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語言
和丁同知他們宴飲后的第二天,陸川起了個大早,在點卯前半個時辰去了府衙。
其實起床的時間跟他在京城時一樣,但他住的地方就在府衙后院,走兩步路就能到,節省了不少時間。
住在府衙后院也挺好的,至少路程短了。
昨天宴會時,陸川說過他第二天就會來府衙上值,所以今天大家都來得挺早的。
本以為他們已經來得很早了,但在府衙點卯處看到陸川的那一刻,周判官還是嚇了一跳。
周判官后退一步,表情訕訕:“大人怎么這么早就來上值了?”
陸川坐在負責官員點卯的書吏旁邊,姿勢悠閑,謝五謝六站在他身后,書吏拿著毛筆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一口。
他掀起眼皮掃了周判官一眼,聲音溫和道:“本官初來,還不認識臨安府衙的人,索性夏日天熱起得早,便來這一一認一遍。”
周判官扯出一抹笑:“原來如此,其實大人若是想認識他們,下官盡可以尋他們來集合,不必浪費大人的時間。”
陸川說:“何必如此麻煩,本官坐在這里,一個人對應一個名字官職,更容易記憶。”也順便瞧瞧有沒有不把他放在眼里的。
事實證明,他這個知州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官員名冊上的人,全都在規定時間內來點卯了,就連丁同知也不例外。
經過早晨點卯一事,似乎所有人做事都兢兢業業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生怕這第一把火就燒到他們頭上來。
不過陸川可沒有興致燒火,他昨天已經擺明了自己的身份和背景,只要不是想要跟他作對,基本沒幾個官員敢惹他。
點卯結束后,他也沒把人叫來訓話,直接進了屬于知州辦公的屋子,讓人把各個部門的資料都送來。
要快速熟悉一個新的職位,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各種文書上熟悉辦事的流程,以及各種賬冊,最能看出一個府的發展程度。
于是府里的所有人都兢兢業業干了三天活,而他們的頂頭上官,卻一眼也不瞧,窩在屋子看了三天典籍,還時不時讓人進去講解。
丁同知看到陸川如此勤奮,心里又提了起來,這個陸知州不會要搞什么大事兒吧?
陸川一連看了三天文書典籍,都快看吐了,才稍微了解一些臨安府的情況。
臨安府地處亞熱帶地區,主要種植水稻,一年兩稻。但山地較多,可以耕種的土地較少,每年交上朝廷的農稅都是倒數的。
府衙能夠自留的稅就只有人頭稅、戶籍稅和商稅,其中人頭稅和戶籍稅每年都差不多,商稅卻是逐年遞減。
這足以說明了有問題。
也不知道上任知州把錢都花在哪里了,才剛年中,府衙的庫房就已經空了,賬上只有五百兩銀子。
這點銀子夠干什么,府衙的官員書吏衙差有這么多,發幾個月俸祿就沒了。
不過這都不是最要緊的,如今已經是七月,正是夏耕的季節,他得保證百姓們有飯吃,才能進行下一步計劃。
這天丁同知照常在他的房舍里琢磨陸川,突然進來一個人,是他留在陸川房舍附近的眼線。
“大人,陸大人要出門了,他還讓人去叫了周判官同行。”
丁同知眉心一皺,不知陸知州為何不繼續窩在房舍里看文書,他站起身來,在陸川出門前把人攔下。
丁同知笑道:“聽說大人要出門,不知大人所為何事?可要下官陪同?”他瞥了陸川旁邊的周判官一眼。
陸川抬眼:“沒什么大事兒,只是如今已是七月,聽說正是夏耕的時候,本官想到附近村落看看夏耕的情況,免得耽誤了年底的收成。”
說到夏耕,丁同知臉色僵了僵,這大熱天的,竟然要到鄉下去,還嫌不夠熱嗎?
但想到這是新知州來臨安府的第一次外出,他還是咬牙堅持說想跟隨。
反正第一次只是探查臨安府的種植情況,陸川無所謂跟多少人,叫上周判官,也只是因為他是負責農耕水利方面的。
鄉間多小路,陸川沒坐馬車,直接帶著謝五謝六幾個護衛騎著自己的馬過去,府衙里的馬不多,丁同知和周判官,一人只能帶一個手下帶路。
一行人穿著官服和衙差服飾,策馬出了城。
陸川作為知州,有任命衙差的權力,為了謝五謝六他們辦事方便,就讓他們到府衙里領個衙差的虛職,也吃朝廷的一份俸祿。
蚊子再小也是肉,銀子再少也是錢,能摳一個銅板是一個銅板。
這邊陸川出了城,謝寧也帶著人出了府,來到臨安府最大的牙行。
“我要買一間宅子,兩進或是三進都可以,但要離鬧市近一些。”謝寧說。
接待謝寧的是牙行的掌柜,掌柜顯然是個有眼色的人,一看謝寧是個陌生夫郎,又穿得華貴,身后跟著仆從護衛,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新知州到任的消息,短短幾天內,就已經傳遍了整個臨安府,凡是做生意的商家,就沒有不想打聽的。
只是新知州的家規森嚴,打聽不出什么來,只知道新知州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娶的是個哥兒。
掌柜的態度很恭敬,聽到謝寧的要求,腦瓜子很靈活,很快就找出了十幾間沒問題的宅子。
“這位夫郎,您看看這幾間宅子怎么樣?離鬧市很近,拐彎走一步就是鬧市,卻鬧中取靜,平時一點兒也不吵鬧。”
謝寧坐在椅子上,品嘗著牙行端上來的特色點心,當地有名的鮮花餅,聽說里面的餡兒是用百合花制成的。
當地鮮花很多,智慧的百姓便想到了用鮮花做點心,謝寧吃著感覺還不錯,入口有濃郁的花香,甜中帶著一點鮮花的苦澀,但點心師傅把兩種味道糅合得很好,吃起來風味十足,而且還不膩人。
謝寧一口氣吃了兩塊,才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茶水也是當地特有的茶葉泡的,謝寧喝著不比京城的那些名茶差。
沒想到一個牙行,隨隨便便拿出來招待客人的東西,品質都這么好。
牙行掌柜若是知道謝寧的想法,怕是得哭了。他們哪里是隨便招待,分明是看出了謝寧的身份,以貴客相待。
謝寧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后的白玉上前一步,接過掌柜手中的圖紙,一一看了起來。
“這間宅子雖然是三進,但是布局小了些,不要。”
“這間宅子離青煙街太近了,也不要。”
“這個倒是還行,雖然是兩進的,但格局大,加上院子不小,還能接受。”
“這間……”
他挑挑揀揀,十幾張圖,被白玉挑得只剩下三間宅子。
掌柜的抹了一把汗,還好沒有把宅子全部篩了,還留了幾間。
知州夫郎身邊的人果然不同凡響,一個哥兒小侍都有這般眼力,知州夫郎估計會更厲害。
白玉拿著剩下的三張圖,放到謝寧面前:“公子,您看這三間宅子如何?”
謝寧沒看圖紙一眼,而是又喝了一口茶水,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悠閑得只差沒伸個懶腰了。
“既然你選好了,那就去瞧瞧這三個宅子吧。”
休養了兩天,荷花已經大好,謝寧本來還想讓他在府里再休息一天,但他偏要跟著出來。
謝寧還沒出門,荷花就已經打好了傘,隨時為謝寧遮陽,謝十一他們緊隨其后。
一行人的動作快得掌柜都沒反應過來,謝寧都出門了,他才回過神來,快步走到謝寧跟前,為他們引路。
“客人請跟我來!”
謝寧看房的速度很快,都是大致看了一眼布局,再結合來時觀察的情況,很快就定下了一間二進的宅子。
他跟著陸川來臨安府,是有自己的事情做的,他之前就計劃要辦一個地方報紙。
版面要有別于大安報紙,其中一半可以引用大安報紙的時策文章和朝廷頒布的政令,學習方面的文章,和大安報紙保持一致。
至于小說板塊和新聞板塊,則讓人投稿,實在不行,就讓陸川再寫兩本小說大綱,他找人來編寫;記者采訪當地的新聞,寫云南當地的故事。
既然來到了云南,辦的是云南報紙,也該適當調整成云南的內容才是。
不過在此之前,有一個很大的問題需要解決,云南當地的百姓,不像京城百姓一樣普遍識字,他們是普遍不識字。
其實不僅是云南一地,其他省份其實也都是這樣,只有江南一帶,魚米之鄉,百姓富足,識字的人才多一些。
地方報想要和大安報紙一樣,被當地百姓接受,就需要提高他們的識字率,買報紙的人才會多起來。
所以謝寧在臨安府辦報社,一開始肯定是虧損的,不過這點兒虧損,他能虧得起。
對此謝寧已經想好了法子,那就是說書,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先用說書把人吸引進來,再教他們慢慢識字。
“公子,這是臨安府里最有名的十位說書先生。”謝十一說道。
謝寧坐在大堂的上首,打量著這十個說書先生,他們五個一排站著,有老有少,神色既有興奮又有不安。
他們被人找來時,并不知道是何人來找,直到來到府衙后院,才知道找他們的人是知州夫郎。
能為貴人說書,自然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但同時也惴惴不安,生怕言語不慎,就得罪了貴人。
半晌,謝寧才開口;“你們可都識字?”
十位說書先生紛紛開口:“自然識得”、“會一些”、“讀文章不成問題”。
謝寧一聽,十個說書先生,各有各的口音,有說官話說得字正腔圓的,也有說官話口音歪得聽不懂的。
謝寧有些絕望,難道第一關就要倒在語言上嗎?
第242章 梯田
雖然口音各異,但文字是統一的,他們至少都識得字。
謝寧拿了一本話本子考較了一番,確認他們都識字,便放下心來。
“你們知道大安報紙嗎?”謝寧問。
這幾天謝寧讓人去調查了,大安報紙已經傳到了云南這邊,只是京城終究離得太遠了,最新的一期報紙還是半年前的。
也是這一次外放到云南,謝寧才發現,原來大安報紙有這么多的盜版,盜版也就算了,版面質量堪憂,一份報紙的價格竟然高達上百文。
在京城才三文錢的報紙,來到云南,居然要上百文錢,而且看的還是盜版。
聽說是湖廣那邊的行商,來云南收貨時,順便帶過來賣的。
這讓謝寧有種虧大了的感覺,他得賣多少份報紙,才能賺到一百文啊!
而且還是盜版,連三文錢都舍不得出,這上百文一份的報紙,他連半個銅板的利潤都沒撈到。
十位說書先生又紛紛回話,謝寧盡量忽略他們的口音,分辨出大概有兩個說書先生看過大安報紙。
謝寧指著那兩個說書先生,問謝十一:“他倆都在哪里說書?”
