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71
Chapter71
想活著, 遠離詭異的死亡森林是最好選擇,通關要求卻注明必須待在森林的領域范圍內。
「領域」,該如何準確定義?
另外,通關任務第一次注明了「非靈異類任務」的提示。
這個提示能信嗎?
莫倫保持高度懷疑, 接受起本輪角色芬妮的記憶。
與歐洲跨洋而來的冒險者不同, 芬妮在北美出生長大, 今年25歲,生日是12月1日。
父母都是采藥人,也都有過進入死亡森林的經驗,兩人在五年前先后病逝。
芬妮從小跟隨雙親學習辨識草藥, 有著豐富的野外采摘藥植經驗,去過北美的許多森林。
死亡森林與其他森林不同, 它太危險。常年彌散的黑色霧氣,讓闖入者迅速窒息死亡。
即便是在為期三十天的「開霧日」, 林中磁場混亂,無法使用指南針等定位設備。
富貴險中求。
這片詭異森林沒有活著的動物, 生長的植物卻具備多種奇效。
三百年以來,一直有人試圖移植培育森林植物, 但始終沒有獲得成功。反而吸引了一批又一批冒險者,探索出了死亡森林的六大規則。
莫倫根據原主芬妮的記憶, 構建了一張大致地圖。
以死亡森林為中心,方圓百里都是它的領域, 是根據黑霧逸散來劃定。
領域內沒有定居者, 但這些年以來生活在周圍的村民在森林邊緣地帶陸續搭建了東、西、南、北四個小鎮。
四鎮平時空空蕩蕩, 只有三年一次的「開霧日」, 冒險者與周邊常住民臨時入住。
村民們運來日常生活物資,經營臨時旅店、餐館、雜貨鋪等。盡管貨物售價遠超市場同類商品, 可冒險者們作為主要客戶群體能夠消費得起。
幾乎無人抱怨臨時小鎮的高消費,村民們也是冒著風險來大賺一筆。
為期一個月的「開霧日」,死亡森林的黑霧雖然散去,但仍有詭異危險發生。
六條規則的背后是一條條人命。
第一條「不使用真名」與「第五條0點~5點不在森林內逗留,否則會有失蹤風險」可以放在一起看。
早年傳聞。
在深夜森林里會莫名響起呼喚冒險者姓名的聲音。誰下意識應答,誰就會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第三條「每個人進入森林總時長不超過六十天」,約等于每個人一生只有兩次機會入林取寶。
直到芬妮上次進入森林,還是有人不遵守這條規定。
有過兩次全身而退經驗的冒險者,自認為有點本事挑戰死亡森林,為了高額傭金第三次入林。無一例外,這樣做的人都窒息暴斃。
第四條不讓孕婦入林,也是有著不低于一百起慘痛教訓的實例。
有些女性冒險者入林時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
她們順利離開森林后,或生下畸形嬰兒,或是所生育的嬰兒有嚴重先天疾病極易早夭。
第三條必須佩戴「白石面具」,據說森林亡魂有關。
在森林死去的人,死后亡靈被禁錮在原地,每逢「開霧日」攻擊活人。
只有佩戴由森林出產的白色?*? 石頭制造的面具,才能避開亡靈帶來的厄運。
以上,都是原主芬妮上次冒險獲知的消息。
三年前,芬妮確實順手救了醫師卡倫,彼此間萌生了朦朧好感。
莫倫將原主的日常行事與故事梗概對比,卻發現一處違和的地方。
以芬妮自力更生的性格,她憑著自己的本領賺錢,從來都不偷不搶。
為什么會在故事結尾,像是換了個人,偷走戀人的任務所得?是「水晶骨」的利益太誘人嗎?
芬妮雖不富有,但也不窮困。
假如賺不到本次巨額酬金,是不能立刻躺平,但遠不至于到吃不起飯又露宿街頭的地步,只是繼續普通打工人的生活。
是貪婪在一念之間改變了芬妮?才會讓她在得知卡倫死訊后愧疚自殺?
抑或,存在別的內情?
莫倫很清楚故事梗概只能作為大致參考,前兩次通關都是發現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梳了芬妮的記憶,又掃視一圈目前所在的旅舍客房。
四個小鎮的旅舍的設計基本一致。
所有房間都自帶盥洗室,以單人間為主,也有少量雙人房。
不論是不是沿街的客房,窗戶都很小,約一張A4紙的尺寸。即便是白天,房內也無多少自然光,必須用煤氣燈或蠟燭照明。
房間都帶反鎖裝置。
門后都貼著六條生存守則的告示,同時標紅一句「保管好你的鑰匙,記得反鎖門!」
走入盥洗室,墻上掛著半身鏡。
鏡子照出了「白石面具」的具體樣式。
沒有任何裝飾與著色,是最簡單的石質面具。
貼臉的內面打磨拋光,外面工藝粗糙,摸上去有明顯的石質顆粒感。
它只能遮住上半張臉,讓人露出鼻子與嘴巴,對進餐沒有影響。
在左右邊緣位置開鑿了兩個洞,穿上繩子,系帶式地佩戴在頭部。
莫倫來回偏頭,又摸了摸面具的系帶繩。
論上,這個面具戴到離開死亡森林領域,三十天內不能摘下。
它的綁帶堅固嗎?
冒險者之間發生沖突時,砍斷面具繩,豈不是一種有效且致命的偷襲方式?
在故事梗概中,男主角卡倫的直接死因疑似是被女主角芬妮碰落了面具,誘發不明原因的窒息而死。
先不提面具功效,就看一看它的價格。
人人都要佩戴的白石面具,售價高達2個“死亡森林幣”,而僅限三十天內使用。
死亡森林幣,由森林周邊村鎮聯合發行的臨時貨幣。
類似去賭場兌換籌碼,籌碼僅在賭場內使用。
死亡森林幣的使用時間僅限在「開霧日」的一個月,使用范圍僅在四個森林小鎮。
冒險者住店、飲食、購買小鎮供應的各種物資,必須使用死亡森林幣。
因此,抵達小鎮后必須去森林金銀鋪換錢。直至一個月的「開霧日」結束,離去前再把森林幣換回黃金或其他現實流通貨幣。
兌換,肯定要收手續費,森林幣的單筆兌換手續費是總金額的3%。
莫倫粗略估計了芬妮帶來的任務經費,折合森林幣50幣。
森林幣的購買力與19世紀70年代的英鎊相近。
倫敦做苦力活的勞工一年只能賺到50英鎊。在死亡森林小鎮,這筆錢只能勉強湊合過一個月,足見這里的物價之高。
連一張沒有多少工藝含量的面具也要高價2個森林幣。
無奈,這種基本防護工具,再貴也得買。
別指望面具降價,它的制作銷售幾乎被周邊原住民壟斷了,與原材料的特殊性有關。
制作面具的白色石材來自死亡森林。白色石頭離開森林一定范圍之后,它就會變成灰色石頭。
曾有商人企圖把白石運到外面批量生產面具。
為了掩飾白石發生了變色,在制作時把面具重新染成白色。佩戴了實際上“灰石”面具的冒險者,在那一年全都暴斃在死亡森林內。
造假面具事件曝光后,人們認識到了白石的特殊性。
白石面具只能在死亡森林附近制作。不只是遠離森林會讓它變色,與人體接觸過一段時間后也變成灰色,屆時不再具有防護效力。
莫倫僅從這些表面情況,已經能得出一個確鑿結論——死亡森林,危機四伏,圍繞著它的卻都是暴利生意。
斷人錢財如同要人性命。
三百年的死亡森林探險已經形成了相應產業圈。如果死亡森林直接不存在了,很多人都得發狂。
“咳咳。”
莫倫假咳了兩下,一不小心就想把死亡森林徹底鏟平。某種角度,那是從根源上消除不讓她活著的威脅。
先不考慮其他人的愿意,僅以常規操作方法來看,鏟平森林很難。
以現有熱.武器,無法直接抹平占地面積頗廣的死亡森林。
假設縱火燒林,必須保證火勢足夠大且足夠持久。
然而,不能確定原本彌漫森林中的有毒黑霧,是否會在燒林過程中被加劇釋出,也就無法人為地持續性放火。
鏟平森林幾乎不具備可操作性。
莫倫收斂發散思維,繼續分析眼前的可探查情況。
接著照著鏡子,仔細打量這具身體。
故事梗概里,卡倫隔著面具認出了芬妮,但沒有提到他憑什么辨識。
三年前,芬妮22歲,已經超出了普遍情況下的女性身高增長年紀。
三年后,她的身高卻有明顯變化,自然長高了4cm。隨著身高的變化,讓身形也豐腴些許,臉型也有了一些變化。
在一個不能使用真名的地方,改換造型更幫助掩飾身份。
芬妮對類似二次發育的情況沒有排斥,還覺得有利于偽裝。
本次前往死亡森林前,她染了頭發,從棕色變成了黑色。
莫倫對比這副身體時隔三年的模樣。
從衣著、身形到下顎線輪廓都不一樣了,她的臉部、耳朵也沒有痣、疤痕等明顯特征。
幾乎沒有變化的只剩這雙眼睛。
在美瞳隱形鏡片出現之前,很難改變瞳孔的顏色。
盡管在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就用顛茄藥劑來放大瞳孔,讓眼睛看起來更有神,但顛茄有著致命生物堿毒素。
一旦使用顛茄眼藥水過量,美化眼神就變成了自尋死路。
芬妮作為采藥人,了解顛茄的毒性。
她沒有使用這種藥劑放大瞳孔,她覺得僅剩一雙眼眸沒有改變也沒大問題。隔著面具,應該也沒人能把她認出來。
如今,莫倫的意識主宰了這具身體。
瞳孔不變,但眼神也發生了變化,還能被卡倫認出她是誰嗎?
或者該問現在的卡倫還是卡倫本人嗎?
假設本次通關依舊是雙人進入夢境,另一位任務者是否扮演了卡倫?
根據芬妮的記憶,三年前的醫師卡倫約1.78米,目測體重在70kg~74kg之間。
他有著微卷的棕色頭發,是與芬妮本來的發色相同。黑色眼睛,嘴唇略薄。
冬季進入森林,所有人都把自己包裹得嚴實。
除了下半張臉,基本不見外露的皮膚,手套與圍巾是標配。
每當「開霧日」,有近一千五百人分散在森林邊緣的四個小鎮。
莫倫僅憑原主芬妮對卡倫的印象記憶,就算卡倫本次不曾改變外形,也難在1500人準確定位他。
故事線中,卡倫又憑什么認出芬妮,只憑一雙眼睛嗎?
莫倫不能完全否定一眼識人法的存在,但識別難度高。
或是被觀測對象的眼睛很有特色,或是觀測方非常熟悉那雙眼睛。
芬妮的眼睛算不上有特點。曾經半個月的相處,就能讓卡倫牢牢記住這雙眼睛不曾忘卻嗎?
帶著疑惑,莫倫收拾行李,出門退房。
目前,她在森林的東鎮。
芬妮選擇入住森林東側,因為前兩次「水晶骨」是在森林的偏東位置被找到。
故事沒有細寫男女主人公相遇的具體位置與時間,只說卡倫一眼認出白月光,熱情地追求她許久。
芬妮漸漸被打動,在『開霧日』的后期接受了這份感情。
莫倫從模糊不清的情節概述,推測故事線中兩人相遇時間較早。那樣的話,相遇地點應該就在森林偏東方位。
現在,她不必尋找水晶骨,也就不必繼續留在東鎮。
立刻換地方,不是為了躲避卡倫或另一位任務者,而是決定挑戰通關任務的邊界線。
前兩輪都沒有發生劇情自動糾偏。
這次,任務活動范圍太大、線索太過龐雜、潛在威脅不明,不如卡一波BUG。
夜晚18:30,莫倫背著行囊走出旅店。
冬天,天黑得早。
兩小時前太陽下山,而小鎮街巷是燈火通明。人流不減,非常熱鬧。
正是晚餐時間,餐館內外的座位幾乎全滿。
食客們不只是去吃飯,也有一些是去尋找本次冒險的臨時伙伴。
莫倫找到馬車夫A,提出離開森林領域的要求。
馬車夫A非常詫異:“再有五個多小時,森林黑霧就會徹底散了。明天可以進入森林,您確定要往外走?”
莫倫報出地址,“是的,我想起點事,著急趕回家一趟。”
馬車夫A聽了地址,假設馬不停蹄地走,明早六點就能到目的地。
他也不管乘客為什么走,只管賺錢。“好的,一口價,車費6個森林幣。”
莫倫差點笑了。物價高,也不能高得離譜吧?
“你確定沒說胡話?我不是第一次來死亡森林,之前往返車費加在一起約合3個森林幣。你憑什么叫價6個森林幣?”
車夫A忍住翻白眼的想法,從兜里取出一本小冊子。翻開,指了指第三頁。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冒險者在「開霧日」的中途離開森林領域,車費價格翻五倍。我只收你6個森林幣,不是7.5個,是給你打折又抹零。你找別的車,還比我開價高。”
莫倫看著這本《四鎮聯合物價參考手冊》。白底黑字,寫著中途離開的車費翻五倍。
車夫A:“我勸您沒急事就別離開了。等到12月1日再走,車費只需1.5個森林幣。而且您走的距離超出白石面具的效力范圍,它會變灰。您再回來還要出錢買一只新面具。”
莫倫是在卡任務的BUG,是非走不可。
“行,那就6個森林幣。不過,你得把我安全送達,我才付車費。”
車夫A所當然地答應:“行,保證送到。我走這條道十年了,還沒出過差錯。”
莫倫坐進了車廂。
車夫A揮動皮鞭,馬車快速朝鎮外駛去。
距離森林越遠,人影變得越稀少。
保持這種車速,四個小時后足以完全駛離森林領域范圍。
莫倫一路觀察,時不時看看指南針。
此處果然磁場混亂,指南針一直在亂轉,根本無法正常運作。
望向天際,云層厚重,不見一縷星光。
莫倫回憶三年前的「開霧日」,整個十一月都是陰天。
她問車夫A:“你剛才說跑這條線路十年了,這是第四次遇見「開霧日」嗎?”
車夫A:“是的,第四次了。對比我剛入行,現在也只翻了一倍車資。十年物價只翻一倍,也是良心價。”
莫倫好奇的是天氣情況。
“前三次的「開霧日」,也是整個十一月持續陰天,一直看不到星星嗎?”
“對的,只要是在死亡森林領域就是陰天。”
車夫A又說:“鎮里的老一輩也沒在「開霧日」遇到過死亡森林的天空放晴。人們都說黑霧不是散了,而是飄到了天上變成了厚重的烏云,烏云遮擋了陽光與星光。”
這不符合云層形成的自然規律。
莫倫轉而問起別的,“都說死亡森林是高危地帶,你見過幾次死人?”
“女士,這不是能聊的話題,加錢也不行。”
車夫A拒絕談論死亡事件:
“死亡森林太古怪了,坊間傳言,它能孕育出奇特藥材就是汲取了亡靈的怨氣。不要在森林領域內說亡魂的事,免得被亡魂聽到找我們的麻煩。”
莫倫聽到車夫A有錢不賺的拒絕語氣,猜測:“以前是不是發生過連人帶車一起失蹤的事?”
“啪!啪!”
車夫A給出的回應是抽了馬匹兩鞭,加快了行車的速度。
“請您不要問了。您非常好奇的話,等「開霧日」結束,去附近村鎮再另做打聽。”
車夫A擺出不再交談的架勢:“我得專心駕車,加快車速。您小心,坐得穩一些。”
馬車繼續朝前,不知不覺三個小時過去。
期間,倒也不是一路沒瞧見人影。
從反方向駛過十一輛馬車,可能是朝著森林小鎮方向去的。
莫倫瞧著窗外景色,沒有建筑物,自然風景非常單一。
從樹叢到荒野,路過河流又到了樹叢,再進入荒野。沒有星星定位,很難讓不熟路況的人確定方位。
車夫A卻不帶一絲猶豫,該轉彎就轉彎,該直行就直行,就像是閉著眼也能駛向目的地。
忽然,莫倫聞到了一股飯菜香,類似圣誕節烤火雞。
她向左右車窗張望。目前行駛在曠野上,目力范圍內沒有火光,哪來的烤火雞香氣?
香氣一閃而逝。
大約十分鐘后,莫倫覺得左手手背瘙癢,是螞蟻從皮膚上爬過的感覺。
立刻低頭,摘掉手套不見螞蟻。借著煤氣燈的光照,沒在手背上看到蟲子。視車廂一圈,還是沒看到蟲子。
剛才的走蟻感是錯覺嗎?
莫倫看了一眼懷表,現在是「21:55」。
車夫A依舊保持原先的行車速度。
論上,半小時后馬車就能走出森林領域。
不多時,古怪的一幕卻出現了。
車夫A又一次轉向后,沒走幾步,猛地拉緊韁繩企圖急剎車。
“不可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朝著遠離死亡森林的方向行駛,馬車跑了了三個多小時,死亡森林怎么可能又出現在前方視野范圍內?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回想來路,走的都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難不成這是鬼打墻?!
瞬間,車夫A渾身冒出冷汗,死死攥著韁繩。
現在沒有直接繞回出發地點,瞧著樹木的種類,眼下的方位靠近森林北側。
不能再朝前,再往前就會闖入森林。
今天是10月31日,距離正式「開霧日」還有兩個小時,還不能進入死亡森林。
兩小時后,到了夜間0點。夜間0點~5點,仍舊不能在森林逗留,有失蹤風險。
離開,立刻調頭離開! 趕快去最近的北鎮。
車夫A再次揮動鞭子,準備讓馬匹轉彎。
莫倫當然望見了前方黑壓壓一片樹木。
參天大樹,無邊無際,這就是死亡森林的邊緣。
莫倫:“你不是說從業十年來從沒出過問題嗎?”
“我、我、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車夫A努力控制恐懼,但話難免說不利索。
他只能自我安慰:“這是死亡森林領域范圍內,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莫倫無法看清車夫A的表情,只能從他的語調中判斷他不是故意行駛錯誤。
假定車夫不是故意走偏,那么這就是出現了任務線的自動糾偏嗎?
“啪!啪!”
車夫A用力抽打馬匹,一直以來聽話的馬卻不配合了。
不知為什么它不肯轉彎,就是停在原地,挨上幾鞭子也不肯動。
此時,另一道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響起,是從森林內傳來的。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它跑得非常快,還能聽到人類的喊叫聲。
“啊!”
“快拉住它,撞樹上了,要撞樹上了!”
“嘶——,我的腦袋差一點點就撞到了。”
車夫A聽出來人是誰,是同一個鎮子的車夫B。這人怎么敢在這種時候進入死亡森林?
很快,車夫A知道了答案。
車夫B的馬車朝外狂奔。
這輛馬車的狀態是顯而易見的不正常。馬像是瘋了,不管不顧地在橫沖直撞。
車夫B卻不是駕駛員。
在駕駛位上,坐著一位棕色卷發的男人,他有著一雙黑色的眼睛。
卷發男人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揮動馬鞭,硬是把瘋癲的馬限制在完全失控的臨界邊緣。
馬車跑得飛快,像是跑出了S型,三五分鐘沖到森林邊緣。瘋馬徑直朝著車夫A所在位置撞過去,但最后一刻,它被韁繩遏制住了。
“咴嗷——”
一聲馬叫之后,一路瘋跑的馬終于止住腳步,徹底停了下來。
森林邊緣,兩輛馬車不期而遇。
莫倫將剛才這一幕收入眼底,多么熟悉的趕車技術,她特意拜師學過。
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卷發駕車男人就是「M-冰淇淋」。再看「M-冰淇淋」本次的外形,他的本輪角色極可能就是醫師卡倫。
這就是劇情糾偏的力量嗎?
由此,莫倫更加深了此前的推測,自己的任務是活著,對方的任務可能是追殺。
想卡通關任務的BUG?
那就把人給直接送上門。
莫倫:該來的,總會來。
往好了想,這是給她省事了。BUG,下一次她還敢卡,還會卡出什么呢?
第72章 Chapter72
Chapter72
麥考夫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從北鎮出發, 乘坐的馬車本該遠離死亡森林。
駕駛三個小時,猶如遭遇鬼打墻,居然繞一圈后回到原點,馬匹更發瘋似地沖入了森林。
好吧, 他承認并非完全沒有估測到這種可能性。
在他決定對劇情自動糾偏發起測試挑戰時, 就猜到會有離譜結果, 想瞧瞧能離譜到哪種程度。
結果是馬發狂了,車夫控制不住。
只能二選一,兩人或在馬車高速行駛時跳車,或是他搶奪車夫手里的韁繩獲得馬匹控制權。
麥考夫選了后者。
硬讓癲馬轉向, 不讓它找死還嫌速度慢地奔向林深處入,而反方向沖出森林邊緣。
隨后, 與另一輛馬車在林邊小道相遇。
這一刻,發狂近半小時的馬匹終于力竭。
它停下腳步, 甩甩尾巴,五秒鐘后徹底溫順, 似乎剛剛的橫沖直撞是其他馬做的好事。
如果這就是劇情自動糾偏,對面車廂里不可能坐著無關路人。
麥考夫推測來人99%與本輪“殺死白月光”任務相關。
根據醫師卡倫的記憶, 他認定的白月光是芬妮。
兩人相識于三年前,芬妮將昏迷中的他捎出死亡森林。
卡倫說是昏迷, 但在失去意識前,瞥見了走到他身前的人。
因為來人面具遮臉, 他看不清對方的全貌, 唯獨記住那雙棕褐色眼睛。
那一眼, 讓他有種過電似的發麻感。
卡倫被送回旅店, 再次蘇醒已是七個小時后,而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依舊很清晰。
那應該就是一見鐘情吧?
