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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李司留在靖安侯府吃了頓午膳。

    本以為這頓午膳會吃的尷尷尬尬,畢竟她算計人家在先,今日又來送禮,她都做好了會被沈逆這張伶牙俐齒刁難的準備。

    沒想到,靖安侯大人有大量,不但沒刁難她,反而還好酒好菜的招待了她。

    李司吃得渾身舒坦,直夸你們侯府的主廚洛陽菜做得可真地道,比她將軍府的還要順口。

    既然李司自己自曝家鄉(xiāng),那沈逆便不客氣,敬了幾杯酒,順勢問了許多關(guān)于她的私事。

    一邊問,一邊用眼神暗示邊燼,速速寫入記憶模塊,回頭說不定都是關(guān)鍵信息。

    邊燼被她弄得有些無奈,另一個意識是誰,為什么要李司的資料還未可知,師妹這番打聽,仿佛都是為了邊燼。

    邊燼的腦子終于轉(zhuǎn)出了正確的解答。

    所以,先前那個“哼”,是因為有些不高興么?

    邊燼是想用“吃醋”這個詞,可沈逆在情感一事上向來從容,都是她被沈逆拿捏,或心中發(fā)酸或焦急無措。

    而沈逆談過那么些戀愛,經(jīng)驗豐富,未必會因為這么點小事拈酸吃醋。

    可是,捫心自問,若是沈逆能因她吃醋,心內(nèi)深處又有一些奇異心思在愉悅萌動。

    今日主廚的確超常發(fā)揮,炙羊肉炙得外皮酥脆,一撕開汁水滿盆,格外下酒。

    沈逆吃著羊肉就著酒,聽李司講她取下岳國國主首級時險象環(huán)生,便多貪了幾杯。

    還待再喝,一直暗暗注視她許久的邊燼攔了一下,對李司道:

    “我夫人酒量一般,再喝下去怕是要醉了。”

    再轉(zhuǎn)頭對沈逆輕語:“陪客人飲酒這事兒交給我吧。”

    沈逆不知不覺中的確有些上頭,軟著聲音乖乖應(yīng)道:

    “好,聽夫人的。”

    這是兩人第一次面對面這樣互稱“夫人”。

    即便還是因為有外人在所以才這么稱呼,可奇妙的氛圍卻和之前微妙的有些不太一樣。

    邊燼被她這一聲喚得耳熱,仿佛喝多的不是沈逆,而是她自己。

    李司也喝得不少,見眼前這對雙妻忽然恩愛起來,“嚯”了一聲。

    “你倆,怎么可以在單身人士面前這般恩愛。”

    邊燼:“……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菜。”

    邊燼起身,說走就走。

    李司心道,怎么走了?自己也沒說什么啊,臉皮忒薄。和那只臭狐貍完全相反,平日里也不知道怎么被臭狐貍拿捏。

    心里這么想著,也是真有些羨慕。

    李司這人自小長在洛陽,不受阿耶的寵愛,心氣兒還高,想著旁人不愛她她便自愛,不斷磨練,終究覺醒了兩種天賦。

    忙忙碌碌爭功名,一回首,人已三十,感情上卻一片空白。

    她將軍府那么大,冷冷清清的,也想像沈逆這侯府一樣,有妻子相伴,管家打理,名廚掌勺,弄月吟風,這輩子也知足了。

    趁著那個薄臉皮不在,李司速速向沈逆討教大婚都該籌備些什么。

    沈逆被她問得微微一怔。

    “李將軍這是要大婚了?冒昧問一句,尊夫人是?”

    李司笑得神神秘秘,沈逆忽然想起當初拉李司到御前墊背時,提到竇璇璣受傷,她火急火燎地跑走。如今又替竇璇璣來拜訪,這將軍夫人除了竇璇璣,還能是誰?

    沈逆沒怎么關(guān)注李司和竇璇璣的私事,又因為曾傾洛全心全意打異獸去了,新的合作探子第五闕正被她的上峰迷得暈頭轉(zhuǎn)向,城中的情報與之前相比少了許多,竟變得孤陋寡聞了。

    沈逆:“恭喜恭喜,何時大婚,可選好了吉日?”

    李司笑得燦爛,“八字還沒一撇呢。”

    沈逆:……

    那你就開始籌備?

    也不知是自己問的早,還是李司想的美。

    無論如何,能積陰德就隨手積一個,她和邊燼大婚沒多久,名冊什么的都還留著,拿來讓李司重頭到尾拍了一遍。

    李司拍完后陷入了沉思。

    這清單倒是周全又華貴,全都是天子賞的稀罕物。

    她大婚若是有這排場,得是她自己當天子才行。

    用完膳,李司也沒多留,雙妻一同送她到大門口,讓侯府馬車送她回去。

    沈逆喝了點酒,但頭腦還算清醒,或許因為酒的關(guān)系稍微有些興奮。

    先前答應(yīng)給第五闕打造趁手的武器,一直沒有靈感,擱置著。

    方才李司那一通追憶往昔,倒是讓她靈光乍現(xiàn),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構(gòu)想,不知是不是酒的緣故,今日格外有手感,立即去建模打樣。

    第五闕把自己天賦的詳細資料發(fā)給她了,方便她量身打造。

    今日先打個小樣給第五闕看看,若是喜歡,她就開始著手動工。

    送完李司,沈逆就去工作室了,在里面一待就是一個半時辰。

    邊燼練了身再去沐浴回來,沈逆還在屋內(nèi)沒出來。

    想到那聲“哼”,邊燼一直在門口等著。

    直到沈逆將小樣做好,從工作室出來打算讓偵查鳥送去給第五闕時,一開門,見邊燼居然站在這兒。

    “怎么?”

    沈逆原本是單純詢問,甚至有點心疼的語氣。

    可因為她長時間專注打樣,眼睛又有點不舒服,本能地皺起眉,看上去是有點兇兇的。

    邊燼眼睫輕閃。

    看來師妹是真的在生悶氣了。

    一貫被沈逆溫柔以待,主動糾纏,忽然換了態(tài)度,冷冷淡淡的,邊燼心上像被針扎了一下。

    邊燼:“沒怎么,就是正好看到解酒藥,回寢屋的路上順手給你送點來。有沒有難受?”

    沈逆將偵查鳥放飛,本來想說“沒事啊,就是眼睛酸酸的”,邊燼忽然靠近,手貼在她的腰間,香味讓沈逆精神為之一振。

    “這醒酒藥味濃,我放了些蜜,你應(yīng)該不會覺得難喝。”

    邊燼主動時動作很輕,貼在沈逆腰間的手甚至很規(guī)矩,只是搭在上面,但這份主動親密的意味讓沈逆心頭怦怦直跳。

    為什么師姐突然這樣?

    言語間小心翼翼的。

    沈逆梳理了一下線索,很快反應(yīng)過來,大概是之前她“哼”的那一聲,加上方才忙懵了,沒像平日對她寸步不離地撒嬌,便以為真的生氣了。

    原來師姐是來哄人的。

    哄人的時候也是悶悶的,不會說好聽話,但拿來的醒酒藥倒是很實用。

    好實用的哄人技巧。

    沈逆握住醒酒藥,嘴角的笑容就要壓不住。

    強行壓下去,還想再欺負一下師姐。

    “只有醒酒藥么?”

    沈逆靠近,雙唇和邊燼的貼近,只剩最后一點距離,偏偏就停在這兒。

    距離好近,沈逆身上帶著些海棠酒殘留的氣息,和她本身的香味融合成了一種獨特的氣味,縈繞在邊燼鼻尖。

    不知是被這特殊的氣味麻痹,還是被沈逆略略泛紅的無辜雙眼迷惑,邊燼情不自禁地讓最后的一點距離消失。

    沈逆喜歡和她接吻,她知道的。

    一個溫柔的吻,或許能驅(qū)散沈逆的不開心。

    大概是太專注工作的緣故,沈逆唇有些涼涼的,不像平日里濕潤火熱。

    連唇都有點委屈似的。

    邊燼的唇疼惜地從沈逆的唇面上舐過,是新手的不太確定和鄭重其事。

    沈逆被她舐得難耐,舌尖從唇縫里探出一點點,勾了勾邊燼。

    邊燼眉心微微往上擰著,輕易就被沈逆勾了進去,唇齒相纏間,忽然聽到萬姑姑和侍女說話的聲音從游廊處傳過來。

    她們正在沈逆工作室門口,這兒有一處朱漆圓柱在她們身后擋著。

    即便如此,從游廊那處走來的人,也很容易看到她倆。

    邊燼的注意力分明被吸走了,沈逆環(huán)住她的脖子,含糊道:“師姐別停……”

    這個投懷送抱的姿勢讓兩具柔軟發(fā)燙的身軀緊緊相貼。

    邊燼從沒想過自己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寢屋之外非私密的地方唇舌纏綿,吻弄不止。

    隨時可能被發(fā)現(xiàn)的緊迫,讓一向慢條斯理的邊燼心頭著慌,著慌的感覺因為沈逆舌尖一而再的挑弄,催生出讓她頭皮發(fā)麻的禁忌感。

    像尋了個借口,狠狠地釋放快要滿載的欲念。

    這一場哄師妹的吻,直吻到工作室的沙發(fā)上也沒能停。

    金陽西斜,兩人的唇都紅紅腫腫才勉強停下來。

    沈逆喝了酒又累,不知不覺在邊燼懷里睡著了。

    邊燼看著枕著自己手臂入睡的懷中人,長腿不打招呼地架了上來。

    應(yīng)該開心了。

    可真荒唐,小時候不高興了,買吃的哄她。

    長大了不高興,卻用接吻來哄。

    而且……

    腿什么時候長得這般長了?

    好美的女人腿。

    邊燼看著這雙無所顧忌的長腿,心里有股邪念在作祟。

    剛才接吻的時候,沈逆在下位,邊燼單膝跪在沙發(fā)面上,不知不覺間撈了她腿彎一下,沈逆整個表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邊燼抱著沈逆,看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之下,眼眸也慢慢被黑夜浸染。

    邊燼問自己,現(xiàn)在她和沈逆現(xiàn)在做的一切,和最后那一步又有什么區(qū)別?

    自欺欺人罷了。

    ……

    帝國客棧,頂層。

    “嘶……”

    裴寂吃疼,打斷了這個吻。

    曾傾洛在昏黃的燈光中睜開濕漉漉的眼,眼眸還有些失焦,望著裴寂唇角的傷隱約又滲出些猩紅。

    曾傾洛輕笑一聲道:“都說了不要再弄,偏偏不聽。現(xiàn)在好啦?疼么?”

    說到最后,笑意收斂,到底是心疼。

    裴寂又在她唇上吻了吻,說:“不疼。餓不餓?”

    曾傾洛:“快餓死了。”

    裴寂環(huán)著她的腰,將她從書案上抱下來。

    “你先去沐浴,我讓人送點吃的過來,咱們一起吃。”

    曾傾洛說“我自己可以下來”,可是腳一沾地,原體的那條腿便發(fā)軟得險些失去平衡。

    還是被裴寂抱入懷中。

    “別逞強。”

    曾傾洛乖乖點了點頭。

    將被扯亂的寢衣理好時,見裴寂正在擦拭書案上的水痕。

    曾傾洛昨天就知道那些是什么了,一瞬間臉上滾燙,速速去沐浴。

    沐浴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是一具殘缺的身體,一半原體一半機械,瘦弱,發(fā)育不良的樣子,沒什么魅力可言。唯一的優(yōu)點大概就是白凈,年輕,所以殘存的原生肌膚還算緊致細膩。

    這段時日一直在埋頭追殺異獸,受了不少傷,大多數(shù)傷口都是潦草處理,還有些青青紫紫,看著都挺慘的。

    只是,眼下曖昧的紅痕和一圈圈的牙印矚目又突兀。

    很多都集中在脖子和肩頭,腰側(cè)和義體連接的部位也很多,看得出來裴寂的喜好都在哪些地方。

    她從沒想過自己的身體會被弄成這樣,可是,她的確縱容裴寂對她這么做了。

    明知這個女人的身份不同尋常,她還是沒能忍住。

    曾傾洛揉揉發(fā)痛的腦袋,輕聲問鏡子里的自己:

    “怎么會這樣啊?”

    沐浴穿衣時,曾傾洛正在思考一會兒出去該怎么面對裴寂。

    裴寂倒是直接推門進來,嚇了她一跳。

    “你怎么……”曾傾洛揪著衣襟。

    裴寂上來抱住她,親了親她的腦袋。

    “好香。不是餓了嗎?食物送來了,帶你出去吃。”

    “我自己會出去吃……”

    話還沒說完,唇就被裴寂封住了,繼而肆意地啟開。

    說要帶她出去用餐的人,又抱著她在浴室里吻得擦槍走火。

    不知道第幾次了,曾傾洛累得胳膊都要抬不起來,最后被弄得哭著求饒了,裴寂才親親她紅腫的唇,滿意地放過她。

    一口氣吃掉一整碗飯,用完膳后曾傾洛發(fā)現(xiàn)那幅畫畫完了。

    完成的畫面里,濃稠的深黑更黑,彩光好像距離更遙遠了。

    不知道為何,每次和那彩光凝視,曾傾洛心口便咚咚直跳。

    “你喜歡?”裴寂給自己倒酒。

    “沒有,看不太懂。”

    曾傾洛其實挺喜歡的,可她不太擅長表達“喜歡”。

    裴寂套著舒適松散的寢衣,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很難想象這么豐潤美麗的皮囊,能畫出那般黑暗的畫作。

    “看不懂,嗯,難得有人跟我說實話。”

    曾傾洛忽然意識到,對于書畫大師而言,“看不懂”說不定是種讓人不悅的惡評。

    曾傾洛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裴寂喝完手里的酒,鎏金酒盞隨意一放,酒盞在案面上劃過,很快傾倒。

    裴寂說:“過來。”

    “嗯?”

    裴寂撒嬌道:“我想抱抱你。”

    曾傾洛走過來,裴寂讓她背對著自己坐到懷中,雙臂從后面環(huán)上來,對她說:“在這幅畫上寫上你的名字。”

    “但……這是你的畫,我寫我的名字不太好吧。”

    裴寂親了親她的耳朵,“這幅畫送給你了,是你的。”

    說心里不高興是假的,可裴寂隨手在紙上一筆而就的草稿,都能在暗網(wǎng)拍到天價,這幅畫恐怕得價值連城。

    見曾傾洛沉默著,裴寂嘆了一聲道:

    “看來你是真的不喜歡。”

    “沒有,其實,很喜歡……謝謝。”

    “既然是你的了,寫你的名字有什么不對?就將你的名字寫在我的旁邊,往后這畫流傳后世,便是一段能為后人津津樂道的佳話。”

    和裴寂的名字寫在一起,流傳后世?

    這種事完全沒想過,但曾傾洛有些心動,執(zhí)了筆,說:“我許久沒寫字了……”

    裴寂懶懶地靠在她肩膀上,笑著親親她溫軟的小耳朵。

    “長得這么可愛,字肯定更可愛。”

    曾傾洛被她說得面紅頸赤,但下筆的時候的確自信了不少。

    一個清秀的“曾”字剛剛寫完,便聽裴寂似在回憶:

    “傾洛,你是不是去過北境?我好像在睦洲見過你。”

    曾傾洛的動作猛然一頓,仿佛有道清亮的光照入意識中,破開了某種覆蓋多日的混沌。

    她的確去過北境,也去過睦洲,那時她還在追隨沈逆打仗。

    牽扯到沈逆的事,讓曾傾洛驀然清醒,她突然起身,差點將裴寂掀翻在地。

    曾傾洛:“你……沒事吧?”

    裴寂沒想到她沒回答自己的問題,防備這般森嚴。

    “沒事。”裴寂心灰意懶般移開目光,沒去看曾傾洛,“只是有點倦了。”

    曾傾洛聽懂她的言下之意。

    “我待得太久,該走了。”

    輕微的挫敗感也讓裴寂乏味,疲倦。

    “既然你想走,我怎么好留你。”

    曾傾洛還待說什么,裴寂已經(jīng)攏好衣衫。

    “不送了。”

    曾傾洛走了,但屋子里還留著她的氣息。

    裴寂獨自一人將兩壺酒全部喝完,收到曾傾洛的傳信。

    【好好養(yǎng)傷,藥我會再寄給你。】

    裴寂只掃了一眼,看完前半句,對后半句嗤之以鼻。

    有些意外,肌膚相貼這么些日子,里里外外都熟透了,竟還能抗拒她的提問。

    裴寂不覺得自己的天賦之力消失。

    雖然只有C極的精神天賦,與她相處的時日越長,關(guān)系越親密,她的精神控制能力就越強。

    曾經(jīng),即便是S級的機械師,一樣被她操控,去貍力三號坑里挖掘出大量星河鉻素。之后么,自然是得了輻射病,丟了性命。

    剛才只是旁敲側(cè)擊問了一句,居然被這只有B級戰(zhàn)斗天賦的小娘子提防,還慌慌張張地逃離。

    看來,曾傾洛的意志力比她想的要強上許多。

    裴寂沒回曾傾洛的傳信,繼續(xù)喝酒。

    她不會把藥寄來的,很快她就會忍不住,親自找上門,裴寂等著她再自投羅網(wǎng)。

    “哼。”

    角落里的那張搖椅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用鼻音發(fā)出一個諷刺的輕笑。

    裴寂繼續(xù)喝酒,對屋子里多出一個人的事好像全然不在意。

    搖椅上的人穿著紫色的官袍,舒舒服服地躺在搖椅上,搖搖晃晃,時不時吹起額頭上黃色的符紙,青中帶紫的面容蕩漾著僵硬的笑容。

    “殿下,你的精神天賦好像沒我想象的厲害呀,一個小小的探子被你玩弄了好幾日,居然在關(guān)鍵時刻跑掉了。那這幾日殿下帶傷勞作,豈不是一場空?”

    裴寂垂著眸,看曾傾洛方才不小心滴下的墨點,突兀地暈開不屬于畫作原本的紋路,影響了整幅畫的走向。

    彩光竟變得不那么矚目了。

    裴寂轉(zhuǎn)著酒杯。

    “秦無商,你是來送死的嗎?”

    秦無商笑瞇瞇地說:“殿下別生氣,我是來與殿下合作的。你接近那小娘子不也是想利用她套住沈逆嗎?我呢,千辛萬苦回到唐Pro也是為了我的寶貝。我已經(jīng)有了個初步的合作計劃,殿下想聽聽嗎?”