謝十一回憶了一下,才回道:“較年老的那位,是在醉月樓說書的,來往的都是臨安當地的權貴人家。”
“長得比較年輕的,在百戲樓說書,一些閑暇無事的年輕富貴子弟比較愛去。”
謝寧點點頭,看來大安報紙到了云南,就是富貴人家的娛樂之物,并沒有在百姓間流傳。
可能也是因為大安報紙傳到了云南,價格比較貴,普通百姓消遣不起。
謝寧只是把他們找來了解一下情況,如今第一期報紙還沒做出來,也不急著讓他們拿去說書。
不過他給這十位說書先生每人發了一些報紙,讓他們回去后照著報紙上的新聞和小說去說書,算是先宣傳一下,等他的云南報出來后,百姓們接受起來就更容易。
每個說書先生拿到的報紙都不相同,主要以小說作劃分,讓他們能夠完整地說一個故事。
十位說書先生被謝十一送出門外,看著關上的大門,面面相覷。
所有人手中拿著一沓報紙,看向在醉月樓說書的老者。
老者眉心皺了一下又舒展:“既是知州夫郎的命令,我們聽著便是。”
眾人一想也是,而且還免費得了這么多報紙,一份報紙可值上百文,怎么說也是他們賺了。
一開始成立大安報紙的時候,找了榮齋先生當副主編,他包攬了大部分的雜事,現在只有謝寧一個,什么事情都要管。
比如和臨安府當地的書局聯系,談印刷的價格,又要聯系京中的報社,讓榮齋先生及時把最新的時策文章和朝廷各地發生的大事消息送來。
云南地處南方,路途遙遠,行商三個月才能走一程,謝寧出發前便和榮齋先生約定好了,京中的消息三個月送一次,等消息到了云南,都過去半年了。
但也比之前好,像云南這種地方,若是不特意打聽,京中的消息,少說也得一兩年才能傳到這里。
可能以后修路了,京城來往云南的路程速度才會加快吧。
由于這次辦報社只有謝寧一個主事人,哪怕有白玉荷花大河他們打下手,謝寧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正好陸川也忙,夫夫倆常常是早上出門,天快黑才回府,用晚膳的時候各自說一下白天都干了什么事兒,就洗洗睡覺了。
陸川整個七月,沒干什么別的事情,就光帶著周判官去探查臨安府各個地方的耕種情況。
丁同知除了第一天跟隨,之后沒有一次跟過,但他一直都有眼線在隊伍里,知道陸知州每天都干了什么。
無非就是問問百姓們的種植情況,再問問他們種植有什么困難,一副為民做事的架勢。
丁同知也慢慢對陸川放下了戒心,新知州看來是一個為民辦事的好官,至少表面上看對權力并不熱衷,也沒有籠絡府衙里各個官吏的意思。
如今府衙里眾人還是更聽他的話,整個臨安府,也仍然在丁家的掌控之中。
周判官本來是個大肚腩的中年男人,跟這陸川跑了一個月,不僅肚子瘦了下來,人也變黑了,像個難民一樣。
倒是陸川自己,可能是體質問題,他雖然也曬黑了一些,但總體來說,還是比一般人白。
跑了這一個月,陸川摸清了整個臨安府的農田有多少,其中百姓占比多少,又有多少是豪紳家的。
他從百姓的言論中,總結出有多少豪紳背后依附的都是誰。
臨安府的田地,有將近一半的數量都被丁家收入囊中,百姓們無田可種,大多都去了丁家名下的田莊里當佃農。
不過陸川暫時還沒打算動丁家,丁家占了太多田地糧食,他得保證百姓們都有飯吃后,才能有所動作。
否則餓極了的百姓,可不會管他是不是知州,他的政令一條都推行不下去。
“什么?大人您想開一間糧鋪?”丁同知驚訝道。
夏耕結束后,陸川就不再下鄉,開始常駐府衙,處理一些事務。
丁同知看陸川為農事忙了許久,出于試探的心理,邀請陸川到醉月樓去小酌一杯,陸川欣然同意了。
陸川兩杯酒下肚,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陸川連連否認:“本官是官員,怎么能行商呢?丁同知慎言!”
丁同知像是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朝著嘴巴作勢拍了幾下,訕笑道:“瞧我,一時口誤,還請大人見諒。”
陸川喝了一口酒,擺手表示無礙,丁同知給他續了一杯酒,才繼續開口:“大人的護衛怎么突然想要開糧鋪了?”
陸川苦笑:“本官的夫郎出身侯府,自小錦衣玉食,到了這里也不肯虧待自己,那么貴的冰,說買就買。”
丁同知想到那個傳聞,說知州夫郎每日都要買許多冰,他一人買的冰,能抵得上整個臨安府賣冰量的三分之一了。
就算富貴如他丁家,買這么多冰也是會肉疼的程度。
他同情地看了陸川一眼,攀上了侯府又怎樣,還不是養不起人家的哥兒。
陸川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但沒想深究,繼續說道:“府中開銷大,底下人便想在這臨安府開個糧鋪,賺些碎銀,好貼補家用。想問問丁同知,你有什么收糧的渠道嗎?”
丁同知問:“大人開糧鋪,打算用什么價收?”
陸川說:“本官夫郎的娘家嫂子,家里是走鏢的,明年年初會來臨安府一趟。本官想著,一邊開糧鋪一邊收糧,收齊了讓走鏢的押到京城去賣。只要能大量供貨,就算比市價貴上幾文錢,也能接受。”
臨安府產的稻米,味道品質都不錯,運到外地去,能賣上不少價。
哪怕賣到京城,也有富貴人家愿意買賬。
丁同知心念一動,他田莊里倒是有不少產出,也開了幾家糧鋪,主要是低價收糧,然后賣給外地來的行商。
由于糧食數量較多,那些行商總是壓價,他也賣不上價,除非自己組織商隊到外地去賣糧。
但他嫌這太麻煩了,最后還是賣給那幾個行商。
如果陸川新開的糧鋪,能比市價高幾文錢,他也不是不能賣給他,省得那幾個行商跟他講價。
丁同知雖然有這個想法,但表面上沒露出一點兒,嘴上說:“下官在臨安做做官十幾載,還是認識幾個糧商的,大人若是要收糧,下官愿意為大人引薦。”
陸川笑了一下,對著丁同知舉起酒杯:“那就有勞丁同知了。”
丁同知也跟著舉杯:“為大人辦事,應該的。”
有了丁同知的引薦,謝六收糧很順利,謝六為人有些機靈,比謝五更會變通,陸川便把人派去打理糧鋪的事情。
這時候剛剛結束夏耕,許多百姓家里的新糧雖然已經賣了,但外地的行商還沒來,謝六因此收了不少糧。
入不敷出,這一切都多虧了離京前謝母送來的一萬兩銀票,不然都收不了這么多糧食。
在巡查百姓夏耕情況時,陸川還順便帶人去勘查,百姓附近的山適不適合開墾梯田,并做了標記。
回來一總結,能開墾成梯田的地方還不少。
接下來就進入農閑時候,百姓們一般會在這個時候上山去采摘山貨,臨安常年溫熱,山上物種繁多,能采摘的山貨也多,很多行商來臨安府,除了收購糧食就是收購山貨。
陸川得想想,該怎么動員百姓們,用采摘山貨的時間,去開墾梯田。
“宣傳的事情,你應該找我呀!”謝寧躺著躺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龍眼。
來到臨安府,最好的一點就是,這里的水果特別多,曾經在京城有價無市的新鮮龍眼,在這里都快爛大街了。
此時已是夜晚,天氣涼爽下來了,謝寧用完晚膳在院子里乘涼,順便吃些飯后水果。
陸川剝了一顆龍眼吃進嘴里,太甜了,他不是很喜歡,吃了兩顆就停下了。
“你的報紙不是還沒開始印嗎?沒有報紙,你怎么宣傳?”陸川說。
謝寧斜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一顆龍眼核,用手接著扔到陸川額頭上。
“笨!沒有報紙就不能宣傳了?這不是還有說書先生嘛!”
陸川捂著額角,恍然后失笑:“對哦,我竟然把說書給忘了,這些天果然是忙得暈了頭了。”
不僅是說書,還可以讓人編成戲曲,到鄉下去演繹,同時也可以制作梯田的模型,讓百姓看看梯田是什么樣子的。
相信他們得知可以開墾出屬于自己的農田,一定會很積極。
可以賣錢的山貨,和屬于自己的農田,孰輕孰重,百姓們自己會掂量。
第243章 圍觀
“唐郢因此離開了青云門,到外面去歷練,接下來他會去哪里?我們明天再細說!”
年輕的說書先生合上扇子,敲在手心,接過他娘送上來的大茶碗,里面泡著一朵菊花。
“怎么就說完了?我感覺也沒挺多久啊?明小子,你再多講點唄!”
“是啊,再多說點,我們可以買你家的茶水,你家也能多賺點不是?”
“來來來,祁嬸子,來碗菊花茶,讓小老兒也降降火!”
“給我也來一碗,這下明小子你能繼續說了吧?”
周圍聽說書的人紛紛開口,不是催著讓祁明多說一段,就是轉身讓他娘上一碗茶水,期望能讓他多說一段。
云南地處亞熱帶,常年濕熱,這里的花草樹木長得茂盛,就算在臨安府里,也隨處可見幾十年的大樹,夏日時百姓行走在路上,也能遮一遮陰。
祁家在靠近城門口不遠處開了一間茶水攤子,攤子旁邊剛好長著一顆大樹,不少來往的百姓,天熱時就喜歡在大樹下乘涼歇腳。
祁家的茶水攤子雖然靠近大樹,但能在大樹底下乘涼的百姓,大多都是普通百姓,相比于買茶來喝,他們更習慣帶一個葫蘆裝水來喝,還不要錢。
祁明是祁家的小兒子,打小腦子就靈活,被他爹娘送去了私塾學識字,但相比于讀書,他更喜歡聽說書。
識了幾年字,后來實在是學不下去,他就回了家里幫忙,但家里的茶水攤子生意一般。
于是他就想了個法子,去學人家說書,然后在攤子旁邊的大樹底下搭幾塊木板,站上去說書。
他還真有點子天賦,聽說書的百姓還真不少,一般說到興頭時,他就會停下讓大家去買茶水。還別說,就因為他的說書,茶水攤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之前他說的都是一些話本子上的故事,或者是從別處聽來的,他加以修飾,當故事說了出去。
但一個月前,他被請去了府衙后院,說書的內容就更加豐富多彩,尤其是那本《修仙傳》,吸引了許許多多的男女老少,孩童們更是黏在大樹邊不肯走,非得讓父母扯著耳朵才肯回去吃飯。
最近夏耕陸陸續續結束,不少鄉里人進城來買東西,攤子因為靠近城門,不免吸引了不少進城的百姓。
圍在大樹底下聽書的百姓越來越多,外三層里三層的,有些人占不到里面的位置,寧愿拿著張葉子擋太陽也要聽。
祁明在大家的催促聲里,喝了幾大口茶水,稍微解了渴,潤了潤嗓子,才繼續開口。
“大家別急,好故事不怕晚,咱們等明天再繼續!不過看大家這么有興致,祁某也有個好消息要和大家分享。”
周圍人一聽不是要繼續說書,俱都有些喪氣,但還是沒有離開,想聽聽他嘴里的好消息是什么。
“大家都知道吧,一個月前,咱們臨安府新來的知州大人到任了。”
一說到新來的知州大人,鄉下來的百姓可就來勁兒了,紛紛開口發表言論。
“這個誰不知道,我們在鄉下,都見著了知州大人,頂著個大太陽,也要來巡視我們種地,可見是個關心百姓的好官!”
“長得可年輕嘞!相貌又俊俏,要不是知州大人看不上,我都想把我家大丫送給他當丫鬟!”
“當丫鬟?你想得美喲!知州大人府里的人,個個都是從京城里跟來的,儀態大方,哪里是一個農家丫頭比得上的?”
“這不就想想嘛!”
底下人討論得起勁兒,完全忽略了祁明,他咳了幾聲,還是沒人搭理,他只好大聲喊話:“大家安靜一下,請聽祁某一說!”
大家這才慢慢安靜下來,抬頭看向祁明,看他能說出什么好消息來,聽著好像還和知州大人有關。
祁明清了清嗓子,掃視了一遍周圍的人,說道:“知州大人這一個月以來,看完了臨安府的山林和田地,深感臨安府可以耕種的田地太少了。”
“所以,他想了個辦法,可以把一些沒那么陡峭的山坡,開墾成農田。他發布政令,凡是百姓開墾出來農田,一律歸開墾人所有,而且前三年不用交農稅!”
農田?
在山坡上開墾農田?
山上也能種田?
這怎么可能?
聽到這話的百姓,心里都閃過這個念頭,這知州大人,莫不是把種地想得太簡單了吧?
“不可能!”,“山上怎么可能開墾成農田?!!”,“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們?”,“就沒見過在山上的農田!”
一陣沉寂過后,大家都紛紛出言,表示這個想法不切實際。
祁明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等大家安靜下來,他才繼續說:“知州大人也知道大家沒見過在山上的農田,所以他打算,在三天后,也就是初五這天,到城外的李家村去開墾農田。”
“大家若是有意,初五那天可以去李家村觀摩,看看他是怎么在山上開墾出農田的!”
大家心里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都有些蠢蠢欲動,萬一真能開成農田呢?