卡倫從前不曾為誰動心著迷, 第一次有種心臟不受控,被另一個人吸引的感受。
他得知救命恩人的化名是芬妮,之后經過短短兩周的相處,更為這個女人的自力更生所吸引。
想要再進一步,但「開霧日」很快結束,芬妮也消失在茫茫人海。
三年一晃而過,卡倫再次來到死亡森林。
比起完成委托找到藥材水晶骨,對他來說,更重要的是找到芬妮。
如果再見面,卡倫自認有信心一眼就認出誰是芬妮,就憑那雙令他魂牽夢縈的眼睛。
麥考夫對此持保留態度。他接受了原主卡倫的記憶,卻無法產生共感。
客觀評價,芬妮的眼睛缺乏顯著特點,瞳孔顏色也是很大眾常見的棕褐色。
如果芬妮的身形、音色、行為模式在三年間都發生了重大變化,僅憑那樣一雙眼睛要在一千五百多位冒險者中確定誰是她,那真的是在為難邏輯學。
夢境世界也需要遵守基礎邏輯。
此時此地,邏輯學正蠻不講地展現它的強大本領。
麥考夫看向從對面馬車下來的女人。
從身高體型、未被面具遮擋的下半臉到走路步伐的節奏,女人與卡倫記憶里的芬妮相去甚遠。
只剩一對棕褐色瞳孔與芬妮的顏色一致,但兩者的眼神卻天差地別。
偏偏,她就是某種意義上的“芬妮”。
麥考夫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舊識重聚的調侃。是調侃這次見面夠刺激,他在賣力上演瘋馬驚魂計。
能憑著馬術認出自己,來人只會是「M—蛋糕」。
再以前兩次的通關經驗,任務者往往是原故事線的主角,那么得出「M-蛋糕」是“芬妮”的結論也就順成章。
邏輯學的強大之處,不僅是讓這段推測成立。
在夢境世界里,它變得更強悍。當任務者做出違背人物角色的行為邏輯時,故事線邏輯出手,一步到位把通關重點送到你面前。
劇情糾偏的手段不可避免地很粗糙,伴隨不可預知的高危風險。
這次的風險是出現了一不小心就會把人摔成傻子的馬匹失控。
麥考夫:沒關系,扛得住,下次他還敢。
“好久不見。”
麥考夫打了招呼,卻沒有立即試探對方這一次的角色任務。
只問:“「幸福號」一別,五個多月了。不知您是否創造了新的魔術,還可以讓我先睹為快嗎?”
莫倫聽到這個問題,笑了。
第二次通關發生在「幸福號」,但任務結束得太匆忙,兩人來不及確認彼此是否是「湖畔古堡」的臨時隊友。
再說“五個多月”不見,卻不是以夢境世界的時間計數。
因為離開夢境「幸福號」是七月,而今天是10月31日抵達夢境死亡森林。
由于夢境規定不能在故事結束前暴露真實身份,「M-冰淇淋」是在側面試探三點。
既要確認兩人在第二輪任務中相遇,又要打聽兩人的現實時間流速是否一致,還要試探本次能否繼續聯手?
莫倫如果同意再表演魔術,也就釋放了友好的態度。
“從初春到秋日,確實很久不見。”
莫倫先肯定了現實里兩人的時間流速一致,也變相確認了兩人一起通關第二次任務。
她沒有拒絕表演新魔術,但也沒有答應立刻進行。
“或許,我們該換個地方探討魔術。不必在荒郊野外,而是月光散落之處。”
車夫A與車夫B仍處于鬼打墻改道的驚慌中。
聽到乘客說“月光”,下意識看了一眼天空。
死亡森林領域內,天空始終陰沉。依照往年經驗,陰天會持續一個月,根本不可能見到月光。
月光根本照不到死亡森林,這魔術還能如期進行嗎?
麥考夫聽懂潛臺詞,這是在問他的本次任務是不是殺死故事線的白月光。
如果最終確定“白月光”指的就是芬妮,即「M-蛋糕」飾演的角色,他真能毫不猶豫地下手嗎?
「我可以」。
這個本不該有絲毫遲疑的回答,現在卻無法脫口而出了。
通關失敗,現實死亡。
殺死卡倫的白月光,是否等于間接殺死「M-蛋糕」?
這讓麥考夫不得不慎重考量。
眼下,確定兩人的現實流速一致,來自同一個世界的可能性增大,那么「M-蛋糕」是誰?
據其行事風格,先能排除父母與弟弟。排除法做到這一步,自己就能無所顧忌了嗎?
萬一,對方是海勒小姐呢?
他聽得到內心最真實的回答,他賭不起。
麥考夫瞬間垂眸,掩去了復雜情緒。
兩秒后再抬眼,平靜地反問:“您知道的,月光是太陽光的反射。陽光刺目,高溫灼熱,它可能燙傷我,那么您會否有一絲于心不忍呢?”
莫倫面不改色,但也無法堅定地回答“沒有不忍”。
現在可以100%確定「M-冰淇淋」的任務是殺死白月光。
前兩次,兩人幸運地沒有出現任務沖突,這次是否還能雙贏?假設最終只能是二活一的選項,她又該如何做出選擇?
莫倫無法判定夢境角色是真實存在或虛擬數據,但確定任務者來自現實世界,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能問心無愧地痛下殺手嗎?
萬一「M-冰淇淋」是某個熟人,甚至是福爾摩斯先生呢?
莫倫沉默了。
沉默了整整一分鐘。
她終是開口:“性不代表鐵石心腸。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希望滾燙的月光灼傷您;如果不可以,……”
如果注定你死我活呢?
凜冽冬夜,寒風呼嘯。
莫倫卻似迎著明媚春光,坦然提議:
“那么就讓我們在最后的夜晚共赴弗萊文圓形劇場,盡我們所能,欣賞一場自編自導自演的動作劇。”
弗萊文圓形劇場,即古羅馬角斗場。
這是提議借鑒古老的角斗方式,以一對一正面廝殺的方式決定輸贏。全力以赴,簡單直接,免去了勾心斗角。
莫倫笑著問:“卡倫先生,您愿意嗎?”
麥考夫也笑了。縱觀他的前半生,習慣了偷天換日、暗度陳倉。倒在決定生死時,反而期待起死得坦坦蕩蕩。
他欣然點頭:“芬妮小姐,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我愿意。”
沒有鮮花,沒有月光。
唯有死亡森林的樹葉沙沙作響。似古神的詭異低語,它宣布見證了兩人的生死之約。
車夫A與車夫B面面相覷,相互搖了搖頭。
聽不懂,所有單詞分開能是明白意思,但合在一起后完全不知道乘客們在說什么。這些冒險者是一年比一年更瘋了。
冒險者瘋,車夫不能跟著瘋。
“咳咳!”
車夫A輕咳兩聲,問:“還有一個半小時就是午夜零點。今夜看來無法離開森林領域。兩位,準備去哪里落腳?”
莫倫:“卡倫先生,您的建議呢?去不去最近的小鎮?”
麥考夫:“這里距離北鎮最近,我就是從那里來的。盡管0點~5點被建議遠離森林,但有十人等候在小鎮與森林交界處。等待零點鐘聲響起,敢死隊1隊的十個人會冒險入林。”
世上,總有不遵循規則的人。
何況死亡森林六大規則的最后一條是不要迷信任何一條規則,因為森林的危險性在不斷變化。
麥考夫:“那批人隸屬「森林敢死公會」,據說獲得歐洲貴族集團的資金支持,目標是起底死亡森林的全部真相。”
莫倫:“有點意思。這樣的話,我覺得有必要在北鎮住一夜。明天看看是否能傳來敢死隊的好消息。”
于是,兩輛車駛向北鎮。
短短20分鐘,抵達了小鎮入口。
車夫A與B都松了一口氣。太好了,雖然沒做成12個森林幣的交易,但也沒再次發生鬼打墻事件。要不然以后晚上都不敢載客。
車夫們駕車離去。
莫倫與麥考夫提著行李找了一家能提供相鄰客房的旅店。
這會已經是「23:14」。
比起晚餐時的人聲鼎沸,小鎮現在安靜了很多。
大部分人準備睡覺。在「開霧日」正式開始之前,養精蓄銳。
莫倫沒有立即洗漱,敲響隔壁房門。
“說好的魔術表演,不必拖延到明天。不過,時間是不早了。這次不用復雜道具,我為您演個簡單點的魔術。”
麥考夫略詫異。雖說今日事今日畢,但魔術表演等到明早也無妨。
他卻沒有叫停,猜測「M-蛋糕」的做法自有道。
麥考夫:“您想演什么?”
莫倫:“讀心術。”
莫倫取出記事簿,在空白頁上寫出1~16個數字。依照順序,四個數字一行,共寫了四行。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莫倫:“請您選擇一個數字,把它所在的那一行行與那一列都劃去。在剩下的數字里,再選一個數字,將那個數字所在行與列也都劃去。再重復這個過程兩次,最后把選到的四個數字相加,讓我來猜一猜您心底的四數相加之和。”
麥考夫掃了一眼十六個數字,立刻看出了這個魔術的本質。
“無論我怎么選,答案已經注定了。現在,我也可以讀出您心底的四數之和。”
莫倫笑了。“很好,您極具成為魔術師的潛力。那么接下去的一個月,請讓我們記住今夜的讀心術。”
麥考夫即刻明白為什么要抓緊時間表演魔術。
本輪任務涉及一千五百多人。
在死亡森林領域,人人都佩戴面具,那讓冒充偽裝他人變得更容易。
記住魔術是以備不時之需。
或許,某天需要通過某種僅有兩人所知的謎語,去核查面具之下的對方是真是假。
“那讓我們確認一下讀心術的結論。”
麥考夫正準備伸手比劃出那個數字,卻及時改了方向,似乎非常順手地取出口袋里的鋼筆。
莫倫也沒有用手勢表達。
兩人一起落筆,在紙上寫出了數字「34」。
彼此點了點頭,然后撕下這一頁紙,用燭火燒掉了數字魔法與謎底。
莫倫沒有再留,離開前又想起一件事。
“今夜在您坐車離開北鎮的過程中,有沒有聞到莫名其妙的香味,或是出現皮膚被蟲子爬過的感覺?”
“沒有。”
麥考夫很確定沒有遇見類似怪象,問:“難道您遇上了?”
莫倫點頭,“是的。”
這意味著什么?
兩人無法解釋。
如果是劇情糾偏的力量,為什么在一個人身上出現異狀,但另一個人沒有察覺異常?
如果與卡BUG無關,那?*? 又出自什么原因呢?
莫倫也不糾結,“今天早點休息,我們還有三十天的時間找答案。晚安。”
麥考夫:“晚安。”
莫倫回到客房,反鎖房門,緊閉起窗戶。
臨睡前,將床邊拖鞋與側邊衣櫥以45°角對齊。
決定明天去找游吟詩人。
在現實的十九世紀,歐洲已經不見這一群體。在死亡森林領域,冒險者中包括游吟詩人。他們到這個危險的地方,提供演出,也是為了獲得詩歌靈感。
*
*
11月1日,死亡森林本年的「開霧日」正式開始。
中午12:00,「老杰克餐館」。
這是北鎮最大的餐館,也是冒險者的信息交換地之一。
大堂內,豎著十塊黑板,定時更新死亡森林的探險進度。
只需進入餐館吃飯,都能免費讀到這些消息。
其中一條【11/1:零點凌晨入林的十名敢死隊員,在十二個小時過去后,未能歸來。】
對此消息,有人無視,有人嘆息。
“哎……”
吟游詩人諾亞嘆了一口氣,在筆記本上刷刷地記錄起來。再抬頭,發現對面坐了一位陌生女人。
莫倫從早上起,觀察了二十五位吟游詩人,最后選擇了搭訕眼前這位,因為他記錄得最認真。
莫倫掃視一眼吟游詩人的厚厚筆記本。
直接發起邀約:“我能請您吟誦詩歌嗎?與死亡森林相關的詩歌,我對它們很好奇。”
諾亞收起筆記本。他以此為生,立刻接受邀請。
“當然可以,這是我的榮幸。一個森林幣,吟誦三個小時。您希望我什么時候、在哪里演出呢?”
莫倫:“北鎮的北邊,有一棵老槐樹。一小時后,我在那里等候您的到來。您知道那個地方吧?”
諾亞:“我知道,那里比較安靜。我會準時到來。”
莫倫:“我想聽愛情主題內容,沒問題吧?”
諾亞有點意外。
在一般情況下,邀請他去演出愛情主題詩歌太正常了。不過,到死亡森林領域聽愛情詩歌,還真是小眾的需求,是第一次遇上。
再小眾,也有可以吟誦的詩歌。
諾亞拍了拍筆記本,說:“當然沒問題,我了解不少死亡森林的愛情詩歌。”
*
*
午后一點,老槐樹下。
諾亞準時抵達。除了邀請他來的女士,他還看到一位男聽眾。
所以說,這是某種新潮的約會方式嗎?一男一女來死亡森林領域聽愛情詩歌?
諾亞不太懂,決定把這一幕也編入詩歌中。
如此想著,卻是很專業開始取出他的伴奏樂器魯特琴 。
“第一首,記錄了一百年前死亡森林傳奇獵魔人愛麗絲的故事。”
諾亞撥動琴弦,唱了起來:
“我與你,加起來一百六十歲的年紀,還妄圖一心一意地開始。
橫看豎看,正看反看,甚至斜眼看,我們卻只剩下四十分的真心。
天知道,我們真的想再努努力,但在第十一天遭遇了最壞的運氣。
最后的最后,才發現原來早在十九歲就失去了去愛一個人的能力。
我只能把這份無妄而錯亂的愛情藏在詩歌里。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
一曲終了。
莫倫與麥考夫都象征性地禮貌鼓掌。
麥考夫問:“這首詩歌有名字嗎?”
諾亞:“有的。據說它的歌詞是獵魔人愛麗絲死前親自創作,叫《不該存在的愛情》。被老師的老師發掘后,為它編了曲子。”
說著,他觀察起對面兩位聽眾的反應。
決定寫一首后續詩歌,起名《她與他,在死亡森林聽我唱“不該存在的愛情”》。百年后,兩首詩歌再對比,不知哪一首更能聞名后世?
第73章 Chapter73
Chapter73
《不該存在的愛情》, 這首詩歌乍一聽單純描述了獵魔人愛麗絲的無妄感情。
這是她的臨終遺作,在嘆息扼腕年輕時早早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愛情詩歌有這種感嘆很正常,卻不是莫倫關注的重點。
莫倫之所以邀請游吟詩人演出愛情詩,不是來聽詩中的充沛情感, 而想找出可能被隱藏的秘密。
通關任務起名《歐美愛情故事集》, 一些關鍵線索被披上了“愛情”的外衣。
本輪任務的死亡森林被視作詭異禁地, 人們來到這里多為牟取暴利。
人與人交流隔著面具,特意隱去了真實姓名。三年只開放一個月,每次入林尋寶都嫌時間不夠用,還談什么愛情。圍繞它的流言多與死亡、金錢、奇珍藥材相關, 反而較少涉及愛情。
那些被眾多冒險者們關注的消息,也被人從各方面進行了分析, 難以從中找到新發現。
不如換個角度去研究鮮少被關注的死亡森林愛情傳聞,說不定能有突破口。
莫倫聽完《不該存在的愛情》, 疑惑地問游吟詩人:“這首詩與死亡森林有什么關系?全篇沒有提到森林相關內容。”
“這個問題,換個人很難解答。”
諾亞頗為自豪地挺胸, 他就不一樣了,因為師承淵源更加了解獵魔人愛麗絲。
“雖然詩歌沒有一個字描寫死亡森林, 但它是這段愛情故事的發生地。第一句的「我與你加起來一百六十歲的年紀」,應該是指愛麗絲與數學家萬斯的晚年相遇。”
諾亞說起獵魔人愛麗絲的大致生平。
愛麗絲生于一百八十三年前, 即1667年。
她是公爵的小女兒,二十歲就結婚了。新婚不到一年, 丈夫康納利在森林狩獵時被野獸攻擊死亡。
康納利之死一度鬧得人心惶惶。他身上的傷口很奇怪, 不是當時已知的任何一種猛獸, 被懷疑是遭到狼人偷襲。
“狼人的傳言讓很多人不敢靠近死亡地點, 是愛麗絲親自去尋找殺死丈夫的真兇。最后發現是敵對家族使用了一種模仿怪物牙齒的道具,制造了狼人咬人的假象。”
“這件事也開啟了愛麗絲長達六十年的獵魔人生涯。喪夫后, 她沒有再投入社交舞會去尋覓另一段感情,而是哪里有古怪事件就往哪里走。《閣樓里的怪笑玩偶》、《玻璃窗的血掌印》、《誰偷走了女王的權杖》等等,我都數不清她揭開過多少謎團。”
以愛麗絲的行事風格,早晚會進入死亡森林。
第一次入林,她三十四歲,試圖繪制出一張死亡森林地圖。
那是1701年,人們還沒有總結出六大入林規則,連防御性的白石面具也沒被制作出來。
當時進入死亡森林,真是九死一生,十個人進入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
“那種艱難情況下,愛麗絲無法在一個月內繪制森林地圖。雖然她沒能親自做到,但后來四十年一直資助別的冒險者搜集森林地形訊息。第一版死亡森林地圖,在1741年由愛麗絲發行。”
諾亞從包里拿出一張地圖,指了指地圖背面的那句話。
“現在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死亡森林地圖,都會寫這句「致敬永遠的A」。”
諾亞說著,不確定地看向兩位聽眾,“兩位買地圖了嗎?”
他不是亂猜,想到情侶約會很可能只在邊緣小鎮活動,沒買地圖也正常。
“我們買了。”
麥考夫不僅仔細翻看原主卡倫攜帶的地圖,今天上午還走遍北鎮,把所有能買到的不同版本地圖都買了,準備晚上細看。
麥考夫問:“地圖上致敬的這句話為什么不直接寫愛麗絲的名字,而只用首字母A?是與在死亡森林不能用真名有關?”
諾亞點了點頭:“是的。人們發現在這片森林里被叫到真實姓名,一旦應答就會出現詭異的事件,比如撞見死后幽靈。漸漸地,停止使用真名。
地圖又是冒險者的入林必備物,為了保護愛麗絲,故意隱去了她的全名。防止詭異力量看到地圖上的名字,對愛麗絲產生不利影響。”
莫倫問:“愛麗絲本人怎么看待這件事?她相信森林有幽靈出沒嗎?在她活著的時候,有其他地圖出版嗎?”
諾亞:“愛麗絲在1750年去世,生前開放了死亡森林地圖的版權,歡迎冒險者們修正與補充。她的獵魔生涯揭穿過很多裝神弄鬼的事件,但支持死亡森林的幽靈說。那與《不該存在的愛情》的創作有密切關聯!”
諾亞說到緋聞重點,情緒激動地擺起雙手,做出飄來飄去的動作。
“據我老師的老師托尼說,愛麗絲甚至期待過變成幽靈。因為她在八十歲高齡第二次進入死亡森林時,與同齡的數學家萬斯相遇。
兩人嘆息人生苦短,已經沒有時間去相守,更無法似年輕時愛上一個人。三年后,愛麗絲在臨終前創作了這首詩,托尼獲得她的授權進行編曲,傳下這一首游吟詩歌。”
諾亞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為這段黃昏戀惋惜。
“愛麗絲不是單戀,萬斯也給出回應。他一直都是獨身主義者,專注研究函數,直到八十歲遇到愛麗絲。萬斯在愛麗絲去世前三個月病逝,臨終遺言「我發現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這被視作他對愛麗絲的表白。”
諾亞說到這里,感慨地唱了起來:“如果這都不算愛情~”
這就是愛情嗎?
莫倫與麥考夫對視一眼,都不置可否。
一個人的詩詞與另一個人的遺言,局外人讀出了愛情,卻不一定是當事人的表達初衷。
莫倫指出疑點:“愛麗絲有對外分享情感經歷的習慣嗎?她創作過其他愛情詩嗎?”
原主芬妮對獵魔人愛麗絲所知不多,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只聽過愛麗絲偵破的幾起著名案件,不曾聽說她的感情傳聞。
莫倫:“愛麗絲活了八十多歲,一直沒有寫詩或寫自傳去分享情感變化的習慣吧?她為什么臨終時要授權游吟詩人傳唱《不該存在的愛情》?”
諾亞所當然地回答:“因為這是真愛啊!人在臨死前,把最濃烈最不甘最遺憾的情感寫進詩里。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內心,甚至是告知世人!”
麥考夫指出其中的邏輯沖突:
“這首詩的最后一句「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都說了不能被發現,又為什么要公之于眾?”
諾亞深吸一口氣,是自己的演出經驗太少嗎?
入行五年,第一次遇上在愛情詩歌中找邏輯正確的聽眾。
“難道兩位認為這是我老師的老師編的故事?!”
