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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Chapter171

    Chapter171

    “你對疤痕不知情, 總不會忘記勒魯瓦主教找你咨詢顱相時的交談內容吧?”

    莫倫追問呂蒂,“你認為是什么讓你們一直交好,好到發生圣物丟失的超級嚴重事故,他也僅僅求助于你呢?”

    麥考夫補了一刀, “難道是全憑人格魅力?”

    呂蒂被插刀插得, 差點手不穩, 把駕駛馬車的韁繩扔出去。

    他怎么就不能有萬人迷的魅力了?他好歹憑專業本事讓連環殺手綁架過,一般人能有這種“殊榮”?

    麥考夫:“我不了解勒魯瓦主教,大眾風評說他是‘平庸的老好人’,但我們都知道平庸不會讓一個人坐上主教的位置。”

    從剛才一個多小時的接觸, 可以看出鮑勃勒魯瓦毫不強勢。與其說他溫和,不如說是更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這與法國目前大環境有很大關系, 共和派反對教廷掌控更多權力。

    勒魯瓦身在巴黎,位于權力斗爭最激烈的前線, 他在巴黎圣母院主教的位置上經歷了普法戰爭后的政權更迭。

    從法蘭西第二帝國變更到第三共和國,他沒有被調職, 是掌握了平衡的藝術。

    麥考夫:“身在這個位置的主教,如果剛愎自用, 反倒容易被你討好。勒魯瓦顯然不是,他對自我有清晰的認識, 他為什么會對顱相學深信不疑呢?”

    呂蒂沉默半晌,回想兩人相識的種種。

    他說:“我與鮑勃相識, 是在他成為主教之前。九年前, 我也剛剛嶄露頭角。我覺得他沒什么太大改變。不像大多上位者有著兩面派的嘴臉, 鮑勃對上對下都不會得罪人, 不會捧高踩低。”

    “但人都喜歡聽好話。他認同顱相學,更是認同我對他顱相的點評。雖然我們最開始是咨詢師與客戶的金錢關系, 但相識九年已經成為朋友。”

    呂蒂善于挑選客戶,知道哪些能撈一筆就好,哪些可以長期薅羊毛,鮑勃勒魯瓦是從肥羊變為朋友的個例。

    “就像去年夏天,他得知我遭遇了綁架,主動從巴黎趕到了里昂,為我進行了整整一周的祈福儀式。且不說他作為主教多么忙碌,成年后我沒有遇到第二個這樣關心我的朋友了。”

    呂蒂越說越不認為鮑勃勒魯瓦監守自盜,那違背了他一貫以來的為人處世習性。

    莫倫追根溯源,?*? “你還記得九年前如何點評他的顱相嗎?”

    “還別說,換個人,我也許就記不清了。”

    呂蒂卻到今天都沒有忘記對勒魯瓦的顱相評價,“鮑勃很符合顱相學中定義的「善良忠誠的完美腦袋」。”

    勒魯瓦的前額與后腦勺飽滿圓潤,頭部上寬下窄。

    下巴尖微翹,整個腦袋沒有一處崎嶇不平的凹陷,與書里的標準頭型近乎百分百地吻合。

    “我閱「頭」無數,鮑勃是「老好人腦袋」的經典模板。當時,我就是這樣評價他的。我說得誠心,他聽得也開心。”

    呂蒂不曾對第二位客戶那樣真心夸獎,也沒有再遇到過如此標準的腦袋。

    他說:“兩位也看到了,鮑勃的頭相至今沒改變。最多是頭發少了些,有點輕微禿頂。在顱相學中禿頂不算缺點,是認真工作的表現。”

    莫倫聽到這里,可以解勒魯瓦主教與呂蒂交好,這位前顱相師很能提供情緒價值。

    然而,交好與深交是不同的。

    勒魯瓦信任呂蒂,以至于請他幫著處荊棘冠失竊,這約等于交付后背。

    其中原因,只是因為兩人的感人友誼嗎?

    莫倫:“主教對你提過他做的夢嗎?或是相關話題。”

    呂蒂不明就里,“夢?從來沒提過。我都沒聽鮑勃提到失眠,沒弄丟圣物前,他應該是一覺到天亮的類型吧。”

    馬車不久后到了酒店。

    有些事從呂蒂身上得不到答案,需要等一覺醒來后去勒魯瓦家中尋找線索。

    *

    一夜無夢,翌日天晴。

    早餐后,莫倫與麥考夫按時登門拜訪勒魯瓦主教。

    走進這套位于香榭麗舍大街附近的別墅,發現它的內部裝修并不華麗,反而有種田園質樸的自然美感。

    家里也沒有成群仆從。

    勒魯瓦介紹,算他在內,家中一共九人。

    管家一位、廚師兩位、洗衣家政兩位、跑腿隨從兩位,以及馬夫一位。這些人都陪伴了他十年以上。

    “回家后,我會把重要鑰匙放在書房。”

    勒魯瓦表示,“我基本上自己打掃書房。等離開書房,就把房門上鎖。那把書房鑰匙在睡覺時被壓在枕頭下面。”

    莫倫與麥考夫進入三樓書房。

    這是一間占地頗大的套房,總計兩百平方米。

    一眼望去,除了書還是書,少有花里胡哨的裝飾物。

    麥考夫注意到窗臺與踢腳線邊上的些許浮灰,“這樣大的房間,您清掃起來挺累的吧?”

    勒魯瓦笑了,“我也不會把角角落落掃得太仔細,看著總體整潔就行。一兩個月進行一次大掃除,我瞧著傭人做清潔,免得他們不小心打濕了書籍。”

    他移開一幅油畫,墻上露出了內嵌式金屬保險柜。

    “這就是平時存放圣母院鑰匙的保險柜,需要檢測一下它的指紋殘留嗎?”

    莫倫點頭,“您在書房不戴手套吧?”

    “不戴。”

    勒魯瓦說,“我基本不會擦拭這扇柜門,論上該有我的指紋。”

    莫倫先采集了勒魯瓦的兩手指紋,再開始采集金屬保險柜的指紋。

    麥考夫請勒魯瓦帶他在書房里逛一圈,瞧瞧其他地方有無異常。

    順勢問起他的家庭與交友狀況,“您有兄弟姐妹嗎?或是相熟的朋友常來這里?”

    勒魯瓦:“我是家中獨子,父母在十五年前都去世了,和遠親很少往來。朋友也不多,基本不請人到書房聊天。

    我的父親是教會學校的老師,現在也不怕告訴您,他更支持拿破侖。在我小時候就被教育與人交談需要謹慎。”

    麥考夫一聽就明了,勒魯瓦的小時候是波旁王朝復辟時期,對拿破侖黨人進行大肅清。

    在那樣大時代背景,才有了《基督山伯爵》故事發生的條件,也能解釋勒魯瓦的小心翼翼性格是怎樣養成的。

    麥考夫:“看來呂蒂先生對您是個例外,能與他談天說地。”

    勒魯瓦:“是的。其實我知道很多人覺得呂蒂作為顱相師有坑蒙拐騙的嫌疑,但是他有一個優點——口風很緊,不會背后搬弄是非。能有這樣的朋友,也是我的運氣。”

    麥考夫:“看來您也不喜外出社交。”

    勒魯瓦點頭,“除了必要的宴會,我覺得待在家里更舒服,所以我更想不到是在什么地方給盜賊制造了便利。”

    麥考夫微微頷首,掃視著書架,還時不時詢問對方的閱讀情況。

    一圈轉下來,這間書房不見神秘學書籍。

    勒魯瓦身為主教,只對天主教相關論研究感興趣,沒有涉及更詭秘的范疇。

    書架上,更偏重的是動物學、生物學藏書。

    這些書都有翻動痕跡,不是擺著做樣子。其中一本瞧著翻動最多,是1861年的《養蜂研究》。

    麥考夫想到夏洛克的養蜂嗜好,多看了這本書一眼,問:“您喜歡養蜂?”

    勒魯瓦:“哈哈,就是隨便翻翻。我怕被蜜蜂刺,只能做些論研究。”

    等兩人在逛完書房一圈,莫倫也做完了采集比對。

    從金屬保險柜上掃出七組清晰指紋,用膠帶提取了下來。

    當場對比,所有指紋都屬于鮑勃勒魯瓦本人,不存在其他人留下的痕跡。

    莫倫對這個結果不意外。

    即便有人偷盜鑰匙倒模,這人能在圣母院不留痕跡,也就能在勒魯瓦的私宅做得干凈。

    “保險柜看不出問題。”

    莫倫提著工具箱回到書桌旁,看向椅子斜后方的角落。

    角落里放置了一只玻璃門柜。

    其中有精美瓷杯與各式精巧擺件,這是整間書房內唯一一個沒放書的玻璃柜。

    莫倫走近,目光停留在了寬兩指、手掌長的棍狀物上。

    說是棍子不準確,1/3是一個抱腿坐的夸張類人雕像,剩余2/3是像是一根細舌頭。

    材質非金非木,有些類似動物骨頭。

    莫倫似乎隨口一問:“這個擺件挺別致,不知是哪個地區的工藝品?”

    勒魯瓦隨意看了一眼,“應該是南歐的工藝,早些年在西班牙集市上買的。就是瞧著造型奇特,也不清楚具體來歷。”

    莫倫笑問:“我對這種小玩意比較感興趣。等尋回圣物,也不需要別的酬勞,您把它給我,可以嗎?”

    勒魯瓦一愣,整整半分鐘才回神。

    他苦笑搖頭,“您別開玩笑了,這種小玩意不值錢,怎么能做酬金。我可不好意思這樣消遣您。”

    莫倫:“哈哈,我開玩笑的。其實是擔憂找不到盜竊賊,不能厚顏要您的酬金。”

    勒魯瓦連連擺手,“兩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說好的酬金不能變。”

    莫倫:“好,我們必定全力以赴。沒在您家有新發現,去別的地方打聽消息。這就先告辭了。”

    勒魯瓦:“好,辛苦了。有需要,隨時聯系我。”

    麥考夫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確定那個擺件有問題。

    如果真的似勒魯瓦說的那是隨手買的不值錢小玩意,他沒有放在心上,以其作風是會順水推舟把它當作添頭送出來。

    他卻絕口不提。

    這東西看著與上千法郎的酬金不能比,但必有特殊的地方。

    等走出大門一段距離,麥考夫詢問莫倫,“那個擺件,您知道它的來歷?”

    莫倫點頭,“它不是南歐工藝品,是加勒比海原住民的宗教儀式器物,海牛骨制造的嘔吐棒。”

    麥考夫:“嘔吐棒?是催吐用的?”

    “是的。”

    莫倫說明,“當地有一種「科霍巴」粉,取用本地植物種子與煙草一起碾碎制成,它有致幻效果。薩滿吸入它之后,可以接受神靈的指示。在儀式開始前需要禁食,再使用嘔吐棒進行凈化胃部。幻覺世界光怪陸離,催吐棒手柄的怪奇造型就是參考了儀式中看到的幻想動物。”

    莫倫:“現在的問題是加勒比海原住民祭祀儀式用的器物,勒魯瓦主教為什么要收藏它?”

    麥考夫聯想到之前在大英博物館鬧鬼事件里出現的阿茲特克死亡哨。

    “墨西哥臨近加勒比海,死亡哨與嘔吐棒的來處地位置接近。前者被捕夢社成員使用,后者在勒魯瓦的書房里,很難說兩者毫無關聯。”

    莫倫微微頷首,“我正有此懷疑。不能說勒魯瓦是捕夢社成員,但他與之八成有所牽連。您在他的書架上有什么發現嗎?”

    麥考夫提到那本《養蜂研究》,“我沒有讀過這本書,之后找家舊書店買本看看。勒魯瓦一直翻閱它,到底是什么內容吸引了他。”

    說是之后買書,在那之前先要去一個地方。

    麥考夫在來巴黎前收集了多方有關圣物交易的情報。

    一個月前,意大利出現了新聞。

    愛爾蘭商人吉姆麥基去買地修度假別墅,他荒地里挖出了一堆棺材,據說埋著中世紀修士。

    尸體早就化為枯骨,關鍵是陪葬品。經過梵蒂岡鑒定,基本確認是都是圣物。

    三月初,這批圣物的一部分被運到巴黎。

    今天下午首度展覽,而吉姆不打算帶走了,說想給它們找到虔誠的買家。

    觀展需要購票,票價不菲。

    麥考夫預定了兩張票,倒要看看這時候舉辦的圣物展覽有無古怪。

    下午一點半,塞納河畔展覽會。

    進場后,只看到了一位胖商人在入口附近接客,他有一頭炫目的紅發,以及看誰都像是看黃金的財迷眼神。

    莫倫與麥考夫對視一眼。

    這個愛爾蘭商人好扎眼的頭發,是錯覺嗎?看到他總有一種幻視“喬門羅”的感覺。

    麥考夫眨眨眼,拉起了莫倫的右手,以指腹在她的掌心寫下了兩個字母「JM」。

    第172章 Chapter172

    Chapter172

    莫倫手心微癢, 向麥考夫眨了眨眼。

    J.M是“喬門羅”與“吉姆麥基”的首字母縮寫。

    兩人的高矮胖瘦不同,更是操著不同的口音,但他們有著相同的棕色眼睛。

    這年頭的偽裝術中最困難的一環是無法改變瞳色。

    倒也無需等待百年,莫倫聽說德意志已經有人在搞隱形鏡片研究。等再過幾年, 或有新品問世。

    話說回來, 門羅與麥基會是同一個人嗎?

    莫倫捋了捋時間線。

    喬門羅一月初離開紐約, 最快一月中旬回到歐洲。

    二月上旬,吉姆麥基在羅馬挖出一堆裝有圣物的棺材。

    她湊近麥考夫耳邊低語:

    “假如真是同一只「大蟑螂」,他可真夠敬業的。這么快就從紐約的慘烈打擊中恢復,一刻不停地搞錢。”

    麥考夫回以耳語, “四十多歲正是打拼的年紀。我看他這次不像是黑吃黑,像是銷售「贖罪券+假貨」模式。”

    莫倫:“梵蒂岡教廷為這批圣物背書, 不知道是同流合污,還是終日打雁但被啄了眼。”

    麥考夫掃視展柜, “我不太懂圣物的鑒定,但它們看上去挺像真的。如果是同一只「大蟑螂」做的, 他也算多才多藝。有這手造假的本事,當初何必去趟紐約的渾水?”