不止是這一處說書點,其他幾處能接觸到普通百姓的說書點,也是這樣的情形。
一時間梯田這個詞,在臨安府百姓口中頻繁被說起。
丁同知也從手下人那里聽到了這個消息,他一時不知是什么感受。
一邊覺得不可能,一邊又希望傳言是真的,真能開墾出農田來。雖然他丁家的田地已經不少了,但誰也不會嫌棄田地少。
易判官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間熱淚盈眶,他覺得這個新來的知州是個干實事的。一到臨安府上任,先是關心百姓們的夏耕,如今又鼓勵百姓開墾農田。
完全不像上任知州,只知道收受商人的上供,一點兒都不干實事。
他此刻對陸川充滿了期盼,期盼他能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期盼丁家這座大山能倒臺!
因為抱著期盼,在初五那天,明明陸川沒讓易判官跟著去,他還主動跟在身后。
其實不僅是易判官,府衙里的其他官員,對這個所謂的梯田也很感興趣,比如游巡檢。
二丫是唐家村的一個小女孩,她家里的田地因為她阿爺生病沒錢治給賣了,平時都是靠爹娘去地主家干活養活她和哥哥。
今兒她照常背著背簍去打豬草,她哥哥則是跟村里的小子去山上撿山貨,她在稻田邊拔豬草。
但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陸陸續續有不少別村的人經過,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恰好這時,村里的叔嬸也步履匆匆地出門,她把人叫住,問道:“五叔五嬸,你們這是要到哪里去?”
五嬸說:“咱們這兒來了個新知州,聽人說要他在李家村的山上開墾梯田,我們打算去看看,要真是能在山上開農田,我們能種的地就多了!”
雖然五嬸也不太相信,但還是滿臉喜色,想去湊一湊熱鬧,萬一真成了,她家豈不是也可以在山上開農田。
她家比二丫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家里地少,平時也得去地主家干活,才能養活全家人。
二丫一臉驚訝:“在山上開農田?”
五嬸點頭:“沒錯,我也是聽人說的,橫豎李家村也不遠,就過去看看。”
李家村就在唐家村隔壁,其他村子的人要到李家村去,一般都要經過唐家村。二丫剛才看到的人就是去李家村的。
五叔倒是有些不情愿:“要我說這就是騙人的,山上哪能開農田啊?有這功夫不如上山去。”
五嬸瞪了他一眼:“萬一成了呢?我們可以免費開墾,三年內還不用交稅,你就不想家里多點農田?”
五叔被五嬸瞪得不敢說話,只好隨她去。
二丫被五嬸說的免費農田給吸引了,當即站起身來,讓五嬸等她一等,她飛快地跑回家把背簍放下,然后跟著五叔五嬸一起去李家村。
他們到李家村的時候,李家村的山腳底下,站了滿滿當當的人,有穿著富貴的、也有穿著麻衣的,一看就是村民。
明顯是城里來的人,都自覺地站在左邊,普通百姓也不敢去那邊擠他們,都聚在了右邊,涇渭分明。
陸川和謝寧站在山腳下,謝五帶著十幾個護衛,還有專門從李家村雇傭來民夫,拿著鋤頭在山坡上除草。
如今才八月,山上的荒草還茂盛得很,還有一些灌木,也需要一一清理掉。
白玉荷花去找李家村村長借了兩張椅子,陸川和謝寧就坐在山腳下看著他們勞作。
謝寧說:“你說他們今天能搞定嗎?”
陸川抬頭看向山坡,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速度,說道:“應該不太能,就這些人,今天能把山上的草除完了就不錯了。”
至于挖溝渠、引水、搭梯田這些,可是個大工程,哪能那么快。
來看熱鬧的百姓,見他們動作有點慢,便大著膽子找上陸川。
“大人,我們都是附近的村民,看這速度有些慢,不知可否上去幫忙?”
陸川一挑眉,站起身來看了看那一堆看熱鬧的百姓,大手一揮,便同意了。
免費的勞動力,不要白不要。
當然,陸川也不是什么周扒皮,當即讓白玉去找村里人,讓他們幫忙燒些茶水,好給大家解解渴。
有了那些村民的加入,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很快就把雜草雜樹給清理出來了。
二丫也跟著她五叔五嬸加入,她拔掉一顆雜草,湊到五嬸耳邊小聲說:“五嬸,知州大人這么大陣仗,我瞧著可能這什么梯田還真的有可能。”
五嬸點頭:“我瞧著也是,你看這山坡收拾出來,可有不少地了。”
兩人眼中都迸發出期待,對這個梯田抱有很大的希望!
第244章 限制
“原來這就是梯田啊!這么一整,跟正常農田也不差什么了!”
“我瞧著也是,還從山上引了水,也不愁水源了。”
“要是我們也能開墾出這樣的農田,家里就不怕沒糧食吃了!”
“沒想到還真能開出田地來,太不可思議了!”
“新來的知州……”
聽著百姓們的驚嘆,陸川雙袖挽起,腳上的鞋也脫了,衣服上還被濺了泥點子,但看著眼前這片梯田,眼里還是閃過一絲得意。
謝寧站在陸川身邊,他雖然沒有跟著陸川跑上跑下,但也帶著白玉他們做好后勤,如今也是累得不輕。
他臉上是同樣的歡欣,心里是滿滿的成就感。
梯田真的弄出來了,看著還有模有樣的。
百姓們把山坡上的雜草雜樹清除后,陸川帶著兩個從京城帶來的匠人,從物理學的角度規劃好坡度,指揮百姓根據他們的計算,用鋤頭鋤出鱗次櫛比的坡度。
然后讓懂水利的匠人將水源引過來,他們之前考察過了,知道這座山上有水源,才會用這座山當試點。
山泉流經梯田,慢慢往下流去,同時也儲存了一部分水在最上面的梯田里。
陸川他們站在山下,看著梯田里水流不斷,就像小瀑布一樣,場面既壯觀又震撼。
陸川雇了的青壯,加上自發來幫忙的村民,一起忙活了一整天,等蓄上水的這一刻,太陽已經西下。
夕陽余暉照耀在梯田上,梯田上的水波粼粼,宛如一幅秀麗的山水畫。
就連陸川這個見多識廣的人,也不例外,就更別說那些普通百姓了。
所有人都呆呆看了許久,百姓中才開始有人說話,他們的竊竊私語,更像是對未來的希望。
易判官兩眼發光,滿是崇拜地看向陸川,這位陸知州果然是個有能耐的。
丁同知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山坡也能開梯田,他得想個法子,把田莊附近的荒山都占了,讓那些佃農來開墾。
按照朝廷律令,村民開墾荒地,朝廷可以免稅三年,這三年的稅,能省下不少糧食了。
也不光是丁同知這么想,就連其他來看熱鬧的官員和商人,也是這么想的。
二丫今天跟著勞作了一天,她身上雖然累,但心里卻一點兒也不累,五叔五嬸也是一樣。
他們在李家村吃了一碗大米飯后,趁著月色慢慢走回村里,路上有不少其他村的村民隨行,他們一點兒也不怕。
謝寧想著村民自發來幫忙,不給工錢好歹也得讓人家吃飽飯,就去尋了李家村的村長,從他們手里買了些稻米和蔬菜油鹽,請幾個嬸子做成大鍋飯,村里沒有賣豬肉的,就買了幾只雞,放進鍋里和蔬菜一起燉了。
一人一碗米飯再加一勺燉菜,可把忙了一天的村民給香迷糊了。
二丫摸著肚子,還在回味米飯和燉菜的味道:“這雞肉也太好吃了,真希望以后還能吃上。”
五叔感慨:“還是你這丫頭運氣好,一勺菜里竟然有兩塊雞肉,五叔我是一塊也吃不上啊!不過沾了肉味的菜味道也還不錯。”
五嬸笑著說:“就你們倆眼皮子淺,惦記著這點子雞肉。我就不一樣了,這梯田能弄得成,按照知州大人的意思,荒地隨便開墾,開出來就是我們自己的。”
二丫突然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對哦,這么說我家能有自己的田地了?”
五嬸摸了摸她的頭,笑意都快溢出來了:“是啊!等開了梯田,我家的糧估計也夠吃了,興許還能拿去賣!”
五叔也連連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明天就去找村長,看我們村里哪里可以開梯田,可不能讓人把好開的山給占了。”
百姓們都紛紛暢想著自己以后有田地的日子,然而事情哪有那么簡單。
“什么?荒山不能買賣了?”丁同知質詢道。
昨天才在百姓面前開出了梯田,今兒陸川就開始實施他的知州權力,召集了整個府衙的官員一起來開會。
開會的第一件事,便是禁止臨安府的荒山買賣,只要是無主的荒山,官府暫停買賣。
陸川點頭:“不錯,臨安府的荒山價格低廉,可如今本官搗鼓出了梯田來,這價格就不能跟以前一樣了。”
“若是突然提價,也不知道該提多少,少了吃虧,多了沒人買,索性就都禁了,一律不許買賣!”
丁同知和熟悉的幾個官員對視了幾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甘。
他們昨天都看到了梯田大有可為,像昨天在李家村開墾的山坡,臨安府還有很多,他們本想趁沒人反應過來,今天先把荒山給買了。
結果還不等他們動作,陸川就下了這一條禁令,這讓他們怎么能夠服氣!
丁同知臉色僵了一下:“大人,這不好吧,如今府衙的賬上,只有二百兩銀子了,距離年底收稅還有很久,賬上這點銀錢,怕是撐不過下月。”
周判官附和:“丁大人所言有理,本來我們就在苦惱府衙賬上沒錢,如今大人想出了荒山改梯田這個法子,想必一定有很多人想要買荒山來開墾梯田。他們多了田地,咱們府衙也能有點進賬不是?”
丁同知一副為府衙好的模樣,勸道:“知道大人是不想吃虧,不然就稍微提一些價?”說出這話的時候,他心里是一片肉疼。
本來是打算用白菜的價格把荒山給買下,如今不得不加價,他怎么可能好受。
可惜他們的希望要落空了,陸川給出了另外的解決方法。
陸川嘆息:“府衙賬上的錢確實是少了些,要撐到年底收稅也確實比較難。”
易判官想要反對,一旦開放荒山買賣,這些荒山哪里還有平民百姓的份!
丁同知和周判官眼中都閃過一絲欣喜,但陸川的下一句話卻打破了他們的希望。
“本官夫郎手上還有一些銀錢,本官夫郎得知了此事之后,非常想要替朝廷解憂,愿意暫時借五千兩銀子給府衙,本官已經替府衙應下了,如今府衙的賬上有五千二百兩銀子,足夠今年花銷了。”
易判官愣住了,第一反應是竟然還能這樣?第二反應就是陸知州的夫郎真有錢。
丁同知也僵住了,半晌才看向管理賬簿的書吏,想要確認是不是真的。
陸川也給了書吏一個眼神,讓他把賬上的余額說出來。
書吏心里有些絕望,他是丁同知的人,所以才能管理這么重要的事情。但收到陸知州的銀子時,他心里只顧著高興,完全沒想過這竟然會壞了丁同知的事兒。
書吏艱難地開口:“今兒早上,知州大人就拿了五千兩銀票過來,說是借給府衙先用著,下官想著賬上沒錢,便收下了。”
聽到這話,丁同知幾乎要吐血,緩了半晌才開口道:“這不太好吧?借了您夫郎的錢,不是還得還嗎?”
周判官也跟著說:“對呀,官府賣了荒山就能有錢,至少年底不用拿稅款去還賬。”
陸川說:“無礙,本官看過往年的賬冊,臨安府一年能收上來的人頭稅、戶籍稅和商稅,按照前兩年的經驗,收兩三萬稅銀還是不成問題的,本官夫郎這五千兩,很容易就能還清。”
“倒是百姓們的耕地少,他們的生活也艱難,咱們官府就不與民奪利了,這些荒山一律免費讓他們開墾。”
說完之后,陸川不等丁同知他們再找其他理由,便又宣布的一項決策。
臨安府境內的荒山不能隨意開墾,需得他派人去探查過,確認可以開荒后,村里的村民才可以開荒。
不是什么荒山都適合開墾成梯田的,得確定那座山上有水源,或者水源比較近可以引過來才行。
“確認可以開墾的荒山,百姓需要憑戶籍來開荒。一戶人家里,名下若是有十畝以上的農田,一律不準予開荒。”
“若是名下有五畝農田以上,則可以開墾兩畝梯田。”
“三畝農田以上,可以開墾四畝梯田。”
“兩畝以下或者沒有耕地的人家,可以開墾五畝梯田。”
臨安府耕地少,就算能開墾出梯田來,耕地數量也比不上北方,陸川只能盡量先照顧沒有農田的百姓。
陸川一說完,周判官立馬跳出來反對:“大人,這不妥吧,這荒山免費給百姓開墾就算了,怎么還能區別對待?”