    第72章

    一大早,隊正就來敲竇璇璣的門。

    “門主在后院等你,讓你過去一趟。”

    竇璇璣聽到“門主”這兩個字,精神一拔。

    只不過和以前不同,從前聽見“門主”,便會在人群之中悄悄尋找門主的身影,即便是遠遠看她一眼,便能暗暗開心一整日。

    如今,卻有種說不出的抵觸。

    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心涼。

    她沒死的消息別的同僚早已知道,不可能瞞得住,肯定已經(jīng)傳到門主的耳朵里,終究是要來治罪了。

    其實在那一夜去靖安侯府的時候,她就抱了必死的決心。

    如今讓她偷活了這么些日子,算是賺到了。

    今日,若是門主要賜她一死,她也沒有什么好掙扎好猶豫的,橫豎沒有能力反抗,門主要她死,她便這條命還給門主,以報答當年的一飯之恩。

    若門主還是不依不饒讓她再去殺沈逆的話,她便辭官不干了。

    還是那句話,那一刀已經(jīng)算是她報答韓復(fù),她已不欠韓復(fù),不欠麗景門。

    離開麗景門的規(guī)矩她懂,得歸還玉璧,從此舊怨自己吞,新仇無人撐腰。

    可以,她認。

    當初入麗景門的那塊玉璧已經(jīng)損壞,李司為她手術(shù)替換下來也沒丟,放在她的抽屜里。

    上回來的那一次幫她拿了出來,說用是沒法再用,權(quán)當個紀念。

    那塊傷痕累累的玉璧歸還便歸還吧,她現(xiàn)在身體里的這塊不能給,那是李司給她的。

    李司已經(jīng)“坦白從寬”,為了保她的命,那晚李司花了大價錢顧了三名A級機械師,熬夜為竇璇璣量身打造玉璧,手術(shù)全程做下來,李司一夜沒睡。

    李司又花精力又費銀子還搭進人情,這玉璧來之不易,竇璇璣不可能交出去。

    想起李司,便想到那次在東市對抗異獸,將死之時,李司罵完門主之后望向她的眼神。

    真是一條可憐狗。

    當時李司對她說的這句話,她一直都沒忘記。

    這十年來,她從來沒有想過麗景門之外的可能性,從未為自己活過一次。

    這回無論做什么抉擇,都不再是為了麗景門,而是為她自己。

    李司若是知道自己篤定之心,會是什么表情,會不會揶揄她榆木腦袋總算開竅。

    李司這人一往她腦袋里擠,就不可避免地想到成親那件事。

    成親……

    這兩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字,又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

    當初沈逆和邊燼大婚的時候,她和房判還奉旨監(jiān)督圓房。

    成親的整個過程,她倆都在現(xiàn)場冷眼旁觀,此刻一想到大婚,腦海里自動有了畫面。

    只不過主角從沈逆和邊燼,換成了她和……

    竇璇璣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時候,忽然一頓,用力甩腦袋。

    想這些干嘛,有那黑皮什么事啊!

    竇璇璣深吸一口氣,去推房判的寢屋門。

    太早了,房判還沒醒。

    竇璇璣不想叫醒她,便寫了張紙條,壓在床頭。

    【你可能要換個搭檔了。】

    本來就寫了這短短一行字,想了想又顯得無情,便添了后半句。

    【能當你搭檔,我很開心。】

    本想穿著便裝去找門主,可是翻了翻衣柜,里面只有三套換洗的麗景門官服,私服完全沒有。

    算了,就穿這身去吧。

    竇璇璣來到后院,還沒開口,便看見韓復(fù)身前的石桌上放著一身隊正的官服,以及隨身令牌。

    竇璇璣被那官服和令牌吸引過去一息的時間,韓復(fù)溫和地笑著道:

    “乖孩子,這次讓你受委屈了。坐。”

    韓復(fù)今日穿的是竇璇璣最熟悉的門主官服,罩著金屬面罩,沐浴在晨光之下,是熟悉的模樣。

    和那晚溫柔地玩弄她的情緒,讓她去殺沈逆的,仿佛是兩個人。

    眼前的熟悉感自帶真實,將那血腥絕望的一夜襯得像一場虛假的夢境。

    竇璇璣沒坐,就站著。

    韓復(fù)也沒強求,為她倒茶。

    “你這回也是大意了。我不是完全反對你們結(jié)交門外人,畢竟在京城當差,多結(jié)交些朋友也便于行走。可偏偏是那靖安侯。”

    韓復(fù)不用摸索,不偏不倚地往精致的小茶盞中倒茶,正好七分滿。

    “靖安侯是整個長安城內(nèi)所有人都盯著的人物,牽扯太多,偏偏你們還被陛下瞧了個正著。我若不逼你行此險招,代價是整個麗景門。麗景門將不再被陛下重用,失去陛下的庇護,下場是什么,你這么聰明,自然明白。”

    竇璇璣在來之前,想的滿肚子話被抽了個干凈。

    她想過死,想過再被威脅,卻沒想到眼前的情況。

    韓復(fù)道:“我與邊燼自小就認識,她的手段我了解,她不會真的殺了你,所以我才放心讓你去。”

    說到此處,韓復(fù)緩了語調(diào)。

    “即便沒死還是受了傷,受了委屈,璇璣,你救了整個麗景門。我想給你的不止小小的隊正,但你太年輕,若是升得太快恐怕有人會不服。所以先從隊正做起吧。這段時日你好好休息,什么時候想回來繼續(xù)當差,什么時候再回來,不著急。”

    不到二十歲就升任隊正,在麗景門里很罕見。

    竇璇璣看著這身官服,彼岸花在胸前盛開得更加鮮艷,灼人雙目。

    曾幾何時,她日夜不停地上值,不眠不休地排查,就是為了能夠成為麗景門的驕傲,門主的驕傲。

    做夢都想早點升為隊正。

    就在那夜之前,她的人生理想只有一個,那就是在二十五歲之前當上隊正。

    沒想到這個夢想猝不及防就實現(xiàn)了。

    可是,她已經(jīng)不想要了。

    韓復(fù)這番安撫,讓那種疲軟的倦意再次卷上心頭。

    門主,我要離開麗景門。

    這句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最后,變成了一聲悶悶的“嗯”。

    竇璇璣一直垂著的腦袋,忽然抬了起來,直視韓復(fù)。

    韓復(fù)雖然看不見,但失明多年,她已經(jīng)能夠通過氣流甚至是細微的呼吸變化,來判斷面前這個人狀態(tài)的改變。

    方才凌亂的呼吸,代表她正陷入一種膠著猶豫的狀態(tài)。

    而此時呼吸漸漸平穩(wěn),氣流也從下方流蕩變作直面而來。

    說明她下定了決心,且在直視自己。

    她的氣場變硬,變堅定了。

    “好。”竇璇璣道,“那這身衣服和令牌我就拿回去了。多謝門主。”

    韓復(fù)嘴角輕提,茶自己喝了,沒再說話。

    ……

    回到寢屋,剛要推門進去,房判一個猛撲往外沖,差點被她掀飛。

    竇璇璣:“你干嘛,嚇我一跳。”

    房判手里攥著竇璇璣寫給讓她的紙條,電子音都拔高了一截。

    “我還想問你干嘛呢!這是什么,遺書!”

    “噓。”竇璇璣捂著她的嘴,將她推到屋里。

    關(guān)上屋門,房判上上下下看她。

    “你沒事吧?怎么總趁我睡覺去做危險的事?以后我還敢不敢睡覺了?”

    竇璇璣一言難盡,她的確是懷著赴死的決心去的,只不過沒死成。

    將隊正的官服和令牌往床上一丟,房判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她當然也認得這身官服意味著什么,“咦”了一聲。

    竇璇璣把方才和韓復(fù)的對話說了一遍。

    房判問她:“那你收下官服和令牌,你想繼續(xù)留下嗎?”

    “是,不過我不是為了繼續(xù)替麗景門賣命才留下。”

    韓復(fù)的反復(fù)無常,讓竇璇璣徹底看清了她。

    韓復(fù)并不在乎下屬的生死,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她手段高超,唯一的目的就是控制下屬為其辦事。死,或者更痛苦地活下去。

    竇璇璣也曾將自己當做隨時都能交出性命的死士,一把沒有感情的武器,以完成任務(wù)為榮。

    可即便她鋒利又毫無人情,有人愿意一次次地救回她這條廉價的命,也有人愿意傾家蕩產(chǎn)為她更換玉璧,更有人日夜不休地陪在她身邊照顧她。

    若還渾渾噩噩被不值得的人使用,豈不是辜負了真正在意她的人?

    離開麗景門,只是逞一時之快,離開后她要是成為沈逆門客或是護院,曾經(jīng)身為麗景門女官的種種恩怨反而會轉(zhuǎn)移給沈逆,豈不是恩將仇報?

    而她除了以暴制暴,一無所長。

    離開麗景門她便是一介白衣,更是毫無價值。

    更何況,她要做點自己喜歡的事,可如今的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

    若她繼續(xù)留在麗景門則不同。

    麗景門是長安城內(nèi)信息流通最快,最多的部門之一。無論這隊正的身份是安撫,還是繼續(xù)迷惑的手段,都能讓她接觸到更多的信息。

    如今格局瞬息萬變,麗景門的隊正,比門客或護院都更能助沈逆一臂之力。

    房判聽完她所想,感嘆道:“這么私密的想法都告知我么?不怕我將你賣了?”

    竇璇璣聽她這話,“呵”了一聲。

    “你這種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銀子的,能賣誰?”

    還有些關(guān)于房判的擔憂,竇璇璣沒好意思直接跟房判說。

    她若走了,房判會和誰搭檔?

    別的女官的脾氣她可再清楚不過,出任務(wù)的時候沒人會罩著房判,甚至會以欺負這傻子為樂。

    多方謀慮之下,竇璇璣決定繼續(xù)留下來。

    房判:“那……”

    知道她要問什么,竇璇璣直接說:“以后咱倆還是搭檔。”

    房判沒法露出笑的表情,就在原地搓了幾步,電子音“嘿嘿”兩聲。

    竇璇璣也挺開心,憋著笑,在房判胳膊上捶了一下。

    房判:“那你之前給我寫的紙條我能留著嗎?”

    竇璇璣怪尷尬的,“想留你就留著吧。今日輪休,你陪我上街一趟。”

    “做什么?”

    竇璇璣開心道:“買裙子去!”.

    這幾日貼心有時,熱吻有時,可親密度就像池中的王八,趴那一動不動,一直停留在五十一。

    沈逆一邊忙著城防,一邊在思考怎么才能進一步提升親密度的時候,師門聊天群里忽然熱鬧起來。

    下個月初二就是雙極樓六十周年,三師姐找到了邊燼,打算讓她牽頭,召集散落在帝國各處的同門好好聚一聚。

    沈逆身為群主,卻不怎么看群里的消息。

    這件事還是邊燼來問她才知曉。

    邊燼:“你想去嗎?”

    邊燼知道沈逆不愛熱鬧,朝會或筵席能逃就逃,實在逃不了的也是一副敷衍的姿態(tài),這種師門聚會她一貫不熱衷。

    沈逆的確不太想去,可想起邊燼跟她說在死城成長經(jīng)歷那夜,什么也沒做就加了一個親密度。

    一同追憶過去,應(yīng)該也是心靈相貼,提升親密度的方式之一。

    而且邊燼去了,她不去不合適。

    “你去我自然去。”

    年初大婚的時候,師門來了不少人,不過也僅限于久居長安城的同門。

    這次六十周年是個大日子,很多散落在帝國各處,甚至是它國的同門都會趕回來一聚。

    如今黑魔方作祟,在沈逆升級追蹤器之后黑魔方被強行壓制了一波,平常百姓的生活稍微恢復(fù)正常。

    只是不知這正常的日子能堅持多久。

    在很多人心里,可能這是最大的一次聚會,也是最后一次相聚。悲喜交加的心情催著,更加期待重逢。

    即便弟子們已經(jīng)不再生活在雙極樓內(nèi),但雙極樓舊居猶在,雙極樓同門無論行至何方,都以雙極樓門下為榮。

    風風雨雨一整個甲子過去,師尊仙逝,邊燼作為大師姐自當策劃好師門重聚。

    作為大師姐家屬,沈逆即便不喜人多,也是要去捧捧場的。

    正好她們的夏衣做好了,又是同款不同色的情侶裝,美不勝收,還沒來得及展示人前,正好這次聚會打頭陣。

    邊燼平日里不善言辭,但要組織策劃還是手到擒來,畢竟治理過百萬大軍,這種聚會難不倒她。更有三師姐這位長安百曉生做副手,兩日就把所有細節(jié)安排妥當。

    只是最后落點在長安城西市最大的酒肆里。

    邊燼有些不喜,覺得太過嘈雜。

    沈逆寬慰她,“現(xiàn)在長安城里最紅火的就是各大酒肆,喝個爛醉是時下最多人崇尚的生活方式。若是師姐覺得聚會太麻煩,我倒有個妙計,不去酒肆,咱們直接找個書閣,一人一句追憶往昔,清清醒醒硬座一整夜,包管沒有下次聚……”

    邊燼捏住她的嘴。

    “好了,知道你牙尖嘴利。”

    邊燼同意了酒肆作為結(jié)尾。

    沈逆被她捏的那一下心里麻酥酥亂糟糟的。

    師姐的小性子又出現(xiàn)了,都會捏她嘴,數(shù)落她了。

    邊燼正在和三師姐語音通話。

    沈逆在她身后轉(zhuǎn)了好多圈,就等著看看能不能轉(zhuǎn)到她煩了,再多捏一捏,罵一罵。

    邊燼正在對住宿的細節(jié),沈逆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好幾圈。

    邊燼一邊說話,一邊看過來。

    沈逆忽然意識到,師姐在干正事兒,自己怎么跟只蒼蠅一樣亂轉(zhuǎn),怕是會打擾到她。

    輕輕捏捏和可愛的數(shù)落恐怕是沒有了,說不定會收獲一對真實的冷眼。

    沈逆反省的當下,沒想到坐著的邊燼單手伸過來,攬住了她的腰肢。

    跟三師姐說話還沒停,抱著沈逆將她拉近自己,溫熱的手掌在她后腰上輕輕拍了幾下,終于說完這句話,將電子表放遠了些,抬頭小聲問沈逆:

    “有事跟我說嗎?我這邊很快結(jié)束了。”

    半點沒真惱她,脾氣好得要命。

    小時候只覺得師姐性子嚴厲疏冷,即便寵她,也是寵小孩那種屬于長輩的寬容。

    與現(xiàn)在還是很不一樣的。

    現(xiàn)在的寵,更像是縱容,和獨一份的溫柔。

    那頭三師姐又開始說各位同門抵達的時辰,沈逆乖乖的不說話。走了半天,安靜地看向自己想坐下休息的地方——邊燼的腿上。

    邊燼眨了眨眼,沒拒絕。

    三師姐的聲音傳來。

    “……所以預(yù)定一晚的客棧足夠啦。”

    沈逆分開邊燼的膝蓋,坐到她右腿腿面上,捧起她的臉,嫻熟地啟了那雙唇齒,游刃有余地勾她來吻自己。

    邊燼脖子上揚著,秀頸曲線柔滑優(yōu)美,展露無疑。

    下巴抬起,弧度宛若妙手丹青一筆揮就。

    沈逆一邊和她接吻,指尖一邊慢悠悠地在她上展的脖子上又點又碾,勾勒著她漂亮的輪廓。

    以前沒用過的新手勢,有點癢。

    像壞心眼的小寵撓著主人的心。

    “好多年沒見了,據(jù)說很多師妹師弟聽說你要來,都有點緊張。”三師姐笑了一下,“大師姐你向來嚴苛,小時候被你罰過的,迄今提到你的名字都犯怵呢。”

    邊燼被沈逆吻得魂不守舍,實在無法和三師姐對話。

    正要去切斷語音,手被沈逆執(zhí)了回來,親她的手背。

    酥麻感化作一道道電流,從手背閃入心口,邊燼知道沈逆又要使壞捉弄她。

    沈逆聽到三師姐這番話,在心里嗤笑一聲,相當沒規(guī)矩地捏住邊燼的下巴,將她的臉側(cè)到一旁,露出脖子的側(cè)面。

    唇舌糾纏被迫中斷時,邊燼微微睜開眼,下一刻,側(cè)頸被沈逆咬住時,一瞬的酥軟又讓她本能地閉上眼。

    聲音快要藏不住。

    沈逆很貼心地捂住邊燼的嘴。

    一邊捂著一邊咬,邊燼微睜的眼神被莫名的情緒染濕,混沌不堪,胸口起伏更甚。

    沁香和柔軟被沈逆肆無忌憚地擷取。

    受著大師姐管教長大的同門,永遠都不會知道嚴厲禁欲的大師姐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

    第73章

    皮肉被磨得微痛,幾欲漏出的聲音被邊燼壓抑回去。

    單手環(huán)著沈逆已經(jīng)不夠,雙臂是何時箍住沈逆的軟腰,邊燼已經(jīng)不記得。

    只記得三師姐唱了一會兒獨角戲,發(fā)現(xiàn)對面沉默著,以為邊燼在忙別的事,便道:

    “那差不多了,還有些細節(jié)明日再說,不打擾大師姐啦。”

    邊燼撐著理智,平靜地“嗯”了一聲。

    通話很快被掛斷,沈逆對著邊燼笑。

    邊燼微微嘆息,“戲弄我開心嗎?”

    沈逆大言不慚,“開心。”

    邊燼的衣襟被扯松,露出一截脖子。

    沈逆還想再親,邊燼托著她的腰,無奈道:“你這樣,聚會那日恐怕消不掉的。”

    沈逆隨口胡說:“那正好,便讓同門看看你我感情甚好,免得擔心。”

    邊燼皺眉道:“這不好讓旁人瞧見吧。”

    “也對哦,那你得答應(yīng)我換個地方留印子。”

    “你要換哪兒?”

    沈逆輕笑一聲,指尖往下,在她腿內(nèi)側(cè)劃了一下。

    邊燼眼睛微微睜圓,完全沒想到她會劃那里,耳尖不受控制地迅速變紅。

    觸覺指數(shù)忽然飆升到三百附近,沈逆被那數(shù)值吸引了注意力,下一刻,就被邊燼抱起來,坐到一旁的沙發(fā)上。

    “師姐……”

    后面“逗你的”這三個字還沒來得及說,邊燼便熱著臉快步離開。

    沈逆?zhèn)扰P到沙發(fā)上,枕著自己的手背,眼眸癡癡的,自言自語般:

    “好喜歡你……”

    喜歡到心口隱隱作痛.

    聚會前兩日。

    邊燼聽三師妹說曾傾洛沒回她的信,完全出于失蹤狀態(tài)。

    邊燼問沈逆:“傾洛有聯(lián)系你嗎?”

    “沒有,自從她說要去捕殺異獸后,隔三差五會給我報個平安。這幾日卻像消失了一樣。”

    “我見過她一回,先前她也會給我傳信說每日的動向,三天前開始就斷了。不會出什么事吧?”

