第25章 喜歡
陸云眠垂眸看著伸向自己一只手, 輕輕握了上去,綻唇一笑,若冰雪初融,漫山春意一點點的染上眉梢眼尾。
穆嬌對姜瓔一挑眉, 意為看吧, 人人都會在利益面前倒戈, 陸云眠也不會例外。
姜瓔捂臉, 完了。
這大小姐不知死到臨頭還樂呢。
陸云眠把穆嬌往前一拉, 反掌將人拍進了前面的一副畫卷之中,以及一張剛才她在樓下描的蠱雕小像。
這蠱雕生性兇殘, 惡名不輸竊脂, 不算辜負穆嬌。
“陸云眠你在干什么!”天機院的人拔劍出鞘, 對著陸云眠怒目以待。
姜瓔目光一沉, 手中運起靈氣預(yù)備作戰(zhàn)。
淺金的一縷陽光下,她這才看見陸云眠指尖纏著一圈晶亮的絲線。
在一眾人拔劍之前,陸云眠先而牽動手指。
像是木偶戲一般, 先是牽掉了眾人手中的劍, 在眾人驚愕時又扯著他們的腳,把他們一起丟進了畫卷之中。
姜瓔眨了眨眼:“剛剛上樓時布的?”
陸云眠彎著眼眸點頭:“前段時間獵的人面蛛,效果不錯 !
她將畫卷收了起來,隨意擲進了一個畫簍子里, 不知猴年馬月這些人才能被書畫店的老板想起重新放出來。
——如果他們能在蠱雕手中活下來的話。
陸云眠輕笑出聲,明明是清艷柔和的容色, 笑容卻像頑劣的惡童。
“走嗎?”陸云眠站在畫卷之前朝姜瓔伸手,唇角弧度和眼底笑意毫不掩飾。
姜瓔有一秒幻視了一只陰晴不定的白色長毛貓主動向自己伸出了邀請的爪爪。
沒有人可以拒絕貓貓的主動, 即使她平時咬人拆家,是只壞貓。
姜瓔把手剛搭上去, 立馬就被興奮的陸云眠拉進了畫卷。
“等一等,陸云眠!”
“我們還沒留傳送法陣!”姜瓔的尾調(diào)被吞沒在風(fēng)雪中。
這瘋子,姜瓔嘆了一聲。
凜冽的刀風(fēng)刮得很緊,大雪簌簌地落著,燃起的靈火很快覆滅在風(fēng)雪之中。
姜瓔以手擋住風(fēng)雪才勉強看清前路。
天與地皆白,前面的陸云眠不知何時松了發(fā)髻,三千青絲被風(fēng)雪吹揚,成了這天地之間唯一的一點墨色。
“陸云眠!”姜瓔一張口就吃了一嘴的雪,肺腑中都帶著冰冷的血腥味。
在陸云眠前方有白衣道人,抱劍童子。
白衣道人取過劍,將劍放在陸云眠呈立的雙手之上。
姜瓔揉了揉眼睛,這是陸云眠入道那天?
風(fēng)雪吹散道人和童子,陸云眠往前走了幾步,手里握著劍。
有穿青衣的,或是紅衣的妖鬼撲上來與她廝殺,姜瓔看得心驚,輕呼出聲。
拔劍啊,陸云眠。
陸云眠被掐住脖子撲倒在地,佩劍被摔開在雪地上。妖鬼沒有給她喘息的機會,尖利的指甲刺破肌膚。
艷色的血盛開在冰天雪地之間。
致命的窒息感使得陸云眠的心跳劇烈加速,大雪落在她的眼睫上,漆黑的眼瞳緩慢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姜瓔看見之后的陸云眠如何反抗,如何摸到被摔遠的劍,然后出鞘。
一劍封喉。
噴薄的血液濺到陸云眠的臉上,烏濃長發(fā)逶迤至地,雪一般的膚色和觸目驚心的血跡。
最為簡單的三色卻有著驚人的麗色。
陸云眠神色懨懨,她討厭血液黏膩在身上的感覺,但劍刃劃破皮膚時會有一聲細微而特殊的聲音。
她喜歡這個聲音,像是看見開到最盛最美的一朵花,再見證它的凋零。
在東山神宗的日子里,她會接到師尊給她的很多任務(wù),回到宗門待不了兩天,就會趕往下一個任務(wù)地。
起先她殺人,也被人殺。
死亡的感覺對于陸云眠來說并不陌生,疼痛之后是無邊的寂無和黑暗。
像是幼年時她獨自一人在閣樓中的生活,死亡,黑暗,和寂無令她感到安心。
畫面紛雜,毫無邏輯,像是語序混亂的夢境。
但姜瓔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曾真真切切在陸云眠身上發(fā)生過的事。
這一次的陸云眠是跪坐著一手支著劍死去的。
少時陸云眠的眉眼尚且稚嫩,閉著眼時鋒利冷冽的氣質(zhì)消失許多,像是睡著了。
寬大的白色道衣隨著風(fēng)雪翻飛,露出頸間一截系著銅錢的紅線。
姜瓔看著她,忽然有點難過。
自陸云眠出生起,她就像一直游離在這個世界的一只孤魂野鬼一般。
被人族收養(yǎng),又被厭棄。
身在以斬殺蝶鬼為己任的修道宗門,可她原本就是一只蝶鬼。
她殺過許許多多的人,也被殺過許許多多次。
她漠視一切生命,就連自己的也不為之例外。
可她被殺死后下一次還會醒來。
生命于陸云眠而言像是進了一場并不好玩但無法結(jié)束的游戲。
等陸云眠徹底厭倦這場游戲。
也許秋水最后一次的出鞘,是她留給自己的。
莫名的沖動使然,姜瓔亦跪坐俯身,輕輕地抱了抱面前的少女。
白衣掩映下的纖瘦腰身就連她也可以一手就環(huán)住。
風(fēng)雪吹白了陸云眠的眉眼。
她很強,但這時候姜瓔只覺得懷中人仿佛一碰就要碎去。
少女陸云眠這次醒來時未曾感受到以往的空泛。
有人抱住了她,很輕,像羽毛落在雪花上的力度。
綿柔的暖意融入肌理,再緩緩滲入骨縫之間,讓她生出一種不知其名但能讓她戰(zhàn)栗的感覺。
漫天的飛雪中,少女陸云眠冰冷的唇貼了上來。
姜瓔一嘆,沒有推開。
這個不能稱之為吻的吻,帶著風(fēng)雪的涼意和血味。
少女陸云眠不得章法,只知惡狠狠地緊貼舔咬,跟頭小狼崽子似的。
“你還要在這里和她啃多久!庇腥死^姜瓔的手腕,語氣很是不滿。
不是現(xiàn)版本的陸云眠又是誰,姜瓔有一瞬間的宕機,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否則怎么會有兩個陸云眠呢。
見有人要拉走姜瓔,少女陸云眠不甘示弱亦抱住姜瓔,不讓她離去。
姜瓔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陸云眠含笑道:“放手,不然殺了你!
少女陸云眠眉眼間的鋒利毫不掩飾,仿佛稍一動作就要將人割傷:
“誰殺誰還不一定!
剪秋,本宮的頭好痛。
姜瓔一邊推開一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云眠哼了一聲,冷冰冰道:“這畫卷會尋找旁人心中最薄弱的記憶,讓人一直待在過往的記憶里!
“說起來,你怎么會進我的記憶。”
陸云眠的目光如有實質(zhì),姜瓔已經(jīng)很久沒在她身上感到這樣對自己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啊!苯嬂侠蠈崒嵉溃拔乙贿M來就這樣了,會不會因為我倆進來的時候是拉著手的!
陸云眠雙眸微瞇,沒有說話。
姜瓔想起什么:“那這么說,就是你已經(jīng)破解掉了記憶才來找我的,你怎么破解的?”
陸云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抱著姜瓔的少女陸云眠,做了個一抹脖子的動作。
姜瓔打了寒顫,狠人啊你自己也下得去手。
“你是選擇和她一起困死在這記憶里,還是跟我一起走?”
陸云眠揚了揚下巴,眼底有些不耐。
姜瓔看了一眼少女陸云眠,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只小動物,察覺到姜瓔的意圖,她立馬更把人抱緊了。
“別走!彼p聲說,一絲微弱的哭腔散在凜冽的風(fēng)雪中。
姜瓔不自覺地一頓,下一刻便已被陸云眠拉至身后。
秋水的劍氣蕩開飛雪,這段記憶里十五歲的陸云眠未能再醒過來。
姜瓔一怔,短促地抽了口氣。
陸云眠神色淺淡,不知怎的,有一刻姜瓔甚至覺得她是羨慕的。
姜瓔道:“你好像一點都不難過。”
陸云眠反問她:“為什么要難過,我殺了她,她應(yīng)該謝謝我!
姜瓔默了默,沒說話。表示自己的腦回路還在正常人的范圍之內(nèi)。
風(fēng)雪散去,陸云眠的眉目聲音逐漸清晰,她看著姜瓔,神色有些困惑:
“你給她親不給我親。”
姜瓔還沒來得及尷尬,陸云眠下一句話才是絕殺:
“你喜歡她?”
姜瓔內(nèi)里抓狂,她哪里像個變態(tài)了,她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吧。
醞釀半晌,姜瓔道:“我不喜歡她,我只是有些憐憫罷了!
“是么!
陸云眠微微挑眉,帶著幾分探尋的好奇意味:
“我和她是一個人,那你為什么不憐憫我。”
姜瓔搖頭道:“憐憫了就不能喜歡了!
在陸云眠問為什么之前,姜瓔先道:“因為我們不平等,憐憫這種詞只能用在強對弱,上對下。”
她不知道這樣現(xiàn)代的解釋陸云眠能不能聽懂,但她還是接著道:
“人不會因為憐憫而喜歡一個人,但會因為喜歡而共情她,疼惜她。”
陸云眠心頭微動:“那你憐憫她,是因為”
是因為喜歡她么。
陸云眠愉悅地一彎唇。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二十,獎勵稍后發(fā)放,請宿主再接再厲!
