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璃推開酒吧的玻璃門,清脆一聲鈴鐺響。
這是當地一家老酒吧,小小的尖頂房子上滾動著枯葉,舞臺上響著悠揚舒緩的爵士樂。
徑直走到吧臺坐下,點了一杯長島冰茶,這是文藝青年的摯愛,也是聲名在外的烈酒,口感清新,也醉的舒服。
她的模樣顯得漫不經心,卻又有幾分倦意。
手機在掌心里轉著。
屏幕上是明澈發來的幾張結婚照片,背景是大片蔥蘢茂密的草地,多么幸福的景象,歡樂圓滿的大結局,她由衷的為明澈感到開心,仰頭喝完最后一口酒,回了一句:“很漂亮!
她對著酒保招招手,用手勢示意著,再來一杯。
五月的英國天氣多變,前幾天燥熱難耐,這幾天卻冷的恨不得重新燃起壁爐,有人推門進來,裹挾著一陣冷風。
裴予寧走近了,坐溫璃身邊,她的長發散發著春末的清冷,整個人難得顯得十分恬靜,抿著唇,不發一言的看著她。
整座酒館的喧囂浮躁仿佛都與溫璃無關,眼神也沒有因身旁突然坐了個人而分出去分毫,只靜靜握著酒杯,杯壁沁著冷凝的一層水珠,仰頭喝酒時,水珠順著嘴角滑至脖間。
裴予寧看著看著眼睛就酸了。
“別喝了!
溫璃招手又要了一杯酒:“你怎么來了!
“今天為什么逃課,好在教授點名不嚴,我幫你答了到,竟賽競賽你不參加,小組作業也不管不顧,現在連課都不上了。”裴予寧看著她側臉時下巴的線條,瘦削而凌厲,帶著寡淡的疏離,反倒問她:“溫璃,你以前不這樣的,”
“謝謝!睖亓c點頭,又喝了小半杯酒,答非所問的道了句謝。
裴予寧也是風風火火的性子,看不得她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手一伸,壓著她的胳膊,把酒杯奪了過來,扣在桌上,“咚”的一聲悶響,涼絲絲的水珠沁著掌紋蔓延開。
“不就失個戀嗎,你到底還要頹廢多久!
溫璃沒說話,卻也沒展露出半分不耐煩的樣子,把手機熄屏裝進口袋,仍舊對著酒保招招手。
“你非要喝嗎?”
溫璃的眼中泛著波紋,她永遠冷靜驕傲,此刻卻罕見的出現了柔軟脆弱的情緒,不回答,裴予寧便不再追問,重新坐下,叫了杯更烈的伏特加。
“好,你想喝,那我陪你喝!
溫璃其實已經醉了,門口有人進,鈴聲響起,微涼的風把溫璃的淡淡的聲音帶過來:“你不必這樣的。”
裴予寧不說話,仰頭喝盡一杯酒:“我不必怎樣?”
原來微趴在臺子上的溫璃終于直起身來,捋了一把頭發,又抬頭向后仰,流暢的脖頸和下頜線一覽無余,微側臉,余留給裴予寧一個疲倦的眼神,好似思考了一番:“你總在我身邊,明明收到了澳洲學校的offer,卻還是來了英國,裴予寧,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裴予寧喝完一杯酒,視線仍舊沒什么力度的直直盯著溫璃,最后以一句陳述作答:“我想要什么,你知道的,溫璃,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然而溫璃再也聽不進什么話,終于昏昏沉沉的醉了過去。
夜晚的街巷是昏黃的街燈,垃圾車走過石板長巷,咯噔咯噔的聲響,外頭不安全,裴予寧不可能把人直接扔在那,帶著溫璃回了自己的公寓。
溫璃吐了一回,睡得很不舒服,側身蜷縮著,是抵擋防御的姿態,白皙的臉,始終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什么煩心事。
裴予寧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眉心。
她的身上有清淡的冷香,有殘余的酒氣,耳垂和脖子都是紅的。
裴予寧用沁了涼水的毛巾給她擦臉,也沒走,就在一旁安靜的坐著,手里捧著一杯溫水,直到溫璃迷迷糊糊的喊了聲,這才把她扶起來,喂了兩口水。
她這會好像有點意識了,金發有些亂,微睜著眼睛,目光不知浮在哪里,空間靜謐無聲,裴予寧看著她。
“難受嗎?”