陸川臉色一冷:“怎么不能?這梯田是本官想出來的,本官想讓更多沒有田地的百姓有田可以耕種,這有什么不對?”
“本身就有不少田地的人家,又何必去和那些沒田地的百姓搶開荒的土地?”
總之不管丁同知和周判官怎么說,陸川是一意孤行要把他的決策執行下去,活脫脫一個獨斷專行聽不進話的掌權者。
陸川說了散會之后,就起身拂袖離去,留下一屋子的官員面面相覷。
易判官整個人都舒爽了,知州大人想得很全面,而且為人霸氣,以后百姓們有福了。丁同知他們估計不能再這么橫行霸道了。
丁同知和周判官臉色很難看,依附他們的小官,都瑟瑟不敢出聲。
丁同知簡直要氣炸了,昨晚想得有多美,今天就有多氣憤。
本以為新知州弄出了梯田來,出現了新大餅,正打算分大餅呢,卻突然告訴他,這個大餅沒他的份!
這比沒有新大餅還讓他難受!
他恨恨地看向陸川的房舍,眼里閃過一絲兇狠,對方既然把事情做得這么絕,一口湯都不給他喝,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不管丁同知他們如何氣憤,聽到這個通知的二丫一家,卻是非常高興。
二丫家沒有田地,按照知州大人的政令,他們家可以開墾五畝梯田。
五畝梯田,產出的糧食夠她一家四口人吃好久了。
第245章 嘔吐
“又有人送東西來了!”虎子拿起地上的籃子,語氣習以為常。
黎星帶著大河虎子出去采買回來,還沒進門就看到了擱在側門的東西。
自從陸川搞出了梯田后,又下達了一系列政令,確保無農田的百姓能夠開墾出自己的田地,府衙后院的側門就時不時出現些東西。
這些東西也不貴重,在村里人看來是得之不易的東西,比如活雞活鴨、山上采摘的山珍,河里捕捉的魚蝦,應有盡有。
一開始他們是直接找上陸川或者謝寧,但他們兩人都沒收,實在推卻不過,才把東西收下,但他倆會給送東西的百姓補錢。
這本來就是送給新知州的,表達一下百姓們的感激之情,這收了錢算怎么回事!
后來百姓們就改了策略,直接拿著東西去敲府衙后院的門,等門房來開門了,就直接撂下東西跑路,邊跑還邊說是送給知州大人的。
陸川無奈,索性就把東西收下,橫豎東西也不貴。
黎星走上前去,除了那個菜籃子,旁邊還有兩節竹節,里面裝了水,各自放著一條魚。
他用手戳了一下,魚猛地一跳,還新鮮著呢。
最近公子和大人都挺累的,正好可以做個魚湯給他們倆補補。
黎星把兩節竹節抱起,轉身吩咐大河和虎子:“我先回廚房,你倆一會兒把東西搬到廚房來。”然后就進了府里。
“好嘞!”虎子手腳麻溜地卸下門檻,等大河架著驢車進府,又把門檻裝好,順便把側門給關上。
臨安府下面有五個縣,這五個縣下面又有二十多個鎮,鎮下面又有不少村子。每個村里都想開墾梯田,但陸川手上哪有這么多人手。
所以陸川又下了一條命令,讓臨安府下面各個鄉鎮都派幾個人到府城來,讓人統一培訓。
等培訓好,就回去教村里人開墾梯田,陸川再派人專門去視察,謹防出現什么問題而無法及時解決。
總之也不輕松,整日忙得團團轉,人都瘦了一圈。
謝寧雖然不像陸川需要跑來跑去,同樣也不輕松。臨安書局那邊雖然可以給他印刷報紙,但選紙選墨之類的,只能他自己來。
臨安府的紙張和墨比京城的貴了不少,如果要繼續賣三文錢一份報紙,按照臨安府的紙墨價格,只會虧損。
哪怕謝寧選擇最劣質的紙張和墨,一份報紙的成本依然超過了三文錢。
最重要的是,臨安府識字的人太少了,哪怕后續是計劃賣至整個云南省,甚至是云南周邊的廣西貴州川蜀等地,一開始需要印刷的數量卻并不多。
第一期云南報紙,謝寧是打算印刷三千份,預留了云南省其他地方的數量。
印刷數量越少,成本也會相應提升,預估下來,一份報紙至少要賣六文錢,才不至于虧本。
雖然這個價錢比大安報紙貴了一倍,但也比之前的盜版便宜了十幾倍,就是普通的學子也能買得起。
定好了紙張和墨、又和臨安府的各個書鋪協商好,剩下的就是選題。
新聞故事由謝寧親自寫,就寫這些日子臨安府搞得熱火朝天的梯田,至于小說連載,謝寧也讓陸川百忙之中騰出時間來,給他寫了一篇小說的大綱。
考察過那兩個實習記者的水平后,謝寧選了其中一個作者來合作編寫,如今已經寫了三分之一,夠十幾期的存稿了。
謝寧審核了幾遍,確認沒問題,就拿去臨安書局,讓書局的人給印刷。
臨安的書局比不得京城,做印刷的匠人少,三千份報紙,至少要印三天才能印好。
謝寧也因此得了三天空閑,在府里清閑躺著。
“公子,葉流云一個出身市井的小嘍啰,怎么會突然被妖怪附身?一般招惹妖怪的不都是那些富家少爺或者窮書生嗎?”小溪蹲在謝寧旁邊,纏著他給自己講《除妖記》的故事。
由于缺少記者,這份地方報紙謝寧打算七天發一期,小溪賣報幾年學了不少字,能自己看懂報紙。
樣報出來的時候,他就率先看過了,如今正被報紙上連載的《除妖記》給迷住了。
才看了個開頭,就一堆問題要問,暫時看不到后續,就一直纏著謝寧。
被謝寧委托寫小說的時候,陸川想著是要在臨安府發刊,受眾范圍是整個云南省和周邊的省份,這些地方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蠻夷人和大安人混居。
蠻夷人在陸川前世叫少數民族,又國家政策優待,但在大安可不一樣,表面看來大家都是大安人,可不同就是不同。
尤其是云南的大多數官員,都是朝廷派下來的,他們天然就更偏向于大安人,因此而矛盾頻發。
基于這樣的情況,陸川希望能通過小說,雙方的百姓都更了解對方,以此消減一些沖突。
他寫的《除妖記》跟前世的仙俠小說有點像,主角是一個大安人,突然被妖怪附身,無意間經過的道長救了他,他也因此得知自己的身份,經過一些事情后,他決定肩負起拯救蒼生的責任。
因緣際會之下,主角和小伙伴們來到了南疆,結識了蠻夷的古樹族少族長,神秘詭譎的古樹族對外族人并不友好,一番打斗過后,他們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主角也完成了任務,然后離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簡單概括就是主角團一路闖關升級,最后拯救了蒼生。
陸川寫這個故事,就是想讓大安人消除對蠻夷人的偏見,雙方能夠正常交流。
謝寧躺在躺椅上,旁邊是一張小桌子,上面擺了幾樣水果,有龍眼、切好的芒果、剝好的菠蘿蜜,種類多樣,都是他喜歡吃的。
謝寧來了臨安府之后,才發現南方的水果是真多,尤其是夏季的水果,因為天熱、加上易爛,很多水果只能爛在本地,他在京城聽都沒聽過。
比如這個芒果,硬一點就切塊吃,軟一點可以搗成果泥,加上冰沙,那滋味絕了。
謝寧拿起叉子吃了一塊芒果肉,漫不經心地說:“因為葉流云的身份大有來歷,第二期會提到的,你等第二期出來再看吧。”
小溪充耳不聞,撒嬌問:“有什么來歷啊?跟我說說唄!”
謝寧吃了幾塊芒果,酸酸甜甜的,越吃越覺得好吃。他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況且提前說了就沒意思了,你還是自己看吧。”
小溪可憐巴巴:“我也想自己看呀,可是現在不是看不到嘛。”
謝寧看了他一眼,鼓氣的小臉莫名有些可愛,他伸手戳了一下小溪鼓起來的臉頰,一下子就泄氣了。
謝寧笑著說:“那我也沒辦法,這《除妖記》又不是我寫的。”
小溪瞪圓了眼,想生氣又不敢生氣,只好抓起一把龍眼,一顆顆剝著吃。
仿佛把這些龍眼吃了,能讓謝寧心疼似的。
如今府里各式水果不斷,偶爾還會有村民送山里的野果過來,謝寧還不至于為這點水果心疼。
謝寧吃水果吃了個半飽,黎星就把午膳做好了,白玉給謝寧端過來。
因為天熱,謝寧習慣了在院子里用膳,不僅有樹葉遮擋太陽,還有不知從何方吹來的清風,他胃口能好一些。
白玉一邊擺菜一邊說:“今兒有人送了兩條新鮮的河魚過來,星哥兒燉了魚湯,公子一會兒多喝兩碗,也好補補身子。可別吃太多水果了,這里的水果吃多了容易上火濕熱。”
謝寧摸了摸肚子,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也沒吃多少。”
白玉往小桌子上掃了一眼,那些水果是他準備的,他心里有數。
謝寧咳了一聲:“大部分都是小溪吃的。”
要不是小溪已經往廚房去了,他定是要睜大眼睛大喊冤枉,他就吃了一點龍眼,尤其是芒果,酸溜溜的,他才不愛吃。
白玉姑且信他,把碗筷擺好了就讓公子過來用膳。
陸川中午很少在家用膳,基本去到哪里,就在哪里吃飯。所以這頓午膳只有謝寧一個人享用。
謝寧坐下,接過白玉盛好的魚湯,正打算喝口湯開開胃,豈料這魚湯一入口,就讓他有種惡心的感覺。
謝寧強壓下惡心,把魚湯咽下,然后把碗放下,上下打量著這碗魚湯,跟平時也沒有什么不同啊?
白玉瞧出他的異樣,有些擔心:“怎么了?魚湯味道不對嗎?”
謝寧皺著眉:“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也不知道是魚湯的問題,還是他自己的問題。
聽到公子說不對勁,白玉的心登時提了起來,找出一個碗來舀了一勺,自己品嘗起來。
白玉也皺起了眉:“我喝著和平時沒什么兩樣啊?難道是魚有問題?”
謝寧搖搖頭,他方才喝魚湯,并沒有感覺有異樣,反而覺得今日的魚湯格外的鮮,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入口會有惡心的感覺。
謝寧有點不信邪,又舀了一湯匙放進口中,不料這次更嚴重,他還未咽下,就直接惡心地吐了出來。
不僅如此,除了這口湯,謝寧更是難受得一直嘔吐,連方才吃下的水果都吐了出來。
白玉這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扶住謝寧,然后大聲喊人,荷花本來在食間用午膳,老遠聽到白玉的聲音,慌得當場撂下筷子,往正院跑去。
黎星和小溪都聽到了,也連忙往正院跑去,謝十一緊隨其后。
“快去請大夫過來,公子不舒服。”白玉一邊拍著謝寧的背,一邊沉穩地吩咐荷花。
然后又吩咐后面趕來的謝十一:“你騎馬去找姑爺,讓姑爺趕緊回來!”