    “不會,放心。”沈逆吃著水嫩嫩的桃說,“我?guī)退壧綔y模塊的時候,順便給她加裝了一個監(jiān)護程序,可以實時顯示她的生命體征。為了她的隱私著想,只有生命體征出現(xiàn)異常波動,才會自動開啟尋找模式。”

    沈逆打開日志,投影給邊燼看。

    “這三天的確有些波動,心率一直保持在高位。應(yīng)該是追捕異獸時大量運動導致的心率上升。其他的微有起伏,但都在正常的范圍內(nèi)。”

    邊燼:“我給她通話,問她來不來聚會。”

    沈逆知道邊燼擔心曾傾洛,只是她的說辭恐怕會嚴厲些,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私密,不想長輩成天盯著,可以理解,畢竟她就是這么過來的。

    沈逆自告奮勇道:“還是我來打吧,別嚇著孩子。”

    邊燼:?.

    曾傾洛這三日過得渾渾噩噩,的確沒時間向師姐們報平安。

    前幾日在帝國客棧,日夜顛倒,實在沒有精力聯(lián)系。

    離開后,打了一只異獸,魂不守舍,險些丟了性命。

    傷口痛了一整晚,也想了那個人一整晚。

    原本疼得無法下床,可是想到答應(yīng)了她要把藥寄過去,不好食言,便撐著身子起床,打了一劑鎮(zhèn)痛針,到附近的藥店親自選藥。

    藥到手,想要親自送過去的念頭在心里橫沖直撞著,終究還是作罷。

    還是不要見裴寂,對她們兩人來說都好。

    藥寄出去了,也厚著臉皮再傳了一封信給裴寂,把這些藥復(fù)雜的使用劑量和方式列了一個條理清晰的清單發(fā)給她。

    一直等到晚上,也沒有收到裴寂的回信。

    曾傾洛甚至疑神疑鬼去查了余額,確定沒有欠費,飛鴿傳信處于能夠正常工作的狀態(tài)。

    看來對方?jīng)]回,不是因為別的,單純不想回她。

    ……

    嗡——

    電子表忽然震起來。

    累透的曾傾洛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猛然驚醒,以為是裴寂來聯(lián)系她。

    心頭的歡愉才冒尖,發(fā)現(xiàn)不是裴寂,而是沈逆的通話申請。

    曾傾洛立即坐直,接通之前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重點檢查了一下露出的脖子部位,有沒有露出一些曖昧的痕跡。

    確定都遮住后,接通了通話。

    沈逆“呀”了一聲開場。

    “怎么覺得幾天不見,小傾洛氣色不錯呢?”

    沈逆不過是想活躍一下氣氛,沒想到誤打誤撞的說中了一些事,曾傾洛面上發(fā)燙,急忙說:

    “沒有啊,最近一直都在追殺異獸,根本沒有時間做別的事情,覺都睡不好,氣色怎么會好……”

    曾傾洛不會說謊,一說話就沒底氣,短短的一句話被她越說越弱聲。

    話是不是故意說的,很容易分辨。

    沈逆還沒問她最近在做什么,為什么一直不聯(lián)系,她就自己主動交代一堆,八成不是真的,心虛。

    要不是一臉嚴肅的邊燼坐在一旁,像考官一樣板著臉聽著,沈逆或許會很不正經(jīng)地向她打趣,問她是不是遇上桃花了。

    邊燼在么,不好亂開曾傾洛玩笑。

    邊燼也聽出了曾傾洛的言不由衷,暗暗看向沈逆。

    沈逆知道她想擔心曾傾洛,又不想刺探她隱私。

    沈逆很有分寸道:“看了師門群了吧?六十周年聚會你可一定要來,我和你大師姐都很想你。”

    曾傾洛先前掃過一眼活躍的師門群,一轉(zhuǎn)頭就忘了這件事。

    被沈逆這么一提醒,立即答應(yīng)下來。

    “我一定到!”

    “乖了。”

    又聊了一會兒,約定好“后天見”,掛斷通話后,曾傾洛涼颼颼的心因為沈逆的關(guān)心短暫回暖了一下。

    洗了澡出來,躺在窄窄的單人床上。

    夜幕降臨,她所租住的區(qū)域很嘈雜,時不時能聽見樓下打架斗毆和酒鬼嘔吐的聲音。

    翻了個身,緊緊抱著胖嘟嘟的兔子玩偶,還是沒有睡意。

    身體很奇怪。

    之前的十八年,曾傾洛從未做過那些事,也就根本沒想過。

    可一旦被打開了閥門,獨處的時光便格外難熬。

    前幾日一直都在做那件事,被抱著睡了幾夜,離開她,竟矯情到無法獨自入睡了。

    想念她的懷抱和溫度。

    曾傾洛難受地又翻了個身,拿來電子表。

    【現(xiàn)在去找你,會很打擾嗎?】

    字打上去了,但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發(fā)出去。

    別想太多,睡吧,明天準備一下,后天好好參加聚會,別讓師姐們擔心…….

    聚會當日。

    中央驛站已經(jīng)向平民開放,雙極樓門內(nèi)外弟子一共來了進百人,浩浩蕩蕩往城郊去。

    雙極樓坐落在長安城郊的東西雙極峰之中,曾經(jīng)是名滿天下的第一宗門,師尊是罕見的雙S級機械師,門下弟子天賦極高,更不用說還有沈逆和邊燼這兩位帝國雙子星。

    昔日繁盛的師門,因為師尊的早亡和邊燼失蹤三年,名存實亡。

    同門各奔東西去謀前程,雙極樓內(nèi)還留存著一些不愿離去的老人打理屋舍院落。

    這次聚會回到宗門,即便樓中留守打理得已經(jīng)很細致,可人少地廣,一些房屋綠植維護不善,損壞枯萎,和記憶中大相徑庭,還是有種時過境遷的蒼涼。

    同門一起上山,三三兩兩去故居追憶。

    沈逆和邊燼來到兩人生活過的院落。

    沈逆小的時候需要人照顧,邊燼就和她一同住在這兒。

    屋子里存著沈逆睡過的搖籃,落滿了灰。

    后院有邊燼修葺的冰藍夜曇花園,園中花早已枯萎。

    邊燼站在滿目凋敝的院子里,久久無語。

    沈逆看著她沉默的背影,知道她在想什么。

    六年前那次遠征,帶給她的不只是傷痛、失憶和罵名。

    還有雙極樓的四分五裂。

    沈逆凝視著她安靜的背影,心里不禁在想,她會覺得有愧于師尊,有后悔過嗎?

    邊燼往前走一步,站在院子邊上,下方就是千山萬仞。

    長發(fā)飛揚,聲音卻很淡。

    “物是人非,雙極樓的風依舊這么烈……”

    她來之前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也知道自己足夠堅強,可看到滿目荒涼,珍貴的舊日作古,依舊遺憾。

    自我封閉的性格,最擅長將痛苦封在心里,獨自消化,不污染別人。

    方才那一句感慨,已經(jīng)是情感外露的極限了。

    而在沈逆眼中,站在懸崖邊沿的邊燼,仿佛隨時都要展袖高飛,飛向沒有她的世界。

    一如六年前。

    邊燼沉了沉情緒,正要提些笑容轉(zhuǎn)身,卻被身后人緊緊抱住。

    沈逆的雙臂箍得她發(fā)痛,在沉默中輕顫著。

    那是外露的占有和恐懼。

    “春風不息,萬物會再生。”

    沈逆在她耳畔輕語。

    “你的一切,都會回來的。”

    惡意和痛楚從不能讓邊燼投降,可沈逆溫柔至極的一句話,輕易劃破了她的心口。

    就連風都聽從了沈逆的話,凜冽的山風變成溫柔的手,將望向同一個遠方的兩人頭發(fā)緩緩吹起。

    還能回來嗎?

    一滴淚落到沈逆手背上時,已然變冷。

    無聲的冷淚墜入沈逆的心湖,激蕩起無法消散的漣漪。

    這是她第一次見邊燼哭。

    和沈逆想的一樣。

    人人都道無情無感的大師姐,其實會心動,會開心,也會難過。

    沈逆緊緊擁著邊燼,擁到兩人都無法呼吸。

    ……

    沈逆天癸水至那個月,邊燼搬離了這處院子。

    “你長大了,該有獨處的空間。”

    邊燼這么說,沈逆卻不認,依舊纏著邊燼。

    邊燼后來住的那個院子,沈逆經(jīng)常去,單人床時時擠著兩個人。

    后來也是在那個院子里,沈逆向邊燼告白了。

    所以那處也是沈逆的心碎之地。

    只有她自己知道,六年前的自己是怎么走過漫長寒冷的雪夜,又是在何等難過的情緒中熬過沒有邊燼的九十春光。

    小巧的院子里破舊了不少,有些雜草,但觀山品茗的小樓干干凈凈。

    六年前的她想過和邊燼或許還會有后續(xù)。

    可能是邊燼回歸故里,她們在師門重逢,尷尬地打招呼。

    也可能是邊燼不再回師門,兩人踏上截然不同的人生,多年之后可能會在何處偶遇,又或者此生不復(fù)相見。

    從未想過會是今日的場景。

    小樓帷帳被風卷下,輕紗舞動間,坐在樓中的兩位女子擁吻著。

    邊燼的唇舌已經(jīng)完全對她開放,任何時候她想如何掠奪便如何掠奪。

    沈逆吻得太兇,整個人前傾,邊燼一手攬著她的脖子,一手維持著平衡。

    身邊就是茶案,雕花紋飾尖銳突出,很容易劃傷人。

    邊燼被沈逆吻得熱意難當,同時還護著沈逆的肩頭,生怕她胡作非為時將自己弄傷。

    邊燼知道沈逆為什么這般兇,所以格外縱容。

    邊燼當年的離開,讓沈逆陷入了無人可說的恐慌中。

    半大的孤女,世間一浮萍,唯一牽引她的光消失了。

    在無邊的黑暗里慢慢墮落成一灘腐化的毒物,是她最可能的宿命。

    但她沒有讓自己腐爛。

    邊燼留給她的教養(yǎng)還在,心氣兒還在,渴望再見到夢中人的信念還在。

    她甚至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不要繼續(xù)喜歡那個絕情人。

    所以重逢最初,維持她活下來的麻木持續(xù)著,兩人維持了一段時日冷淡的關(guān)系。

    至于為什么要去北境,沈逆向自己解釋:她養(yǎng)我一場,我去為她收尸,此生也算是兩清。

    沒想到,老天不愿她們兩清。

    在沈逆的所有悲觀的設(shè)想中,沒有想過如今的可能。

    即便是扭曲的、偽裝的兩情相悅,都像一場離奇的夢。

    她還是喜歡邊燼。

    如果真的是一場離奇的夢,那她愿意在這場大夢之中沉淪到底。

    長安蝶夢,一瞬白頭.

    夕陽西斜,偵查鳥將沈逆的工程箱叼來。

    為了今日重返師門,沈逆特意改造了機械臂。

    機械臂能變成兩只運輸犬,單獨一只能背走小件物什,兩只合力能扛走大型家具。

    偵查鳥馱著裝滿零碎的包袱,陸陸續(xù)續(xù)將將老宅帶有記憶的家具全部搬走。

    邊燼:“這些老家具有些都霉爛了,帶回去也無用了吧。”

    沈逆:“不啊,修復(fù)一下還是能和新的一模一樣。”

    “還能修復(fù)么?”

    “你居然懷疑機械師的手藝。”

    三師姐來喚她們一同下山,同門就在不遠處。

    邊燼往她們的方向去時,沈逆過來牽她的手。

    邊燼看沈逆和自己十指相扣。

    沈逆胡謅道:“人前秀一秀恩愛,說不定也能提升親密度。”

    邊燼垂眸淺笑,也沒反對。

    兩人牽著手來到眾同門面前。

    同門之中自然有當初嘲諷沈逆倒霉,娶邊燼和娶根木頭沒什么區(qū)別,婚后肯定沒滋沒味的六師兄。

    這位六師兄當初在群里口無遮攔,還被沈逆當面懟了回去,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沒臉出現(xiàn)在這場聚會上。

    不過他這些年越混越差,而舊日同門不少在各大行當風生水起,更有官運亨通者,他觍著臉出現(xiàn)于此,便是想要多找些門路。

    見到沈逆和邊燼攜手而來,親密無間之態(tài),讓六師兄有些不自在。

    三師姐就站在他身邊,對另一旁的師妹道:“大師姐和小師妹今天一整日形影不離,感情可真好。”

    另一邊的師妹也道:“是啊,小師妹說口渴,大師姐拿隨身攜帶的水壺給她喝呢。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這么體貼溫和的大師姐。”

    三師姐:“看來小師妹這寵愛,是婚后獨一份的。”

    兩人聊著,也沒去瞧那六師兄,六師兄自己尷尬干咳一聲,灰溜溜走了。

    從山上下來,眾人前往今日最后一站。

    西市鶴徑酒肆。

    酒肆后門連著僻靜的東巷。

    酒肆的酒保,以及演出的樂師、舞姬都從這兒進進出出。

    今夜在此演出的兩位舞姬邊聊著天,邊去開后門。

    酒肆夜里才營業(yè),這會兒時辰還早,里面沒什么人。

    她倆早些來,便是要習慣一下舞臺,練一練走位。

    其中一位舞姬用老板給的權(quán)限刷完臉,門“嘀”的一聲打開。

    身后的同伴“咦”了一聲,緊張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

    “怎么了?”

    舞姬回頭,見一個頎長的女人身影從小巷走來。

    那女人穿著奇怪的緊身服裝,長發(fā)披散,曲線婀娜。

    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事物,像鞭子。

    年久失修的巷子燈火黯淡,詭異的氣氛下,兩人看不清來者的臉,卻被奇異的恐懼感震懾,忘記了逃跑。

    當那女人走近,她們才發(fā)現(xiàn)不是看不清臉。

    是對方根本就沒有臉。

    第74章

    李司感覺自己才躺下沒多久。

    迷迷糊糊間,夢到竇璇璣用匕首貼著她的脖子,問她是不是想死。

    正是最帶勁的時候……

    嗡——

    嗡嗡嗡——

    電子表狂震,把她震醒了。

    昨夜她輪值,看了眼時間,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李司罵了句臟話。

    “哪個倒霉鬼催命呢?”

    摸來電子表一看,是鶴徑酒肆老板。

    “嗯?”

    李司接通后,又難受地閉上眼睛。

    老板:“小喬,你還睡著呢?”

    小喬,是李司身為舞姬的名字。

    她一個吃皇糧的,自然不可能頂著金吾將軍的名字出去跳舞,便給自己起了個藝名行走江湖。

    李司困得直冒眼淚花。

    “我昨晚到剛才整整十二個時辰,根本沒撈著睡覺的機會……有什么事快放,困死我了。”

    老板聽完她的話,喪心病狂道:“來我酒肆救個場不?”

    “……不是,你好意思讓一個快要猝死的人去你店里救場?不怕我去給你救場,到最后你幫我急救啊?”

    老板都快急哭了。

    “原本定好的兩個舞姬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來,聯(lián)系也聯(lián)系不到人,今晚可是個大場,幾百號人,票都賣完了。我是真沒轍了才來打擾你。行行好了喬姐,我給你兩倍,不,三倍傭金怎么樣?”

    聽到“三倍傭金”,李司睜開眼。

    她現(xiàn)在就是窮,就是很沒出息一聽到銀子就饞。

    誰讓她積蓄全部花光不說,還得攢成親的錢呢。

    “行吧,你等我,立刻就到。”

    李司速速灌了自己一瓶營養(yǎng)液,振作精神,往鶴徑酒肆去的路上匆匆忙忙的上妝。

    另一頭,竇璇璣和房判逛了好幾日的街,逛到了西市。

    這些年兩人忙忙碌碌的,房判有許多想吃想玩的都寫在清單里,來不及享受。

    這幾日竇璇璣拉著她,將羅列在清單里的店家一家家掃蕩過去。

    反正門主說了,她想什么時候回去都行。那身為她搭檔的房判自然也是,想什么時候上值就什么時候上值。

    管它什么長安城安危麗景門職責,先吃喝玩樂到爽再說。

    兩人來到西市,大老遠就被前方鶴徑酒肆巨大又閃亮的招牌吸引。

    不愧是西市最大酒肆,連招牌都比別家大上一倍。

    招牌一閃,換上了一副新的宣傳畫。

    畫中的女人紅紗半遮面,一雙上挑美目萬分勾人。

    招牌上幾個大字——“今夜幽會,麥香小喬”。

    房判直愣愣地看了大半天,猶猶豫豫地問竇璇璣:“那莫非是……”

    竇璇璣眼皮跳了好幾下。

    “你沒看錯,的確是那個姓李的。”

    麥香小喬是吧,今夜幽會是吧。

    竇璇璣:“走,進去看看。”.

    雙極樓眾人到達酒肆時,酒肆內(nèi)已經(jīng)很熱鬧。

    無數(shù)沙發(fā)圍繞著中央的舞臺,樂師演奏舞姬跳舞,氣氛火熱。

    雙極樓聚會所預(yù)定的位置在最前排,和舞臺幾乎沒有距離,能毫無遮擋零距離欣賞到表演,甚至能和舞姬互動。

    沈逆聽同門在那兒激動討論說小喬要出來了,今晚在這兒能看到小喬的演出真是血賺。

    她不知道誰是小喬,也對舞姬沒什么興趣。

    邊燼問她:“傾洛不是說今日會來?怎么還不見蹤影?”

    沈逆:“她說本來要一起回雙極樓的,半路上遇到點狀況,可能要晚點來。大概直接來酒肆了。”

    正說著話,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吸引了沈逆和邊燼的注意力。

    原來是名為小喬的舞姬登場了。

    沈逆從來沒關(guān)注過舞姬這一行,自然不曉得此刻登場的這位,還是長安城里的當紅舞姬。

    小喬穿著性感的舞裙,美顏半遮,身材緊實火辣,看上去便是常年鍛煉出來的結(jié)實。舞步強勁有力,配上她蜜色的皮膚,別有一番風味,可是讓看客們發(fā)了瘋。

    只是……

    沈逆瞧這露出的上半臉,怎么覺得有些面熟?

    在酒肆跳舞有個規(guī)矩,得和坐在最前排的客人互動。不用肢體接觸,拿個小道具隨便煽動一下氣氛就行。

    李司手里那把扇子便挑了許多客人的下巴。

    這種事的確是很輕浮,不過沒辦法,她得賺銀子。

    場面活罷了,忍忍就過去。

    就在她挑了五六個下巴,準備和下一位客人“調(diào)情”的時候,那位客人冷淡的臉忽然闖入她的視線。

    李司心里一咯噔。

    干。

    沈逆?!