    “也許剛剛網羅了一位造假高手。”

    莫倫感嘆, “但這種招賢納士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兩人竊竊私語幾句,開始認真觀展。不僅看展出的所謂圣物, 也觀察參觀者。

    今天是「中世紀滄海遺珠圣物展」的第一天,荊棘冠的偷盜者會來嗎?

    假設巴黎圣母院的盜竊案是主教勒魯瓦自編自導, 他的動機是什么?把兩人引到巴黎來做調查, 然后呢?

    假如偷盜者另有其人, 具體如何實施盜竊, 他還會盜取其他圣物嗎?

    莫倫與麥考夫從頭轉到尾,走了這一大圈, 欣賞了JM展出的二十五件圣物。

    按照分類,本批展品都屬于圣徒遺物,而非耶穌或圣母直接相關的物品。

    不論是象征價值或實際交易價格,前者都不比了后者。

    然而,耶穌圣物難得,否則荊棘冠也不會成為法蘭西極具代表性的宗教影響力物品。

    換個角度看,圣徒圣物的單價略低,但勝在數量相對較多,也是能賣出一大筆錢。

    有關“封圣”,這種權力在時代的變遷中歸屬于教廷的不同部門。

    最后由教皇按照某些標準與流程,宣告一些去世的圣徒被列入圣品。

    本批被挖出的圣物,據說屬于「圣人弗蘭基」與「圣人菲洛」,都是公元十三世紀的圣徒。

    展板上列出了兩人的光輝事跡,還有他們身前與死后在羅馬當地顯圣的例子。

    今天之前,莫倫對這兩位圣徒聞所未聞。

    她在展板前駐足半小時,讀了這些故事,有了一種撥開歷史迷霧窺見舊日真相的震撼感。

    環視一圈,其他游客也都看得入迷了。

    人群不時低聲交頭接耳,更有人感動到眼角閃動淚光,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不讓哭泣時流出鼻涕。

    這種文字的感染力非常強悍!

    “有一說一,這些故事寫得真不錯,這種寫作能力可以挑戰維克多雨果。兩人比一比,誰勝誰負還是一個懸念。”

    莫倫低聲對麥考夫低語,“如果滿分是一百分,我給這些文稿的撰寫者打99分。有獎競猜,您猜剩下的那一分,我把它扣在哪里?”

    麥考夫:“這一分扣在既視感。盡管這次用的是法語,但文案風格很像三個多月前《紐約時報》登載的文章——《英倫雌雄雙煞VS捕夢社,激戰紐約爭奪蛇尸慘敗》。”

    “回答正確,就是這種感覺。”

    莫倫攤開手,露出手中藏著的紙玫瑰,將它放入對方的掌心,“獎勵您一朵小花花。”

    麥考夫垂眸,不由莞爾一笑,入場門票不知何時被莫倫折成了香檳色的玫瑰花。

    這張門票奇跡般地擺脫了本該進入垃圾桶的宿命,它的未來被一百八十度大扭轉,即將被人珍視地收藏起來。

    麥考夫先將這朵紙玫瑰珍重地收入口袋,又把自己的那張門票遞出去,“我能再要一朵玫瑰嗎?我喜歡成雙成對的感覺。”

    莫倫挑眉,回以眼神「您說的成雙成對,指的只是玫瑰?」

    麥考夫保持一本正經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言外之意。

    莫倫笑著接下門票,“好,我親愛的表兄,我怎么可能不滿足您的喜好。”

    展廳內,莫里亞蒂挺著假肥肚走來走去,不時與游客們搭話。

    他覺得自己像一只胖蝴蝶,有目的性地飛來飛去,追尋金錢之花。

    不是隨意搭訕,而是瞄準具備購買圣物潛力的客戶,這種客戶往往同時具備兩個特質——有錢與浪漫(人傻)。

    掃視正東方位,發現并排站著的兩個男人,其中之一是在折紙?

    聰明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在看展覽時進行這種幼稚娛樂。

    莫里亞蒂沉吟三秒,抬步走了過去。

    他打量著兩人的淺金發色與臉頰上典型的北歐紅膚色,問:“下午好,兩位客人是從挪威來的?”

    莫倫非常敏銳,察覺到JM掃過紙花時的眼神有異,那就像是抓到「人傻錢多速來」肥羊。

    麥考夫看向主動撞上來的「胖蟑螂」,對他不冷不熱地點頭,“是的,您猜得真準。”

    莫里亞蒂立刻扯出自來熟的笑容,“哈哈,我太喜歡挪威了,那里制作的鯡魚罐頭比瑞典的更夠味!”

    六十年前,丹麥與法國結盟,但被反法同盟擊敗。由此,丹麥將挪威割讓給了瑞典。

    麥考夫聽著JM的美食言論,一時語塞。不是沒話說,而是這段話的爆點超標。

    JM是在夸贊,不是在冒犯嗎?

    這樣會搞拉踩,怪不得能寫出爆點滿滿的文章。

    鯡魚罐頭有什么好吃的?那口味是要與英格蘭名菜「仰望星空」一爭長短嗎?

    這東西是瑞典的特色食物。

    挪威作為被割讓的附屬國,爭什么不好,去爭「鯡魚罐頭之王」的稱號,有必要嗎?

    “您真是眼光獨到。”

    麥考夫無比真誠地回話,“我也覺得英格蘭炸薯條比愛爾蘭土豆煎餅好吃。”

    莫里亞蒂尬住了。

    這個瞬間,他有些把握不了自己該用哪種表情。

    他的新身份是來自愛爾蘭的胖商人。

    二三十年前,愛爾蘭大/饑/荒的起因是馬鈴薯病變,但英格蘭當局不做人的袖手旁觀政策,更導致大批愛爾蘭人餓死。

    這個挪威青年真不是在挑釁他嗎?

    居然夸英格蘭的薯條,哪怕說喜歡堪比鼻涕口感的鰻魚凍呢?

    莫里亞蒂最終只能微笑,默念現階段集資更重要,不能動不動就想把人干掉。

    把假圣物賣給眼前的家伙,賺到錢才是他來主動搭訕的目的。

    莫里亞蒂:人貴在堅持初心。

    麥考夫眨巴著清澈的雙眼,才不是故意考驗別人的演技。

    他只是盡責扮演了天真沒城府的挪威青年,進一步追問:“您覺得哪個更好吃?”

    “比起土豆,我更喜歡鰻魚凍。”

    莫里亞蒂忍住了沖動,沒有詳細描述這道菜的奇葩口感去惡心對方。

    他快速切換話題,“您喜歡今天的展覽嗎?”

    麥考夫也沒有再步步緊逼,留有余地是為榨干對方的剩余價值。

    “您發掘出的這批圣物太棒了,真令我們感動,得以領略到中世紀圣人的風采。”

    麥考夫指出,“兩位圣人的遺物上多有紋章。我不太熟悉中世紀意大利紋章,以前沒見過這兩種紋章。”

    莫里亞蒂暗道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新招攬的手下利特曼紐爾的仿古設計。

    人不會一直倒霉。

    莫里亞蒂親身驗證了否極泰來定律。

    當他決心遠離捕夢社,一月下旬抵達沒有這個組織蹤影的意大利,很快挖掘了造假高手利特曼紐爾。

    曼紐爾是一個另類藝術家,擅長仿制各種古物。

    可他只會悶頭創作,與人說話磕磕巴巴,完全不懂得如何把作品變成現金。

    他窮困潦倒,只能依靠沿街為人畫肖像為生。

    一月的某天,他在羅馬城的街頭畫一個彪形大漢時畫得太傳神,沒有進行修飾,是百分百還原了對方的丑態,就被打了一頓。

    莫里亞蒂眼光毒辣,從曼紐爾畫肖像的本事發現了這人的造假能力。

    他所當然地充當了救世主,拯救曼紐爾于被揍死的邊緣。救命之恩,以身相報,這就壟斷了曼紐爾所有的仿制藝術品。

    從仿制圣物、偽造埋葬地到獲得教廷認證,這些事做得非常順當。

    由此可以預見,借以這批仿造圣物賣出高價,它不是太過艱難的事,還能出什么岔子呢。

    莫里亞蒂:“我以前也沒見過這兩種紋章。在挖出了這些圣物后,我請教了羅馬城的紋章學專家,考證到了相似圖像。它們與十三世紀神圣羅馬帝國時期的奧西尼家族有關。”

    莫里亞蒂開始細數這批圣物與重要歷史人物的關聯。

    這些話當然都是假的,且采用了最高明的假話,是到了七分真三分假的地步。

    某種角度,這種謊言比真話更顯得真實。有時候,說大實話反而被認為是扯謊。

    莫倫狀似佩服地點頭,她才沒有無端聯想伏爾泰的那句「既非羅馬,也不神圣,更非帝國」。

    她把傻肥羊人設貫徹到底,先蹩腳地左顧右盼,又壓低聲音問:

    “您太有本事了,也只有圣徒的圣物嗎?沒有找到耶穌直接相關的圣物嗎?比如圣杯,聽說它的神奇能力能讓人永生,真想見識一下。”

    莫里亞蒂努力微笑,快要壓制不住看傻子的眼神。

    居然問他要圣杯?

    那個據說曾經盛有耶穌之血的圣餐杯,用它裝的水,喝了就能返老還童、永葆青春、死而復生。

    制造圣杯的仿品,他能承擔成本,但教皇肯定不敢認證它是正品。

    歐洲各國王室權貴手里藏有各種版本的圣杯。

    大斗亂已經持續了上千年,一直在爭辯誰手里的是真貨,他何必去蹚渾水。

    莫里亞蒂:“您太高看我了。您怎么不問我荊棘冠是不是在我手里,而判定在巴黎圣母院藏著的那個是假貨呢?”

    莫倫毫不掩飾地眼睛一亮。

    嘿!這次不等她誘供,JM主動發起了相關話題。

    莫倫露出了無比崇拜的眼神,更是打蛇上棍式提問:“真的嗎?您手里有荊棘冠的正品?我能看看嗎?這可太刺激了!”

    莫里蒂亞深吸一口氣。

    這只肥羊怎么回事,智力全都用來折紙了嗎?

    反諷的話是一句也聽不懂,還用這種冒星星眼的閃亮眼神看他。

    這感覺讓他非常反胃。

    莫里亞蒂突然想要戰略性撤退。

    不知道為什么,似乎嗅到了一股變態來襲的氣息,是錯覺吧?

    第173章 Chapter173

    Chapter173

    “恐怕要令兩位失望了, 我對獲取耶穌直接相關的頂級圣物是無能為力。能夠挖出圣徒圣物,我已感到萬分榮幸。那邊有客人叫我,先失陪了。”

    莫里亞蒂扔下這段話,貌似不緊不慢地轉身離開。

    他才不是嘴硬, 才沒有怕了兩個變態。

    這不是被逼得不戰而退, 只是現在處于集資時期, 動刀動槍傷錢。

    目標只有一個,順順利利地把這批假貨高位賣出!

    對方運氣好,撞上了他的殺戮冷卻期,暫時保住小命。

    莫倫與麥考夫都看出來了, JM貌似從容的背影里夾著些許落荒而逃的味道。

    兩人對視一眼,無辜地相互搖搖頭。

    明明什么也沒做, 不可能是己方太嚇人,一定是JM心虛敗退了。

    JM的反應倒也表明一件事, 他對巴黎圣母院的荊棘冠失竊不知情。

    莫倫與麥考夫沒有立刻離開圣物展會,而是一直停留到了下午五點展廳關門。

    兩人試圖尋找游客里是否出現了形跡可疑人士, 但未能有更多收獲。

    趕在天黑前,再前往拉丁區的舊書專賣店。

    接連走了七家書店, 終于買到1861年出版的《養蜂研究》。

    這本書被勒魯瓦主教多次翻閱。

    按照他的說法,怕被蜜蜂扎, 所以只能讀書過過眼癮。

    晚餐后,麥考夫與莫倫一起閱覽這本書。

    《養蜂研究》使用德語撰寫。

    說是研究, 實則并非嚴肅科研論文, 更多是蜜蜂相關的民間故事。

    來源都是蜂農們的口述飼養蜜蜂經歷。時間跨度從1850年—1860年, 涵蓋區域是在德意志境內。

    兩人用時兩小時讀完這本書, 找到了此書難買的原因——寫得難看,銷量不好, 沒店補貨。

    莫倫:“如果JM編寫的圣物故事催人淚下,這本蜜蜂故事就是讓人昏昏欲睡。”

    麥考夫讀過一些養殖蜜蜂的專業書籍,有論向的也有實操向,還有一些商業致富經驗。

    “在我的蜜蜂相關書單上,它連吊車尾也排不上。翻開它和浪費時間差不多,但勒魯瓦主教為什么要頻繁閱讀呢?”

    是巴黎圣母院的主教喜好不同?

    抑或,書里存在勒魯瓦非常關注的內容?

    整本書沒有一個字提到圣物,更沒有提過一句巴黎,也不曾涉及夢境故事或神秘竊賊。

    “要說有哪里奇怪,只有這一段。”

    莫倫翻到最后一則故事《蜜蜂中的赫馬佛洛狄忒斯》,“這位蜂農發現他家飼養的蜜蜂里有只怪物。”

    1860年,蜂農漢斯聽女兒提到一個有趣現象。

    小姑娘多次看到有只蜜蜂早出晚歸,與其他蜜蜂的生活節奏不同。

    被觀測到的蜜蜂出現節律不同現象,是同一只蜜蜂所為嗎?

    蜂農在女兒又一次觀察到特殊蜜蜂行為時,將它抓住,用放大鏡看到了古怪的現象。

    ——這只蜜蜂居然是雌雄同體!