荷花和謝十一動作很快,也不問什么問題,直接就出了正院。
黎星倒了碗清水過來,這時謝寧也吐得差不多了,用清水漱了漱口,才舒了一口氣。
第246章 恐懼
“開墾梯田是有講究的,不是所有的荒山都可以開墾成梯田,對坡度是要求的。”
陸川在臨安城外一個村落里教導下面縣城推薦的百姓,給他們講清楚什么樣的荒山可以開墾。
他指著一座山:“不過也不是坡度合適就能開墾,就比如這座山,雖然坡度不高,但上面有很多幾十年的大樹,不能把樹砍了開梯田,否則下雨天容易造成泥石流。”
圍在他身邊的百姓紛紛點頭,表示明白了。
“大人——大人!”
陸川正待繼續往下說,謝十一的聲音就從遠處傳來,聲音里帶著焦急。
陸川循聲望去,謝十一騎著馬越來越近,他也看清了謝十一臉上的急色。
“怎么了?這么著急?”陸川的心提了起來。
“吁——”謝十一緊急勒馬,馬還未完全停下,他已經一個翻身下了馬。
“大人!公子有些不舒服,荷花已經去請大夫了,您可要回去一趟?”
聽到謝寧不舒服,陸川頓時急了,他和謝寧成婚多年,很少見到他生病,他體質一向很好。
“寧哥兒怎么了?他哪里不舒服?”陸川抓著謝十一的手臂。
謝十一說:“公子用午膳時,突然嘔吐,如今不知是何情況。”
嘔吐?還是在午膳時發生的,陸川腦海里閃過一系列的陰謀。
不會是他禁止買賣荒山,得罪了人被報復下毒吧?
不不不,后廚一向把控謹慎,從不讓本地的仆從接近。
也有可能是寧哥兒吃太多水果,一時承受不住?
跟在陸川身邊的謝五問:“大人,您可要回去?”
陸川腦海里想了許多,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的決定毋庸置疑。
陸川直接上了謝十一騎來的馬匹,一邊控制馬匹掉頭,一邊叮囑道:“謝五,你和馮師傅繼續給大家講解,我先回去了。”
接著陸川一甩馬鞭,馬匹飛快地往府城的方向跑去。
謝十一見狀,去把陸川出來時騎的馬解開,跟在他后面,還有幾個護衛也跟著一起。
雖然臨安府表面看著沒什么危險,但總有萬一,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好陸川。
陸川回到府里時,荷花請來的大夫剛走,正院里圍了不少人,俱都一臉笑意,尤其是荷花,興奮地差點兒撞上陸川。
荷花穩住身形,轉身一看,驚喜道:“姑爺您回來啦!”
陸川心里疑惑,謝十一不是說寧哥兒不舒服嗎,怎么荷花這么高興?
但這個念頭只在心里一閃而過,便被滿心的擔憂給掩蓋住了。
他疾步走進屋里,邊走邊問:“寧哥兒到底怎么了?怎么會突然吐了?大夫怎么說?”
荷花緊跟其后,笑道:“姑爺您別擔心,公子這是有大好事兒!”
陸川跨了一半門檻的腳頓住,扭頭看向荷花:“大好事兒?不是說吐了嗎?”
謝寧本來是坐在床上的,白玉黎星小溪都圍著他,聽到陸川的聲音,謝寧當即就要下床,被白玉給攔住了。
“公子,你如今可不是一個人了,可不能動作太大。”
謝寧下意識地摸摸肚子,恍然道:“對哦,我得小心一點兒。”
白玉的聲音并不小,陸川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腦袋機械地看向床的方向。
什么叫不是一個人了?
下一秒謝寧就給了他答案,謝寧揚起笑臉,語氣里是掩藏不住的欣喜:“夫君,我們有孩子了!”
陸川腦子里一片空白:“有、有孩子了?”
小溪笑嘻嘻地說:“是啊,大夫說寧公子肚子里有小寶寶了!”
陸川怔怔地走到謝寧跟前,白玉和黎星很有眼色地讓出位置,謝寧沉浸在有孩子的欣喜中,沒注意到陸川的神情有什么不對。
白玉倒是注意到了,但他只以為姑爺是太高興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謝寧牽過陸川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你摸摸,大夫說,我們的孩子有三個月了。”只是不顯懷,所以之前謝寧沒能發現。
他這一個月食欲倒是變大了,但謝寧以為是太忙了,消耗太大導致的。
跟著陸川謝寧來這里的人,個個都是沒成親的小大伙子和哥兒,沒一個看出謝寧懷孕了。
哪怕剛才謝寧吐了,也以為是吃壞了肚子,完全沒往懷孕這方面想,倒是讓大家虛驚一場。
謝寧的肚子沒有什么變化,陸川實在想象不到,怎么就突然有個孩子在里面了。
陸川低著頭,謝寧沒看清他是什么神色,只聽他問:“大夫怎么說?”
白玉說:“大夫剛剛來看過,說懷孕三個月了,應該是在玉山縣懷上的,好在公子身體底子好,路上奔波了兩個月也沒出什么問題。”
黎星補充:“大夫說懷孕的哥兒嘔吐是正常的,公子這胎還算比較穩,不用喝安胎藥,多吃些溫補的東西即可。”
陸川“嗯”了一聲,之后再也不出聲,任憑白玉荷花他們興奮地說著以后有了小少爺或小公子之后的生活。
倒是謝寧看出了端倪,他夫君看著這不像是高興的樣子,揮了揮手讓白玉他們先出去。
荷花一頭霧水,和白玉對視了一眼,都安靜了下來,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謝寧雙手捧住陸川雙頰,把他的臉抬起來,陸川眼里冒著血絲,滿是擔憂和懊悔。
自從了解過生孩子的風險后,加上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落后,陸川就打消了想要孩子的念頭。
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一個沒有感情的孩子,自然比不過謝寧在他心里的地位。
所以他在京城的時候,特意找人開了藥,隔一個月吃一次,男子和人同房,便不會讓對方懷孕。
在京城的時候,陸川一直都在吃這個藥方,即便要外放,他也找大夫要了方子,打算繼續喝下去。
卻不料在玉山縣遇上了天花,在那里逗留了兩個多月,玉山縣內的藥材緊缺,他自己也沒想起這茬。
本來有天花壓著,他們是沒有什么同房的興致,可后來梁軍醫他們來了之后,陸川和謝寧就放松下來,躲著人廝混了幾天。
現在想想,應該就是那時候懷上的。
陸川在懊悔,自己怎么能忘了這一茬,怎么能不做任何措施,怎么能讓寧哥兒懷孕。
生孩子是多危險的事情,一旦有點閃失,他承受不起。
可偏偏寧哥兒已經懷上了!
謝寧嚇了一跳,定定看了他許久,才輕聲道:“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陸川搖了搖頭,他擔憂謝寧的身體、懊悔之前的不謹慎,可偏偏在這擔憂和懊悔中,他心底又生出了一絲欣喜。
他欣喜于自己在這個朝代將要有血脈傳承,欣喜于一個留著他和寧哥兒血脈的孩子將要出現,可這一切都建立在寧哥兒的生命安全上。
這讓他覺得自己很卑劣。
復雜的情緒將陸川的心拉扯著,以至于他無法給謝寧任何反饋。
但謝寧不一樣,他對這個孩子的到來完全是抱著期待的心態,他曾經看秦竹生孩子也有過害怕,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種害怕的情緒慢慢消散了。
看著日漸長大的謝璟和可愛軟糯的泉哥兒,他對孩子的喜歡日益增長,謝寧非常高興這個孩子的到來。
可能是陸川的態度刺傷了他,謝寧本來高興的心情瞬間變得低落,他也紅了眼眶,眼里滿是傷心:“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謝寧沒想到,他懷孕了,他的夫君是這樣的反應。
看到謝寧落淚,陸川一下子就慌了,連忙伸手去替他擦眼淚。
“沒、沒有,你別哭了。”
陸川這些日子早出晚歸,跟著做了不少農活,加上騎馬勒韁繩,手上長了不少繭子。
粗糙的繭子把謝寧嫩滑的肌膚磨紅,陸川又飛快地收回手,都忘了找手帕,直接用衣袖替謝寧抹淚。
這副慌亂的模樣,反倒把謝寧逗笑了,至少這反應表示陸川還是在乎他的。
謝寧把陸川的手拍開,自己找出一塊手帕擦干淚水,平復了一下心情。
他恢復了精氣神,瞪著陸川,開始審問他:“說!為什么這個反應?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陸川深呼了一口氣,知道這是一個他們夫夫倆敞開心扉的機會,他也做不到在謝寧面前一直掩飾自己的擔憂和恐懼。
“我害怕,我害怕你會因為這個孩子,而發生什么危險。”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天下這么多女子哥兒生孩子,也不見有什么危險。”謝寧不解,他沒法理解陸川的恐懼。
陸川說:“可還是會有女子哥兒因為生孩子而離世,一尸兩命的事情并不少見,一百個里面就有三四例。”
謝寧:“一百個里面才有三四個可能難產,這概率多低啊,你也太杞人憂天了吧。”
陸川苦笑:“這概率還不高嗎?凡事最怕萬一,我不能忍受你有可能成為那三四個中的其中一個。”
謝寧又扯著陸川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安慰道:“可它已經在里面了,我已經懷孕了,就避免不了。而且我身體這么好,折騰了三個月都沒事兒,以后也一定會沒事兒的。”
陸川感受著手下的柔軟,仿佛隔著布料能感受到孩子在里面回應他。
陸川這才有了實感,他和寧哥兒的孩子在里面。
謝寧把自己埋進陸川懷里,雙手抱住他的腰,兩人緊緊相貼,好像這樣能給對方傳遞能量。
“這個孩子來得突然,是我們和它之間的緣分,就順其自然吧。”
陸川抱住謝寧,閉了閉眼,寧哥兒說得對,孩子已經懷上了,他再如何懊悔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何況寧哥兒是如此期待孩子的到來,不如平靜接受,盡自己的一切努力照顧好他。
第247章 挑撥
自從大家伙兒得知謝寧懷孕了之后,所有人都對他小心翼翼的,陸川更是抽調了一半的護衛跟著他。
黎星專門找大夫詢問懷孕的人適合吃些什么東西,在詢問的時候,陸川也拿了個小本子在旁邊記錄,搞得大夫都有點瑟瑟發抖。
由于報社的事情還要忙活,白玉荷花更是寸步不離,謝寧有什么事情,不用吩咐荷花就自動去做了。
在臨安府,謝寧也讓人找了些報童,虎子和小溪積極幫忙培訓,把自己這幾年當報童的經驗都傳授給他們。
盡管開墾梯田的事情繁多,陸川還是盡量騰出時間來,每日中午回來陪謝寧用午膳。
同時陸川和謝寧也寫信給京中送去,走的是加急信件,告訴謝母他們謝寧懷孕了。
他們來到臨安府,身邊沒有信得過的老人仆從,也沒有醫術高超的醫師,陸川信不過這邊的醫師,想讓謝母給他們送得用的人過來。
自從第一次孕吐后,謝寧的孕吐反應就沒停過,沾不得一點兒葷腥味兒,只有吃些米粥和腌菜時才不會吐。
陸川為了謝寧不被其他食物的味道熏著,謝寧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也是頓頓吃白粥小菜。
臨安府的夏日漫長,即便已是八月,氣溫仍然很熱,平時謝寧中午都會吃一碗冰沙解解暑氣,但他現在懷孕了,不能吃冰冷的食物。
開始那兩天,謝寧為了肚子里的孩子,還能忍得下去,結果沒幾天就破禁了。
“我想吃點芒果冰沙,你就讓我吃一點兒吧!”謝寧對著陸川撒嬌道。
陸川避開他的目光,徑直給謝寧舀了一碗溫涼的白粥,喂到謝寧嘴邊。
他勸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能吃冰的,來吃點白粥吧,我讓白玉晾涼了。”
最近陸川天天回來用午膳,謝寧想偷吃一點兒都不行,而且白玉荷花這兩個叛徒,也都聽陸川的,現在是一點兒冰都不給買。
之前天天吃冰,那是大家伙兒不知道他懷孕了,現在知道了,大家幾乎都嚇出一身冷汗,哪里還敢給謝寧吃一點兒冰。
但謝寧的想法不一樣,他想著自己前三個月最不穩的時候,天天吃冰都沒出事兒。現在都過了三個月,他再吃點冰又有何妨。
謝寧張口吃下白粥,然后繼續纏著陸川:“ 這白粥有點沒滋沒味,吃點冰沙甜甜嘴,興許我能多吃點?”