    沈逆正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琢磨,半點沒調(diào)情的意味,一瞬間給李司拉到審案現(xiàn)場一般的嚴肅。

    李司腳下一滑,扇子立即收回,整個人晃了一個大圓圈,非常絲滑地略過沈逆,往另一邊去了。

    要是換個人,李司都未必玩這種高難度。

    實在是這只臭狐貍太狡黠。

    她這副模樣和平日里當差時相差甚遠,竇璇璣都認不出來,可沈逆不一樣。

    別說遮個臉,就是會七十二變也指不定會被她當場拆穿。

    要是讓沈逆知道她白天是金吾將軍,晚上在酒肆跳舞還欲勾她下巴,可能又會謀劃把她抓到哪兒去墊背。

    惹不起,還躲不起么。

    可她收了銀子,舞沒跳完不能下臺,不然往后口碑砸了,沒活兒了。

    想躲躲不了,只能全程背對著沈逆這面。

    跳著跳著,這邊的客人不干了。

    “怎么回事,交一樣的銀子只能看背面?”

    “小喬轉(zhuǎn)過來!”

    “小喬你怎么不挑我下巴了,你不愛我了么!”

    小喬還真有幾位狂熱愛慕者,只要她出現(xiàn)的地方必然會霸占最前排的位置。

    李司哪敢轉(zhuǎn)過去,沈逆正優(yōu)雅地靠在沙發(fā)背上,全程關(guān)注著她。

    一曲將畢,就在李司覺得自己就要熬出頭的時候,忽然在角落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耷拉著眼皮不知道看她多久的竇璇璣。

    李司:……

    今晚這三倍傭金彌補不了她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

    后臺。

    李司火急火燎地將身上一堆零碎飾物出去,漂亮卻暴露的小腹用外衫一圈,圍起來,打算去追竇璇璣。

    沒想到竇璇璣根本沒走,依舊和房判坐在角落的位置,悠然看著表演。

    李司買了兩杯酒熱情地送過來,悄悄坐到她身邊,一杯給她,一杯慷慨地送給房判。

    李司搓了搓膝蓋,“來啦?”

    竇璇璣:“這不是麥香小喬么?幸會。”

    “……別臊我了。”李司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解釋道,“我那是職業(yè)要求,和客人逢場作戲罷了,當不得真。”

    竇璇璣慢悠悠地喝酒,她自己買的酒。

    “哦,逢場作戲,懂了。”

    李司:?

    懂什么了?這語氣怎么聽上去陰陽怪氣的?

    李司用眼神暗暗向房判求助。

    可惜房判戴著帷帽,就算收到她的眼神也反饋不了。

    李司忽然想起,在中央劇院那晚,她也是用扇子挑了竇璇璣的下巴。

    這該死的……

    怎么就控制不住這只手?

    李司冷汗都下來了,繼續(xù)解釋。

    “那我逗你的那次,肯定不是逢場作戲。”

    “哦?那是什么?”

    “那是情不自禁!”

    “沒必要和我說這些。”

    李司:?

    李司:“那你問?”

    “不能問是吧。房判,走。”

    竇璇璣說走就要走,李司一把拉住她的手。

    “怎么就走了,你都還沒喝我給你買的酒呢。”

    竇璇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面色微紅,以手背拭去嘴邊酒液的時候,眼角睨李司。

    “現(xiàn)在可以走嗎?”

    李司:“……”

    行了,今天也被她用眼神踩了,舒坦了。

    今天竇璇璣沒穿官服,穿了一身荼白色襦裙,外披薄罩,反綰髻上一只發(fā)釵不甚奢華卻很適合她,額頭花鈿更是點睛之筆。

    這還是李司第一次見這般輕松自在的竇璇璣。

    又美又得勁。

    房判在一旁看李司又露出那蕩漾失神的笑意,不太能理解。

    每回璇璣這樣瞪她她都怕的要死,總怕又惹璇璣生氣。

    這位麥香……不,李司將軍卻不一樣,看上去半點不怕,還喜歡得緊,樂在其中呢。

    竇璇璣說走就走,李司委委屈屈地看著她的背影,卻見她走了一半又折回來。

    竇璇璣:“給我個賬號。”

    李司立即雙眼放光,打開自己飛鴿傳信的二維碼。

    “交流感情么?”

    竇璇璣加好友,轉(zhuǎn)銀子,一氣呵成。

    “還錢。今日先還你一百兩,之后的慢慢還。連本帶利。”

    李司:……

    竇璇璣走了,房判對李司告了個別,趕緊跟上去。

    李司在原地轉(zhuǎn)了十幾個圈,腦袋都轉(zhuǎn)暈了。

    活了三十年,做什么事都挺順的李司,忽然在戀愛這件事上栽了個大跟頭。

    小娘子在想什么,為什么這么不待見她?

    先前針鋒相對火藥味是挺重的,可那不都是以前的事兒了?

    李司在人群中偷偷瞧沈逆。

    沈逆挨著邊燼坐,明明是個雙人沙發(fā),她貼著邊燼硬是貼出了一個人的空位。

    邊燼喝的水杯她消毒三遍,吃的水果親手削皮切塊,端茶遞水更是不在話下,細致體貼嫻熟無比。

    李司不明白了,同樣是給人當狗,沈逆怎么就做得這么得心應(yīng)手?連邊燼這種大冰山都能被她哄出笑容?

    李司瞇起雙眼。

    看來這狐貍有點真本事,得找時間再去向她取取經(jīng).

    房判跟在竇璇璣身后出了酒肆,走了半條巷子才好奇地問她。

    “我看李司將軍人挺不錯的,你怎么對她這么兇?”

    竇璇璣回眸道:“怎么,你喜歡她?”

    房判深吸一口氣,“我!我,不……誰……”

    竇璇璣被她短路般的聲音逗笑。

    “行了,我開玩笑的。李司她對我不是那回事。她不過同情我罷了。”

    “啊?為何這么說?”

    “若不是同情,誰會為一個半生不熟的人傾家蕩產(chǎn)?”

    真是一條可憐狗。

    竇璇璣一腳將腳邊的石頭踢遠。

    “我不需要誰的同情。”

    ……

    沈逆正給邊燼剪葡萄,身邊“轟隆”一下,坐下來一個人。

    雙人沙發(fā)活生生變成了三人沙發(fā)。

    這動靜不用回頭,沈逆就知道是哪尊大佛來了。

    “逆逆!”

    果然是第五闕。

    “這么巧,第五女郎。”

    “不巧,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不僅第五闕來了,賀蘭濯也在。

    賀蘭濯坐在另外一桌喝酒,沒過來。

    沈逆知道第五闕大晚上火急火燎跑來,肯定是有重要消息,得當面說。

    果然如沈逆所想。

    第五闕在沈逆耳邊道:“我查到一個勁爆消息,實在憋不住了。黑魔方入侵少府監(jiān)那晚,被感染的異獸不是倉皇失措往最高研發(fā)署跑嗎?你懷疑最高研發(fā)署里有異獸惦記的東西。那時我查到了第三層的禁區(qū),現(xiàn)在看,恐怕不是禁區(qū)那么簡單。”

    說到激動處,第五闕還賣個關(guān)子。

    “你猜,那晚誰在最高研發(fā)署內(nèi)?”

    沈逆目光往天花板上看。

    第五闕:“……和你玩猜謎真沒勁,一猜就中。”

    沈逆一直在想,異獸被邊燼打得慌不擇路,有目的地往最高研發(fā)署跑,或許是本能在指引它求生之道,它認為最高研發(fā)署內(nèi)有能救它一命的東西。

    李渃元,沈逆曾有懷疑過,可又覺得懷疑李渃元很沒道理。

    黑魔方讓整個帝國內(nèi)憂外患生靈涂炭,百姓人人對其害怕又恨之入骨。李渃元為什么要救異獸?

    這是李渃元的天下,玩火自焚有什么好處?

    可是,全境追蹤器失靈時李極被異獸圍攻,加之那夜李渃元身處最高研發(fā)署,便讓這件事更耐人尋味。

    矛盾之處或許并不矛盾,只是謎題尚未解開罷了。

    酒肆環(huán)境嘈雜,兩人貓在一起討論這研發(fā)署禁區(qū)還能有什么辦法闖進去搜個根問個底。

    第五闕道:“你可是眼下唯一的雙S級機械師,最頂尖的黑客都黑不進去的話……試試復(fù)制一下那個永王的權(quán)限?她作為研發(fā)署的署長,肯定能在研發(fā)署里暢通無阻吧。”

    “我已經(jīng)復(fù)制過了,李煽的權(quán)限同樣被拒絕。”

    第五闕“咦”了一聲,“永王防備心那么高的人都能被你復(fù)制了權(quán)限,不愧是我的逆逆。”

    說到李煽,沈逆最近在城防現(xiàn)場無意間撞見過她幾回。

    沒必要的時候基本不交流,偶爾需要交接城防相關(guān)的材料和人力,兩人才會對上話。

    李煽完全沒有提到權(quán)限被復(fù)制的事。

    難道李煽迄今為止沒有察覺么?

    遲鈍得不像是S級機械師。

    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李煽察覺了,但閉口不談,沒來向沈逆興師問罪。

    沈逆比較傾向李煽已經(jīng)察覺到了,不過禁區(qū)到底沒有被闖進去,所以這件事也不好放到明面上來問責。

    李極和李渃元暫且還在暗中交手,但隨時都有可能圖窮匕見。

    沈逆和邊燼會是其中最重要的變數(shù),李煽腦子再簡單,也不好在這時候和沈逆撕破臉。

    只不過,那次失敗后,最高研發(fā)署必然會提高警覺,秘密會捂得更嚴實了。

    第五闕道:“這事兒吧,我去問問我家賀姐姐,她腦子好用,肯定能想到絕妙之計。”

    說著第五闕往另一側(cè)賀蘭濯的方向張望。

    賀蘭濯獨坐飲酒,戴著從未見她摘下的護目鏡。

    姣美的面容身材加上精致的西服,出現(xiàn)在酒肆里,相當另類矚目。

    才坐了不到一刻鐘,就有幾撥人爭先恐后過來搭訕。

    前面兩撥賀蘭濯沒理,人家也都識趣地離開了。

    最后來的這二位,直接坐到賀蘭濯對面,對她的護目鏡非常好奇,一直問她這護目鏡是什么新科技嗎?能不能看看她的眼睛長什么樣,相當沒禮貌。

    賀蘭濯握著酒杯翹著腿,單臂支著腦袋,黑長直搭在肩頭,已經(jīng)有幾分微醺。

    賀蘭濯直接拒絕。

    “不能。”

    那兩人笑嘻嘻地死皮賴臉。

    “你這樣說,我們就更想看了。這樣吧,姐姐你給我們看一眼,這些酒都送你喝怎么樣。很劃算哦。”

    賀蘭濯:“想死嗎?”

    “……什么?”

    賀蘭濯“咣”的一腳蹬在桌邊,桌上所有的酒杯全數(shù)傾倒,灑了一桌的酒。

    “看過我眼睛的人都死了,你們也想死嗎?”

    那兩人:……

    好可怕的女人,還是命要緊,兩人灰溜溜地逃了。

    沈逆抽了張紙給看傻眼的第五闕。

    第五闕半天才回神。

    “干嘛?”

    “擦擦口水。”

    第五闕:……

    邊燼也在留意賀蘭濯那邊的動靜。

    忽然,另一側(cè)的三師姐手里的酒不小心灑到邊燼身上。

    三師姐“哎呀”一聲:“抱歉大師姐,聊得太高興了。我陪你去凈房洗洗。”

    邊燼潔癖眾人皆知,衣服上沾了氣味濃郁的酒肯定會很不適,三師姐自告奮勇陪她去。

    邊燼暗暗看了一眼三師姐,對沈逆說“我去一下凈房”,隨后便起身。

    沈逆說:“我陪你去。”

    還沒站起來,就被邊燼壓下。

    “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就回。”.

    酒肆非常大,凈房在外面,得橫跨一條小巷。

    三師姐越走越快,邊燼在她身后瞧著她努力遮掩的凌亂腳步。

    走到凈房門口,三師姐推門就要進去,回頭見邊燼站在距離她三步之外的地方,沒動。

    “怎么了大師姐……你不進來嗎?”

    邊燼站在原地抽出了鞭子。

    輕輕舞動,卻掀起凜冽的氣流。

    暴雨將至前,邊燼的眼眸是平湖般的安靜。

    “如果被威脅了,現(xiàn)在是你唯一辯白的機會。”

    第75章

    沈逆等了半天,邊燼還沒回來,飛了一鴿過去也不見回復(fù)。

    沈逆打聽到凈房怎么去,便起身去尋。

    第五闕:“正好我尿急,我和你一塊兒去。”

    跟賀蘭濯打了聲招呼,第五闕和沈逆兩人剛剛走到門口,沈逆腳下一頓。

    “師姐?”

    沈逆看到邊燼從門外一閃而過,叫了一聲,沒回應(yīng)。

    沈逆又喊了幾聲追了上去,卻見邊燼背對著她很快上了屋頂。

    “莫非有異獸?”

    第五闕第一反應(yīng)就是邊燼在追異獸。

    沈逆:“探測器沒響。”

    第五闕:“不會又被人給切斷了吧?”

    剛才她倆貓在一起的時候,沈逆跟她說了那夜李極遇險,全境追蹤器失靈的事兒。

    “沒有,十里之外有異獸反應(yīng),但這兒沒有。”沈逆道,“感覺有點奇怪,去看看,小心點。”

    第五闕憋著小解,有點難受,問沈逆:“你確定那個是你師姐嗎?”

    “廢話,她飛根頭發(fā)絲到眼前,我都知道那是她腦袋頂上第幾排的第幾根。”

    沈逆一眼看透第五闕。

    “你要難受趕緊去凈房解決一下。”

    第五闕:“不行,我還憋得住。我必須得跟著你啊,你一脆弱的機械師到處跑,萬一遇到異獸怎么辦?”

    沈逆在北境當過總都督,黑魔方和無數(shù)高等級戰(zhàn)斗天賦者死于她手,結(jié)果回到長安城,成了“脆弱的機械師”。

    師姐也是,第五闕也是,一個個都怕她在外面被異獸擦一下暴斃了。

    好好好,你們就寵我吧。

    沈逆和第五闕立即跟上邊燼.

    鶴徑酒肆內(nèi)。

    老板今晚賺了個盆滿缽滿,開開心心地到處找李司。

    終于找到李司,樂呵呵地跟她說:“今日多虧了你救場,客人們都開心瘋了,還是咱們小喬姐姐厲害呀。干脆你駐場算了,傭金好說。”

    李司感覺竇璇璣不是很喜歡自己浪蕩的做派,雖然她那是在表演,可架不住孩子保守。

    畢竟在麗景門那種地方長大,能理解。

    思考未來副業(yè)該怎么發(fā)展,李司暫時還沒想明白,沒回老板,四兩撥千斤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你之前請的那兩位舞姬到底怎么回事?人還是沒聯(lián)系上?”

    老板重重地“嗐”了一聲。

    “可不是嘛,定金都收了,人也來了,怎么就不見蹤影了?這算什么事!”

    李司查案多年,京中再荒謬的案件都經(jīng)過她手,對危情有種天生敏銳的直覺。

    “你說人都來了,結(jié)果不見蹤影?”

    老板:“是啊,她們對我的臺子不熟悉,說要提前來排一排,我就給她們后門的權(quán)限,她們什么時候來排都行。我看日志,她們的權(quán)限的確用過了,就是來開過門了吧,可是人沒影子啊。”

    李司往后門去,“有丟東西嗎?”

    “沒有啊。”

    后門通著小巷子,很僻靜,但今晚演出這么多人來來往往,腳印已然看不清了。

    但是門上的指紋可以掃描。

    李司手背上有自己改造過的掃描儀,和內(nèi)廷聯(lián)網(wǎng),掃描之后能對比戶部檔案,確定是誰的指紋。

    李司在眾多指紋中找到了兩位舞姬的指紋。

    “她們的確來了,但是沒丟東西,卻失聯(lián)了……”

    李司再次開啟雙瞳血跡探測器,果然發(fā)現(xiàn)門口有少量用肉眼難以辨認的血跡。

    沿著血跡往巷子深處走,打開一個渣斗,里面赫然兩具尸體。

    老板“嘔”一聲差點吐了,李司立即聯(lián)系金吾衛(wèi)。

    老板扶著墻喘半天,不能理解。

    “這是怎么回事,異獸嗎?”

    李司:“我可沒聽說異獸殺了人還會掩尸。”

    “那,那是尋仇來的嗎?”

    “尋仇也不會找公共場合尋仇。血跡在門口,兇手在她們開門的一瞬間殺人,八成是想進你的酒肆。”

    “進酒肆……何須這么麻煩,我們開門做生意的,從大門口進去不就好了么?”

    李司抬頭看了一眼頭頂?shù)谋O(jiān)控,問老板:“監(jiān)控是不是壞了?”

    “這么說起來是壞了一段時日,已經(jīng)往上報了,只是還沒有派人來修。”

    “那我直接給你登記了。看來進你酒肆的人,應(yīng)該是不想被監(jiān)控拍到……”

    李司還沒說完,就感覺遠處屋頂上有黑影一閃而過。

    李司對老板道:“你在這呆著,一會兒金吾衛(wèi)來了,就跟他們說追蹤我的位置。”

    老板:“啊?你的位置……他們,怎么追蹤啊?”

    李司差點忘了,自己現(xiàn)在不是金吾將軍李司,而是舞姬小喬。

    一邊上房頂,一邊直接給整個金吾衛(wèi)發(fā)送警戒信號,并且分享自己位置。

    “你回去,疏散客人。”李司對老板說。

    老板:……

    這小喬何許人也,當真是高人,深藏不露啊.

    月色下,邊燼安靜地在屋頂上跳躍,沈逆又試著喊了她兩聲,依舊沒回頭。

    沈逆停下腳步,拉了第五闕一把,說:“別追了,是陷阱。”

    第五闕:“那不是你師姐?”

    沈逆:“我不會認錯我?guī)熃悖恰莻未必是我?guī)熃恪!?br />
    第五闕:“……大晚上,你這話弄得我寒毛都豎起來了。”

    初夏的晚風愈發(fā)燥熱,沈逆婚后的日子過得太安逸,就損人坑人的時候動動腦子,疏于煉體,追了這幾步額頭有些發(fā)汗。

    她不追,前面的人卻停下了腳步。

    沈逆:“原來是引咱們來的。”

    “師姐”停下腳步,回眸,月光下平坦的臉上沒有任何五官,沈逆渾身的熱意一瞬間被冷汗覆蓋。

    “這是什么玩意!”