    它有著雄蜂的頭部與雌蜂的腹部。

    將這只怪異蜜蜂單獨關了三天,沒有再發現別的作息不合群的蜜蜂。

    蜂農推測女兒一直看到的落單蜜蜂,就是雌雄同體的那只怪物。

    這種詭異的雌雄同體現象令漢斯倍感不祥,立刻將古怪的蜜蜂殺死了。

    故事的編撰者想到了古希臘神話里的雌雄同體者「赫馬佛洛狄忒斯」,就有了這個標題。

    《養蜂研究》里的最后一則故事,就到蜂農殺死蜜蜂為止。

    莫倫:“其實這不是怪物蜜蜂,很可能是一種自然現象。同一年,也是在德意志,養蜂學家奧伊格斯特發表論文,他發現蜜蜂的嵌合體就是雄首雌腹。”

    嵌合體,這個詞在如今非常冷僻。

    麥考夫記得在植物書籍里掃到了一眼。

    “如果我沒記錯,上一次是在植物生長中發現這種現象是十七世紀。意大利的園藝學家費拉里烏斯,首先提出了發現自然生長的柑橘類植物中出現嵌合體。”

    莫倫點了點頭。

    所謂嵌合體,簡單概括就是那個生物出現了不同遺傳性狀嵌合或混雜表現。

    人類中也偶有發生。

    比如后世親子鑒定時,發現孩子DNA與雙親不同,竟是有父親/母親兄弟姐妹的基因,但父母明明是獨生孩子。

    這是因為父母是嵌合體,在母體中“吸收”了兄弟姐妹的胚胎。

    對于嵌合體的研究,在十九世紀仍是萌芽階段。

    與其說漢斯家的怪蜜蜂是「赫馬佛洛狄忒斯」,不如說它更符合古希臘神話另一種怪物“奇美拉”。

    奇美拉有著獅首、羊身、蛇尾,就像是融合了多組遺傳基因。

    話說回來,主教勒魯瓦反復翻閱文采平平的《養蜂研究》,是為了這則與嵌合體有關的故事嗎?

    莫倫想到了勒魯瓦的怪異行為。

    他特意將右手手肘上的燙傷疤痕用粉膏遮住,即便外人根本沒可能看到他的手肘皮膚。

    另外,他持有加勒比海原住民的祭祀器物——骨制嘔吐棒,一件吸入致.幻藥粉前的催吐工具。

    莫倫大膽假想:“您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勒魯瓦或某位與他關系密切的某人是嵌合體?或者身體上有某種異乎尋常的變異?而他的疤痕與嘔吐棒都與這件事有關。”

    麥考夫想了想,認同點頭,“假設這個猜想成立,勒魯瓦勢必承受著異常沉重的心壓力。”

    從一只嵌合體蜜蜂被蜂農視作怪物殺死,可以窺見大眾現在是怎么看突變生物的。

    一個有明顯不同尋常特征的人類,怎么可能被平常對待。一旦暴露,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歧視與獵奇。

    勒魯瓦作為巴黎圣母院的主教,他身上更容不下這樣的“污點”。

    麥考夫:“呂蒂完全看不出他的主教好友有這方面的壓力與困擾,而勒魯瓦總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他的發泄方式,或與嘔吐棒相關的祭祀儀式有關聯。”

    吸食加勒比海的致.幻粉末,讓精神放縱,進入顛倒迷離的世界,忘記現實世界的煩惱。

    莫倫:“勒魯瓦身在巴黎,一般情況下不會接觸到遠在重洋之外的「科霍巴粉」。他沒有選擇流傳歐洲的古/柯/堿,偏偏找上加勒比海原住民的祭祀用藥,這點就很奇怪。”

    一串問題被引了出來。

    是誰或是什么讓勒魯瓦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件事又與荊棘冠失竊有關嗎?與偵探肖恩有關嗎?

    兩人待在旅店無法獲得更多線索,詢問了服務生巴黎當地的酒吧情況。

    巴黎圣母院位于塞納河中心的西題島,進出都要通過新橋。

    行人過橋繳稅,是有幾班倒的收稅員守在新橋兩端。

    在巴黎圣母院問不出的異樣情況,說不定會被這些徹夜值守的收稅員發現一二。

    莫倫與麥考夫要去的就是這批收稅員常去的酒吧。

    旅店服務生的消息靈通,知道其中一家符合條件的酒吧在塞納河沿岸,距離新橋大約走上十五分鐘。

    夜間十點半,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

    兩人以搜集巴黎都市傳說的名義進入酒吧,請了幾位收稅員喝酒。

    等到酒酣耳熟,收稅員們也就聊起了新橋詭異見聞。

    像是半夜收到的紙幣天亮后居然變成一張白紙,像是巴黎圣母院的詭異歌聲等等,各種鬼故事被擺了出來。

    其中一位方臉中年說,“你們講的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我有一件親身經歷的怪事。沒有鬼,就是讓我鬧不明白。這事很特別,你們一定是第一次聽說。”

    莫倫很捧場地問:“哦?是什么怪事?”

    方臉拿著酒杯灌了一大口壯膽,才壓低聲音說:“去年的圣誕前夕,我似乎撞見巴黎圣母院的那位大人靈魂出竅了。”

    方臉不敢說名字,在頭頂比劃了一個?*? 主教勒魯瓦佩戴的帽子。

    “以往值夜班,最晚九點見到那位下班過橋,但12月20日是晚上零點見到他。大家都知道那位大人的脾氣一向很好,會與我們主動點頭打招呼。那夜他看我的眼神卻很冷,就像是看一件死物,然后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此話一出,別的收稅員嗤笑起來,“這怎么能算靈魂出竅?那位大人加班太晚,偶爾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別急,聽我講完。”

    方臉繼續說,“12月22日,我下午值班,遇見了那位大人,他又客氣地和我點頭了。我就順口問了一句,前天零點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你們猜怎么著?”

    大家齊刷刷地看向方臉,等他揭秘。

    方臉:“那位大人很茫然,聽不懂我的話。他說自己很好,當天凌晨在家睡覺。”

    按照一般邏輯,主教只是一次對人冷淡,也沒必要不承認,順勢推說身體不適就行。

    方臉:“我被弄懵了。如果主教在家休息,當夜我看到的是誰?我找不到答案,只能想自己是看到大人的靈魂出竅,出來巡邏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莫倫與麥考夫對視一眼。

    去年圣誕節前后,正是紐約怪事頻出時間段,巴黎是不是也發生了什么?

    麥考夫先問方臉,“你真沒看錯?那晚你喝酒了吧?”

    方臉訕訕笑了,“是啊,喝酒了。我說不定喝醉了,這事還真說不好。”

    *

    *

    同一個巴黎,不同的目標。

    莫里亞蒂在巴黎臨時短租的別墅內盤賬。

    展會第一天,已經高價賣出了四件偽造的圣物,這是不錯的開場成績。按照這個趨勢,順利完成本輪集資指日可待。

    他信心十足地想著,看了一眼時鐘,已經是23:35。

    檢查門窗,確認房屋四周無異常。關緊門窗,上床就寢。

    夜很深了。

    就在莫里亞蒂熄燈之后,別墅外十五米遠的梧桐樹下閃出了一道暗影。

    來人穿著斗篷,藏在陰影里,凝視著黑暗里的別墅。

    第174章 Chapter174

    Chapter174

    勒魯瓦主教判若兩人的古怪行為, 在收稅員看來是靈魂出竅的詭異事件。

    莫倫與麥考夫對此不敢茍同,都認為勒魯瓦的精神狀態一度堪憂。

    又多加打聽,但沒有第二個人撞見過主教的異常狀態,那夜怪狀仿佛只是收稅員喝醉后的幻覺。

    兩人問不出更多線索, 離開酒吧時已經過了午夜一點。

    這個時間點饒是巴黎的市中心也安靜了下來。路上難再看到車馬行人, 絕大多數人已經沉沉睡去了。

    “勒魯瓦主教的異狀發生在零點時分。”

    麥考夫說, “這件事證明我們之前的推論九成正確,他與嵌合體存在某種關聯,那種小概率異常事件讓他背負了巨大精神壓力。”

    莫倫:“精神壓力容易讓人出現失眠問題。捕夢社D先生一派的常規業務中,有一項是治療人的睡眠困境。”

    勒魯瓦會找誰治療?

    從他的行為習慣來看, 他不信任巴黎人。即便是好友呂蒂,也是常年生活在里昂。

    在荊棘冠失竊時, 他更是特意去倫敦尋求外力幫助。

    那么在應對失眠等問題時,他也可能舍近求遠, 更信賴遠在紐約的捕夢社。

    麥考夫:“尋求捕夢社幫助,是勒魯瓦獲得加勒比海祭祀用具嘔吐棒的開始, 問題是相關困境是否已經得到解決?他與稅收員的對話表明,他很可能不知道身體里藏著另一個人, 這也算治好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重要。

    巴黎圣母院主教是唯一有荊棘冠保險柜鑰匙的人,如果他的身體里存在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就是盜走圣物的重大嫌疑人。

    莫倫:“勒魯瓦今年五十多歲了,近親早就去世。除了他自己, 只剩他的治療師了解他究竟在憂懼什么。”

    話是這樣說, 仍能做一二推測。

    “我懷疑勒魯瓦認為身體有異常情況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他手肘上的燙傷疤痕, 說不準本來是一個胎記。”

    莫倫曾經讀過一些人類嵌合體的病例。

    部分嵌合體與普通人無異, 需要進行DNA檢測才能被發現。

    還有一些人有直觀的臨床表現,比如體內出現兩種血型、兩只眼睛顏色各異、長了一張陰陽臉或是身上有詭異的胎記。

    莫倫給出大膽猜測, “假設在勒魯瓦母親懷孕時,她曾被告知懷了雙胎,但分娩時只產下鮑勃勒魯瓦,沒見到另一個孩子的蹤影。勒魯瓦后來聽父母提起這件事,而他出生時手肘有著形狀怪異的胎記,埋下了令他不安的種子。”

    有胎記不等于是嵌合體。

    另外,以如今的醫療技術,沒有B超等檢測手段,極難精準判斷母體中孩子的情況。

    假設某位醫生診斷勒魯瓦母親懷了雙胎,也不一定是發生了雙胞胎消失綜合癥,更大概率是醫生依照經驗判斷后的誤診。

    醫學上弄不清的事,到了實際生活里,人們有時會給它蒙上一層迷信色彩。

    莫倫:“ 勒魯瓦常看的書是《養蜂研究》,而不是《柳葉刀》或其他醫學期刊。他不一定知道嵌合體的概念,只是認為自己在母體里吞噬了雙胞胎兄弟姐妹。把這當成無意識殺人,才會精神壓力過重。”

    麥考夫微微頷首,這樣的推測符合邏輯。

    “從這個角度推論,他與雙親的關系不一定和睦,更可能沒有得到對方的認可。甚至他的父母說過如果出生的是另一個孩子就好之類的話。”

    與勒魯瓦有限的接觸里,他不是一個善于傾訴的人。

    這種性格的形成源于他的父親教育他不要輕易與人交談,以免被留下話柄。這種與人相處的方式,難免也會導致家庭關系冷淡。

    “十五年前,勒魯瓦的父母相繼去世,他還不是主教。等到七年前,他成為主教,復雜的政/治/局面讓為他帶去新的壓力源。”

    麥考夫繼續推導,“日復一日積壓許久的負面情緒,讓他瀕臨崩潰,不得不尋找捕夢社的幫助。他進行了加勒比海原住民的某種宗教祭祀,試圖在顛倒迷離的夢幻世界中尋求藥方。”

    捕夢社開出的藥方管用嗎?

    至少截至三個月前,勒魯瓦仍然存在第二人格。

    莫倫想到前捕夢社客戶的爆料,D先生曾經通過清醒夢等方式去治療精神或心疾病患者。

    清醒夢,顧名思義在一種意識清醒的狀態下做夢,通過自主意識去主動構建夢境。

    如果勒魯瓦主教在患有嚴重心或精神病癥的狀態下,通過清醒夢的方式進行治療,很難說是否會適得其反,加重病情。

    莫倫:“前兩次接觸,主教沒有明顯精神異常的表現,但誰敢說能夠操縱腦域呢?”

    麥考夫:“等天亮,再去一趟勒魯瓦家。當面對他說出這些推測,看看能否刺激他做出反應。只要他有反應,我們就有抓住線索的機會。”

    月沉日升。

    巴黎漸漸蘇醒。

    陽光透過窗簾縫,照到了大床上。

    勒魯瓦躺在床上,雙目緊閉,眼皮下的眼珠在急速轉動著。

    他眉頭緊鎖,臉色煞白,額頭更滲出一層虛汗。

    “不!我沒有殺你!你本來就不是活人,我只是把你送去了另一個世界!”

    勒魯瓦驚恐地尖叫出聲。

    伴隨著叫聲,他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是噩夢。

    夢里看到了一張完全相同的臉,正在控訴他的滅殺靈魂罪行。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夢。

    勒魯瓦習慣性地摸了摸手肘上的燒傷疤痕。

    昨天上午接待兩位倫敦調查者之前,他對疤痕的來歷已經記憶模糊,只記得是燒開水時燙傷的。

    剛剛過去的一晚,情況卻發生驟變。

    莫倫與麥考夫的問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某扇他不愿意觸碰的大門。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偏好閱讀《養蜂研究》。昨天再翻閱一遍,只覺這本書寫得太一般。

    睡著后,開始做夢。

    夢境壓抑又絮亂,有三個人頻繁出現。

    他、與他長相一樣的雙胞胎弟弟,以及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祭祀儀式。

    勒魯瓦揉了揉眼睛,醒后記不清夢的細節,只有零星的碎片殘留。

    最后一幕是雙胞胎弟弟在控訴他,他是一個劊子手,他將弟弟親手殺死了。

    開什么玩笑,他是家中獨子,根本沒有兄弟姐妹。

    令人感到恐懼的不只是夢里片段模糊不清,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遺失了現實生活的某些記憶片段。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勒魯瓦披上睡袍,立刻前往書房。

    昨天,莫倫提到希望將那只古怪擺件作為酬金時,他下意識地拒絕了。

    這玩意也出現在夢里,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讓他反常地不愿意送人呢?

