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hapter91
Chapter91
在警探們的眼中, 游樂園殺手以一種出人意料的方式落網。
在他第N次作案時,被神秘勢力擊暈,反綁架在了受害人家中。
雷斯垂德與同事葛萊森檢查了年邁兄妹的住處。
整棟小樓干凈到略顯簡陋,非常吻合昨天剛搬來的狀態。
二樓某個房間的窗臺留有兇手的鞋印, 沒有別的可疑痕跡。
雷斯垂德把昏迷的匡茨弄醒, 對上了一雙宛如見到救星的眼睛。
匡茨第一次覺得警察制服和藹可親。
太好了!雌雄雙煞不見了, 他終于看到正常人類了!
雷斯垂德蹙眉。
這殺手怎么回事?看到警察居然有種死里逃生的慶幸,他該不是被人給弄傻吧?
雷斯垂德:“姓名?”
“杰夫匡茨!
匡茨立刻回答,又忙不迭地說:“警長先生,快點把我關到監獄里吧!”
這話讓在場兩位警探眉頭皺得更深。
已知游樂園殺手殺人、綁架、入室劫殺無惡不作, 他不可能是膽小鬼,現在怎么這樣老實了?
葛萊森瞧著匡茨臉上的紅色一行大字『我是游樂園殺人犯』。
問:“是誰綁了你?是誰在你臉上留下紅字?”
匡茨后知后覺, 臉部有一些不舒服。
本以為是摔了狗.吃.屎的后遺癥,沒想到是被雌雄雙煞在臉上留字了。
完了!該不是詛咒之類的字句吧?!
匡茨緊張地問:“什么字?!”
兩位警探沒有回答。
葛萊森反問:“你問誰呢?你是警察還是我是警察。老實交代你私闖民宅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等會讓你照鏡子!
事到如今,匡茨無法隱瞞。
“有鬼!這棟房子不干凈!是雌雄雙煞把我綁了!”
匡茨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今夜的鬼屋歷險。
雷斯垂德與葛萊森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 但時不時瞪大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們內心的震驚。
一門之隔。
夏洛克也在旁聽,他離開報案的一個半小時內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一個詞概括他的聽后感——哇哦!
再用一個詞形容——很會玩。
夏洛克嚴重懷疑麥考夫與莫倫不是首次假扮雌雄雙煞, 而是萬圣夜游樂園的鬧鬼源頭。
距離麥考夫上次去游樂場,是十二年前的事。當時一家四口出游, 沒想到他依舊童心未泯。
夏洛克:由點及面,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親愛的哥哥一定做過更幼稚的事。
屋內, 匡茨交代完了今夜的見鬼遭遇。
他看著光潔如新的白墻, 又一次重復:
“剛才, 這面墻上都是血掌印,還有血腥味。真的, 你們信我!
雷斯垂德與葛萊森轉身看向墻面,別說血掌印,就一滴蚊子血也沒見到。
這重要嗎?
完全不重要。
別管是雌雄雙煞或是甜蜜天使,誰把游樂園兇手抓住,誰就幫助蘇格蘭場減少了沉重的破案壓力。
兩位警探將匡茨押送回警局羈押室。
之后,還要去打撈第四位被害人班妮特女士的尸體,沒在西郊房屋多逗留。
一小時后,另一輛馬車也離開兇宅。
這棟房子又空了下來。
以害怕租屋鬧鬼為名,憨傻的男仆與德裔年邁兄妹迅速搬離。今天過后,這三人將不再出現。
麥考夫趕車,先送弟弟去最近的公共馬車租借點,讓夏洛克轉乘返回劍橋,繼續星期一的課程。
車廂內,氣氛堪稱融洽。
夏洛克沒有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求證萬圣夜游樂園鬧鬼真相。
他詢問起繼指紋實驗之后,莫倫是否準備進行別的刑偵相關研究?
莫倫說了一些待啟動研究。
如今,對于毒物的化驗檢測尚在起步階段,大眾也對混雜在日常生活物品里的毒素知之甚少。
比如火柴。
雖然十幾年前就有了使用紅磷制作的安全火柴,但英國多數火柴制造依舊使用白磷。
白磷容易自燃,對儲藏原料的場地容易造成火災威脅。
另外,它的毒性極高,燃燒后的煙霧更會侵害損傷呼吸道。
這不僅危害消費者健康,更會對火柴生產工人造成極大的不可逆的傷害。
目前卻沒有成規模性的白磷火柴工人傷病調查報告。
莫倫將它列入了待辦調查中,準備推動全面禁止有毒的白磷火柴。
其他待完成的實驗還有很多,像是觀察各類不同毒素的中毒反應,像是如何區分動物血液與人血等等。
總結一句話,歡迎夏洛克推薦合適人選。
如果他與他的同學有新奇想法,但缺少實驗經費,不妨提交研究申請。
莫倫的投資規劃中,有一個團隊負責投資適合的科研項目。
她想建立法醫體系,有很多數據標準待實驗去證實,不是獨自一人就完成的。
莫倫:“只要實驗對推進罪案痕跡檢測具備可行性與價值性,審核通過后就打錢。具體情況,稍后我寄一份細則給您。”
“好極了!”
夏洛克作為大一學生,雖然不缺生活費,但也沒有充足錢款用于實驗。
不愿向家里伸手,就得浪費時間去做校園兼職,其中包括給同學提供作業或考試的指導服務。
那不是太愉快的經歷。總讓他懷疑自己讀的是假劍橋,否則為什么會與教幾遍也教不會的人成為同學。
抱怨卻也不會抱怨。
這些來混日子的貴族同學,某種程度是大方慷慨的提款機,給人撒錢不眨眼。
不過,如果有的選,他更希望擺脫那些無意義的兼職。
令人尊敬的海勒小姐出現得剛剛好,提供定向研究的經費。如果能獲得定向經費,他就更多時間投入想做的事。
夏洛克取出記事簿,撕了一頁紙,寫下通訊地址。
“您把文件寄到這里即可。我會立刻聯系有意向的同學,相信不久,您就會收到好幾份計劃書!
莫倫收好紙片,微笑:“我很期待你們的計劃書。”
“我的榮幸!
夏洛克說著,掃了一眼駕駛位的麥考夫。
有的話,現在說不合適,會有賄賂嫌疑。
等申請書通過后,總有機會與莫倫分享一些哥哥的童年趣(糗)事。
舉例:贈送典藏版換牙期麥考夫的缺門牙美照,以感謝莫倫給的實驗經費支持。
夏洛克默默回憶著還有什么能用來作為謝禮。
麥考夫忽然覺得背脊一涼,緊了緊韁繩,停下了馬車。
回頭望去,車廂內一切如常,夏洛克也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麥考夫瞇了瞇眼。
是錯覺嗎?總覺得與可愛不沾邊的弟弟要坑他。
夏洛克繼續微笑,他才沒有想給人挖坑的想法。
裝模作樣地看向窗外,十米遠是公共馬車站點。
“站點到了,有勞一路相送。親愛的哥哥,您的駕駛技術一如既往地出色,我完全感覺不到顛簸。百分好評,再見——”
夏洛克不要錢似的拋出贊美之詞,就馬上提起了行李。
他也對莫倫說了聲再見,飛快地跳下馬車。站在地上對兩人揮揮手,“不用多送,你們早點回倫敦,一路順風!
麥考夫看著弟弟健步如飛地走向車站,迅速上了另一輛馬車,越發確定夏洛克想暗中搞事。
他該不是想今年圣誕節回老宅時,在父母面前說一些不盡不實的八卦消息吧?
莫倫禮儀性贊美:
“您的弟弟很出色,頗具敢于探索的實踐精神,那不是每個學生都能擁有的!
“謝謝夸贊!
麥考夫咽下了后半句,有時候卻也難免擔心夏洛克的過度實踐,尤其是自己被當做整蠱目標時。
要怎么避免呢?
有句話說得好,距離產生美。
麥考夫提起了遠在美國捕夢社。
“今天我會給紐約方面發電報,詢問紐約柏樹街66號的情況,但我認為99%無法得到想結果。”
莫倫也把話題轉回了捕夢社與夢境任務,她也不看好對紐約社團的追蹤能立刻得到好消息。
“根據匡茨的說法,十月初費納希叛出組織,卷走了組織的十萬英鎊。這筆資金損失可不小,想必捕夢社會進行內部清。”
今天是11月24日。
距離捕夢社的紐約事變過去了五六十天,這段時間足以清空原來的分部據點,轉移陣地。
莫倫:“現在去查,柏樹街人去樓空的可能性很大。這個社團的會徽,有些許眼熟,與我前段時間翻閱到的資料相近!
莫倫提起源自美洲原住民的捕夢網。
美國與加拿大境內的齊佩瓦人,將捕夢網視作一種護身符。
用柳條箍起一個圓圈,在圓箍中以線織網,再點綴一些羽毛。
齊佩瓦人將捕夢網掛在床頭,認為可以捕捉噩夢。當噩夢都被抓走,床上的人就只會做美夢了。
莫倫:“捕夢社紐約分部的會徽卻發生了變種,在捕夢網里多了一只睜開的眼睛。一般情況下,人類不會睜著眼睛做夢,只有極少數夢游者有這種病癥。這至少說明捕夢社的宗旨不尋常!
麥考夫:“因此,我們有必要去一次美國,實地追查。寄希望于在倫敦找到線索,幾乎是不可能的。費納希的倫敦套現人,應該也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了!
眼下,已知倫敦套現人把藏款暗號塞入了鴨嘴獸玩偶,他的身份來歷全部成謎。
麥考夫:“明天,我再去一趟『查爾斯游樂園』,找幸運套圈的攤主套話。問問那對鴨嘴獸,他是什么時候進貨上架的,又是從哪里購入!
莫倫:“我已做好準備,攤主會一問三不知。如果攤主早就發現異樣,根本輪不到我們平分那筆錢。您說得對,必須前往紐約。沒有意外的話,最快從十二月中旬起,我將有一個小長假能離開倫敦!
今年,醫學院的寒假從12月20日直到來年的1月18日。近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往返倫敦-紐約。
莫倫問:“您在圣誕期間也能前往紐約?不用回家?”
麥考夫:“可以。為了往后每年安穩度過圣誕節,現在找到捕夢社更重要!
他不會說今年是有意逃家,避免掉入弟弟聯手父母挖的坑里。
*
*
后續調查,如同兩人的估計。
套圈攤主并不知道玩偶被調包。
他在十月初,從倫敦本地的「開心玩具工坊」進貨。之后一直把毛絨鴨嘴獸擺在貨架上,以供游客套圈。
直至萬圣夜遭遇雌雄雙煞之前,那對鴨嘴獸一直沒被人贏走。
進貨時,每個品樣挑一兩件。
現在,攤主沒有再選第二對鴨嘴獸,他覺得這種模樣的毛絨玩偶不吉利,會讓他虧錢。
麥考夫順著線索找到「開心玩具工坊」。
它是一家七年老店,員工都是老伙計了。追蹤觀察,排除了工坊老板或員工調包鴨嘴獸的可能性。
另一邊,紐約的柏樹街66號已經不復存在。
在10月16日發生了一場火災,把這棟房子燒成灰燼。
此事驚動了華爾街的很多人。因為1835年華爾街發生過一場空前火災,幾乎是把整條街變為廢墟。
柏樹街與華爾街只有五分鐘路程,距離非常近。很多人生怕火情重現,快速啟動消防滅火。索性沒有讓火勢擴大,但是已經拯救不了起火點的房子。
大火過后,開展搜查。
好消息是柏樹街66號內沒有發現人類尸骸,推測起火時樓內無人。
卻也牽扯出一件怪事。
人們發現屋主是一位死了四年的牧師,但近四年也沒人繼承房產,去變更房屋登記信息。
附近的商戶表示不曾看到這棟房子有人員出入。
進一步勘察火災現場,發現柏樹街66號有一條地道,地道出口在一百米外的廢棄下水道口。
究竟是什么人要從密道進出柏樹街66號?
那成為紐約最新的都市傳聞。
都市傳聞的熱度總會褪去。
哪怕游樂園殺手的落網據傳與雌雄雙煞有關,但半個月過去,倫敦人不再密切關注。
莫倫也繼續日常生活。
十一月底,她收到了一封研討會邀請函,討論英國推行火葬的利與弊。
十九世紀之前,歐洲缺乏推廣火葬的硬件設備,直到本世紀制作了專為葬禮使用的柴堆燃料。
三年前,也就是1870年,先由德國造出了火化尸體的專用火爐。意大利隨后建造了更多樣式的火化爐。
今年,維也納交易所發生了嚴重股災,但是維也納世博會照常從五月舉辦到了十一月。
展覽會上,布魯內蒂教授展出了他研制的火化儀器模型及其燒出的骨灰。
這引起了人們的興趣與關注。推行火葬,也成了英國社會的新議題。
12月6日,周六的下午一點~四點,火葬相關研討會在倫敦大學進行。
去年,倫敦開了一家私人火葬場,店主卡恩斯也來參加會議。
16:14,研討會散場。
莫倫走出校門,找一輛公共馬車搭乘回家。
正準備上車,忽然覺得背后有異樣,是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轉身,卻沒看到誰在看她。
又在馬路旁張望一番,仍舊沒有看到可疑人士。
莫倫眨了眨眼,難道是自己神經敏感?
她坐上了馬車,這次沒有再察覺異樣。
*
校門對街。
距離巷口一百米的暗巷內。
兩個男人停下狂奔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戴爾緩了好一會,終于能開口!安钜稽c就被發現了!
坎農也輕輕拍著胸口,“那個女人好敏銳的目光,還好我們跑得快!
戴爾:“幸好,我們的目標不是那個陌生女人,而是卡恩斯的鑰匙!
坎農也很慶幸,還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上帝保佑,但愿卡恩斯不敏銳!
說到這里,兩人面面相覷。
他們又不偷陌生女人的東西,為什么要逃?
戴爾才不承認是做賊心虛被嚇到了。
坎農猛地一拍腦袋,“快回去,繼續盯梢,千萬別錯過了卡恩斯的行蹤!
*
周日,本該是休息時間。
莫倫卻接到了蘇格蘭場傳來的消息。
昨夜,被游樂園兇手謀殺的攤販布朗,他的白毛尸體在火化前失蹤了。如果找不到,恐怕會再次傳出怪異尸體詐尸復活的傳聞。
說不定,雌雄雙煞的豐功偉績再添一條——幫助尸體復活。
第92章 Chapter92
Chapter92
布朗被害, 尸體霉變。
正是這具特別的白毛尸體拉開了倫敦都市傳說之“游樂園的雌雄雙煞”的序幕。
蘇格蘭場通知布朗的姐姐前來收尸。
布里安從英格蘭北部趕到倫敦后不久,兇手匡茨被捕落網。
匡茨供述的被捕經過讓案情明了清晰,但某種角度也加深了鬼怪出沒游樂園的說法。
最終,布里安決定不直接把弟弟的遺體運回家鄉。
她是聽了科學解釋, 但仍舊憂心布朗在途中尸變。
萬一不只是霉菌引起尸體發霉, 還有鬼怪力量從中作梗呢?假設尸變發生, 誰能對付?不如先把尸體先進行火化。
從三年前的1870年起,英國開始興起火葬的觀念,但尚未被多數人接受。
絕大多數英國人信基督教,而教義涉及靈魂永生與人死后復活的可能性。
人們希望保持尸體完整, 為有朝一日的復活提供軀體保障。
由于這個原因,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 解剖不被大眾接受,那會破壞尸體的完整。
火葬比解剖更徹底, 直接把尸體燒成灰,想要火葬合法化必要經過一段長期拉鋸戰。
不合法卻不等于完全非法。
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火葬是違法行為, 它就有可操作的灰色空間。
很多人不愿意火化親人的由,恰是布里安決定火化弟弟的原因。絕不能讓死而復生的事情發生在白毛尸體上, 必須燒得徹底一些。
想火葬,先要有硬件設備。
倫敦作為歐洲的第一大都市, 匯集了五花八門的新奇事物。
去年開了一家「卡恩斯私人火葬場」,引入中歐的先進焚燒爐設備。
打出標語, 半小時燒尸有保障。
焚燒爐不會中途啞火, 焚燒程度不能說把尸骸完全變成灰燼, 但也是達到了如今的技術上限。
星期六, 莫倫前去參加火葬的利與弊研討會,見到私人火葬場的老板卡恩斯。
卡恩斯大力支持火化入葬, 而布朗的白毛尸體就預訂了他的私人火葬場進行火化。
原定下周一的12月8日焚燒布朗遺骸。
本周五12月5日,布朗的遺體從倫敦大學的停尸房,移送到了火葬場的配套太平間。
誰能想到在周六夜晚尸體離奇失蹤。
說是離奇,就是毫無暴力破壞痕跡,鎖頭完好無損,尸體從太平間里不見了。
周日,莫倫在早餐后收到蘇格蘭場的消息。
詢問她是否有空去一趟「卡恩斯太平間」,查一查究竟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找莫倫?