冰冷的機械聲措不及防響起,讓姜瓔回神,提醒著她這只是個攻略任務(wù)。
她的目的只是完成攻略,然后回家。
所以只要能完成進度,她理應(yīng)什么都去做。
迎著陸云眠目光,姜瓔點了點頭,輕聲說:“我好像有一些喜歡你了,陸云眠!
只要是能回家,撒謊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嗎。
陸云眠神色仍然困惑,胸間的心跳卻有些劇烈。
像被人抓住,有些痛,但更多的是快樂。
如此,便是喜歡嗎。
陸云眠覺得自己好像有一些懂姜瓔話里的喜歡了。
難怪世間有無數(shù)癡人自愿陷入這名為情愛的東西中去,這種感覺的確不壞。
待陸云眠的記憶之境徹底消散后,兩人終于來到了被遺落的這個客人中的記憶夢境。
入目是熙攘繁華的大街,市列珠璣,戶盈羅綺。
而她和陸云眠正在一家胭脂鋪子后門面前,新鮮花汁子的香氣陣陣飄散,還有其間碾磨子的聲音。
姜瓔推門,見兩個女孩兒在院中梳妝打扮。
大一些的約十七八歲,正試穿著新娘子的嫁衣,小一些的才不過七八歲,眉目一團稚氣。
“妹妹,這個胭脂好看嗎?”姐姐將新做的胭脂拍在頰邊,雖無十分美貌,可眉目間思春羞澀卻是動人。
妹妹點頭,嘴甜道:“姐姐涂什么都好看。”
姐姐抿唇一笑:“要是成婚時她也這么覺得就好了!
顯然這是一對姐妹,而且姐姐婚期將近,應(yīng)當是好事一樁才對,怎么會成為最薄弱的記憶呢。
兩人耐心地看下去,發(fā)現(xiàn)事情的轉(zhuǎn)機在于成婚的前一天。
這一天姐姐的未婚妻子偷偷跑來看她。
而也正是這一天,姐姐身上出現(xiàn)了彩衣蛻。
那彩衣蛻是像蝶繭一樣的東西,流光溢彩如寶石一般漂亮,但沒人會想見到它。
姐姐慌忙藏起彩衣蛻,可未婚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在這個蝶鬼人人喊打的世界觀里,未婚妻猶豫片刻,拉住姐姐的手道:“把它永遠的丟掉,我們私奔吧。”
姐姐想要同意,可這時她卻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這道聲音細碎而密切,像是很多個人在同時說話,可這些聲音只傳達出一個意志:
“殺!
“她非我族類,乃異心之人,你豈能相信于她。”
“你今天敢相信她,倘若有一天她厭倦了你,將你是蝶鬼的秘密告發(fā)出去,多少人等著把你千刀萬剮,即使如此,你不殺她,還想著跟她一起走么?”
姐姐猶豫了。
未婚妻子急切道:“被人發(fā)現(xiàn)就來不及了,你會被他們抓走的!”
姐姐滿臉淚水,是啊,一旦她被人發(fā)現(xiàn)是蝶鬼,她就會被送去有修士的地方,死一遍不夠,還要死一千遍一萬遍。
所以,她不能被發(fā)現(xiàn)。
姐姐抱住自己的未婚妻子,手摸向了梳妝臺上的發(fā)簪。
那些聲音仍在說著,挑動著人心中最脆弱,最害怕,最丑陋不堪的一面。
未婚妻抱緊了姐姐:“別怕,我們一起離開這兒,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她的話未能說完,姐姐的簪子插向了她的喉管。
殷紅的血液滴落到二人的嫁衣之上。
淚水從未婚妻眼角劃落,死前仍舊不敢相信,她們不是彼此相愛的戀人嗎。
她偷偷跑出來,滿心歡喜地來見自己的未婚妻,那雙曾經(jīng)替她挽過發(fā)簪過花的手,為何會要了她的命呢。
姐姐將發(fā)簪從未婚妻喉管中拔出來,那些聲音終于消散。
她抱著未婚妻逐漸冰冷的尸首,剛才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她從夢中醒來,但不后悔。
巨大的響動鬧來了姐姐的父母,二老看著滿是血跡的現(xiàn)場幾乎昏厥過去。
姐姐木然地坐在地上,沒有理會父母在說什么。
過了片刻,她起身去院中打水洗手,銅盆中映出一輪血月,血月中的巨眼對她眨了眨眼睛。
“姐姐。”
身后的妹妹喚了她一聲,她轉(zhuǎn)身對著天真無邪的妹妹笑了笑。
分明是一樣的臉,可妹妹卻覺得這一刻姐姐無比陌生。
那天晚上姐姐路過父母的房門,聽見了父母正在小聲地說什么。
“若是報官也只能先送她出去,這孩子糊涂啊,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這事一定得有人承擔(dān),親家絕不可能會原諒我們!
“唉,是我教子無方。”
她聽不太清,但大概能從這種字眼中推出來,他們想拉自己去報官。
心神動搖時,那道密切的聲音又鉆了出來,傳達著一樣的意思,這一次她猶豫得比上一次久。
“你不殺,他們報官之后就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要再猶豫了,你以為你們還是一家人嗎,不,從你變成蝶鬼那一刻就什么都變了。”
“別再天真了,你為求自保,有什么過錯!
“殺。”
姐姐僅僅只是多猶豫了那么一刻。
隨后推門進去,殺死了她自己的親生父母。
在殺死父母的那一刻,她聽見自己身體中有什么東西破繭而出,像是長出了新的骨骼和血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日出,一直躺在床上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妹妹才瑟縮著把被子從自己頭上掀開,伏到父母身上大哭起來。
這便是妹妹的記憶了。
她一直被困在這個記憶中無法走出,所以要如何破除妹妹心中的心魔是關(guān)鍵。
陸云眠道:“此事一切皆因她的姐姐而起,殺死她的姐姐應(yīng)該就能解決問題!
姜瓔難得贊同了陸云眠的觀點。
在記憶崩塌之后,兩人再一次站在了胭脂鋪后門。
姜瓔和陸云眠對視一眼,推門,拔劍,殺人一氣呵成。
但她們沒有踏出記憶,反而第三次回到了胭脂鋪的后門。
這一次兩人沒有貿(mào)然行事,姜瓔猜測道:“莫非她的目的不是想要殺死姐姐?”
陸云眠搖了搖頭,推測人心思感情這種事情她愛莫能助。
姜瓔聽著院中的響動,在姐姐走了之后她才進去。
“你們是誰,為什么來我家?”妹妹稚聲稚氣地問道,“再不出去我要喊姐姐了!”
姜瓔彎著腰,對著她道:“她殺了你們的父母,你還覺得她是姐姐嗎?”
妹妹皺了皺眉,像是沒聽懂姜瓔在說什么,可姜瓔分明從她眼中看到了痛苦。
“你已經(jīng)長大了,你被困在這個畫卷中,你現(xiàn)在的家人都在找你,她們很著急!
霎時間,周圍的場景一變,朗朗晴日,鮮花,胭脂都消失不見。
她們到了姐姐殺人離家的那天晚上
妹妹的眼淚奪眶而出:“不,我不走,我還有事情沒弄明白,我不能走呀。”
她的聲音痛徹心扉,像是從胸腔中撕裂,壓抑了多年的憤恨和疑惑,終于在此刻傾瀉而出。
姜瓔從未聽過這樣凄厲的哭聲,心中不忍,眼底也跟著有點濕潤。
“你想知道什么,我們會幫你的。”姜瓔柔聲道。
妹妹哭喊著道:“那天爹爹阿娘說要報官,不是送姐姐去官府。”
“阿娘打算自己去給姐姐頂罪,讓我爹爹連夜送姐姐出城。”
“她為什么不聽爹娘解釋,又為什么偏偏留下我!
妹妹絕望地泣道:“我應(yīng)該和爹娘一起死在那個晚上!
“二十多年,我每一天都會做這個夢,明明前一天都好好的,姐姐那么溫柔,她對誰都很好。”
“為什么會殺了我未過門的嫂嫂,和一手養(yǎng)大自己的爹爹阿娘,就因為她變成了蝶鬼嗎?!”
姜瓔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也是她在思考的東西。
“所以你想做什么?”陸云眠問道。
妹妹哽咽道:“人人都說蝶鬼人性泯滅,我不信。”
“我想知道,如果她知道爹爹阿娘不是那樣想的,她還會不會那么做!
“如果嫂嫂沒有發(fā)現(xiàn)她是蝶鬼,事情的一切還會發(fā)生嗎?”
她想知道,那副皮囊之下到底是和自己相伴長大的姐姐還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哪怕只是一絲的僥幸,她也想看看姐姐會不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姜瓔點了點頭,拉著陸云眠道:“放心,我們會幫你的!
陸云眠淡道:“我沒意見!
記憶第四次重啟,姐妹兩人站在院中理妝,姐姐將胭脂輕輕拍在頰邊:
“妹妹,這個胭脂好看嗎?”
妹妹發(fā)著抖,眼角帶著淚痕:“好看,姐姐涂什么都好看。”
察覺到妹妹的異常,姐姐拉著妹妹的手溫和地把人攏在懷中拍著:
“怎么又哭了,是不是爹爹又兇你了,別哭,姐姐一會兒帶你出去買糖葫蘆吃!
妹妹沒有說話,只是無助地哭著,姐姐亦一直耐心地拍著她,抱著哄她。
一直到彩衣蛻掉落,姜瓔千方百計拖延未婚妻見她的時間,最后未婚妻見她時,姐姐果然已經(jīng)收好了彩衣蛻。
可是最后她還是死了。
未婚妻替她試戴頭冠之時說:“無論發(fā)生什么,我會永遠愛你!
姐姐看著鏡中的自己,一字一頓道:“如果我是蝶鬼呢,你也會永遠愛我么?”
未婚妻一時驚疑不定:“為什么會突然這么問,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了?”