    取出這根棍棒造型的擺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記得是在西班牙購入此物。

    “西班牙、西班牙……”

    勒魯瓦念叨著,想到家里還有一件來自西班牙的貴重物品。

    準確地說,是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時期設計制作的珠寶,一枚海螺珠胸針。

    拿來裝著胸針的盒子。

    打開,仔細翻查。取走胸針與襯墊絨布,赫然看到盒底躺著一張折疊的紙片。

    勒魯瓦瞳孔一縮,完全不記得曾經把紙片放入珠寶盒。

    紙片上寫了一個巴黎的旅店地址,是位于拉丁區的「杰斐遜旅店」。

    這不是他的筆跡,非常陌生。

    然而,他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地址下方居然有他本人的一行字,「交付荊棘冠,從此兩清」。

    這是什么意思?!

    勒魯瓦隱隱約約觸摸到圣物被盜的真相,難道盜賊竟是我自己?!

    “咚、咚。”

    書房外敲門聲炸響。

    勒魯瓦一驚,“什么事?!”

    管家:“邁耶先生與穆勒先生又來拜訪了,詢問能否立刻見您一面。”

    勒魯瓦暫未從惶恐中緩過神來,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麥考夫與莫倫的化名。

    他下意識想要拒絕見面。

    昨天就是這兩人的問話讓他的記憶封印松動了,而且可以確定被封印的都不是美好回憶。

    智戰勝了恐懼。

    勒魯瓦打開門,對管家說:“把兩位請到書房。”

    *

    三分鐘后,雙方相對而坐。

    莫倫與麥考夫看到勒魯瓦的憔悴臉色,不用猜也知道昨夜在他身上發生了某些嚴重事件。

    莫倫單刀直入地問:“主教,您是否做了一個有關雙胞胎的夢?”

    勒魯瓦差點摔了手里的茶杯,“您怎么知道的?!”

    這個回答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莫倫也不廢話,把她與麥考夫的推測逐一說了出來。

    一邊說一邊觀察勒魯瓦的神色,看到他半是恍然半是憂懼。

    末了,問他:“您是不是丟失了部分記憶?想不起相關具體內容了?”

    勒魯瓦沉默了一分鐘,終是深吸一口氣,道出了昨天的夢境碎片。

    然后,他遞出了那張不知是誰寫的地址紙片,“我猜,夢里那個面容不清的男人就是寫這串地址的人。”

    麥考夫戴上手套,接過紙片。

    紙上沒有日期落款,只能從荊棘冠的被盜時間倒推紙條是在一周前出現。

    他想到什么,問莫倫,“您帶金屬粉末了嗎?”

    莫倫搖頭,今天沒拎工具箱,而且書寫者殘留在紙張上的指紋日期較遠,粉末法可能無法準確提取。

    她看向勒魯瓦,“您家有外傷消毒用的碘酒嗎?”

    “有的。”

    勒魯瓦問,“還要別的什么?“

    莫倫:“蠟燭、火柴、夾子與一只盛放碘酒的小碟子。”

    勒魯瓦叫來管家,很快把所需物品取來。

    莫倫當場進行碘伏蒸餾法對紙片提取指紋。

    當碘酒被加熱后,釋放出紫紅色蒸汽。位于蒸汽上方的白紙緩緩發生變化,在紙張左側慢慢浮現出五枚指紋。

    從指印分布,能看出是某人的左手五指按壓紙片時留下的痕跡。

    下一刻,莫倫與麥考夫都目光一凝。

    這組指紋很眼熟,眼熟到無需對照物出現就能認出它屬于誰。

    ——這是來自失蹤偵探肖恩的指印。

    第175章 Chapter175

    Chapter175

    這組熟悉指紋的出現, 終于證明偵探肖恩沒有在半年前死亡。

    他的棺材里空空如也,不是尸體被盜,而是他自編自導自演的戲碼,如今他與荊棘冠盜竊案有了直接關聯。

    麥考夫問勒魯瓦:“除了昨夜的夢境碎片, 您對書寫紙條的人沒有更多記憶嗎?”

    勒魯瓦很遺憾地搖頭, “沒了, 我完全不記得與他的交集。如果不是兩位昨天的提問,我恐怕都難以意識到自己存在一些記憶缺失。”

    莫倫:“不全是我們的提問刺激了您。您在裝有加勒比海產海螺珠的胸針首飾盒里藏了這張紙片,說明您想要留有反悔余地,而不是徹底抹去相關記憶。”

    再痛苦的記憶, 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勒魯瓦行事越謹慎就越不會輕易丟棄一段記憶,那會讓他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

    比起丟棄記憶, 更可能是“封印”。

    盡管論上十九世紀尚未出現治愈雙重人格的良方,但說不定肖恩掌握了某種秘法, 讓另一個鮑勃勒魯瓦暫時消失。

    莫倫要確認一點,“恕我直言, 您與父母的關系不親近嗎?您的雙親是否頻繁提到想要另一個孩子?”

    勒魯瓦聽到這個問題,絲毫沒有感覺到內心被刺痛。

    這種感覺好奇怪, 前塵種種真的散了。他保留的過往記憶細節不多,對父母的感情也淡了。

    “我的相關記憶模糊, 可還是記得一些父母的態度。我們的確關系冷淡。”

    勒魯瓦自嘲地笑了笑,“四十多年前, 我是一個很調皮的孩子, 不愛學習, 偷偷瘋玩, 被抓到挨過好幾次打。”

    即便老來多健忘,但一些挨揍的記憶仍舊殘留下來。

    勒魯瓦表示他與父母的期盼背道而馳。

    父親作為教會學校的老師, 希望他保持審慎安靜,聰明好學。

    母親期待他懂事貼心,最好能言善道,讓家庭氛圍愉悅起來。

    勒魯瓦表示他與雙親的期望背道而馳。

    頑劣、逃課、不服管教、性格冷硬不服軟,這些是父母眼里的他。

    “我是聽母親提過,她懷著我的時候醫生說她懷了雙胎,她與父親都期待另一個孩子出生就好了。后來,我差點就有弟弟或妹妹,但被我‘破壞’了。我十二歲時,得了嚴重的流感。母親當時剛懷孕不久,她被我傳染了流感,導致流產。后來她沒能再成功懷孕。”

    勒魯瓦:“那是一場大流行病,我們住的街區很多人都得病了。我應該是在學校被傳染,后來高燒到失去意識整整三天,對外界發生的事毫無感知。這件事后父母更不喜歡我,哪怕我努力成為他們想要的好孩子。”

    莫倫與麥考夫瞧著勒魯瓦非常平靜地說起往事。

    今天他的寥寥數語,完全無法道盡十二歲孩子的心酸、彷徨與痛苦,也能解他為什么精神壓力大到分裂出第二人格。

    麥考夫沉默半晌,可該說還是要說。

    “從紙片來看,您與那個男人做了交易,問題在于您對自己取走圣物毫無印象。我們又從稅收員的口中得知,另一個您有自主行動能力,他會不知道您要消除他嗎?”

    勒魯瓦一怔。他被噩夢所困,陷入殺死不存在的弟弟的陰霾里,倒是忽視了荊棘冠丟失事件中的前后邏輯。

    “所以說,五成的可能性,「他」是自愿赴死?他為了我,自愿消失?”

    莫倫:“為什么不呢?”

    比起軀體里多出另一個他人靈魂的小概率事件,勒魯瓦更大概率是在承受過重精神負擔后,自我保護而分裂出第二個人格。

    “他的誕生說不定就是為了保護您。當您認為沒有他才是健康狀態時,他也就愿意消失了。”

    莫倫:“讓我們關起門說些真心話。如果荊棘冠真的神圣到能治愈您,您會備受精神困擾嗎?您心底清楚圣物幫助不了您,但也做不到將它作為交易籌碼。您做不到的一些事情,他可以。”

    勒魯瓦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是最終咽了回去。

    ‘我有我愛我’,朝這個角度想,自己的一生倒也不算寂寞。

    暫且不談個人感觸,擺在面前的難題是如何找回被交易出去的荊棘冠?

    勒魯瓦:“那個男人得到荊棘冠之后,恐怕已經不在紙片上寫的『杰斐遜旅店』了。”

    莫倫:“我們先去旅店確認最新情況,您在家里再仔細找一找有沒有別的被藏起來的提示。”

    勒魯瓦:“有勞二位。有新發現,隨時聯絡。”

    四十分鐘后,莫倫與麥考夫到達紙片上所寫地址,向旅店前臺詢問是否有符合偵探肖恩外貌的男性在二月末入住。得到一個好消息與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前臺經過核對信息,確認是有一位與描述相近的游客曾經來這里投宿。對方使用「湯姆肖恩」的護照登記,今年36歲,是從美國來的。

    壞消息:肖恩住了一個星期,在2月28日已經退房離開。

    另外,前臺提到一點,肖恩有一個顯著的外貌特征——他的膚色格外冷白,白到不似真人。

    莫倫與麥考夫聽出來前臺的語氣不似羨慕,更似忌憚。

    追問后,前臺表示那種白皮膚有一種死尸的感覺,才會令她格外印象深刻。

    兩人帶著這個消息走出旅店,望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一時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

    四天!

    僅僅差了四天,就能把偵探肖恩逮個正著,他在巴黎旅店的登記信息甚至沒有使用化名。

    現在又該去哪里找人?

    從時間線上看,荊棘冠在2月23日~2月27日之間被盜,肖恩拿了貨就退房離去。

    莫倫:“您說他還在巴黎嗎?”

    “如果這里還有他想要的其他物品。”

    麥考夫無法判定肖恩現在的位置,但能推測他下一站99%會去倫敦,“他不去找魔眼雕像的概率趨近于零。”

    莫倫琢磨起化被動為主動,“或許可以搞一出引蛇出洞,故意放出雕像被盜竊的消息。”

    麥考夫贊同這種設想,“不如在巴黎再停留四天,如果沒有更多線索,我們回倫敦開始釣魚行動。”

    *

    *

    隨著三月春風吹拂,植物煥發出勃勃生機。

    莫里亞蒂也感到了春日的溫暖。這種溫暖不是季節變換帶來的,而是金錢帶來的。

    別看錢幣冷冰冰的,但能令人覺得尸體也暖暖的。

    巴黎果然是他的幸運地,圣物展會舉辦了五天,本輪25件展品全部賣出。

    原本他計劃隔一個月再展出剩余(偽)圣物,是要留下足夠時間吊人胃口。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批游客太熱情地給他送錢。

    沒搶到本批圣物的游客,捧著錢求他延長展期。不求他拿出剩余三十二件圣物,只給其中幾件解解饞也好。

    莫里亞蒂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還是同意了增加十件展品,加開兩天特展。提高票價,再圈一筆錢。

    不是他沉不住氣,而是財運這東西很狡猾。說不好什么時候,它就會從指縫溜走,不如能賺一筆是一筆。

    這批物品由它們的偽造者利特紐爾曼負責運入巴黎。

    難得紐爾曼主動請愿,想到現場瞧一瞧人們對他作品的反應,然后改進他的造假手藝。

    莫里亞蒂同意了。昨夜貨物順利地運達巴黎,連夜布置展廳,今明兩天舉辦特展。

    瞧著場館內的客流如織,滿意地點了點頭,暗中計劃提高這批新貨的拍賣價。

    這就看到一個皮膚過分冷白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的熱情神色倒是與膚色形成鮮明對比。

    莫里亞蒂微笑,他遇上的巴黎頭號肥羊來了!

    正是這位湯姆肖恩極力要求他加開特展,并且花大筆錢預購了一件見都沒見過的圣物。

    肖恩頗為激動,沒站定就張開雙手要給對方一個熊抱。

    莫里亞蒂以極其不符合胖子身形的速度,向右側移半米,及時避開了熊抱。他是假扮愛爾蘭胖商人,但還沒有到賣身的地步。

    肖恩表面上渾然不在意,改為熱情地緊握對方雙手。

    “麥基先生,您真的太善解人意了!您真的加開了特展,讓我們得以近距離觸碰上帝光輝,我簡直不知要怎么感謝您。”

    莫里亞蒂暗道無需給我送命,只要我送大筆錢就是最好的感謝了。

    實話藏在肚子里,假話才更好聽。

    他假裝爽朗大笑,“哈哈哈,您客氣了,是我多謝大家的支持。來,我帶您看一看您預定的圣物。”

    說話間,把人引到第三號展柜。

    莫里亞蒂:“您想要一雙圣徒戰靴,這就是圣人菲洛所留。”

    三號展柜里有一雙皮制短靴。

    皮層破爛不堪,還能看到泥土痕跡。靴筒剛過腳踝,上面有十字架的繡樣。

    如果它是十三世紀傳下來的古物,多少具備一些文物價值。

    實際上,它只是一個月前偽造的假貨,竟是賣出了一只一萬法郎的高價。

    莫里亞蒂就喜歡這群人傻錢多的圣物崇拜者。

    為此,他愿意多介紹幾句,“您瞧靴口內側繡著圣人菲洛家族的紋章圖案。六百年了,紋章刺繡雖有褪色,但仍很完整。”

    肖恩仔細凝視圖案。

    這枚紋章以盾牌造型為主體結構,下方是一艘造型別致的大船,上方有一串紅色圓圈構成了弧形。

    肖恩真心認同,“您說太對了,它保存得真好。”

    可不就是保存得很好。

    仿造者幾乎是一比一重現了《魔鬼圣經》缺失頁面上的圖標。

    十天前,肖恩獲得荊棘冠后準備離開巴黎。

    他聽說有圣物展,多停留了幾天,而在展會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圣物上出現眼熟的圖案。

    造型怪異的大船與紅色圓圈,它們來自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魔鬼圣經》,又為什么會出現在一批剛剛出土的圣物上?

    想知道答案,只有詢問圣物的制造者。

    假設這批圣物是真品,它們的制造者已經去世幾百年,無法再詢問對方。

    好消息是通過這一周的鑒定比對,他判斷這批圣物是以假亂真的仿品。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圣人菲洛」。

    肖恩決定擒賊先擒王,延長展會時間,以金錢攻勢麻痹圣物擁有者。

    他無比真誠地邀請胖商人麥基,“請給我一個感謝您的機會,今天晚上能請您吃一頓晚餐嗎?我想請教您有關圣物的消息,我準備在紐約開一家相關私人博物館。”

    等等!紐約?!