諾亞嚴正聲明:“托尼先生持有愛麗絲的書面編曲授權書!如果你們不信,去歐洲鳶尾國的皇家博物館,授權書就收藏在陳列室里。”
麥考夫眨眨眼,別說跨洋去歐洲,礙于劇情糾偏的力量,他連死亡森林領域也走不出去。
作為任務者無法離開,但能找人跑腿。
他不再與諾亞辯論詩歌里的邏輯,而是從善如流地表示認同。
“原諒我的較真,我是被這種不可思議的愛情震撼了。可惜,我沒有生在愛麗絲與萬斯的時代,無法一睹兩位的風采。”
麥考夫順勢提出請求:“以您的師承背景,比其他人都了解愛麗絲與萬斯。您是否了解附近哪里可以購買兩人的著作?”
上午,逛了北鎮的所有書鋪,在售書籍報刊的種類少得可憐。
除了不同版本的森林地圖,就是各種冒險指南相關書刊,多是成功進出死亡森林冒險者的個人經歷。
麥考夫可以確定,那些自傳式指南的作者沒有愛麗絲或萬斯。
諾亞:“想買這兩位的書籍,要去距離死亡森林最近的城市,來回最快四天。我可以寫一張書單,但不保證兩位能在附近城市買全清單書籍。”
麥考夫:“有勞了。”
諾亞一口氣寫了67本書,半數是萬斯的數學研究論著,還有一半是愛麗絲獵魔實錄。
“萬斯的專著原文是拉丁語,我不確定美洲能買到,但可以買其他人的翻譯本。愛麗絲的故事多是她口述,由她的侄女執筆。兩位可以挑選感興趣的購買。”
麥考夫收好了書單。
小鎮有職業跑腿人,等會就找兩位去買書,但愿他們不會遭遇鬼打墻。
莫倫請諾亞休息片刻,然后繼續他的詩歌表演。
一個森林幣,欣賞游吟詩人演出三個小時。
接下來的詩歌所涉及的人物都不如愛麗絲出名,講的是普通冒險者的往事。
有一起進入死亡森林的戀人,最后一死一活,沒能共同離開;
也有故意摘掉面具,半夜進入森林,只求再見一面死去愛人的幽靈;
還有人在森林找到稀有藥材發家,拋棄妻子,另覓新歡 。
死亡森林吞噬了太多冒險者的生命,也埋葬了許多愛恨情仇。
能被記錄下來的感情故事不多,更多是來不及說一句道別已經生死相隔,甚至連尸體也找不到。
下午四點,諾亞結束了他的吟唱表演。
他收下一枚森林幣,說了再見。走出十米遠,猛地一拍大腿,跑了回來。
“我想起來了!”
諾亞激動地說:“我還有一個有力證據,證明愛麗絲與萬斯相愛!”
莫倫與麥克已經準備離開,沒想到諾亞會特意回頭,而他還沒把這件事翻篇。
莫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您說。”
諾亞舉起左右手,兩手都比畫出「4」的數字手勢。
“愛麗絲臨終時,她的雙手保持著這個姿勢!托尼先生去參加了葬禮,親眼看到棺材里的尸體維持著這個手勢。4月4日是萬斯的生日,愛麗絲臨死比劃出萬斯的生日,這總不能是巧合吧?”
“您說得對,這肯定不是巧合,它像極了愛情。”
莫倫也不再爭辯那兩位是否相愛,可以確定諾亞是妥妥的「愛萬CP黨」。
“對,這就是愛情。”
諾亞滿意地點頭,被承認的感覺真好。這才轉身,步伐輕松地離開。
麥考夫等游吟詩人走遠,說:
“我認為愛麗絲與萬斯是有某種特殊關聯,但比起認定那是愛情,更像是兩人發現了同一個與死亡森林相關的秘密。”
莫倫:“兩人卻為這個秘密披上了一層無望愛意的外衣,而不是直接公之于眾。”
秘密,往往與麻煩聯系到一起。
愛麗絲臨終時沒有選擇公開說明自己的發現,反而留下一首讓人認定她發生黃昏戀的愛情詩。
為什么這樣選擇?
是擔憂秘密會牽連親人嗎?或是拿不準這個發現的準確性?
莫倫問:“您以前聽過數學家萬斯嗎?”
麥考夫搖頭。
原主卡倫對數學不感興趣,而現實世界里也不存在萬斯。
麥考夫:“18世紀研究函數的數學家,我聽過的是萊昂哈德歐拉。”
莫倫:“約翰伯努利。”
麥考夫:“傅里葉。”
莫倫:“達朗貝爾。”
兩人沒有繼續報人名,只交換了一個眼神。
都沒聽過夢境世界的數學家萬斯,卻知道對方報出的數學家姓名,更確定彼此來自同一個現實世界。
現在卻不能深究雙方的真實來歷,那可能觸碰夢境任務的禁忌。
莫倫把話題轉回來,猜測:
“萬斯的遺言,指出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有沒有可能,那個秘密事關死亡森林的存亡?
愛麗絲作為死亡森林的開拓者之一,她或是不忍下手,也是擔憂一旦動手,親人會被森林龐大產業鏈上的人群圍攻。”
麥考夫微微頷首:“不無可能。如果能獲知1747年兩人進入森林的具體路線,我們重走一遍說不定能有收獲。”
莫倫:“先找跑腿,希望能順利買到愛麗絲與萬斯寫的書。假設兩人沒在書中明確提到那場冒險,只能通過分析其過往行為,來推測《不該存在的愛情》到底藏了什么。”
跑腿買書,估計四五天送貨上門。
這段時間不能干等。
用一天翻閱小鎮能買到的冒險者指南,然后參考各版地圖,入林實地勘察。
距離愛麗絲出版第一版地圖已過去一百零九年,而九十年前人們發現了白石面具的防護作用,但死亡森林給人的未知仍舊遠超已知。
森林地圖與冒險經驗只能作為參考,是與森林的詭異特性有關——死亡森林會自我修復。
冒險者在森林內做的標記,僅限本次「開霧日」有效。
當黑霧四起包圍森林,三年后人們再次入林時,那些樹干刻痕就會消失得一干二凈。
不只是植物上的標記會消失,在山洞巖壁上做的記號也不復存在,在地面堆疊石頭的符號也都被打散。
死亡森林讓人類死亡,其自身反倒是像一個有著自我意識的怪異活物。
莫倫與麥考夫選了距離北鎮最近的路線,初步實地勘察森林。
一路上,看到了現實中不存在的植物,也看到近期剛死的人類尸體。
七人明顯死于人為謀殺,致命部位被冷兵器所傷。還有十具尸體就說不準了,沒有明顯外傷,不確定中了哪種毒。
死亡森林存在與外界相同的正常事物嗎?
有,比如普通的臘梅樹。十一月初,它迎著冬風,綻放盛開。
*
11月6日,天色未亮。
莫倫在一陣濃郁的花香中睜開眼睛。點亮煤氣燈,看了懷表是「06:14」。
她把客房仔細查了一遍,沒有人為入侵痕跡,也沒有找出一片花瓣,更沒有再聞到一縷香味。開門,走廊里的氣味也正常,沒有任何異常。
所以說,那股花香是做夢嗎?
做夢,有概率出現嗅覺體驗,但那種情況較為少見。
莫倫想起了10月31日在馬車車廂里莫名其妙嗅到的火雞香氣,她卻沒能在荒郊野嶺找到與之對應的實物。
疑惑著,洗漱過后,前往餐廳。
06:57,天蒙蒙亮。
餐廳一半的位置已經有客人入座。
“早上好。”
麥考夫舉杯示意。兩人約好如無特殊情況,每天早上餐廳七點見面。
莫倫端著餐盤在對面坐下。
等兩人迅速吃完早餐,她問:“您有多久沒做夢了?”
麥考夫給出確定的時間:
“如果您是指正常做夢,自從去了「湖畔古堡」,我再也沒有做夢。”
莫倫也一樣。自從被夢境任務纏上,現實里也好任務里也罷,都沒有再做過夢。
偏偏今天做夢了。“有點奇怪,我今早醒來前做夢了,沒有畫面,只有氣味,是濃烈的臘梅花香。”
麥考覺得奇怪:“您是受到死亡森林的影響?昨天返程,我們路過了一片蠟梅林。”
莫倫:“很難說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因為那是美國蠟梅的香味。”
“美國蠟梅?”
麥考夫:“這個品種的臘梅是在夏季開花。”
現在卻是十一月寒冬。
莫倫:“怪就怪在這里了。您在客房嗅到類似氣味嗎?”
兩人的房間相鄰。如果是旅店附近傳來的花香,依照常,兩人都會聞到。
麥考夫搖頭,“我沒有聞到任何香氣。”
莫倫:“那么就是第二次了。在進入死亡森林領域后,我兩次嗅到不存在物品的氣味。”
這是一個連死亡都變得稀松平常的地方,莫名聞到氣味似乎算不得大事。
麥考夫卻不認為這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很快,旅店公告欄的消息證明了在死亡森林區域突發死亡的常見性。
公告:【11/6,早晨06:56,北鎮東南角,梧桐樹上發現一具吊死的男性尸體,身高1.70米,偏瘦。請往停尸點認領尸體。】
森林邊緣的四個臨時小鎮都設有大型停尸房。
冒險者不用真名又佩戴面具,在活著的時候,熟人相遇不一定認出對方。死后,面具被摘,反而有認出尸體是誰的可能性。
麥考夫暫時放下詭異嗅覺的問題。“去瞧瞧尸體,希望不是我們找的跑腿。”
按照約定的交易時間,今天上午十點,跑腿該把書送到旅店。這人該不會倒霉地被殺了吧?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認尸,昨天傍晚也去了一次。
莫倫:“祝他好運。”
兩人去到停尸點。
一個好消息:死者不是跑腿。
一個說不準好壞的消息:根據死者的頸部痕跡,他不是上吊自殺,是被人勒死后,再吊到樹上。
死者被發現時全身濕透,整張臉毫無遮擋物,也沒在吊死地點附近找到他的白石面具。
另外,死者的背部有紋身。
圖案是一只人類的手掌,中指上方燃燒著一團火苗。
這很像是黑巫術用品「光榮之手」,據說持有它的人能夠隨意開啟任何房間的門,也就是小偷最愛。
死者有這樣的紋身,他是小偷團伙的一員嗎?又是被誰殺死的?
絕大多數的冒險者忙著尋寶,不會去深究一個陌生人為何而死。
偏偏,這回出現了兩個多管閑事的人。
莫倫與麥考夫決定去查一查這個被謀殺的男人。
別問為什么要查。問,就是剛好遇上了,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
第74章 Chapter74
Chapter74
多管閑事, 總該找個由。
為什么不管森林里被謀殺的尸體,卻要管吊死在鎮上的死者?
莫倫:因為前者很明顯是被砍死,殺人者沒有偽裝現場。
紋身男就不一樣了。
在他的死亡現場發現了用來自縊的墊腳凳,所以最初被認為是上吊而死。
觀察他的脖子, 被繩子勒住的部位以上出現了淤血, 且勒痕似項圈繞頸一圈。
這種是典型地站在被害者的背后, 用繩子勒死他造成的傷痕。
如果是上吊自殺,受力點完全不同。
繩子的痕跡是從前頸繞過,蔓延向雙耳后側,再消失于后腦勺上方。
冒險者們為了搶奪珍貴藥材打起來不是新鮮事。
在一個對死亡習以為常的地方, 兇手既然謀殺了紋身男,何必多此一舉地把他偽裝成自殺呢?
通常情況下, 兇手把謀殺偽裝成自殺現場,是不想被人發現罪行。
這個兇手想要遮掩什么秘密?
另一個古怪點。
死者被發現時衣服全部濕透。
清晨七點前, 死者被發現。
八點去認尸時,死者仍未出現尸斑, 也沒有出現尸僵。
這都說明本次謀殺剛發生,大約在今天清晨六點。
零點至五點, 不建議進入死亡森林。
清晨六點,天仍舊黑著, 大多數冒險者尚未上街活動。
紋身男是去了什么地方,招來殺身之禍?
在小鎮上死去的冒險者, 如果沒人認尸, 尸體會在11月30日被統一拋入死亡森林。
森林封閉三年, 這些尸體會徹底白骨化, 往后也沒可能再認出誰是誰了。
莫倫佯裝認識死者,交了2個森林幣的尸體保管費, 要求先獲得他的遺物。
潛規則:凡是被送到停尸點的尸體,遺物不包含森林幣現金。
可能是死者沒帶錢出門,可能是送尸者摸走了,也可能是停尸房扣下了。
不管哪種原因,要錢沒有,衣服與其他隨身物品會被酌情交付。
“酌情”一詞很有靈性。
標準是停尸點管者先篩選一遍,值錢的東西不給前來認領尸體的人。
莫倫收到紋身男的遺物,只有吊著他的那根麻繩與一套他死亡時穿著的衣物。衣服口袋空空蕩蕩,什么也沒留下。
“兇手還是留下了痕跡。”
莫倫指向死亡現場出現的麻繩。“這根用來偽裝紋身男上吊自殺的繩子長1.5米,不一定是勒死紋身男的兇器,但它的存在已經說明問題。”
麥考夫:“臨時小鎮的物資來源單一。除去冒險者的自帶物品,其他物資都是附近原住來的。這種材質的繩子,我只看到唯一一種同款。”
在哪里看到過上吊繩的同款?
兩人看向對方的耳側。
白石面具的系帶繩與上吊繩幾乎一模一樣,摸上去的觸感也一致,麻料自帶的毛刺有些扎手。
兩款繩子僅有的區別是一短一長。
莫倫:“我曾經有過擔憂,需要保持三十天不摘下白石面具,它的系帶繩足夠牢固嗎?
面具專賣鋪聲稱獨家自制了一種特殊麻料的繩子,它耐剪耐砍,售貨員還給我做了現場演示。”
演示證明面具賣家沒說謊。
為確保把防護性面具固定在冒險者的腦袋上,賣家對系帶麻繩做了特殊的工藝處。
麥考夫:“特制麻繩卻成了殺死紋身男的兇器。1.5米的原裝繩子,沒有打結拼接,它的來源也就很清晰了。”
偽造上吊現場的繩子與白石面具的賣家有關。
兇手是面具鋪的某一個或某幾個人。
把紋身男掛到樹上,對行兇者的力氣有要求,不能排除團伙作案。
話說回來,如今白石面具是森林附近原住民的壟斷生意,但最初并不是這樣的。
冒險指南提到了白石面具的歷史。
不少冒險者在死亡森林撞見過幽靈,尤其是午夜時分滯留在森林,見鬼概率更高。
撞到幽靈的人,即便沒有當場原因不明地原地暴斃,逃出森林后突然窒息猝死的可能也極高。
1747年愛麗絲發布第一版森林地圖之后,入林冒險的人更多了。
1755年12月,由冒險者衛斯組織了一場交流會。
邀請所有從「開霧日」全身而退的人,大家相聚交換在死亡森林的保命技巧。
此次交流會,產生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成果。
人們發現森林里有白石的區域鮮少有幽靈出沒,提出了「白石可以防止幽靈侵害活人」的假設。
從這個假設出發,開始研究具體怎么充分利用白石進行防御。最后發現,讓它靠近頭部時,防御效果最佳。
1760年,誕生了第一批白石面具。
最開始是冒險者采集石頭進行手工制作。不只有面具款,也有頭盔款式。
在使用的過程中,逐步發現在長達三十天的「開霧日」一直佩戴白石頭部防護品才能達到最好效果。頭盔款因為不便長時間佩戴被淘汰了。
人們又發現了白石的特殊性質,石頭運出森林一定的路程,它就會變灰而失去防護功效。
那意味著在死亡森林采集白石后,只能保存在一定范圍內。有效的極限距離,正是附近原住民的村鎮所在位置。
另外,白石與人體接觸后,持續性防護的時間有限,最多使用三十五天。
某種意義上,面具是一次性的,只在當年「開霧日」有效。時隔三年,再入林要重新購買。
這些白石特性讓原住民們逐步壟斷面具生意。
地優勢讓他們能夠長期保存白石原材料。
用三年的時間制作面具,等到「開霧日」到來,再賣給冒險者們。
莫倫指了指臉上的面具:
“這玩意的工藝含量很低,丑到不存在造型感。貼臉的一面被打磨光滑,朝外的一面粗糙不堪。如果不是白石自帶的防御特性,它不可能被賣出暴利高價。”
問題來了。
來自白石面具鋪的兇手,為什么要殺死紋身男冒險者,再故意偽造自殺現場?是想要掩飾什么秘密?
麥考夫:“從第一批白石面具被制作出來,至今有九十年,白石自帶防護屬性的概念也深入人心。
不過,利益動人心。有人想打破原住民們對白石面具的壟斷,從暴利中分一杯羹,那太正常了。難點在于白石的固有屬性讓它不便被運出死亡森林領域。”
一體兩面。
固有屬性讓白石有了特殊的防護力,也讓它必須與死亡森林保持一定距離。
如何讓白石擺脫距離的束縛,卻又保留防護力?
莫倫想到一種可能。
“死者的紋身近似「光榮之手」,如果他是某個有組織的小偷團伙成員,是否獲得了某個白石面具制造的內幕消息?”
莫倫:“看似沒有工藝含量的面具,其實經過一道特殊步驟賦予了它具備防護力,而不是人們認為的白石天然自帶防護屬性。”
麥考夫微微頷首,“紋身男潛入面具鋪,找到了關鍵的面具制作步驟,但被面具鋪的人發現了。紋身男因觸及巨額利潤的絕密被勒死,面具鋪方面偽造自殺現場,是不希望這件事鬧大。”
推測這里,兩人相互搖了搖頭。
麥考夫:“可惜了,已經打草驚蛇。”
莫倫:“是啊,遲了一步。”
兩人都沒有掩飾遺憾。
麥考夫:“如果能獲得面具配方,對深入森林大有幫助,說不定能打破午夜不入林的禁制。”
莫倫:“面具鋪被紋身男的偷盜行為驚動,勢必開啟嚴防死守模式。”
如果通關任務沒有時間限制,如果已經找到解決兩人任務沖突的方法,不妨多花些精力去計劃「如何順利打劫一家面具鋪」。
可惜,沒有如果。
兩人暫且放下了打劫面具配方的想法。
返回旅店,在約定好的時間,等到了幫忙去附近城市買書的跑腿們。
跑腿們沒有遭遇鬼打墻事件。
順利離開死亡森林領域,把清單上愛麗絲與萬斯相關的67本書都買到了。
莫倫與麥考夫根據書籍撰寫時間,先讀了1757年冒險之后寫的書。
不論是愛麗絲或萬斯,對于八十歲進入死亡森林的經歷都一筆?*? 帶過。沒有正面描寫,更不談標注詳細線路。
從寥寥數語里只能確定一點,這兩位是在深入森林腹地時相遇。
愛麗絲從南側入林,萬斯從北側入林。沒寫明從哪個方位離開,也沒有講述在森林內的任何遭遇。
就這?
就這。
愛麗絲創作《不該存在的愛情》,萬斯的遺言說「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兩人卻都沒在其他書中再提到死亡森林的秘密。
卻不令人意外。
假設愛麗絲、萬斯留下過明確的記載,過去的一百年內,應該有人挖掘出兩位在死亡森林大發現。
這叫兩位夢境任務者只能從頭閱讀所有書籍,從愛麗絲與萬斯的人物性格、行為方式、偏好興趣去推斷藏在詩歌里的秘密。
*
*
11月8日,黃昏。
為期三十天的「開霧日」即將過去三分之一,北鎮突然騷動起來。
敢死隊1隊的金姆竟然活著回來了!
在11月1日的零點,敢死隊第一批十人進入死亡森林,挑戰在夜間的森林存活。
十人一去不回。
其中六人的尸體陸續在四天前被其他冒險者在森林內的不同區域中發現,都是沒有明顯外傷地暴斃。
人們推測敢死隊1隊在入林后,因故分散行動,然后相繼在不同地點,被林中詭異力量殺死。
原以為剩余的四人也都死了,只是暫時沒發現他們的尸體,萬萬沒想到金姆活著返回。
一時間,「森林敢死公會」所住旅店是人滿為患。
冒險者們都想見一見金姆,打聽他如何在死亡森林內存活了八天。
「森林敢死公會」沒有藏著掖著,有償公開情報。
在11月9日舉辦了一場分享會。冒險者想知道金姆求生經過,用一個森林幣買門票來聽。
這種生意是一錘子買賣。
事后難保有人泄露或低價倒賣相關內容,但能賺一點是一點。
分享會上,金姆進行現場答疑。
這一個森林幣可以花。
莫倫與麥考夫都去了分享會,聽金姆講述他的死亡森林遭遇。
在金姆的講述中,敢死隊在11月1日入林后兩小時就遭遇了幽靈襲擊。
幽靈,半透明珍珠白色,看不出人形,沒有穿著衣物,更似一團濃霧。
它們卻能說人類語言,語言比較簡短,喊叫人的姓名,也會說“殺了你”。
如果活人的身體被幽靈白霧包裹,詭異的力量會滲入身體,有的人當場眼耳口鼻流血暴亡。
這不是傳聞,而是金姆親眼看到的三位隊友慘死過程。
因為被幽靈們突襲,連帶金姆在內,剩余七位敢死隊員逃跑。
努力向著有白石的地方跑。
白石面具能在白天提供防護力,如果夜間能躲在白石原石背后,說不定也能抵抗幽靈。
這樣一來,七個人就跑散了。
金姆斷斷續續跑了一個半小時,幽靈終是停止對他的追殺,但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隨身帶著地圖,也沒太大作用。經過一百多年的改版,地圖仍未覆蓋死亡森林的所有角落。
圖中標注的路線只是基礎路線,一旦超出了被反復驗證的安全區域,就會進入危險未知區域。
由此,金姆開始了長達七天七夜的尋找森林出口之旅。
因為森林內無法使用指南針,也無法根據日月星辰定位,讓人的方向感備受干擾。
金姆好不容易在白天確定了自己的方位,晚上又遭遇幽靈奇襲,再次不能自主選擇方向地逃跑。
找到路→被追殺→迷路→找到路,這樣反反復復地在11月7日的凌晨兩三點,遇到了最驚險時刻。
一團幽靈的白霧將他包裹住。
金姆突然腦中抽痛,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在失去意識前,他只知道自己墜入了身后的溪流。
原以為必死無疑,但在第二天又醒了過來。
發現自己竟是順流而下,飄到森林東側的地圖標識區域。
軀干與四肢有不同程度的外傷,但從幽靈的攻擊下逃過一劫。
11月8日,中午出林。先去往距離最近的東鎮,傍晚再坐馬車返回了北鎮。
金姆一邊說一邊在地圖上畫了好幾個圈,指出他可以確定的七天七夜逃亡途徑地。
盡管沒有摸清幽靈出沒的規律,也說不準逃得出森林是否逃得過遭遇幽靈后遺癥,但目前看來他的身體狀態尚且正常。
等到問答環節,包括莫倫、麥考夫在內的冒險者都對幽靈的具體情況很好奇,以及白石能否抵抗幽靈。
金姆盡可能描述被幽靈霧氣纏住的感覺。
他沒有感到溫度變化,也沒有聞到氣味變化,甚至感覺不到皮膚與實物發生接觸。
就是覺得腦袋痛,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密密麻麻的針,把他的頭扎成了刺猬。
至于躲在白石后面能否躲避幽靈進攻?