騙子。
這次姐姐比上一次還要快的動手,沒有一絲的猶豫。
只是這一刻的遲疑,便是覆水難收,妹妹的記憶再一次重演,第一個假設(shè)失敗了。
回到第五次重啟,試妝,彩衣蛻掉落,未婚妻身死,至妹妹睡醒后聽見父母的談話。
陸云眠在門后放了擴音符,能讓路過的姐姐能完整地聽清她的爹娘在說什么。
姐姐如約而至,她聽見阿娘說要幫她去頂罪,讓爹爹連夜帶著她和妹妹出城。
偌大的悲哀和惶惑席卷了姐姐,她不能連累家人,這是她的錯,不如她自己去自首。
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就被那些聲音吞沒。
“不要被表面的溫情所欺騙,你不要忘了,你的爹娘還不知道你是蝶鬼,若她們知道,可還會為你頂罪!
“蝶鬼,人人得而誅之,凌遲,千刀萬剮,萬死不惜。”
“放棄掙扎吧,你和他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她漸漸分不清,那些聲音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亦或是她本身就是那些聲音里的其中一道。
良久之后,妹妹還是聽見了命運中那聲沉重的推門聲。
在舉起刀尖之前,妹妹攔住了她,哭著哀求著她:
“姐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那么做。”
“我們是一家人啊姐姐!
她們小時候家里窮,一塊芋頭兩人要分著吃,姐姐每次都是把大的那塊分給她。
小時候她看見姐姐有喜歡簪子,她去樹上摘果子去賣,把簪子買了回來,姐姐看見樹枝在她肚皮上的刮擦,心疼得一晚上沒睡著。
她們是一家人啊。
“我求求你姐姐,不要殺了爹爹阿娘,”妹妹淚如雨下,苦苦地哀求著她,
“不要殺死我的姐姐”
她記憶里的姐姐不是這個樣子的。
姐姐依舊像記憶里那樣溫柔地替擦拭去了眼淚,可舉起的刀尖也正是在對著她。
至此,她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了。
無論她們做什么樣的努力,姐姐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那不是她的姐姐,是惡鬼。
在姐姐下手之前,陸云眠先她一步下了手。
這一次記憶沒有第六次重啟。
姜瓔和陸云眠終于把人從記憶的狹間帶了出來。
“姑娘你還好嗎?”姜瓔扶住了她,也是記憶中的妹妹。
她凄然道:“多謝二位姑娘。”
時隔多年她早已長大,可她常年被困在那一天的噩夢之中,對姐姐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
哀莫大于心死,現(xiàn)在知道了答案,她便不會再一次次地回想了。
姜瓔親自把她送到了現(xiàn)在的家人手中才放心,回去的一路上姜瓔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她想起《化妖》中開篇的第一章 :
蝶鬼,人性泯滅,殘忍暴虐。
陸云眠看著沉默的姜瓔,神色莫測:
“這樣的哭聲千千萬萬,大家都說是因為蝶鬼!
“大家都害怕,厭惡蝶鬼!
姜瓔挑眉,佯裝不知道陸云眠潛臺詞:“所以呢,你想說什么!
陸云眠微笑道:“你不也應(yīng)該和世人一樣厭惡蝶鬼,一樣厭惡——”
一樣厭惡于她么。
姜瓔輕哼道:“那你就當我不是世人好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確不是土生土長的化妖人。
陸云眠眼底劃過一絲笑意:“你果然腦子有病!
“不正配你這人來瘋?”
姜瓔說完也笑了一聲,想起什么,問道:
“你也能聽見那道聲音嗎?”
陸云眠一怔,接著緩緩地點了點頭。
她當然能聽到,從被推去擋刀覺醒那天她就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地聽到這個聲音。
后來她才知道所有的蝶鬼都能聽到這個聲音,而且它對蝶鬼們的影響很大。
姜瓔忙問:“那它平時都和你說些什么?”
陸云眠沉默了會兒,道:“殺。”
幾乎和記憶里的那個姐姐聽到的差之不多,都是讓她們殺,殺死異心之人。
也就是除了蝶鬼以外的人。
“還有呢?”姜瓔問。
陸云眠抬眉,認真道:“你在關(guān)心我嗎!
也算是吧,姜瓔點了點頭。
于是她看著姜瓔,莫名地就想要對姜瓔坦誠一些東西,她不會喜歡,但似乎可以慢慢地學(xué)。
過了好一會兒,陸云眠垂眸,輕聲道:
“其實我的娘親,也是一只蝶鬼!
她管那個樵婦叫阿娘,那這個娘親應(yīng)該指的是陸云眠的親生母親。
姜瓔想起在她在記憶碎片中看到過的那個大美人,沒想到她居然也是一只蝶鬼。
陸云眠道:“我爹知道我娘是蝶鬼之后,就把我關(guān)了起來,我也再沒見過她!
這些記憶她也已經(jīng)很模糊了,只能想起一些連不成片的段落。
當時祁紅蝶將她從火海中救出,將她送到了樵夫家中,又在她被遺棄之時讓正好下山游歷蘇盈若遇見將她撿了回去。
祁紅蝶似乎總是在保護她,可和她的關(guān)系并不親密,尤其在人前。
兩人走到一間布料鋪子面前,周圍還有賣果脯和糖葫蘆的,這和陸云眠記憶中的某一畫面重疊起來。
陸云眠低聲:“這里,好像離我以前住的村子不遠!
以前趕集不忙的時候,婦人也會牽著她來集市上逛一逛,有閑錢時就給她買一身新衣服,余錢不多時也要給她買一串糖葫蘆。
姜瓔忽然拉起陸云眠的手,問道:“你想回去看看嗎?”
陸云眠難得遲疑。
姜瓔果斷道:“那就去!
良久后,陸云眠點了點頭。
姜瓔一笑,興沖沖地拉著陸云眠進了一間小食鋪子,給她包了滿滿一大包的乳糖:
“拿著路上吃!
姜瓔眉眼彎彎,笑容明媚得像個小太陽,手中的乳糖正散發(fā)著淡淡的甜香。
那么多年過去,陸云眠從沒想過要回來看看,只是偶然想起,于是她回來了。
人會搬走變遷,但山和水卻不會那么輕易地改變。
依舊是青綠的秀山,青石的拱橋下河水彎彎的流。
記憶中的那間房子已經(jīng)破敗很久了,樵戶一家也許在這之后不久就搬走了。
陸云眠安靜地看著,眼中無悲無喜,像是在看一段與自己無關(guān)的過往。
姜瓔擔(dān)憂道:“陸云眠,你要是有什么想說的就和我說,千萬別憋著!
陸云眠吃了一顆糖,眼底浸出一分笑意:
“沒有什么想說的!
她回想著當時的感受,將口中乳糖咽下后道:
“我只是,有些疼!
姜瓔拉著陸云眠坐下,表情夸張地給她揉了揉肚子:“不疼了,不疼了!
陸云眠輕笑一聲:“早就不疼了。”
何況這么多年,她早就習(xí)慣了死亡和疼痛,她依賴痛感而活,唯有疼痛才能讓她感受活著的感覺。
姜瓔輕柔地給她揉著肚子,陸云眠垂眸,想她和自己不一樣,完全受不得一點痛,和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一樣畏懼死亡。
也許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恨,但陸云眠本能地不相信愛也是如此,即使她不知道什么是愛。
愛是虛妄之物,但姜瓔不是。
陸云眠一直知道姜瓔也許別有目的,她有過一瞬的猶豫,但那雙手很軟,乳糖也很香甜。
于是如尾生抱柱,她決定放手不管,無論姜瓔要做什么
那小廝遇上姜瓔和陸云眠之后詫異萬分,翻來覆去想了一夜后,第二天連忙雇了輛馬車日夜兼程回淮城。
他站在門外來回踱步,想著這件事情一定得跟家主大人說。
姜峰終于得了空見他,小廝深吸了口氣道:
“家主大人,我有要事稟報!”
第26章 問罪
兩人把異變的畫卷交給了東山神宗, ,姜瓔如愿拿到了一枚筑基丹鞏固她順利渡境。
“晚飯吃什么,我請客。”姜瓔笑嘻嘻道。
兩人方從任務(wù)發(fā)布處出來,就見兩位穿墨衣的師姐面色肅穆, 似專門守在門前等她二人出來。
東山神宗院服各有特色, 但只有穿墨衣的人, 無論哪個院的人看著都要繞著走。
因為只有昭法堂的人才穿墨衣。
尤其這二位師姐, 墨衣上的袖口和領(lǐng)口都繡著金線, 級別不低。
“陸師妹,穆院長喚你去昭法堂, ”昭法堂師姐沉聲道。
是穆嬌的事情, 還是陸云眠之前和穆處機的過節(jié)?姜瓔一氣胡猜, 沒個結(jié)論。
說完, 昭法堂師姐看向姜瓔,冷酷道:“還有這位姑娘,也請跟著走一趟吧。”
許是這句話太過耳熟, 姜瓔想也不想道:“明鑒, 我是良民!”
陸云眠輕笑,像是不以為意:“你害怕了?”
姜瓔一邊走,沒好氣道:“誰像你,進昭法堂跟喝水一樣, 我從小到大都沒進過德育處好嗎!
“什么是德育處!标懺泼吆闷娴。
“就是專門教育你這種問題兒童的地方。”
那兩位昭法堂的師姐對視一眼,搖搖頭, 真不知道該說這兩人是心態(tài)太好還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這還是姜瓔第一次進昭法堂內(nèi)部。
東山神宗內(nèi)數(shù)位院長都到齊了,穆處機處在正前, 揚首看向進來的陸云眠和姜瓔。
原本姜瓔還有一絲緊張,穆處機身旁的祁紅蝶朝自己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做著口型道:別怕。
姜瓔點點頭,果真安心了許多。
在一眾院長長老之中,姜瓔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瞬間便明白了為什么要將她和陸云眠叫來昭法堂。
座下那披著玄狐氅的男人,估計姜瓔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臉。
姜峰。
把她關(guān)在地牢中,三日未給一粒水米,動輒棍棒酷刑伺候。
“好久不見,小侄女!苯宥似鸩璞K,對姜瓔的厭惡擺明在了臉上。
姜瓔握緊了拳,直接無視了姜峰。
穆處機一清嗓音,嚴聲道:“今天將我宗門長老、院長聚在此處,主要是為一事!