    莫里亞蒂聽到這個地名,下意識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肖恩繼續誠懇地說:“這是我表叔的遺愿,我繼承了他的遺產,就要幫助他達成所愿。您在巴黎的展會舉辦得如此成功,還請您為我提供一些參考意見。給我一個機會,高薪聘請您做博物館顧問。”

    莫里亞蒂捕捉到了“高薪”一詞,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直覺給壓了下去。

    他堅信自己與紐約犯沖,但不影響賺錢。完全可以遠程指點,只要不再踏足美國,想來霉運就不會降臨。

    退一萬步說,今夜先去赴宴,聽聽具體情況,也不會丟一塊金幣。

    莫里亞蒂:“多謝邀請,今晚在哪里見?”

    肖恩:“晚上七點,在香榭麗舍大道的「鉆石餐廳」,您看可以嗎?”

    莫里亞蒂去過那家餐廳,是在人流密集區域的高檔餐廳。

    那一帶治安良好,常有巡警,一般不會有惡性事件發生。

    “沒問題。”

    莫里亞蒂說,“到時候見。”

    *

    *

    下午六點多,太陽即將沉入地平線。

    莫里亞蒂走出租借的別墅,在馬路口叫了一輛車。

    瞧著古銅膚色的駝背馬車夫,這人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對他說:“去香榭麗舍大道的「鉆石餐廳」。”

    “好的,客人請坐穩。”

    馬車夫等人入座,輕車熟路地開始趕車。

    一路駕駛平穩,眼看還有五六分鐘即將到達目的地,但聽車輪發出“咔嚓”聲響。

    “吁——”

    車夫急忙拉緊韁繩,把車停了下來。

    對乘客賠著笑臉,“先生,很抱歉,似乎是車輪軸出了問題,我得停下來瞧一瞧。”

    莫里亞蒂掃了一眼車窗外,這是一條安靜的小巷。

    他認識路,前方不到九十米就是主干道,還能依稀聽到不遠處傳來車水馬龍的聲響。

    莫里亞蒂又看了眼懷表,距離約定時間還有15分鐘。

    暗罵了一句倒霉,果然沾上“紐約”就要出點意外。

    他沒好氣地斜了車夫一眼,“搞快點,我遲到的話,扣你車費。”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

    車夫謹小慎微地應著,馬上去檢查前車輪。

    一分鐘后,他哭喪著臉說:

    “情況不好,是車軸斷了。我沒有辦法繼續駕駛,只能請您換一輛車。沒把您送到目的地,我不收您的車資。”

    莫里亞蒂黑了臉,立即下車。

    冷冷瞪了一眼尷尬賠笑的馬車夫,他一言不發地徑直朝前走。

    朝前三步,忽感不對,身后居然有風。

    莫里亞蒂快速反應,一邊轉身一邊出手格擋,就見駝背車夫居然舉著扳手朝他頭頂砸了過來。

    這一擊被順利防住了。

    下一秒,他卻感到大腿輕微刺痛。

    不好,竟是聲東擊西!

    垂眸。只見車夫另一手拿著注射器,而一針管的藥水已經沒入他的腿部。

    莫里亞蒂不清楚被注射了什么藥劑,不再與對方纏斗,拔腿就跑。只要跑到主干道,就有找人求救的可能性。

    一個在前路奪路狂奔,另一個在后窮追不舍。

    七八秒,變得無比漫長。

    眼看只剩二三十米到路口。

    莫里亞蒂準備高呼救命,卻是雙腿一軟,眼前一黑,摔了一個狗.吃.屎。

    他咬破了嘴唇,想要以疼痛保持清醒,但困意來勢洶洶,摧枯拉朽地攻陷了他的智。

    莫里亞蒂閉眼前,只剩一個念頭。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被成功黑吃黑了?這一點也不科學!

    第176章 Chapter176

    Chapter176

    莫里亞蒂不知昏迷多久, 意識漸漸蘇醒。

    他沒睜眼,聞到一股地下室的陰濕氣息,感覺到微弱的光線打在眼皮上。

    察覺到嘴巴被堵,雙手被反綁, 雙腳也被緊緊綁住, 蜷縮成一團地側躺著。

    他也感覺頭皮有些疼, 還有點冷,戴著的紅色假發一定被扯掉了。肚子前方也空落落的,用來偽裝肥肉的布墊也被卸掉了。

    一句話,綁匪扒掉了他的假面。

    這時, 莫里亞蒂對黑吃黑的綁架犯有了懷疑對象。

    能夠準確把握他出門時間與路線,只有邀請他赴宴的湯姆肖恩能做到。

    他睜開眼睛, 沒看到第二個人。

    屋子僅有十幾平米大,鐵門緊鎖, 沒有窗戶。

    屋里沒有家具,只在他正對面三米遠的墻角點了一根蠟燭, 蠟燭即將燃燒殆盡。

    莫里亞蒂還是有點頭暈,那股麻藥勁沒有完全過去。

    他咬著牙關, 像是一只蛆蟲挪動著,朝著蠟燭所在角落扭曲爬行, 試圖用僅剩燭火燒斷綁手的繩子。

    他好不容易爬出兩米遠,眼看只差一口氣就能夠到蠟燭, 只聽鐵門“咔吱”一聲從外被打開了。

    肖恩放下手里的煤氣燈, 先把人質的手與腳繩索連接捆綁, 防止對方趁機逃脫, 再將人給重新推回角落。

    “你倒是醒得快,想用蠟燭燒掉綁繩, 也不怕把手給燒焦了。不用這樣麻煩,我不要你的命。”

    莫里亞蒂:信你個鬼!

    這種話,我也對被綁的肉票說過,后來我把他們做掉了。

    肖恩已經換下了馬夫的偽裝,他的臉昏暗光線下愈發慘白,像是久居棺材未出的吸血鬼。

    “我請你來,只想聊一聊你的圣物具體如何制作。瞧你藏頭露尾的偽裝,也不用強辯你展出的是真圣物。坦白從寬,說說它們是從哪里來的。”

    莫里亞蒂:坦白從寬,牢底坐穿。

    肖恩眼看對方不為所動,也不氣憤,只是走到角落里,把那根將要燒完的蠟燭拿走。

    “你仔細考慮一下,等到明天我再來看你,希望得到你配合地回答。”

    不多話,肖恩帶走了囚牢的最后一縷光源,把門再次被從外反鎖。

    莫里亞蒂陷入徹底的黑暗中,他與殘留的藥力對抗,沒有立即陷入昏睡。

    他思考起整件事的始末,認真回溯與肖恩每一句對話,最終鎖定偽造圣物上的紋章來歷才是肖恩的目標。

    怒!

    憤怒!

    瞋目切齒!

    這個結論讓他差點氣出內傷。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他一直沒有意識到紋章圖案有問題!

    虧得他以為這次找到了正確的圈錢方式,原來小丑竟是我自己,?*? 從源頭就自埋大雷。

    早知道就不在羅馬街頭無聊地救下差點被打到半死的利特曼紐爾,也就不會讓這個造假貨的小子給自己挖了大坑。

    這印證了一個道,不管是否別有用心,以救人為開頭的故事不適合他,必是要遭到反噬。

    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莫里亞蒂很快讓情緒平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從囚禁室逃出去。

    相信肖恩說的坦白從寬?他要是信了,明年今日,他的墳頭肯定長草。

    他只能先保持沉默,熬一熬肖恩的耐心,給塞巴斯蒂安莫蘭爭取一些時間發現他出事了,才能做好營救他的準備。

    塞巴斯蒂安應該可以相信,就是他的營救方法希望能靠譜一點。

    *

    *

    三月十日,巴黎風和日麗。

    莫倫與麥考夫準備返回倫敦。

    過去五天未能獲得肖恩的更多動向,不如回去用魔眼雕像布置釣魚陷阱。

    臨行前,卻收到了勒魯瓦主教的口信。

    今天上午九點剛剛收到的消息,愛爾蘭胖商人麥基加開的圣物特展因故臨時暫停。

    這件事會與荊棘冠有關嗎?

    勒魯瓦不確定,之前他也抽空去看了展,沒有發現異常。但非常火爆的展會怎么毫無預兆地取消呢?

    主教不了解展會主辦方身份疑似造假。

    莫倫與麥考夫卻與“吉姆麥基”有過了正面接觸,高度懷疑他與“喬門羅”是同一個JM。

    麥考夫:“我們遲兩天再走?”

    莫倫:“我也好奇是什么讓「胖蟑螂」暫停賺錢了?”

    兩人前往展廳所在地,發現大門緊閉,門口貼了一張嶄新的告示。

    「老板突發身體不適,特展延期一周擇日舉辦。對所有購票的游客致以歉意,屆時贈送小禮物以作補償。3月10日清晨,做此告示。」

    “胖老板生病了?什么病啊?”

    “老板病了,也不影響展出吧?昨天開始加開特展,展品都布置妥當了,為什么不能照常讓我們觀展?”

    “是不是展品出問題了?該不會被砸了場子了吧?”

    ……

    上午十點半,一群持票游客堵在展館門口,但一個負責人也找不到。

    有人鬧著找到了場地出借方,只得到不了解主辦方具體訊息的回應。

    場館只負責收取租賃費,管不到愛爾蘭胖老板具體哪天辦展,但也透露了一二消息叫游客安心。

    胖老板對展館的租期為期二十天,現在僅過去了七天,延遲到下個星期補辦展覽在論上能毫無困難。

    絕大部分游客聽到這個消息就悻悻離開了。再怎么不滿,也暫時放下胖老板卷走門票錢跑路的擔憂。

    莫倫與麥考夫卻沒有那么容易被打發。

    兩人相互搖了搖頭,顯然不信告示給出的胖老板生病暫停辦展之說。

    “JM突然生病,最多是他無法親自到場做推銷,展會還能繼續。”

    莫倫猜測,“更大可能是這堆圣物爆出了大雷。”

    麥考夫微微頷首,“如果是圣物被人發現造假,以胖蟑螂換偽裝的速度何必暫停展覽,還不如趁著消息沒有擴散,最后撈一筆。因此,圣物爆出的大雷,很可能是被不明人士盯上了。”

    兩人都去看過圣物展。拋開圣物光環,這堆東西本身的用途都無特別之處。

    不客氣地說那是一堆比破爛稍稍好些的舊物,多數物品的原料都不值錢,只有三四件金銀器還有點價值。

    莫倫:“目前看來,唯一有古怪的地方是這批圣物上的紋章。”

    麥考夫回憶,“展出的圣物分屬「圣人菲洛」與「圣人弗蘭基」,在歷史沒出現過相同圖案,這是第一次現世。對應紋章一個與航海有關,一個與金工有關。分別畫了紅圈下的大船與烈火上的錘子。”

    莫倫細想:“所有圖案里,大船的造型最別致,它細節豐滿。從幽靈船可知「船」對某人代表著特別意象。”

    偽造圣物上的船只紋章與福利夢境的幽靈船沒有絲毫相似,但說不好它具備特殊含義。

    所謂“某人”指的不是別人,就是取走荊棘冠的肖恩。

    麥考夫:“JM在紐約試圖利用捕夢社,但最后竹籃打水,只撈到了一盒廢了的股票。現在他搞出的假圣物印有特殊大船圖案。要是他只為故意釣魚,今天不會暫停展覽。大概率還是肖恩把人綁了,要JM提供紋章來源的線索。”

    莫倫:“也就是說JM在短短兩個月內招攬到了一個造假高手,而對方借鑒了某些作品的圖案,然后把作為老板的JM給坑慘了。”

    你一言,我一語,兩人話到此處,看向對方。

    維持了五秒的平靜表情,終是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JM也有今天!

    “咳咳。”

    莫倫假咳兩下,切換回正經模式,“想要找到肖恩,JM手下的造假者是一個突破口。”

    麥考夫也收斂笑意,說:“我認為JM不會輕易向肖恩妥協。從安全角度考慮,他不能直接說明是誰做的圣物,他賭不起肖恩的人性。肖恩是否會在得償所愿后直接撕票嗎?”

    對于這個問題,莫倫與麥考夫也無法給出百分百的回答。

    D先生一派多次偷盜,但要說殺人的話,除了內部火.拼,至今沒有傳出過相關案件。

    倒是JM,他的身邊應該有一個狠辣的殺手級幫兇。在紐約的蘭格劇院,他與同黨逃脫的當夜,那個幫兇是一言不發就開槍。

    莫倫:“這次情況有些不一樣,如果肖恩不果斷地斬草除根,說不定他的一念之仁就會反遭殺身之禍。”

    麥考夫:“走,我們去找主教。假設那位仿造圣物者也在巴黎,他想要多看看正品圣物的可能性很高。雖然荊棘冠只在特定時間對外展出,但巴黎圣母院還有其他典藏圣物。”

    莫倫:“如果想參觀圣物,需要登記身份。JM這次是在意大利羅馬挖出所謂圣物,這個造假者來那個地區的可能性較高。”

    兩人加快腳步,期望能有所收獲,趕在JM同黨或肖恩動手之前把那個造假主力給截獲。

    *

    *

    本次巴黎展會,塞巴斯蒂安與莫里亞蒂入住同一棟租借別墅。押送第二批圣物來到巴黎的曼紐爾,前天也入住此處。

    昨天,塞巴斯蒂安沒有作為保鏢隨同莫里亞蒂赴宴。

    等到夜間十二點,他不見首領回來也沒收到任何口信,就知道情況有變。

    連夜前往「鉆石餐廳」了解情況,確定美國人肖恩與莫里亞蒂都沒有去過餐廳,基本判斷肖恩故意設局搞了綁架。

    塞巴斯蒂安得出這個結論后,第一反應是荒謬。

    看起來人畜無害、人傻錢多的肖恩怎么可能是綁匪?簡直就是羊吃狼的可笑笑話。

    再離譜,也發生了。

    他沒有干等綁匪傳來釋放人質的需要滿足哪些條件,先準備好了炸.藥。

    塞巴斯蒂安有自己的“營救”方式。

    等與肖恩打了照面,只要確定對方沒有同伙,不必弄清莫里亞蒂的位置,就直接對綁匪下殺手。

    一石二鳥,既能打肖恩一個措手不及,又為莫里亞蒂鏟除最大的威脅。

    至于要上哪去找被困的莫里亞蒂?

    塞巴斯蒂安:相信首領有自己的脫身方式,否則不配成為未來的「犯罪屆拿破侖」。這個邏輯滿分!

    第177章 Chapter177

    Chapter177

    “兩位想查看近一周參觀圣物的旅客名單?”