以七個晚上的逃跑經驗,成功率一半一半。
有的白石就像隱身衣能幫助活人掩藏氣息,幽靈不再對藏身白石后的人類發動攻擊。
有的白石不知道為什么失效,有它沒它一個樣,幽靈照常發動攻擊。
死亡森林的幽靈究竟是什么?
真是人死后的亡魂?為什么會說人話?又似一團霧氣,沒有人形?
不只是金姆這樣描述,以往遭遇幽靈的幸存者也留下了類似記錄。
兩位夢境任務者卻看到任務提示。
本次是非靈異任務,這句提示真的沒在說反話嗎?
在參加分享會之后,莫倫與麥考夫決定再次進入死亡森林。
之前入林三天,沒有遭遇幽靈,再度入林是重復金姆的部分逃生線路。
金姆的逃亡過程分為兩部分:
他有自主意識逃跑的七天六夜,以及最后一晚失去意識在溪流中飄走。
幽靈包裹了金姆,但他在溪水中活著醒來,是否意味著沿著水流有特殊存在?
莫倫與麥考夫選擇沿著那條溪流,從金姆昏迷墜水點走到他清醒的方位。
11月11日,06:30。
天色未亮,兩人輕裝簡行離開北鎮旅店。
預計用一個白天完成沿溪勘察,然后今夜入住東鎮的旅舍。
剛開始進入森林時,有不少的同路人。
其他冒險者也是聽了金姆的分享會,來查一查溪流是否有特殊點。
徒步十二小時后,溪流邊的冒險者越來越少,直至沒有第三個人存在。
因為漸漸走向地圖標注的相對安全區域,屬于常規路線,很難再有新鮮發現。
一路走來,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的緣故,沒看到半點幽靈的影子。
別說幽靈,這條路線上也沒有價值昂貴的藥材。安全路線上的植物早在前十天都被采走了。
18點,天色已暗。
再走一個半小時,可以離開死亡森林,抵達東側小鎮。
莫倫與麥考夫沒有加速出林。
在溪邊坐下,吃面包喝口水,休息十分鐘再繼續趕路。
正當莫倫準備席地而坐,忽然聽到尖叫聲“啊——”
聲音像是一根利針,刺地她耳膜疼。
說不清這聲音是恐懼還是興奮,也說不清是男聲是女聲,更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莫倫馬上側頭看向隊友「M-冰淇淋」,卻發現他沒有任何聽到怪音的反應。
麥考夫正打開背包,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拿面包的動作一頓。“怎么了?”
莫倫:“您有沒有聽到尖叫聲?”
“沒有。”
麥考夫立刻豎起耳朵細聽,確定四周很平靜,沒有任何怪音。
一切如常。面前的小溪很淺,如果一腳踩進入,水位剛到腳踝。
僅憑煤氣燈的光照,也能大致看清溪流的情況,沒有任何異樣出現。
麥考夫卻沒放松下來,他的隊友先是兩次幻嗅,聞到了不存在實物的氣味,這次又變成了幻聽。
麥考夫問:“您確定聽到叫聲?它具體是什么樣的?”
“啊——”
莫倫模仿了那個聲音,又說:“無法分辨男女,也不確定從哪個方位來的。”
為什么會幻聽呢?
兩人環視一圈,四周沒有特別的事物。
非要說什么特殊,小溪里有兩大塊用來制作面具的白石原料。
這種石料在森林里分布較廣,白天見過不下二十次,當時都沒觸發幻聽。
莫倫還是把兩塊白石原料搬上了岸。
提燈細看,它們沒有特別的。脫下手套觸摸石頭表面,沒有任何異狀發生。
“我用這個試試。”
麥考夫從背包取出一把金屬錘。
從表面找不到異常,那就敲碎石頭看看內部情況。
第一塊白石被敲碎,只換得一地碎石。
敲擊第二塊白石。
猝不及防,從石頭內掉落一塊類似白水晶的透明物質,外形像是人類脊椎的一節。
這東西陌生卻又熟悉。
故事線中,芬妮與卡倫都要尋找的奇珍藥材「水晶骨」,指的就是類似白水晶的人類脊椎骨形狀物質。
在死亡森林的冒險史中,它曾被兩度發現,據說對治療骨骼疾病有奇效。
莫倫與麥考夫的夢境任務不包括找到「水晶骨」。
兩人壓根不打算尋找,偏偏以這種方式找到了一塊。
莫倫用木盒裝好這節水晶骨,遞出:“以目前的情況,我認為還是由您來保管比較好。”
麥考夫點頭,將木盒放入背包。
「M-蛋糕」剛剛的幻聽說不定與水晶骨有關,而自己不受影響。
尚不清楚是什么導致了差異,癥結應該不在兩人的自主意識上,而是芬妮、卡倫的原本身體情況不同。
這個意外發現讓溪邊暫歇被延長。擴大搜查范圍,找一找有沒有第二塊水晶骨。
又沿溪找了一個半小時,確定沒有新的發現,才往森林外走。在夜間九點半抵達東側小鎮,找了一家旅店入住。
兩人隨意吃了頓簡餐,各自回房休息。
在森林里走了一整天,不可能不疲累。
莫倫洗了澡,等烘干頭發,看了一眼懷表「22:59」。
她把拖鞋與衣柜以45°角對齊擺好,熄燈躺到了床上。頭沾到枕頭,不出一分鐘就睡著了。
*
23:23
麥考夫半靠在床頭,翻閱著萬斯的函數研究專著,準備再看七分鐘就睡。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叩、叩、叩”響起。
麥考夫下床,問:“誰?”
“是我,芬妮。”
門外傳來熟悉的女聲,卻顯得格外驚慌,隱隱帶上了哭腔。
“卡倫,不好了,我好像被幽靈鬼壓床了。你能不能讓我進去坐一會?”
麥考夫凝眸。
被鬼壓床了?這種遭遇會讓隊友「M-蛋糕」驚慌失措嗎?
三秒后,他還是開了門。
門口站了一個女人,雖然隔著面具,但可以確定就是芬妮的身體。
她穿著睡袍,身體微微發顫。緊緊咬著下嘴唇,眼眶泛紅,眼角有淚,似乎非常驚恐。
麥考夫與這雙棕褐色眼睛對上,只覺心臟一顫。
像是觸電一般,恨不得沉淪在那雙眼睛里。
不!這不是自己的感覺。
這是原主卡倫三年前有過的觸電感。在他昏迷前見到白月光時,記住了那雙棕褐色眼睛,也記住了心悸的感覺。
麥考夫立即朝右側看。
隔壁客房的房門敞開,女人是從隔壁出來的。這具身體是芬妮的,但主導她的意識是誰?
麥考夫似乎很關心地說:“你被鬼壓床了?那快進來坐一會。我去你房間看看可以嗎?檢查有沒有異狀?”
女人立刻感激地笑了。“謝謝你。卡倫,我知道你最好了。”
麥考夫拿著鑰匙與錢包馬上去了隔壁。
屋內一切如常,沒有任何人為入侵痕跡。床頭放著愛麗絲的探險書,可見「M-蛋糕」臨睡前還在閱讀。
找不出異樣,他去前臺買了一瓶威士忌。取出錢包里的藥粉混入了酒中,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麥考夫看到女人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拿一只空的玻璃杯,微笑著給她到了一杯酒。
“喝點酒,安神。”
麥考夫又語氣溫和地說:“我去你的房間檢查了,沒有發現異常。你說的鬼壓床是怎么回事?”
女人拿起酒杯,雙手緊緊握住。
她先灌了一口酒,又是迷茫惶恐地說:
“我也說不清楚。睡著睡著,我的意識突然醒了,但睜不開眼睛,反而覺得胸口很悶,像是被什么壓著。我拼命掙扎想要睜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勉強睜開眼睛。胸口突然一輕就看到一團白霧從窗口飛了出去。我猜一定是森林里的幽靈纏上了我。”
麥考夫輕蹙眉頭,仿佛非常擔憂地說:
“這真的太可怕了,我不放心您一個人待在房間里。如果您不介意,今夜讓我守在您的床邊,可以嗎?”
女人先是感激地點頭,又想到什么,羞澀地偷瞄對面一眼。“謝謝您。”
麥考夫似做勸慰:
“別想幽靈了,不如想點有意思的事。等我們離開死亡森林,一起去看丟勒的畫展吧?您最喜歡丟勒的哪一幅畫?”
女人不好意思地搖頭,“我只顧著采藥材,對畫的研究很少。您有推薦嗎?”
麥考夫心中一沉,這個回答讓他確定「M-蛋糕」的意識不見了。
他卻笑著搖頭,“其實我也不怎么懂,到時候我們一起研究。”
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
麥考夫默默秒數。
十分鐘后,只見女人把酒飲盡,而她也趴在了桌上。
麥考夫推了推女人,對方沒了反應。
他把女人扶到床上。取出一條新床單,剪下兩塊布條,把女人的左右手腕與床架綁到了一起。
隨后,在床邊坐下。
靜靜等待著女人再次睜眼,卻不知下一次醒來的是誰?
*
莫倫醒來,只覺得渾身不適,整個人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
這身體的體能這么差?不就是在森林里徒步一整天,怎么如此疲憊。
正想動一動手指,頓覺不對。
即刻睜眼,左右手腕被布條綁住了,布條的另一端系在床架上,打了一個蝴蝶結。
床邊赫然坐了一個人。
是隊友「M-冰淇淋」,他雙目緊閉,似在休息。
下一刻,猝不及防,四目相對。
麥考夫聽到動靜,立刻睜眼。這次,他對上了熟悉的眼神。
莫倫也不驚慌,隨意地晃了晃手腕。
“還請解釋一下,您是有某種特殊的嗜好?控制不住,現在拿我練手了?我是否該表揚您,您的蝴蝶結打得不錯?”
麥考夫被調侃,心中卻松了一口了氣。
這人會倒打一耙,這真的非常好。
他說:“在我解釋前,有一個問題,您最喜歡丟勒的哪幅畫?”
莫倫聞言,眼神一凝,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第75章 Chapter75
Chapter75
在這一秒之前, 兩人從未交流過對丟勒畫作的看法。
莫倫卻毫不猶疑地給出回答:
“我最喜歡丟勒的《憂郁》,您知道為什么。”
麥考夫聽到與昨夜女人截然不同的回答,更加確定是誰的意識重新主宰了芬妮的身體。
“我也喜歡丟勒的《憂郁》,因為數字34。”
話音落下, 兩人相視一笑。
之前沒有提過丟勒半個字, 但在10月31日的見面當夜, 互演了一個基于數學原的讀心術魔術。
把1-16的數字以順序排列成四行。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隨機選擇一個數,把它所在行與列刪去。在剩余數字里再選一個數,也把它所在行與列刪去。
同樣的操作一共進行四次,最后得到四個被選擇的數字, 它們相加的和是“34”。
不論觀眾選擇的是哪四個數,它們的和都不會變。
魔術師仿佛掌握了讀心術, 猜中觀眾心底所想,可以堅定地報出“34”。
這個讀心術參考了數學的幻方原。
幻方, 簡單地說就是數字組成的方陣。
在n×n(n ≥ 3 的自然數)的方陣中填入數字,使得每行、每列以及對角線上的數字和相同。
莫倫的魔術利用了類似原, 但她列出數字「1~16」的方式并不構成幻方。
如果將這十六個數字換一種排列順序,寫成:
16 3 2 13
5 10 11 8
9 6 7 12
4 15 14 1
現在能構成一個四階幻方。
不管是同行四個數相加, 或同列四個數,或對角線四個數相加, 其和都是“34”。
“34”,這個相同的數就是幻方數。
它與文藝復興畫家阿爾布雷特丟勒有什么關系?
因為丟勒有一幅著名的銅版畫《憂郁》, 畫中繪制了一個四階幻方, 正是如上排列。
丟勒幻方, 頗為出名。
他在十六個數字中嵌入了一些小彩蛋, 比如最后一行的「4、15、14、1」。
把15與14兩個數字連起來,就是這幅畫創作年份1514年。
以及「4、1」分別對應到英語字表排序中的D與A, 這是阿爾布雷特丟勒的姓名首字母縮寫。
莫倫與麥考夫的一問一答,表面上在說喜歡丟勒的哪幅畫,實則是核對當天定下的數字暗號。
當時,莫倫演示魔術是為防患于未然。
在誰都佩戴面具的地方,冒充偽裝他人變得更容易。
必要時,兩人需要核對暗號,確認對方沒有被頂替。
當莫倫一覺醒來發現雙手被綁在床柱上,再聽到隱晦地對暗號提問,她立刻猜到昨夜這具身體被另一個意識操縱了。
莫倫問:“昨晚,誰來找您了?”
麥考夫一邊動作輕柔地為隊友揭開綁帶,一邊回答:
“我不知道她的來歷,只能確定一點,她是『我』認定的白月光,那是『我』三年前在昏迷之前看到的迷人眼睛。”
莫倫:“憑什么認定呢?”
麥考夫:“昨夜再見,我的身體產生與三年前初見時一模一樣的觸電感,都有誘人淪陷的感覺。”
他詳細講述昨夜事發經過。
從女人敲門自稱害怕鬼壓床,到他往酒里下藥把女人迷暈綁起來,前后其實只有短短半小時。
“當我問她喜歡丟勒的哪幅畫,她說從未接觸過,我就百分百確定您的意識暫時消失了。”
麥考夫平鋪直敘地說著,似乎不帶一絲情緒起伏。
就如昨夜,他發現「M-蛋糕」的意識不見了,仿佛沒有一秒驚慌。果斷反應,立刻拿起藏有迅速見效迷藥的錢包。
快速檢查隔壁房間,找不到人為入侵痕跡,馬上買酒下藥。佯裝安慰女人,讓她喝下了加料的安神酒。等人昏迷,立即把床單剪成布條,把人綁起來。
那些事是一氣呵成,確保雙手從頭到尾從未輕顫一下。
他繼續性分析:“我懷疑那個女人是沖著「水晶骨」來的。從我去隔壁檢查您的房間到下樓買酒再回房,她在這間客房獨自待了十二分鐘。把她迷暈綁起來后,我檢查了裝著「水晶骨」的木盒。它被移動過,偏移了五毫米,不在原本的位置。”
麥考夫放置木盒時,習慣性地留下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辨識性標記。
這次把將木盒鎖扣與木桌桌面的某條紋保持一厘米距離。這樣做是以防萬一有人潛入房間移動盒子,他能及時知曉異樣。
目前,他不能百分百確定那個女人沒有無痕開鎖的本領,但開蓋后確認了「水晶骨」還在。
“開鎖鑰匙被我帶出了門。昨晚,她應該沒能打開木盒取出「水晶骨」。”
之所以推斷那個女人沖著水晶骨來的,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小溪邊的幻聽現象。
麥考夫問:“昨天我們發現「水晶骨」時,您幻聽到了尖叫聲。您怎么看待這種幻聽怪相與那個女人的內在關聯?”
莫倫:“直到這一刻,我仍舊沒有那個女人的相關記憶。”
根據芬妮的記憶,三年前她順手把昏迷在森林里的卡倫捎回了旅店。
然而,發生了昨夜的事,就必須問一問三年前真的是芬妮救了卡倫嗎?
莫倫:“「我」記得三年前,是「我」救了您,但有些時候記憶會在本人無所察覺時出現錯誤。”
某些案件中,目擊者對案發經過言之鑿鑿,卻與實物證據產生差異。
那不一定是目擊者在說謊,而是大腦欺騙了他,眼見不一定為實。
莫倫:“也許,「我」的體內存在連「我」也不知道的第二人格,那個人格操縱或修改過「我」的救人記憶。她才是三年前「您」一見鐘情的救命恩人。”
麥考夫聞言,嗤笑輕嘲:“呵!一見鐘情的救命恩人?!這真是「我」荒謬的認知。對陌生人一眼觸電的感覺就是心動?難道不該懷疑自己的意識是不是被人用特殊手段惡意攻擊了?”
三年前,卡倫在昏迷前看見的那雙眼睛,對他真是報有善意的嗎?
麥考夫:“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的可能不是警察,而是殺人兇手。”
莫倫明白這話的含義。“您懷疑三年前您的昏迷是那個女人造成的?或者,她發現您昏迷后想要做點什么?她的動機是什么呢?”
麥考夫搖頭,暫時不知那個女人為什么盯上卡倫,但可以解釋原故事線為何前后矛盾。
芬妮獨立自強,與人為善。為什么她會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去偷盜男友卡倫發掘的水晶骨?
因為做出這件事的人不再是芬妮,身體里的另一個意識取代了她。
芬妮最終自殺,未嘗不是一種同歸于盡。
這個發現叫麥考夫喜憂參半。
喜,是找到了本輪兩人任務沖突的緩轉余地。
殺死卡倫的白月光,不代表要殺死芬妮,而是殺死她身體里的另一個意識。
憂,是不知如何殺死一個意識。
故事線里芬妮選擇了自殺,她是用了物毀滅的方法,那么還有別的方式嗎?
麥考夫問:“您對如何消除另一個意識,有什么辦法嗎?”
莫倫搖頭,即便是她曾經生活的21世紀,對于精神疾病的研究仍在探索階段,許多相關病癥都無法被治愈。
為什么芬妮會產生雙重人格?是受了哪種刺激嗎?
莫倫在芬妮的記憶里找不出患病由。
縱觀她二十五年的生活,家庭和睦,身體健康,從沒有丟失記憶的經歷。
不過,任務者讀取的角色人物記憶時,獲得的信息不全面。
莫倫在第一次進入夢境世界時,做過一個不恰當的比喻。
人是三維的動物。
她穿越到現實的倫敦,借尸還魂獲得原主記憶,那種感覺是接受了二維記憶。但來到夢境世界,獲得角色記憶卻是一維的。
假設芬妮自身對記憶被篡改毫無察覺,莫倫獲得她的記憶后,也就是看到一個正常人的生活經歷。
現在看來,這才是本輪通關任務的難點。
「活著」,最難的不是躲過另一位任務者的追殺,而是不被芬妮體內的另一個意識取代。
“我無從得知體內的另一個意識是怎么產生的。”
莫倫只能做一些推測:“一般說來,出現這種情況或是精神受了劇烈刺激,或是腦部發生了異常病變。「我」不覺得自己遭受過強烈精神沖擊,那么后者的可能性較大。”
莫倫指出:“敢死隊的幸存者金姆,他說被死亡森林的幽靈攻擊時,明顯癥狀是腦部很疼,就像是被針扎了一樣。或許,三年前「我」進入死亡森林時,在不知不覺中腦部遭到過攻擊,導致了另一個意識的出現。”
這是從已知科學的角度去分析。身處詭異的死亡森林,不妨更加大膽地推論。
莫倫:“通常情況,是因為受傷才有了另一個意識出現。在死亡森林,情況變得非一般。先有了意識入侵者的攻擊才導致腦部受傷,以靈異的角度解釋為幽魂附身。”
通關任務提示說這不是靈異類任務。
行,那也可以換一個解釋,從科幻的角度去看。
“一種高維未知生物波入侵了人類身體,它潛伏在腦域中。宿主本人很難發現,但也不是毫無端倪。
當一個人被囚禁在完全黑暗中,時間久了會產生幻覺,比如幻嗅、幻聽與皮膚似有螞蟻爬過的走蟻感。”
莫倫提到本次進入死亡森林之后,這具身體莫名其妙地產生多種幻覺,那就是一種前兆。
“這些幻覺不是我的感覺,而是那個意識被困在腦域里的感覺。三年前「您」見過它一面。三年來,它沒能干擾「我」的日常生活,直到我再次來到死亡森林。像是白石與死亡森林保持有效距離才有防護力,未知意識要活躍起來也必須在死亡森林范圍內。”
死亡森林每三年開放一個月,而每個普通人類一生只能進入六十天。
芬妮本次離開后不會再進入死亡森林,但未知意識它能甘心就此永遠沉睡嗎?