因為她最先發現白毛尸體的身份,說不定也能找出尸體失蹤的去向。
莫倫表示十點半到場。
在那之前,先要去蓓爾美爾街。
昨夜,麥考夫捎來口信,他收到紐約方面與捕夢社相關的消息,原定今天兩人午餐時詳談。
現在發生布朗尸體失蹤事故,這頓中飯吃不了。
莫倫親自登門,告知取消約定的午餐,也來詢問紐約來件的具體情況。
沿途,她買了一束奶油黃的小蒼蘭。
愿以溫暖顏色,在冬日里為福爾摩斯先生家增添一縷香甜氣息。
“謝謝。”
麥考夫接過小蒼蘭,輕嗅典雅花香。“我很喜歡。”
有多喜歡?
希望親手立刻將它裝入花瓶,以水潤養,最大限度地欣賞莫倫贈送的鮮花。
麥考夫:“如果您不介意,我一邊插花,一邊與您講述紐約的來件!
莫倫笑了:“我當然不介意。您不必客氣,隨意就好!
麥考夫淺笑,兩人毫不拘束,這種舒適的感覺真好。
他取來花瓶、剪刀與清水。
打開包裝花束的報紙,修剪著鮮花的枝葉,說起捕夢社的最新消息。
“我收到消息,平克頓偵探社的人曾經去過被火燒的捕夢社據點柏樹街66號!
麥考夫說的這家偵探社成立于二十三年前。
豈止是美國第一家私人偵探所,更在美國南北戰爭中,為時任美國總統林肯所在的北方聯邦軍搜集過戰爭情報。
南北戰爭結束后,平克頓偵探所繼續承接私人偵探業務。
如今,美國尚未成立跨州執法的聯邦警察機構。這家偵探所成為北美最大的犯罪調查力量。
“我向平克頓偵探所的芝加哥總部求證,證實了偵探湯姆肖恩在十月中旬去往紐約。
偵探社沒有透露肖恩具體在調查什么案件,只說他是追蹤失蹤人士追到華爾街附近。那時,捕夢社的火災已經發生六天。”
麥考夫將花枝根部以45°斜剪,繼續說:
“大火毀壞了建筑結構,房梁與家具都變得很脆弱。肖恩進入那棟房子后,絆了一跤。摔倒時手指被碎石劃破,在地上留下了一枚血指紋。”
莫倫耐心聽著,知道這件事一定有后續!昂髞砟?”
麥考夫:“偵探社無法確定肖恩是否在大火現場有收獲,因為他從柏樹街66號出來的當晚就死了!
莫倫:“他是怎么死的?”
“花生過敏。”
麥考夫:“偵探社后來查明,是肖恩當天晚餐的炸薯條使用了花生油,但已找不到售賣炸薯條的小販。”
一位偵探死在了過敏食物上,只是巧合嗎?
莫倫不可能相信這種結論。
“肖恩調查的失蹤人士很可能與捕夢社有關,說不定他發現了什么被立刻滅口了!
麥考夫:“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與平克頓社長溝通了一番,終于讓他透露些許內情。肖恩是去追蹤一條未完全體的人魚!
“?”
莫倫一瞬懷疑自己的耳朵,但看麥考夫面不改色的模樣,這個回答該是美國偵探所的原話。
“懂了,平克頓希望利益交換!
莫倫:“如果我們想要知道更多,必須拿出誠意,平克頓才會提供更多線索。”
麥考夫點頭:“肖恩之死與捕夢社相關,前捕夢社社員匡茨在倫敦落網。平克頓希望獲得公開案情之外的消息,也無可厚非。”
不過,有的秘密只能成為秘密。
匡茨一案,能對外公布的消息都公布了,不能說的部分只有鴨嘴獸玩偶藏著的暗語。
麥考夫:“我告訴他,匡茨只是捕夢社外圍成員,所知甚少。平克頓沒再提肖恩追查的人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寄來了那枚血指紋的照片!
血指紋是肖恩在勘察捕夢社據點時不小心留下的,把它寄到英國來是什么意思?
麥考夫:“平克頓能把偵探所做成北美第一,他很關注全球先進的刑偵技術。在九月初,他聽聞阿爾卑斯山星座連環殺手案,得知破案過程中,您在慕尼黑大學內做過一些指紋比對!
那有什么影響嗎?
麥考夫表示平克頓偵探所的行動力比蘇格蘭場要強。
這家私人偵探所的所有員工,在老板平克頓的要求下,九月末已經留檔了指紋樣本,以備不時之需。
莫倫明白了:“肖恩是獨自追查案件。他過敏死亡后,平克頓偵探所通過比對現場的血指紋,確定他去過捕夢社據點!
麥考夫點頭:“不過,平克頓也認為血指紋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因為肖恩入職四年,早就不是新人。
柏樹街66號卻不存在打斗痕跡,現場的狀況更似肖恩一個人在調查過程中不小心摔傷出血且留下指紋,他犯了粗心大意的錯誤!
真的是肖恩的無心失誤嗎?
麥考夫:“平克頓寄來了血指紋,希望請您觀察一番。您對指紋有詳細研究,或許能找出更多的線索!
“恐怕要令他失望了,我只是人類!
莫倫不認為自己能僅僅透過一枚指紋,讀取出不存在于它之上的線索。
話是如此,也要先瞧一瞧。
莫倫:“照片,寄到了嗎?”
“昨晚剛收到。”
麥考夫抬了抬下巴,示意郵件的存放位置。“在櫻桃木儲物柜的左側抽屜里!
莫倫瞧著麥考夫左手鮮花、右手剪刀,他完全沒有放下的打算。
顯然讓自己去拿,滿不在意她打開抽屜后看到其他內容。
莫倫眨眨眼,這就是福爾摩斯式的親近表現了。
她打開抽屜,最上面的來信并非來自平克頓。
從信封的地址與收、寄件人的稱呼,是約克郡的老福爾摩斯先生寄來的。
第二封信才是來自大洋彼岸的偵探社。
莫倫取出了平克頓來信。
隨信而來,除了近景拍攝的血指紋取樣照片之外,還有四張火災現場照片。
從照片看,沒有打斗跡象,肖恩留下指紋就是摔傷所致。
莫倫搖了搖頭:“只從這些照片,發現不了問題。肖恩的尸檢情況如何?有被攻擊的外傷嗎?”
“沒有攻擊性外傷。只有左膝蓋磕傷與右手手掌擦傷,與留下血指紋的摔傷相吻合。”
麥考夫說著將最后一枝小蒼蘭斜插入花瓶,把桌面的雜物清進紙袋。
莫倫緩緩點頭,“這事有點意思!
如果不是肖恩自己摔傷,制造傷勢的人必是經驗豐富的老手。
眼下,這事卻難有新進展。
隔著大西洋,身在倫敦僅憑幾張照片就推進紐約懸案,那種可能性太低了。
莫倫將照片重新放回了抽屜。
“紐約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很遺憾暫時沒有新發現,或許要等我們前往美國再跟進調查,F在我得去看看布朗的尸體是怎么從太平間消失的。抱歉,我們改天再約午餐!
“沒關系。今天聚餐的主要內容,就是為了將平克頓偵探社的消息傳遞給您知曉。”
麥考夫微笑著將人送到門口,似乎不會因為被臨時取消一頓飯就感到失落與不舍。
他很平靜地說:“再見!
“再見。”
莫倫走出大門。
一步、兩步……五步,仍舊沒有聽到背后響起關門聲。
莫倫垂眸,腳步微頓。
轉身,只見親愛的福爾摩斯先生還站在門口,正在目送她離去。
麥考夫:“怎么了?”
莫倫:“您今天另有安排嗎?”
麥考夫心底一喜,聽懂潛臺詞!拔覜]有別的安排。”
莫倫:“雖然布朗尸體在太平間消失,但我估計要搜查整個火葬場。不知您是否想去參觀一下倫敦的先進火化尸體設備?”
麥考夫矜持地點頭,“聽起來挺有趣。參觀火葬場,可以讓我走在時代的前沿!
莫倫微笑:“那就一起去吧,我等您換一身便裝!
“請給我五分鐘即可,我馬上出來!
麥考夫迅速轉身,健步如飛地上樓梯,一秒也不愿耽擱。
雖然兩個人的午餐因故取消,但莫倫主動邀請他一起參觀火葬場,多么美好且頗具創意性的邀約。他有什么由不去呢?
第93章 Chapter93
Chapter93
周日, 「卡恩斯火葬場」不對外營業。
兩位門衛佩奇、賈斯丁,從周六夜晚22點~周日18點值班。
兩人之所以發現布朗的尸體不見了,是好奇心作祟。
大約今天清晨六點半,吃了早餐, 他們聊起昨天新入庫的尸體。
白毛尸體的新聞傳遍倫敦, 但聽的人多, 見過的人少。這具尸體被放入「卡恩斯火葬場」的太平間,不如趁機去瞧一瞧,這種機會一輩子只有一次。
火葬場主要分為三個區域:客戶接待區、火化區與太平間。
每個區域不連同,且各自上鎖。
老板卡恩斯有全部鑰匙, 門衛室只有總門與太平間大門的鑰匙。
進入太平間后,每個停尸柜又分別上鎖, 而鑰匙串放在房間入口的鑰匙柜中。
反正周日不營業。
兩人緊鎖門衛室,想著離開十分鐘也沒關系, 一起去了地下一層太平間。
太平間較大,一次性可以分格式停放五千尸體。
卡恩斯是先經營了太平間五年, 才在去年引入焚化爐,做起火化尸體的生意。
佩奇與賈斯丁卻沒用幾分鐘就快速定位白毛尸體的藏柜。
因為鑰匙柜邊有記錄本, 只需翻閱昨天的入庫詞條,馬上就能確定白毛尸體被單獨放在了Z區07號柜。
Z區在最內側。
打開07號合金柜, 兩人傻在當場。柜子里,只剩下一塊散發霉腥味的裹尸布, 布朗的尸體卻不見了。
佩奇與賈斯丁入職喪葬業五年。
以往都是道聽途說, XXX在太平間復活, OOO傳來棺材內部被重擊的聲音。
今天, 第一次親眼看到詭異事件發生,第一反應是不敢置信。
兩人互掐了對方的臉, 試圖證明這是在做夢。
臉很疼,真不是做夢。
要不慌!
說不定是尸體停放的柜子與登記本記錄有了出入。
這就把其余的4999個柜子都打開了。
存入太平間的尸體左手都會綁一塊黑布,上面用白色油漆寫著柜子的編號。
兩人核對了柜內尸體與柜子編號。
現有尸體3089具,停放位置都能一一正確對應,只差那具不見了的白毛尸體。
事實擺在面前,布朗的遺體真的不翼而飛。
上午八點,兩人把這個可怕消息通報給老板卡恩斯。
卡恩斯第一時間向蘇格蘭場報案。
他不敢私了,布朗牽出了游樂園連環殺人案。
其遺體在火化前失蹤,究竟是詭異尸變?是兇手匡茨的同伙出現?或是一場針對火葬場的陰謀?
莫倫與麥考夫抵達火葬場時,蘇格蘭場已經派人來了。
來的是葛萊森警探,之前見過他兩三次。
照該通知負責游樂園案的雷斯垂德出外勤,可他難得正常周日休息。昨夜出城去郊外露營度假,現在聯系不上。
老板卡恩斯一邊讓值班員工說明前情,一邊帶著前來調查的三人走了一圈事發的太平間。
他問:“接下來要怎么辦?明天上午11點是布朗遺體的原定火化時間,能在那之前找回尸體嗎?”
“這不好說!
葛萊森無法給出確定時間,先懷疑地掃視佩奇與賈斯丁。
他又問卡恩斯:?*? “如果在黑市上出售霉尸,現在它的報價是多少?”
這個問題叫兩位值班員工變了臉色。
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執意他們監守自盜又編造出尸體消失的謊言。
賈斯丁咬起了牙齒。
佩奇更是立刻怒斥:“別以為你披著一層警服就能污蔑人,我和賈斯丁才沒有販賣尸體!我們在太平間工作五年,信譽一直很好!”
莫倫觀察兩位值班員工的動作反應,被冤枉的憤怒很真實,但葛萊森警探的懷疑也不是無稽之談。
太平間、墓地等喪葬機構與盜尸者暗中勾結倒賣尸體,不是新鮮事。
黑市上對人類尸體的販賣從未停止。從腐爛程度不同,售價8~15英鎊不等。難得一見的霉尸,即便已經被解剖過,尸體上有了縫合痕跡,可仍舊是搶手貨。
葛萊森不在意佩奇、賈斯丁的憤怒,轉而看向另三人。
“比起相信尸體憑空消失,我更相信它是被偷走了。三位怎么看?”
卡恩斯作為老板,更偏向自家的員工。
“警探先生,您說得有道,但佩奇、賈斯丁在我手下工作五年,從沒做過違法賣尸的事,是連一根手指都沒偷運出去!
維護員工聲譽,何嘗不是維護火葬場的名聲。
卡恩斯說:“就算有人偷尸體,也是外來的盜尸賊。不一定是沖著尸體來的。現在,倫敦看我不爽的人不在少數。
想必海勒小姐也有所感覺,因為我支持火葬,昨天的喪葬研討會上就有不少人對我吹胡子瞪眼,恨不得往我臉上吐口水!
莫倫點頭。
與其說是卡恩斯是樹敵太多,不如說是他開設火葬場的行為觸碰很多人的利益。
昨天的喪葬研討會,讓她對目前的倫敦殯葬業有更深認識。
進入十九世紀后,用一個詞形容倫敦殯葬業——混亂。
城市人口激增、墓地資源短缺、傳統的土葬觀念、流行病去了又來……,各種因素導致人們在倫敦想死得舒服也困難。
多數人不接受薄葬的念,下層階級希望至少在舉辦葬禮時稍稍體面一些。但別談買好的墓地,就連停靈都是問題。
在19世紀四五十年代之前,倫敦未能跟上人口大爆炸的節奏,修建足夠多的太平間。只有教堂、醫院等少數機構提供的少量停尸點。
假設一位勞工死了,只能把尸體停放在租屋里,合租的租戶們不得不與腐尸一起生活。
不停尸呢?會有把人活埋的風險。
歐洲各地都有“死者復活”現象,其實是那些人沒有徹底死亡。
由于當下醫療檢測儀器的落后,加上醫生水平參差不齊,判定一個人死亡的準確度不高。
棺材里傳出的抓撓聲,解剖臺上被剖胸后發現仍舊跳動的心臟,這類傳聞不絕于耳朵。起因與無法精準判斷死者是否真的死亡有關。
停靈變得非常必要,可以降低假死的活人被提前掩埋的可能性。
為了改善與尸同眠的倫敦下層困境,順成章需要開設大量太平間,這也成了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
停靈只是喪葬業的一環,墓地是重點業務。
早年間,教會管轄英國喪葬業。
1850年前,牧師的收入來源包括從所屬教區的墓地獲得部分喪葬費收益。牧師給一位信眾舉辦葬禮,還能獲得8先令。
倫敦人口暴漲后,墓地緊缺。
私人墓地的管堪憂,因為缺乏政府的全局統籌,選址位置更是混亂不堪。
比如墓園下水道與城區居民商業下水道相連,讓水源被嚴重污染,導致流行病肆意傳播。
英國議會在1850年提出喪葬改革,希望能把喪葬統籌權收到國家政府手中,但遭遇了各地教區、葬禮承辦者、私營墓地老板的強烈反對,那會奪走他們已有的利益。
多方強烈反對,讓《1850年喪葬法案》成為一紙空文。
倫敦惡劣至極的喪葬環境在繼續。
多數墓地污水橫流、棺材被盜挖、尸體殘骸堆積在地面等現象,外加霍亂肆虐導致大量人口死亡,1852年再次出臺喪葬法案。
這一次,承認了太平間制度的合性,打擊喪葬業的惡性壟斷。
同時更嚴格規定,遷移尸體必須獲得政府的批準,以免盜尸行為泛濫。
二十多年過去,倫敦人口翻倍,喪葬業又有了新的困難。用于建設墓區的土地越來越少了,買墓地的價格勢必上漲。
火葬是一種解決辦法。
骨灰壇下葬與裝著整具尸體的棺材下葬進行對比,減少了用地面積,每個人的喪葬費也相對減低。
同時,焚燒后的骨灰比起直接掩埋尸體,不容易造成疾病傳染。
昨天研討會上,火葬場老板卡恩斯就列舉了數個客觀優點。
火葬的推行卻勢必改變喪葬業原先的利潤分配,教會方面也有人堅持認為火葬違背基督教義。以前,只會火燒巫師或邪祟,好人都是土葬。
莫倫也不是完全支持火化,因為火葬會毀去被害人以尸體留下的兇案證據。
在科學檢測技術相對落后的時代,可能要多次尸檢才能發現尸體保留的線索。
假設被害人家屬原先不同意解剖,把尸體土葬掩埋的話,還有勸說其開棺驗尸的可能性。
一旦讓火葬合法化,直接把尸體燒了,很難再得到更多線索。
她卻也不是極力反對火葬,從阻斷傳染病的角度,火化病人尸體是能起到更好防范作用。
莫倫不走極端,但白毛尸體失蹤事故,表明是有人在走極端。
她想起昨天下午研討會散場,在學校門口感覺到的窺探。那不一定是沖自己來的,也可能是沖著其他參會者——比如盯上了卡恩斯。
莫倫先問兩位門衛:“你們確定昨夜沒有可疑人士進出大門?有沒有查過圍墻四周,是否發現奇怪腳?”