“姜家家主說我宗神木院弟子陸云眠借斬殺蝶鬼之故,伙同蝶鬼姜瓔盜取姜家傳家寶物碧蘭草。”
陸云眠神色不變,懶懶抬眼向姜峰看去。
姜瓔幾乎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當時走的時候怎么沒把姜峰一起殺了。
“陸云眠,對此你有何解釋?”穆處機質(zhì)問道。
他本就厭惡陸云眠,平時看在掌門的面子上才對她多有忍讓,誰知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她自闖進來。
得知姜峰一事,穆處機馬上召了諸院院長過來共同參議裁決,屆時就連掌門也尋不得他的錯處。
此時眾人目光齊聚在陸云眠身上。
陸云眠輕微挑著眉,曜石般明亮的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沒有解釋,是我干的。”
一時堂內(nèi)傳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喧嘩議論之聲四起。
穆處機原本以為陸云眠會狡辯一二,故而他還特意準備了此案良多細節(jié),就是為了在陸云眠狡辯時給她駁回去。
誰知她竟就這般承認了。
這小畜生!
穆處機陰沉著臉色道:“陸云眠!不要以為你是掌門親傳就可以如此放肆!”
陸云眠聞言有些詫異,微挑著眉笑時邪氣頓生,不像正道弟子,倒像魔門墮仙:
“穆院長問我,我答了,放肆在哪里!
穆處機指著陸云眠,一陣氣血翻涌,從懷中摸出一顆搜靈丹服下后方才有所緩解。
不知是不是姜瓔錯覺,總覺得陸云眠在看見穆處機服下藥后笑意更深了一層。
穆處機負著手起身:“也罷,既然你承認了,諸位院長都在這兒,那我就按門規(guī)處置!
“神木院弟子陸云眠,罔視門規(guī),竟做出盜人財寶,和蝶鬼勾結(jié)這等錯事。”
“傳我的令下去,將陸云眠壓至羅摩涯第十一天,永受火寒之刑,不得有誤,”
“至于你——”穆處機看向姜瓔,“關(guān)到鬼獄和其他蝶鬼一起論處!
“諸位院長可有異議?”
現(xiàn)今天機院獨大,其他人自然不會站出來多說什么,都說沒有異議。
穆處機又看向姜峰:“姜家主可有異議!
姜峰吹開茶碗中浮沫,點頭道:“穆院長處罰得當,我沒有異議!
祁紅蝶長眸微瞇,理了理自己火紅的袖擺,不緊不慢道:“我看姜姑娘好像有話要說,不如聽聽?”
大家從始至終都將目光放在陸云眠身上,姜瓔如事外人一般看了半晌,如今終于有機會開口了:
“我還有話要說。”
穆處機以為一切已經(jīng)塵埃落定,大發(fā)慈悲似的道:“說吧!
姜瓔挺直脊背,不卑不亢道:“我不是蝶鬼,那枚彩衣蛻不是我的!
姜峰拂袖怒道:“一派胡言,那枚彩衣蛻分明就是在你的院中找到的,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好說?!”
“那天我有事出門,前腳剛回的屋,您后腳就找到彩衣蛻了,真夠及時的!苯嫑鰶龅馈
姜峰冷笑:“既然不是你的,你又為何要承認!
姜瓔笑道:“我不承認難道真的讓你打死我嗎。”
姜峰許久未見這個侄女,以往在家只記得她性子柔順到有些唯唯諾諾,如今看她據(jù)理力爭的沉穩(wěn)模樣,久違地使他想起那個早逝的大姐。
所有長輩都愛大姐,所有小輩都敬重她。
他姜峰處心積慮花了一輩子才拿到手的東西,姜傾藍生下來就有。
如今的姜瓔,可真是越來越像她了。
如此想著,姜峰牽起唇,怒氣消散,卻涌上了更為怨毒的嫉恨:
“你既然說你不是蝶鬼,你要如何證明?”
世人皆知蝶鬼殺而不死,想要看一個人是不是蝶鬼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殺死她再看她會不會復(fù)生。
若不殺,斷肢再生也是自證之一。
姜瓔強忍怒意,氣笑道:“你這是想逼我自縊,還是想讓我斷手斷腿?”
姜峰站起身,沉聲道:“侄女言重了,做叔叔怎么忍心如此待你。”
“你只需斷去一臂證明,若你真不是蝶鬼,養(yǎng)一個小姐一輩子,我姜家還是養(yǎng)得起的!
這種剖腹證明自己吃了幾碗粉的傻事,姜瓔自然不肯:“只需斷去一臂?你說得可真是輕巧。”
姜峰目露寒意,步步緊逼道:“那侄女可還有其它的證明方式?”
姜瓔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被一雙微涼的手扶住腰,就是這一點點的力度,卻像找到了定海神針一般。
陸云眠并肩和她站著,身上白衣不染纖塵,眉目依舊清艷,隱隱含著對這世間一切事物的戲謔和漫不經(jīng)心。
“怎么沒有!标懺泼咻p笑,“姜家主未免太過孤陋寡聞。”
姜峰怒道:“你給我說話客氣點,碧蘭草一事我還未曾問罪,你倒先找上來了!
祁紅蝶翹著腿坐于上位,美艷至極的一張臉適時劃過一絲詫異:
“哎呀呀,我們不是在討論怎么證明蝶鬼嗎,怎么又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姜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咳了聲道:“你說就是。”
陸云眠含笑淺淺:
“東山神宗的禁術(shù)真言,可以問出真假!
穆處機勃然大怒:“陸云眠,你居然還敢提用禁術(shù)審人,罪加一等!
陸云眠對此毫不在意,反問道:“禁術(shù)現(xiàn)下能分明真相,為何不用?”
姜瓔也道:“我愿意,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擔(dān)!
像真言這種禁術(shù),左右妨礙不到其它人,也沒什么范圍性的傷害。
有不少院長都開始覺得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對方愿意,那破例一次也沒什么。
只不過礙于門規(guī)和穆處機,無人敢站起來帶這個頭才是。
“胡鬧,我看你們簡直是在胡鬧!蹦绿帣C拍桌喝道。
“我倒是覺得此法可行,”祁紅蝶站起身,一身石榴紅裙明艷似火,引人注目極了,
“穆院長你偶爾也不要這么死板嘛,難道你真的忍心逼死姜姑娘?”
有了祁紅蝶帶頭,不少和她交好的院長也紛紛站出來勸說。
穆處機目光陰狠地盯著祁紅蝶,那女人分明就是在質(zhì)疑他的決定,怕他積威過重,屆時難以和他競爭掌門之位罷了。
“祁院長說得輕巧,禁術(shù)是明令寫在我宗門規(guī)里的,你要壞了規(guī)矩不成?”
祁紅蝶輕輕一笑,依稀可見年輕時不羈張揚:
“規(guī)矩之外尚有人情,我不忍看著姜姑娘年紀輕輕便受斷臂之痛,規(guī)矩破了要罰,我愿一力承擔(dān),與兩個小輩無關(guān)。”
穆處機一噎:“你!”
“我說的,昭法堂內(nèi),禁術(shù)真言可以用這一次!
祁紅蝶朝陸云眠略一點頭,語氣中魄力十足,不容他人置喙:“開始吧!
陸云眠扶住姜瓔雙肩,輕聲道:“姜瓔,看著我!
姜瓔看去,那雙向來藏著漠然冷意,不帶一絲情愛的漆黑雙眸映著她的倒影,恍惚間姜瓔竟在其中尋到了幾分柔意:
“你告訴大家,你是蝶鬼么?”
真言在剎那間發(fā)動。
昭法堂內(nèi)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這兒,姜峰一刻不敢松懈地盯著,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
第27章 索吻
姜瓔看向周圍, 目光沉靜,一字一頓道:
“我不是!
“我不是蝶鬼,那枚彩衣蛻不是我的!
姜瓔擲地有聲,在座的所有人都能聽個分明, 而且但凡有眼睛便能看見她并未因真言殞命。
反觀施術(shù)者陸云眠卻因真言反噬, 臉色蒼白, 嘴角染上了一絲血跡。
祁紅蝶朱唇一勾, 撫掌道:“既然在座的各位都看見了, 那便說明姜瓔她不是蝶鬼!
眾人又望向之前言之鑿鑿的姜峰。
姜峰臉色一陣青白:“這我”
一時堂內(nèi)議論紛紛,都拿著鄙夷目光看著姜峰, 說就這還做人家叔叔, 差點潦草害死侄女不成又想讓人家自斷一臂。
真是卑劣。
姜瓔這會無瑕顧及他們, 陸云眠臉色白得嚇人:“陸云眠, 你沒事吧!
陸云眠搖頭,什么也沒說,在兩人袖擺之下, 眾人看不見的地方她輕輕地勾了勾姜瓔的小手指。
姜瓔微愣, 這是陸云眠在安撫她么。
陸云眠擦去唇間血跡,笑意冰冷諷刺:“姜家主,你是否應(yīng)該給姜瓔一個交代?”
姜峰陰沉著臉色:“就算她不是蝶鬼,那你們二人聯(lián)手盜走我姜家秘寶碧蘭草一事也是事實!
陸云眠笑意淡了些, 周身乖戾之氣如兇煞般濃重:
“一碼歸一碼,盜走碧蘭草一事自有我負責(zé)。”
陸云眠就這般站在姜瓔身側(cè), 白衣纖纖不動如山,眼底風(fēng)雨晦暗, 卻被她盡數(shù)壓在唇間:
“姜家主,我說, 你應(yīng)該給姜瓔一個交代!
姜峰手中茶盞被他捏出一絲裂痕,良久后他才咬著牙道:
“抱歉,這事是本家主沒有調(diào)查清楚,姜瓔,你若愿意,你依舊是我們姜家的女兒!
姜瓔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多新鮮啊,她本就無罪,她娘是姜家前任家主,用得著姜峰來恩賞她,她才能姓姜么。
姜瓔冷嘲熱諷道:“姜家在您的英明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一日千里——”
“江河日下的那種一日千里,我才不稀得回去。”
姜峰攥拳:“放肆,目無尊長!”