莫倫:“我猜「水晶骨」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幫它擺脫死亡森林的束縛。我們在白石中找到水晶骨,已知白石對防范幽靈攻擊有一定作用,水晶骨說不定有類似的輔助精神思維功效,幫助未知意識在外部世界存活。”
這些僅是猜測,仍需進一步證實。
眼下能確定的是一個好消息。
兩人本輪任務不再矛盾沖突,不至于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雙方的目標又變得一致,必須消除芬妮體內的「那個它」。
這讓氣氛輕松了一些。
麥考夫卻克制著,沒有直接就這一點表達喜悅。
轉而提起第二個好消息:“幸而,未知意識暫時無法獲知您的思想,所以昨夜對我也沒有警惕防備,是被輕易地迷暈了。”
未知意識察覺不到任務者主控了芬妮,也就無從發現卡倫身上的變化。
以為卡倫還是三年前的卡倫,而想不到另一位任務者的意識暫代了卡倫本人。
不過,麥考夫始終性,保持著審慎樂觀。
他不會忽視潛藏的風險:“今天是11月12日,距離「開霧日」結束還有十八天。隨著您在死亡森林領域停留的時間越久,它的力量很可能會逐步增強。”
不能用遠離死亡森林的方式去熬死那個它,因為劇情糾偏的力量,讓任務者無法遠離死亡森林領域。
莫倫不會因為體內潛伏著未知意識而心生恐懼。
恰恰相反,確定具體任務目標讓她心情舒暢,斗志昂揚。
未知意識的出現源于死亡森林,發掘死亡森林的本質,對摧毀未知意識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莫倫:“回頭去看,我們前十一天不是瞎忙活。找游吟詩人又讀了一堆書,去聽分享會再挖出了水晶骨,這些事都不是做白工。”
如果通關任務有進度條,兩人在未確定具體問題時,已經無意間找準了解題方向。
“接下來就繼續破解愛麗絲的《不該存在的愛情》,與萬斯的遺言「森林本質是愛情」的原因。”
莫倫說到這里,轉了轉雙手手腕,下了床。
這不是她的房間,已經把昨夜的突發狀況搞清楚了,她該回隔壁。
莫倫:“我假設您昨夜去隔壁檢查房間后,有順手帶來我的房間鑰匙?”
麥考夫打開床頭柜抽屜,拿起鑰匙遞了出去。
莫倫接過鑰匙,道謝:“謝謝。也謝謝您的手下留情,使用迷藥讓我睡了一覺,而不是直接給我一棍子,把我敲暈過去。”
麥考夫一本正經地說:“選擇如何讓您的身體暈過去時,您只需暈過去,而我考慮得就多了。萬一今天醒來的不是您,而是「它」呢?我不能讓它心生戒備,必須為這具身體的昏迷找到合借口。”
把人一棍子敲昏,那肯定不行,明晃晃地說我認為你有問題。
麥考夫:“在酒中下藥是最好的方法,可以說是它喝醉了自己睡著了。提防著把人綁起來,可以用我的特殊嗜好去解釋。事急從權,稍稍犧牲一下我的清譽。”
“啪、啪、啪。”
莫倫煞有介事地鼓起掌,一臉敬佩地表示贊美。
“您能常備迷藥下到酒里,在套話之后把人迷暈,緊接著完成最后一步捆綁在床。半小時內,如行云流水般完成這一系列操作。您的應變能力,真是出色得無人能及。”
麥考夫眼眸微斂,聽「M-蛋糕」把他做過的事復述一遍,怎么那么奇怪呢?
他明明做了正經事,但聽著像是犯罪過程。
其實在錢包放迷藥,太正常了,因為這是死亡森林領域。他不只有迷藥,還有毒.藥。
“謝謝夸獎。”
麥考夫就當是被夸了,仿佛頗為關心地追問:“您的手腕怎么樣了?被綁得疼嗎?”
“我很好,一點也不疼。”
莫倫若無其事地活動了雙手腕關節。
雖然手腕有輕微紅痕,但她試圖以行動表明雙手被綁一夜也毫無問題。
麥考夫微笑:“這樣就好。”
話音剛落,他卻迅速出手,一把握住了對方左手手腕。
“嘶!”
莫倫倒吸一口涼氣。疼就一個字,讓她瞬間失去了表情管。
麥考夫挑眉:“我保證我沒有故意加力。現在,您還確定不疼?”
莫倫擠出了一個標準微笑。“我沒猜到這具身體的耐疼性有點低。”
麥考夫輕輕搖頭,眼神含義不能更明顯「您的昵稱——嘴硬小?*? 姐」。
莫倫回瞪了一眼:「我這是嘴硬嗎?分明是善解人意。」
因為知道被你綁一夜是有充分由,不增加你的心愧疚感,我才說不疼。
莫倫微微瞇眼,何必戳穿我,該不是在打擊報復吧?
我既不能說你綁錯了,更不能怪你在我手腕上制造了瘀傷,剛才只能把你做的事情復述了一遍。其本質是夸人,就是不太好聽,像是在描繪一位慣犯。
麥考夫否認他有打擊報復的小心思,認真提議:
“您雙手不便,等會我幫您敷一些活血化瘀的傷藥。”
莫倫微笑:“謝謝,有勞了。您說得對,您是得等會才有精神幫忙敷藥。瞧您的樣子,昨晚辛苦了。您沒睡好,現在請先補覺吧。”
誰沒睡好?
麥考夫拒不承認。
他怎么可能因為擔心「M-蛋糕」的意識無端消散,繼而聯想到現實里對方也出了事就睡不好呢?
不可能的。
智如他,哪怕沒有平躺在床,只需坐著斜靠在墻頭,也能立刻入睡。
麥考夫:“您誤會了,我睡得很好。我指的等會,是指先吃去早飯。”
“是嗎?”
莫倫:“我猜您今早一定沒有照過鏡子。”
什么意思?
麥考夫慢一拍想起了這具身體的體質。卡倫每次熬夜之后,眼部的反應都會比較大。
他馬上走到鏡前。
鏡子里,看不到黑眼圈,因為被面具遮擋了。
麥考夫卻能看到一雙充血發紅的眼睛,紅得就像是傷心欲絕到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不!
他只是沒睡好,真的沒有哭,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信他,這次是100%的大實話!
此時,鏡子照出從他身后斜探出了一只腦袋。
莫倫甚至對鏡微笑著揮了揮手,眼神很明顯:「你好,嘴硬先生,您現在還想怎么狡辯?沒睡好或者哭成紅眼兔,二選一吧。」
麥考夫:很好。嘴硬小姐的這種討債速度,夠快!
鏡中,兩張臉。
一張在微笑,另一張也在微笑。
一分鐘后,兩人忍了又忍但沒能忍住,終是齊齊笑出了聲。
第76章 Chapter76
Chapter76
手疼的, 被敷了傷藥。
沒睡好的,補了一覺。
時間卻是緊迫,容不得兩人放肆休息。
11月12日黃昏,兩人不多留一夜就乘坐馬車離開東鎮, 返回北側小鎮。
找跑腿買的67本書還有一半沒讀完, 都在北鎮的旅店里。
麥考夫在離開前挑了一個隱蔽的角落, 把裝著「水晶骨」的木盒埋在了東鎮。
目前不知這種物質對未知意識的具體作用。
直接毀去說不定起到反效果,隨身帶著又恐誘發未知意識再度出現。
每種選擇都有得有失。只能先把它埋起來,但也做好了萬一被人挖走的心準備。
回到北鎮的第二天。
莫倫找上「森林敢死公會」,希望購買一些進入森林腹地的情報。
一百多年前, 愛麗絲與萬斯在死亡森林腹地相遇,發現了某個秘密。
如今為了通關任務, 必須消除芬妮體內的未知意識,極有可能需要去森林核心走一遭。
除了市面上的冒險指南, 敢死公會售賣最前沿的探險消息,但不保真。
莫倫不只買了消息, 與「M-冰淇淋」協商后,準備第三次入林。
報名參加敢死公會的腹地探險隊, 將兩天后的11月15日上午出發。
臨時組建的十人探險隊,不指望成員有多靠譜, 更不指望互幫互助。
之所以選擇多人同行,想要借機觀察對比“實驗樣本”。
莫倫把自己也視作了實驗體的一員。
想要深入腹地, 客觀的路程長度讓人必須夜宿森林, 勢必違背0~5點不能在林中逗留的規則。
夜間待在死亡森林就一定會遭遇幽靈嗎?每個人都會被幽靈追殺嗎?如果存在差異是因何導致的?
其中原因也許與森林本質密切相關。
緊趕慢趕也沒能在第三次入林前, 把愛麗絲與萬斯所寫的書都看完。
按照書籍寫作的倒序閱讀, 在從后往前已讀的63本之中,沒找到兩人產生交集的蛛絲馬跡。
莫倫與麥考夫只能把剩余四本書帶入森林。
這四本書寫得最早, 是在17世紀出版,即愛麗絲、萬斯二十出頭的年輕時期。兩人有可能那么早就認識嗎?
帶著疑惑,15日早上八點去森林敢死隊的旅店側門,腹地探險隊在此集合。
探險隊并非隨機組成。
每天會有不少冒險者去「森林敢死公會」登記。
公會類似中介,根據冒險者的報名信息比如目的地、計劃采摘的藥植品種、個人喜好習慣等安排組隊。
15日出發的腹地探險隊,十位成員初次見面。
公會員工簡單介紹了十人的情況。
說了每個人的化名、入林目標,以及哪些隊員彼此之間早就熟悉。
莫倫、麥考夫見到兩個認識的人,游吟詩人諾亞與幸存者金姆也來了。
剩下四人分別是:
不滿二十歲的年輕情侶,洛根與伊娃。
年約七十歲的植物學老教授蘭登,需要拄著拐杖走路,與他的助夏普。
本該是十人的探險隊卻只有八人出發。
另兩人當場退出,還把公會員工給指桑罵槐罵了一頓。
看看這支探險隊的人員構成,就是一副不太靠譜的樣子。
隊員有吟詩唱歌的,有戀愛約會的,也有老到腿腳不便的。
即便有敢死隊幸存者金姆加入,也叫人懷疑這支隊伍有幾人能活著回來。
臨時隊長卻非金姆,而是蘭登教授。
蘭登與很多冒險者不同,他進入死亡森林的年份跨度很長。
在九年前、六年前、三年前先后三次進入死亡森林,今年的「開霧日」又來了。
論上,每人進入死亡森林的極限值是六十天。
死亡森林每三年出現一次「開霧日」,一次持續三十天。
如果把時間卡好,每次「開霧日」不待滿三十天,是能換得多來幾屆再來的機會。
這樣做的冒險者不多,等待三年的變數太多,還不如抓緊時間采摘更多值錢的藥植。
蘭登教授:“我也是碰巧,前三次都把腿給摔斷了,一直沒能把六十天的極限值給刷滿,今年有了再來一次的機會。但愿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能成功抵達森林腹地且平安返回。”
探險隊能否全員活著回來,暫時無人知曉,但確實透露出一股不是正經探險隊的氣息。
談起進入森林腹地的目標,蘭登老教授帶著助去探索植物多樣性。
他的年紀大了,也是有了一去不復返的覺悟。
其余人或沒說真話,或是與冒險尋寶無關,或是敷衍了事。
莫倫與麥考夫的目標是毀滅未知意識。
未知意識與死亡森林秘密相關,兩人做好了心準備,最后極有可能一舉把森林核心給摧毀。
兩人肯定不能說我們去森林腹地是為了把那里鏟平。
這話一出口,就是動了無數人的奶酪。不等兩人鏟平森林,說不好會被多少冒險者追殺。只能隨口報了幾個藥材名字,說是去采藥的。
幸存者金姆倒是實在,他說是去刷資歷的。
今年是他第二次入林探險,只剩下十五天的冒險額度。
他已經在夜宿森林挑戰中活了下來,如果還能順利從腹地返回,對以后寫自傳書的銷量非常有幫助。
游吟詩人諾亞與金姆的目的相似,為了創作取材。
有了進入死亡森林腹地的經驗,等返回歐洲,他憑著這段親身經歷,會更受到貴族聽眾的追捧。
年輕情侶洛根與伊娃自稱昨天剛到北鎮,接了原住民的訂單,入林搜集白石。
白石在林中的分布很廣泛,何必去森林腹地找?腹地沒有詳細的探索記錄,危險性比外圍高得多。這個說法就非常惹人懷疑了。
入林后,其他人很快就明白洛根與伊娃為什么要參加探險隊。
兩人今年十八歲,是第一次來死亡森林,昨天剛到的。也不是為了找白石,是專門來見鬼的。
這對情侶纏著金姆、蘭登老教授問個不停。
“要怎么樣才能見到幽靈啊?”“幽靈幾點出現?”“為什么不是人人都能見到幽靈?”
蘭登老教授表示不知道,別看他入林的年限跨度長,但一次都沒見過幽靈。
金姆作為從幽靈圍攻中活下來的人,也不知道觸發遇見幽靈的條件。
“幽靈可不是好東西,我希望這次一只都遇不上。”
“切!”
洛根不屑地斜了金姆一眼,嘲諷他:
“聽說你之前搞了分享會,說什么夜間在死亡森林存活的經驗,原來你膽子這么小。”
伊娃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幽靈傳說就是假的。什么古堡鬧鬼,什么無頭騎士,我們去了現場,結果連鬼影子也沒瞧見。死亡森林就有幽靈了?不叫我親眼看看,我絕對不信。”
“呵呵!”
金姆不和沒有死亡森林冒險經驗的人爭辯。
反正死亡森林專治不服,等到幽靈出現時,就看這兩人怕不怕。
探險隊的氣氛算不上融洽,但也湊合著一起入林。
僅從預估的直線距離計算,徒步四五天就能抵達森林腹地,但森林有著磁場混亂、路況不明、幽靈出沒等干擾因素,可能導致路程被無限延長。
入林第一天,走的是相對安全的線路。
白天一路正常,沒有突發狀況。
依照預期在晚上八點抵達河邊,各自搭建帳篷,吃了自帶面包就準備睡覺。
由于0點~5點是幽靈出沒高發時期,在那之前抓緊時間先睡幾個小時。
沒有專門安排誰守夜。
臨時組建的隊伍,指定了守夜人也不一定會讓其他人放心,只能自己保持警惕。
莫倫與麥考夫也不知道危險何時會降臨,不可能睡得很沉。
第一夜卻無事發生。
11月15日21點眾人休息,直至第二天天亮,沒有飄來一只幽靈。
“就這?”
伊娃收起帳篷,與男友嘀咕:“說好的很厲害的幽靈呢?”
洛根也為沒找到刺激而郁悶,他猜測著:
“我看多半是以訛傳訛,虛假宣傳。那些說不能在森林里過夜的人,都是故意制造恐慌情緒。騙別人別在晚上進入森林,自己能多摘取一些晚上開花的植物。”
伊娃點頭,“對,很有這種可能!”
年輕情侶的懷疑在接下去的三天被逐步加深。
入林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探險隊漸漸走出了安全區域。
不過,憑著蘭登教授的觀察植物本領,以及金姆的森林逃亡經驗加持,眾人成功避過了數個大坑。
探險隊沒有掉到天然的藤蔓陷阱中,也沒有被變異植物噴射致幻液體,更避免了隨手一碰就被鋒利葉片劃傷中毒。
有驚無險,八人抵達了預計的第四夜休息點。
第四夜,無法像前三天晚上就近在水源邊扎營,否則會偏離前往森林腹地的路線。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明天下午三點左右可以抵達地圖的空白區域,即森林腹地邊緣。
探險隊大部分人都為過去四天的順利而慶幸,但為了見鬼而來的洛根與伊娃不高興。
幽靈呢?
四天了,為什么一只幽靈也沒撞到?
“算了,不找幽靈了。”
洛根已經不再期待,他朝著女友嘿嘿地笑了起來。
“不如我們做點其他刺激的事。今天就搭一個帳篷,我們一起試一試死亡森林泥土的柔軟性?”
伊娃也眼睛一亮,點了點頭。在死亡森林里打野戰,真刺激!
夜色漸漸深了。
有的帳篷春意正濃,有的帳篷燈火通明。
23:03。
莫倫把最后一本愛麗絲相關書籍看完。
依照出版順序,它是第一本愛麗絲探案實錄,在1690年出版。
這本寫了四個案件,其中一起是東方商人被害事件。
愛麗絲提到『我與數學家V一見如故,V幫助我破譯了一串密碼,與來自東方的蘇州碼子有關』。
萬斯的首字母是V,他會不會就是愛麗絲在1690年認識的數學家新朋友?
很可惜,愛麗絲只在書里一筆帶過,也沒多提。
莫倫拿著這本實錄,立刻去隔壁帳篷。
麥考夫正巧也要出門:“您來了,我剛要找您。看來您也有所發現。”
“是的。”
莫倫翻到了那一頁,愛麗絲提及了數學家V。
“真沒想到這個發現居然在1690年的書里,它出現的時間太早了。”
莫倫問:“您也在萬斯的早年論著里有類似發現嗎?”
“是的,您看這里。”
麥考夫拿著萬斯在1691年寫的《心形線初探》,翻到后記的位置。
比起愛麗絲的探案實錄還會講一些生活里的人與事,萬斯的書多是數學研究,甚少談及個人生活。
只有在后記感謝里,萬斯才會稍稍提幾筆數研究之外的事。
后記頁上,萬斯寫了幾句話。
『感謝我的朋友A,一年前讓我有機會接觸了遙遠東方的數學思想。
真是奇妙!早在上古時期,東方的神秘烏龜殼已蘊含了數學的奧秘。』
只有這幾句,萬斯沒寫更多的。
麥考夫卻從短短幾行字里發現了《不該存在的愛情》相關秘密。
“1691年,萬斯提到的朋友A可能是指愛麗絲,時間線與愛麗絲前一年出版的探案實錄相吻合。兩人都提到了東方,也都與數學相關。”
誰能想到所謂八十歲初見的兩個人,其實早在二十三歲就認識了。
麥考夫沒有多關注兩人的相識過程,直指關鍵:
“萬斯提到的這句東方神秘烏龜殼蘊含的數學奧秘,它就是重點。”
這句有什么特別的?
萬斯并沒詳細說明是哪種數學奧秘。
莫倫卻瞬間懂了,前天兩人剛剛使用過這個數學奧秘。
“萬斯指的是『洛書』上的幻方。”
傳說里,黃河洛水出現一只神龜,龜背上有著黑點與白點構成奇異圖案,被稱為“洛書”。那個奇異圖案可以被對應成九個數字,構成三階幻方:
492
357
816
讀懂萬斯與愛麗絲在17世紀90年代的第一次交集,才能獲得破譯《不該存在的愛情》的鑰匙。
莫倫:“愛麗絲在臨終時做出了古怪的手勢,她的左右手保持著數字「4」的手勢。
游吟詩人說4月4日是萬斯的生日,很可能是萬斯與愛麗絲故意留給后人的線索。”
兩人故意制造了一則充滿遺憾的愛情傳聞。
如果后來者去深挖兩人的交集,就會發現他們唯一在書中記錄的隱晦關聯,其中有幻方的影子。
基于此,再去解讀愛麗絲的臨終手勢。
莫倫:“愛麗絲是在說《不該存在的愛情》里,藏了一個4X4的四階幻方。”
麥考夫拿出記事簿,翻到記錄愛情詩的那一頁,詩歌一共五句話。
“四階幻方,一共十六個數字。詩歌第一句「我與你,加起來一百六十歲的年紀,還妄圖一心一意地開始」。它可能是指幻方十六個數字相加的和是160,而且把「1」填寫在第一行第一位。”
麥考夫說著在空白頁上先寫了“1”。
莫倫解讀第二句:“「橫看豎看,正看反看,甚至斜眼看,我們卻只剩下四十分的真心」。這是說同行、同列或對角線,四個數字的和都是40。”
這正是幻方的數學特性。
接下去是第三句,「天知道,我們真的想再努努力,但在第十一天遭遇了最壞的運氣。」
麥考夫:“通常認為數字13最不吉利,它就是最壞的運氣。「第十一天」即幻方數字順序的第十一位,也就是第三行的從左往右數的第三個位置寫13。”
莫倫:“「最后的最后,才發現原來早在十九歲就失去了去愛一個人的能力」,是把19放到四階幻方的右下角,且在這個幻方里的最大數字是19。”
如此一來,一條對角線上的四個數字已然確定,分別是1、7、13、19。
將它們相加的和是40,也對應上了對愛情詩第二句的解讀。
那要怎么完成整個四階幻方?
以四個數為一組,每組內部的數與數之間還要保持等差關系。
很快,兩人在紙上填出一個符合條件的幻方。
1 18 17 4
14 7 8 11
9 12 13 6
16 3 2 19
它與死亡森林又有什么關聯?
愛麗絲的臨終詩僅剩最后一句:
「我只能把這份無妄而錯亂的愛情藏在詩歌里。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
這句話又該如何解讀?與前四句隱藏的幻方是什么關系?