賈斯丁搖頭:“我發誓,真的沒有在門衛室見到古怪人影出沒。”
佩奇:“今天凌晨兩點左右,下了雨。圍墻四周的泥地都濕了,如果有人翻墻的話,一定會留下腳印。
早上,我們發現遺體不見了,我和佩奇也繞了圍墻兩圈,沒看到古怪鞋印。尸體很沉,我覺得小偷做不到不留痕跡地偷走它!
另外,所有鎖頭都沒遭到破壞,這讓白毛尸體更像是憑空消失。
莫倫問:“太平間的鑰匙有遺失或被盜竊過嗎?”
賈斯丁與佩奇一起搖頭。
佩奇表示:“太平間營業以來,沒出過偷盜事件。”
莫倫看向老板卡恩斯:“您保管的鑰匙呢?還在嗎?”
“在啊,當然在!
卡恩斯非常肯定,直接從大衣口袋里取出鑰匙串!拔叶际请S身攜帶!
莫倫:“昨天研討會后,您去了哪里?是直接回家,還是去了酒吧或餐廳?”
卡恩斯不太明白為什么要這樣問,但他如實回答了。
“大概19點,我先去吃了一頓法餐。21點半左右,我到「猛虎酒吧」喝了兩杯,大概是零點前回家的。”
莫倫:“吃飯或喝酒的時候,您應該脫下了外套。您能確定整個過程中,鑰匙始終在您的視線范圍內嗎?”
“額……”
卡恩斯努力回想,“我確實不可能分分鐘注意外套,但它始終放在我伸手能夠到的位置。”
麥考夫聽到這里,基本確定卡恩斯的鑰匙被偷走過。
熟練的小偷不用兩分鐘,可以完成偷竊鑰匙——泥印倒模——把鑰匙放回原位的動作。
麥考夫問:“昨天在酒吧,您有沒有被不認識的人搭訕,然后聊得熱絡?”
卡恩斯點頭了,但覺得這也正常!霸诰瓢捎錾夏吧婵,也不奇怪!
莫倫:“但霉尸不見了,就要懷疑您的鑰匙串在酒吧被人順走倒模的可能性。”
卡恩斯有些不愿相信自己身上的紕漏。
“昨夜十點,對方偷走我的鑰匙去倒模。然后抓緊時間配鑰匙,趕在今夜凌晨兩點下雨前完成盜尸。全程沒有引起門衛注意,聽起來不像是一般小偷。”
莫倫:“您也說了,開設火葬場讓您樹敵頗多。對方能雇傭團伙作案,偷走白毛尸體對火葬場的負面影響可不輕!
卡恩斯立刻想到競爭對手能從管不到位上攻擊他。
另外,不能排除是來自教會的警告,改變傳統的土葬習俗就是對教會的挑釁。
“不過……”
莫倫卻是口風一轉:“我認同佩奇、賈斯丁的話。尸體很重,即便是小偷團伙作案,想不留痕跡地從墻頭把尸體運走,是有一定難度的!
卡恩斯有點暈了,“您的意思是?”
莫倫看向麥考夫。
麥考夫微微點頭,望向窗外。
從太平間所在區域的一樓往外看,二十五米外是火化區,那里豎著一根大煙囪。
麥考夫問卡恩斯,“事發后有沒有檢查過焚化爐?”
“什么?”
卡恩斯更懵了:“為什么要查焚化爐?您該不會認為霉尸被人放到焚化爐內了吧?”
兩位門衛沒有查過火化區,是想都沒想到要去查。
尸體被盜也好,死而復生也罷,怎么會進入焚化爐呢?
賈斯丁:“偷白毛尸體,不是為賣一個好價錢嗎?怎么可能把它從停尸柜移到爐子里?”
佩奇:“這樣做是多此一舉。原定在明天把布朗火化,小偷何必搶搬尸工的工作。”
葛萊森警探也覺得可能性不大。
“偷竊、配鑰匙、運出尸體、裝入焚化爐,費力不討好地做這些事,邏輯上不合吧?”
麥考夫:“這卻能夠解釋為什么找不到尸體被偷運翻出墻的痕跡。聽起來不可思議,不代表不會發生!
莫倫也是這樣認為的,問老板卡恩斯。
“火化區的鑰匙,誰有?”
卡恩斯:“一共兩串。一串我隨身攜帶,一串我藏在了家里。每天,我上班開門后,再使用焚化爐!
莫倫:“或許,這就是為什么一定要盜配您的鑰匙串!
“現在去看看!
卡恩斯也不多爭辯,布朗的遺體是否在焚化爐,去驗證就能知道結果。
十分鐘后,結果出現在了面前。
火化區的鎖頭也都沒有被破壞。
打開兩臺焚化爐的合金門,里面空空蕩蕩,飄出一股隱隱的焦炭味,可沒有半點白毛尸體的影子。
卡恩斯沒見到白毛尸體,情緒并沒有轉好。
如果爐內藏尸,別管小偷奇怪行為的背后目的,好歹他能向客戶交代。
現在距離火化時間只有四十八小時,他從哪里變一具尸體出來?
麥考夫凝眸看著焚化爐,轉身問:
“卡恩斯先生,您對焚尸燃料的庫藏情況了解嗎?昨天最后一次焚燒之后,有沒有盤點燃料的庫存?”
卡恩斯:“當然盤點了,每個星期六都會盤點!
麥考夫:“請您再去查一下燃料是否少了。”
卡恩斯愣了半分鐘,這次他聽懂了。
“您該不是懷疑尸體被燒了吧?然后,對方又清走了骨灰?為什么啊?”
麥考夫微笑:“您先去查查燃料,如果缺失的話,再去想對方的動機。”
卡恩斯去隔壁房間,打開了燃料存放柜。
清點后發現,與昨天下班前庫存對比,真的少了一份燃料,剛好能夠焚燒一具尸體。
“奇怪!太奇怪了!”
卡恩斯想不通了,“難道小偷真的把布朗的尸體燒了?”
莫倫望向焚燒爐內部。
在非工作狀態時,爐內昏暗,只能借著外部光線看到入口的大致情況。
內壁是磚石結構,地面中央有一條溝槽。溝槽能聚攏尸骸燃燒剩余物,便于收集骨灰。
想要檢查細節,必須進爐。
莫倫:“卡恩斯先生,請給我一盞煤氣燈,我進去看看是否有別的線索。”
麥考夫隨即補充:“卡恩斯先生,是兩盞燈,謝謝。我也進去瞧瞧!
說著,麥考夫側頭向莫倫微笑。
邀請他一起參觀火葬場,怎么能把他獨自留在爐口,讓他缺席焚化爐深度游。何況面對未知區域,有必要雙人進入,那更保險。
莫倫挑眉,微微頷首。
福爾摩斯先生愿意與她一起進入焚化爐,是好事,很能提升檢查效率。
莫倫看向葛萊森探員:“那就勞煩您在爐口等候,說不定要遞一些別的工具。”
葛萊森鄭重點頭:“請放心,我會一直守著!
他懂,必須有一個熟人留守。不只是為了傳遞工具,也要謹防爐門關閉等突發事故。
焚化爐像是一頭靜默的怪獸,正張開血盆大口。但凡被它吞噬的人類,將會化成一團灰燼。
莫倫與麥考夫拿到了煤氣燈,順著推尸體入爐的軌道,一前一后走進入“怪獸”的體內。
兩人舉著燈。
望向焚化爐內壁,磚塊上累積著粘黏的骨灰殘痕。有的磚面灰漿因為長期高溫而剝落,需要修補了。
兩人來到火葬場的核心位置。
頭頂煙囪,冷不丁竄入一陣風。
寒意順著后腦勺,貼著后頸,向脊椎蔓延。
麥考夫:“站在焚化爐中心,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莫倫:“幸好沒有覺得身體暖暖的,那必須立刻奪路而逃,否則會從如沐春風到烈火焚身!
麥考夫:“被活活燒死,真是不體面的死法。”
不過,兩個人的骨灰混在了一起,絕對不會感到孤獨。
后半句沒有說出來,他迅速移開目光。隨意瞥向腳邊,看到了一顆牙齒躺在地面上。
第94章 Chapter94
Chapter94
一顆牙齒, 被卡在焚化爐的地面溝槽中。
麥考夫將它撿了起來。發現這顆牙齒沒有牙根,還粘連著少量金屬。
“我記得您提過,布朗佩戴的假牙取材人類真牙,是這一顆嗎?”
莫倫細看, 這是一顆磨牙, 與給布朗尸檢時發現的假牙一模一樣。
“應該就是它。盜尸者沒有謹慎到清除所有痕跡。”
以現在的火化焚燒技術, 70kg的死者火化后,骨灰加殘骨不足2kg。
兩人從頭到尾觀察火化爐的地面,仍能發現地面有零星的骨灰殘余。但沒有骨骼碎片被留下,都被清走了。
唯一證明爐內燒過布朗遺體的證據, 只有一顆他曾經佩戴的假牙。
這不免令人疑惑,為什么盜尸者要以這種手段對待布朗的遺體?動機是什么?
求財的話, 骨灰遠不如霉尸值錢。
盜尸者只為親手燒了布朗的遺體?
并且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在火葬場等待焚燒爐冷卻后, 再進入內部清打掃。
其實,盜尸者壓根不用做這些小動作, 只需耐心等到明天,火葬場會按照訂單時間火化布朗。
是什么樣的情感驅動, 讓這個團伙必須執著于親自動手火化?
莫倫捏著這顆假牙,想到遠在大洋彼岸的捕夢社紐約據點。
偵探肖恩追查一條人魚, 查到了火災后的捕夢社附近,當夜他因為花生過敏而死。
人魚的存在, 聽起來很荒謬。
偵探死在日常過敏的食物上, 聽起來也很荒謬。
倫敦的盜尸者們冒險又費力地燒掉一具本就準備火化的尸體, 而且清掃焚化爐骨灰, 聽起來更加荒謬。
當荒謬接二連三地出現,它只是巧合嗎?
莫倫沒在焚化爐里詳說猜想。檢查完畢, 不必多停留,先離開。
她對如今的火化技術挺感興趣,但對設備的質量持一絲保留態度。
萬一金屬零件因前期的高溫影響變形,這會入口的合金門恰好不小心卡住了,持續幾小時無法正常開門呢?
莫倫:“走吧,出去再說!
麥考夫站在爐內最深處,轉身望向入口處。
爐子盡頭距離入口其實不遠,只有短短五米,可以看清警探葛萊森的神色。
不過,身處尸體焚燒爐內,客觀的空間距離難免被心感覺影響。
環視爐壁石磚,粗糙不平的磚塊表面密布著一個個細小孔洞。
幾乎每個孔洞都附著骨灰,它們來自不同死尸,無聲地訴說著尸體被烈火吞噬化作粉末的全過程。
這讓焚燒爐里外的短短五米變成了一道天塹,隔開了生與死。
麥考夫不覺得恐懼,正因智,更知道不必多逗留。
他還沒瘋狂到迫不及待地去享受兩人一起被關在焚化爐里的滋味。
“還需查一查隔壁的爐子。”
麥考夫說:“確認盜尸者是否先進行分尸,再分爐焚燒!
莫倫點頭,并不認為這是多此一舉。
盜尸者這樣做的可能性不大,但不檢查就不可以百分百下定論。
進入隔壁焚化爐,確定地面不存在多余的骨灰。
看來盜尸者并非荒謬到底,沒有先分尸再分爐焚燒的瘋狂行為。
這次入爐搜查,獲得真牙制作的假牙一枚。
由此推測布蘭的霉尸是今天凌晨兩點后,在火葬場內的焚化爐被燒成灰燼。
今天凌晨兩點左右開始下雨,門衛室的佩奇、賈斯丁沒能發現煙囪冒出黑煙。
為什么圍墻四周沒有發現盜尸者離開的足印?
除了盜尸者團伙有飛檐走壁的特殊技能,更大概率是這個團伙在早晨七點前后,趁門衛們前往太平間之際,直接從正門離開火葬場。
卡恩斯瞧著假牙與未完全掃干凈的骨灰,只能接受這一串推論,很離譜但最接近事實。
他不禁發問:“那群盜尸賊為什么要這樣做?”
莫倫:“以下只是我的個人推測。這群人是沖著霉尸來的,想獲得的卻不是軀體,而是被火化后的殘骸;浇讨刑岢猎幔瑒e的宗教卻不一樣。不知您有沒有聽過佛教中的舍利子一說?”
卡恩斯搖頭。
莫倫簡述舍利子的來歷,相傳最早來自釋迦牟尼圓寂后火化其遺體,所得的結晶體。后來,歷代佛家高僧火化后,也有機會出現類似遺骨。
卡恩斯恍然:“布朗不是佛教高僧,但他的尸體很特殊,發生霉變,全身長出白毛。
盜尸團伙盯上了霉尸,認為燒了這種特別尸體,也許會出現類似舍利子的特殊物品。”
莫倫點點頭,“不錯,我認為盜尸的動機與這個方向有關!
麥考夫立刻明白這樣推測的起因。
焚尸取寶很離譜,與偵探肖恩接近捕夢社后,身上發生的事件一樣荒誕。
殺死布朗的兇手匡茨,是叛出捕夢社的外圍成員。
游樂園殺手事件鬧得沸沸揚揚,傳到美國之后,不可能不被捕夢社核心成員察覺。
捕夢社了解案情動態,就會注意到布朗的尸體發生特殊霉變。
照此一來,火葬場盜尸團伙與捕夢社之間很可能有某種關聯。
更深的推測沒必要告知卡恩斯。
麥考夫注意到另一點:“操作火化爐需要一定的技術吧?如果是新手,能把尸體一次性焚燒到位嗎?”
“新手做不到,這活得練!
卡恩斯采用的焚化爐談不上高精尖設備,但沒經驗的新人也玩不轉。
福爾摩斯先生的這句話提醒他了。
火化尸體時加多少燃料、分幾次添加、什么時候熄火等等,這些事都有講究。
卡恩斯:“能把尸體燒得干凈,盜尸團伙里必有精通焚燒的人。這樣講的話,嗯……”
麥考夫瞧著卡恩斯猶疑的神色:
“您是想起昨夜在酒吧遇到什么可疑人士?”
卡恩斯:“不是可疑,我是感到奇怪。從火葬場的情況看,盜尸團伙很專業。但回想昨夜與我聊天的幾個陌生人,他們看起來卻都不怎么精明!
盜尸團伙的行為堪稱猖狂。
不僅潛入偷尸,卡點精準,而且還把火葬場的作用利用到極致,直接在這里燒尸。
就像是一伙盜賊入室打劫,居然使用了失主家的廚房與食材,燒菜做飯,大吃一頓。
昨夜,卡恩斯在酒吧與一些陌生人聊天,那些人不似有類似膽大包天的性格。
卡恩斯努力回憶誰可能是盜走他鑰匙的小偷,想到可能有作案時間的三個男人。
記不清三人具體長相,只能描述大概外形,而聽口音他們都是倫敦本地人。
莫倫取出速寫本,畫出三人的肖像讓卡恩斯確認,“您看看,有哪里需要改動?”