    第五闕立即拔出賀蘭濯剛剛為她購置的雙刀。

    饒是見多識廣的沈逆也被眼前的怪物弄得一怔。

    她見過這東西。

    當初她派偵查鳥前往弦晝國,被一個奇怪的女人擊落。

    那女人沒有臉,但身形非常熟悉。

    如今無臉女就在眼前,沈逆用眼睛丈量,不會錯,無論是身高還是體態(tài)都和邊燼極其相似,甚至手上也拿著鞭子。

    更奇異的是,就連她穿的衣服都和邊燼一模一樣。

    第五闕也發(fā)現(xiàn)了,“她和你家夫人衣服一個樣啊。”

    這衣服是沈逆和邊燼前幾日剛剛一塊兒定制的夏衣,當世唯有一件。

    全然一樣的體態(tài),加上獨一無二的衣服,便是讓沈逆以為此人是邊燼,才會追蹤到此地。

    現(xiàn)在沈逆確定了,這是個陷阱。

    沈逆:“衣服是在暗中觀察邊燼的穿著后,用特殊材料復(fù)制出來的。”

    是弦晝國的玩意,無疑是秦無商的手段。

    無臉女往她們的方向走過來,忽略臉部的話,當真像邊燼朝她們而來。

    第五闕問沈逆:“這,打不打?”

    沈逆還沒回答她,先一棍轟出去。

    “模仿我?guī)熃阍斐龅膼盒耐嬉猓览锎颉!?

    凈房門口。

    從前總是被大師姐護在身后,從未真正直面敵人的三師姐,此時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直面生死。

    和眼前一言不發(fā)卻殺氣彌漫的邊燼相比,教導門下時的那點嚴苛完全不值一提,不是同一等級的壓迫感。

    三師姐后背上一片冷汗涔涔,開口時聲音已經(jīng)啞了。

    “我,我沒有選擇!要是不把你引來,我和女兒都要死!楓兒你見過的,她還那么小那么可愛!大師姐,你這么厲害,一定會逢兇化吉!”

    說完三師姐拔腿就跑,邊燼也沒攔她。

    卻見她跑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身子搖搖晃晃,難以置信地捂著心口的位置。

    玉璧和心臟在狂震,三師姐驚懼地在空蕩蕩的夜空中四顧,像是在焦急地尋找著什么。

    “你,你騙我……炸彈根本沒有取出來……”

    三師姐大喊一聲:

    “你騙我,秦無商——”

    邊燼就要上前,從她身后飛出兩根鎖鏈,一瞬間纏住脖子和腰身。

    邊燼的動作被鎖在原地,猛力掙扎,那鎖鏈竟完好無損,一時間沒能掙開。

    與此同時,轟然巨響中,三師姐胸口的炸彈引爆,血肉橫飛。

    方才還會說話會恐懼的人化成一片血霧,尸骨無存。

    幾滴血濺在邊燼的眼下,眼眸里微微波瀾,很快,凝成了一片至寒的光。

    “不愧是我日思夜想的寶貝,好聰明,怎么就猜到這是個陷阱呢?”

    不知何時,秦無商出現(xiàn)在她身后。

    還是那身破舊的官服,還是貼著符紙,秦無商坐在一個被人丟棄傾倒的石獅子上,手里拋著個圓形的事物,看上去像某種東西的按鈕。

    邊燼沒回答她。

    秦無商“啊”了一聲,自問自答道:“肯定是因為我把現(xiàn)場處理的太干凈了吧。即便是偏僻的小巷子,怎么可能一個人都沒有呢?而且你們雙極樓這位,一牽扯到女兒就很慌張,好騙又好拿捏,可惜啊,也容易露出馬腳。到底是曾經(jīng)的北境總都督,這點小把戲還是騙不了你。幸好我了解你,嘻……”

    秦無商從石獅子上下來,走向邊燼。

    “所以陷阱根本就不在凈房里,就在這巷子內(nèi)。我騙了她,她就能騙得了你了,我是不是很聰明?和你心愛的小師妹也沒什么差別吧?”

    邊燼:“你在她和她女兒身體里也裝了炸彈?”

    邊燼沒接她的話,秦無商不是很開心,撇撇嘴道:

    “我到底是S級的機械師,這很難嗎?不過,她好歹是雙極樓門下,是費了點工夫。”

    邊燼嗤笑:“費了工夫?費了找精神天賦者一起坑害她的工夫?”

    三師姐天賦不算極高,可也是雙極樓親傳弟子,秦無商單槍匹馬未必能順利在她和她女兒身體里安裝炸彈。

    必定是有人協(xié)助。

    秦無商眼波一利,鎖鏈轟然收緊。

    咯吱的聲響像巨大的機械力碾壓過血肉發(fā)出的聲音。鎖鏈緊緊勒住邊燼的脖子,在她軀體上緊繃到極致。鎖鏈的另一端往四個不同方向延伸,連著看不到的黑暗深處,邊燼被鎖定在中間。

    邊燼試圖往前走了半步,地面下傳來轟隆隆的悶響,秦無商一個晃身險些摔倒,鎖鏈還是沒斷。

    秦無商的眼神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邊燼垂眸觀察著鎖鏈,鎖鏈的材質(zhì)是她未見過的某種合金,硬度超出想象。

    再抬起眼時,看向秦無商手里的按鈕。

    秦無商“噢”地驚嘆了一聲。

    “寶貝真厲害,這條為你量身打造的鎖鏈可是能輕易絞死S級戰(zhàn)斗天賦者呢。剛才那一下是想絞斷你全身的骨頭,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

    秦無商話里的某個信息讓邊燼感興趣。

    量身打造,那必然要評估她的力量。

    為什么秦無商能知道她的力量上限?

    秦無商笑道:“不過,不用白費氣力了,你是掙脫不了它的。”

    邊燼:“是么,那你為什么握著那個按鈕不撒手?不正是害怕評估有誤差,為我‘量身打造’的鎖鏈困不住我,所以才用另一個人質(zhì)的性命當做威脅嗎?”

    秦無商那雙被符紙遮擋一半的眼睛怔了一下,隨后興奮得渾身發(fā)熱。

    “我就說為什么我這么喜歡你,我的魔種也這么想念你,寶貝,你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計算過,鎖鏈能困住你的概率為九成九,這連著小娘子心臟炸彈的按鈕么,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萬一我現(xiàn)在掙脫開了,你一直保持的這點距離可不夠你逃命。”

    秦無商一直沒有真正靠近邊燼,連這點都被邊燼注意到了。

    秦無商:“別這樣一直拆穿我,不禮貌。寶貝,我不是來宣戰(zhàn)的,與此相反,是想讓你知道一些真相。你在這個國度注定不會獲得認同。至于你那個小師妹,利用一番就算了,怎么能動真感情呢?”

    秦無商將抓地鎖鏈的四角收起,鎖鏈一瞬變得赤紅,以極快的速度旋轉(zhuǎn),最后猛然笞在邊燼身上,頭尾相連,鎖得更緊。

    邊燼身子微微搖晃,不久前剛剛恢復(fù)的痛覺在告訴她,這條鎖鏈的確是沖著她力量上限制作的。

    脖子被勒到呼吸困難,手背和肋骨好像也有些斷裂。

    見邊燼的確沒掙脫,秦無商捏著按鈕也沒放手。

    巷子深處傳來腳步聲。

    聽這動靜,像是上百人一起往這兒走來。

    秦無商:“有些舊友想見你。”

    人潮從巷子里涌出來,一張張或憔悴或蒼老的面容,全都是邊燼見過的。

    人群將她包圍,所有人都用極度憎惡的眼神瞪著她,仿佛下一刻就要上來將她千刀萬剮。

    秦無商慢悠悠地走到人群前。

    “眼熟吧?他們是追隨你卻折亡的百萬大軍孤孀。哦,不對……準確來說不是折亡,而是被你殺死的。”

    邊燼一直在等,她想知道秦無商瘋瘋癲癲死咬著她不放,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過了無數(shù)種可能,此刻聽到的話,超出了預(yù)料。

    秦無商終于在邊燼那雙冷得讓人發(fā)顫的眼睛里,尋到了另外一種情緒——疑惑。

    原來邊燼在疑惑的時候,眼睛是這樣的……

    是另一種美,讓人疼惜,更讓人想要狠狠打碎。

    秦無商短暫地失神時,有個耄耋老者上前,手里的拐杖用力敲向邊燼的腦袋,隨即破口大罵。

    “我那孩兒——如此的信任你!拋家棄子追隨你去打仗!你怎么忍心殺了他——!怎么忍心——”

    老者怒吼,渾身發(fā)顫。

    而下一刻和邊燼對視時,還未沖出口的辱罵,忽然止在唇邊。隨后,在膽寒中哆哆嗦嗦吞了回去。

    邊燼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轉(zhuǎn)向秦無商。

    “證據(jù)。”

    這是邊燼最在意的事。

    那三年發(fā)生了什么,百萬大軍如何隕滅,為什么會被按上叛國罪。

    她要知道真相,給自己一個交代,給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沈逆一個交代。

    “別急,當然有。”

    秦無商投放了一段記憶模塊里的片段。

    “這個片段很珍貴的。當初你焚毀了一切,企圖掩蓋真相,百萬大軍如同你那三師妹一般,尸骨無存。我在那片灰燼里尋找了好久,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復(fù)原了這段影像。他們這么生氣,是因為我提前給他們看過了。雖然我很擅長造假,但這段影像我可以用弦晝國所有子民的性命擔保,貨真價實。”

    第76章

    一個男人瀕死虛弱的喘息聲后,影像開始。

    影像有些模糊,帶著顆粒感,還有點卡頓,看得出來修復(fù)的痕跡。

    視角的主人似乎剛剛從昏厥中驚醒,用殘存的最后一絲力氣撐開眼皮。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躺在地面上,而是躺在一座由尸骸堆砌成的尸山上。

    有半個腦袋就在不遠處,他認出了,那是他剛至弱冠之年的弟弟。

    驚呼一聲,艱難地爬過去。

    不止是他弟弟,昔日風雨同舟不離不棄的戰(zhàn)友們?nèi)懒恕?br />
    一張張灰敗的臉殘缺的尸身就在眼前。

    百萬大軍詭異地全軍覆沒,死得莫名其妙。

    他抱著弟弟的雙手在發(fā)顫,言語中已瀕臨瘋亂,低語著“快醒來,快點醒”。

    他不信,這肯定是場噩夢。

    有人踏著尸骸,一步步走向他。

    他驚愕地抬起頭,看見了邊燼。

    邊燼一身的戰(zhàn)甲已經(jīng)被血染成了深紅色,發(fā)髻散亂。飄著火星子的墨色天空下,玉面無情,好似地獄羅剎。

    邊燼左手拿著掛著血肉的骨鞭,右手放下一個事物。

    視角聚焦,放下的是一顆人頭。

    是他同袍的頭顱。

    “總都督……邊女郎……你為什么……”

    他每說半句話,就會咳出一大口血,絕望地爬向邊燼,想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而邊燼望向他的眼神沒有半點動容。

    一拳砸下,影像結(jié)束。

    最后這一拳,引起周圍痛苦的低呼。

    圍著邊燼的眾人,有些人強迫自己再次看完,憤怒難當;有些人則是看了一半就不敢再看,因為那影像的一角有自己至親的頭;更有些人發(fā)了狂,操起身邊的石頭磚塊狠狠擲向邊燼,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無論眾人怎么罵她打她,邊燼始終站在那,像尊感覺不到痛楚也不會說話的雕像。

    沒有還手沒有張口,動也不曾動。

    血緩緩從她額頭傷口中流下,沾濕眼睫。

    緩緩眨動,肉眼不可見的細微血霧在她眼眸之上綻放。

    秦無商一直在角落里觀察邊燼的反應(yīng)。

    這件事對于一心想證明自己從未叛國的邊燼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同胞的憎惡是最鋒利的匕首,刺穿她的理想之帆,所有的信念就此擱淺,天翻地覆。

    她應(yīng)該萬箭穿心般痛苦。

    可眼前的她就站在那,無淚無言,不怒不悲,任一切苦痛肆意澆濯。

    老者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后,抽噎著,老淚縱橫,指著她發(fā)誓:

    “明日,我就會將我看到的一切公之于眾!讓整個帝國的人都知道你是殺人魔!是蛇蝎心腸卑鄙無恥的叛國賊!我要活著看你眾叛親離,到九泉之下向我兒賠罪!”

    那老者的話終于讓邊燼有了些反應(yīng)。

    她眼眸輕閃,似乎在思考什么。

    秦無商很是時候地煽風點火,對邊燼道:

    “哎呀,這件事要是曝光的話豈不是很麻煩?你師妹費勁心思和李渃元周旋了這么久,費盡心思地護你,到頭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得到的竟是背刺。要是她知道你真的是萬人唾棄的賣國賊,百萬大軍死于你的屠殺,表情會有多精彩呢?

    “可惜啊,她的名字早就和你鎖定在一起了。那些付出,那些恩愛,換來的是身敗名裂。

    “有你這樣的妻子,往后她還如何在帝國立足?不得人人喊打?

    “要我說呢,你就不該回到這兒。這兒根本沒人歡迎真正的你。”

    秦無商知道這些話一字字都能刺進邊燼的軟肋。

    而邊燼凝視她的眼神鋒利如刀,換成旁人肯定會害怕打抖,而秦無商只覺得無比興奮。

    果然只有邊燼能帶給她這樣的體驗。

    邊燼在暗暗施力,秦無商勸她:“真的不用白費力氣啦。鎖鏈能抵抗得了你力量的上限,你是不可能掙脫的。”

    邊燼:“你能潛入長安城必定費了不少精力和人力。既然已經(jīng)抓到我了,為什么不直接把我?guī)Щ啬愕南視儑抠M勁在這里演戲?”

    秦無商遺憾道:“看來你是真的失憶了。好傷心啊……你怎么能忘記我們朝夕相對的日日夜夜?怎么能忘了我們的魔種?若不是你當初走得太突然太絕情,我們的魔種怎么會還差一張臉呢?”

    秦無商看上去瘋癡,卻也有腦子。

    她沒有正面回答邊燼的問題。

    邊燼留意到她話中重點。

    魔種?

    差一張臉?

    邊燼正在思索時,有人悄悄從她身后靠近。

    那男人手里握著把匕首,一開始因為邊燼的威名有些懼意,躲在人群之后暗暗觀察。看邊燼不躲不還手,是真的被那鎖鏈困住了,膽子也大了起來,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兇器,悄然從后方接近她。

    等明日邊燼叛國罪傳遍整帝國,殺了邊燼的他,不僅為大哥報了仇,還會立即成為英雄。

    男人掌心里是因為緊張而生的汗水。

    這可是他此生揚名立萬的唯一機會了。

    就在匕首對著邊燼的后背猛刺的時候,一只機械臂鉗住他的胳膊。

    男人詫異地抬頭,發(fā)現(xiàn)鉗著他的機械臂居然是從秦無商脖子后面延伸出來的。

    機械臂力道極大,控制著他的胳膊,完全動彈不得。

    秦無商用眼角瞥來一絲嫌惡。

    “骯臟的臭蟲,她是我的。誰允許你動她?”

    一瞬間鉗斷了男人的手臂。

    男人痛號,鮮血四濺,機械臂忽然伸得極長,變作一把鋒利的鐮刀在空中呼嘯著橫掃,直接將那男人的頭割斷。

    在眾人害怕的驚呼聲中,機械臂利落地縮回了一臂的長度,如順水漂浮的水草,柔軟地在秦無商腦袋后面搖擺著肢體。

    這只她豢養(yǎng)的魔物,剛剛殺完人,回到她身邊變成了乖巧的寵物。

    方才義憤填膺的眾人被這血腥的一幕震懾,面面相覷。

    秦無商雙手交叉套在官袍的寬袖中,轉(zhuǎn)向邊燼的時候,換回了笑臉。

    青紫的皮膚帶著死氣沉沉的氣息,偏偏五官卻怪異地上挑著,不像是肌肉帶動的笑容,宛若有人用看不見的線吊著她的五官,硬生生地拽起,僵硬得不似活人。

    秦無商關(guān)心地問邊燼:“寶貝沒被嚇著吧?”

    機械臂像有自己的意識,察覺到了邊燼的存在,晃到她面前,帶著血腥味的夾手在她面前好奇地張合著。

    秦無商開心道:“看來我的小助手也很喜歡你呢。”

    邊燼:“所以我失去記憶那三年,在弦晝國?”

    秦無商笑著拎起鎖鏈的一端。

    “又在套我話,哎,誰讓我總是會偏愛你呢?不過這兒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等你跟我回了弦晝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還能幫你恢復(fù)記憶哦。”

    邊燼輕嘆一聲。

    秦無商:“嗯?”

    邊燼:“看來是套不出話了。算了。”

    秦無商心下無端跳漏了一拍。

    完全看不到邊燼是怎么掙脫了鎖鏈,只聽碎裂聲響起的同時,勁風迎面壓來,秦無商本能一閃,躍到墻頭,發(fā)現(xiàn)自己少了一只胳膊。

    少的那只胳膊,在邊燼手里。

    秦無商“啊”了一聲,吹了吹頭上的符紙。

    “我真傻了。你心愛的小師妹肯定幫你換了玉璧呀,力量的上限也該重新計算。現(xiàn)在的你比之前更厲害,更讓人興奮了呢。剛才一直在做戲,故意被我捆住,就是為了套我話么?”