莫倫與麥考夫都輕輕蹙眉,盯著最后一行愛情詩。
只要破譯了它,就能獲得完整的死亡森林秘密。
兩人沉思起來。
一分鐘、兩分鐘……,氣氛一時安靜。
然后,有些古怪的聲音飄了過來。
“嗯!”“你再快一點!”
這是附近帳篷里,那對年輕情侶發出的動靜。
洛根與伊娃正在負距離探討生命大和諧,不時歡叫幾下。
莫倫與麥考夫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標準微笑。
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其實不用尷尬,只是旁聽到一種人類追求歡樂的行為。
莫倫:“冬天天氣冷,所以要動起來暖和身體,可以解。”
麥考夫:“人類難免喜歡追求刺激,可以解。”
不過,在死亡森林里打野戰,多少是有一些過度尋找刺激了。
兩人不多話,低頭再看向愛情詩,準備把隔壁的動靜當做特別款的解謎背景音。
正要繼續思考最后一句愛情詩究竟藏了什么,突然背景音一變。
“啊!”
“啊——”
兩聲慘叫猛地從年輕情侶的帳篷傳了出來。
發生什么事了?
莫倫撩開帳篷的門。
烏泱泱的白霧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已然把營區團團包圍。
是幽靈,它們來了!
第77章 Chapter77
Chapter77
莫倫終于親眼看到了傳言中的幽靈大軍。
它們幽靈來勢洶洶地圍住了六頂帳篷, 卻很難把它們定義為人類亡魂。
不似幻想作品里的形象,這一團團霧氣沒有人形。
它們的外表非常抽象,非要類比的話,像是高倍顯微鏡下以微米計量的福氏耐格里變形蟲(食腦蟲), 有了究極放大版。
每一只幽靈蟲約有一米長。
總體是半透明的白霧, 但其頭部位置卻又隱隱泛著黑煙。
現實里的食腦蟲不會說人話, 幽靈蟲襲來卻發動了兇狠的音攻。
“滋——”,“滋——”
高頻尖聲在耳邊炸響,仿佛千針扎腦,讓人痛到恨不得捂起耳朵。
情侶帳篷被從內打開慌亂地掀開。
洛根與伊娃顧不上沒穿好衣服, 撒腿朝外逃竄。
兩只幽靈緊隨其后從帳篷內跟了出來,也不知它們什么時候潛入帳篷, 把正在打野戰的情侶給嚇得半死。
其余幽靈在半空中飛快游走,朝著另外五頂帳篷撲來。
莫倫立刻轉身, 不等她詢問,手上就被塞了一把彈弓。
麥考夫:“我假設您會使用它。”
使用彈弓嗎?用它能對付來歷不明的幽靈?憑什么呢?
麥考夫卻再沒多說一個字。
迅速去打開背包, 從中又取出一把彈弓與兩只布袋子,遞出其中一只布袋。
莫倫收下, 無須對方多解釋,她已經肯定點頭示意。“是到了實驗的時候。”
實驗什么?
兩人快速跑出帳篷。
白霧幽靈阻擋了視線, 看不清竄逃情侶的蹤影。
只能從高頻扎耳聲中勉強分別出洛根與伊娃的腳步聲與叫嚷聲,是從百米外的白石堆積區傳來的。
今夜, 探險隊特意把營區選在白石原料分布較多的位置。
白石面具能防御幽靈的觀點深入人心, 雖然時有失靈, 但比什么都沒有要強。
人留在帳篷內只能被幽靈包圍殺死, 不如逃到白石堆附近,至少還有生還余地。
“你給我滾開!”
洛根狠狠推了一把伊娃, 試圖搶占兩塊巨型白石間的最佳藏身角度。
伊娃被猛地推了出去,后退了四五米,跌出白石堆放區邊緣。她沒站穩,重重摔在地上。
“洛!根!”
咬牙切齒的女人尖叫聲響起。
“你叫我干嗎?!”
洛根頭也不抬,不屑地回了一句:“剛才你也爽到了,現在憑什么要我讓著你。”
下一秒,非常安靜,并沒有出現對罵。
緊隨其后,卻是伊娃的驚恐尖叫:“啊——”
伊娃摔倒在地,壓根沒來得及咒罵翻臉不認人的男友,就聽到這段莫名其妙對話。
是誰在叫洛根?
洛根又在回應誰?
伊娃爬起來轉頭一看,駭人場景嚇得她失聲大叫——是一只幽靈鉆進了洛根的鼻子里!
洛根的腦袋就像是氣球,頃刻鼓了起來。
僅僅兩秒,聽到了“砰”的一聲,有什么在洛根腦袋里炸裂。他的眼耳口鼻流出了鮮血,他也直直倒在地上。
伊娃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企圖朝著更遠的地方跑。
此時,她的耳邊響起了男人惡狠狠的叫喊聲:“伊!娃!”
伊娃確定聲音來自幽靈,但恐懼讓她徹底忘了不能回應的禁忌,求饒著說:“不!你不要殺我!”
幽靈毫不會,反而更快速地蓋住了伊娃的臉。
伊娃只覺鼻孔鉆入一股風,然后腦袋抽疼,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這些驟變只在短短兩三秒之中。
距離白石堆積點最近的,是金姆所住帳篷。
金姆聽到尖叫聲,立即意識到幽靈夜襲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地起床,抓起隨時準備好的跑路裝備,趕緊沖了出去。
下一刻,撞見從未見過的觸目驚心畫面
——白石堆邊,洛根、伊娃倒在地上,兩人七竅流血,有兩只幽靈從這對情侶的眼眶中鉆了出來。
這兩只幽靈的顏色變深,從半透明變得更凝實了。
白石的防御力時好時壞。
金姆確定了今夜倒霉地遇上白石失效,這個白石原料點防不住幽靈。
該怎么辦?
金姆隨機選了一個方向,準備先跑了再說,卻見幾顆石子射向幽靈。
麥考夫不似第一次夢境任務時,明明射箭瞄準鳥類的翅膀,箭支卻偏離軌道,反將鳥一擊爆頭。
現在沒有再出現類似失誤,射擊練習頗有成效。這次他一擊一個準,想打幽靈什么部位就能準確地命中。
金姆卻要抓狂了!
扔石頭能有什么用?幽靈根本不是人類能對抗的,它們沒有實體,只是一團霧氣。
石頭只會徒勞地穿過白霧,然后沒有任何作用地掉落在地上。
“跑啊!你們扔石頭干什么?!”
金姆大喊起來,很快卻看到古怪的情況發生。
石頭打到幽靈白霧,竟是讓霧氣扭了一下。
緊接著,石頭擊中白霧里的黑色核心部位。
霧氣猛地顫抖起來,顏色當場變淡。隨即,它居然掉頭跑了!
奇怪!太奇怪了!
這些石頭是白色的,看起就來是白石面具的邊角料。
為什么戴在臉上的面具不被幽靈懼怕,但碎石子就能起作用呢?
金姆目瞪口呆,第一次看幽靈反向跑路。正要問為什么,聽到對面喊話。
莫倫跑回了自己的帳篷,從背包里拿出四袋碎石。“來我這里,取石頭。”
金姆沒再問擊退幽靈的原,現在不是打聽的好時機,先跑去拿石頭。
老教授蘭登腿腳不便,根本來不及跑。
在入林時,他與助夏普說好了,萬一出事把他留下,讓夏普帶著收集到的研究資料走。
幽靈真正來襲時,夏普卻不愿意扔下蘭登獨自跑路,說什么也要背著老教授一起離開。
兩人拉扯時,聽到了取石頭的喊叫聲。不再爭誰走誰留,夏普先去拿石頭了。
金姆與夏普沒有彈弓輔助,只能盡可能地瞄準幽靈的黑核位置,朝它們扔石頭。
一時間,石如雨下。
另一邊,游吟詩人諾亞卻是抱著他的魯特琴跑出帳篷。“我先試試琴。”
說著,他彈出了比拉破風箱還要難聽刺耳的聲音。
超級戰損版琴聲與幽靈的高頻尖叫聲相撞,讓現場的活人先一步耳鳴目眩,頭疼欲裂。
自損一千,倒也傷敵三百。
幽靈們被石子攻擊弄得抱頭鼠竄,又來一波難聽琴音,它們沒有繼續盤旋在營區上方,而是匆匆向西北方撤離。
來也匆匆,退也匆匆。
前后不到十分鐘,幽靈們都不見了。
尖利的高頻音消失。
營區恢復了安靜,靜得落針可聞。
金姆剛想問同為白石為什么效果差異巨大,他的腦內就像爆.炸似地抽痛起來。
金姆捂住頭,疼得跪倒在地上,雙手死死抓地。
其實,這次入林前,他的腦袋就隱隱作疼,是此前夜宿森林躲避幽靈追捕的舊傷未愈。
他勉強忍住的傷疼卻在今夜被刺激到爆發。更是傷上加傷,加倍疼痛,恨不得就地打滾。
諾亞收起魯特琴,環視戰場一圈。
正要向十八天前聽他演出的兩位聽眾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原以為這是一對來死亡森林約會的情侶,沒想到兩人搞出了石攻閃擊幽靈!
不等諾亞詢問其中原委,先看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金姆倒下了。
“你怎么了?”
諾亞跑了過去,發現金姆的雙耳流出了鮮血。
這叫人束手無策,他只學過彈琴,沒有學過醫。匆忙轉頭問:“你們能治他的傷嗎?”
莫倫正在觀察掉落一地的石頭。擊中幽靈的白石,無一例外都變成了灰色。
麥考夫撿起幾塊灰色石頭收入空布袋,準備之后進行下一個實驗。取一些河水浸泡灰石,看看能否恢復白色。
兩人聽到諾亞的喊叫,快步走向金姆,卻對治療他的病癥無能為力。
金姆傷在頭部,應是被幽靈發出的高頻聲音刺激了,也不排除其他病況。
莫倫很清楚,沒有對應醫療器械檢查腦袋,無法準確弄清金姆的傷勢。只能根據這些年冒險者們積累的經驗,先用止疼劑壓制疼痛。
麥考夫回想原主卡倫的醫師技能。
這個世界,人們從死亡森林的特有植物中提取到一種副作用較小的止疼劑。
麥考夫問金姆:“你帶止疼靈了嗎?沒有的話,我給你幾顆。”
“不用,我帶了,在帳篷里。”
金姆勉強開口,“勞駕,先把我扶回去。”
麥考夫與諾亞一左一右地把金姆送回了帳篷,找出他的藥劑盒,讓他吃藥后平躺下來。
金姆苦笑:“我不該賭運氣。舊傷沒好就再進森林,是我貪心了。”
深入森林腹地,說到底也是為了將來寫自傳式冒險指南能多賺一筆。
金姆努力分散注意力,讓自己不去感受疼痛。
他問:“為什么你們的白石碎石能攻擊幽靈,但洛根、伊娃躲到白石堆里也沒用?”
麥考夫:“說不準具體原,今晚是第一次嘗試。上次分享會,你說被幽靈攻擊掉到河里昏迷了,隨波逐流漂到下游,第二天順利清醒。這些碎石就來自那條河。”
七天前,在小溪里挖出兩塊白石,把它們都砸碎,其中一塊砸出了「水晶骨」。
水晶骨被裝到木盒里,那些白石碎子也沒被當作垃圾棄處,是一并帶走了。
莫倫將伴生水晶骨的白石與沒有特殊的白石分別裝袋,隨后又分成了數小袋。
剛剛射擊幽靈時,兩種白石的攻擊效果存在些許差異。伴生石讓幽靈變得更透明,傷害性更大。
莫倫簡單提了紋身男之死,被偽造的上吊自殺現場是面具店鋪在掩飾某個秘密。
“我們懷疑白石面具需要經過一道特別工藝才能有百分百防護性。紋身男死的時候全身濕透。另外,誰都能看出白石面具沒什么工藝含量。”
她對金姆說:“分享會上,聽你說墜河卻沒被幽靈窮追猛打,就猜想河水或許能對白石的防護力起到加持作用。
推測面具鋪的面具特殊加工環節,就是白石浸泡在取自死亡森林的水里。小偷踩點時掉入水缸,所以全身濕透。”
不過,沒有遇上幽靈進行實戰之前,「白石+河水=防護力」只能是一種推測。
莫倫隱去了水晶骨的環節,說:“這批碎石七天前從河水里被取出,現在看來它們對抗幽靈有一定功效。”
說到這里,她問游吟詩人:
“從之前的情況看,琴音對幽靈也有一定的干擾功效,其中有什么原嗎?”
諾亞不確定地說:“很早之前,人們發現幽靈能喊叫人類的姓名,同時發出刺耳的高頻聲響。
有一些游吟詩人的前輩提出是不是能用琴聲來應對尖叫聲?過去試用了一些曲目,但都失敗了。這次,我帶來了新的曲子試一試。”
剛才,諾亞彈出了比鋸木頭還難聽的琴聲,這也著實需要一番功力。
他不能肯定是琴聲起到多少作用:“現在也不清楚幽靈是不是因為先被石頭攻擊傷到了,所以承受不住刺耳的琴?*? 聲?”
幽靈們已經退走,無法抓兩只做對照實驗。
目前只能確定一點。
金姆憤憤不平地說:“面具鋪說白石面具對幽靈有一定的防護力,卻隱瞞了白石與河水接觸時間越長,防護效果越好。”
這個關鍵點是原住民們壟斷面具生意的底牌,卻也讓無數人喪命林中。
金姆:“我猜原住民們早就弄清了采自河底的白石防護力佳。我早該想到的,近幾十年死的多是外來冒險者,反而不怎么聽說原住民死亡。本以為是冒險者占了入林人數的絕大比例,現在看來是原住民掌握了秘密存活方法。真是踩著別人的尸體賺錢啊!”
這時,助夏普在外說道:
“你們來看一看洛根、伊娃的尸體,有點不對勁。我沒有見過這種尸體。”
金姆聽到這句話,立刻想起不久前看到的詭異現象。
“是不是尸變了?之前,我看到兩只幽靈鉆入那對情侶的鼻孔,不到兩秒,又從兩人的眼眶里鉆出來。幽靈的半透明霧氣變得凝實了!”
某種角度,尸體是有了異變。
莫倫與麥考夫走出帳篷,走向二十米外的白石堆。
地上的兩具尸體,身形比活著時大了一號。
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死后腐爛發脹,而像是第二次生長發育。洛根變高了,伊娃變得豐滿了。
這是怎么回事?
莫倫先檢查了這對情侶的脈搏與呼吸,確定兩人死得很透徹。
馬上聯想到原主芬妮的身形變化。三年前,芬妮離開死亡森林時呃22歲,她居然又開始長高了。
麥考夫:“幽靈在攻擊洛根、伊娃時,我聽到有人聲叫過他們的名字,而兩人都有給出回應。
當時白霧遮蔽了視線。我不能確定洛根、伊娃被攻擊的具體景象,但可以肯定喊兩人名字的聲音不來自探險隊的任何一個人。”
不是活人喊的,只剩幽靈發聲的可能。
莫倫想到什么,跑去年輕情侶的帳篷,翻查兩人的背包,找出兩本護照。
護照寫得清楚,一個名叫「洛根賈森」,另一個人叫「伊娃威洛比」。
莫倫拿著護照走了出來,說:
“洛根與伊娃不是化名,這兩人觸碰了在死亡森林不能使用真名的禁忌。”
傳聞中,幽靈喊出某個人的名字,某個人答應的話就離奇消失。
當下,洛根與伊娃是以身試法,驗證了這一條禁忌。
麥考夫推測:“兩人的應答讓幽靈成功地鉆入兩人的腦袋。被幽靈入侵后,人的身體細胞驟變,如同二次發育。如果與死者不熟悉,死者又佩戴面具,僅憑原來知道的身形數據無法認尸,就像是兩人突然失蹤了。”
幽靈憑什么改變人體細胞?
只能解釋為其本質與特殊能量有關。
麥考夫不免擔憂地看了一眼隊友「M-蛋糕」。
時隔三年,芬妮的外形變化是不是也是幽靈能量造成的?從這個角度分析,潛伏在她腦海內的未知意識也是幽靈的一種嗎?
這些事,等兩人單獨相處再說。
麥考夫看了一眼懷表「23:30」,問助夏普與游吟詩人諾亞:
“幽靈打破了0點后出現的規則,應該與這里接近森林腹地有關。以金姆的傷勢,他只能暫停前進。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明天還要深入腹地嗎?”
諾亞肯定回答:“我要去。在那之前,我想先去附近河流,再搞一些浸泡在河水的白石。”
助夏普猶豫了:“以蘭登教授的身體情況,我認為止步于此比較好。我和他再商量一下。”
眾人把洛根、伊娃的尸體處了。
為了防止尸變,沒有土葬,而是火上澆油地把人火化了。
誰也說不清今夜幽靈會不會發動第二次圍攻。趁著暫時平靜,抓緊時間休息。
莫倫返回自己的帳篷前,與「M-冰淇淋」聊了幾句對未知意識的猜測。
她懷疑三年前芬妮在死亡森林中,無意識地被幽靈入侵。
與別的攻擊者不同,未知意識沒有立刻殺死芬妮,而是潛伏著準備取而代之。
莫倫有了進一步的猜想:
“就像穿衣服需要尺碼合適,幽靈進入活人軀體應該也有配適度的限制。這是它三年前沒有殺「我」的原因,也可能是它當時接近「您」的由,它需要一具備用的身體,而「您」也恰好合適。”
三年前,未知意識借由芬妮的身體去接近即將昏迷的卡倫,說不定就是抱著找儲備糧的想法。
麥考夫贊同:“只要「我們」繼續交往,出了死亡森林,它也不愁找不到「我」。”
莫倫:“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白石+河水」的效力超出了預期,明天有更大把握抄底幽靈的老巢。”
“是的。”
麥考夫看向西北方,那是幽靈大軍撤退的方向。這次不再是人類被動挨打,而輪到幽靈被偷襲。
他卻仍有擔憂。與別的幽靈不同,未知意識已經潛入芬妮的身體,要怎么才能消除它呢?
或許,絕殺之法仍舊與愛麗絲遺作《不該存在的愛情》相關。愛情詩最后一句的玄機,又到底該怎么解開呢?
*
*
翌日,六人探險隊分成了兩組。
金姆、蘭登老教授與助夏普停止前進,往森林外撤退。
另三人去最近的河流。驗證了河水澆灌灰石無法將其復原后,開采了河底白石,敲碎裝袋。
接著,繼續深入森林腹地。
從天亮走到了黃昏,原本預估的磁場混亂導致迷路情況卻意外地沒有發生。
不是指南針突然又能使用了,而是有了突變的“人形指南針”。
午后,三人進入地圖空白區域。
莫倫突發古怪的身體不適,她的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
似有某種力量在抵觸著,越是往西北方向森林腹地所在方位走,這種阻力感越強。
那就不走了?
怎么可能。敵人越是抵制你去的地方,越有可能是它的軟肋。
莫倫反過來利用這股古怪阻力,把它當成了定位指南針。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愈發深入了森林腹地。直至她的雙腿像是綁著一噸鉛球那么沉,著實無法再邁出一步。
三人原地休息調整。
莫倫做了路程推算:“論上來說,我們再往西北方走一小時,可以到達死亡森林最核心的區域。”
諾亞知道這種估算基于方向正確的基礎上。
他發愁地問:“您還能走得動嗎?早知道,我就該推著輪椅進入森林。這次前來探險前,我本來想搞一輛輪椅,但被老師制止了。老師說,到了我腿腳不便的地步,也就是我該撤退的時候。”
現在,眼看核心區域就在前方,怎么可能撤退。
麥考夫站了起來。
微笑,彎腰,對「M-蛋糕」伸手:“眼下沒有木制輪椅,或許能有人力輪椅。我背您先走一段路試試,看看您腿上的古怪阻力會不會轉移到我的身上。”
莫倫抬眸,握住了遞到面前的那只手。笑著接受了這個提議,“謝謝您伸出援手。”
麥考夫順勢將人背了起來。
“不用謝,這只是在幫我自己。誰叫您對我來說,是我不可或缺的人形指南針。”
兩人嘗試著往西北方向前進二十米,讓諾亞幫忙捎上兩人的背包。
莫倫:“我感覺到腿部的阻力仍在加劇,說明前進方向無誤。”
麥考夫:“一個好消息,我沒有感到阻力,說明阻力沒有發生轉移。”
莫倫:“那么接下來的路程就有勞您了,我必不可少的人形輪椅。”
麥考夫:“丑話說在前面,我沒有背人的經驗。未免發生交通事故,您的雙手可以適當地抱得緊一些。”
莫倫:“請放心,我一定會注意分寸,不會把您勒死的。”
諾亞走在一旁。他背著一只行李包,左右手各提一只行李包。
明明他的負重不是最重的。聽著身邊兩人的你一言我一語,不知怎么的,突然覺得肚子很撐。像是吃了一口奇怪的東西,味道有點甜。
不好,味覺因為疲憊失靈了。
早知道就不聽老師的,他該推著輪椅進死亡森林。
第78章 Chapter78
Chapter78
諾亞抱著沒帶輪椅的遺憾, 走在三人的最前方。
就這樣向森林深處徒步了一個小時。
越深入核心區域,越發現植物在肆意生長,完全不給人類落腳的空隙。似乎在無聲警告,這里不歡迎人類。
“前面沒路了。”
諾亞停下腳步, 參天巨樹與盤根錯節的藤蔓擋住了去路。
太陽落山, 最后的光亮即將消失在地平線上。
諾亞:“我們是直接在這里扎營, 還是想辦法砍出一條去路?整個白天都沒見到幽靈蹤影,不知夜間會怎么樣。河底撈取的白石,能夠成功抵御所有的幽靈嗎?我想一鼓作氣直達搗幽靈的老巢,而不是冒險夜宿。”
話是如此, 伐樹前進也要耗費時間與力氣,不是三兩下就能完成的。
莫倫趴在的「M-冰淇淋」背上。
她的這具身體受到未知意識的影響, 越接近森林核心,聽覺變得越發敏銳起來。
此刻, 她能夠聽到身下那位的呼吸與心跳聲,是因為一路負重行走而稍顯急促。
也能聽到更遠的聲音, 不是來自天空而是來自地下,“滴答、滴答”像是水滴落在水潭里的響動。
莫倫:“尊敬的人形輪椅先生, 勞煩您往兩點鐘方向再走二十米,在那里把我放下。”
麥考夫:“好的, 指南針小姐,愿您有新的發現。”
麥考夫沒問為什么。一路走來, 可以相信背上那位的方向感99%不出錯。沒有使用百分百, 是性地留下一些緩轉余地。
北偏東60°的二十米之外有什么?