卡恩斯:“這個人鼻子再塌一點,那個人有些地中海禿頂,還有……”
修修改改,有了三幅相似素描圖。
卡恩斯不能保證這是三人的真實相貌,他可能記錯一些細節。
莫倫將素描圖遞給葛萊森警探,“制作副本,試著找一找圖上的人。”
話是這樣說,但有心準備。
即便畫中人偷配了火葬場鑰匙,卻不一定是盜尸者。
不得不提防這是一種轉移視線的手段。
盜尸團伙雇傭倫敦本地小偷,把火葬場的鑰匙倒模搞到手。
如果警方盯著本地小偷調查,不管是不是能抓到人,都讓盜尸團伙有了脫身的時間差。
葛萊森收好肖像圖,而今天對火葬場的調查遠未結束。
接下來要一英寸一英寸地搜查事發地,從太平間、圍墻、客戶接待處等,都要查一遍。
哪怕門衛賈斯丁與佩奇自稱檢查過了,沒有找到更多線索,卻不能只聽他們的說辭就認定那些都是事實。
從11:40開始勘驗,期間吃了頓簡餐,一直查證到下午16:50,沒有更多收獲。
沒有腳印、沒有奇怪指紋、沒有可疑物件,盜尸團伙非常專業地沒留下痕跡。
想要抓住這個專業團伙,僅憑手頭的線索遠遠不夠,無法定位其行蹤。
卡恩斯考慮要怎么向布里安解釋她弟弟的尸體是如何被人盜走焚毀。
蘇格蘭場開始尋找畫像上的三個男人,而更多的線索何時出現,恐怕只能交給運氣。
麥考夫回到蓓爾美爾街。
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凝望著莫倫今天贈送的小蒼蘭。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撫摸花瓣。
奶油黃的小蒼蘭,花香自帶了幾縷水果甜。恰如它的花語,能夠給人以幸福的感覺。
他不免回想白天的火葬場之行。
盜尸團伙的行事是很荒謬,而在某些瞬間,自己的思維是否也感性到荒謬了?
不然,怎么可能在焚燒人類尸體的磚爐中,冒出自己與莫倫的骨灰混合在一起就不會孤單的離譜念頭。
“噼啪——”
壁爐里,響起柴火爆裂聲。
麥考夫仿佛感覺到火苗灼傷指尖,迅速收回撫摸花瓣的手指。
倏然起身,走向書房,翻出人皮書。
封面《歐美愛情故事集》的字跡依舊,但內頁的故事文字都消失不見。
這就像是一顆結構不明的不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就爆.炸,把任務者的生命永遠留在夢境世界。
誰也無法保證,他與莫倫的下輪通關任務中不會發生目標沖突。
因此,還是讓智多一些,不要逾越某條界限。
他怕自制力抵不過感情用事,做出錯誤的選擇。
*
*
翌日,周一。
晚餐后,麥考夫前往花園街6號拜訪莫倫,告知她一個消息。
“今天接了臨時任務,我明天上午出發去紐約。”
麥考夫說:“剛好,我先一步去探路,實地接觸捕夢社的紐約分部廢棄據點!
莫倫略感詫異,之前兩人談論過十二月下旬去美國調查的計劃,而明天就走比原計劃提前半個月。
是趕巧地白廳臨時委派給麥考夫某個出國任務?
還是他本人主動申請外勤,順路想要先一步抵達紐約?
因為昨日的火葬場盜尸者嗎?
在倫敦難查捕夢社的蹤跡,不如直接抄底這伙人的老巢?
還是有別的原因?
比如給過熱的心降一降溫。
莫倫可沒忘記,昨天是麥考夫先動的手。
他使用了一招無聲勝有聲,才讓自己主動開口邀請一同前往火葬場。
推論只是推論。
莫倫不動聲色地說:“辛苦您了。抱歉,我無法提前動身與您一同前往紐約。這兩周期末考核,我必須留在倫敦。”
麥考夫毫不在意地微笑:
“您完全不用致歉,這次是趕巧,讓我能借工作之便提前去紐約。您安心考試,等放假后,再按照原定的計劃出行,來紐約與我匯合!
“好,我們之后紐約匯合!
莫倫又一本正經地反問:“您應該不會沖動行事,做孤膽英雄,獨自深入敵營吧?等我到紐約時,徒留一則您失蹤的消息給我吧?”
麥考夫笑了:“我在您心中的形象,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請放心,我會等候在紐約港,親自為您接船!
“那就說定了。”
莫倫:“祝您一路平安!
“借您吉言。”
麥考夫站了起來。今夜,他不該有遲遲不愿離去的情緒,準備立刻告辭。
莫倫卻叫住對方:“稍等,有一個小玩意給您。”
上樓,取來小物件。
打開綢緞,露出一枚鑲嵌著海藍寶石的領針。
莫倫:“給您的圣誕禮物。據說海藍寶石能庇佑出海安全,現在您要跨洋遠航,就提前讓它陪伴您。您應該不會介意,我來不及對它進行精美包裝吧?”
麥考夫看著別具設計感的海浪領針,不免一愣,這是意料之外的禮物。
迅速回神致謝:“謝謝,它非常精致。不用在意包裝之類的小事,那完全不值一提!
說著,他準備伸手去接,但手心只被塞了那塊包裝用的綢緞。
下一秒,卻見莫倫突然向前靠近一步。
兩人相距不到半米。
莫倫左手輕輕捏住麥考夫的衣領,右手拿著領針在他的領口附近比劃。
她神色自若,似乎只是單純地觀察領針的顏色造型與福爾摩斯先生是否相配。
麥考夫卻覺得驀地被人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他的衣領上被施加的力道明明輕到微不足道,卻讓他呼吸緊張,心跳加速,不知該往哪看才妥當。
抬眸,是近在咫尺的一張臉。莫倫的睫毛又長又密,似蝶翼般輕顫。
垂眸,是距離更近的那雙手。
莫倫的手指修長。只差兩三厘米,她的指尖就能觸碰自己的頸部皮膚、喉結、甚至是打開第一顆衣領紐扣。
不!住腦!
麥考夫強迫自己停止發散思維。再想下去就危險了,聯想力太好是一種錯誤。
此時,莫倫卻退后一步,把領針放到麥考夫掌心。
她坦然地自夸:“不愧是我,設計的樣式不錯,從顏色到款式,它都與您很搭!
莫倫又說:“您不必著急回禮。我應該會在圣誕夜晚上到達紐約,您接我的那天再把圣誕禮物給我就好。給我禮物,而不是您失蹤的消息,多么好的安排。您認為呢?”
第95章 Chapter95
Chapter95
「有什么需要我認為的?」
麥考夫正在嚴格控制自己的大腦, 不讓它過度聯想。
聽到提問慢一拍,反應過來了,莫倫的重點是再次強調讓他注意安全。
麥考夫回答:“好。我會按照您的建議,等到圣誕夜紐約匯合時, 再向您送出回禮。”
他的音調平穩, 聽不出多余的情緒起伏。
左手卻握緊領針。仿佛隔著包裹領針的綢緞布料, 還能感覺到黃金與寶石上的一抹余溫——是莫倫指尖的溫度。
十指連心。
若有若無的余溫,通過他的手指順著血管蔓延至心臟。
麥考夫立刻把領針放到口袋中。
不能繼續握著它,生怕心湖被加溫過熱,而不可控地沸騰起來。
他再次提出告辭:
“明天上午八點的輪船, 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不打擾您,我先走了!
莫倫不多挽留, 將人送到大門口。
“等您抵達紐約,電報聯絡, 發我一個通訊地址!
“好。”
麥考夫:“再見!
“再見!
莫倫目送人走出三米遠,她沒有繼續駐足停留, 干脆地關門。上樓,去書房, 加快速度撰寫期末論文。
街燈下,麥考夫回望了一眼被毫不留戀就關上的大門。
輕輕觸摸裝著領針的口袋, 抿了抿唇,轉身也大步離開。莫倫這樣做, 很好。她這樣做, 就好。
*
*
有的人走了, 似乎不曾帶走一縷云彩。
倫敦更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離開, 變得安穩寧靜。
日日夜夜,這座城的喧鬧依舊。
整整八天, 蘇格蘭場廣撒網式調查,但無人發現盜走火葬場老板卡恩斯鑰匙的可疑男士。
離譜事件往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蘇格蘭場接到報案,不是要警方抓人,而是要求去大英博物館抓鬼。
雷斯垂德: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還有十天是圣誕節,人也好鬼也罷,怎么不能稍微消停一下?
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美其名曰他逮住游樂園兇殺案的兇手匡茨,與倫敦著名鬼怪「雌雄雙煞」有過間接接觸,就把他派去大英博物館調查了。
雷斯垂德有苦說不出,殺手匡茨是自己抓住的嗎?
依照匡茨本人的證詞,是他掉到了「雌雄雙煞」設置的鬼怪力量陷阱中。
難道自己要祈禱此行博物館,也獲得「雌雄雙煞」的幫助?
這種白日做夢的想法,他十歲就沒有了。
大英博物館下設眾多部門與展廳,這次鬧鬼的是不對外開放的某間庫房,?*? 存放著來自兩河流域的文物。
三天前,第一次鬧鬼。
今天凌晨的鬼火讓博物館決定報案。
不把鬼抓住的話,說不定接下來幾天其他庫房也會遭遇被鬼放火。
雷斯垂德進入事發倉庫,踩到一地的沙子。
昨夜庫房局部起火后,看守們使用沙粒覆蓋來阻斷火情。沒有用水,避免損毀紙質文件或文物。
在本區域,值夜班的看守有五個人。
雷斯垂德分別對他們做了筆錄,這些人描述鬼怪外形的說辭一致。
虛影,類人形。高壯,大約兩三米。
頭戴寶冠,穿著手臂外露的彩色服裝,赤足。一只手托舉時鐘,另一只手托舉星球。
它們的眼珠很奇怪,幾乎沒有眼白,是一對黑漆漆的黑瞳。
庫房的高度是六米。
那些鬼影或貼著墻面游動,或在天花板上游來游去。
12月12日的凌晨一點多,庫房第一次鬧鬼。
巡邏的鮑爾與皮特一起撞見巨大鬼影出現在庫房墻面。
兩個看守慌忙逃跑。
鬼影似乎對兩人的體能較為了解,追著速度較慢的皮特。
皮特大約跑了二十分鐘,跑入值班室關起房門,那才擺脫了鬼影。
隔天12月13日,凌晨兩點,鬼影又來了。
這次變成了三只鬼,與12日的那只在外形上有明顯差異。昨天是女鬼,13日變成男鬼。
容易區別男鬼或女鬼,因為它們的衣著單薄,生器官的特征明顯。
這次有聲音了,聽到三道凄厲的慘叫。仿佛從四面八方傳來,響徹整個庫房。
包括昨夜遇鬼的皮特、鮑爾在內,值班的五個看守都聽到鬼叫。
慘叫斷斷續續,刺得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前后大約持續了十五分鐘,然后聲音與虛影一起消失不見。
14日凌晨,看守們嚴陣以待,把大蒜、十字架、《圣經》等驅魔物品都備齊了。這一夜卻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時間到了今天凌晨。
看守們精神緊繃,從零點開始準備著鬼怪來襲。等啊等,一直沒有等到鬼怪現身。
五人不知不覺間打起瞌睡。
第一個察覺不對勁的是黑茲爾,他感覺到一股刺鼻的氣味。
提著煤氣燈,離開值班室。
走到鬧鬼庫房所在的走廊,發現不遠處的庫房大門附近火光肆意。
不是一般的火焰,有濃烈白煙,而火光乍藍乍紅地切換著。
黑茲爾叫出“起火了”,緊接著觸發凄厲鬼叫聲再次響起。
其余四名看守很快被驚醒,想要逃,但又不敢不救火。
庫房里的東西被毀,賣了他們也賠不起。
看守們硬著頭皮,有的去搬運備用的沙粒,有的去打濕大塊布料,披著濕布強行滅火。
這個過程中,一只鬼影朝著另外的場館方向飄走。
黑茲爾壯膽跟了上去,試圖抓住一二鬼怪存在的證明,減少自己看守不力會遭遇的處罰。
畢竟,普通人沒能力與鬼怪斗爭。只要證明是鬼火點燃倉庫,看守們也就無可奈何。
這一追,迎面襲來一股陰風。
黑茲爾模糊地看到有東西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的頭頂沖來。
想躲卻已來不及。額頭被硬物砸中,然后被什么堵住了眼、耳、口、鼻,有東西緊緊扒在他的臉上。
是什么?
黑茲爾忍著頭暈眼花,把臉上的東西胡亂扒拉了下來。
看清后,他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雷斯垂德做好筆錄,初步查看倉庫。
所有門窗都沒有被損壞的跡象,這也是看守們認為怪事與人為無關的原因之一。
庫房負責人勞森的態度倒是客氣,沒有頤指氣使地勒令蘇格蘭場限期破案。
只希望能幫著介紹幾位驅魔人,別讓鬼怪再次來襲,大家先安安穩穩地度過圣誕節。
雷斯垂德松了一口氣,真是好不容易能遇上一位態度寬和的當事人。
他答應了勞森幫忙留意驅魔人,把那件攻擊看守的實體證物帶回蘇格蘭場。
*
蘇格蘭場會議室。
莫倫結束了本年度最后一次對警員們的培訓指導。
十二月起,蘇格蘭場開始對看守所、監獄等在押犯進行指紋采集。
莫倫的原計劃是在四天后,即12月19日抽檢犯人們的指紋采集樣本是否合格。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前去紐約的時間稍稍提前。
等結束17日下午的最后一場考試,晚上即刻坐船出發,才能在圣誕夜抵達紐約。
今天,提前核驗12月上半月的囚犯指紋采集進度。
剩余部分等圣誕假期后,由指紋研究團隊一同勘驗,她不再全程參與。
莫倫也說不準具體哪天能返回倫敦,取決于追蹤捕夢社的進度。
完成抽檢工作后,沒有馬上離開。等待出外勤的雷斯垂德回警局,需要交代他一兩件事。
“太好了,您還沒走!
雷斯垂德瞧見莫倫,是節省了他上門拜訪的時間。“我剛好有件物品,想要請您鑒定!
莫倫:“請直說!
雷斯垂德:“是這樣的,上午接到報案,大英博物館的倉庫鬧鬼了!”
“鬧鬼?”
莫倫暗道這可不是新鮮詞!敖衲昵锾炱穑瑐惗氐墓砉炙坪跤悬c多!
雷斯垂德點頭:“誰說不是呢。說不定是什么結界被破壞了,先有「雌雄雙煞」出沒,后有「巴比倫怪物」鬧事!
莫倫完全沒有被點名的心虛,“您詳細說說!
雷斯垂德一五一十地說了把博物館倉庫的情況。
“這個倉庫放著從兩河流域收來的文物,三個月前運來一批古巴比倫相關物品。
倉庫負責人勞森認為,看守們所看到的十只不同樣貌的鬼怪都是古巴比倫的服飾造型,有些與當地出土的塑像非常相似!
雷斯垂德感嘆:“在放著古巴比倫文物的倉庫,撞見古巴比倫造型的鬼怪,這鬼還挺講究邏輯!
莫倫對鬼影、慘叫、鬼火等現象不予置評,這些都是她玩剩下的。
她不可能立即顯擺自己精通裝神弄鬼,先抓另一個重點。
莫倫問:“鬼影與怪聲都沒有實體,只有糊在看守黑茲爾臉上的東西,它算是鬼怪留下的唯一實物。您是要我鑒定它嗎?”
“是的。”
雷斯垂德取出證物,把它攤開。
“想請您看看它是什么動物的皮,是不是豬皮?”
一張扭曲到變形的人臉圖像,被繪制在一張材質不明的皮上。
人臉圖形沒有鼻子,眼眶是兩個黑漆漆的大窟窿。嘴巴咧到耳根,形成非?鋸埖幕《。露出尖利牙齒,嘴角滲血。
看守黑茲爾在追蹤鬼怪時被迎面飛來的這玩意糊了一臉,當場嚇暈了。
莫倫蹙眉。
不是為了驚悚人臉圖案,而是因為材質——它是一張完整的人皮!
自從在別墅閣樓發現人皮書,她還沒有見過其他的人皮制品,這是第一次。
這張人皮呈長方形。
長約80厘米,寬約40厘米,厚度0.7厘米左右。能夠看見毛孔結構,甚至還能找到一顆痣。
這種尺寸的無拼接人皮,應是取自人類后背。
在它上面繪制的扭曲鬼臉,使用了黑、紅兩色的油漆。
最詭異的是,這張皮的右下角有一枚指紋。
是某人的手指按了黑色油漆后,印在了人皮上。
莫倫盯著這枚指紋,它有點眼熟,是雙箕斗紋。
取出記事簿,其中夾了一張紐約偵探肖恩血指紋的翻拍照。照片不夠清晰,但能比對出兩枚指紋的結構一致。
這是怎么一回事?