說罷,探手出去,捋順她的頭發,用很輕的力度揉著溫璃的后頸。
溫璃就在這時抬頭看她,兩人的視線短暫的對視,裴予寧看著她一點點靠近,那會的燈是暗黃的,像極了方才酒吧里一剎那的燈光,模糊,朦朧,影子重合在一起。
長島冰茶是苦的。
裴予寧后知后覺的想。
第二天,裴予寧醒的很早,或者說一夜沒睡。
她站在灶臺前煎蛋,看著窗外失神的功夫,隱隱有了些焦味,又烤了兩片面包,切了橙子,最后用兩張白瓷盤端著,剛打開臥室門,便看見溫璃坐在床上,揉著腦袋。
“你醒了!迸嵊鑼幵诖策呑,一只盤子擱在溫璃面前,有鐵質的刀叉碰撞聲,她看著溫璃有些疲倦的樣子,又問:“要不要再睡會,今天沒課。”
“不用了!睖亓Т蛄恐闹埽@顯然不是自己家,臥室的面積很大,歐式裝修風格,落地窗兩側是波西米亞風的掛毯,朝陽柔和的灑在床上,她托著白瓷盤,有些疑惑地問:“這是哪?”
裴予寧吃了一口煎糊的雞蛋,“這是我家,你醉的不行了,總不能給你扔大街上不管!
“謝謝!睖亓Р媪艘豢邳S澄澄的煎蛋放進嘴里,嚼著,腦海里涌出一些模糊的畫面,卻又回想不清楚,始終朦朦朧朧的隔著一層霧氣,又看了一眼波瀾不驚的裴予寧,“我昨晚沒給你惹麻煩吧。”
裴予寧的手一頓,卻又很快恢復如,搖搖頭:“沒有,你倒是念叨了幾句去登山的事!
溫璃吃完了,把餐盤放一邊,沒再繼續說話。
裴予寧說:“這算是你心情不好的發泄途徑吧,例如登山流汗會讓心力充盈,或是什么別的原理,去四姑娘山那次也明顯的感覺你很低氣壓,悶悶不樂的!
溫璃思索著答,倒很誠實的答:“嗯,可以這么說!
“她對你影響這么大嗎?”
裴予寧忽然問。
沒有指名道姓,沒再有更多的延伸,溫璃心里卻明白她在說什么,指向了誰,動作緩,神情也停住,仿佛木偶劇中的木偶突然失去了演員的操控。
就在裴予寧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口里正問這:“倘若……”
溫璃卻已然回過神來,似乎忽略了她正在說的話,點了點頭:“嗯,很大!
裴予寧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分手了,仍舊念念不忘。
哪怕遠隔重洋也仍舊會為她醉生夢死。
即使有另一份上趕著擺在眼前的愛,也視而不見。
這就是江倚青的魅力。
原本以為更進一步的親昵,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醒悟,裴予寧視線落在溫璃蒼白的唇上,看她穿好外套,溫璃正要推門離開之際,裴予寧忽然牽住了溫璃的手腕,更加固執幾分地問出了剛才的問題:“倘若沒有她,你會喜歡我嗎?!
溫璃看著她,氣息凝在這方寸之地。
曾經隱約察覺到的情緒,如今終于宣之于口。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閃回了昨天,那些任性和放肆,燥熱和宣泄,也是此刻,才終于留意到了裴予寧耳后突兀的紅斑,嘴唇剛結痂的傷痕。
溫璃終于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我……”
她下意識地想說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卻意識到這是多么混蛋可惡的借口,于是話說半句,萬念俱灰,徒留裴予寧立在原地。
裴予寧看著她停頓的背影,俯身將吃過早餐的盤子收了起來,用忙碌掩蓋著自己的情緒:“我知道你的意思,有些事做就做了,過去也就忘了,沒必要揪著不放!
“我只是想要一個可能,溫璃!
“我能幫你忘記過去,陪在你身邊,你可以給我個機會,也可以不給,決定權在你手里,我不會多說一句話,也沒那么脆弱,什么結果我都欣然接受。”
陽光在流淌,空氣悄然寂靜。
沉默有時也是答案。
“因為忘不了她,還是說只是單純不喜歡我?”裴予寧不甘心的追問了一句。
“對不起!睖亓н@樣答。
就在溫璃即將推門而去時,裴予寧微聲說:“或許我還不夠卑劣!
溫璃停下腳步看著她。
“昨天我在沙發睡的,你睡著了老纏人說話,我覺得心煩!
“裴……”
裴予寧擺擺手:“滾吧,我現在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