麥考夫到了地方, 緩緩將人放下。
又快速扶住對方的手臂, 免得人形指南針小姐的因為腿部難以受力而摔倒。
“謝謝。”
莫倫示意她無大礙,朝前艱難地移動了幾步, 單膝跪了下來。
十一月嚴冬,死亡森林仍有部分植物常青常綠。
這一帶地面被落葉、枯枝、地衣與藤蔓堆積覆蓋了。
莫倫仔細聽了聽,回頭向諾亞揮揮手。“麻煩拿一把折疊鏟,把這塊植被鏟開。”
諾亞疑惑:“下面有什么嗎?”
莫倫:“我聽到了水滴聲,可能有一條地下暗河。”
水滴聲?
諾亞站著什么都沒聽到。
趴下,把耳朵貼到地面植被上,這次真的聽到模模糊糊的水聲。
隔著土壤層聽到地下暗河的流水聲,這種聽力也太夸張了。
諾亞確信自己的聽力沒有逆天。
只剩一種可能,存在一條連接地下與地表的通道,外泄了地下的聲音。
他鏟開地表的雜亂又厚實的植被層。
赫然暴露出直徑約半米的地洞,可供成年人獨自通行。
用長繩拴住煤氣燈,一點點下放到洞中。
昏黃光線照亮地洞。它說深不深,約三米。
洞壁上,有一串形狀不規則的凹坑,從地底上升地表,構成一條略歪斜的線。
莫倫瞧著凹坑的分布恰似攀巖點位,給人的手腳以著力點。
“我覺得這個地洞不像天然形成,更像是人工開鑿的。由于廢棄多年,洞口被植被擋住了。”
森林腹地怎么會有人工地道?
是誰開鑿的?住在森林附近的原住民嗎?為什么不再使用這條地道?
“兩位休息片刻,我先下去探路。”
諾亞從背包取出了繩索,綁在自己的腰間。
說好了,扯動繩子兩次表安全,扯動繩子三次表異常。
麥考夫:“注意安全,不必著急深入。”
諾亞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緩緩踩著洞壁上的小坑到了地下。
每隔五分鐘,他扯動繩子兩次。約半小時后,重返了地洞正下方,順利回到地面。
“地下巖洞挺窄的,寬約五米,淌著一條很淺的暗河,水位還不到我的膝蓋。我在河里走了兩百米左右,大致判斷它是西北走向。”
西北走向,也就是通向森林核心的方向。
諾亞:“在洞壁上也有零星的凹坑,高度距離地面1.5左右,說不定是用來插火把的?但沒瞧見其他人類活動痕跡。下一步,兩位準備怎么辦?”
“不如再休息一個小時?”
莫倫說著,掃了一眼她的人形輪椅先生。
對方沒有表現出明顯勞累的跡象,但必須讓人得到充分休息。
麥考夫微微搖頭,他不必休息那么久。夜間是幽靈活動頻繁期,宜早不宜遲,需要盡快摸查洞內情況。
“半小時就夠了,吃了晚飯就下洞。”
三人的晚飯很簡單,干面包,巧克力與水果干。
今天是進入死亡森林的第五天,每一頓伙食內容相似,最多是巧克力的甜味有差異。
除了冒險者們,死亡森林不見動物蹤影,無法打獵加餐。
哪怕是為了吃頓好的,也想快些完成任務,返回正常的人類世界。
半小時后,三人陸續下洞。
莫倫用時久了一些,她的雙腿越來越沉,那種身體抵觸靠近森林腹地的感覺,正由下肢向上蔓延。
能肯定只要給體內的未知意識一個機會,它會立刻奪取這具身體的控制權,拔腿就往森林外跑。
上次,未知意識是在她接觸了「水晶骨」又睡著后獲得了身體短暫的控制權。
今天,雖然沒有再遇上水晶骨,但不敢輕易睡覺,希望把一切問題終結在下次睡眠之前。
莫倫咬著牙,緩慢向下攀爬,終于來到洞底。
環視一圈,看到巖壁遍布顏色不同的符號,但先下洞的兩位顯然沒有同樣的視覺感受。
“你們看不到嗎?”
莫倫指向最近的黑色字符,“巖壁上畫著很多符號,這里用了黑色顏料。”
“符號?我沒看到。”
麥考夫隔著手套去用力觸摸巖壁,再低頭去看手套,也不見剮蹭下任何顏料粉末。
諾亞也是一臉茫然。
剛才他下來時就什么都沒瞧見,現在也一樣。“哪有符號?它長什么樣?”
莫倫索性席地而坐,拿出速寫本與鉛筆。
請兩人舉高煤氣燈,把目力所及的符號迅速仿畫下來。
二十分鐘后,畫了滿滿五頁頁紙。
“請看。”
莫倫遞出速寫本,“從西到東,巖壁上的符號以某種規律分布。有些重復出現,類似一種未知的圖畫文字。”
麥考夫接過,不論是他自己或原主卡倫的記憶里都沒有類似符號文字。
他搖搖頭,把速寫本遞給諾亞。
諾亞仔細看了一會,不確定地說:
“我好像見過,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去年倫敦造地鐵,挖到一間廢棄的地下室,挖出部分黃金。后來新聞報道,那是用于煉金術的黃金,那個地下室就是實驗室。”
地下實驗室廢棄多年,要不是挖出黃金,沒人在意它。
由于沒在室內找到紙質記錄,也不知道是誰在此地做的實驗。
“我去過現場,墻上遍布褪色的奇怪符號。研究煉金術歷史的專家表示沒在古籍里找到與地下室符號相似的圖形,推測是實驗室主人自創的。”
諾亞指著速寫本:“這些圖案與地下實驗室的符號很相近,但我不敢肯定。當時,我也只是隨便看看,記不清楚了。”
無法解讀巖壁符號,只能暫且估測這個地下通道與某位身份不明的煉金術士相關。
麥考夫:“雖然不知道誰改造了地下巖洞,但有個謎團或能有答案了。一直以來,人們認為死亡森林仿佛有自我意識,會讓留在樹木巖石上的標記消失。
眼前的情況是我看不到巖壁符號,它卻存在著。其實,森林客觀上仍然保留了那些標記,但我自身的視覺與觸覺被干擾,所以才會什么都看不到。”
諾亞認同這種推測,卻也產生了疑惑。
為什么自己與卡倫先生看不見,但身體極度不適的芬妮小姐能看到?
是否意味著冒險者的身體健康就看不見,而患上了特別疾病就能看到?那么又是什么疾病呢?
諾亞咽下這些疑問。
他不傻,知道同行的兩位有事瞞著他。很正常,前來死亡森林的人,誰沒幾個秘密。
他不在乎旁人的秘密,只想記錄森林核心場景,創作出獨一無二的詩歌。
諾亞提著燈,蹚著河水,繼續向地道深處走去。
比起地面茂密的植阻擋前行的腳步,走在地下河里相對輕松很多,只需忍受冰冷的水流打濕褲子鞋襪。
“嘩啦”,“嘩啦”……
巖洞很安靜,只剩兩個人的趟水聲。
地道漆黑。
唯有兩盞煤氣燈的光線,勉勉強強照亮周身區域。
三人沒進行交談,順著河水一直往深處走。
小幅度地拐了兩次彎,大約走了半小時,前方居然驀地出現了紅色亮光。
地下巖洞怎么會有紅光?
三人更加謹慎了,一步步邁向光源。
越往前,紅光越明亮。七分鐘后,倏然停下腳步。
僅剩一米就能跨出洞口。
洞外的場景卻叫人瞠目結舌。
這是一個露天深坑。
坑內以愛心的形狀,分布一圈見所未見的參天大樹。
大樹中心懸浮著一個心形繭。
約五倍的足球大小,紅光正是從中發出。
昨夜見到的白霧幽靈們烏泱泱地圍繞在紅繭四周。
密密麻麻的幽靈們應是處于睡眠狀態,幾乎維持著靜止不動。
上帝啊!
諾亞強忍住驚呼,好險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麥考夫瞬間想起萬斯的臨終遺言。
一百多年前,那位數學家必定親眼見過這一幕,才會說出那句話——「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
發紅光的繭、白霧幽靈、品種不明的參天巨樹構成的心形陣型,它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麥考夫正想詢問隊友的看法,敏銳地感到不對勁,耳邊傳來「M-蛋糕」的呼吸頻率變了。立刻把人放下來,看到她居然唇色發白。
麥考夫不由緊張地低聲問:“您怎么了?”
“不太好。”
莫倫實話實說:“幾秒前,我看到這個紅色大繭,腦中突然開始哐哐作響。像是有人拿榔頭往死里敲,似要敲碎某種屏障。”
麥考夫的心猛地一沉。
這一定是芬妮體內的它在作祟,它不愿意來到森林腹地,現在準備干什么?
“不好!”
諾亞指向懸浮的紅繭。
“你們快看,那些幽靈是不是一顫一顫的?它們是不是要醒了?”
原本靜止的幽靈們不知怎么開始抖動起來。
僅是眨了眨眼,它們就從小幅抖動變為緩緩飄動。仿佛在伸懶腰,即將從睡眠狀態中徹底蘇醒。
已知:幽靈攻擊活人。
再知:這里是幽靈的老巢,聚集成千上百只幽靈。
結論:幽靈大軍一旦清醒,勢必對三個活人發起圍攻。
下一秒,結論被當場驗證,危險忽至。
幽靈們發現前來偷家的三個活人,發出高頻尖叫聲,以鋪天蓋地之勢朝著洞口襲來。
“啊!”
諾亞終于忍不住尖叫起來,卻沒有慌不擇路就跑。他跑得再快,能比過幽靈的飛行速度?
他熄滅了煤氣燈,取出魯特琴,讓昨日重現,再次彈出了破風箱般的曲子。
琴音與幽靈叫聲對沖,是自損一千傷敵三百。
人被刺耳的琴聲搞得頭暈目眩,但也延遲了幽靈們的進攻速度,讓它們的動作遲緩了下來。
諾亞:“這種時候,兩位別再留一手了。我知道你們進入森林核心一定是來絞殺幽靈的,對不對?!
用河底的白石攻擊,只能打傷幽靈,沒法殺死它們。到底有沒有一招絕殺的辦法啊?兩位快想一想啊!”
諾亞也不想催促,但想不到絕招的話,今天三人估計都要交代在這里。
麥考夫熄滅煤氣燈,飛快地取出了白石與彈弓。
一邊以最快手速攻擊幽靈黑核,一邊抽絲剝繭地回想《不該存在的愛情》。
最后一句:「我只能把這份無妄而錯亂的愛情藏在詩歌里。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
它與前四句暗藏的幻方之間究竟有什么關系?
已經得到幻方:
1 18 17 4
14 7 8 11
9 12 13 6
16 3 2 19
幻方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莫倫腦中的疼痛愈演愈烈,她盡力扶住巖壁,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
不能暈,必須堅持住,不能讓未知意識控制這具身體。
此時此刻,她敢100%肯定通關本輪任務的成敗就在當下。
幽靈大軍之所以會突然清醒圍攻三人,就是腦內的未知意識搞的鬼。
為什么未知意識阻擋活人靠近森林核心?
為什么三人看到紅繭時,未知意識要喚醒幽靈們圍攻三人?
答案只有一個,因為它察覺到了威脅,人類掌握著讓幽靈們灰飛煙滅的本領。
莫倫望向散發紅光的大繭,它懸浮在愛心形狀怪樹陣中。
這就是幽靈們的能量來源嗎?它是什么?怎么稱呼?致命弱點又是什么?
莫倫再次默念了一遍愛麗絲遺作,腦中靈光一閃。
“《不該存在的愛情》,是不該存在的幽靈,也就是不該存在的數字。從 1~19選了十六個數組成幻方,而沒有被用到的是5、10、15。”
“啊?”
諾亞冷不丁聽到這段話,懷疑芬妮小姐的腦子終是出問題了。什么幻方?什么數字?這都哪跟哪?
麥考夫卻立刻明白了。“「我只能把這份無妄而錯亂的愛情藏在詩歌里」是指5、10、15的順序被打亂了。”
“啊?”
諾亞更不懂了,這又是什么意思?
麥考夫道破最后的關鍵點:
“全詩最后半句「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指的就是Joe。”
諾亞已經暈了。
雖然他聽懂兩人在說愛麗絲遺作,也懂把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按順序排列,第5個字母是E,第10個字母是J,第15個字母是O。
換一換順序,是能組成人名Joe,但又怎么樣呢?為什么是觸之即死的秘密?
當下,不是解釋說明的好時候。
麥考夫望向紅色大繭:
“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愛情,有時脆弱得不堪一擊,僅憑一句話就會支離破碎。”
說著,他轉頭看向「M-蛋糕」,“您也這樣認為嗎?”
莫倫鄭重點頭:“我認為這就是答案。非常荒謬,卻符合邏輯,與它表現出來的種種情況都吻合,也能解釋為是一種致命的聲控手段。”
莫倫:“現在,請您說出那句話吧。”
麥考夫依舊覺得不可思議,但也無妨試一試。
他先叫停諾亞彈琴的動作。“先暫停一下,給我五秒鐘。”
諾亞不確認地問:“您還要準備什么工具嗎?”
“不用。”
麥考夫等到琴音一停,立即對著紅色大繭喊了出來:“Joe,我不愛你,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愛你。”
諾亞瞪大眼睛。就這?這是在搞什么啊?!
兩人的腦子沒有被幽靈吃掉吧?憑這句話能殺死幽靈們,該不是上帝在開玩笑吧?
下一刻,大繭卻轟然炸開,紅光隨之熄滅。
整個深坑突然陷入黑暗。
“啊——”
霎時,幽靈們也不圍攻人類了。
停在半空痛苦地扭曲起來,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深坑,震耳欲聾。
莫倫更是聽到腦內響起凄厲尖叫。
未知意識垂死掙扎,嚎得人頭疼欲裂,簡直是要把她的意識也一起帶走。
莫倫緊緊咬著牙關,保持著意識清醒。
黑暗中,感覺到一雙溫暖而有力的手,牢牢捂住了她的耳朵,試圖為她阻擋聲波攻擊。
莫倫不由聯想,不知現實世界里「M-冰淇淋」的雙手會有什么樣的溫度?
也許,轉移注意力的方法真的管用,她成功熬過持續了整整一分鐘的慘叫聲。
腦內的尖叫停了。
幽靈們的慘叫也停止了。
莫倫只覺身體一輕,渾身舒暢,讓她軀體發沉的束縛感完全消失。
與此同時,她也感覺到耳朵上的溫度倏然消失。
這時,諾亞重新點亮煤氣燈。
莫倫看到她的人形輪椅先生若無其事地收回了雙手。
麥考夫面不改色地重新戴上手套,仿佛剛才什么都沒有做過。
面對幽靈的嚎叫,他為什么不捂住自己的耳朵降低刺耳噪音,反而為幫助別人?
有第三個人看見了嗎?沒人證明,就不造謠,不傳謠,不信謠。
諾亞壓根沒注意有人重新戴回手套。他注視著深坑方位,仔細看了一圈,再也看不到一只幽靈的影子。
“太神奇了!不見了!幽靈全都不見了!所以說,我們,不,是你們,你們用一句話就把幽靈全部殲滅了嗎?”
諾亞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同行的兩人。
最初,他以為這是一對來死亡森林約會的情侶。后來,他知道了這兩位找到了白石攻擊幽靈大法。剛剛,他見證了幽靈的老巢被這兩位用一句話毀去。
諾亞再也忍不住好奇,問:“你們究竟是誰?剛才是說了咒語嗎?”
莫倫一本正經地回答:“如果你要這樣說的話,或許我是梅林?”
諾亞本來不信傳奇魔法師重臨人間,但他親眼看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面前上演,不得不思考“芬妮小姐”是梅林的可能性。
傳說里,梅林與湖中仙女有著真假難辨的愛恨糾纏。
諾亞:我是遇上轉性版本了?
他轉頭去看“卡倫先生”,不確定地問:“所以說,您是湖中仙女嗎?”
麥考夫:……
他就知道會有人被幽靈傷到腦子。不要諱疾忌醫,有病就吃藥吧。
第79章 Chapter79
Chapter79
“走吧, 去看看紅繭炸裂后是否殘留的碎片。”
麥考夫拒絕回答「湖中仙女」之類的傻問題,他點燃煤氣燈,率先走入心形樹陣。
兩分鐘前,這一圈參天怪樹是綠意盎然。
現在抬頭再看, 二十棵怪樹一瞬枯死。沒有落葉, 只剩干癟枯枝。
莫倫也從包里拿出一盞燈, 點亮后,以順時針方向檢查露天大坑。
這個心形坑目測有五百平米,比標準籃球場還要大一些。
地面遍布溝槽,明顯是人為開鑿, 構成了某種她見所未見的陣法。溝槽里曾經被注入過某種液體,但如今已全部干涸, 蒙上了厚厚的泥灰。
諾亞沒能立刻聽到詳細解答,只能收起魯特琴, 先加入掃尾工作。
三人用一個半小時把整個大坑檢查完畢,找到了一堆相同材質的碎片, 應該就是紅繭的殘留物。
碎片已無法被復原,僅剩的那些捏在一起僅有嬰兒拳頭大。
說不清碎片的具體材質, 似石頭,黑褐色, 卻又泛著金屬光澤。
莫倫拿出放大鏡,發現碎片上有著一圈圈微小而精密的復雜紋路, 其形狀讓她聯想到黑膠唱片上記錄聲音的圈圈紋道。
幽靈能發出高頻尖叫, 又對琴音有反應, 更能被特定名字控制, 說明它們對聲音的敏感性。
所以說,紅繭是具備特殊能量的聲波儲存裝置嗎?
*
夜深, 十點半。
三人離開了地下洞穴,回到了地面。
出洞,森林的空氣里似乎有什么變了。
諾亞驚訝地仰頭:“在死亡森林領域,居然能看到月亮了!”
冬夜月光格外冷寂,散落一地的寒意。
麥考夫感受到明顯的降溫。
比起入洞時,現在少說低了五六度,這種氣溫卻是本地周邊區域的普遍冬季氣溫。
“也許,死亡森林將不復存在。”
麥考夫對諾亞微笑著說:“這一切源于您的提點。”
“啊?”
諾亞先是一愣,好大一片森林怎么能說沒就沒了?
很快反應過來,這話是說森林的“死亡”威脅隨著幽靈老巢被毀而消失,它正在變回普通的森林。
緊接著,他察覺到接踵而至的問題。
死亡森林沒了,基于它而生的產業鏈也會似雪崩般崩潰吧?
他能想到兩個最直接的影響。
沒有奇珍異植,冒險者接不到高額傭金任務,原住民也無法維持面具暴利與高價服務業的盈利。
斷人財路如要人性命。
諾亞立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不,不,不要抬舉我了。我何德何能,怎么可能是毀滅死亡森林的元兇呢?”
麥考夫:“您別謙虛了,要不是您吟誦了《不該存在的愛情》,要不是您竭力舉證愛麗絲與萬斯的相愛線索,也就不可能毀去幽靈老巢。”
諾亞承認他講過一些愛情故事,但與摧毀死亡森林有什么關系呢?
莫倫提醒諾亞:“您在洞底好奇我們憑什么殺死幽靈,那句「咒語」就藏在愛麗絲的遺作與萬斯的遺言里。”
諾亞想起之前的“咒語”,他聽得一知半解。
「Joe」貌似出自他吟誦過的《不該存在的愛情》。這個名字是誰?為什么不愛Joe就能殺死幽靈?