    勒魯瓦主教聽到莫倫與麥考夫的來意, 不浪費時間詢問原委,直接讓員工取來了登記簿。

    他翻開厚厚的名冊,先翻到最新一頁,“截至今天上午十一點, 訪客登記信息都在這里了。你們想要找誰?”

    莫倫:“先從來自意大利羅馬的游客開始排查, 不論男女。”

    勒魯瓦逆序翻閱名單, 發現今早開門后不久,在八點二十四分就有一位意大利來客。

    「利特曼紐爾,男,意大利羅馬人, 23歲。入場時間:1874/3/10 ,08:24 出館時間:___」

    “這人還在圣母院的展覽室。”

    勒魯瓦又快速翻閱登記簿, 今天暫無其他意大利來客,“兩位要去找他嗎?”

    麥考夫掃了登記簿一眼, 上午的參觀客不多不少,約有兩百多人。

    時近午餐, 多數人已經登出離開,只剩二十一人還在館內。

    “有勞, 請負責登記的員工來一趟,詢問是否還記得這人的外貌。”

    麥考夫做好了工作人員認不出人的準備, 門衛倒是給出一些驚喜。

    門衛表示記得這個意大利人,今天上午的所有游客中, 只記住了利特曼紐爾。

    “我記得他!那個男人的外形很典型, 很像是不修邊幅的偏執藝術家。他留著油膩長發, 指甲縫臟到像被顏料染色。雖然外套價格不菲, 但完全不注重打,衣襟上有沒清洗干凈的色塊。”

    門衛說著還記起一點, “那人的眼角還有眼屎,我很難不疑他是不是沒洗臉就出門了。”

    有了這番形象描述,輕松地在人數不多的展廳內一眼鎖定曼紐爾。

    十分鐘后,麥考夫將利特曼紐爾“請”到了會客室。

    所謂“請”,必是沒有任何肢體沖突。

    先詢問曼紐爾是否認識吉姆麥基時,得到對方明顯遲疑的否定回答。

    再友好提示曼紐爾,如果他不愿意好好交流,那就舉報麥基的所有圣物展品造假,且造假人近在眼前。

    利特曼紐爾聽這句,仿佛被施加了僵硬咒,但還是堅決不承認。

    麥考夫拋出殺手锏,“那些紋章圖案,說得好聽點是你致敬前人的作品,說得難聽些你是明目張膽得抄襲。你不怕它的原主人找來,難道也不怕這件事被捅到你老板麥基的耳朵里。你照抄圖案是暴露展品造假的關鍵證據,你的老板會不會氣炸?”

    曼紐爾臉色陣紅陣白,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十分配合地走向會客室。

    莫倫先一步等在會客室。

    麥考夫護(押)送曼紐爾進門,順手把門反鎖,就見他惶恐地原地打轉。

    曼紐爾不敢大叫,生怕自己偽造圣物的事情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他只能壓低聲音問,“你們是誰?!究竟要做什么?”

    莫倫沒回答,而是指了指椅子,“坐。”

    曼紐爾不想坐,又不敢不坐,只能像是上刑一樣如坐針氈地保持僵硬坐姿。

    他以為老板的圣物展覽很順利,沒人他在造假,不料抵達巴黎的第三天就被逮住了。

    這算是自投羅網嗎?

    曼紐爾后悔了,不該來巴黎圣母院的。

    在天主教的大教堂里,他以造假圣物的罪名被捕,比在梵蒂岡教廷被抓好不到哪去。頂多是一處判他死緩,另一處判他死刑。

    麥考夫瞧著曼紐爾無法自控地瑟瑟發抖,JM到底都招聘什么人才?

    “今天麥基的特展停辦,你了解是怎么回事嗎?”

    “啊?”

    曼紐爾回神,下意識回答,“萊特助說麥基先生突然腹瀉不適,所以特展暫停,挪到下周再辦。”

    莫倫看出來這人對JM被坑一事仍無察覺,他口中的「萊特助」必是對其余人封鎖了消息。

    “你與老板麥基住在同一家旅店嗎?他生病了,你沒去探望,而是偷溜出來看展?”

    如果是一般關系普通的上下級,下屬不必積極探病,趁機摸魚溜出來玩也算合操作。

    問題在于JM一伙人的情況非同尋常,這是一個造假販假團伙。

    首領生病,手下沒有警覺心嗎?還是說曼紐爾算不上核心成員,所以他被蒙在鼓里?

    曼紐爾茫然,“萊特助說要帶著麥基先生去看病,讓我不要打擾他們,所以我出來了。這樣做不對嗎?”

    莫倫確定JM是挖到了一個大聰明。曼紐爾頗有造假天賦,其他方面幾乎是一竅不通。

    這樣也好,便于套話。

    莫倫換了角度問,“你很怕萊特助嗎?比你的老板更嚴厲?”

    曼紐爾縮了縮脖子,低聲說,“麥基先生一直笑呵呵的,我在羅馬街頭被不滿意的買家圍毆時,是他救了我,一點也不嚇人。萊特助不一樣,他一個能打十個,拳拳見血。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我是有點怕他。”

    莫倫:“換句話說你被救的當天,麥基是動了動嘴皮,而真正出力的是萊特,他把圍攻你的買家都打跑了,對嗎?”

    曼紐爾點頭。

    莫倫微笑,故意追問:“萊特是動手救你的人,你反而怕他。你覺得合嗎?”

    “那不一樣。”

    曼紐爾一邊爭辯,一邊習慣性地做起手勢。

    “萊特助就像是一頭惡狼,只聽麥基先生的話。他對別人都不屑一顧,我怕他隨時暴起,給我一梭子彈。”

    莫倫與麥考夫聞言對視,基本確定「萊特助」就是紐約JM逃脫之夜,他身邊的那個殺手。

    從曼紐爾的幾句話里,還能確定三件事。

    曼紐爾未能打入核心圈,不知道JM與殺手的真實身份。

    JM被綁了,他的失蹤是特展暫停的直接原因。

    另外,截至今早曼紐爾離開前,綁匪仍未送去口信。

    殺手暫時不知JM是因何失蹤,所以沒有把曼紐爾關起來,反而輕描淡寫地偽造停展由。

    現在是殺手與綁匪之間的博弈。

    表面看殺手弱勢,老板在綁匪手里,但誰規定營救一定要以人質的安全為主。

    這種假想聽起來荒唐,但從本性兇殘的殺手思維出發,它反倒合乎邏輯了。

    如果想要見到活的肖恩,必須趕在他向殺手索要贖金之前,發布他最感興趣的消息。

    麥考夫直截了當地問曼紐爾,“這批展品的紋章圖案,你借鑒的作品是從哪里偷來的?那種詭異物品,你怎么敢用呢?”

    雖然不知仿造圣物上的紋章取材哪本書或哪個器物的圖案,但能被肖恩盯上的東西,參考荊棘冠與魔眼雕像,必是非同尋常的物品。

    曼紐爾以為抓他的兩人已經知道他取材何處,也沒有再狡辯。

    他老實交代:“不是偷的,我是買的。前年在羅馬的跳蚤市場,我低價買了一本小說《達芬奇的秘密》。

    后來發現它的封皮有夾層,從里面取出了一張很大的老舊羊皮紙,都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上個月偽造圣物時,我靈機一動,不如把羊皮紙上的大船圖案當成紋章。”

    超大的羊皮紙?

    麥考夫即刻想起了見過一次的《魔鬼圣經》,“那張羊皮紙呢?”

    “我隨身帶著。”

    曼紐爾從外套的內側口袋里取出折疊成塊的羊皮紙,交出去時還有些舍不得。

    他摸了摸羊皮紙,“別看它只是一張紙,但給我一種很特別的感覺,似乎存在一股無形力量,能促發我的靈感爆發。”

    莫倫懶得吐槽對方既然靈感爆發怎么不創造新的紋章圖案反而照抄。

    她直接取過,將它打開平鋪。羊皮紙長約90厘米,寬約50厘米。再看材質,能確定它是《魔鬼圣經》缺失的八頁之一。

    簡而言之,它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紙上所繪內容,圖文并茂。

    即便看不懂來自幽靈船世界的字符,但也能通過圖像猜測出它是一份《上船指南》。

    在一個魔法陣中,通過咒語召喚,大船破空而來。

    向狗頭人交付船資,乘坐這艘船駛向天外,從這個世界消失。

    曼紐爾借鑒的大船圖像,正是羊皮紙所畫的能跨越時空的魔法船。

    不難推測肖恩想找到它的原因,很可能是為獲得咒語與陣法。

    莫倫與麥考夫帶走羊皮紙,把曼紐爾交給了主教處。

    此人偽造圣物且供認不諱,該由教會來處他的相關問題。

    換個角度,把人扣留在圣母院,說不定是保他一命。一旦殺手知道JM的被綁與曼紐爾有關,搞不好就是把人一槍爆頭。

    接下來,雙線并行。

    委托主教勒魯瓦立刻聯系呂蒂。

    憑著這位前顱相師現暢銷書作家的人脈,迅速聯絡巴黎最暢銷日報的報社主編。用上金錢攻勢插隊,以最快速度在報紙廣告位刊登尋人啟事。

    「在紐約留下一枚指紋的陌生人,你要的羊皮紙在我手里,上面有駛向天空的大船消息。請速回信,拍電報至“塞納河梧桐咖啡館,皮膚很好的神秘人收”」

    再怎么加急,臨時撤換晚報的廣告位內容,肖恩能見到它,最快也要等到今天下午五六點發行銷售晚報。

    莫倫與麥考夫前往JM臨時租借的別墅,企圖拖延“萊特助”的行動。

    兩人卻走了一個空。下午一點,別墅內無人應答,是一片死寂。

    殺手是否已經收到了肖恩發來的交付贖金消息?

    現在只能祈禱肖恩的辦事效率不要太高,不要趕在今天晚報售賣前就與殺手當面交易。

    *

    *

    下午五點半,巴黎蒙馬特高地

    “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擊碎了高地石板路上夕陽余暉灑落的寧靜。

    肖恩剛剛與圣物偽造商麥基的助萊恩見了面。

    雙方談妥贖金,明天用利特曼紐爾來換吉姆麥基。

    他不怕萊恩助跟蹤,反正今夜不回關押人質的場所。

    準備去報攤購買今日報紙,瞧瞧有無大事發生,卻被突然從背后襲來的一陣熱浪猛地掀翻在地。

    轟/炸聲震耳欲聾,腦袋一時空了。

    他的背脊火燒火燎,卻不感覺疼。伸手一摸,掌心全是血。

    怎么回事?

    肖恩一邊回頭瞧個究竟,一邊爬起拔腿狂奔。

    隔著重重硝煙,依稀望見萊特助又拋出幾枚手/榴/彈,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擲過來。

    肖恩努力躲避,奈何這是一片沒有遮擋物的空地。

    不多時,他終是被彈/藥擊中身體,重傷倒地。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飛快流出,隨之一起流逝的是生命力。

    為什么會這樣?

    他很守信用,從來沒想殺吉姆麥基,說了一換一就不會變卦。他只想從造假者手里得到召喚乘坐跨界之船的羊皮紙。

    只差一點點了,他已經搜集齊所有繪制陣法的材料。只需獲得上船密碼,就能啟動魔眼雕像。

    眼看他終于能完成歷代捕夢社人執著的心愿,前往去遙遠的彼岸世界,體驗截然不同的魔法師人生。偏偏在一步之遙時,遭遇橫禍。

    再怎么強烈的不甘意識,終是抵不過碳基生物的基礎生命原——身體被轟,人就會死。

    肖恩瞪大眼睛,最后瞥見一抹夕陽。

    天際,殘陽如血,似乎盛滿了他不足為外人道的神秘半生。

    連悲嘆的時間也沒有,只來得及自嘲一句,沒想到自己死得如此荒誕滑稽。

    風吹過,湯姆肖恩的心跳徹底終止,他的表情定格在了含恨而終上。

    第178章 Chapter178

    Chapter178

    三月十日, 下午五點,《巴黎夜新聞》準時在全市上架發行。

    三個小時后,沒有等來肖恩的電報或口信,卻等來了呂蒂獲得的巴黎警察局最新消息。

    呂蒂中午幫著聯絡報社主編后, 還得了莫倫的一個囑托, 讓他托關系留意巴黎警局的消息。

    關注今后幾天是否有綁架、謀殺等刑事案件的出現。

    沒想到兇殺案來得這么快, 而且極其兇殘。

    今天落日時分,蒙馬特高地發生了一場爆.炸。

    事發地是廢棄的采石場,附近沒有居住區。

    距離最近的人口密集區在一公里外,多人聽到了巨響聲, 更看到了濃煙滾滾。

    警方在一小時后抵達案發現場,基本判定是多枚手/榴/彈爆.炸引起的兇殺案。

    沒有發現兇手的蹤影, 只看到一具殘破的尸體。

    死者的背部被嚴重炸傷,他的雙眼與心臟更有刀扎的穿刺傷, 是死后補刀。

    呂蒂:“警方沒有在死者身上及周圍發現他的身份證件,但我打聽了死者的外貌。他與二月末離開「杰斐遜旅店」的美國佬很像, 70%是我們登報尋找的那個男人。現在要不要去認尸?”

    莫倫與麥考夫都不敢置信。

    即便之前從論上推測出肖恩有殺身之禍,但他曾經故布疑陣假死做局, 更能順利盜取包括荊棘冠在內的一堆貴重物品,這樣的人怎么會輕易地死了?