    “好壞哦。”她笑聲滲人,眼睛露出貪婪的光,”哎,沈逆會做出什么樣的玉璧,我可太好奇了。寶貝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新玉璧?我一定不會弄疼你的。”

    懶得回答她不著邊際的妄言,邊燼道:

    “你也不是秦無商本人。”

    畢竟斷了一只胳膊,半點血沒流。

    秦無商不僅不流血,連痛覺都感受不到似的,表情輕松。

    秦無商:“那是自然,我怎么會讓自己涉險進入長安城呢。”

    邊燼把控制三師妹女兒體內(nèi)炸彈的按鈕從斷手中摳出來。

    再掰下一根手指,用隨身攜帶的手套層層包住之后,有些嫌棄地掛到蹀躞帶上。

    邊燼道:“你不是秦無商,但現(xiàn)在和我說話的是秦無商本人。”

    邊燼想了想,又道:“遠程連線,和遠距離操作機械臂一個原理。代替你進入長安城的這個玩意,也是你煉出來的魔種吧。”

    此刻,遠在萬里之外的弦晝國國主寢宮內(nèi)。

    真正的秦無商臥在堆滿了符紙的床榻上,紫發(fā)像水藻鋪在她身上,毛躁干枯,完全不打理,任它們從肩頭延伸到床下。

    秦無商一頭紫色的頭發(fā),穿著紫色的寢衣,連細長的指甲都是紫色的。

    她對紫色有種病態(tài)的執(zhí)著。

    被邊燼說中了,在長安城作亂的,的確是“她的”魔種。

    她和自己的魔種在外形上幾乎沒有區(qū)別。

    只不過,魔種的額頭上有一張符紙,而她本人,則是整張臉貼滿了符紙,身上更是裹滿了符紙。

    符紙的間隙內(nèi),可以看到已經(jīng)發(fā)黑的皮膚。

    她面前是投影,投影實時傳送回身處長安城魔種的所見所聞。

    秦無商一邊操縱著魔種,一邊還在匆匆忙忙一刻不能停歇地畫符紙。

    聽到邊燼這句話,秦無商抬手揚起一張寫就的符紙,咯咯笑。

    笑聲在空曠無人的寢宮里回蕩著。

    “寶貝你真的好聰明。這讓我更想念你了。真恨不得立即把你的喜怒哀樂載入咱們的魔種里。我要幫她畫眉,描唇,讓她長出和你一模一樣的五官。”

    幾乎沒有延遲,長安城中,邊燼面前的這個秦無商也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秦無商的話讓邊燼反胃。

    但邊燼也明白了秦無商為什么要興師動眾鬧出這么大的動靜。

    因為邊燼心緒太過平穩(wěn),而秦無商要的就是她的情感。

    刺激出她更多濃郁的情緒,便能更好地澆灌魔種。

    就在這時,被秦無商帶來的眾人發(fā)現(xiàn)情況不太對勁,邊燼居然掙脫了鎖鏈。

    方才他們那般羞辱她,她必定是要報復(fù)回來的。

    人群開始騷動,害怕地往后退,打算逃離此地。

    秦無商望向他們,“他們就這樣逃走了,你一定很不甘吧?”

    邊燼眉心輕蹙,已經(jīng)知道秦無商要做什么了。

    “秦……”

    弦晝國的秦無商開心地按下一個按鍵。

    想要逃走的上百人忽然爆炸。

    整條巷子的墻面霎時被染成血紅色。

    溫血很快匯聚,像鋪展開的紅毯,向邊燼的腳邊蔓延。

    秦無商:“他們都想讓你死,我替你把他們都殺了,我好不好……”

    話音未落,邊燼躍上墻頭,猛然掐住秦無商的脖子。

    邊燼的動作實在太快,秦無商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她的動作。

    邊燼將她拎起,手中力道極重。

    “既然你能清空這個區(qū)域,讓其他人無法進入,自然不會讓自己被長安城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你早就預(yù)謀殺死他們,然后悄無聲息地脫身。到頭來他們的死,只會嫁禍到我頭上。我是還沒找回那三年的記憶,不過能確定一件事,像你這樣的臟東西,我絕不會與你有染。”

    脖子隨時都會被邊燼捏斷,被輕蔑地嘲諷,秦無商卻還在笑,用她沙啞的聲音道:

    “我不明白,你這樣絕世的才能,為什么甘愿保護這些愚民?你看這些低賤的螻蟻,無知狂妄,犯不完的蠢,散不盡的戾氣。他們根本不管你曾經(jīng)為這個國家做過什么,你又如何庇護過他們,只憑一個投影就能恨你入骨。而你的小師妹呢,先不說她會如何看待殺了百萬將士的你,就說你自己……我是臟東西,你呢?你敢讓她知道真實的你嗎?”

    不知為何,邊燼覺得秦無商并不是在和她說話。

    正透過她的眼,往她心里挖。

    “這個國家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來弦晝找過我吧,弦晝才是咱們的快活鄉(xiāng)。”

    說完這番蠱惑人心之言,秦無商雙眼驟然變紅。

    邊燼立即放開她,與此同時秦無商陡然爆炸,和那些人一樣炸得尸骨無存。

    邊燼及時躲到了數(shù)十米之外。

    看來和上回一樣,上回是用箱水母炸爛了魔種,這次是早就有備而來,不想留下線索。

    幸好她早一步掰下一根手指,帶回去可供沈逆研究。

    想到沈逆,邊燼心頭一陣酸意,站在彌漫著濃郁血味的風里出了一會兒神。

    直到被爆炸聲吸引而來的南衙護衛(wèi)隊尋到附近,邊燼才緩回神。

    秦無商的魔種能在長安城橫行無阻,必定是有人相助,將她引來此地或許會對沈逆不利。

    邊燼往酒肆的方向回去時,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殺死士兵們的畫面。

    蛇蝎心腸卑鄙無恥的叛國賊!

    邊燼閉了閉眼,躍上屋頂,消失在慘淡的月光下。

    第77章

    轟隆一聲巨響,竇璇璣和房判頓時停下腳步,詫異地往回看。

    身邊路人憂心忡忡道:

    “怎么回事?是異獸么?”

    “沒聽到有警報呀。”

    又是一聲巨響,大地都在震顫,有幾個腿腳不利索的直接一屁股墩到地上。

    竇璇璣對著人群喊:“速速疏散,去室內(nèi)找庇護!”

    路人們立即逃竄。

    即便穿著便服,竇璇璣和房判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武器不離身的習慣,持.械往出事的地方趕去。

    大老遠便見幾個身影在屋頂上打斗,竇璇璣認出了其中一人是沈逆。

    和她對戰(zhàn)的……

    竇璇璣拉了拉房判。

    “我眼睛是不是出事了?你幫我看看,和沈逆對戰(zhàn)的那個人像不像邊燼。”

    房判只有一只獨眼,裝了和她天賦等級相匹配的B級電子眼,有夜視功能和長焦鏡頭。

    房判掀開帷帽,拉近距離。

    “好像真的是邊燼……”

    正說著,數(shù)百米之外的“邊燼”像是察覺到有人在暗暗窺探,忽然轉(zhuǎn)過臉,看向鏡頭。

    沒有五官的臉嚇得房判整個人往后仰。

    “媽呀,怎么這個邊燼沒臉?!”

    房判還沒說完,竇璇璣臉色一變,迅速往前一步插到房判身前,抬臂猛擋。

    “鏘”一聲金石相交火花四濺,射向房判的暗器被竇璇璣勉強擋開。

    那暗器在空中就解了體,最后散在地面上。

    竇璇璣手臂發(fā)麻,刀都打出了個豁口。

    那是“邊燼”從數(shù)百米外飛來的暗器,極其精準,要不是竇璇璣反應(yīng)快擋下這一招,房判的腦袋恐怕已經(jīng)開花了。

    而襲擊房判的東西是……

    從屋頂上隨意取下來的一塊瓦片。

    竇璇璣看看瓦片的殘骸,再看看自己的刀。

    離譜。

    要不是距離太遠,她都不可能擋得下。

    這力道和精準度恐怕不是一般S級戰(zhàn)斗天賦者能做到的。

    S級之上,只有雙S級。

    這種能力,只可能是邊燼。

    房判想起邊燼夜闖麗景門,也是用一塊瓦片劃傷了門主的臉,在麗景門的墻面上留下一片無法消除的可怕孔洞。

    竇璇璣問房判:“沒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不,不是沒臉,有臉,但沒五官!”

    竇璇璣見多了異獸,各種畸態(tài)對她而言都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可沒五官的還是第一次聽說。

    沈逆對上這玩意太危險了。

    竇璇璣提刀就走,房判持弓緊追隨其后.

    圓月之下,無臉女向沈逆和第五闕走來。

    第五闕還在震驚之中沒緩過神。

    “她剛才一鞭子把你的戒棍給抽飛了?”

    沈逆:“不僅抽飛了,還得空拾了個瓦片不知道襲擊了誰。是在告訴咱們她游刃有余得很吶。”

    “這種事我都做不到……她長得像邊燼,沒理由能力也像啊。逆逆,你見多識廣,你給掌掌眼,這玩意到底是啥?機械人?”

    “不像。機械人那種鐵疙瘩,走哪兒都咣咣響,重得要命,這種屋頂不直接掉下去就不錯了,但你看她腳步。”

    無臉女朝她們走過來,腳踏在瓦片上猶如捕獵的貓,半點聲音都沒有。

    “沒動靜。”

    “是,很輕。不是履的問題,她的重量應(yīng)該比一般人輕得多。”

    第五闕感覺憋尿影響了智商,“那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無臉女鞭子當空抽過來,沈逆和第五闕立即往兩邊閃。

    瓦片被抽成碎末飛濺,糊了沈逆的眼睛。

    沈逆眼睛被弄得睜不開,下一刻,無臉女閃現(xiàn)身后,雙臂緊扣,勒住她的脖子。

    巨大的力道幾乎將她勒到窒息。

    沈逆咬著牙關(guān),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只是像我?guī)熃懔T了,又不是她……不許抱我。”

    一陣強烈的電流閃進無臉女的身體里,來自沈逆的手臂外骨骼。

    本以為無臉女會脫手,可電流入體,她的力道竟沒有松懈半分,甚至沒有任何痛苦狀。

    她箍著沈逆的脖子不撒手,分明就是想讓她窒息昏迷。

    這是要綁架……不妙。

    沈逆的意識頃刻間變得稀薄。

    第五闕持雙刀殺來刺向無臉女的后腰,無臉女猛然轉(zhuǎn)身,長腿掃中第五闕。

    第五闕抬起胳膊強行擋下,劇痛中她半步不退,雙刀旋身斜斬。

    無臉女敏捷躲過,卻被一陣巨大的沖擊力轟飛。

    掀起一整片的屋頂,飛入遠處坊間。

    轟她的正是沈逆。

    沈逆手臂外骨骼連接著能量池,不僅能電擊,還能發(fā)射三次電磁炮,其威力足以轟爛一座山。

    “不知道死了沒有……”

    沈逆脖子劇痛,眼睛也迷迷糊糊的。

    她看第五闕垂著一只胳膊,問她:

    “阿闕,沒事吧?”

    “疼死我了。”第五闕痛到齜牙咧嘴,“胳膊好像斷了……怎么同樣是斷胳膊,她斷的就這么痛?而且你不是電著她了么?怎么會沒事?”

    沈逆張合著手臂外骨骼,外骨骼發(fā)出專屬于機械運作的聲響。

    “是電著了,鳳翼級的異獸挨一下都得吃不了兜著走。這玩意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估計不導電。”

    “什么?還有不導電的身體?無論碳基還是硅基都導……”

    第五闕沒說完,無臉女已經(jīng)閃現(xiàn)到她面前。

    快得根本看不清。

    揚起的鞭子還未被雙眼捕捉,死亡的預(yù)感已經(jīng)讓第五闕心頭發(fā)涼。

    “砰”的一聲悶悶的,是鞭子抽在堅硬的布料上聲音。

    一把黑傘在無臉女面前高速旋轉(zhuǎn),堅固又緊繃的傘面加上急速的旋轉(zhuǎn),將鞭子“嗖”地彈開。

    賀蘭濯急速收傘,猛地提傘踏前一步,對著無臉女的喉嚨直刺。

    這一招極快極狠,傘尖非常鋒利,能輕易貫穿鋼鐵。

    與此同時,賀蘭濯釋放巨量的精神力。這一波精神力能夠瞬間摧毀人類的意識,輕則精神錯亂、發(fā)狂,重則當場死亡。

    讓賀蘭濯想不到的是,傘尖精準地刺中了無臉女的喉嚨,卻沒有貫穿的手感,宛若普通的鈍器戳向放了氣的輪胎。

    而她如海潮般的精神力如同面對空無一物的天空釋放,沒有半點效果。

    賀蘭濯疑惑的目光稍偏,看向無臉女的喉嚨。

    整個喉嚨凹陷,的確沒刺破。

    這是什么怪異的體質(zhì)?

    無臉女一腳蹬向賀蘭濯的腹部。第五闕知道這一腿的威力,比機械師還脆弱的精神天賦者,被踢中的話得大受罪了。

    第五闕轉(zhuǎn)身抱住賀蘭濯,硬生生用自己的后背扛下來。

    劇痛之下也不肯吃虧,往后狠狠一踢,正中無臉女的胸口。

    她一腳下去的力道能破巨石,可無臉女只是往后退了幾步,半聲不吭。

    第五闕的腿倒是說不清的悶痛,腳上的感覺也是奇奇怪怪的。

    無臉女注意力被第五闕她們吸引著,沈逆立即發(fā)射第二發(fā)電磁炮。

    無臉女的左肩已經(jīng)被第一發(fā)電磁炮卸掉了一大半,第二發(fā)再襲,她完全沒有本能的懼意,反而迎面沖著沈逆狂奔。

    這一發(fā)電磁炮轟掉了她的右手,持鞭的左手依舊穩(wěn)穩(wěn)拿著鞭子。

    長鞭當空劈來,沈逆閃躲時腦子里不免想到,邊燼也是左撇子。

    這不知來路的怪物處處模仿邊燼,連左撇子也模仿么?

    她來自弦晝國,無疑和秦無商密不可分。

    秦無商瘋瘋癲癲,愛慕邊燼已久,打造邊燼的仿品是她會做出的事。

    可是,要做左撇子這種細節(jié),需要加入大量不必要的運算,這讓同為機械師的沈逆感覺有點微妙。

    稍微出了個神,被閃到她身后的無臉女狠狠抽中后背。

    沈逆疼得“嘶”了一聲,在地上靈活一滾翻,拉開距離。

    第五闕:“沒事吧你!”

    沈逆眼里一包淚,堅強道:“沒事。鞭子也是仿的,不是真正的骨鞭。”

    第五闕:“你怎么知道的?”

    沈逆:“我挨過骨鞭,可比這辣多了。”

    第五闕:“看不出來,你們玩挺花。”

    沈逆:。

    ……

    鶴徑酒肆內(nèi)。

    雙極樓的其他同門本來還在看表演,忽然聽到外面?zhèn)鱽肀暎腥司呤且粐槪在臺上跳舞的舞姬都停下了動作。

    不知是誰在門口喊了一聲:“有異獸!”

    老板對付異獸騷動已經(jīng)頗有經(jīng)驗,立即讓客人們從四個應(yīng)急出口出去,這四個出口都能通往防護所。要是害怕待在屋內(nèi)也行,酒肆的門窗都是特殊金屬特質(zhì)的,全部關(guān)合能抵擋一時。

    在亂世開娛樂場所,頭多少有點鐵,老板有條不紊指揮調(diào)度著。

    尚在酒肆的雙極樓門下,輩分最高的是五師姐,師妹師弟們還是習慣輩分最高者拿主意。

    五師姐道:“大師姐和小師妹出去這么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事兒了。這樣,愿意跟我出去尋找她們的現(xiàn)在就走,其余的留下保護弱小,見機行事。”

    有七個人愿意和五師姐一起出發(fā),剩下的大多是天賦平庸,怕出去送死,選擇留在這兒。

    雙極樓分作兩撥人馬,五師姐她們出了酒肆,往動靜傳來的地方奔去。

    而在隔壁華樓之上,悠然坐著個雍容美艷的女人,雙極樓門下所有動向都落入她眼中。

    她喝完了手里的酒,才慢吞吞地對面前的兩名武衛(wèi)道:

    “兩撥人都抓起來。若是那姓秦的和沒臉的怪物不堪用,還有這幫人質(zhì),不怕沈逆不就范。”

    “喏。”

    兩名武衛(wèi)其中之一便是康逸,另一位是從睦州趕來的繁之,同樣是S級戰(zhàn)斗天賦者。

    發(fā)號施令的自然是裴寂。

    康逸和繁之剛剛領(lǐng)了命,一抬頭氣氛陡然驚變。

    裴寂也察覺到了身后忽然而至的危險,正想坐起來,腦袋上被頂了一把槍。

    動作頓住。

    康逸和繁之立即抽出武器,槍的主人發(fā)話了:

    “想讓她死的話,盡管動手。”

    是曾傾洛。

    康逸好奇,這戰(zhàn)斗天賦只有B級的小娘子,是如何悄無聲息出現(xiàn)的?

    他并不知道,曾傾洛有一條腿是沈逆為她量身打造的S級義體,能夠完美潛行。

    康逸和繁之暗暗交換了一下眼神。

    曾傾洛:“退后。”

    裴寂眼珠微轉(zhuǎn),往后靠到曾傾洛的懷中,自信地笑道:

    “你愛我都來不及,怎么舍得殺我呢。”

    轉(zhuǎn)而繼續(xù)對康逸他們說:“你們?nèi)プト恕?br />
    話還未說完,曾傾洛手中的槍柄狠狠砸在裴寂的腦袋上。

    裴寂被砸得一陣暈眩,眼前發(fā)白,劇痛之下意識都渙散了,只覺得溫熱的血從額頭緩緩下淌,浸濕了她的睫毛。

    這一下沒有分毫容情,是下了狠手。

    康逸急忙喊了聲“住手”,讓繁之一起將武器收回去。

    裴寂閉著一只眼睛,難以置信道:“你……”

    曾傾洛握著槍的手在發(fā)顫。

    真是可笑啊。

    這個人讓她日思夜想,痛苦地思忖進退的分寸。

    當她發(fā)現(xiàn)弦晝國的女帝往她方向去的時候,還萬分天真地以為秦無商要傷害她,不顧一切要去救她。

    結(jié)果,看到了什么?

    看到的是秦無商在和她密謀。

    距離太遠,聽不清她們的計劃,只見她們交談甚歡,畫了幾張地形圖。

    當時曾傾洛腦中嗡嗡作響,通體如浸在冰水之中。

    她親耳聽到那群武衛(wèi)喊裴寂“殿下”,

    所有隱秘的快樂和剛剛冒頭的幸福,全部變成了面容猙獰的怪獸,嘲笑她癡心妄想,愚蠢至極。

    裴寂意識漸漸攏回了一些,脖子被曾傾洛勒著,槍口依舊頂在她的腦袋上。

    滴答、滴答……

    是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她居然打她?

    除了異獸,她還沒被人這樣粗暴對待過。

    曾傾洛的槍口又一次施力,頂歪她的腦袋。

    再一次警告武衛(wèi)。

    “這是我最后一次說。不想李極死的話,退后。”

    第78章

    李極被打的這一下頭疼欲裂,忍著痛楚低聲命令道:

    “退后。”

    康逸和繁之只能聽從她的話,往后退三步。

    曾傾洛:“退到露臺外面。”

    李極:“……退到外面去!其他人也不許進來!”