偵探肖恩十月底死了,他的指紋為什么會出現在鬼臉人皮上?
第96章 Chapter96
Chapter96
雷斯垂德看到那張血指紋照片, 驚訝地問:
“這是誰的指紋?為什么與鬼臉皮上的油漆指紋相匹配?”
莫倫:“我正準備與您說這件事,沒想到會與博物館倉庫鬧鬼事件吻合。這是美國平克頓偵探所寄來的照片副本。”
莫倫簡述了偵探肖恩的遭遇,又說:
“后天晚上,我將出發去紐約, 深入追查捕夢社蹤跡。倫敦方面如果發生新的可疑事件, 勞煩您電報聯絡。”
“竟然發生這種事!”
雷斯垂德:“您放心, 假設倫敦有事發生,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話說回來,死亡偵探的指紋怎么會印在鬼臉皮上?
雷斯垂德正待發問,就聽莫倫說出嚇到他的一句話。
莫倫:“忘了說, 您帶來的這張皮不是豬皮。它是人皮。”
“什么?!”
雷斯垂德瞬間汗毛直立,糊了看守黑茲爾一臉的居然是人皮。
“它、它、它被處得太好了!
不管什么皮, 從軀體上剝離時,難免粘連血肉脂肪。
常用的牛、羊皮制品要經過鞣制工藝, 眼前這張“干凈”人皮也必須經過清洗步驟。
雷斯垂德不敢多想是誰兇殘地剝離人皮,把它處干凈后當成畫布, 在上面繪制了鬼臉圖案。
他直覺在人皮上留下指紋是不懷好意。
“我知道了!偵探肖恩意外去世,他的指紋卻出現在人皮上, 是有兩種可能。要不就是他生前留下的,這張人皮是某個案件的線索;要不就是有人挪動了他的尸體, 說不定扒了他的皮,還故意印下他的指紋!
無論哪種原因, 印有肖恩指紋的人皮跨洋出現在大英博物館鬧鬼現場, 對警方來說是一種挑釁。
雷斯垂德想著蘇格蘭場從十一月起開始建立指紋檔案, 他能感到兇手的滿滿惡意。
“倫敦警方近期錄入在押犯與嫌疑人的指紋, 是為了日后再出現罪案時,能有對比證據。
警方調查博物館倉庫鬧鬼事件, 依照辦案流程必會追蹤人皮上的指紋印記。查啊查,查到最后發現它來自已故的偵探,那還不是被打臉嗎?!”
雷斯垂德本來對倉庫鬧鬼是將信將疑,現在判斷它是一定人為。
“古巴比倫的鬼怪沒道玩弄倫敦警察局,大英博物館的那些鬼怪背后必定是活人操縱!
莫倫認同「指紋是挑釁」的觀點,不只是挑釁蘇格蘭場,也可能是在挑釁她。
以指紋來鑒定人物身份,她不算全球第一人,東方早有用于司法實踐的案例。
不過,在歐美世界,是她首次以大量實驗數據論證指紋唯一性的論,且對指紋類型做出了分類。
觀察這張鬼臉人皮,偵探肖恩的指紋印得清晰而有力道,說明不是隨意按上去的。
這樣一張人皮從剝離到繪畫,每一步都需精心制作。
它不是被人隨手帶入鬧鬼倉庫,而是被別有居心地投擲到看守臉上。皮上的肖恩指紋,也就變得格外怪異。
莫倫:“探員先生,聽您講述的案發經過,可知倉庫鬼怪出沒的時間與方式都不是隨意的,反而很講究戰略地在算計人的心承受力。”
看守們第一天見到鬼影,第二天聽到鬼叫。
第三天精神緊繃至極,努力防御卻沒等到鬼怪,一口氣就松懈了。
第四天努力熬到深夜,而撐不住打瞌睡時,鬼火突然冒了出來,讓看守們被打了措手不及。
莫倫:“五位看守的精神狀態像是鬧鬼者手中的橡皮筋。緊了又松,松了再緊,在極限拉扯中,精神崩斷!
雷斯垂德:“卻不知鬧鬼者如何制造出鬼影、鬼聲與鬼火?五名看守居然沒有一個發現破綻!
莫倫:“不能完全責怪看守沒有懷疑精神。大英博物館成立一百多年,鬧鬼傳聞沒斷過吧?”
雷斯垂德點頭:“是的!
莫倫:“鬼故事聽多了,看守們不免在無意中被心暗示,他們的工作環境不干凈。當怪異現象在眼前發生,潛意識就是鬼真的來了,快逃!
莫倫又說:“何況,倉庫看守的薪水不高。如果不是本身喜好調查靈異事件,也沒必要為了那點工資與鬼搏斗拼命!
雷斯垂德:“您說了大實話!
看守們沒精力去想的真相,卻是自己必須弄明白的事,才能進行下一步調查。
雷斯垂德問:“您對這次鬧鬼有什么破解方法嗎?”
莫倫:“在看守們的證詞中,倉庫鬼影是貼著天花板或墻面出現,而非懸浮在半空中,對嗎?”
“對!
雷斯垂德疑惑:“所以呢?”
莫倫:“警局開會,您也用過幻燈片投影儀。早在17世紀就有了「魔燈」,被魔術師或演出團體使用。小鐵箱里放置蠟燭作為光源,利用透鏡反射,把玻璃片上繪制的不同圖案投放到屏幕上。”
雷斯垂德明白了:“庫房的墻面與天花板等于幕布,光源的選擇不只是蠟燭,還有煤氣燈。
為了提高清晰度,投影儀公司還在光源后方安裝了凹透鏡。以目前的技術,鬧鬼者完全可以訂制一臺便攜投影設備,制造巴比倫鬼怪。”
這就是鬼影的來源。
莫倫再說鬼火,上個月布置抓捕匡茨的陷阱時,她也用過類似招數。
“白磷易燃,釋放刺激性的白煙,它是看守門目睹的鬼火之一。火光乍藍乍紅,是添加了其他金屬粉末,發生了不同的燃燒反應!
雷斯垂德:“那么鬼叫聲呢?看守們說那些慘叫非常響亮,刺痛耳膜,是鬧鬼者模仿的慘叫嗎?”
莫倫:“也許是人聲模擬,也許根本不用費嗓子嚎叫,是吹響一種特殊的哨子!
雷斯垂德沒見過模擬人類慘叫聲的哨子!斑有這種哨子?”
“有,內部結構比一般哨子稍稍復雜!
莫倫近期沒時間制作:“來自阿茲特克的死亡哨子,能吹出慘烈人叫聲,仿佛來自地獄的嚎叫。您好奇的話,我去美國后為您尋摸一只?”
雷斯垂德忙不迭地搖頭,他得吃撐到什么程度才會沒事吹響地獄的哨聲?
“不用,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知道有這種哨聲就好了!
莫倫微笑。
可惜了,這種有創意性的小禮物,竟是沒什么市場。
說回正題。
“鬼怪每次出現的數量不等,最多時是三只。而且它們會飄來飄去,代表投影儀被移動了!
莫倫猜測:“鬧鬼團伙至少有三人。門窗沒有損壞痕跡,說明他們或掌握開鎖技能,或提前配好了進入倉庫鑰匙!
提前配好鑰匙,這種潛入模式是否有些耳熟?
八天前,「卡恩斯火葬場」的霉尸被盜燒事件也采用相似手法。
盜尸與捕夢社可能相關,鬧鬼與捕夢社也可能相關,兩起事件說不定是同一伙人所為。
莫倫問:“今天的鬼火事故是否造成藏品損失?”
“是有一批物件被毀!
雷斯垂德拿出筆記本。倉庫負責人勞森清點了被弄壞的物品,列出一張清單。
“您看,共計19件物品被毀。勞森說這批文物入庫后沒有再開啟,尚未開始做相關研究,沒有詳細數據。
我聽他的意思,這批來自兩河流域的物品,就算流入市場也賣不出高價。”
雷斯垂德不懂古玩,但會看倉庫負責人的態度。
面對被毀了一地的文物,勞森沒有氣急敗壞,也沒有怒意上頭,可能與被毀物品的價值較低有關。
莫倫看著清單列表。被毀的物品僅從材質來說不貴重,是陶土與石制品。
有字跡模糊的泥板,有造型粗獷的石像,也有花紋各異的石子串珠。
文物的價值卻不能僅從材質判斷。
莫倫:“這批文物是怎么來的?是從哪座神廟挖的?還是從二道販子手里買的?”
雷斯垂德搖頭,“這些我沒問!
莫倫:“有勞您明天詢問清楚。另外,不妨重點關注一下倉庫負責人勞森。”
雷斯垂德:“您是懷疑勞森與鬧鬼團伙勾結?”
莫倫:“不好說。之前您提到了勞森的態度寬和,完全沒有給警方施壓!
雷斯垂德差點反問這樣不好嗎?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對他來說,遇到這種當事人,少了壓力似乎是好事。卻忽略了關鍵,這種情況正常嗎?
如果蘇格蘭場鬧假鬼,把他的工位給一把火燒了。他肯定會生氣,想要立即抓到鬧事者,不可能擺出不在意的態度。
雷斯垂德:“勞森八成與鬧鬼團伙有勾結。”
莫倫輕輕搖頭:“不一定與本次鬧鬼有關。勞森不著急查清楚古巴比倫的鬼怪從哪里來,或許是擔憂拔了蘿卜帶出泥。這次的是假鬼,從前的也不一定是真鬼。鬧鬼有一種特殊作用。”
雷斯垂德追問:“什么作用?”
“平賬!
莫倫指向被毀的文物清單,“以前鬧鬼,也出現文物受損的情況。如果被燒毀的是名畫,只剩一攤灰燼,是真畫是假畫就變得傻傻分不清楚!
這下,雷斯垂德聽懂了。鬧鬼是假,調包是真。
博物館管者把真文物偷出去,把換進來的假文物借著鬼怪之手毀掉,所得利潤裝入自己的腰包。
雷斯垂德:“哪怕這次的古巴比倫鬼怪與勞森無關,但他因為以前的調包行為而心虛不敢深查。反正這批物件的估價不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抬抬手不多深究。”
莫倫微微頷首:“勞森也有可能是不愿意擔責。比起他保管倉庫鑰匙不當的工作失誤,鬧鬼之說能讓他完全推卸責任。您去調查他時,不妨查一查他是否有什么生活習慣讓陌生人有機會接觸到倉庫鑰匙!
白毛尸體被盜燒事件中,大概率是老板卡恩斯去酒吧時,被人盜走鑰匙倒模。
鬧鬼事件里,可能采用相似手法。
“好,我知道該怎么拿捏勞森!
雷斯垂德決定去詐一詐勞森,“如果有新進展,我會立刻聯絡您。您要登記一下,帶走人皮做深入研究嗎?”
莫倫想了想,還是把人皮留在蘇格蘭場。
如今沒有檢測DNA的儀器設備,人皮在手,也查不出更多客觀信息。
“后天我要遠航紐約,帶著它出入海關不方便。先給它拍幾張照帶走!
莫倫準備把照片沖印出來,帶去紐約給麥考夫觀察。
她不打算因為博物館鬧鬼事件推遲出航。
捕夢社相關團伙在倫敦作案,用鬼火大鬧博物館倉庫,目標應該是謀求某個藏品,順帶留下指紋發出挑釁信號。
被損毀的十九件藏品中,哪一件是古怪團伙的真正目標?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弄懂這個團伙焚燒霉尸獲得骨灰想做什么?
不了解古怪團伙的具體動機,無法判斷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不如前往曾經聚集捕夢社會員的紐約。即便據點被毀,卻必有一些會員繼續留在紐約城內。
根據外圍成員匡茨供述,捕夢社的會員不乏美國富豪,其中部分在紐約做生意。
莫倫想去紐約查出會員們的真實身份。
假設鬼臉人皮的偵探指紋是對她的挑釁,那就更好了。
她出現在紐約,勢必引發對方做出別的小動作,就有機會順藤摸瓜。
權衡利弊,盡快抵達紐約是更好的選擇。
莫倫不指望蘇格蘭場能夠直接逮住古怪團伙。
古怪團伙行事詭秘,倫敦又人口密集。恰似魚入大海,一眨眼就難覓蹤跡。
*
翌日,黃昏。
莫倫結束了今天的考試,前往電報公司。
今天中午,收到麥考夫從紐約發來的電報傳信?谛藕喍,說明他昨天安全入境,附上酒店通訊地址。
莫倫有了聯絡地址,以加密方式回電。
簡述昨天博物館倉庫鬧鬼與人皮上的怪異指紋,也附上了她明天的輪船班次信息。
發完電報,回家后卻是意料之外地收到一個新消息。
雷斯垂德對倉庫負責人勞森的調查有進展了,以軟硬兼施的話術讓勞森松了口。
勞森交代了可能出現的紕漏,是有讓陌生人接觸倉庫鑰匙的時間段。
“勞森有一個習慣,每周三下班去土耳其浴室泡澡。他隨身攜帶的鑰匙串中,有一把博物館側門鑰匙與一把他所管轄庫房的鑰匙。開了兩扇門,進入他的辦公室后能獲得別的鑰匙。泡澡時,外套寄存在浴室儲物柜中。”
在勞森泡澡的一小時中,他的鑰匙有被外人接觸的可能性。
雷斯垂德問了浴室地址,找到服務生。
“勞森是?停∈曳⻊丈径颊J識他。近一個月,按照浴室服務生的排班,勞森去泡澡時,管儲物柜的是奧曼。我找奧曼了解情況,他說沒看到非客戶打開儲物柜。不過……”
莫倫配合地詢問:“什么?”
雷斯垂德:“不過,奧曼表示上周三看見一個可疑人影。奧曼通常守在儲物室門口,12月10日,大概晚上八點,聽到室內傳來風聲,角落里的窗戶不知怎么被吹開了。
奧曼去關窗,望見大概二十米遠的花壇旁有一團模糊人影。窗戶所在角落很暗,花壇方位也沒有路燈,只有暗淡星光。他看到那人戴著暗紅披巾,穿著裙子,但分辨不清裙子的顏色。可能是青色、黑色或綠色之類的。那人影似乎也看到奧曼,馬上匆匆離開。”
莫倫沉吟片刻,說:“您稍等。”
她喚來管家朱莉,低語幾句。過了五分鐘,讓雷斯垂德往窗邊。
莫倫:“請往大樹方向看,您看到侍者手里舉著的布料是什么顏色的?”
從二樓客廳看向二十米之外大樹,就是望入一團昏暗中。
樹下,侍者舉著兩塊布料。
雷斯垂德只能看到模糊人影,他不確定地說:“一塊是青綠色布料,另一塊似乎是黑色的?為什么要讓我看這個?”
莫倫:“事實是一塊是藍綠色,另一塊是暗紅色布料。現在,您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雷斯垂德后知后覺地拍了自己的腦袋。
昏暗環境中,他看到了青綠色,但看不清紅色。浴室服務生的證詞卻顛倒過來!
雷斯垂德:“如果奧曼的眼睛沒病,他就在說謊!
莫倫:“關鍵是奧曼為什么要說謊?可疑人士究竟是誰?”
第97章 Chapter97
Chapter97
土耳其浴室的服務生奧曼為什么要說謊?
莫倫立刻讓雷斯垂德帶路, 找人當面對質。
緊趕慢趕,還是撲了個空。
被浴室負責人告知,在一個半小時前,雷斯垂德前腳完成問訊離開, 奧曼后腳以腸胃不適為由請假了。
兩人抱著0.01%也不到的可能, 追向奧曼登記的租屋地址。
趕去租屋, 敲門許久,沒有人應答。找來房東,卻得到奧曼剛剛退租的消息。
“奧曼短租三個月,原本在這周末退租。今天, 這小子說收到家里的電報,有點急事, 提前回家!
房東這樣說著,拿出租賃合同。上面寫得清楚, 租期是「10月20日~12月20日」。
這與奧曼進入土耳其浴室工作的時間線吻合。
三個月前,他應聘成為浴室服務生。因為手腳麻利, 辦事勤快,頗得顧客好評。
莫倫又問奧曼的家鄉在哪里?