他現在就算是吃白粥小菜,一頓也只能吃一小碗,和他以往的飯量相比,實在是差太多了。
但也不能強逼他多吃,超過一定的量,就容易嘔吐,把好不容易吃下的東西再吐出來,陸川瞧著都心疼,舍不得逼他多吃。
陸川沒搭話,而是夾了塊腌黃瓜送到謝寧嘴邊,說:“嘴里沒味兒就吃點咸菜,這個有味兒。”
謝寧身板往后一退,鼓氣道:“不要,這個味道太重了,吃起來太咸了。”
陸川眼角一抽,這味道還重?昨兒不是吃得很起勁嗎?
見陸川不說話,謝寧又纏著他,圍著陸川轉著圈地撒嬌,陸川架不住,只好同意了。
“就給我吃這點兒?”謝寧看著眼前只有個碗底的冰沙,一臉不可置信,這份量估摸著只有兩口吧。
陸川理直氣壯:“就這點兒,你要不要吃?要是不吃我就吃了。”
他作勢要搶過碗,謝寧趕緊護住:“吃吃吃,我吃!”
少是少了點,總比沒有好。
陸川每天大半的時間都放在謝寧身上,對開墾梯田的事情沒有之前上心,大多都交給了謝五和馮師傅去處理。
至于府衙里的衙差,他行使知州的權力,一個個都安排下去幫助百姓丈量土地。
陸川搞出了個梯田,還頒發了幾條政令,保證了普通百姓的利益,得了臨安府百姓的民心,府衙里的官差也不敢對他的命令陽奉陽違。
可就算安排得再好,也架不住有人要使絆子。
臨安府下面的村子里,按百姓來區分,大概能分為三個類型,純蠻夷人村落、純大安人村落和兩者混居村落。
其中南蠻人和大安人混居的村落最多,云南地處邊境,前朝是雖然歸順了中原,但由于難以管理,前朝時便認命了當地人當官員來管理百姓。
后來大安奪取了天下,對云南的政策就變了,為了能更好地管理云南,強令當地的蠻夷村落和大安人混居,只有少部分頑固的村落,依然堅持不肯和大安人混居。
云南當地也和前朝時一樣,任用當地人做官員,但一縣縣令、一府知州、一省知府等最高長官,卻由朝廷派遣任命。
丁同知就是臨安府當地出身的官員,所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只要不離開臨安府,他最多只能做到同知。
一開始他對陸川的到來并不反感,就如同上一任知州,哪怕官職比他高,整個臨安府不還是聽他的,是他們丁家做主。
只要別多管閑事,他丁家能保證讓人安安穩穩地調任。
可偏偏陸川非要和他作對,就算有大才又如何,就算他讓臨安府多出許多田地,可他丁家喝不上一口湯,就足以讓丁同知對陸川恨得牙癢癢。
更別說陸川用造梯田之法,在府衙站穩腳跟后,就開始和他奪權,現在已經有不少低階的小吏投靠了陸川,府衙已經不是丁同知的一言堂了。
一開始還以為對方是個愣頭青,沒想到卻是扮豬吃老虎,竟讓他用造梯田之法奪取了民心,站穩了腳跟。
他丁家的權,不是那么好奪的。
千云村是臨安府下面的一個村子,蠻夷人和大安人混居,鐵大牛是在千云村居住的蠻夷人。
今兒鐵大牛一進屋里,便氣得把靠門邊的板凳都踹了一腳,他妻子本來在廚房里忙活,聽到聲音走了出來。
“怎么了?不是去村長家談事了嗎?這么大火氣?”鐵嫂子問。
鐵大牛一拳捶在桌子上,氣憤地說:“前些日子,不是有官差來說,咱們這里可以開墾梯田嗎,結果去了村長家,他們說沒我們的份!”
鐵嫂子嗓音大了起來:“什么?沒我們的份?那些官差不是說,只要是家里田地不超過兩畝的,可以開墾五畝梯田嗎?怎么就沒我們的份了?”
鐵大牛說:“誰讓我們是外族人呢,村里大安人多,說不給我們開墾就不給我們開!”
千云村雖然是蠻夷人和大安人混居的村子,但蠻夷人并不多,整個村子里只有十三戶人家是蠻夷人,比大安人少了一半,最重要的是,千云村的村長是大安人。
前些日子有官差過來,勘查過他們村里的山,適合造梯田的山并不多,并不能滿足所有符合條件的村民開墾夠一定的田畝。
如果平分下去,一戶人家最多只能開墾三畝田地,家里有壯丁的,自然是希望能多開一些田地,于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鐵嫂子也錘了一拳桌面,咬牙切齒道:“他們也太欺負人了吧?官老爺都說了,所有沒田地的人,可以免費去開墾梯田,他們憑什么不給我們開?”
鐵大牛冷笑:“就憑他們人多!不把我們這些外族人當村里人,平時就總是欺壓我們,現在連免費的田地也敢不讓我們開!”
鐵嫂子說:“不行,田地關乎我們以后的生計,絕不能讓他們給壟斷了,我們要團結起來,必不能就這么揭過。”
鐵大牛和妻子說著,就要去找千云村其他的族人。以往村長偏向村里的大安人也就罷了,但田地關乎生存,他們這次絕不能妥協。
而另一邊,千云村的村長家里,村長雖然下了決定,但他心里總有些不安。
村長說:“都是一個村里的人,我們這么做會不會不太好啊?”
村長的大兒子垂涎地看著村里人送來一條臘肉,聞言說道:“有什么不好的,現在我們村里大安人是多一些,但那些蠻夷人也不是吃素了,也就他們田地少,得買我們的糧吃,才會這么安生。”
“若是他們有了田地,不用買糧吃了,以后我們都會被那些蠻夷人踩在腳下,絕對不能讓他們開梯田。”
村長覺得兒子說得有理,不然也不會同意他的建議,聯合村里其他大安人,阻攔村里的蠻夷人開墾梯田。
但他的眉心仍然皺著:“我總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就結束,就怕他們不服,到時候生出事端來。”
大兒子說:“您就別擔心了,就算他們不服又如何,我們后面可是有人撐腰的,除非他們敢得罪官老爺。”
村長想到前兩日來家里的差爺,心里又安定下來。
他至今還記得那位差爺說的話,他說:“我們新來的知州大人,是京城來的貴人,最討厭那些蠻夷人了,要不是礙于百姓的言論,他是想直接下令,不準蠻夷人開墾梯田。”
“梯田是知州大人造出來的,他不想給那些蠻夷人受益,又不好親自出手,我們底下人想替知州大人分憂。還請村長看在這梯田的份上,讓大人能舒心些。”
村長寬慰了自己一番,又堅定了不給蠻夷人開墾梯田的想法。
這樣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千云村,其他大安人少的村子,就換了個說法,不給大安人開墾梯田。
遠在府衙的陸川,并不知道底下發生了什么,而謝五他們只負責勘測、丈量土地,也沒有深入了解過村子里的情況。
最近謝寧連白粥小菜也吃不進太多,肚子倒是長了些,可臉卻小了一圈,可把陸川給愁壞了。
陸川正和黎星研究著做些什么菜,謝寧才能多吃一點兒。
第248章 群架
“豆腐要選嫩豆腐,辣椒醬就用你做的就好……這就是麻婆豆腐的做法。”
陸川在給黎星講解麻婆豆腐的做法,黎星的理解能力很強,一邊聽一邊做,大河給他燒火,很快就做了出來。
正宗的麻婆豆腐是要放肉沫的,但謝寧現在聞不得葷腥味兒,這份豆腐便沒有放肉沫,但做出來的色澤香氣仍然誘人。
曾經那么愛吃肉的人,如今被肚子里的孩子折騰得連肉味兒都聞不得,陸川真是心疼又沒有辦法。
他沒法替謝寧承受,只能給他多研究些能吃的菜色。若是這份麻婆豆腐還是吃不下,他就考慮讓黎星研究一下酸辣粉。
總有一樣能吃下的。
做好之后,陸川都不用白玉他們幫忙,自己直接把菜端到謝寧跟前。
孕吐沒有胃口,一般吃點辣的或者酸的胃口能好一些,這些日子吃的腌菜就是酸的,既然酸的已經吃膩了,便試試辣的。
雖然懷孕的人吃辣的東西對孩子不太好,但還是大人最重要,再怎么樣,也得讓寧哥兒把東西吃下去。
謝寧如今被孕吐弄得整個人都有些萎靡,平時也就能吃下一些水果,但水果也不能多吃。
他吃完了今天的水果份量后,又開始攤在躺椅上。謝寧摸了摸肚子,能感受到腹中肚饑,偏偏又吃不下什么正經飯菜。
荷花滿臉愁容地看著公子,公子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之前的食量啊?
荷花嘆道:“公子您肚子里的,肯定是個小少爺,不然哪能這么不省心啊!”
謝寧深以為然:“還沒出生就這么會折騰人,八成是個男孩子。”
“也不一定,哥兒也有調皮的。”陸川端著托盤走進來。
謝寧動了動鼻子,聞到了麻婆豆腐的麻辣香氣,難得沒有惡心的感覺,反而激起了一絲食欲,都顧不得反駁陸川的話。
“這是什么?聞著好像一點兒腥味也沒有?”
陸川把菜放到桌子上,笑著說:“這是星哥兒新做的辣菜,沒有放一點兒肉,寧哥兒不如來嘗嘗?”
謝寧有些猶豫,聞著香味有食欲,不代表吃進嘴里能不吐,他實在是怕了孕吐了。
陸川明白他的顧慮,便勸道:“你多少嘗點,要是吃不下,就及時吐出來,沒關系的。”
荷花也同樣勸他:“公子,您就嘗嘗吧,好歹也是姑爺和星哥兒研究出來的新菜。”
話說到這個份上,謝寧拿起湯匙,舀了一小塊豆腐吹了吹便放進口中,豆腐軟嫩,稍微一抿就能化了。
咸、辣、麻三種口味在口腔里爆發,謝寧的味蕾被激發,而且沒有感覺到一絲腥氣,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陸川一直關注著謝寧的反應,臉上有一點點變化,他就知道這道菜合寧哥兒的口味。
果不其然,謝寧不等陸川和荷花勸話,又舀了一塊吃起來。
陸川和荷花都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可算有東西能讓寧哥兒吃下去了。
謝寧就著這個姿勢,一連吃了幾口豆腐,吃著吃著感覺有些咸,便抬頭說:“我想吃點飯搭著。”
“公子等一下,我馬上去端。”
聽到這話,荷花臉上揚起了大大的笑容,都不用陸川吩咐,直接往廚房跑去,給謝寧端米飯。
陸川舒了一口氣,笑著摸了摸謝寧的腹部,說道:“謝天謝地,這位小祖宗可算是不折騰他阿爹了。”
謝寧難得吃東西沒有嘔吐的感覺,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把手覆在陸川的手上,已經懷孕四個月的肚子,已經有一點顯懷了。謝寧說:“可能是感受到他爹爹的心意,就舍不得折騰我了。”
陸川笑道:“只希望接下來能一直像現在這么乖,我天天研究新菜式都行,只盼能讓你好受幾分。”
謝寧心里涌上一股甜蜜,雖然懷孩子挺辛苦的,但夫君如此體恤,他便心甘情愿。
何況想到以后能生一個和夫君一樣的孩子,想想都覺得幸福。
荷花的速度很快,廚房本來就有煮好的米飯,不過幾句話的時間,荷花就端了一碗米飯過來。
謝寧吃了幾口麻婆豆腐,食欲大增,不僅吃光了一碗米飯,還把那盤豆腐給掃光了。
這是謝寧開始孕吐以來,第一次吃飽了肚子,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慵懶。
陸川高興得不行,把荷花的活兒都給搶了。
這一天之后,謝寧的孕吐好像消停了,只要桌上有一道不放肉的辣菜,他就能恢復懷孕前的食量。
這么一來,陸川研究新菜式就來勁了,天天回憶前世吃過的菜式,和黎星窩在廚房做菜,陸川負責講解,黎星負責做菜。
還別說,有不少菜式謝寧都喜歡吃,連帶著之前一個月孕吐瘦下來的臉頰,都長回了一些肉。
這天陸川照例在陪謝寧用午膳,謝五突然有急事來報。
“什么?打起來了?”陸川猛地站了起來。
謝五說:“是的,千云村的蠻夷人和大安人,如今已經打起來了,屬下當時正好突然有事兒要回城,剛好經過千云村,才及時把人攔下。”
“其中有兩個受了重傷,一個腿斷了,五個受了輕傷,都已經送到了醫館。剩下沒怎么受傷的人,屬下都把人帶來府衙里了。”
陸川皺眉,他沒來臨安府之前,知道當地的南蠻人和大安人沖突頗多,但按理來說,他們這些日子應該努力開墾梯田才是,怎么會突然打起來?