    康逸和繁之消失在露臺,一時寂靜無聲,只有帶著血腥味的風在她們鼻尖前輕攪。

    曾傾洛往身后看,悄悄爬上來的地方是華樓垂直的外立面,三丈高,外沿非常光滑,極難攀爬。

    要不是這些年做探子攢下的經(jīng)驗,加上義體的能力,今日她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爬上來,順利劫持李極。

    李極知道她想帶自己從那處下去,下面便是一片便于隱蔽的草叢,連接著長安城內(nèi)復(fù)雜交錯的小巷。

    若是下去了,恐怕真要被她帶走了。

    李極心里惱這曾傾洛,居然真舍得對她下這么重的手,“哼”一聲道:

    “不就是沒回你的信,至于這般大動干戈?”

    曾傾洛冷眼看她,槍始終沒放下。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何意義?你一開始便是蓄意接近我。”

    李極往后側(cè)了側(cè)臉。

    “蓄意接近?你在說什么?”

    或許是因為她太擅長說謊,聽不出此句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曾傾洛并不愿意相信她。

    “我親耳聽到他們喊你‘殿下’,安王李極,你還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嗎。”

    曾傾洛早就懷疑此人身份不凡。

    若不是這段時日她一心撲在捕殺異獸上,連師姐們都很少聯(lián)系,沒有留意長安城朝野內(nèi)外的動蕩,早也該確定此人就是興風作浪的李極。

    李極道:“是啊,我從來都沒說我不是。可我也是裴寂。這是我母親給我起的名字,我在睦洲親友都叫此名。只有想巴結(jié)我的人才喚我安王。面對一心想攀附的我的人,我才是李極。”

    李極用那雙漂亮出塵的雙眼望向曾傾洛。

    “你我萍水相逢,我想真心待你罷了,這有錯嗎?你又為何要綁走我?”

    曾傾洛雙眸用力一眨,看向別處,不想再聽她多言。

    “站起來。”

    李極瞥一眼露臺外側(cè)的高度。

    “你不可能抱著我從那離開。”

    “我沒要抱著你,你自己下去。”

    李極吃了一癟,冷笑道:

    “我自己下去的話順勢就跑了,這么高的高度你能抓得住我?更別說康逸他們必然已經(jīng)讓弓弩手嚴陣以待,只要你和我稍分開半步,就會將你亂箭射殺。”

    李極威脅完后,又露出點點誘惑的笑容。

    “你逃不掉的,趁我現(xiàn)在還沒真的生氣,你最好來哄哄我,好好解釋為何傷我。若是將我哄好,我或許會考慮放你一馬……”

    話音未落,李極脖子上忽然多了一樣事物。

    金屬的冷硬不留情地緊鎖在喉,李極一驚。

    “這是何物?”

    曾傾洛給她套上的是大理寺研制的禁錮環(huán),曾經(jīng)邊燼在大理寺受過它的苦,是當下最堅固的枷械。

    先前這東西寶貝的很,授權(quán)極其嚴格。

    后來為了制服異獸,權(quán)限放寬。

    這個禁錮環(huán)是曾傾洛打異獸的時候撿到的,能用,權(quán)限就是一枚芯片,她已經(jīng)花錢破解了,植入自己的外接模塊。

    曾傾洛拉住禁錮環(huán)的側(cè)邊,抽出一根細索,和自己腿部外側(cè)的鎖扣相連,確保李極逃不了。

    曾傾洛回答李極的疑問:

    “這是離開我一丈遠就會爆炸的禁錮環(huán)。爆炸的威力足以炸爛十個你這樣的腦袋。”

    李極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轉(zhuǎn)眸,從落地琉璃門上看到了自己被禁錮環(huán)環(huán)住脖子的恥辱模樣。

    “你,竟用這種東西栓我?”

    “起來。”

    李極不起,忽然一陣強烈的電流入體,劇痛之下,她差點失儀地喊叫出聲。

    “忘了說,它還有一樣功能,電擊。有三擋可調(diào),剛才我只是開了最小檔。”

    曾傾洛再命令。

    “起來。”

    李極眼里溢滿屈辱不甘的眼淚,被迫起身。

    多日之后,兩人又一次面對面。

    李極未想過,床榻上那個好控制的少女,竟還有這樣一雙絕情的冷眸。

    “跟我走,或者死,現(xiàn)在選。”.

    李司拎著加特林上了屋頂,人都還沒看清,腦袋差點被一道橫掃過來的黑光削掉。

    李司驚魂往下一坐,難以置信地看向掃她的人。

    那道黑光正是賀蘭濯用傘攻擊無臉女使出的招數(shù),被無臉女輕巧躲過。

    賀蘭濯瞥一眼李司,冷聲道:“無關(guān)人員,立即回避。”

    李司:?

    你說金吾將軍是無關(guān)人員?

    腦筋一轉(zhuǎn),明白了,自己還穿著性感舞裙,的確像來送死的。

    李司又下去,隨意扯了誰家晾在院子里的被單,往身上胡亂一裹,再次上來了。

    賀蘭濯看著這換了一身被單的女人:?

    跑這玩變裝?

    沈逆發(fā)完最后一發(fā)電磁炮,被無臉女躲過,心道回頭得研究一下自動追蹤系統(tǒng),扼腕的同時看到了李司。

    沈逆:……

    李司這廝,身為金吾將軍跑到酒肆跳舞,還到處挑人下巴。怕人發(fā)現(xiàn)這不正經(jīng)的兼差,披個被單來掩耳盜鈴,難道不覺得這樣更引人注意嗎?

    沈逆也沒空多關(guān)注李司。

    這無臉女實在難對付,讓沈逆她們切身體會到,如果真的和邊燼動手,會是什么樣的局面。

    那便是一群人圍著她斗了大半天,一身的傷還完全拿不下她,陷入焦灼的苦戰(zhàn)。

    第五闕被無臉女一腳蹬飛,在屋頂上打了個滾飛身而起,毫不畏懼一刻不停,再去拆招。

    眼下就第五闕一個戰(zhàn)斗天賦者,她在前與無臉女短兵相接,而沈逆和賀蘭濯則在兩側(cè)找機會補刀。

    第五闕肩頭和腰部被抽了好幾鞭,痛得她怒從心起,越打越狠。

    眼看又要中招,賀蘭濯將撐開的傘橫飛出去,為第五闕擋下一記,傘也被抽了個稀爛。

    賀蘭濯撿起傘骨,整條搓一遍,傘骨往中聚攏相接,變成一把三.棱軍刺。

    賀蘭濯上前協(xié)助第五闕的時候,提醒道:“第五闕,你節(jié)奏亂了。”

    兩人搭檔了三年,曾經(jīng)并肩一同清掃睦洲黑魔方,對彼此的能力和作戰(zhàn)技巧很熟悉。

    第五闕有時候是挺莽的,畢竟一身使不完的力氣,就算不和異獸對戰(zhàn),無所事事的日子里,她每天最少也要跑上十公里才能散一散身上的燥氣。

    大多數(shù)時候她有勇有謀,膽大心細,面對再強大的敵人都能見招拆招。

    可是眼下對上這個無臉女,明顯亂了陣腳,很急,不知道在急什么。

    賀蘭濯的提醒讓第五闕有苦難言。

    她實在太想去凈房了,早知道會憋得這么辛苦,剛才無論如何她都去小解一趟。

    誰能想到,人生最憋悶的時候會對上這么個難打的怪物啊?這得打到幾時?

    越憋越煩躁,越憋越痛苦。

    她發(fā)誓余生但凡想小解,該解立刻解。

    憋尿太影響拔刀的速度。

    最可怕的是,萬一個不小心死這兒了,一松懈,那場面得多難看。

    賀蘭濯還在這兒呢,給她收尸的時候是不是都得捂著鼻子?

    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第五闕稍微冷靜了些,集中注意力判斷鞭子的來勢,抓住時機一把握住。

    只要將這倒霉的鞭子抽走,無臉女就好對付多了。

    比力氣,第五闕可不會輸。

    兩方僵持著,第五闕用盡渾身力氣也沒能將鞭子抽過來。

    不僅沒抽出來,整個一紋絲不動。

    趁著無臉女站在原地和第五闕爭奪鞭子,李司的加特林火力全開。

    無臉女左右閃避,翻著跟頭。

    李司追著她狂掃,彈殼噴了個滿地,分明發(fā)發(fā)沖著她的要害去,她躲閃的動作優(yōu)美輕盈,竟一發(fā)都沒打中。

    第五闕更是看傻了眼。

    等會兒,剛才這腌臜潑才翻跟頭的時候,單手撐地,鞭子都沒掉。

    這鞭子別是和手連在一起的吧?

    她還跟她拽半天!

    無臉女趁著第五闕出神,一把將鞭子抽了回去。

    五指張開,根本沒握柄,果然是連在一起的。

    第五闕氣急敗壞,對著沈逆罵罵咧咧。

    “你不是雙S級機械師嗎?想想辦法!”

    沈逆:……

    你打不過她,來罵我?

    不是你說我是脆弱的機械師,被異獸一擦就碎的時候了。

    沈逆是雙S級機械師,可機械師不是在戰(zhàn)場上和敵人硬碰硬的。

    機械師的職責是維修戰(zhàn)斗天賦者,制造出強大的武器和載具,供前線戰(zhàn)士使用。

    而她最杰出的作品——逆芯,此刻在邊燼的身體里。

    眼下被修復(fù)的邊燼,就是她懶懶散散的前半生最得意的成就。

    要是有這“成就”在,根本不懼無臉女。

    可是這會兒師姐在哪兒?

    沈逆很擔心邊燼,以邊燼的觀察力不可能這么久沒發(fā)現(xiàn)此處的動靜,定是被什么事絆住了。

    無臉女誕生自弦晝國,她都出現(xiàn)了,秦無商怎么可能不來湊這熱鬧。

    師姐多半是被秦無商纏上了。

    李司打完一梭子,正在換彈時,無臉女突然一躍而起,從高空急速向她猛跺,動作快到根本來不及躲閃。

    李司心里罵了句臟話,前半生已經(jīng)變成了走馬燈。

    還沒成親就要死在此處,不得變成孤魂野鬼?

    李司那悲傷還沒完整在腦子里轉(zhuǎn)一整圈,無臉女還沒跺到她,她先被竇璇璣一腳踢了出去。

    李司在地上打了個滾,幸免于難,一個俯臥撐撐起來,見竇璇璣居然持刀和無臉女正面較量。

    竇璇璣年紀不大,膽量驚人。

    面對這恐怖如斯的怪物,連李司都要琢磨一下下手時機,她不僅敢在危機時救人,還敢第一時間上前對抗。

    李司臉上印著竇璇璣的腳印,眼睛卻散著桃花。

    “璇璣!小心!”

    竇璇璣機敏一側(cè)身,一道閃電般的箭矢射中無臉女,在她臉上炸開花。

    依舊是那招,竇璇璣吸引獵物的注意力,房判一招斃命,兩人配合得愈發(fā)純熟。

    上次東市斗異獸,房判因為失了準頭,險些害竇璇璣丟命。之后房判勤勤懇懇地練習,這次精準射中目標。

    只是,這次雖然射得分毫不差,待煙霧散去,卻見無臉女本該是眉心的地方留著爆破箭射中的小坑,腦袋依舊完好無損。

    房判震驚,她爆破箭里裝載的炸藥能轟死燭龍級的異獸,卻對這個無臉女完全沒有殺傷力。

    竇璇璣也不信邪,用力往她肩頭砍了一刀,像砍在某種凝膠上,先前的豁口直接裂斷了整個刀身。

    李司用加特林掩護竇璇璣退后。

    李司的意思是竇璇璣來自己身邊,她保護她。

    結(jié)果竇璇璣跑到沈逆那,問沈逆還有沒有可用的武器。

    李司:……

    你當我死了,我也是機械師啊!

    沈逆手臂空間被她自己改造過,大有乾坤。

    問了竇璇璣平時用武器的偏好和特點后,立即搓出一把電刃,給竇璇璣使用。

    這把電刃無論長度還是重量都非常趁竇璇璣的手。

    李司:。

    看來機械師和機械師還是不一樣。

    難怪臭狐貍能娶到媳婦,她想娶的媳婦不僅沒娶到,還踹她臉。

    竇璇璣是A級的戰(zhàn)斗天賦,加上李司為她量身打造的新玉璧,手里還握著沈逆手搓武器,戰(zhàn)力大增。

    她沒和沈逆第五闕配合過,一開始合力對戰(zhàn)無臉女有些不適應(yīng)。不小心踹了第五闕一腳,拆了幾招,又差點把沈逆的鞋踩掉。

    沈逆撿鞋的時候道:“……竇女郎,要不你歇會兒?這里怪危險的。”

    第五闕摸著發(fā)痛的腳,“你來了之后危險指數(shù)直線上升啊!”

    竇璇璣:……

    這二位有禮貌,但不多。

    無論來多少人,無臉女的最終目標還是沈逆。

    拆完別人的招后,總是會立即沖向沈逆。

    和沈逆想的一樣,無臉女將她誘騙出來又差點勒暈她,就是為了把她抓走。

    無臉女矮身橫掃,整面屋頂被掀起,像一面忽然而至的墻,遮蔽沈逆的視野。

    沈逆心里暗叫一聲“不好”,不到半息,無臉女刺破了瓦片墻,撲到她面前。

    沒有臉的五官驟然在眼底放大,鞭子狠狠笞在她肩頭,鞭尾甩到她后背。

    如萬鈞重壓,沈逆吃不住,矮身往下一跌。

    與此同時無臉女的鞭子圈成了套索形狀,就要套住沈逆的脖子。

    第五闕想要去幫已經(jīng)來不及。

    若是被她套住,沈逆必定會被她抓走,想救就難了!

    李司和房判這兩位遠程射手只能不顧一切開火。

    無臉女也不躲,扛著進攻不管不顧,只為帶走沈逆。

    鞭子套索已經(jīng)懸在沈逆頭頂上方,危機當口,一道黑影如奔雷,以極快的速度沖向無臉女,一腳將她踢飛。

    無臉女擦著屋頂彈起,又砸到樹上,整個人在空中失控地翻了好幾圈,最后撞進坊內(nèi)的一處雀牌室內(nèi),稀里嘩啦倒了一大片。

    沈逆肩頭血紅,渾身被血汗浸透,喘息不已。

    還以為是第五闕趕來救她,正要笑著說“姐姐我真是大難不死”。

    一抬頭,卻是邊燼。

    身軀相似,只差一張臉,可就是多了這張臉,血肉之軀便像注入了色彩,變得如此鮮活燦爛。

    那雙眉眼極清極正,雙眸匯神,月光洗濯著,如忽至人間的謫仙。

    畫虎畫皮難畫骨。和真正的邊燼相比,無臉女完全就是一張灰撲撲,死氣沉沉的皮囊。

    沈逆心想,明明相差這么多,我怎么會認錯師姐?太荒唐了。

    邊燼攬著沈逆的后腦,就看過來一眼,沈逆堅持了一夜的痛處忽然破土而出,竟也會后怕了。

    邊燼眉心的小山堆起,“很疼吧。”

    沈逆委屈地告狀:“她抽我,可疼了!”

    不遠處的第五闕沒眼看,剛“噫”了一聲,卻見無臉女人影未至,鞭子已經(jīng)沖著邊燼的腦袋打過來。

    第五闕提醒的喊聲響起的同時,邊燼單手牢牢拽住了鞭子。

    邊燼甚至目光還落在沈逆臉龐上,沒回頭。

    第五闕心里喊了聲“好厲害”,立即提醒道:“邊女郎!那玩意的鞭子和手是連在一起的!”

    “是么。”

    邊燼用力一拽,將無臉女連鞭子帶人直接拽到沈逆面前,碾著腦袋一腳蹬在腳下。

    邊燼把自己的鞭子遞給沈逆:

    “她抽你何處,你抽回去。”

    房判驚嘆地“哇”一聲,其余眾人也是怔愣,她們打半天,邊燼一來結(jié)束了?

    沈逆卻是知道,這模仿邊燼的玩意,模仿的是沒換逆芯前的她。

    擁有逆芯的邊燼自然完全不同,依舊是獨一無二的。

    第五闕:“……終于可以去小解了。”

    無臉女忽然打碎屋頂,往下跳,轉(zhuǎn)眼消失。

    沈逆:“不能讓她跑了!”

    邊燼拉住她道:“不用追,以防調(diào)虎離山。”

    李司道:“但她就這么走了,等于放虎歸山。”

    邊燼:“沒關(guān)系。”

    看邊燼說得這般從容,便知邊燼已有計策。

    誰知邊燼接一句:“她肯定會再來的。”

    想到今晚的惡斗還有可能重新再來一次,沈逆李司等人頓時渾身虛脫。

    李司問沈逆:“你媳婦向來這么會聊天?”

    沈逆:……

    第79章

    一行人從屋頂下來,繞著城中的南衙護衛(wèi)隊走,要是被纏上,得盤問半天。

    沈逆問邊燼她是不是遇到秦無商了。

    邊燼頷首。

    “還是和上次一樣,不是她本人。秦無商和那無臉女兵分兩路,是想分散咱們,逐個擊破。”

    沈逆:“三師姐呢?”

    邊燼頓了頓,“回家再跟你說。”

    邊燼這么一言,沈逆心里便有數(shù)了。

    邊燼想到什么,轉(zhuǎn)身對沈逆道:“不妙。酒肆里其他同門或許也有危險。”

    話剛說完,就聽不遠處傳來同門呼喚她們的聲音。

    沈逆應(yīng)道:“我們在這。”

    五師姐帶著其他同門趕來,看到邊燼和沈逆都沒事,大大緩了一口氣。

    邊燼問:“其他人呢?”

    五師姐立刻聯(lián)系還在酒肆里的同門,他們也都很安全,沒有受到攻擊。

    邊燼和沈逆稍微安心了一點,不過邊燼也覺得有點奇怪。

    若是秦無商是沖著她倆來的,威脅了三師姐,那么這次同門聚會從一開始就是陷阱。

    就算秦無商沒有留后手,那位藏在幕后,協(xié)助她在長安城里橫行的人也該有其他的準備。

    若是抓她們不成功的話,劫持幾位雙極樓同門當做人質(zhì),無論秦無商她們打的是什么主意,往后麻煩定然不小。

    可是,同門居然都很安全。

    沈逆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打開電子表,果然有曾傾洛的傳信。

    邊燼也收到曾傾洛一模一樣的傳信。

    曾傾洛在信中說今夜還有別的事,先不過去了,遲些時候再跟她們詳細說明。

    傳信時間在半個時辰前,當時沈逆和邊燼都在酒肆,太吵了沒注意到,之后又忙著對戰(zhàn),這會兒才看到。

    沈逆暗暗對邊燼道:“會不會是傾洛在暗中協(xié)助?”