房東看過奧曼的證件, 上面標注是從利物浦一帶來的。
雷斯垂德也表示聽著曼的口音,有一股濃濃的利物浦腔調。
事到如今, 卻再也不相信奧曼表現出來的信息是真的。
奧曼在撒謊后馬上逃走,顯然是逃避警方的追捕。
雷斯垂德:“說不定連姓名也是假的, 鬼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
莫倫注意到奧曼的租房日期。
「10月20日~12月20日」, 這是很敏感的時間段。
費納希叛出捕夢社是十月初。
他準備去倫敦找套現合伙人, 取走十萬英鎊。
奧曼可謂緊隨其后, 在十月中旬到倫敦謀生。
令人懷疑奧曼最初抵達倫敦,是為了追繳捕夢社被轉移走的十萬英鎊資金。
十萬英鎊卻在無人知曉時被莫倫與麥考夫平分。
奧曼追賬不成, 不敢灰溜溜地返回美國。
他參與到盜尸焚燒、博物館鬧鬼竊物之中,“戴罪立功”偷來了組織需要的東西。
奧曼原定的倫敦活動截止日期是12月20日。
今天,他對前去調查的雷斯垂德說謊。
捏造出一個紅圍巾女士作為偷盜鑰匙的可疑人士,是蓄意誘導警察向錯誤方向調查。
莫倫隱去了十萬英鎊的真正歸屬,將其余推測告知雷斯垂德。
“奧曼與他的同伙很可能已經連夜返回紐約。不一定從倫敦港出發,也許先去利物浦,再從那里出海。您不妨致電利物浦警方追查一番!
話雖如此,現在想要在英國截獲奧曼團伙的可行性太低了。
奧曼警惕心強,要不然也不會跑得這么快。
他的真實姓名未知,同伙信息也是未知。沒有更多線索,抓不到這幾條泥鰍。
雷斯垂德很是懊惱:“我怎么沒能當場發現他在撒謊,那就能把人當場按住!
莫倫沒有多加責怪,天才是少數,大多數人是從菜鳥一步步成長。
雷斯垂德入職至今一年半,雖然不是完全的新人,但距離資深警督尚遠。
莫倫:“您就當是一次‘特殊的圣誕教訓’,愿您多年后能感慨地說‘就是那次吃虧讓我奮斗不停,走上了成為警督之路’!
雷斯垂德苦笑,“謝謝安慰,我會盡力的!
兩人沒有多聊。
雷斯垂德返回蘇格蘭場,聯絡利物浦警方協查工作。
莫倫回家后也早早休息。
明天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她要乘坐「珍妮號」前往紐約。
沒能在倫敦抓到的嫌疑人,希望能在紐約逮住對方。
往好的方向思考,奧曼的出現說明一件事——紐約捕夢社沒有因為資金鏈斷裂就此沉寂下去,這個組織依舊活躍。
活躍,就有被抓住行蹤的可能性。
*
*
12月17日,18:00,「珍妮號」駛離倫敦。
這是如今最先進的中型跨洋蒸汽客輪。如果一帆風順,六七天后能抵達美國。
莫倫帶上女仆桑婭一起出行。
圣誕假期給五倍工資,讓桑婭非常愉快地出行,絲毫沒有不能回家過節的傷感。
她還獲得了提前一周的帶薪休假,已經提前與家人團聚過。對紐約之行,她是干勁滿滿。
莫倫卻耳提面命紐約不比倫敦安全,讓桑婭要小心謹慎。
為什么選擇這位女仆一起出海,因為桑婭機靈,也因為她天生跑步速度快。
莫倫說不準捕夢社的具體情況,可面對潛在危險,跑路速度快的人總是有一定優勢。
主仆兩人住到了一等艙套間。
這次航班沒有滿客。
由于輪船預計圣誕夜抵達紐約,如果遇到風浪意外,還會延遲靠岸。
對于想要回家過圣誕的美國人來說,必然選擇更早幾天的輪船返航,確保不會錯過圣誕大餐。
晚餐時間,莫倫在餐廳見到了部分旅客。
一對二三十歲的夫妻,妻子微微隆起孕肚。
一位金色卷發的眼鏡男士,四十歲左右。神色憂郁,他有著看蟑螂都情深的眼神。
明顯寡婦著裝的女人,年近五十,她帶著兩個女兒。
大女兒二十多歲,小女兒看起來十一二歲。
還有一個熟面孔——記者旺斯。
憑著對雌雄雙煞的報道,在今年擠入了《每日電訊報》的特邀記者行列。
記者旺斯與軍官打扮的三十多歲男士結伴出行。
莫倫環視一圈餐廳眾人,默默祈禱「珍妮號」無災無難到紐約。
她還是挺有信心的。
別問憑什么,問就是麥考夫不在這艘船上,這是能說的嗎?
餐廳內,有擅于編造故事的記者旺斯在場,不可能冷場。
他主動帶頭自我介紹:“大家好,齊聚在通往圣誕夜的船上,是我們的緣分。不如相互認識一下。我是旺斯,《每日電訊報》的特邀記者!
“我堂哥,費斯上校!
旺斯介紹了同桌的軍官,又問眾人:“不知怎么稱呼各位!
對于旺斯的熱情提議,距離他最遠的那桌,最先回應。
寡婦的大女兒:“我是莉莉福克納。這是我的母親?思{夫人,與我的妹妹拉娜。我們去紐約找蘭格舅舅。旺斯先生,您是記者,一定了解城市前沿動態,紐約的百老匯街區比起倫敦西區劇院怎么樣?”
倫敦西區的劇院文化,上可追溯到十六、十七世紀。莎士比亞創作了眾多深入人心的戲劇作品。
紐約的百老匯,在本世紀初才出現了第一家劇院。它想趕超倫敦西區的影響力,至少再過一百年。
旺斯卻沒有直白地說這些。
別看他把「雌雄雙煞」的故事寫得離奇詭譎,但也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能說。
他很快反應過來,莉莉口中的“蘭格舅舅”與“紐約百老匯”有哪種關聯。
今年十月,金融危機席卷美國,重創了鐵路業。
查爾斯蘭格從事服裝生意,非但不受影響,而且還擴展了產業。
他兩年前投資的「蘭格劇院」,在今年十月正式開業,上座率直沖紐約所有劇院的榜首。
旺斯瞧著福納克母女三人的著裝與華貴無關。
也想不起倫敦富豪中哪家姓“福納克”,猜測所謂的蘭格舅舅,該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
“哈哈哈,我認為百老匯都很有潛力,說不定哪天引領世界戲劇潮流了。”
旺斯捧場地夸了幾句。
不論福納克母女與蘭格先生的關系近親與否,所謂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莉莉主動提起蘭格,未嘗沒有想借舅舅財力一用的想法。
旺斯瞧不上如今的百老匯演出,?*? 但沒必要背后唱衰得罪人!奥犝f「蘭格劇院」的劇目最好,等到了紐約,我一定要買票去看看。”
年輕夫婦的那桌也加入了聊天。
“我叫赫特卡尼,這是我的妻子瑪姬。”
男人簡單自我介紹,詢問福納克夫人:“聽起來,您家對戲劇頗有了解。我與瑪姬第一次去紐約,不知能否推薦幾場經典演出嗎?”
福納克夫人不似大女兒莉莉健談,淡淡回了一句:
“我不常去劇院,聽說《無夏之年的愛情》還不錯,但不一定適合您帶妻子去觀看。那是火山噴發時期的故事,似乎音效、火光都模擬得很逼真!
火山噴發,震天動地。
模擬這種場景,讓孕婦去觀影好嗎?
福納克夫人掃了一眼瑪姬微微隆起的肚子,孩子該有四五個月大了。
她卻沒問這對年輕夫妻為什么選擇在這種時候去紐約。
遠行的人,各有由。
比如自己是去投奔表哥,希望借著蘭格的財力,確保大女兒的婚約照舊。
莉莉想要補充兩句,卻被母親斜了一眼。
福納克夫人微微蹙眉,認為大女兒沒必要與誰都聊得熱絡。
瞧著卡尼夫妻的衣著也不像是有錢人,何必浪費太多口舌。
莉莉忍住向母親翻白眼的沖動,到底沒再多話,而監督妹妹拉娜不準挑食。
莫倫聽到火山特效,第一反應不是戲劇內容演的是什么,而是這種光影聲效比起博物館鬧鬼,不知哪個更加逼真。
思考著,她感覺到餐廳內餐廳內微妙的冷場,只剩自己與中年眼鏡男沒有開口介紹了。
掃視中年眼鏡男人,對方并非漠不關心地埋頭進食,而是放下刀叉在聽幾人談話。
莫倫似乎沒有半點交流欲,只拋出一句:“我是海勒!
然后沒有然后。
她連名字也不提,更不說去美國的原因,這樣的自我介紹成功地讓餐廳內更加冷場了。
記者旺斯眼瞅著被他帶起來的氣氛急轉直下地僵住了,不甘就此散場,把話頭拋給了沒應聲的那位。
“這位先生,怎么稱呼?我瞧您的樣子很有藝術氣息,是從事音樂、繪畫或雕塑工作嗎?”
男人略驚訝地微微張嘴,很快點頭。
“您猜對了,我給廣告公司提供插畫。喬門羅,我的姓名!
旺斯:“插畫師,這個職業很棒,把產品最好的一面展現給顧客。您去美國是工作?”
門羅搖頭:“我是去旅游采風的,以往看一些書獲得靈感,但現在更想看看真實風景。”
旺斯很能搭話,繼續說:“什么書。磕芡扑]我幾本嗎?我寫文章,也最怕缺少靈感!
門羅不確定地說:“您聽過《星星的力量》嗎?我覺得里面的天文趣聞挺有意思。”
旺斯立刻點頭,這書他當然知道,是今年春夏星座連環殺手提到作案的靈感來源。
“這本書隨著連環殺人案火了,其實故事內容多是神話怪談,也不嚇人。就是不知道作者是誰。”
“是啊,不知道作者是誰。”
門羅微微笑了一下。
有的事真是諷刺,同樣是他寫的書,《小行星動力學》是誠意之作,全篇是嚴謹的數學術知識,卻無人問津。
隨意胡謅的《星星的力量》,卻在今年火爆歐洲。
有幾個人記住了《小行星動力學》的作者是詹姆斯莫里亞蒂呢?
第98章 Chapter98
Chapter98
半年前, 莫里亞蒂還在英格蘭西北部的一所學院教授高等數學。
大學畢業后的十三年,他一直在做數學老師,但更換了七所學校任教,足跡遍布歐洲。
之所以不斷更換任教學校, 是因為每一次都待不長。
學校里只有一種人——蠢貨。唯利是圖的蠢貨, 教幾遍才學會的蠢貨、樂于助人的蠢貨……
年復一年地被蠢貨包圍著, 想用一百零八種方式讓蠢貨們消失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實在忍不住就換一所學校,連換七所學校,沒有解決問題。
今年夏末,《星星的力量》因為星座殺手杜克意外爆火。
莫里亞蒂心底沉睡多年的聲音被徹底喚醒, 他早就厭倦了做普普通通的數學老師,是時候把想付諸行動。
他要建立一個犯罪帝國。
過去十三年, 他瞄準了一批適合成為手下的人選。
然而,令人窘迫的現實問題擺在面前。
拿破侖進攻歐洲需要高額軍費, 自己試圖構建犯罪帝國也需要大筆錢。
錢!錢!錢!
如何快速搞到巨款?
莫里亞蒂:很容易,翻開法律書, 迅速致富的辦法都寫在了書里。
制造假.幣是不錯的圈錢方式,偏偏有不成器的三人組在今春嘗試, 卻失手被抓。
那起事件讓英格蘭銀行提升警惕心,不只全面升級了紙幣與硬幣的防盜鑄幣技術, 也提升了金庫安保系統。
此路不通,換一條路。
從股市里大撈一筆, 那是過去幾年部分人的發家途徑。
今年秋天再動手卻遲了, 因為金融危機席卷全球, 憑著股票暴富的好時代近三年不會再來。
如果能繼承一筆大額遺產就好了。
可惜, 他不是莫倫海勒那種被財神偏愛的幸運兒。
剩下的手段,搞小錢容易, 搞大錢困難。
天無絕人之路,一條黑吃黑的捷徑擺到面前。
莫里亞蒂惋惜自己進入證券市場太晚的時候,被他觀察到一位證券經紀人的異常情況。
布雷布拉德利,在股票買賣方面業績平平,在倫敦金融城很不起眼。
這個人卻經營了數家小公司,向美國出口貴價葡萄酒與茶葉。
布拉德利的公司規模很小,小到在倫敦無人問津,卻是安穩地經營了三年。
莫里亞蒂跟蹤追查,潛入布拉德利的貨船,發現待運輸的茶葉全都發霉變質。
這種品質的茶葉別說作為奢侈品,低價散售也沒人要,它憑什么被美國公司采購?
深入調查,發現貓膩。
布拉德利的公司不算完全的空殼公司,但也只維持表面的貨物買賣。
他的下家分布在芝加哥與紐約,三年里總計換了十五個買家。這些買家都找不到實體地址,而且全都已經注銷營業執照,背后都有一個名叫“費納!钡纳碛。
莫里亞蒂沒能在美國快速查到誰是“費納!。
他選擇更快捷的方式,十月底回到倫敦直接綁架了布拉德利,逼問真相。
布拉德利被關小黑屋的三天,終于撐不住在死亡威脅面前交代了實情。
他與費納希交好,對方是紐約捕夢社的財務。
三年間,兩人聯手,轉移了那個秘密組織總計十一萬英鎊的資金。
一比十分賬,他拿一萬,費納希拿十萬。
為了避人耳目,他不會與費納希當面交接這筆錢。他別出心裁,把存款線索被放到正常人想不到的地點。
「查爾斯游樂園」的幸運套圈攤位,貨架上有一對鴨嘴獸。
布拉德利觀察小半個月,一直沒人把玩偶套走。他仿制了一模一樣的玩偶,把存款線索放進去,將相關信息傳遞給了費納希。
費納希喜歡稀奇古怪的動物,一定能讀懂簡潔的謎語。
莫里亞蒂又不是傻子,他綁了布拉德利,何必再繞一圈去找鴨嘴獸玩偶。
正要讓布拉德利交代取款方式,這人卻突然背肌強直性痙攣,抽搐著呼吸困難起來。
怎么回事?
莫里亞蒂想起一個細節。
在一條停放垃圾堆的暗巷綁架布拉德利時,這人企圖反抗,兩人有過短暫的搏斗。
最終,布拉德利被擊倒在地,臀部被路面的鐵釘扎傷了。
莫里亞蒂把人關起來后,拔掉了布拉德利身上的那枚釘子,發現它生銹嚴重。
11月1日,布拉德利突發疾病,很可能是破傷風發作。
如今沒有破傷風的對癥治療藥物,只能看著發病者陷入昏迷,幾天后死亡。
莫里亞蒂不在乎布拉德利的死活,但在乎十萬英鎊的去向。
他卻留不住布拉德利的命,人還是沒能老實交代內情就死了。他錯失一條捷徑,無法從存款者的口中獲得密碼,只能跑一趟游樂園,玩一把無聊至極的套圈游戲。
11月2日,幾乎是踩著游樂園開門的時間點,直奔套圈攤位。
結果呢?
攤主說,鴨嘴獸兩天前已經被顧客贏走了。
10月31日,萬圣夜的晚上,戴著小丑面具的女人把玩偶成功套走。
十多天后,一具白毛尸體被發現,引出了游樂園殺手事件。
與此同時,倫敦人都聽說了萬圣夜大鬧游樂園的「雌雄雙煞」。
莫里亞蒂現在回想,依舊忍不住咬牙切齒。
辛辛苦苦兩個月,從倫敦跑到美國再返回倫敦,全都白忙!
十萬英鎊!
他差點就吃進嘴里的十萬英鎊,被人捷足先登。
黑吃黑很美好,被黑吃黑就很想殺人。
該死的「雌雄雙煞」,貨架上有那么多物品,偏偏套走了一對鴨嘴獸玩偶。
兩人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
一定是故意的。
莫里亞蒂才不相信有那樣的巧合。
那對狗男女一定知道鴨嘴獸藏錢的線索,才會故意裝神弄鬼轉移視線,根本目標是神不知鬼不覺得地套走玩偶。
如果「雌雄雙煞」不是為了搶錢,當游樂園殺手出現,兩人何必現身設置陷阱抓住匡茨。
莫里蒂亞在一番推論之后,不惜挖穿地心也想把那對狗男女找出來。
然后,他就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人。
最后匡茨被捕的西郊兇宅,入住了一對年邁的德裔兄妹,據說那是最后見過「雌雄雙煞」的人。
那對兄妹與年輕男仆,在一起逃離倫敦鬧鬼房子返回德國家鄉的途中,馬車墜崖而亡。
離奇的事件還沒結束。
西郊鬼宅的現任房主,據說是年近七十的美國老婦人賽琪薩比爾。
居住在波士頓,空關著房屋,只租出去一天就鬧鬼了。依照老婦人登記的波士頓聯絡地址,卻是查無此人。
莫里亞蒂確信所謂鬼宅是「雌雄雙煞」的一個據點。
「雌雄雙煞」利用了年邁德裔兄妹與男仆抓住匡茨,隨后將三個工具人迅速滅口,這個據點也被棄之不用。
等到一段時間后,風聲不緊了,鬧鬼傳聞淡了,再把房子高價賣掉,找個傻子接盤。
莫里亞蒂想到這里,默默深呼吸。
聰明人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
比起追殺飄忽不定、生死不知的「雌雄雙煞」,他選擇轉移目標去打劫紐約的捕夢社。
被綁架的布拉德利對捕夢社內幕了解甚少,但能肯定一點——那個組織有錢!