    肖恩死了, 豈不是斷了這個世界上與捕夢社有關的最后一根線索。

    “立刻認尸。”

    麥考夫對呂蒂說,“辛苦您帶路。”

    呂蒂把兩人帶去巴黎警方合作的醫院。

    爆.炸案死者的尸體停在那里, 等待明后天進入具體驗尸程序。

    這間停尸房沒有特別之處。

    它位于地下一層, 不免沾染了陰冷氣息。空氣里混合尸體氣味, 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看守核對編號, 找到床位去揭開白布,赫然出現了一張死不瞑目的臉龐。

    莫倫與麥考夫曾經在平克頓偵探所見過肖恩的照片, 眼前的死者與照片上的他樣貌吻合。

    再核對身體特征,首先確定身高相同。

    除去被炸傷的部位已經皮開肉綻到瞧不出原樣,還能在腳背、腰側看到舊疤。那是平克頓提過的,肖恩在偵探所辦案期間負傷后留下的傷痕。

    莫倫從包里取出一盒印泥,將死者左掌沾泥后按壓在了紙板上。

    經過對比,這只手的指印與主教勒魯瓦發現的荊棘冠接頭交易紙條上指紋一致,也與平克頓偵探所保留的偵探肖恩指紋信息一致。

    由此,確定死者就是湯姆肖恩。

    肖恩真的死了,被人用一種囂張的方式謀殺。

    兇手使用手/榴/彈作為兇器,等人被炸死后還對他的致命部位補刀,是要確保他徹底死亡。

    莫倫問:“死者被發現時,有哪些隨身物品?”

    “我聽警方提了一句,好像沒找到任何物品。”

    呂蒂說,“死者的衣服是破的,不只被炸碎,還被刀多處劃破,就像兇手在查找死者身上的物品。具體情況,需要等明天去警局細問。”

    莫倫蹙眉,沒發現肖恩的隨身物品,也就難以推斷他在巴黎的落腳點。

    呂蒂問:“殺人犯是失蹤胖老板麥基的助萊特嗎?”

    麥考夫:“這個人的嫌疑非常高,但百分百證實需要更多證據。”

    呂蒂不解,“如果是萊特助,他動手的速度太快了吧?不合常啊!”

    吉姆麥基是昨天晚上出事,今天早上萊特助發公告暫停特展。

    造假師曼紐爾出門去巴黎圣母院之前,還沒傳來綁匪消息。

    呂蒂簡單梳了時間線,“從上午八點到下午五點,只有短短九個小時。萊特助做成了與綁匪見面,殺死對方,并且順利救出人質胖老板等一堆事,他的本事太高了。”

    麥考夫:“不一定包括最后一項。”

    呂蒂頭上冒出一排問號,“什么意思?萊特助都敢用兇殘的手法殺掉綁匪,卻根本不管被綁的老板死活?這、這、這是營救人質的做法嗎?”

    麥考夫:“這個造假團伙不能用常推測,肖恩就是死在錯估對方的人性上。”

    莫倫甚至敢于預言:“人以群分。殺手助的性格乖戾狠辣,JM作為老板的行事手段也不會仁慈。如果JM這次順利死里逃生,假以時日,他必定為禍一方,說不定成為犯罪界的拿皇。”

    從這個角度看,湯姆肖恩的被殺也是一種征兆。

    在19世紀70年代,舊的神秘勢力已然褪色,人類的血肉之軀敵不過熱.武.器的攻擊。

    肖恩是否掌握特殊力量,答案對絕大多數人都不重要了。

    他與D先生一樣,或許有非凡能力,但在修行到某個境界之前,面對槍炮時,他的軀體仍是螻蟻,不堪一擊。

    這個世界的法則不支持捕夢社圓夢,神秘的舊勢力注定式微。

    在看不見的黑暗國度,新的犯罪集團正在成形,露出了它兇殘的爪牙。

    莫倫與麥考夫為了尋回荊棘冠,也為抓捕制造爆.炸案的殺人犯,更為弄清肖恩的神秘過往,希望找到JM被囚/禁地,那是一個重要的破局線索。

    然而,現實難免無奈。世上總有懸而未決的案件,不是每一個謎團都有答案。

    或許當時間被無限延長,懸案在論上終有告破的那一天,將來的某天卻不是現在。

    蒙馬特高地爆.炸案事發十八天之后,破案進度僅僅推進了1%。

    由于案發現場未殘留有價值的線索,只能通過笨辦法搞全市排查。

    巴黎警方一邊在報紙上刊登征集線索的公告,一邊開始從蒙馬特高地方向進行摸查,面向全市范圍的旅舍與酒店,尋找名為湯姆肖恩的美籍住客曾在哪里居住。

    *

    *

    3月28日,又是一個周日。

    在三月進入尾聲之際,總算確定了肖恩被害前在哪里投宿。

    「喬治旅舍」與爆炸點遙遙相對,位于塞納河的另一邊,在巴黎南郊。

    老板與服務生都不關注新聞,沒有注意住店旅客成了被害人。

    直到事發過去大半個月,聽新客人閑聊時,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問題。

    肖恩預付了一個月的租金,租期從3月1日至3月31日。

    他讓服務生不用打掃房間,有需要時再叫人。也事先表示有時候不回店過夜,讓旅舍員工不必擔憂。

    因此,旅舍里大半個月沒看到肖恩,從老板到服務生都沒有察覺不對勁。

    警方接到老板喬治的線索后,檢查肖恩租借的客房卻沒有收獲。

    房里只有換洗衣物,沒有其他個人物品。別說他寫的紙片,就連一張他購買物品的收據也找不到,更不提能找到錢款。

    順著被殺肖恩的這條線,查不出線索。

    另一邊,被綁的吉姆麥基仍是失蹤狀態。

    因為利特曼紐爾對教會的招供,所謂特展的圣物都是由他造假,展會自然不會繼續舉辦。

    三月十日爆炸案后,麥基租借的別墅不再有人進出,他的助萊特就似人間蒸發。

    那些圣物的購買者得知造假實情后,肺也氣炸了,可是現金交易,錢已經交了出去,再也追討不回來。

    莫倫與麥考夫早就不在鬧哄哄的巴黎。

    兩人在肖恩死亡后的第四天,確認暫時無法有新的進展,已經返回倫敦。

    臨走前向勒魯瓦主教承諾,不對外泄露荊棘冠丟失一事。

    這次的巴黎調查任務,以失敗告終。

    哪怕追查到荊棘冠被肖恩取走,但差了最后一步的幸運,與他生死相隔。

    兩人無法從肖恩口中獲得想要的訊息,也無法探知荊棘冠目前的位置。

    肖恩的隨身物品顯然被殺手取走了。

    那些東西里存在線索指向肖恩存放貴重物品的地點嗎?

    答案是未知。

    荊棘冠可能已經被殺手帶走,也可能仍在肖恩生前的藏寶地。

    留給主教勒魯瓦處荊棘冠問題的時間不多了。

    明天就是春分后的第一次月圓,而在這個春分月圓后的第一個周日是復活節。

    復活節當天上午,他必須在彌撒儀式上取出荊棘冠供信徒瞻仰。

    至今,荊棘冠下落不明。

    勒魯瓦究竟是對上級坦白交代,還是仿制一頂假貨,必須當斷則斷地拿定主意。

    不過,莫倫與麥考夫暫時無暇顧及巴黎之事。

    明天月圓,有一個棘手難題突然出現,人皮書有動靜了!

    今天本該是一個閑適的星期天。

    兩人相約午飯,這周在麥考夫家相聚,餐后習慣性每日一翻人皮書。

    忽然發現各自的人皮書都出現倒計時,終止時間是明天零點。

    倒計時下方是一段說明:

    「在春分月圓之際,您迎來了終極任務。通過考核,您將獲得大自由。

    請注意,任務從現在開始。第一關,讓您的意識順利抵達任務世界。相信經過重重挑戰的您已經掌握訣竅,請在倒計時結束前完成第一關。(友情提示,通關失敗,現實死亡。)」

    莫倫:??!

    麥考夫:??!

    兩人面面相覷,眼底盡是不可思議。

    早就想過最終的變異融合任務不容易通過,但誰都沒想到居然離譜這種地步,在第一個小關卡就卡住了。

    人皮書多少是有些智障在身上的,它一點也不智能。

    可以推測多伊鎮古堡獎勵與獲取最終關卡的通關訣竅有關,但這玩意的設計者怎么就不考慮意外情況呢?!

    比如任務者沒能順利進入城堡異度空間,反而一個不小心讓城堡給灰飛煙滅了。

    現在,兩?*? 人該怎么辦?

    第179章 Chapter179

    Chapter179

    很諷刺, 最符合人皮書預設程序的正確通關方式,已經被任務者親手銷毀了。

    “事到如今,我們沒有第二個選擇。”

    莫倫說,“只能冒險試一試那張羊皮紙上的方法。”

    半個月前, 兩人返回倫敦時, 謝絕了主教勒魯瓦給的辛苦費。

    只要了一件東西作為報酬, 就是從利特曼紐爾手里繳獲的造假靈感來源——那張羊皮紙。

    這玩意來自異界《魔鬼圣經》缺失的八頁之一,上面的古怪字符都是幽靈船世界的符文。

    兩人憑著福利世界幽靈船顯影時獲得的通感記憶,開始連蒙帶猜破解這張羊皮紙的內容。

    不夠精確,僅看懂七成。

    它主要說了三種前往異界的方式, 分別是通過魔法陣、魔法船與門鑰匙。

    羊皮紙最推薦方式是乘坐魔法船,用大篇幅圖文并茂地描述, 叫人覺得是商務廣告了。

    說魔法船對異界旅行者的安全有保障,唯一的缺點是時間上無法主動選擇, 要看運營方的航班時刻表。

    魔法陣讓旅行的時間選擇更自由,但是花費較高, 需要收集各種繪陣材料。最致命的缺點,是在某些時空會出現原料缺失的困境。

    最后是門鑰匙, 因為制造困難,它的數量稀缺, 而且自帶古怪屬性。

    舉例了一個有名的門鑰匙作為例子。

    阿斯加德學院的「黑色魔眼」人形雕像,這玩意對精神的干擾力極強。如果沒有獲得學院力量的庇護, 使用者或持有者會被誘發精神問題, 嚴重到不滿24小時就自殺死亡。

    門鑰匙的屬性有利有弊。

    如果使用者能抗住負面影像, 它對于繪制魔法陣有增幅作用, 提高成功率。

    對莫倫與麥考夫來說,羊皮紙列舉的通往異界方式之中, 僅有選項三的門鑰匙是已有裝備。

    麥考夫:“幸運之神沒有完全拋棄我們,羊皮紙也記錄了「黑色魔眼」的部分使用方法。”

    攤開羊皮紙,看向似鬼畫符的那段話。

    ——門鑰匙可以單獨傳輸意識,也能傳輸生物真身。

    后者是高危行為,暫且不提。

    前者要達成兩個條件就行。即:需要用看透骨骼的視線凝視雕像深不見底的黑暗魔眼,同時用意識默誦咒語,不要忘了在末尾附加上目的地。

    啟動咒語被標注在下方,由一串怪異字符組成。

    這種閱讀體驗很玄妙。

    這些字符不似英語字母單純表音,它們每一個都蘊含豐富信息。即便只有寥寥數語,但能傳遞大段訊息。

    雖然有了門鑰匙的使用方法提示,兩人卻沒有100%的把握。不曾系統性學習這種字符,不確定自己對字符的解完全正確。

    如果不是人皮書突然開啟終極任務,絕不會輕易嘗試啟動魔眼雕像。

    麥考夫:“但愿不會發生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的情況。”

    莫倫:“往好的方向想,機會是留給了有準備的人。上周日的新實驗,它成功地正是時候。”

    麥考夫投去贊美的眼神,“感謝您的先見之明。”

    兩人說的就是X光實驗。

    莫倫在去往巴黎前,已經準備好了實驗所需的設備材料。

    安全起見,她最終選擇在城郊“鬼屋”搭建實驗室。

    就是那棟以鬧鬼為陷阱,抓到捕夢社叛徒保鏢的獨棟小樓。除了做過一次鬼屋,它一直都空置著。

    莫倫在地下室安裝了發電機與變電器,還制備了實驗必需的被黑紙板包裹的克魯克斯陰極射線管、涂著亞鉑氰化鋇的感光板等物品。而當高壓電流經過陰極管,就構成了X射線發射器。

    進行這個實驗的最初動機是讓X射線穿透魔眼雕像,分析它的內部結構。

    不過,從巴黎回來后沒有按照初衷對雕像進行實驗,因為羊皮紙提到的門鑰匙啟動方式讓她有了顧忌。

    X射線可以用來透視骨骼,檢查是否產生疾病。

    所謂的“需要用看透骨骼的視線凝視雕像深不見底的黑暗魔眼”,是不是指用X射線照射雕像的黑色眼睛?

    如果猜想正確,未免發生意外,還是謹慎照射雕像為好。

    上周日,莫倫帶著麥考夫去了實驗室。順路買了三只新鮮生豬蹄,它們成為X射線實驗的第一批實驗品。

    謹慎的計劃趕不上突發的變化。

    人皮書突如其來的終極任務第一關,讓兩人不得不冒險使用X射線啟動魔眼雕像。

    別問其中是否有科學原。

    如果非要解釋,或許在魔眼雕像被制作時,就擬定了開鎖程序是接受某種電磁波。

    莫倫:“照射魔眼是第一步,接下來的默誦咒語可以解為在腦海里描繪出它們的形狀。現在我最不確定的是最后那點,要給門鑰匙一個目的地,我們該加什么?我們也不知道任務世界在哪里。”

    麥考夫:“目前看來,只能默念「《歐美愛情故事》人皮書的終極任務世界」,希望魔眼雕像比人皮書聰明一些。”

    莫倫抿唇,無可奈何地點頭。除此以外,也沒更妥當的回答。

    她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13:14」,“只剩十個小時多了,準備一下,下午三點出發去郊外實驗室?”

    麥考夫點了點頭,也必須做最壞的準備。這次任務耗時長短難料,不確定是否與之前一樣在現實里只過去一晚上。

    “我會留一封短信給夏洛克。如果下周日復活節,我們仍舊未歸,至少要有一個人收尸。”

    下周日,如果一切如常,夏洛克會到倫敦來一起過節。

    麥考夫準備發一封定時送達的信件,地址就填蓓爾美爾街的自己家。

    如果他能順利返回,自己就能接受這封信;如果不能,就是夏洛克代收了。

    莫倫:“但愿您的弟弟不會收到這封信。”

    兩人合計了一番所需物品,各自準備之后,15點整坐上馬車。

    三月末,倫敦日照時間變長。

    兩人輪流駕駛,在夜晚七點半抵達郊外小樓。

    麥考夫去廚房烹飪晚餐,作為進行終極任務之前的最后一餐。

    莫倫去地下實驗室調試設備,并且在隔間里鋪了兩張床。

    也不知道門鑰匙啟動后,是不是立即被抽離意識?