姜瓔哼了一聲。
姜峰臉色黑得能滴出水,好好好,蝶鬼一事算他敗了,可還有一件事在他手上:“蝶鬼一事明了,那碧蘭草又怎么說?”
姜峰他剛才丟了臉,現(xiàn)下肯定像辦法從其他地方把場子找回來。
“當日她劫走你后,碧蘭草就不翼而飛,碧蘭草一離開翠月湖底活不過一炷香。”
姜峰蔑著姜瓔:
“唯我家嫡系血脈之鮮血方能保持生機,事已至此,莫要狡辯,還不快快把碧蘭草交出來。”
穆處機示意昭法堂的師姐去掀姜瓔袖子,姜瓔掙扎不過,衣袖撩開,眾人見她白皙的小臂上果然有數(shù)道結(jié)痂不久的傷痕。
姜峰冷笑一聲,得意洋洋道:“證據(jù)確鑿!
穆處機擺擺手:“陸云眠勾結(jié)蝶鬼一事是假,盜取碧蘭草卻是真!
“羅摩涯第十一天,受火寒刑三年,陸云眠,你可有異議?”
羅摩涯是東山神宗處罰犯錯的弟子或是長老的地方,共有十二天,每一天都是不同的罪名處置。
如第十一天便是司盜竊刑的火寒刑。
穆處機三年的處罰雖重,但到底是依照規(guī)矩辦事。
陸云眠勾唇,眼底神色淡淡:“學(xué)生沒有異議!
昭法堂的師姐要將陸云眠帶走,白色袖角從姜瓔掌間拂過,姜瓔心間一悸,不知為何,輕喚了一聲:
“陸云眠。”
聞聲,陸云眠那雙略長的桃花眸微動,細碎的柔光在其中浮動,像驚鴻一瞥的浮光掠影。
“等一等!
姜瓔還想說什么,卻看見祁紅蝶微不可察地朝她搖了搖頭。
陸云眠怎么辦。
眾人散去,姜瓔站在原地踟躇。
三年太久了,她等不了那么長時間的。
一只紅色靈蝶飛入昭法堂中,姜瓔想起祁紅蝶的神色,便跟著紅蝶尋了出去。
靈蝶在后山中飛舞,姜瓔等得焦急時祁紅蝶終于出現(xiàn)了。
“祁姐姐,”姜瓔小心翼翼地問,“陸云眠真的要在那什么羅摩涯里待三年嗎!
祁紅蝶笑道:“怎么了?”
姜瓔此時心亂如麻,一會兒是回家,一會兒又是陸云眠走前看她的那個眼神。
“您能不能再想想辦法,不把她關(guān)那么久呀?”姜瓔抿著唇低聲道。
“碧蘭草這件事我也有責(zé)任!
祁紅蝶鳳眸一低,嘆了口氣:“我這里想不了辦法!
也許是看姜瓔垂喪著腦袋,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祁紅蝶點點姜瓔的額頭:
“我看看是誰這么大了還是愛哭鬼。”
姜瓔揚起頭,彎了彎眼睛道:“我才沒哭!
祁紅蝶哂笑:“好,沒哭,我說我這里想不了辦法,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見祁紅蝶抱臂看著自己,姜瓔疑惑道:“您是說我?”
初時不解,但姜瓔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
“若我成為姜家家主,碧蘭草便算是我送給陸云眠的,即使東山神宗也無法追究她的罪責(zé)!
祁紅蝶點頭笑道:“聰慧。”
“說是這么說,做起來恐怕沒那么容易!苯嫲櫭迹焐线@么說,心頭卻已經(jīng)開始盤算穩(wěn)妥之計了。
“姜姑娘從未懷疑過你阿娘的死因嗎!
姜瓔被祁紅蝶這樣一點撥,心頭的疑點逐漸浮出水面。
她娘修為高絕,是百年不出的天縱奇才,若非暴病身死,將來繼承她姜家家主之位的自然是姜瓔這個獨生女兒。
論名頭,姜瓔可比姜峰要名正言順得多。
族中長老多有厭惡姜峰的,所以只要查清當年姜傾藍死亡的真相,扳倒姜峰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了,謝謝祁姐姐!”姜瓔說動就動,沒走幾步又折回來,
“我能不能再去看看陸云眠。”
羅摩涯內(nèi)寂寂無聲,菩提高樹下一片孤月寒潭。
說成是潭其實并不恰當,墨綠池中盛的是一方九幽寒火。
被九幽寒火所碰到的物體,先是如烈焰灼燒,疼痛難忍,而后寒意上涌,如墜冰窖。
是東山神宗一大讓人聞之色變的酷刑。
萬年玄鐵所鑄的巨鏈鎖住陸云眠的手腕,陸云眠闔著雙目,白衣青絲散在池中,若一尾墨鯉游于宣紙之上。
游魄,通感。
和真言一樣屬于禁術(shù),是將人日常散在天地中的精氣拘禁起來為己所用,可以看它所看,感它所感 。
必要時,它也是手中的一把利劍。
陸云眠循著自己先前于天機院中留下的一絲游魄建立通感,順利看到了回到天機院的穆處機取出一枚血紅的妖丹扔進了煉丹爐中。
妖丹輔以靈藥,食之大補。
但此丹藥得來殘忍,難為正道所容
自十年前開始,以東山神宗為圓心,各地大妖陸續(xù)被人搶奪妖丹,無一不是說被一個從未見過的美貌女子搶走。
十年前正是她師尊閉關(guān),穆處機代為處理宗門事務(wù)之時。
穆處機怕人發(fā)現(xiàn),每每剜取妖丹時便化做女相。
淮山離東山神宗不過兩三日的行程,就連后黎這樣修行百年的大妖也難逃其毒手,可見穆處機這些年行事愈發(fā)肆無忌憚。
在臨淵試煉之中陸云眠便說過,誰若是算計她一分,她便要人拿十分來還,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
這才剛剛開始。
陸云眠睜眼,緩緩地勾起了唇,被九幽寒火灼燒初時難忍,時間一長她卻從其中尋出了幾分樂趣。
蝶鬼恐怖的自愈速度難得被九幽寒火所破,陸云眠加上靈力輔助,此消彼長,竟讓她摸到了金丹破元嬰的瓶頸。
剛剛準備破境,寂靜的羅摩涯中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陸云眠輕笑,事到如今,還會有誰在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頭來看她呢。
腳步聲有些急切,但十分謹慎,像被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似的。
陸云眠凝神分辨,認出了姜瓔。
墨綠池面映出了她蒼白的臉色和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
她想了想,于是半蹙起眉,將下唇咬住,做出一副痛極了的模樣。
陸云眠知道她生病,虛弱的時候姜瓔就會心軟。
真是奇怪的習(xí)慣。
可她又比誰都希望姜瓔能對她多心軟一些,當姜瓔看著她痛時,那雙清澈溫暖的眸子就會流露出焦急和疼愛的神色。
飲鴆止渴又如何,她甘之如飴。
果然姜瓔看見她這幅模樣,什么都顧不上了,抱著她一副受了欺負要哭出來的模樣。
“陸云眠,你怎么樣,疼不疼?”
陸云眠蹙眉,濃長的羽睫覆住眼底晦暗愉悅的神色。
陸云眠輕聲道:“疼。”
就是這樣,再多喜歡她一些,多疼愛她一些。
姜瓔皺眉,摸著她的臉說好冰,手冷了,她將手搓熱再放回去:
“有沒有好一點!
陸云眠點頭,將臉輕輕放在姜瓔掌心依偎著,眸光中瀲滟生波,只專注地看著姜瓔:“可我還是好疼!
“姜瓔,我好疼。”
姜瓔心急道:“那我該怎么辦,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些?”
像蝮蛇獵食,陸云眠緩緩地靠近,不驚動她,讓姜瓔以為是她主動的,自愿的。
“你親我的時候,我就沒那么疼了!
見姜瓔有些遲疑,陸云眠并不著急,而是徐徐圖之。
她蹙緊了眉,緩聲道:“聽說在這九幽寒火中待過一個月的人,多半都瘋了,若是我”
這般近在咫尺的距離中,姜瓔看見陸云眠那雙純黑的眸子中有著明月清輝,有著菩提婆娑,亦是有著她。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姜瓔跌撞入其中,良久后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第28章 火原
陸云眠不是好人。
她冷心冷情, 喜怒無常,一切皆以自己的心情喜好做事。
天下蒼生動不了她的心,世俗紅塵暖不了她的意。
偏偏這樣一個人,只是略動了那么一點心, 便像秋草荒坡著了火星, 起先只是好玩, 火勢卻在愈演愈烈, 終燒成了熊熊火原。
陸云眠如初入世的孩子, 懵懂站在火原一旁,知道大事不好, 隱約知道自己再也沒法想以前那樣玩樂世間, 察覺自己如臨深淵般危險的處境。
可只要姜瓔過來, 朝她伸手, 施舍那么些許的喜歡,陸云眠的心便在叫囂。
管它什么蒼生紅塵,什么荒坡火原。
她只要姜瓔一直、一直這樣看著她, 九幽寒火焚身千年萬年, 她也只要這一刻。
姜瓔微蹙著眉,許是陸云眠的目光太過癡迷灼熱,她伸手擋上了陸云眠的眼睫。
陸云眠興奮地想道上次她也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不喜歡它嗎!标懺泼吲d奮到極致,眼睫抖動著, 連尾調(diào)都泛著細微的顫,
“不喜歡的話, 我把它剜下來,你不喜歡的東西我也不喜歡!
姜瓔一怔, 反應(yīng)過來陸云眠在說什么,輕輕地捏了捏她白凈的臉:
“別胡說八道。”
“那讓我看著你好不好!标懺泼唠p頰微微泛起紅暈, 她的心跳快極了,連鎖于玄鐵上的指尖都在輕顫著。
姜瓔嘆了一聲,放在陸云眠眼眸上的指蜷起,還是放了下來。
視線才恢復(fù)清明不過剎那,姜瓔跪坐在菩提樹下,勾住她的下巴輕吻了上去。
羅摩涯上明月升起,陸云眠一雙瀲滟漂亮的眼落在她身上,姜瓔便定定地看向她眼尾的一抹紅。
攻略進度會再上一層的吧,一定會的。
唇舌交纏間,姜瓔避開那雙純黑的,依戀的眸子,像不聽不看便可以略略掩蓋她的愧疚。
一吻畢,姜瓔扶著陸云眠的肩,喘氣喘得有些急:“好點了么,還疼么?”