會員多是富商,而組織募集到的經費絕不止被費納希套現的十一萬英鎊,至少還剩余二三十萬英鎊。
于是,“憂郁文藝的插畫師喬門羅”登上了『珍妮號』客輪。
莫里亞蒂把頭發染成金色,換上看蟑螂都深情的眼神。
確信沒人把“喬門羅”與連換七所學校的脾氣古怪中年數學教授聯系到一起。
他更堅信此行紐約可以成功達成目標,絕無可能被「雌雄雙煞」第二次截斷財路。
如果正面遇上了,呵呵——,正是報仇的絕佳機會。
第一步,打入捕夢社內部。
今夜剛好在船上認識了著名記者旺斯,怎么可以錯過這種眼線。
這種追求新聞熱點的記者去了紐約,總會不甘寂寞地到處挖掘消息,能為他所用。
莫里亞蒂把記者旺斯劃入“工具區”。
與此同時,把另一個人劃入“有多遠滾多遠區”。
不是別人,就是剛剛用一句自我介紹,成功讓餐廳氣氛冷場的人——莫倫海勒。
莫里亞蒂以離職數學教授的真實面貌,遠遠見過莫倫一面。
是萬圣夜當天,他去參加了指紋研究的報告會。不可能缺席這種研討會,才能及時更新犯罪技術論。
莫里亞蒂沒想到在「珍妮號」上遇見莫倫。
一位追蹤罪犯作案痕跡的研究者居然也前往紐約,對他來說,顯然是弊大于利。
令他不快的卻是另一點。
莫倫繼承大額遺產,有錢不會花,居然投入到犯罪調查研究中。
真是可惜!
莫里亞蒂早就分析過能否殺人奪財,得出的結論是莫倫一定提前安排妥當遺產分配問題。
他想要染指這筆錢,付出的代價遠遠高于預期收益,不值得冒險。
那就離這個女人遠些。
不希望打劫捕夢社計劃出現紕漏,是以喬門羅的無害形象進入紐約。
在那之前,「珍妮號」最好平平安安地別出事,免得引起捕夢社的警惕心。
莫里亞蒂裝作完全不認識,滿不在意地掃視莫倫一眼。
這時,莫倫也看向了金發眼鏡男。
喬門羅?沒聽過這個名字,但他的發色……
莫里亞蒂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有異,是在自己的頭發上多逗留了幾秒。
這個女人的眼神又不是洗發膏,怎么可能一眼看出自己的發色造假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莫倫瞧著熟悉的發色。
之前,她給夢境任務搭檔起代稱「M-冰淇淋」。因為第一次通關時,麥考夫扮演的護衛角色有著金色頭發,讓她想吃一口芒果冰淇淋。
此時此刻,半點不似彼時彼刻。
莫倫只覺得反胃。
怪她的聯想力太好。
從喬門羅有一雙看蟑螂都深情的眼睛,思維發散開來。她看這個男人,宛如看到一只超大號的金色人形蟑螂。
莫倫立刻垂眸,不再惡心自己的眼睛。
明明是一樣的發色,卻給她截然不同的感覺。
雖然不迷信第一印象的直覺,但不妨礙她雙標地看喬門羅不順眼。
胃部不適,也能面不改色地繼續吃晚餐。
莫倫只有一個很低的要求,『珍妮號』按時抵達紐約港就行。
第一夜在風平浪靜中過去了。
翌日,天氣晴朗。
中午時分,更多旅客去往甲板上曬太陽,但都沒有待太久。冬天的海風不免夾帶一股刺骨寒意。
莫倫也時不時去甲板上轉悠幾圈。
爭取與所有船上的乘客都打一個照面,觀察船上是否存在潛逃的捕夢社成員奧曼。
有點遺憾,沒有發現可疑目標。
邏輯上說得通。
她是臨期改簽船票12月17日晚上出發,奧曼比她早一天,在12月16日逃離倫敦。
所以說,哪有巧合到偵探恰好在船上堵住想抓捕的罪犯。
接下來是好消息。
『珍妮號』行駛了七天六夜,一路平順,沒有遇上大風大浪,更沒有出現人員傷亡。
*
*
12月23日,黃昏時分。
海面上,殘陽如血。本次從倫敦出發的航程已經接近尾聲。只需再過一夜,明天『珍妮號』上午就能抵達紐約港。
莫倫隔著舷窗觀察天氣。
萬里無云,今夜出現暴風雨的幾率不到10%。
女仆桑婭去送洗下午茶的餐具,回來時捎來了最新的消息:
“海勒小姐,現在甲板上圍了不少人。大概五六分鐘前,船頭方向飄來了一大群死魚。大大小小,各種魚都有,您要去看看嗎?”
莫倫:不是吧?距離靠岸只剩二十小時了。這種時候,突發變故?
“我去瞧瞧!
莫倫立刻前往甲板,但愿魚群死亡只是無關緊要的意外。
第99章 Chapter99
Chapter99
莫倫前往甲板。
船長指揮水手, 撒網撈一批死魚上來瞧個究竟。
大西洋鮭、大西洋藍鰭金槍魚、大西洋狼魚……,這些死魚的種類不限淺海深海。
“怪事!
船長疑惑是什么力量能同時殺死這些魚類?
記者旺斯第一時間抵達事發現場。
想起百老匯熱門舞臺劇《無夏之年的愛情》,有了一種不妙的聯想:“死魚群該不會是海底火山爆發的前兆吧?”
莫倫也有相似推測。
如果不是海底火山噴發,就是有劇毒入海殺死了某塊區域的魚群, 順著洋流飄到了客輪附近。
只憑肉眼觀測, 無法確定魚群的具體死因。
可以確定的是海底火山爆發也好, 海中劇毒擴散也罷,客船上的人類都無力阻止。
莫倫直戳重點:“船長,「珍妮號」能提速前行嗎?”
船長掃視甲板乘客們,眾人臉上已有憂慮神色。
他語氣堅定地說:“諸位放心, 「珍妮號」可以加速前進,F在是下午四點多,全面提速, 大約明天零點可以抵達紐約港。我們一定能安全上岸!
凌晨入港,手續上必然復雜一些。
比起直面海上死亡危機, 手續等問題是不值一提。
在提升航速之前,船長讓水手對海水進行取樣, 沒有發現水溫上升、變得渾濁等異常情況。
雖然不能憑此排除海底發生地質災害,但至少說明客輪還有逃生時間。
船長讓乘客們注意安全。
謹防風浪突襲, 盡量避入艙內,不要在甲板等開放區域活動。
莫倫離開前回望了一眼大海。
夕陽下, 波光粼粼,宛如一幅寧靜安逸的海景油畫。
風平浪靜是這幅油畫的最佳注解。
除了極其突兀的死魚群, 找不到大海即將對人類翻臉的證據。
誰卻敢說掌控大自然呢?
在自然的威力面前, 人力往往渺小得不值一提。
「珍妮號」的氣氛突然沉悶起來。
旅客們紛紛返回客艙, 一些人邊走邊在胸前劃起十字, 祈禱上帝保佑。
莫倫回到房間,沒有再擔憂船只安全。
擔憂也無用, 不如繼續翻閱《夢與魔鬼的關聯》。
這是一本中世紀手抄本的復刻版本,拉丁語撰寫,字句異常晦澀,讀起來很吃力。
上輩子選修拉丁語時,做夢沒想過有朝一日用來讀這類書籍。
她對研究宗教不感興趣,但為了溯源夢境任務的起源,必須翻查一些行文艱澀又用詞冷癖的資料。
夢,自古以來是人類的研究對象。
《圣經》將夢與上帝的啟示相互關聯,而別的宗教也不乏把夢視作神的旨意。
目前,尚未有弗洛伊德提出《夢的解析》。
不過,早在17世紀,托馬斯布朗,一位英國醫生兼作家已經提出過相似觀點,夢是一種自我剖析。
——“無論夢境與外界事件顯得多么荒謬,它們對內都具有重要意義,可以使我們更加了解自己。”
這些論從心學與醫學角度去解讀夢境,卻不是莫倫正在閱讀書籍的重點。
中世紀,有人把夢境視作魔鬼入侵人類的一種手段。
因為當夢境片段荒誕卻又無比真實地出現,就會攪亂了人的心智,讓人惶惶不安,難辨虛擬與現實的邊界。
那就引出新的問題,人類如何擺脫夢魘的侵擾?
更激進的觀點,是否可以反過來利用夢魔?由人類的自主意識來控制夢境的細節。
更有甚者提出,作為人類是否可以入侵他人的夢境?從而操縱他人的思維?
莫倫瞧著舊書記載的“解決方法”,或多或少都與煉金祭祀相關。
隨著書頁被翻動,天光越來越暗。
當太陽徹底沉入大海,打開客房內的三盞煤氣燈,光線仍舊不夠明亮。
莫倫懷念幾秒現代電燈的照明亮度,又立刻投入晦澀的拉丁文記錄中。
舷窗外,異常安靜。
幾乎聽不到風吹海浪的起伏聲。
輪船仿佛不是加速行駛在大海上,而是闖入了空無他物的異度空間,感覺不到其余生命的氣息。
室內,燈焰無聲燃燒。
昏黃光暈籠罩著書頁的油墨文字。
莫倫盯著書頁。某個瞬間,她都有了一絲錯覺。
煉金符號、陣法、拉丁文字動了起來,竟然扭曲成一只眼球形狀。
“踏、踏、踏。”
熟悉的腳步聲打破了詭異的寂靜。
女仆桑婭敲了敲虛掩的套房門。
“餐廳今夜照常營業,半小時前開始供應晚餐。您是下樓用餐,還是讓我送上來?”
莫倫快速從書頁中抽離思維,把舊書放到了一旁。
居然已經晚上七點。不知不覺間,看書看了兩個半小時。說實話,書上所寫的內容,她覺得沒一條能當真。
“我去餐廳!
莫倫:“你也吃晚飯吧。飯后,把行李檢查一遍,不要有遺漏物品?痛瑧撃茉谖逍r后靠岸!
“好的!
桑婭點頭,目送莫倫走出房間。
她再環視一圈套房,走到三扇舷窗前,檢查確定窗戶都上了鎖。
沒有熄燈,讓三盞煤氣燈都保持點亮狀態。
她拿著鑰匙,準備離開。
關門瞬間,一團黑影從視野范圍內竄過。
什么玩意?!
桑婭用力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了一次。
客房總門斜對舷窗,剛剛的黑影就是從舷窗外一閃而過。
桑婭特意走到窗邊張望,左右反復幾次,只看月光下昏暗不清的海面。
除了海水,沒有別的東西。
八成是自己眼花了,看到的黑影就是掀起的海浪。
舷窗下方是大海。除了海浪拍打船體,還能是什么呢?
桑婭搖搖頭,緊鎖房門,離開了。
*
莫倫到了餐廳。
今天出門吃飯的旅客不多,與第一夜登船時的餐廳來客一模一樣。
共五桌,九個人。
氣氛卻與第一夜截然不同。
最活躍的記者旺斯也沒再主動挑起話題炒熱場子。
他與堂兄費斯上校在嘀嘀咕咕地低聲說話,不時還望窗外瞥幾眼。
寡婦?思{與兩個女兒用餐。
她慢慢地切著盤子里的雞腿,目光只盯著自己的餐盤。
倒是她的大女兒莉莉不時掃視妹妹幾眼,叮囑拉娜幾句話。
赫特帶著懷孕的妻子瑪姬也來了餐廳。
年輕夫妻旁若無人地給對方夾菜,每吃一口都會露出頗為享受美味的表情。
莫倫選擇最內側的位置入座,這里與坐在門口的「金色人形蟑螂」形成最遠距離。
她叫來服務生,點了肉醬面、蔬菜與例湯。
每桌氣氛不同,晚餐就此開始。
一分鐘、兩分鐘……十一分鐘,餐廳內相安無事。
寡婦福納克夫人沒有吃完盤中食物,卻放下了刀叉。
她用手帕輕擦嘴角,第一個站了起來。
對大女兒莉莉說:“我吃好了,先回房躺一會。你看顧著妹妹,吃完就回房。”
莉莉點頭,又問:“您要是頭暈得厲害,不如吃點暈船藥?”
“不吃。五個小時后,船靠岸就好了。”
?思{夫人說著,轉身就朝餐廳門口走。
即將靠近門口時,變故突生!
“咚!”
一道撞擊聲突然從客船下方傳來。聲音很悶,但所有人都聽到了。
不等聲音完全落下,船身驀地晃了晃,霎時傾斜5°。
餐廳內,自重頗沉的實木桌椅也同時傾斜。
福納克夫人沒有防備,腳下不穩,猛地一扭,眼看就要朝前摔倒。
距離她最近的,是兩米外的年輕夫婦。
赫特與瑪姬一臉呆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
另外,坐在門口的金發插畫師門羅,距離福納克夫人第二近。
莫里亞蒂腦中瞬間浮現一個等式:
拉寡婦一把 = 接近美國富商蘭格 = 多一條尋找捕夢社的渠道。
下一秒,莫里亞蒂幾乎是瞬移到了福納克夫人身側。
在她要摔成狗.吃.屎的時候,把人攔腰一抱,扶了起來。
莫里亞蒂仿佛無比關切地問:“您還好嗎?”
福納克夫人的腦子一片空白,差一點平地重摔。
關鍵時刻被救了,不等回神,她就對上了一雙深情款款的眼睛。
哪怕隔著鏡片,她仍能感覺到對方由衷關切的心意。
突然心臟怦怦跳得有些快,對死去的丈夫,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福納克夫人甚至都忘了扭到腳腕的疼痛感,低聲細語地說:“謝謝您!
莫里亞蒂笑得溫柔:“能幫到您,是我的榮幸。您沒事,我就安心了!
福納克夫人聞言,不由得臉頰微燙。
眼角余光掃到了對方的袖扣,鑲嵌著黑歐泊,在光照下閃耀著變彩虹光——通俗點說,它值錢。
福納克夫人心里更是一喜。
插畫師門羅不是落魄藝術家,這真的太好了。
船艙驟變,只在幾秒間。
莉莉慢一拍反應過來,母親差點摔倒。
慌張地起身,正要跑向母親瞧個究竟,卻聽有人叫她。
“莉莉小姐,等一下。先看你妹妹!
莫倫在船體突晃后,快速掃視餐廳情況。
距離她最遠的門口方位,福納克夫人被「金色蟑螂」,好吧,是被門羅先生一把抱住救了起來。
其余六人都坐在位置上,但有一個人的面色不對。
十一二歲的拉娜,突然瞪大眼睛,張大嘴巴。
她扔掉了手里的刀叉,雙手摸著脖子,想說話但又卡住了,一言不發。
莉莉轉頭,只見妹妹小臉漲紅,像是在憋氣,又像是喘不過氣。
“上帝!拉娜,你怎么了?!”
拉娜無法回答,只是拼命干嘔,但什么都吐不出來。
莫倫不顧船體搖晃,快步走向莉莉一桌。
掃了一眼拉娜的餐盤。叉子上有黑胡椒的肉汁,但餐盤里沒雞肉。
莫倫:“拉娜吃雞肉了?”
莉莉下意識點頭又搖頭:“她應該還沒吃,雞肉在盤子里。”
盤子里只剩胡蘿卜與菠菜,哪還有雞肉的影子。
莫倫看向拉娜:“你把一大塊雞肉直接吞下去了,卡住了?”
拉娜無措地點頭,臉色越來越紅,喘不上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莉莉一瞧更慌了,額頭上已經起了虛汗。
焦急的話脫口而出:“說了多少次,吃飯慢一點。你……”
莫倫打斷了莉莉對妹妹責備:“我們先把卡住氣道的雞肉弄出來!
“要怎么弄出來?”
莉莉不知所措,她第一反應是看向母親。
只見福納克夫人被金發門羅攙扶著,可要邁出一步,她的表情就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莫倫直接對莉莉說:“你穩住桌椅,別讓它們撞過來!
莉莉回神:“什么意思?”
莫倫沒時間解釋,直接將拉娜從椅子上拉起,蹲下平視她的眼睛。
“沒事的,你在心里默數十秒,一切就會好!