    如果有一分鐘的延遲時間,至少讓人躺到床上,選一個舒服的姿勢等待意識回歸或者死亡到來。

    20:30,一切預備工作就緒。

    兩人來到餐廳,仿佛往常一樣就餐。

    從倫敦市中心帶來的食材有限,這頓晚餐不算豐盛。是簡單的一葷一素一湯,配上意大利面。

    麥考夫:“在童話鎮的妖山宴會上,我曾經答應您等回到倫敦去參加一次化妝舞會,到時候我會扮演一只貓妖。

    我打聽過了,下周日復活節的眾多活動中,阿諾德爵士將在劍橋鎮舉辦化妝舞會。您覺得定在這個日子看我演貓妖如何?”

    “好呀,我很期待。”

    莫倫欣然應允,她當然記得自己準備扮演巫師,就能使用特制逗貓棒版本的魔杖道具。

    兩人輕輕碰杯。

    今夜沒有飲酒,佐餐飲料是檸檬氣泡水。它有著輕微酸味,更令人期待甜味的到來。

    此刻,雙方微笑著定下復活節的節慶活動。

    誰也不提懸在頭上的終極任務帶來的生存威脅,就當是美好的祈愿,在復活節那天慶祝獲得真正的自由。

    三十五分鐘后,簡餐食用完畢。燒水洗碗,清桌面。

    22:00,兩人提燈進入地下室。

    將魔眼雕像放到高腳凳上,再把羊皮紙貼在顯眼位置。又用左手拿著人皮書,翻到了倒計時的那一頁。

    莫倫將右手放到電流開關上,“我倒數五個數,啟動發射裝置,您準備好默誦咒語。”

    麥考夫:“沒問題。”

    莫倫微微頷首,“五、四、三、二、一,啟動!”

    實驗室,忽然安靜。

    開關被按下。

    高壓電流經過了陰極管,瞄準雕像眼部區域發射出X射線。

    與此同時,兩人在腦海里描繪出那段啟動咒符的模樣,且附加了「《歐美愛情故事》人皮書的終極任務世界」為目標地點。

    說時遲,那時快。

    原本像是死物一樣的魔眼雕像,驀地發生了異象。

    它的兩只純黑眼球竟然冒出了高速旋轉的波紋,如同旋渦一般企圖將一切都吸入其中。

    這種波紋似是虛影,以雕像眼球為中心,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很快籠罩到兩人身上,更向整個房間輻射開去。

    只見人皮書上的第一關倒計時停止了,取而代之是一段話:

    【恭喜您,成功啟動學院禁物門鑰匙。在六十秒后,「黑色魔眼」將自動回歸阿斯加德學院,您的意識將進入終極任務世界。請做好準備,保持在門鑰匙的一公里有效范圍內。】

    人皮書上,新的倒計時開始,60、59、58……

    莫倫與麥考夫立刻奔向隔間,在臨時床鋪上躺好。

    沒時間去想魔眼雕像要如何回歸,也沒時間去慶幸冒險實驗通過了第一關,一種山呼海嘯式的困意襲來,很快就昏了過去。

    *

    *

    莫倫再次有意識,感覺到一股寒冷。

    她在一間木屋里獨自醒來,很快接受了原主的記憶。

    區別于現實中的初春倫敦,終極任務世界正值十月秋季,此處是挪威某座雪山腳下的雪花鎮。

    原主瑪莎黑德,一個平平無奇的二十歲年輕姑娘。

    三年前,父母與兄長在雪崩中遇難,全家只剩她一個了。如今,她以編織手工活為生。

    人皮書給出了終極任務。

    與以往不同,這次沒有原劇情線,只有非常簡短的背景介紹。

    背景介紹:

    傳說里,雪花鎮之側的雪山上,藏著一個通往魔法世界的山洞。

    每十年,洞口會打開一次。當你穿過它,在洞口盡頭可以獲得入學「阿德加斯學院」的信物一枚。

    終極任務:

    你成為瑪莎黑德,你的任務是殺死大王子保羅霍德華,把他火化殆盡,任務期限一年。

    人皮書的顯示內容沒有到此為止,下面還有一段夢境成就點的相關內容。

    「夢境成就點,祝您心想事成。現在開放兌換,任務截止限期之前,皆可隨時兌換。

    每10點兌換一次。您有10.2點,總計可兌換一次。

    請選擇:A,抵擋致命攻擊一次(可贈與他人);B,變更終極任務內容(一旦選擇不可再更改)」

    莫倫眼神微凝。

    她沒有實質證據,但確定夢境成就點有些古怪。

    居然可以變更任務內容,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可是選項沒有注明可換的內容是什么。這種兌換,是福還是禍?

    第180章 Chapter 180

    Chapter 180

    麥考夫在一股寒意中蘇醒, 接受了原主記憶與終極任務內容。

    這次,他成為挪威雪山腳下的小鎮樵夫。

    原主梅杰漢密爾頓,二十三年前出生在雪花鎮,祖上世代以伐木為生。

    雙親死在三年前的雪崩災難中, 他開始獨自生活, 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雪花鎮鎮民絕大多數時間都過得平淡如水中,唯有每十年一次的「雪山尋秘」時期卻是例外。

    本次沒有給出原劇情,只簡單介紹了時代背景。

    現在是1800年的10月31日。在過去幾百年間,世上一直流傳著位于神秘洞穴另一端存在魔法世界的傳說。

    每十年一度, 雪山山洞會顯形,為期兩個月。

    找到它, 穿越山洞后就抵達另一個世界。這里的人們叫那里「夢想國」,而在山洞盡頭可以獲得入學「阿斯加德學院」的信物一件。

    世人如何看待這個傳說?

    麥考夫從原主梅杰的記憶得知, 不少人對此挺感興趣,但是付諸行動的人數有限。

    傳說只提了如何去魔法世界, 沒說怎么回來,這一去或是永別。

    只是利益動人, 總有冒險者做出嘗試。

    每當雪山山洞現世時間段,小鎮就會熱鬧起來, 冒險者前來借宿以及購買進山物資。

    原主作為常年進山的樵夫,從十四歲開始伐木, 整整八年沒見過山里出現奇怪山洞。

    他也好奇過, 向前輩打聽山洞位置, 卻得到一問三不知的回答。

    去過特殊山洞的人, 離開這個世界的給不了答案,選擇留下的會不自覺地遺忘進洞路線。

    沿途做標記也沒用。

    每次開洞時間都是大雪封山期, 路面標記往往會被積雪覆蓋。

    有人曾經試圖用堆石塊與砍伐大樹作為路標,但事后找不到壘石,而被砍的大樹不知何時復生還原。

    總之,企圖人為記錄神秘山洞位置的方式都失效了。

    麥考夫梳記憶,對虛影人皮書的終極任務頁面陷入沉思。

    「終極任務:

    你成為梅杰漢密爾頓,你的任務是殺死艾羅科德爾教授,把她挫骨揚灰,任務期間一年。」

    「夢境成就點,祝您美夢成真。現在開放兌換,任務截止期限之前,皆可隨時兌換。

    每10點兌換一次,您有11.5點,總計可兌換一次。

    請選擇:A,抵擋致命攻擊一次(可贈予他人);B,變更終極任務內容(一旦選擇不可再更改)」

    這樣的兌換獎勵看似人性化,但難說背后是否有另一個大坑等著他。

    一年的任務期限乍一看時間充裕,但普通樵夫要怎么殺死不知在哪里的教授?

    而選擇變更任務的話,下一個刺殺對象就更容易對付嗎?或者任務會換一個方向,比如要他構建兩個世界的通道,那比刺殺更困難了。

    麥考夫默默搖頭,這些復雜問題容后再議,先要找到莫倫。

    以往的夢境任務,兩人往往分飾原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

    終極任務沒有原劇情線,只能從原主梅杰的關系網里開始找起。

    三年前的雪崩災難,導致二十三位入山謀生的鎮民死亡。

    原主與鄰居瑪莎黑德都痛失雙親家人。在巨大的悲痛中,兩人相互扶持,漸生好感。如果沒有意外,他原定在今年的圣誕節向瑪莎求婚。

    麥考夫起床推開了窗戶。

    清晨七點十分,室外仍然漆黑。

    雪花鎮位于北極圈內,隨著氣溫變冷,日照時長大幅縮短。

    即將到來的冬季,是新一輪的「雪山尋秘」時間段。

    在這種嚴酷季節去茫茫雪山尋找飄忽不定的山洞,難度比大海撈針容易不到哪里去。

    不過,找到山洞入口的這一困難關卡,可能已有速通方法。

    在前四輪的任務獎勵中,他與莫倫得到過意味不明文字的提示。

    在福利世界的童話鎮里,更是發現了一張與挪威相關的奇幻地圖 。

    結合奇幻地圖與獎勵文字,推測在挪威某座雪山的深處有一個山洞通往「夢想國」。

    福利世界與現實的挪威都不存在符合地條件的雪山。

    這個地點卻赫然出現在了視野范圍內,雪花鎮及其周邊地貌與奇幻地圖所示一致。

    麥考夫一邊思路,一邊洗漱換衣。

    七點半,準時提著一捆柴火出門,前往三十米外的瑪莎黑德家。

    過去一年,原主幾乎是風雨無阻地為瑪莎送柴,與她一起吃早餐。

    今天,麥考夫選擇如常行事,他要在第一時間驗證一件事。

    他發現一個巧合,本輪飾演的角色與他本人沒有外貌相同點,但姓名首字母都是MH。

    瑪莎黑德的姓名首字母也是MH,這也與莫倫的姓名縮寫相同。

    縱觀原主記憶,雪花鎮沒有第三個人是MH首字母縮寫,所以莫倫可能成為瑪莎嗎?

    驗證后,如果兩人順利會師,這樣最好。

    假設不是,只能對原主說聲抱歉,準備斬斷他與瑪莎的情緣了。

    雖然仍未確定刺殺目標的方位,但需要去『夢想國』完成任務的概率極高。

    此去魔法世界,歸期不定,不如當斷則斷,別讓瑪莎空等下去。

    麥考夫踏著漫過腳踝的積雪,留下了一長串腳印。

    他敲響了瑪莎家的大門,“是我,梅杰。”

    “稍等。”

    莫倫聽到敲門聲時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給面包片涂番茄醬。

    她放下勺子,三兩步走向大門。

    在握住大門手柄即將打開時,手指微微停頓一秒。

    從原主瑪莎記憶可知,她與梅杰漢密爾頓即將進入談婚論嫁的階段。

    如果本輪任務麥考夫沒有成為梅杰,自己必須找個借口與梅杰和平分手。

    門被打開,四目相交,兩人眼底都流露出笑意。

    僅憑眼神就認出一個人的靈魂,這種說法近乎荒謬。

    如果疊加一些特定條件,比如姓名首字母相同,又如來人陌生外形下的氣質特別熟悉,能有九成的把握了。

    莫倫沒有過度自負,還要再進行一道驗證。

    “早上好,請進。早餐基本準備好了,只差給面包片涂番茄醬。您的那份,要自己來嗎?”

    “好。”

    麥考夫明白這是核驗身份的一步。

    他把柴火廚房里堆放好,轉身就見備餐臺上的兩盤烤面包片。

    一份已經加了醬。

    不是均勻涂抹,而是裱花似的將番茄醬涂出MH的花體字造型。

    麥考夫笑了,這兩個字母的結構與他本人的筆跡有95%相似。

    欠缺的百分之五與廚師技能無關,完全是廚具問題,做不了太細致的活。

    不愧是莫倫,可以如此形象地模仿他的簽名字跡。

    麥考夫清洗雙手,拿起番茄醬瓶與小勺子,對另一片面包涂醬。

    “我加少量番茄醬就行。”

    他說著,涂出了兩橫四點的圖案。

    — — 是摩爾斯碼的M,是摩斯碼的H。

    這個世界的時間線在1800年,仍未出現摩爾斯電報通信方式。

    莫倫瞧著MH的電報簽名,莞爾一笑。

    “你的番茄醬涂鴉頗具未來的氣息。那就開始用餐吧,熱牛奶與配菜已經放到餐桌上了。”

    麥考夫:“謝謝您烹飪的幸運早餐。”

    莫倫:“確實幸運。”

    幸運的是兩人第一時間順利接頭,沒有遠隔山海,要在茫茫人海中再尋覓對方的蹤跡。

    入座用餐,沒有遵循原主的用餐習慣。

    倒不是索性不裝了,而是這次不必維持原主人設。

    終極任務與過往任務的不同之處,不僅多了成就點兌換選項,也變更了注意事項。

    不再有偏離人設觸發劇情自動糾偏,反而強調了另一點「切記!在終極任務通關之前,不得向外人透露現實身份信息,有滯留本世界風險,你一定會后悔的!」

    莫倫問:“您聽說過哪個國家的王子叫保羅霍德華嗎?他上了死神的名單。”

    麥考夫明白殺了這人是莫倫的任務。

    仔細回憶后,微微搖頭,“我沒聽過。他可能不出名,也可能在奇異山洞的另一頭。您知道艾羅科德爾教授嗎?應該是一位女士,也是要命不久已。”

    莫倫確定原主記憶里沒有麥考夫要殺的這一號人物。

    “不知道。「我」對雪花鎮之外的世界不感興趣,現在要獲取更多消息,必須去大城市走一趟。”

    一個要殺男王子,另一個要除掉女教授,同時又出現了變更任務選項,那么各自的刺殺目標會是對方嗎?

    莫倫與麥考夫想到了這里,握著餐具的動作微微一滯。

    目前看來本輪角色的身份普通,與刺殺目標毫無關聯。這卻是一個有魔法元素的世界,鬼知道會不會有隱藏大坑在前面等著。

    麥考夫:“成就點可以兌換了,保命防御與變更任務二選一,您也一樣嗎?”

    莫倫點了點頭,“但備選任務的內容是未知的,說不定更加棘手。”

    不能輕易變更任務,也不必立刻出發穿越雪山山洞。

    兩人做了計劃,先用一個月去大城市充分搜集目標人物的信息。

    以防穿越奇幻山洞抵達「夢想國」,突然發現任務目標居然在山洞另一頭的普通人生活國度里,那就太滑稽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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