還是整個村子都參與,規模這么大。
“你可知道他們為何打架?”陸川問。
謝五說:“屬下沒仔細問過,只大致聽他們說了一嘴,一方說憑什么不給他們開墾梯田,一方說蠻夷人不是大安人,不給他們開墾梯田。”
“這場沖突應該就是開墾梯田引起的。”
陸川語氣溫和地讓謝寧先吃飯,然后吩咐荷花照看好謝寧,就和謝五前往府衙,出門的瞬間,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他不過是稍微放松一點警惕,底下竟然就能給他惹出這樣的事情來,他不信沒有人在其中搞事。
陸川坐到公堂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堂下或氣憤、或唯諾的千云村眾人,這還是他來到這里這么久,第一次開堂。
公堂兩側并排站著兩列衙差,所有人表情肅穆,一眾千云村村民嚇得不敢說話,再被陸川凌厲的目光一掃,當場嚇得跪下來。
謝五咳了一聲:“我大安朝不興跪禮,即便是百姓見官也無需行跪拜之禮,諸位還是快快請起吧。”
有了謝五的話,千云村村民這才互相攙扶著起身。
陸川一拍驚堂木,高聲問道:“爾等乃是同村人,本該和睦相處,為何突然大打出手?”
鐵大牛是個膽子大的,他家里田地少,多以打獵為生,經常打了獵物到府衙里售賣,因此懂一些官話。
他不等村長回話,就率先開口:“回大人,非是我們要挑事,實在是村長他們欺人太甚了。您的政令上寫著,凡是家中田地低于兩畝地的,最多可以開墾五畝荒地,可村長他們,連一畝荒地都不準我們開!”
“他們說我們是蠻族人,雖然歸順了大安,但終究不是大安人,不能免費開墾大安的荒山。”
鐵大牛一臉悲憤,顯然是被村長等人的做法氣到了,不然也不會和他們打起來。
被鐵大牛搶先說了話,而且還是對他們不利的話,村長當場急了,辯解道:“實在不是我們不想給他們開墾梯田,我們千云村能夠開墾成梯田的荒山少,草民想著鐵大牛他們會打獵,這田地便先緊著沒有營生的村人,只是剛好都是大安人罷了。”
那位差爺既然說了,這是知州大人的私心,那他可不能暴露這是知州大人的想法,否則讓大人丟了面子,他們就是恩將仇報了。
鐵大牛瞪大了眼睛,對著村長啐了一口:“你放屁!你們就是看不起我們是蠻族人,故意不給我們開墾田地。”
接著鐵大牛就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原來那日在村長家開會之后,鐵大牛就召集了村里的族人,一致表示抗議,表示他們也要開墾荒山。
村長和其他村民自然不同意,只要能把蠻族人踢出場,他們能開墾的梯田就能多一些,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利益。
兩方相爭不過,鐵大牛索性不管那么多,等官差來劃好地方后,徑直拿著鋤頭上山去除草。
其他村民自然不干,他們內部都已經分好了,他們來除草開墾,豈不是占了他們的地。
于是兩方就這么對上了,一開始只是推搡幾下,后面發展越來越嚴重,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鐵大牛這邊人雖然少,但青壯常年進山打獵,身體強壯,倒是和村長一方的村民打得不相上下。
兩方混戰,戰場擴大,本來雙方是不約而同沒拿武器,但鐵大牛一方有個人被打斷腿后,他們打紅了眼,紛紛回去拿柴刀、錘子。
好在謝五一行人及時經過,一身官差制服和氣勢很有壓迫力,把雙方都叫停了,才不至于造成更大的傷亡。
最后鐵大牛看向陸川:“還請大人為我等做主!我們都是大安的子民,憑什么不能開墾梯田?一定是村長收受了其他村民的賄賂,才會做出這等不公平之事。”
村長臉色青白,話都被鐵大牛說了,他此時也顧不得隱瞞真相,收受賄賂的罪名太大,一旦坐實了,他這個村長的名頭就沒了。
村長心里一急,對著鐵大牛喊道:“這都是大人的意思,老夫不過聽命行事而已,可沒收過什么賄賂!”
第249章 安撫
公堂之內一片寂靜,陸川臉色驀地變得很難看,堂下的千云村百姓都愣住了,兩邊的衙差內心震驚,余光卻悄悄瞄向陸川。
陸川聲音沉了下來:“你說這是本官的意思?”
意識到自己把話說了出來,村長下意識捂住了嘴,不敢抬頭看陸川,站在原地瑟瑟發抖。
他把話說出來了,大人名聲不保,他這是恩將仇報啊!他怎么能這么沖動呢!
大人好心為他們弄出梯田來,他卻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村長猛地搖頭矢口否認:“不不不,是草民自己的意思,草民早就看鐵大牛他們這些人不順眼,故意刁難他們呢。”
謝五覷了陸川一眼,主動開口:“云石柱,你如實招來,大人來到臨安府后,對待大安人和蠻族人向來一視同仁,豈能由你污蔑!”
“大人頒布的政令,上面也寫明了,只要有大安戶籍,便都是大安人,同樣可以免費開墾梯田,你莫要誣陷大人。”
村長一臉羞愧,以為大人這是要撇清關系,他卻偏偏說了出來,正打算一力背下這口大鍋。
但謝五哪里會給他這個機會,大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其中一定有蹊蹺,他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謝五當即厲聲逼問,一邊表明陸川最近繁忙,沒有功夫管理開墾梯田之事,一邊恐嚇村長,若是查出背后有人指使,絕不姑息。
村長過了最初和鐵大牛爭吵情緒失控的階段,整個人就冷靜了下來,不會輕易被謝五激得失去理智,一直不肯承認是有人指使。
他在心里堅信,謝五這是在示意他把事情擔下,不可牽扯出大人來。
還別說,背后之人的計策是真的很有用,以恩情為要挾,挑撥大安人和蠻族人之間的矛盾,以此引發沖突。
然后再半遮半掩地把黑鍋扣到陸川頭上,陸川搞出了梯田,本應該是大功一件,卻因為自己的私心,引得臨安府內沖突不斷,他這個知州的位置便難以坐穩。
要不是謝五突然經過,撞破了這一場群架,等臨安府內大大小小的沖突爆發出來,陸川還真的要無力回天,即便不被降罪,也會被調離這里。
村長是抗住了壓力,但他的大兒子是個沒見識的,被謝五幾句話就嚇得什么都給說了,連來他們家的差爺,說了什么話都學了一遍。
村長一時沒攔住大兒子,氣得直跺腳,還小心地覷了陸川一眼,害怕陸川遷怒于他們。
陸川臉色肅然,說道:“本官從未讓任何人傳話,都是大安的子民,本官作為臨安府的父母官,又豈會厚此薄彼。”
村長看著陸川堅定的表情,這才確信他們是被人騙了,頓時悔得不行,他就說大人如此高風亮節之人,又怎么會有這般私心。
這時候的村長,全然忘了他自己的私心,若非想多占一兩畝田地,只怕也不會這么輕易被蠱惑。
好在沒有造成太大的后果,村里的那幾個人,只要好好治傷,以后也能好起來。村長心里一陣陣后怕。
謝五把事情全部問清楚后,陸川下令讓府衙所有的衙差到公堂上來,由村長父子一一辨認。
那人見著這么大陣仗,當場是亂了手腳,村長父子一眼認出了他。
丁同知他們慢了一步,得知消息的時候,陸川已經審問結束,并把那名衙差收押進牢房。
千云村的村民,除了鐵大牛他們之外,陸川下令讓其余村人平擔受傷那幾個村民的醫藥費,并勒令他們村里要平等分地。
把所有人打發走之后,陸川安排了謝五他們分別去各個村莊調查,他倒要看看,整個臨安府有多少地方被人這樣挑撥。
至于府衙里的衙差,他現在是不敢用了,沒查清之前,一律讓他們在府衙里待命。
這下衙差們都對那些使壞的同僚心生怨恨,他們好不容易被新知州重用,雖然天天奔波很累,但有外勤補貼,每日能多賺二十文呢。
他們在百姓心中是個官,但在府衙里也就是個小嘍啰,很多衙差家里條件也并不是很好,多出二十文錢,能讓他們的生活改善不少,至少偶爾能吃一次肉了。
如今這筆外勤補貼沒了,還要被知州大人懷疑,他們怎么能不恨。
陸川可不管他們怎么想,最近他正為謝寧的身體心煩焦慮著,偏偏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無異于是給他的情緒火上澆油。
既然丁同知他們找上門來,就別怪他把對方當泄火工具了。
所以丁同知找上門來打探消息的時候,陸川表情冷然地斥責了他一頓。
“此事本官自然會處理,丁同知還是好好關心家里的事兒吧,聽說你家庶子到煙雨樓喝酒不給錢,人家老鴇出來要錢,他還把人給踹了!”
“就算他是你兒子,也不能吃霸王餐吧,多影響別人對我們臨安府的印象。丁同知作為朝廷官員,當以身作則才是,再有下次,府衙的大牢等著他!”
丁同知消息沒打探到,反倒被陸川含沙射影罵了一頓,頓時氣得脖子都紅了,偏偏陸川的官職比他高,上官怎么說,他也只能喏喏應是。
聽謝六說,丁同知回去后沒多久,就讓人換了他房舍里的擺設,顯然氣得不輕。
他氣得不輕,陸川的心情也沒多好,之后還得騰出時間來處理背后之人挑撥起來的矛盾。
本來陸川就不想讓謝寧懷孕,結果現在意外懷上了,他也只能勸自己順其自然,但內心的焦慮并不會減少半分。
陸川計劃著要在謝寧懷孕這段時間,把大部分事情都放手給下面的人去做,他自己則多陪陪謝寧。
現在計劃被打斷,他又怎么會有好臉色。
“我現在已經能正常吃東西了,家里又有白玉荷花照顧著,你就放心去忙吧,不用擔心我。”謝寧勸解道。
謝寧從謝六這里了解了內情,知道陸川心煩,便善解人意地讓陸川去處理事情,不用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自己身上。
好吧,謝寧確實不是個善解人意的,只是這些日子天天和陸川用膳,被他盯著管著,謝寧被管得有些不耐煩了。
又是不準他去報社,又是不準他做一些大動作,他現在亟需屬于自己的空間。
陸川眉宇間盡是煩躁,一邊是亟待解決的百姓沖突,一邊是謝寧,除了他自己,誰照顧謝寧他都放心不過。
但據謝五傳回來的消息,他目前走訪過的二十個村莊里,至少有一半是被人挑撥過,沖突一觸即發。
謝寧開辦的云南周報前些日子已經正式發售,銷量還不錯,只是受眾群體大多是府城和縣城的百姓,村莊里沒多少人看報紙。
陸川就算想通過報紙或者說書,向百姓正式解釋清楚,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
為了讓百姓們相信,他確實是一視同仁,他需要親自前往各個村莊宣講,好化解百姓們之間的矛盾。
之前剛到臨安府時,陸川和周判官他們到各個村莊了解過夏耕,許多百姓都認識陸川,他本人的出現,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但這就涉及到一個問題,為了縮短距離和時間,陸川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回一趟府城。
這讓陸川怎么接受,府衙里還有一個需要小心呵護的孕夫,寧哥兒為他辛苦懷孕,他這個當人夫君的,卻要在這個時候外出,哪怕只是幾天,他也受不了。
陸川愁眉道:“可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不然我白天出去,晚上趕路回來?”