諾亞只能認命了,現在想死得明白點。“好吧,毀滅死亡森林可能與我有關,還請讓我做一只明白鬼。”
“您也不至于做鬼。”
莫倫表示:“這事,天知地知我們知,您以后別露餡就好。”
一邊安營扎寨搭帳篷,一邊說起了前因后果。
從如何從愛麗絲詩歌的前四句破譯出幻方講起,再提到幽靈對聲音的敏銳性。
莫倫:“幽靈喊叫人類的真名,一旦被人類回應,它就能入侵對方大腦。人?*? 類的大腦被影響后,不僅是視覺受到影響,比如看不到從前在森林留下的標記。我認為也會讓身體機能發生突變。”
19世紀尚無相關研究,腦垂體分泌生長激素,是與人的身體發育息息相關。
莫倫沒有詳述這段論概念,而是舉出了實例。
“我們都看到了洛根、伊娃尸體的異樣,兩人使用真名且回應了幽靈。兩人的身體在死亡前突變了,就像是二次發育。”
麥考夫繼續說:“名字與聲音是幽靈用來攻擊人類的特殊手段,卻也令人懷疑這與幽靈的固有屬性相關。它們是否也會懼怕暴露真名?”
諾亞有點明白了:“愛麗絲遺作的名叫《不該存在的愛情》,而我們親眼看到了幽靈紅繭是愛心形狀的。換句話說,愛麗絲真正想表達的是「不該存在的紅繭」。”
紅繭是幽靈的老巢,葬送于此的人類不計其數。
愛麗絲認為這種東西就不該存在于地球,那么又要如何毀去紅繭呢?
恰如幽靈獲得人類真名就能入侵人類大腦,人類需要反過去尋找幽靈老巢的真名。
紅繭的名字,被藏在了愛麗絲的遺作詩歌里。
四階幻方,取用自然數1~19之中的十六個數字。
不存在的三個數字5、10、15,對應到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順序中的E、J、O。
愛麗絲詩歌最后一段話「我只能把這份無妄而錯亂的愛情藏在詩歌里」,翻譯一下就是把字母順序被打亂的紅繭真名藏在詩歌里。
調整三個字母順序,得到名字Joe。
諾亞:“愛麗絲最后的半句詩「那是不能被人發現,觸之即死的秘密」,說的是幽靈們不能被人類發現真名,否則它們就會死去。”
莫倫:“不錯,剛才我們就是這樣推測的,然后再結合萬斯的遺言「死亡森林的本質是愛情」。對于一段愛情來說,不愛了就是致命一擊。因此,有了那句「Joe,我不愛你,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人愛你」,紅繭也應聲被毀。”
“原來如此。”
諾亞恍然點頭,他總算清其中關聯,但又有了新的疑惑。
“這個紅繭是從哪里來的?所謂幽靈又是什么呢?對幽靈來說致命的控制話語又是誰設定的?”
莫倫與麥考夫對視一眼,緩緩搖頭。
在愛麗絲與萬斯的書中不曾提到死亡森林的成因。
兩位以什么為根據發現滅殺紅繭的方法?又是否知道它的來歷呢?
愛麗絲關注死亡森林,是否與她的獵魔經驗有關?
萬斯是否因為研究心形線,才會對森林核心區域投以注意力?
在兩人之前,還有別人抵達過森林核心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在一百年前被那兩位帶進墳墓里。
莫倫:“以下,僅是我的猜測,可能與事實有出入。紅繭不一定是地球產物,三百年前被倫敦地下室不知名的煉金術士帶到美洲。”
地洞里存在大量神秘符號。
入洞時,只有莫倫看得見。在紅繭被毀后,三人原路返回時,全都看清了巖壁上的圖案。
諾亞提到倫敦某間廢棄地下室出現類似符號,疑似出自某位煉金術士之手。
那位煉金術士也許就是死亡森林的創造者。他在森林核心布置了陣法,讓紅繭扎根于此。
如今沒有更多線索去推測他的原始動機,但能對紅繭的屬性做一些分析。
莫倫推測:“我認為紅繭像是一種能量儲存與轉換器,它能提供幽靈所需的能量,甚至能改變四周環境。
一直籠罩在死亡森林的劇毒黑霧,就是植物、土壤、河流變異后的產物。所謂三年一度的『開霧日』,更像是幽靈休眠與蘇醒的周期規律。”
幽靈的實質是什么?
以傳統定義,它很難稱為智慧生命體。
芬妮的經歷卻表明幽靈可能是另一個緯度的未被認識的智慧生命。
它潛入人的大腦,擁有了人類思維,宛如第二人格的存在。當它吞噬或絞殺了主人格,誰又分得清幽靈人與正常人的區別呢?
莫倫接著說:“幽靈們的意識相通,Jeo是它們共同的名字,但它們未嘗沒有離開紅繭,變為獨立個體的本能追求。我在進入森林腹地后行動異常困難,那就是體內的未知意識作祟,它不愿意返回紅繭身邊。”
麥考夫簡單地提了幾句從白石里取出的『水晶骨』,分析紅繭與森林的生態關系。
“大自然有時會形成自我平衡。紅繭讓森林充滿黑色毒氣,給了幽靈合適的生存環境,也孕育出了具備奇特藥效的植物。相對地,也產生了幽靈的克星——浸泡在河水里的白石。”
白石某些成分與河水發生反應,對幽靈起到攻擊作用,就是地球自然力量對紅繭的反制手段。
諾亞聽出來了,這是相生相克。
“這樣說來,如果沒有人類進入死亡森林,幽靈只能困于紅繭的能量范圍內,行動距離受到限制。直到某天,紅繭報廢或是老死,幽靈們也就一起死了。”
當幽靈以霧氣形式出現時,得益于紅繭的能量供給存活,但也同時受制于紅繭而無法離開死亡森林。
只有潛入適配的活人大腦,再得到『水晶骨』作為防護物品,幽靈才能順利離開森林,成為獨立的個體。
偏偏,『水晶骨』在白石中形成。
幽靈無法以霧氣狀態砸開白石獲得『水晶骨』,那是擁有血肉之軀的人類才做的事。
諾亞又梳了時間線:“十五世紀末,哥倫布發現了美洲新大陸。死亡森林是在三百年前,也就是十六世紀初被發現的。”
諾亞:“森林生態被改變需要一定時長,說不定那位煉金術士才是最早從歐洲到美洲的人。他是特意選擇當時的無人之地作為實驗場嗎?”
莫倫無法回答煉金術士的初衷是善是惡,但知道以人類的發展速度或早或晚會與死亡森林產生交集。
被紅繭能量改造的森林,生長出了奇珍異植。
當人類的活動范圍擴大到死亡森林區域,只要發現這里植物的特殊性,哪怕森林很危險,但利益使然會讓越來越多的人入林采集植物。
到了那個時候,幽靈們就有了脫離紅繭入侵人腦,離開森林而獨立“成人”的機會。
麥考夫提醒諾亞:“您別忘了一點,是誰給紅繭取名Joe?即便不是煉金術士起的名字,但他保留了這種一擊摧毀紅繭的聲控手段。”
這就像是掌握了高危武器的命門。
麥考夫:“幽靈就像是一種武器。它能攻擊人類,也頂替人類。現在我們只知道毀掉紅繭可以毀掉尚未成人的幽靈,卻不知道如何從人群中分辨出已經成功侵占人類身體的幽靈,更不提獲知如何制造紅繭。”
諾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后知后覺想到一個問題,死亡森林已經存在三百多年,是否已有一只或幾只幽靈成功地占據人類身體,前往了普通人類世界?
諾亞不由語氣發顫地問:
“是、是不是已經有幽靈成功離開死亡森林了?某天,和我擦肩而過的路人,會不會看起來是普通人類,實則被幽靈主宰了思維意識?”
麥考夫搖頭,“我不知道。論上,三百年的時間夠長,有可能讓一兩只幽靈成功成人。”
諾亞哭喪著臉,又問:“那有什么辦法區別幽靈人與正常人嗎?”
莫倫也搖頭:“我不知道,只能給您一個建議。您在創作森林腹地相關詩歌時,不要描寫得太具體詳細,說不定您的聽眾里就有未知存在呢?”
諾亞僵笑,不!這種假設太可怕了!
他忽然懂了為什么愛麗絲與萬斯要用極其隱晦的手段去傳遞殺死幽靈的方法。
毀去紅繭,不只觸動多方利益,更說不定引來混在人群里的幽靈前來復仇。
諾亞深吸一口氣。
他決定了,把今夜決戰的真相藏在梅林與湖中仙女的轉性故事里,起名《死亡森林之魔法絕戀》。將來是否有人能讀懂真相,全憑個人本領。
天亮后,三人踏上離開森林之路,沿途順手采集一些稀有藥植。
當作是滅除紅繭的報酬,卻也不貪多。與來路的用時一樣,五天后抵達小鎮。
返回北鎮,聽到冒險者們在議論紛紛。
大家都發現了死亡森林領域的氣候變了,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不知會引起哪些連鎖反應。
兩個始作俑者卻已坐上離開小鎮的馬車。
這次沒有乘坐公共馬車,而是直接買了一輛馬車。輪流駕駛,朝著波士頓的方向去。
距離通關任務截止期限還有六天,此次離開沒再上演鬼打墻事件。
麥考夫早在紅繭被毀的夜晚提交了任務。
本輪任務「殺死卡倫的白月光」。提交任務,也是一種變相確認,確認只要殺死芬妮身體的未知意識即可。
任務書當場判斷成功通關,讓他進入了度假時間。
馬車離開小鎮,向外行駛五個小時。
莫倫看到腦海里的任務書狀態發生變化。
「本輪通關任務已完成。隨著死亡森林崩潰,您活著的威脅消失。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兩人駕車進入城市,這個位置駛出了原定的死亡森林領域范圍。
在旅店前停車,兩人終是摘下了佩戴許久的白石面具。
第一次看清了對方在本輪任務中的角色模樣,但彼此的臉上沒有太多獲得度假獎勵的輕松喜悅。
麥考夫:“您知道的,我對諾亞說謊了。某種角度,已經有兩只變異的「幽靈」成功占據過人類的身體。”
莫倫微微頷首,所謂成功案例,說的正是兩人自身。
意識進入夢境任務,控制任務角色的身體,何嘗不是一種成功頂替。
由此聯系到任務注意事項,提示強調任務者不要暴露現實里的真實身份。這種做法,是否與幽靈不能被獲知真名的原因類似?
莫倫:“我聽過一種說法,人的名字是最短的咒。看來某些時候必須隱藏真名,那是一種自我保護。不過……”
麥考夫接了后半句:“不過,我不喜歡被人決定什么時候隱藏真名。”
莫倫:“我也一樣。”
兩人說的是隱藏真名,也暗指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夢境世界。
幸運會常在嗎?是否終有一日會遇上彼此沖突的任務呢?這種日子什么時候走到頭?
莫倫隱晦地問:“我曾經讀過一本難看的愛情故事合集,您呢?讀過嗎?”
麥考夫知道這是指人皮書,“巧了,我也讀過。”
兩人對視一眼。
現在確定了雙方都接觸過人皮書,那是夢境任務開始的原因。
麥考夫試探著問:“一本書總有讀完的一天,我能知道您還有幾篇沒有細看嗎?”
莫倫反問:“您呢?又剩幾篇需要身臨其境般閱讀?”
麥考夫伸出了左手,“或許,我們能同時給出回答。”
莫倫點頭,也伸出了左手。
雙方一起做出了數字「3」的手勢,都豎起大拇指、食指和中指。
這是歐陸國家比畫數字三的方式,卻不是英國的通用手勢。
空氣忽然安靜。
此時此刻,令人想起彼時彼刻。
那一夜,馬車上,是誰與誰同時伸出了食指、中指與無名指,恰似一對情侶對天發出愛情的誓言。
莫倫:她曾經與福爾摩斯先生,一起用英式手勢比出數字三。
麥考夫:他曾經與海勒小姐,一起用英式手勢比出數字三。
第80章 Chapter80
Chapter80
一個數字三的手勢而已, 就算兩人都伸出拇指、食指與中指,使用了法德式的數字手勢,它又能證明什么呢?
最簡單直接地猜測,現實生活中對方是生活在法國或德國。
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 這是故意比出了非慣用手勢, 為了模糊真實的身份背景。
莫倫本人是后者, 如何不去懷疑「M-冰淇淋」也用了相同偽裝手法。
再聯想今年初春假.鈔案,她與福爾摩斯先生一起舉起食指、中指與無名指,做出了英式的數字三手勢。
當時,兩人是為指出假/鈔犯的真實來歷與他的自述有矛盾。假.鈔犯人自詡接受英式教育, 但下意識用了法德式的手勢。
曾經,假.鈔犯使用了慣常手勢而無意識地暴露了來歷。
當下, 兩位任務者有沒有不約而同地故意偽裝,一起用了非習慣性手勢而撞車了呢?
如果撞車的話, 那再進一步猜想,對方的真實身份可能是誰呢?
僅看1873年的倫敦, 人口數量高達三百多萬。
其中包括很多外國移民,但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群習慣性使用英式手勢。
在真實世界中, 任務者在倫敦生活,平時使用英式手勢, 而在夢境任務里故意用了法德手勢。
符合以上條件的人,仍是以萬為計數單位, 人數龐大。
車廂的古怪安靜, 它來得快, 去得更快。
兩人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指, 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事發生。
莫倫直接提著行李下了馬車。
目前已知「M-冰淇淋」與自己一樣都在現實里讀過人皮書。書里一共記載了六篇故事,而兩人已經經歷了前三篇衍生出的夢境任務。
剩余三篇也會以夢境任務的形式出現嗎?是否會有追加或縮減任務次數的可能性?
這些答案, 任務發布方都沒有主動告知,只能由任務者去主動摸索。
“下午,我去書店。”
莫倫希望多認識一下這個世界,“也不知道這里是否有「湖畔古堡」與「幸運號」。”
第二輪任務結束得匆忙,沒時間驗證它是否與第一輪任務同屬一個世界。
這次一起查證,威廉伯爵、阿姆斯特朗家是否與死亡森林處于相同時空。
麥考夫也面不改色地下了馬車,往前一步推開旅店大門。
“有點遺憾,返回歐洲需要至少十天時間,否則能去諾亞說的倫敦那個遍布古怪符號的地下室遺址看看。”
那位煉金術士很可能是死亡森林的制造者,對紅繭的來處、幽靈的本質、人類意識與軀體的關系等會有比較深刻地認識。
了解這些,說不定對徹底終結夢境任務有幫助。
可惜,兩人的度假時間只有六天,立刻買票乘船也趕不回倫敦。
回想第一次任務通關后發現不能立刻離開夢境世界,當時只覺必須強制度假非常可笑。
現在反倒希望假期稍作延長,才能有更多調查時間。人果然善變。
莫倫:“確實有些遺憾。現在只能抓緊時間,找一找美洲現有的情報。”
接下去六天,兩人盡可能地摸查這個世界。
首先確定了它與前兩輪任務不在同一時空。
然后,以“夢境”為關鍵詞,發現在這個世界的18世紀紐約出現過一個俱樂部——「捕夢」。
它坐落在華爾街附近。
不過,當時紐約交易所尚未成立,華爾街也不是什么知名街道。
捕夢俱樂部建于1740年,不算有名,三十六年后在火災中被毀。
之所以有對「捕夢俱樂部」只言片語的記錄,因為那場火災很特別。
1776年,美國處在獨立戰爭時期,那次紐約火災幾乎把整座城焚毀。
令人猜測它不是天氣原因導致無意失火,而是有人為了左右戰局變化而故意縱火。
一個不出名的俱樂部,因為是火災受害者之一,才被記錄了下來。
舊報刊上刊登了相關丑聞。
最初,俱樂部創始人古德曼聲稱能夠連通他人夢境。
后來卻有線人爆料,古德曼預先做了大量調查,以事先掌握的情報偽造通靈夢境能力。
不過,也有其他雜志發文,「捕夢俱樂部」的成員不全是騙子。
來自美洲奧吉布瓦部落的巫師懂得真正的入夢術,與當代獵魔人愛麗絲有過友好交流。兩人同框的畫像曾經掛在捕夢俱樂部中。
如今已經無法求證,紐約大火毀去了一切,讓真真假假難以分清。
*
*
深秋時節,很快將迎來又一年的萬圣節。
三個星期前,莫倫通關了第三次夢境任務。
人物角色扮演:49分(100分滿分)。
夢境成就點:5點。
這次扮演人物角色的評分是不及格。
這個分數在莫倫的意料之中。
從前兩次的經驗看,評分與角色崩壞度有關,崩壞超過60%就觸發劇情糾偏。
本輪她都敢卡任務BUG,剛進任務就觸發鬼打墻式的劇情糾偏,評分能高才有鬼了。
成功通關就能活著。
至于評分,她已經放棄追求獲得高分。
莫倫甚至都開始懷疑接近一百分滿分不一定是好事。
不是她得了低分而自我安慰,但誰說零分不能是冠軍呢?
高分,其實是一種定義概念。
通常情況下,人們認為分數越多越好。但如果最初的定義是越接近零分,越是高分呢?
從頭到尾,任務發布者都沒說過獲得100分有好處。
反而寫明得到更多夢境成就點,可以讓人獲得心想事成的機會。
莫倫經歷三輪任務后,共累積7.2個夢境成就點,而至今沒看到兌換選項。
這次的獎勵不必遠行獲取,就在倫敦的某家銀行提取。又是一大箱黃金,約合一萬英鎊。
與第二次獎勵相似,箱子里又附上了一張舊羊皮紙。
上面寫了一句話:“[3]偷走巫師的魔杖,潮汐起落間,它指出前往海市蜃樓的航路。”
莫倫將這張編號[3]羊皮紙與上次的編號[2]羊皮紙放到一起。
她敢99%推定「M-冰淇淋」得到了其他編號的羊皮紙,卻不知這些意味不明的詞句連到一起會怎么樣?是類似《不該存在的愛情》,也藏有某個秘密嗎?
想到「M-冰淇淋」,不由又想起數字三的手勢。
有的問題,她克制著,沒有在夢境世界里多思考。
因為顧及到通關提示——不要在任務結束前暴露真實身份,任務者的弱點很可能與真名相關。
不能被誰知道真名?
是指另一位任務者嗎?或是夢境世界里潛伏著某些詭異勢力?
三次通關,從毀去伯爵的“真心”、到戳破阿姆斯特朗家族的烏龜禁忌,再到消滅死亡森林的紅繭。
這些導致原角色死亡的因素,其背后是否有一股詭異勢力,它與任務發布者是對立的嗎?
莫倫脫離夢境后再做仔細分析,也不免去推測「M-冰淇淋」是誰。
倫敦人口數量龐大,能用英式手勢也懂歐陸手勢的人,沒有兩百萬也有一百萬之多。
如果再疊加兩個篩選條件呢?
既要足智多謀地應對詭變夢境,也能從容坦蕩地面對死亡,符合標準的人數驟減。
莫倫又想起一件小事。
曾經疑惑麥考夫轉職檔案室是符合了錢多事少離家近的想工作狀態,他為什么又要再接辛苦的出差工作?
結合自己的經歷,如果沒有出現人皮書,她本來想要放一個大長假。
有時,不躺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莫倫不愿狹隘地陷入身邊即世界的思維陷阱。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M-冰淇淋」就是麥考夫福爾摩斯先生呢?
一顆猜想的種子被埋下了。
莫倫不知道這顆種子會否開花,也沒有忙不迭去試探,手邊有更亟待完成的事務。
從三月開始的指紋研究,在團隊歷時八個月地實驗后,該有階段性成果報告了。
前期搜集樣很艱難。
因為要證明人終其一生的指紋不會發生改變,勢必要研究指紋是什么時候形成的。
莫倫知道胎兒在母體內大約三個月時開始形成指紋。
在19世紀,卻無法通過儀器觀測到母體內的胎兒生長情況。要驗證胎兒的指紋發育階段,只能去搜集足夠多的胚胎。
這個過程往往與孕婦流產相關,談不上愉快。
莫倫更是嚴格把控審核機制,絕不能讓研究組成員為了獲得胚胎樣本,而故意促成產婦流產的惡劣事件出現。
在她的帶領下,又由實驗團隊的協力研究,《指紋研究初探》于10月20日在《柳葉刀》上正式發表。
與上次在倫敦大學對公眾展示魯諾米發光實驗不同,即將在10月31日進行指紋相關研究演講會,主要面向相關業內人士。
除了一些醫學院的教授,也邀請了倫敦警察局剛上任半個月的新局長,也有英格蘭銀行的副行長參加,都是為了后續推廣指紋痕跡檢測做準備。
莫倫不打算上場主講,把露臉的機會留給研究團隊,選擇了一位合適的發言人。然后,順手送出了為數不多的四張演講會門票。
*
*
夏洛克有點意外,居然收到哥哥的來信,邀請他去聽萬圣夜當天的一場演講會。信中說明演講與指紋相關,但沒說主講人是誰。
10月30日,夏洛克連夜來到倫敦蓓爾美爾街。
他到的時候,麥考夫正在吃餐后甜點——奶油蛋糕。
夏洛克立刻好奇發問:“明天誰是主講人?您怎么弄到票的?還特意為我買了一張?或是說您把票讓給我,您并不準備去?”
麥考夫正要說點什么,卻聽弟弟又拋出新問題。
“您沒有邀請海勒小姐一起去嗎?您是沒想到,還是被拒絕了?”
夏洛克一臉「我就是隨便問問,才不是在特意打聽緋聞」。
似為體現自己提問的隨意性,他叫了管家:“請給我也來一塊奶油蛋糕。”
麥考夫終是放下叉子,微笑著說:“很抱歉,你不能吃蛋糕,家里沒有食材了。換一種點心,給你做仰望星空派。”
夏洛克:……
他讀書多,難道會不知道仰望星空派與奶油蛋糕的差異?更好奇了,他一共踩了麥考夫多少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