陸云眠想再追過去親吻,叮鈴的巨鎖卻鎖住了她,讓她不能寸進分毫。
“接下來我要回一趟姜家!苯嫷馈
陸云眠歪頭,神色顯得有點乖:“回去做什么!
姜瓔笑了笑,指尖劃過陸云眠的臉頰,勾起她胸前的一縷發(fā)絲繞在指尖玩弄:
“三年太久了,我不會讓你在這關(guān)這么久的!
陸云眠仰面看著姜瓔,少女明媚的神色一如在竊脂幻境時的堅定:
“我要當姜家家主!
“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做到的。”
姜瓔說完欲走,陸云眠心念一動,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了一絲游魄。
白色的游魄跌跌撞撞,在主人的示意下縮成了糯米團子一般大小趴在姜瓔的肩上。
小團子嗅到姜瓔的氣味,朝著她的脖頸上的肌膚趴近了些。
這道游魄來自陸云眠本人,她如今破了元嬰境,便是這道游魄也有金丹初期的修為。
“恭喜宿主,攻略進度達到百分之三十五,鑒于宿主一日千里的攻略進度,系統(tǒng)為您準備了一份特別大禮包。”
姜瓔好奇道:“什么特別大禮包?”
“特別大禮包中包含了記憶碎片三枚,故事重要線索一條,任意特別小道具一枚。”
“請問宿主現(xiàn)在是否要使用故事重要線索幫助完成目標?”
姜瓔揚唇一笑:“不用了,這么重要的東西還是后面再用吧!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方向了。”
姜瓔一路御風(fēng)至淮城,見城中餓殍流民似比往常多了些,料想是近月連日不雨,遭了災(zāi)害。
“快跑,夫人又施粥了!”
人群中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接著所有流民都匆匆往一個方向跑了去。
姜瓔險些被人撞翻在地,小團子慌張爬下來拉住她,這才避免了姜瓔在人海中社死的場景。
姜瓔摸了摸頭:“什么東西。”
剛才她察覺到了一股托力,到處去找又找不見,最后只能歸結(jié)于自己的錯覺。
“這位大娘,請問發(fā)生何事了,怎么大家都在往那邊跑?”
姜瓔一邊問著人,一邊也跟著跑了起來。
“這不是遭災(zāi)了,姜家夫人在布粥呢。”
“您可是說青夫人?”
“對啊對啊,就是她。”
姜瓔心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她正想去找青夫人,這廂青夫人就出了姜家在外布粥。
“那姜家家主沒跟著來?”姜瓔試探道。
誰知那大娘想了半日,也沒想起來:“姜家家主叫什么名來著?”
“不管了,我和你說姑娘,這青夫人可是個大好人,不說了,去晚了就搶不到粥了!
像修行宗門,世家一類,當?shù)毓俑傩斩鄬ζ?#8204;有所倚重。好比姜家雖沒落了,但在淮城,依舊是百姓心中高不可及的修仙門第。
如今這淮城是只知青夫人,不知有姜峰。
姜瓔跟著人去往城西,姜氏在城外支起了棚子,侍女小廝正有條不紊地散著米粥。
粥并非是清水里加了幾粒米那樣的米湯,而是實實在在能墊肚子的米粥。
論跡不論心,青夫人在這點上做得無可指摘。
在竹席搭起了棚面之后,隱約看見里頭坐了個青衣美人。
姜瓔繞過侍女小廝,只在棚后喚了一聲:“好久不見,夫人!
青夫人聲音婉然,莞爾道:“是小姜姑娘。”
“不知小姜姑娘找我所為何來?”
姜瓔笑道:“夫人上次走得急,晚輩也未能好生道個別,讓夫人底下人誤會,險些要了晚輩的小命。”
青夫人道:“霜兒的手腳腕是姑娘挑的么?”
姜瓔道:“不是,那人現(xiàn)下不在,夫人若要賠罪,我替她給夫人賠一個便是!
“如此說來,小姜姑娘和她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錯!鼻喾蛉诵α诵Γ耙擦T,是我手下的人冒犯,此事算我欠姑娘一個人情!
等的就是這句話,姜瓔肅容,朝青夫人拱手施了一禮:
“那晚輩就直言了!
青夫人微微詫異,輕笑道:“你這孩子,平白施這么大的禮做什么,快起來罷!
“請夫人扶持我做姜家家主!
“我能回報給夫人的,一定比姜峰更多!
聞言,青夫人的笑意淡了幾分,聲音依舊溫婉,卻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意思:
“離經(jīng)叛道之言,姑娘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你為家主后輩,卻思謀家主之位,本夫人為家主正妻,你卻鼓動本夫人助你成事。”
“小姜姑娘好大的膽子。”
要是青夫人真如她所說的那樣,這淮城又怎會只知她不知姜峰。
無非是想看看姜瓔的誠意罷了。
姜瓔杏眼一彎,正式道:
“事成之后,我愿替夫人查琢心玉之事!
“姜家,淮城,依舊以夫人為尊。”
姜瓔說得誠心,她做這些只是為了早日將陸云眠救出來罷了。
她要那家主之位做什么呢,交給青夫人,這日漸傾頹的姜家說不定還能多茍延殘喘幾年。
不知過了多久,席后終于傳來一聲輕笑:“好個小姜姑娘!
“成不成的還另說,我只先告訴你一件事。”
“你娘暴病之后,姜家舊仆被遣散了大半,如今還在世的不過武道府一家梅姓老仆!
“如何?小姜姑娘要去看看么?”
當年的事情果然有鬼。
姜瓔低眉,朝青夫人承諾道:“我定不會讓夫人失望!
青夫人一笑,側(cè)著竹席打量姜瓔,略點了點頭:
“去吧!
*
九幽寒火池中,陸云眠勢如破竹,一直到元嬰中期修煉速度方才慢下來。
自身修為加上蝶鬼的治愈速度,已經(jīng)讓九幽寒火的灼燒傷害大大減弱。
閑著無聊,不痛快,陸云眠便想讓旁人也不那么痛快。
開著游魄通識,天機院中忙成了一團亂。
一是為著大小姐穆嬌的失蹤,底下學(xué)生正在猶豫要不要和穆院長說,畢竟誰去說誰就得遭殃。
二是穆處機的搜靈丹已近大成,只差這最后一鼎丹藥,他便可并肩宗主,同為化神之期。
陸云眠彎起唇,操控游魄往里頭放了一味子矜草。
這子矜草隨處可見,單獨來看無甚毒性,也無甚藥用,偏偏和靈丹仙草放在一處,便會攪得起功效混亂。
尤其原本靈力強盛的丹藥,多食甚至?xí)斜w而亡之危。
那小小的一團游魄縮在角落,巡守的弟子難以發(fā)現(xiàn),小游魄跟玩上癮了一般便往里放了一根又一根的子矜草。
察看完天機堂,陸云眠又去看自己放在姜瓔身上的那一團小小魄。
她去了多久,一日還是三日,五日。
陸云眠只知道在姜瓔的目光從她身上離去時,她便已經(jīng)開始思念她了。
為何要分別,何時方歸來。
陸云眠心里有些失落,像是在被慢火焚燒一般。
陸云眠動了動腕上的玄鐵鏈,心想這可真是個好東西,人一旦被她鎖住就出不去動不了了。
等她出去以后,她就給姜瓔建一座玄鐵做的籠子,將她和自己一起鎖進去。
這座籠子只有關(guān)上的鎖,卻永遠不會鍛造出開鎖的鑰匙。
像是陷入了什么極美妙的幻想之中,陸云眠輕咬著唇,雙頰泛了微紅,愉悅至極時身子亦開始敏感的輕顫。
趴在姜瓔肩上的游魄反坐著,清風(fēng)吹起竹席,露出青衣女人一張溫婉精致的面容。
陸云眠掐息游魄,開始思索要造一個什么形狀的籠子。
第29章 武道府梅氏
姜瓔按青夫人指引, 隔日便動身前往武道府。
武道府棣屬青雀城,青雀富庶,武道府也是個清幽漂亮的小鎮(zhèn)。
村鎮(zhèn)中姓梅的人不多,再多問兩句體征年歲, 姜瓔很快就確定了當年姜家老仆梅老太的住處。
站在院門外, 姜瓔敲了敲門。
許久過后才從里面?zhèn)鱽硪魂囘t緩的腳步聲, 老嫗開口, 聲音粗糲沙。
“是誰?”
姜瓔道:“晚輩是淮城姜家姜瓔, 來武道府是為請教老夫人一樁舊事,還望老夫人同意!
“姜家?”門后的聲音一頓, 再開口時聲音竟帶上了幾分怒氣:
“老身不認識什么姜家的人, 你快走吧!
這個反應(yīng)怎么可能是不認識。
姜瓔又拍了拍門, 輕聲道:“老夫人, 當年家主姜傾藍暴病身亡,疑點重重,現(xiàn)在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您了, 我也是迫不得已, 待事情查清我一定馬上走人,絕不叨擾!
聽見姜傾藍這個名字,老嫗低啞的聲音中竟發(fā)出了幾聲哀哀似的嘶鳴。
“走,快走!”
院門打開, 姜瓔還以為是有了希望,沒想到拐棍如同雨點般落下來, 劈頭蓋臉對她就是一頓打。
小團子著急忙慌地撐起屏障擋在姜瓔身前,這才讓姜瓔幸免于難。
院門砰一聲驟然合攏, 留姜瓔和小團子面面相覷。
“這是從哪冒出來的!