謝寧伸手拒絕:“可別,疲勞騎馬可要不得,要是你困倦了不小心摔下馬,摔斷了腿,讓我后半輩子怎么辦?”
“呸呸呸!公子,您怎么能說這樣的話,說話得避讖!”白玉打斷謝寧。
白玉在京城時和劉嬤嬤相處久了,在某些方面,思想逐漸向劉嬤嬤靠攏。
謝寧這時候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當即呸了三聲,然后看向陸川,霸道地說:“總之你晚上不準回來,我會乖乖呆在府里的,有白玉荷花還有謝十一他們在,你就放心吧。”
陸川被謝寧霸道的表情給逗笑了,想想百姓那邊確實緊急,不能再耽誤下去,他只出去幾天,寧哥兒已經不會出事兒。
猶豫了片刻,陸川心里就下決定,看向白玉和荷花:“你們倆要好生照顧好寧哥兒,一旦發生什么,即刻讓謝十一來尋我。”
白玉荷花點頭:“我們會的。”
意識到自己接下來可以放松幾天,沒有人再盯著他用膳,謝寧的心情不免都好了幾分。
謝寧柔聲說:“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做了幾年夫夫,陸川一眼看出謝寧心里的小算盤,心里嘆息,就當給寧哥兒松口氣吧。
他這些日子以來,確實緊張焦慮了些,同時也把這些情緒傳遞給了寧哥兒,導致他心里也不輕松。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當后,陸川就帶著謝五他們走訪每一個被挑撥過的村莊,盡力安撫他們,盡量化解雙方之間的矛盾和沖突。
少了監督他的陸川,謝寧也放松了一些,吃飯也不用每天都當任務一樣,倒是比平時還多了些食欲。
這天用完午膳后,謝寧就讓荷花把那兩個實習記者從報社叫來,針對這一次蠻族人和大安人的沖突,他想做一次專門的報導。
即便這報紙暫時傳不到村莊百姓的耳中,他也讓府城和縣城的百姓知道真相,至少別真信了陸川是個歧視蠻族人的知州。
府城里也生活著不少蠻族人,一旦這個謠言被人坐實,陸川以后將很難開展工作,他得幫陸川解決這個后患之憂。
第250章 依附
“大家一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便都是大安朝的百姓,哪里分什么蠻族人和大安人?”
“凡是有大安戶籍之人,知州大人都視為大安子民,既是大安百姓,自然可以免費開墾梯田!”祁明站在大樹底下,舉手高聲喊著這兩句話。
“說得好!知州大人如此為我們著想,怎么可能區別對待!”
“果然是有心人在挑撥,意欲敗壞知州大人的名聲!”
圍在周邊的百姓紛紛發言,有不明所以的人,抓著自己身旁的人問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明小子怎么突然這么說?”
那人抓空給他普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這不是有人借著知州大人的名號,專門挑起蠻族人和大安人的矛盾。”
“這還用挑撥嗎?不是一向都不合嗎?”
“以前雖然不合,但也不至于發展到打群架的地步,但最近臨安府內都發生了好幾起群架沖突了。”
“為什么呀?”
“還能是為什么,當然是最近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梯田啦!”
“……”
經過府城里說書先生的宣揚,幾乎所有府城百姓都了解了這次的事情,至少大家都知道,知州大人面對所有百姓,都是一視同仁。
只是謝寧沒想到,本來只是澄清的話術,倒意外地讓陸川獲得了臨安城內蠻族人的好感。
臨安府內除了丁家一家獨大外,還有三個小家族,其中兩家是蠻族人,一家是某個江南望族的分支。
這兩家蠻族宗族,分別姓馬和姓楊,為了能讓族人有生計,他們不得不依附了丁家。
但馬楊兩家對丁家也不是絕對的依從,一旦有機會,誰會想在別人的手底下辦事。
“馬家和楊家的夫人來拜訪?已經在門外了?”謝寧有些錯愕。
白玉點頭:“是的,公子可要見她們?”
謝寧擰眉沉思了片刻,便讓白玉把人放進來。
若是在京城,正常是先送拜帖,主家回帖后,客人才會上門來。但臨安府沒有這么多繁文縟節,想到誰家做客,直接就登門,主家愿意見客,自然會讓他們進去,若是不想見客,他們就下次再來。
馬楊兩家的夫人進來之后,對著謝寧極盡恭維,謝寧不耐煩聽她們說些沒營養的廢話,直接讓她們說明來意。
馬夫人和楊夫人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她們還以為京城來的哥兒說話都要繞上七八圈,她們出門前還特意學了學。
可惜學得不到位,連京城人到別人家做客要先送拜帖都不知道。
馬夫人露出一個豪爽的笑容:“既然夫郎都這么說了,我們也就不繞彎子了,我二人此來,是想感謝知州大人的。”
楊夫人跟著點頭:“沒錯,知州大人一視同仁,讓我等族人也能有地耕種,我家老爺讓我特意來向您道謝。”
謝寧說:“都是大安的百姓,既然能開墾梯田,就代表你們的族人符合條件,不必特意來道謝。”
話是這么說沒錯,但一開始的時候,他們也以為梯田的事情與他們無關,有什么好事兒都得被丁家給占了去。
所以梯田之法剛出來時,他們兩家并沒有多大反應,后面得知只有普通百姓能開墾梯田時,又被人挑撥,以為梯田沒有蠻族人的份。
直到謝寧向百姓大力宣傳,他們才終于確認,他們的族人也能有自己的地。
普通蠻族人對此表示高興,而馬楊兩家卻知道這位陸知州使了多大的勁兒,相當于完全和丁家對立。
要說誰最希望新知州和丁家對上,莫過于馬楊兩家。
他們的族人田地很少,大多是進山打獵采藥,打獵得來的皮毛和珍貴藥材,都得經過丁家的手,才能賣得出去。
丁家幾乎壟斷了整個臨安府的商業,沒有一個外地商人敢越過丁家私下收貨,本地人想要生存,就必須依附丁家。
丁家的孝敬到位,上任知州壓根就不管事兒。
馬夫人笑了笑,沒接謝寧的話茬,轉而說起其他:“聽說大人府上的家人在府城里開了間糧鋪,打算收糧運到京城去賣,不知收不收藥材和皮毛?”
楊夫人說:“臨安府盛產藥材,運到京城去能翻十幾倍,若是夫郎有意,我們愿以成本價售給夫郎。”
她說的成本價,就是賣給丁家的價格,利潤壓榨到極致,他們族人冒著生命危險去采藥,卻只能賺點辛苦費。
但對比于丁家,她更愿意賣給新知州。
相當于是他們兩家對新知州的的示好。
謝寧眨了眨眼睛,早就聽聞云南盛產藥材,而且在當地價格便宜,運到外面轉手一賣,都能翻幾倍。
陸川一開始沒有插手藥材,就是因為丁家把藥材市場壟斷了,他想插手也插不進去。
整個臨安府的商業環境都很惡劣,幾乎都是依附丁家而生,陸川一直想改變這樣的狀況,卻沒有什么機會。
沒想到如今陰差陽錯之下,倒是有了插手的機會。
謝寧笑道:“這些事情都是我夫君在處理,我也不太清楚,不如等他回來,我問過他之后再決定。”
這話聽在馬夫人和楊夫人耳朵里,就是同意的意思,表示愿意接受他們兩家的投誠。
謝寧收下了兩位夫人送來的名貴藥材,又讓白玉回了幾匹臨安府沒有的綢緞,這次會面雙方都很愉快。
陸川在臨安府下面的村子里都走了一遍,幾天下來,人都滄桑了不少。
他奔波在外,心里卻一直擔憂謝寧的身體,擔心沒有他陪著,謝寧又要吃不下東西。
結果恰恰相反,沒了陸川的督促,吃飯不再是任務,他反而吃得更香,就連葷腥都能沾點了。
加上馬楊兩位夫人帶來的好消息,謝寧心情愉悅,有種回到了沒懷孕之前的狀態,面貌都變得精神了許多。
和一臉滄桑的陸川相比,明明是同樣的年紀,兩人卻像是差了好幾歲。
陸川打量著謝寧,嘴里心疼地說:“都瘦了,是不是沒吃好?我接下來再也不出遠門了,得天天看著你我才放心。”
荷花嘴角一抽,姑爺這是什么眼光,公子的狀態分明比之前還好,難道這就是——有一種瘦叫夫君覺得你瘦?
有好幾天沒見著陸川,謝寧也有些想念,便任由他睜著眼睛說瞎話。
“你剛回來,這一身的風塵,可要先去洗漱?”謝寧想要攬過陸川的手臂。
陸川避開了:“是要去洗漱,你別離我太近,別讓我真一身酸臭味給熏著了。”
謝寧動作一頓,動了動鼻子,好像還真能聞到汗酸味兒似的。
陸川輕笑,轉身吩咐荷花照顧好謝寧,就徑直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這次沐浴花的時間有點長,陸川不僅洗了頭發,還刮了胡茬,出來后整個人清清爽爽的。
謝寧拿著棉布想替陸川擦頭發,被陸川拒絕了:“你好好坐著就行,我自己來。”
陸川把謝寧推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拿過他手中的棉布,自顧自地擦頭發。
謝寧本來還想展現一下自己的賢惠,沒想到被拒絕了,他一時氣悶:“我是懷孕了,又不是什么都干不了,有必要這么小心嗎?”
懷孕了謝寧很開心,整日被身邊的人小心翼翼地對待,一開始孕吐時他沒有什么感覺,但現在精神恢復了,他就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陸川輕易從謝寧的話里聽出他的煩悶,便笑著說:“寧哥兒這么厲害,當然什么都能干,是我自己太緊張了。”
謝寧知道,自從他懷孕之后,陸川就緊張他緊張得不行,處處小心對待,陸川這是在擔心他。
但謝寧就是覺得不開心,別人越不讓他做的事情,他越想做。
謝寧鼓氣:“你自己緊張是你的事兒,現在我要給你擦頭發,你讓不讓我擦?”
看著這樣的謝寧,陸川哪里還敢拒絕,他怕自己再多說一句話,寧哥兒就要跟他置氣了。
“讓讓讓,等我調整個好姿勢,你再來幫忙擦頭發。”陸川無奈地把棉布還給謝寧。
得到應承,謝寧這下終于開心了,拿著棉布心情很好地給陸川擦頭發。
謝寧仍然坐在椅子上,陸川找了個小馬扎,蹲坐在謝寧跟前。
在這期間,陸川給謝寧講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謝寧也給陸川講了馬楊兩家夫人到訪的事情。
“沒想到這次陰差陽錯,倒是得了馬楊兩家的支持,丁同知若是知道,怕是要氣得跳腳了吧!”陸川有些幸災樂禍。
謝寧問:“既然他們已經投誠了,你打算什么時候整頓臨安府的商業?”
陸川搖頭:“這個不急,得等這一季的水稻收割了,我們的糧鋪有足夠的糧食,才能動丁家。”
陸川來到臨安府所做的一切,皆是要保證百姓的口糧,才能進行下一步。
謝寧點點頭,剛要說什么,卻突然叫了一聲。
陸川頓時緊張起來,轉過身抱住謝寧,語氣焦灼:“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那焦急的神色,好像謝寧說慢一點兒,陸川就要抱著人去找大夫了。
謝寧撂下棉布,手摸向自己的肚子,一臉驚喜:“它動了!”
聽到這話,陸川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動了是什么意思?
哦,是孩子動了。
什么?孩子動了?
現在算算日子,也有四個多月了,四個多月有胎動很正常。
正常——正常個屁!
謝寧眼睛亮晶晶的:“剛剛孩子踢了我一腳。”
陸川怔怔地看著謝寧的肚子,他一直對謝寧懷孕這件事沒有實感,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寧哥兒肚子里的孩子是有生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