說完,莫倫立刻站到拉娜背后,用雙臂將人抱住。
左手握成拳頭,右手從前方握住左手手腕,以海姆立克急救法,向拉娜得腹部猛烈反復施壓。
都沒數到十,一塊雞肉就從拉娜的嘴里嘔了出來。
這下,拉娜總算又能大口大口地喘氣,是緩了過來。
她“哇”地哭了起來:
“不吃雞肉了,我再也不吃雞肉了。姐姐,我以后聽話,就吃蔬菜。蔬菜好,雞肉壞!”
莫倫立即退后三步,才懶得提供安慰人的善后服務。
“好好,我們以后吃飯慢一點。”
莉莉抱住了妹妹,又是后怕又是慶幸。
危機來得太快,消除得也太快。
莉莉清楚妹妹能夠迅速地轉危為安,多虧了海勒小姐的援手。
有的人,看起來冷淡,關鍵時刻卻能阻擋死神。
“海勒小姐,謝謝您,真的太感謝了!
莉莉感激地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只能拍了拍妹妹的背脊,“拉娜,快和姐姐說謝謝。”
拉娜也從驚恐中緩過來了。
轉身,靦腆地說:“姐姐,謝謝您救了我!
莫倫擺手,冷淡地仿佛剛才救人的根本不是她。
“順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扶好柱子,別再摔了!
餐廳其余人瞧著兩三分鐘內接連發生變故。
一個差點摔了,被扶住。一個差點噎死,被救回。似乎有死神降臨的感覺,而船體還在不規則地搖晃著。
福納克夫人正要開口,她作為拉娜的母親必須表達感謝。
心底卻又萌生一絲別扭。關鍵時刻,她幫不了小女兒,只能靠外人;蛟S,她是該找個人依靠了,門羅先生會是好的選擇嗎?
這時,記者旺斯卻突然叫了起來。
“看!快看舷窗外面!那是什么?”
舷窗外,有東西破水而出。
月光下,眾人看到了一根粗尾巴。
是蛇的尾巴,長度未知。它卻粗得超出常,少說有半米。
記者旺斯:“是大海蛇,傳說里的大海蛇!上帝啊,我們怎么會遇到這種只存在于傳說里的未知生物!”
第100章 Chapter100
Chapter100
大海蛇, 泛指類蛇形的巨型海怪。
現有海蛇體長基本不超兩米。
大海蛇的體長卻在一般海蛇后加一個零。
多年以來,大海蛇傳聞不斷。
十幾年前,美國阿拉巴馬州聲稱發現大海蛇遺骸。
經過動物學家的鑒定,卻發現那具巨型的遺骸是由不同動物骨骼拼湊起來, 包括且不限于鯊魚牙齒、海龜龜殼與鯨魚脊椎。
今天, 難道要見證活的大海蛇出世了?
隔著玻璃舷窗, 海面光線昏暗。
只見蛇尾,不見蛇頭。只能確定這條蛇粗半米,但無法判斷這條蛇的具體長度。
不論來者是不是大海蛇,『珍妮號』遇到它, 都是遭遇了一場危機。
這家伙故意撞擊船體,導致客船不正;蝿。它想做什么?是要摧毀客船嗎?
一名?*? 水手飛奔似的跑入餐廳。
大喊:“所有人馬上回客房, 十分鐘后,啟動火炮攻擊不明生物!
『珍妮號』雖是客船, 但配有火炮等熱.武器。
往常都是用來攻擊海盜,與大型海洋生物開戰的情況不多。
“等一下。”
費斯上校叫住水手, “我有獵殺巨型海洋生物的經驗,和你一起去駕駛室!
記者旺斯也想沖在報道第一線, 但被堂兄費斯給按了回去。
費斯攔住旺斯:“別跟著,你回房間, 離舷窗遠一點。萬一那東西從海面暴起,尾巴破窗而入把你卷走, 別指望我去救你。”
“好吧!
旺斯瞥了一眼窗外。
平靜的海面已經被大海蛇攪亂。
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水重重擊打著船身, 船只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咚、咚、咚!”
更有接連不斷的撞擊聲從船底傳來, 大海蛇仿佛『珍妮號』掀一個底朝天。
記者旺斯只能不甘地退走。
莫里蒂亞維持著關心的表情, 攙扶著崴了腳的福納克夫人。
盡管疑似海怪出沒,也不能組織他的打劫計劃。
“插畫師門羅”已經伸手拉了寡婦一把, 邁出接近紐約富商蘭格的一步,F在除非他被海怪分尸,否則這戲開場了,就沒人能喊停。
莫里亞蒂卻還是沒忍住,在心底咒罵幾句。
這段時間是怎么回事?見鬼的倒霉運氣纏著他不放。
「倫敦—紐約」這條常規航線上的輪船成百上千,為什么偏偏是他倒霉地撞上不明生物攻擊船只?
這一次,他沒殺人!
只想太太平平地抵達紐約,為什么無法達成簡單心愿?
心里憤怒,臉上卻只剩擔憂。
莫里亞蒂仿佛無微不至地對福納克夫人說:“外面太亂,我們快回房!
福納克夫人剛剛避免重摔倒地,哪想到有更可怕的海怪在等著她。
她控制不住地驚懼發抖。
此刻,絲毫不覺聊天不超十句話的陌生人說出“我們回房”有多冒犯與突兀。
“好,快回房!
福納克夫人被扶著走出五米,到餐廳門口,才想起沒叫上兩個女兒。
她嘴角一僵,強作無事發生地回頭。
厲聲呵斥莉莉:“你怎么不跟上來?!你妹妹不懂事,你不能機靈一些嗎?留下來,是想被海怪吃掉?!”
莉莉被劈頭蓋臉砸了一頓訓斥,緊緊咬著嘴唇,忍住了沒有嗆聲。
母親剛剛是忘了她與妹妹,對吧?
在危險突發時,母親驚嚇到忘了女兒也不是錯誤,但為什么要罵她?她也被嚇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莉莉想起近一年的生活。
由于英國限定繼承制的法律規定,福納克家的地產傳男不傳女。父親去世后,土地被她的堂兄繼承了。
母女三人失去了固定的地產收租收入,剩下一套鄉間別墅與五千英鎊的存款。
其中,包括她與妹妹的嫁妝,每人各一千英鎊。剩余三千英鎊,是三人的日常開銷。
莉莉不只一次聽到母親埋怨為什么她與拉娜不是兒子。如果是兒子就能繼承地產,不用為了未來的生計發愁。
莉莉更清楚母親的埋怨已經變為了不喜,而對妹妹的不滿更多。
因為拉娜今年十一歲,至少再過十年才會談婚論嫁,意味著母親必須分出更多的錢款撫養她。
以往,母親只在家里表達不喜。
今天,或許因為船上突發危險,讓她在外人面前也顯出真實情緒。
莉莉深吸一口氣,壓下復雜情緒。
今年,她二十歲,是該自己賺錢,不再依靠家庭存款。
這次去紐約,母親希望借著蘭格的名號,確保大女兒的婚約順利完成。
莉莉卻不有不同的想法,她希望表舅蘭格能指點一二,給她推薦一條賺錢的路。
父親在世時,她表達過類似念,但被父母聯手否定了。
只說好不容易為她訂了一門子爵家次子的婚事,讓她安心嫁人。
復雜思緒就在幾秒之中。
莉莉牽起妹妹的手:“拉娜,我們回房。”
離開前,她又向妹妹的救命恩人表達了謝意與歉意。
“海勒小姐,對不起。等回到岸上,我再登門致謝!
莫倫當然清楚莉莉是在代母致歉。
因為福納克夫人太失禮了,匆匆離開,不僅忘了叫女兒們,甚至沒有向救了小女兒的人說一句謝謝。
“沒關系。你們先回房,其他事,等安全了再說!
莫倫笑著對莉莉表示她根本不介意。
她出手救人,只求問心無愧,不在意對方是否感謝。
人性就是那樣的復雜,不是所有的好意都能換來善意。
莫倫也不在餐廳繼續逗留。
雖然很好奇海怪的真面目,但更懂得別給水手們添麻煩。
『珍妮號』是19世紀的蒸汽船,她對這艘船的結構了解很少,更不提掌握此時的火炮攻擊范圍與力度。
幫不了忙,起碼做到不幫倒忙。
不在空曠處圍觀,免得水手還要分神,注意不要傷及她的小命。
臨走,莫倫望向一直傻傻坐著的年輕夫妻。
這兩位望著窗戶,像是被大海蛇的蛇尾嚇到原地石化。
瑪姬更是一手扶住孕肚,一手緊緊攥著餐桌,緊張到一動不動。
“赫特先生、瑪姬女士,你們不回房嗎?”
莫倫提醒:“馬上就要開炮了,估計輪船的顛簸程度會更嚴重!
“回房?”
赫特如夢初醒,起身扶住妻子瑪姬。
“對!回房!你得到床上躺著,免得磕碰到!
瑪姬也回過神來,對莫倫笑著點頭。
“海勒小姐,謝謝提醒。我們是要回房了。”
莫倫讓這對夫妻先走一步,她對著兩人的背影眨了眨眼。
圣誕節前夕,孕婦跨洋遠行。雖有丈夫的陪同,但有必要趕在這個時間段嗎?
好吧,是她的疑心病又犯了。
一年到頭的長假不多,說不定這對年輕夫妻趁著圣誕假期補上蜜月之旅。
莫倫前腳回到房間,發現女仆桑婭不在,正想去尋人,聽到了開門聲。
桑婭臉色蒼白地回來:“小姐,您也回來了。您看到了吧?蛇,很長的蛇!”
“別站門口,去角落里躲著。”
莫倫招呼桑婭一起去角落,那里有牢固的柱子。然后問:“我只看到蛇尾,你看到蛇頭了?”
桑婭:“沒,我也只看到尾巴。好粗的尾巴!十五分鐘前,我離開鎖門時,看到有黑影掠過窗戶外。還以為是海浪,沒想到會是這么大的蛇!”
說著,她慌亂又激動地比畫起來。
“尾巴足足半米粗,是粗,不是長度。我在海邊長大,只見過鯨魚比它粗。”
桑婭不是第一次出海,她在普利茅斯的海邊小鎮長大。
去倫敦打工前,一直隨家里漁船出海,聽過許多海上的離奇傳說。
萬萬沒想到今天居然親眼看到了活的海怪。
卻發現莫倫神色平靜,完全不為海怪出沒而驚異。
桑婭:“小姐,您不震驚嗎?大海蛇,是大海蛇來了!”
“我知道!
莫倫:“我還知道『珍妮號』有概率不敵大海蛇,船破人亡的慘劇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
桑婭被迎頭潑了一桶冰水。
不!能不要提醒她殘酷結局的可能性嗎?
莫倫并非故意掃興,只是習慣性做好最壞的心準備。
對于大海蛇出沒,也有驚訝,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挺合。
她曾經遭遇鯊魚吐人頭事件,那條犧牲的異食癖鯊魚很像被人類馴化過。
由此推論大海蛇的真相。這只海怪不一定是進化論的例外,也許是某些人為干預后的基因突變生物?
不管如何猜測,先要過眼前的一關。
『珍妮號』VS“大海蛇”,孰勝孰負?
“轟!”
隨著第一發火炮被打響,戰火在海面被點燃。
『珍妮號』時而提速,時而繞圈,與大海蛇纏斗起來。
莫倫抱緊承重柱。
耳邊,火炮轟鳴不斷。似有哭喊聲從別的艙房傳來,但很快被炮.彈與海浪聲遮蔽。
玻璃窗外的場景很快變得模糊不清。
火光四射,濃煙滾滾彌散。
海浪肆虐拍打窗戶,更有重物反復抽打船體的巨響爆出。
輪船劇烈顛簸傾斜。
客房內,人只能勉強穩住身體,不讓自己從房間這一頭跌撞到另一頭。
莫倫慶幸沒吃幾口晚飯,海怪就出現了。
沒有吃撐,避免胃部翻江倒海,只要忍受耳膜被轟炸。
硝煙味透過窗戶縫隙,滲入了客艙。
時間變得漫長起來。
似乎過去二十分鐘,又仿佛過了一個多小時。
窗外的炮火聲漸漸停歇,煙霧也漸漸淡了,攻擊船只的怪異巨響也消失不見。
桑婭在默數了上萬遍上帝保佑后,迷茫地睜眼,問:“是結束了嗎?”
莫倫取出懷表,時間竟然已經是「21:34」,『珍妮號』的海戰持續了兩個小時。
“再等一下,不著急出門。等十五分鐘,看看水手是否來通知最新情況。”
十分鐘后,水手在走廊里喊叫起來:
“全體乘客注意!一個好消息,海怪已被成功擊殺!”
莫倫沒有立刻微笑,更想知道船員們有無傷亡。
水手沒有通報傷亡情況,只說:
“『珍妮號』船體受損,預計兩小時后,全員改乘逃生小船,手動劃入紐約港。所有人只能攜帶貴重物品,不超過兩千克!”
這番話讓乘客們再度炸鍋。
什么叫做逃生小船?什么叫做手劃進港?
水手:“詳細情況可以去餐廳詢問,去餐廳,別去甲板!強調一遍,別去甲板!
莫倫估計甲板上水手們仍在收拾海戰殘局。
她吩咐女仆桑婭,“我去餐廳,你行李。這次我們帶的行李不多,把換洗衣服打包留在船上,帶書走就行!
“好的!
桑婭又說:“劃船,我很熟。如有必要,您可以憑這個爭取一個好位置!
莫倫點頭,去餐廳了解詳情。
短短兩小時,餐廳天翻地覆。
一地狼藉,窗戶破損,餐桌都被掀翻在地,缺胳膊少腿。地面濕漉,混合著血水與污水。
這里應是被大海蛇入侵過了。
乘客們陸續來了。
『珍妮號』本次登船41 位乘客,這會沒有全部到場,但同行者都派出了代表。
人們瞧著餐廳的慘狀,不由后怕。
如果沒有及時撤走,他們的命運就和桌椅一樣散架了。
莫倫環視一圈,沒有看到年輕夫婦,只看到了莉莉與金發門羅。
船長很快到了,簡單扼要地交代現狀。
與海怪開戰的過程中,一個燃料倉被毀。這樣一來,海船缺一口氣,無法完全駛入紐約碼頭。
『珍妮號』損毀較重。
船長無法保證,在船員劃船入港尋求支援的一來一回等待過程中,輪船不會出現漏水等沉船事故。
綜合考慮,在距離港口的五海里左右,讓旅客們乘坐逃生木船,劃船一小時靠岸。
這種做法聽起來辛苦,卻最保險。
避免真的發生沉船事故時,四周海水瘋狂涌向船體,而造成逃生困境。
“『珍妮號』預備了十五條逃生船,每條船可以乘坐十人,F在船上包括工作人員在內,一共71人。所以大家請放心,人人有座位。”
這是好的一方面,但考慮到劃船是技術活,不是人人都會劃船。
船長:“六到七位乘客一條船,每條船再配備兩~三位海員劃船,確保大家安全靠岸。所以,諸位只能攜帶少量貴重物品。其余行李留在『珍妮號』上,如有機會再來取回,F在,全體乘客進行登記編號,等會不要走錯救生船!
話音落下,人群議論紛紛。
莫倫認為船長安排得挺好。
冬夜,僅有昏暗月光。茫茫大海,千萬不能劃錯方向。
包括船長在內,17位海員必須分散到每條救生船上,才能把控劃行方向。
不能攜帶行李,乘客們是要承擔財物損失的風險,但總比送命要好。
有人表示強烈反對:“憑什么不讓我帶著行李走?!我的東西,你賠得起嗎!反正有多余的逃生船,足夠讓我帶著行李走!
有這種想法的絕不只一個人。
聽到有人挑頭,還有五個人也站出來附和。
船長也不強辯,只說:
“你們想多帶行李,就無法配備劃船的水手,必須自行劃船。六位商量一下誰能劃船?”
“另外,簽署書面協議,是你們主動放棄『珍妮號』的救援,不能追究法律責任與后續索賠。都能做到的話,我可以給六位兩艘救生船。其他人還有想加入的嗎?沒有的話,立刻來登記!”
莫倫微微搖頭,不管什么時候,總有腦子不清楚的作死人群。
她同意了船長的安排,去登記了自己與桑婭的情況。又等了半小時,最終被分配到與莉莉一家、金發門羅一條救生船,編號No3。
*
*
紐約,23:56。
麥考夫看向座鐘。
不知為何,今夜始終無法入眠。
還有四分鐘就是平安夜零點,他真能等來莫倫平安抵達紐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