姜瓔看著這雪白的小團子,戳了一戳, 又似揉面一般扯了扯。
小團子隨著她的動作,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身上漸漸從白變?yōu)榱朔,從粉紅中還有繼續(xù)變紅的趨勢。
似乎沒有惡意。
姜瓔輕輕地揉捏了一下,小團子便身子敏感地顫了顫,短促地啊了一聲,其間還昏死過去了一次。
這反應(yīng)倒是很像某個人。
姜瓔一笑,沒留意手下的力度,扯得重了些。
“好疼,別扯我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姜瓔的確在這個軟糯可欺的小團子身上聽到了陸云眠的聲音。
“你是陸云眠?”姜瓔舉起小團子看了又看,疑惑道。
小團子羞澀道:“可,可以這么說!
姜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實在是沒忍住,捂著肚子笑道:
“你怎么變成這個模樣了,什么時候出來的,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面對姜瓔的諸多疑問,小團子停了好一會兒,用力地皺起了眉毛,像在憋什么力,砰得一聲,一陣煙霧散去。
小團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負劍的絕色白衣佳人。
這白衣佳人眉目婉轉(zhuǎn)涼薄,一雙略長的桃花眼眼尾有一把小勾子似的,像是含情脈脈又似無情之至。
“我可以變成這個樣子的。”
望著眼前的大變活人,姜瓔微微睜眼:“真的假的,你不是被鎖在羅摩涯中出不來么。”
羅摩涯九幽寒火池中的本體陸云眠操控著小團子道:“這是我的游魄,你需要的時候就喊它出來,我能看見。”
還有這等妙法。
姜瓔贊道:“不愧是你,這么厲害的術(shù)法都會,等我回去了我也要學(xué)。”
池中陸云眠一楞,彎起了唇角,若春水吹皺了池塘,她的心間莫名隨著姜瓔的話蕩起一陣陣清淺的漣漪。
姜瓔就是姜瓔。
不會因為她學(xué)了禁術(shù)就一臉沉重地看著她,講那些似是而非的大話,也不會像有些人一樣,像學(xué)了禁術(shù)便殺了他父母一般。
依陸云眠看,這世上大多人都有病。
只不過有些有病得莫名其妙,而有些人有病得十分有趣。
姜瓔很好,很有趣。
陸云眠輕笑,眸中全然是對心中那人狂熱的依戀:
“我還會許多這樣的術(shù)法,等你回來了,我便慢、慢、地教你!
陸云眠咬住尾音,語調(diào)繾綣黏糊,只是能教一教她術(shù)法她已便覺十分愉悅。
還要多久才可以真正見到她。
陸云眠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周身靈力震蕩,玄鐵鎖鏈巨響一聲,引來了羅摩涯外看守的弟子。
多來一些吧。
痛楚,寒火,軀體破碎而又飛快地重生著。
修為進入新一層的挑戰(zhàn)和突破,只要殺了那個人,她就帶著姜瓔離開東山神宗。
找一個只有她們倆的地方生活。
九幽寒火又被多疊加了一層,四肢百骸都在被其灼燒,陸云眠額角沁出冷汗,輕輕地笑起來
殘陽西垂,姜瓔帶著小團子走在破敗的街道上,心中充滿了疑惑。
妖氣、人氣、靈氣皆有細微的不同。
靈氣充裕的地方多被大宗門所占據(jù)立府,凡間中很少會有靈氣異常充裕的地方。
如帝都人族聚居繁盛之地,人氣就會明顯些,反過來妖氣也是這樣。
村中百姓照常生活起居,按理來說應(yīng)該人氣充裕才對。
奇怪的是姜瓔在武道府中既沒感受到多少人氣,也沒有妖氣。
帶著疑惑,姜瓔尋了個沒人的地界調(diào)動自己木相靈力。
她雖才破了筑基,暫且做不到平地生秋蘭,但在有土壤的地方催生一株植物還是信手拈來的。
細弱的綠植從土壤中破土而出,在靈力的護持下顫顫巍巍地長大,可當姜瓔挪開了靈氣,那綠植立馬就枯黃了下去。
姜瓔已經(jīng)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同尋常。
“誰在哪兒?!”
姜瓔喝了一聲,目光直直射向墻角。
墻角中的人猶豫了會兒,還是站了出來。
是個扎著垂髫的小姑娘,姜瓔稍安下心,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跟著我呀?”
小姑娘生得圓臉圓眼,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是可愛:“你像我姐姐。”
姜瓔撫了撫自己的臉龐,原來是把自己當成她的姐姐了:“你是哪家的小孩,你姐姐是誰?”
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姓梅!
梅?這個村子一共巴掌大的地方,還能有幾家姓梅的。
姜瓔彎下腰,指著街道尾處的院落問道:“那是你家嗎?”
小姑娘點點頭:“剛才我看都看見了,奶奶打你!
姜瓔倒也不尷尬,笑了笑道:“那是因為我和你奶奶之間有些誤會,我送你回去吧?”
梅小姑娘搖搖頭,道;“奶奶不會見你的!
姜瓔佯裝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小姑娘翹起唇角,“不過你要是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就帶你去見奶奶!
“看來我這不答應(yīng)是不行了!
小姑娘朝姜瓔一招手,小聲道:“你能幫我把姐姐帶回來嗎,我和奶奶都很想她!
姜瓔留意到她用的帶字,便問道:“為什么這么說,你姐姐去的地方不讓她回來嗎!
“因為,姐姐被壞人抓走了!
話音剛落,剛才幾個湊在一起玩的小孩立馬過來笑道:“梅洛洛,你又在亂說話了!
梅洛洛瞪圓了眼睛,雙手都握成了拳:“我沒胡說,姐姐就是被那些壞修士帶走的。”
“什么逍遙宗,都是騙人的!”
原本那幾個小男孩還在嘻嘻哈哈,聽到這話立馬變了臉色:
“不許你胡說污蔑仙人!”
梅洛洛有些害怕,可仍道:“就是壞人就是壞人,他們要人血,還帶走了我姐姐!”
“你胡說,我揍你!”
幾個小男孩子上來圍做一團要對著梅洛洛動手,姜瓔運起靈氣,一人彈了一個腦崩:
“都干什么呢,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回家去,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那個為首的男孩捂著發(fā)紅的腦袋,哭著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哥哥是誰嗎,我要叫我哥哥來教訓(xùn)你!”
姜瓔對熊孩子一向沒什么耐心,只冷笑一聲道:“我不知道你哥哥是誰,但你哥哥要是像你一樣的貨色,來多少我打多少。”
“有種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去叫我哥哥來!
四五個小男孩作鳥獸散,梅洛洛扯了扯姜瓔的裙角,聲音都顫抖著道:
“完了,王小虎去叫他哥哥了,我們一定會被打死的!
姜瓔問道:“這個王小虎的哥哥很厲害嗎?”
梅洛洛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憶,害怕得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他他是逍遙宗的外門弟子,之前隔壁姚哥哥得罪了他,就被他活生生地打死了!
“怎么辦,”梅洛洛哭了起來,“都是我亂說話,我也要和姚哥哥一樣被打死了!
原本姜瓔還有些擔(dān)心要是對方筑基以上自己能不能打過,可是看著梅洛洛這幅樣子,她決定哪怕強提修為也要把這個頭出了,打贏這場架。
“別怕,我也是修士。”姜瓔蹲下身,溫柔地替梅洛洛擦去淚水。
“到時候你就看姐姐怎么把他們打跑,以后再也不敢欺負你。”姜瓔揮著拳,做出自己很強壯的樣子。
梅洛洛被姜瓔這幅樣子逗笑,可一看見王小虎拉著他哥哥來,她眼中又里面盛滿了憂慮。
那王小龍自入了逍遙宗,在村子里動輒打人罵人,還會對一些姐姐做不好的事。
可是沒人敢反抗他。
姜瓔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看向來人。
王小虎指著姜瓔恨恨道:“哥,就是那個死女人,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教訓(xùn)她!”
那王小龍一見姜瓔,眼前一亮,發(fā)青的臉色劃過一絲淫邪之氣,吹著口哨道:
“喲,小美人!”
梅洛洛則擔(dān)憂地看向身旁的姜瓔,這個姐姐看上去那么柔弱,真的能打贏逍遙宗的王小龍嗎。
第30章 溫泉共浴
那王小龍是個使劍的, 姜瓔觀他周身靈力修為最多不過煉氣中期,放東山神宗去做雜役都排不上號。
她雖不會用劍,但見過會用劍的人。
眼前浮現(xiàn)出一抹飄逸靈動的身影,姜瓔心想陸云眠那才叫招式利落, 暴力美學(xué)不外如是。
連她一個外行都看得出來這王小龍雖舞得虎虎生風(fēng), 但下盤不穩(wěn), 劍術(shù)套路僵化死板, 也就嚇唬嚇唬武道府的村民。
“小美人兒, 可別嚇著了。”王小龍劍耍得花里胡哨,嘴上還輕蔑的調(diào)笑著, 在瞬間裹挾著陰冷的靈氣朝姜瓔攻來。
“完蛋了。”梅洛洛攥緊姜瓔袖擺, 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你對我有點信心行不行, ”姜瓔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把梅洛洛護在身后,攤掌掐訣地展開了一個護盾:
“震相,盾生!
姜瓔撐起淡綠的堅盾擋在兩人身前, 看著薄薄一層, 王小龍連砍幾劍劍破不了姜瓔的護盾,惱羞成怒道:
“再來!
姜瓔任著他砍,兩人修為幾乎差了一個大境,要是硬碰硬, 他便是砍一百劍也難破這半分盾。
等砍得差別了,姜瓔才喚出了一把劍:“乾兌, 靈劍!
她五相皆宜,短時間內(nèi)做不到門門皆通, 但其它幾相修一兩個最基礎(chǔ)的術(shù)法算不上什么難事。
她現(xiàn)在筑基方才能喚出一把劍,等以后修為高了靈劍會更多更厲害。
姜瓔挽了挽臉側(cè)的鬢發(fā), 這般妖怪橫行的世界還是多少得有些修為傍身才是。
靈劍和王小龍纏斗,趴在姜瓔肩上的小團子卻耐不住,一臉的躍躍欲試。
“我?guī)湍惆阉麣⒘?#8204;!毙團子用最軟糯的臉說著最血腥的話。
據(jù)姜瓔觀察,在陸云眠沒有操控它的時候,小團子還是有些自主意識,和本體性格略有不同,顯得更稚嫩純澈,也更聽話。
現(xiàn)在明顯就是本體的陸云眠在說話。
姜瓔連忙按住團子,不讓她胡來,開玩笑,陸云眠劍下什么時候有過活口。
她還指著留王小龍一命,讓他去給逍遙宗回話。
“為什么攔著我!毙團子語調(diào)驟然冷了幾分,果然遇到這種問題,陸云眠的那陰晴不定的脾性就有些上來。
見快要安撫不住,姜瓔當機立斷捧起團子啪嘰親了一口。
游魄能夠通感。
額上穿來柔軟的觸感,團子頓了頓,確信這次她沒有賣慘也沒有主動索取。
排除了所有的可能,那就只剩一個答案:
“你喜歡我!
弄不明白陸云眠在想什么時,姜瓔通常會選擇順毛,她便一邊指揮著靈劍,一邊順著她說道:“嗯嗯,喜歡。”
敷衍。
這次團子停頓的時間比以往很久。
陸云眠似乎有些難以分辨有一些喜歡和喜歡之間的區(qū)別。
但是她能感受到姜瓔說話時細微的語氣。
這句話是假的。
陸云眠原本灼熱的目光有些冷淡下來,她討厭人騙她。
尤其這個人是姜瓔的話。
但她也不像往常,遇到這個情況就想把騙她的人超度了。陸云眠只想先讓姜瓔知道她不高興了。
團子安靜下來,姜瓔調(diào)動靈力集中在靈劍上,原本打得有來有回架,這下成了壓倒性的優(yōu)勢。
“哥,你打她啊,你打死她!”
見勢不好,王小虎在一旁著急上了火。
梅洛洛卻又驚又喜,看向姜瓔的眼神已全然是亮晶晶的崇拜。
話音剛落,王小龍被她一劍拍吐了血,眼前一陣陣的發(fā)黑。
“你等著,我回去叫我?guī)煾福 ?br />
怎么說呢,葫蘆娃救爺爺。
姜瓔差點沒笑出聲,一個頂級大宗才有一兩個化神修士,金丹在中小宗門里那都是一方長老級別的人物。
逍遙宗一個十八流小宗,宗主最多不過是金丹,她連竊脂都對過了,還怕什么。
姜瓔牽著梅洛洛,傍晚時分梅洛洛的身影一蹦一跳,像只活潑的小兔子。
梅洛洛搖頭晃腦地承諾道:“姐姐一會兒到家了你先等我一下,我和奶奶說一聲,這次一定讓你進門見到奶奶!
姜瓔點點頭,笑道:“姐姐相信你,快去吧!
沒過一會兒,院里傳來一聲低低地傳來幾聲責(zé)罵,接著就是梅洛洛嘹亮非常的哭聲。
梅洛洛大聲哭道:“沒有這個姐姐我就被打死了!
“你總是這樣,你要是好好和姐姐說話,姐姐就不會被壞人騙走!
梅老太本舉起拐杖往梅洛洛屁股上打去,聽見這話,拐杖久久未能落下,只是重新杵在地上,發(fā)出蒼涼的一聲悶響。
梅老太長嘆一聲:“罷了,去請她進來吧。”
梅洛洛飛快地把眼淚鼻涕一擦,將院門打開:“姐姐快進來吧,奶奶同意了!”
姜瓔被拉著進來,見到梅老太時愣了一愣,原因無它,這梅老太雙目之中有一只是白瞳。
銳利的目光落在姜瓔身上,梅老太道:
“姜姑娘,老身感謝你救了洛洛,故而請姑娘上房好生歇息一晚,至于其它,恕老身無可奉告!
今天姜瓔本就沒報太大希望,所以也是點了點頭,沒有在這時繼續(xù)追問下去:“有勞老夫人了!
青雀州以溫泉聞名,沒想到的是姜瓔住的房間后面就有一方泉眼。
溫泉池旁草木蔓發(fā),一株碩大的春櫻開得正盛,沉甸甸地壓在枝頭。
池子被主人打理得很干凈,許是為了答謝姜瓔又不好自己出面,梅老太還讓梅洛洛送了一壺青梅酒過來。
姜瓔在陌生環(huán)境不習(xí)慣全脫了衣服,便留著一件淺碧的薄紗小衫和底裙泡了進去,池水溫度偏高,泡得人渾身松愜。
想起陸云眠現(xiàn)下還在羅摩涯受罪,姜瓔把小團子放在掌心,自下午后她就沒說話,不知在想什么。
敲了敲團子,姜瓔輕聲道:“陸云眠,這里的溫泉池子很舒服,你要不要一起來泡一下!
小團子沒理她,姜瓔便鍥而不舍地戳著,良久后那邊的陸云眠才悶悶地嗯了一聲。
溫泉池上飄著個糯米團子,怎么看怎么詭異,姜瓔戳了戳她:“要不,你還是變成陸云眠的樣子吧!
那邊的陸云眠默了默,輕哼道:“什么叫變做,我本來就是!
說是這么說,陸云眠還是聽話地把團子變幻了形象,原本飄逸如謫仙的白衣廣袖此刻在池子中卻顯得累贅起來。
池水氤氳了她的眉目,像從其中聚起了一攏靈秀煙雨,鼻梁秀挺,淡紅唇間沾著水色,隔著薄薄霧氣對望,姜瓔心頭微動。
看一千遍一萬遍她也要說這張臉真是太太太好看了。
姜瓔心中歡喜,捧著陸云眠的臉興高采烈地打量了一番:“陸云眠,你長得真的好漂亮,真好看,我喜歡。”
陸云眠此時卻更加疑惑了些。
她聽過姜瓔說了三次喜歡,每一次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
這次語調(diào)欣然,像是真的。
頰邊柔荑輕和,陸云眠一顫,記著自己在生氣,卻還是忍不住通過游魄挨了挨姜瓔的手。
“你不脫衣服嗎?”姜瓔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又濕又重的,泡著舒服嗎!
陸云眠從鼻腔中軟乎地嗯了一聲:“你幫我吧,寒火燒得太久,現(xiàn)在我沒力氣!
這話是真的,在寒火灼燒后靈力全拿來修復(fù)運轉(zhuǎn)經(jīng)脈,現(xiàn)在操控游魄已經(jīng)花費了她最后一絲力氣。
果然聽見寒火,姜瓔猶豫了會兒還是垂下眼睫,將手輕輕搭在了陸云眠的外裳上。
解著系帶時難免觸碰到些不該碰的地方,姜瓔一慌,手跟著抖了起來,側(cè)胸的系帶解了好幾次也未能解開。
指節(jié)觸到一團高聳的柔軟,姜瓔指間一僵進退兩難,陸云眠悶哼了一聲,不知該怎么形容,姜瓔手指觸碰過的地方,像是一陣酥麻流過全身。
隔著游魄,哪怕能通感共識,對著姜瓔也像霧里看花似的,少了那份真切接觸時的熱切癡狂,唯有那共通的感覺尚是新奇。
陸云眠輕聲道:“身體有些奇怪!
姜瓔慌忙解開系帶后便匆匆抽回指尖,上面殘留著細膩的觸感:“好了,剩下的你自己來吧。”
陸云眠還在回想剛才怪異的感覺,姜瓔已自斟自酌飲起了青梅酒試圖壓下方才涌上來的熱意。
陸云眠自己試著碰了碰,卻沒有剛才一般的感覺,便在池下尋到姜瓔的手,按在了自己胸上:
“剛才,能不能再來一遍?”
姜瓔差點一口青梅酒噴在池中,好容易才咽下去,險些嗆得肺要咳出來。
她發(fā)誓一開始只是想拉著陸云眠一起泡個溫泉,沒想到事情居然詭異的發(fā)展成了這個樣子。
她飲了些酒,原本腮邊就有些泛紅,現(xiàn)下久咳,眼尾亦淺淺地暈上一層薄紅,恰似六月岸邊的一朵淺芙蕖。
望著一旁的“陸云眠,”姜瓔在月下嘆道:
“你確定?”
那邊的陸云眠難得遲疑,可這樣新奇的感覺還是她初次體驗,想了想后,還是一點頭:“要!
許是飲了些酒的緣故,月色上佳,加上這溫泉池水泡活絡(luò)了人的心思,姜瓔輕聲道:“那你把眼睛閉上!
陸云眠眨眼,纖長羽睫如撲翅的蝴蝶,問的話也似不通紅塵俗務(wù)的妖精般:
“為什么?親的時候你總是讓我閉眼,現(xiàn)在也不讓我看。”
“因為被盯著很奇怪啊!苯嬙G訥道,精致白皙的耳垂紅成了一片。
陸云眠點了點頭,沒有多問,聽話地閉上了眼。
姜瓔其實也有些緊張,心跳得有點快,陸云眠生得冰肌玉骨,腰身纖細,偏胸上那處,姜瓔飛快地瞥了一眼。
嗯,很傲人。
其實姜瓔也不太好意思直接看,只知像觸了一塊最是潤手的軟玉。
姜瓔想這酒和美色混在一塊兒當真是誤人。薄薄衣衫下,像是鳥雀含了茱萸果兒,姜瓔額上起了薄汗,一邊去看陸云眠的反應(yīng)。
陸云眠蹙著眉尖,升騰的水汽凝在陸云眠頰邊,溫泉浸得人肌膚發(fā)了紅,姜瓔心想怎么看著像哭了似的。
“還要么。”姜瓔羞得像被弄的是自己,聲音都黏糊起來。
陸云眠仍蹙著眉,微不可查地嚶嚀了一聲,睜眼時清艷的眉梢眼角間掛著一絲淡淡的嫵媚。
姜瓔一愣,若說原本的陸云眠是一張白紙,那么現(xiàn)今她所有的有關(guān)情欲的東西都來自于她姜瓔。
感覺像是在玩什么奇怪的養(yǎng)成。
姜瓔趕緊壓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陸云眠輕喘出口氣,被九幽寒火燒都沒有這樣難受過,不是疼痛,但更要難挨。
總而言之就是姜瓔的手一直揉弄著一處難受,離開了更難受。
陸云眠悶聲道:“姜瓔,身體好像變得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