    這么一聯(lián)系的確有可能。

    沈逆打開曾傾洛的體征系統(tǒng),看她各項數(shù)值偏高,但沒有生命危險。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一定是以身涉險,現(xiàn)在貿(mào)然聯(lián)系她,恐怕會給她制造不必要的危機。

    看邊燼沉默不語,便知道她在擔心曾傾洛的安危。

    沈逆安慰她道:“傾洛長大了,這些年成長得很快,早就能獨當一面。”

    邊燼道:“我并不懷疑她的能力,但這孩子心性純善,只怕這方面會吃虧。”

    到底是邊燼看著長大的,一語中的。

    曾傾洛的確是吃了虧,不過此時她也抓住了李極,得到了這枚極為有利的籌碼,正將她押往武衛(wèi)們找不到的地方,暫時沒空和師姐們聯(lián)系。

    竇璇璣過來說:“那個,沈女郎,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沈逆和竇璇璣一同到巷子深處,竇璇璣小耳朵紅紅的,一本正經(jīng)將自己打算繼續(xù)留在麗景門的想法跟沈逆說了。

    沒想到她考慮得這般全面,沈逆也向她交底。

    “如今天家那兩姐妹隨時都有可能圖窮匕見,上面那位很有可能一直隱藏著真面目,與黑魔方有極深的牽扯。麗景門是個險要之地,消息多風險也大,你若決定了繼續(xù)留在門內(nèi)的話,一定要當心。”

    竇璇璣心里一震。

    李渃元和黑魔方這對死敵,竟有極深的牽扯?

    門主知曉嗎?

    沈逆這話信息量實在太大,竇璇璣一時半刻消化不了。

    沈逆拍拍她的肩頭:“要是你什么時候想離開,隨時來我侯府。”

    “先前受傷不方便登門拜訪,就讓李司幫忙回了禮。今日正好相見,那個……我……”

    沈逆知道她想說什么。

    這些內(nèi)向的人說話吞吞吐吐,可真讓人著急。

    沈逆替她說了。

    “今夜多謝相助。往后璇璣你有什么事盡管開口。有空來我府上玩,直接帶著你小搭檔來就是,不用拜帖。”

    這一聲“璇璣”弄得竇璇璣更不好意思,雙手攥在一起,用力點點頭。

    “這把電刃做得匆忙,但用的材料還不錯,若不嫌棄,就當咱倆摯交的信物吧。”

    “這,好的材料給我用太浪費了。”

    “一點星河鉻素罷了,你先用著,等我回頭再給你做更好的。”

    沈逆對朋友一向慷慨,除了為邊燼保留的那部分,她手里還有些零碎的星河鉻素可用。

    而且她已經(jīng)在打造“貍力開采機”,打算直接去睦州把整個貍力三號坑搬空,絕不能便宜了李極。

    李極開采貍力三號坑肯定死了不少人,但沒有除輻射的技術(shù),到頭來空有材料沒法用,沈逆不想這頂尖的寶貝落在不懂它的庸人手中。

    竇璇璣忍不住多看幾眼手中的電刃。

    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用上星河鉻素打造的武器。

    竇璇璣:“可是,這次太過突然,我沒帶什么可以送你的物件。”

    沈逆:“這個簡單。”

    沈逆將竇璇璣蹀躞帶上的一個皮扣解下,鎖到自己的蹀躞帶上。

    沈逆道:“聽說你們麗景門都是孤女,我亦是。當年我被拋棄在雙極樓,是我?guī)熃憧次铱蓱z收留了我,我才能活到今日。你我在這亂世掙扎,也曾互看不悅,沒想到幾番波折卻心心相惜。蒼天不仁,終不能司人之命,往后咱們便攜手進退,互解腹心之憂。”

    沈逆誠摯之語,惹得竇璇璣眼眶發(fā)熱。

    竇璇璣曾經(jīng)將一切給了韓復(fù),而韓復(fù)與誰都能演一處推心置腹的好戲,其實城府甚深,絕情寡義,擅于玩弄人心。

    沈逆也是薄冷的性子,對人極有防備,相識之初只覺得她八面玲瓏狡詐多端,竇璇璣并不喜歡她。

    沒想到信仰被顛覆之時,竟是沈逆掏出一顆真心送她。

    竇璇璣紅著眼睛,又用點了幾下頭。

    李司雙臂環(huán)在胸前,問坐在石階上等著竇璇璣的房判。

    “你說我也對她掏心掏肺的,她怎么就不對我紅一下眼睛?”

    房判想了想,道:“大概因為靖安侯沒說要娶璇璣吧。人家是好友交心,你是居心叵測。”

    李司:。

    話糙理不糙,可這話也太糙了。

    什么叫居心叵測,她一片丹心好么?

    她就是想娶竇璇璣,就是想把竇璇璣接到身邊照顧,怎么就叵測了?

    房判問李司:“李將軍,能問你個事兒么?你為什么喜歡璇璣,想娶她?”

    李司:“喜歡還用為什么?性格好。”

    房判:……

    璇璣那暴脾氣,性格好?

    這李司多少有點受虐傾向在身上。

    “不是覺得咱們麗景門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可憐么?”

    李司“啊?”了一聲:“那我娶那瞎子得了。”

    房判:。

    行吧,有她這句話就行,應(yīng)該是璇璣多心了。

    沈逆渾身是血,肩頭連至后背的一道傷口觸目驚心,實在可憐,邊燼問她疼不疼。

    邊燼都這么問了,哪有不疼的道理。

    沈逆原本還活蹦亂跳的,被邊燼這么一問站都站不住。

    邊燼:“我抱你回去吧。”

    沈逆還以為需要再撒幾次嬌才能得逞。沒想到今日的師姐格外好騙,即便在外面也這么縱容她。

    勾著沈逆的腿彎,把她橫抱起來,還不言不語,只安靜地深深凝視她。

    沈逆圈住邊燼的脖子,被瞧得心都快跳了幾拍。

    是因為見她傷得這般重,心疼了么?

    親密度忽然增加了一。

    沈逆和邊燼同時眼睛一亮。

    萬年的王八終于動彈了。

    看來是因禍得福,師姐是真心疼了。

    沈逆還覺得加得不夠,她渾身都是傷,結(jié)果只加了一?

    李司看沈逆撒個嬌,邊燼就抱她回去,寵的要命。

    這技能得學,而且想實踐的對象就在眼前,她馬上操練起來。

    李司撐著腰,對竇璇璣直叫喚。

    竇璇璣:“你也憋尿呢?”

    李司:“……我什么憋尿,我受傷了!”

    竇璇璣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

    “你傷哪兒了?不是躲挺遠的么?”

    “我怎么沒被受傷,不是被你踹了一腳?”

    “嫌我踹你是吧,行,下次你就等死,看我救不救你。”

    李司:?

    這方向好像不太對啊,可愛小狗撒嬌不是會被抱到懷里蹭蹭摸摸哄哄的么?怎么會被嫌棄?

    竇璇璣叫上房判,打算跟沈逆她們說一聲就先回去了。

    這一夜本來想出來放松放松,結(jié)果一場激戰(zhàn),半點松沒放,累個半死。

    她們半路參戰(zhàn)也不知道那無臉女是什么玩意,看上去沈逆也沒什么太清晰的頭緒。等沈逆理好線索,她再去拜訪。反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加了沈逆好友了,偷偷飛鴿傳信,方便得很。

    李司單手撐在竇璇璣面前,擋住她的路。

    竇璇璣:“還想干嘛?”

    李司不裝可憐小狗了,切換成妖嬈風騷的小喬。

    “今晚這么有緣,共度患難,要不要繼續(xù)找個地方杯酒言歡?”

    房判:“李司將軍,要不你先把臉上鞋印擦一擦?”

    鞋印?

    李司后撤一步,對著琉璃照了一下,干,臉上好明顯一個鞋印!

    遠處有金吾衛(wèi)的行動聲,竇璇璣提醒她:“你下屬就要來了,你確定要這個形象招待他們?”

    李司張口結(jié)舌,指了竇璇璣半天,一個字都沒能蹦出來,最后捂著臉遁走。

    竇璇璣看著她鬼鬼祟祟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黑皮真有三十歲嗎?”

    竇璇璣和房判和沈逆她們道別后也走了。

    第五闕小解回來,賀蘭濯已經(jīng)招來馬車,讓她上車臥著。

    第五闕渾身跟散架似的,躺上馬車,伸出腦袋對沈逆道:

    “今天真頂不住了,那無臉女到底是什么玩意,等我睡一覺回來再聊,我可太好奇了。”

    沈逆道:“行,我已經(jīng)有些思路了,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今日多謝了,哪兒修不好了來找我。”

    “什么烏鴉嘴,一點小傷,怎么就修不好了。”

    第五闕揮了揮手,眼皮都要合起來了。

    “你倆小心點……千萬睦洲百姓還等著你們保佑呢。”

    馬車關(guān)上車門,安靜前進。

    第五闕安心陷入昏睡,她知道賀蘭濯會定好回客棧的路線。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一只手撫過她暗紅色的長發(fā)。

    第五闕被撫得極舒服,不由自主“嗯”了一聲。

    一道好聽但滿藏心事的女聲,在第五闕思緒之外飄蕩著。

    賀蘭濯:“下次遇到危險,不必替我擋。”

    第五闕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含糊道:

    “為什么……你不也為我抵擋么?”

    頓了很久,久到第五闕又昏迷了,賀蘭濯才望著窗外幽深的夜,喃喃自語著:

    “不一樣。”

    到了帝國客棧,賀蘭濯沒叫醒第五闕,抱著她上樓,進了客房。

    寬衣后,見第五闕為她擋的那一下,后背一片可怕的紫紅色。

    輕輕一碰,第五闕就難受地哼呢。

    賀蘭濯為她擦拭身子,又將幾處傷得嚴重的地方縫合上藥。

    收拾好之后,幫她穿上舒適的寢衣。

    第五闕趴著睡得極沉,賀蘭濯忍著頭疼欲裂,出門,上樓。

    直達頂層。

    來到李極的客房門口,正要按鈴,門開了。

    康逸開的門。

    賀蘭濯:“殿下呢?”

    康逸手里握著李極的衣衫,“呿”了一聲,道:

    “被人擄走了。我來拿殿下的衣物,派機械狗搜尋!殿下可千萬不能有事!”

    賀蘭濯深吸一口氣,沒想到還有黃雀在后。

    賀蘭濯冷言:“少哭喪個臉,找不到殿下,都得死。”

    第80章

    “陛下。”

    一聲輕喚,李渃元睜開眼睛。

    陰晦不明的光中,李渃元的聲音從幽冥的寢殿深處傳來。

    “如何了?”

    韓復(fù)道:“安王又一次失蹤,不知被何人劫持。沈逆與邊燼尚且活著。弦晝國來的那兩只人偶,一只自毀,一只逃走了。麗景門已經(jīng)在全力追查安王和人偶的下落。”

    良久,李渃元輕輕嘆了一聲。

    縱著這兩方人馬在長安城內(nèi)戰(zhàn)了一夜,終究沒能達成她最期待的結(jié)局。

    “看來那兩只人偶還是有些本事,朕還想著明年今日或許要去祭拜妹妹了。妹妹現(xiàn)在身在何處,阿復(fù),你可有頭緒?”

    韓復(fù):“說來奇怪,屬下原本猜測是沈逆和邊燼擄走了安王,可她倆有可能藏人之處往來間沒有安王的影子。麗景門和南衙十二衛(wèi)已經(jīng)排查了可疑地點,還未發(fā)現(xiàn)安王的下落。”

    李渃元:“大隱隱于市,妹妹或許是被賊人藏于坊內(nèi)。朕的長安城六十六個坊,兩千多萬百姓,無數(shù)閎宇崇樓,蜂屯蟻雜。若要藏一個人易如反掌。”

    韓復(fù)被她這么一提點,明白了。

    “微臣這就差人去坊內(nèi)排查。”

    “去吧,務(wù)必在天亮前找到。”

    天亮前?

    韓復(fù)離開大明宮時,還在思索著李渃元話中的意思。

    明日天亮時分,會發(fā)生何事?

    ……

    靖安侯府。

    沈逆等待邊燼的時間里,將秦無商那截斷指,和無臉女的部分殘軀投入系統(tǒng)分析,人體組織的確和箱水母襲京那回的“秦無商”一模一樣。

    聯(lián)想到無臉女,甚至是李渃元。

    沈逆有個猜測,只等著邊燼回來與她討論。

    邊燼遲遲未歸,沈逆派出去尋支援曾傾洛的偵查鳥也沒傳回消息。

    實在太累,沈逆不知不覺趴著睡著了。

    邊燼推門進來的聲音將她喚醒。

    沈逆迷迷糊糊睜開眼。

    “找到楓兒了?”

    邊燼不僅找到了三師姐的女兒,還沐浴過,長發(fā)和肌膚帶著明顯的水汽。

    “嗯,我將楓兒送到雙極樓,讓雙極樓的老人照料她。”

    “為何?不是說好將她帶回來,我為她取炸彈?”

    “她身子里根本沒有炸彈,秦無商騙了三師姐。”

    沈逆雙眉往上微抬,“看來這秦無商說謊成性,她說的每個字可都不能相信。”

    邊燼將外衫掛在龍門架上,回眸,眼波點點碎光:“嗯,我不信。”

    沈逆方才小睡一會兒,還做了個夢,在夢里一些先前就在注意過細節(jié)一一浮現(xiàn),迫不及待對邊燼道:

    “師姐,你還記得和箱水母一起出現(xiàn)的秦無商嗎?你說那不是秦無商本人,后來我還原了那具尸體,尸體的活性劑含量高得離譜。的確不是她本人,甚至不是人。這次的秦無商那根手指,以及無臉女被打落的一些身體組織結(jié)構(gòu),與箱水母事件的秦無商一模一樣。的確都是秦無商煉出來的‘魔種’。”

    今夜遭遇秦無商,以及她所煉魔種的事,邊燼已經(jīng)跟沈逆說了大部分。

    記憶投影的那片尸山,暫時未提。

    沈逆繼續(xù)道:“上次咱們不是聊過,我覺得不像只有一個李渃元。當時你道,你見過她得怪病前的模樣,的確和現(xiàn)在相差無幾。當時茫無端緒,想了很久,今夜忽然想明白了。師姐,你有留意過李渃元寫的字嗎?”

    “她的字很難看,舉國皆知。”

    “是,不僅如此,我留意過李渃元執(zhí)筆時的神態(tài)。她在用筆之前,總是要看著筆發(fā)一會兒的呆,然后才用拳頭握起筆,胡亂寫就。她不是單純的寫字難看,像是根本不知道筆怎么用。”

    邊燼也想起一件事。

    “李渃元好像很少在人面前用餐。”

    沈逆:“沒錯,她沒少宴請群臣,但的確沒怎么在人前用過膳。她也很少在人前寫字,我留意到的兩次,都是偶然撞見的。”

    邊燼道:“很多年前我無意間撞見過她進食,不是自己吃,而是韓復(fù)在喂她。她那時已經(jīng)年過三十了。”

    沈逆“唔”了一聲。

    “這么說起來,她恐怕不是不知道筆怎么用,而是無法正常操作手。”

    沈逆繼續(xù)道:“若不是今晚那無臉女留下的細節(jié),我恐怕還想不到李渃元這一層。那無臉女的手和鞭子竟是連在一起的。這不是很奇怪嗎?連左撇子都可以一比一復(fù)刻你的魔種,為什么偏偏有這么劣質(zhì)的細節(jié)?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也不知道手的用法?無法握住鞭子?”

    邊燼補充道:“但那秦無商的魔種有用手拋起操控炸彈的按鈕。”

    “可是你有看到她用手按下按鈕嗎?”

    邊燼搖搖頭,“沒有,她雙手一直藏在袖子里。”

    甚至殺人的時候,都是用一個安裝在脖子后面的機械臂。

    “所以她極有可能也無法用手做更為精細的動作,這不是和不會用筆,也不知道用箸的李渃元一樣么?”

    沈逆的思維劍走偏鋒,超乎常人所想。

    一系列的細節(jié)順下來卻很有說服力。

    饒是見多識廣的邊燼心里也有些發(fā)毛。

    “你是說,李渃元也是魔種?”

    “不是不可能,咱們時時能見到的李渃元,恐怕真是脫胎于同一技術(shù)的魔種。”

    邊燼算了一下時間,不太對。

    邊燼道:“我在暗網(wǎng)上看過秦無商的資料,她小李渃元好幾歲。李渃元得病那年,她還是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就算秦無商此人再奇怪,身為嬰兒的她恐怕也無法煉出李渃元的魔種吧。”

    沈逆:“有沒有可能秦無商師承別處?那詭異技術(shù)或許早就成熟,只是世人聞所未聞。師姐,我有種預(yù)感,最高研發(fā)署的禁區(qū)里,肯定有咱們想知道的秘密。”

    邊燼想起秦無商那句話。

    若不是你當初走得太突然太絕情,我們的魔種怎么會還差一張臉呢?

    魔種的秘密,也藏在她丟失的那三年記憶里。

    那三年,是改變她人生的三年,埋藏了太多秘密。

    她必須得想起來。

    聊到此處,沈逆活躍了一晚上的思路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

    最高研發(fā)署固若金湯,如何破解?

    思考時,半天沒動彈的身子動了動,傷處疼得沈逆倒抽一口氣。

    身上能自己處理的傷口多半已經(jīng)處理過了,肩頭和后背的位置難夠著,又懶得去用機械臂,暫時還沒動。

    而且自己處理好了,師姐回來看不到傷口,不心疼了怎么辦。

    邊燼果然道:“那無臉女力道不輕,和裝備逆芯的我相差無幾,你怕是吃不消。讓我看看傷得如何。”

    沈逆乖乖趴回去,邊燼掀開她寢衣后領(lǐng),看到雪白的肩頭上的鞭痕一直延伸到后背,皮開肉綻。

    邊燼:“這么深的傷口,很疼吧。”

    沈逆:“習慣了。”

    邊燼:“習慣了?”

    沈逆的臉枕在自己的手背上,回眸欣賞著邊燼微蹙眉心,心疼她的細節(jié)。

    “沒你抽我那十鞭子疼。”

    邊燼被她噎了一下,見衣領(lǐng)的邊緣,與新鮮傷痕交接的地方,有幾道露出一角的舊傷。

    那埋在寢衣之下的舊傷形狀和走勢,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是邊燼當初讓她跪在雪地里罰的十鞭。

    邊燼手掌微涼,隔著寢衣?lián)嵩谂f傷上。

    “還怪師姐嗎?”

    肌膚被邊燼攪動起漣漪,一層層在沈逆軀體上蕩開。

    沈逆被撫得有些軟,一貫清明的雙眸被這一弄,沁出了潮意。

    “我若還記仇,師姐要怎么哄我?”

    沈逆的側(cè)臉映在邊燼的眸底,那是欲念的形狀。

    那煩人的聲音又在惱她。

    你呢?你敢讓她知道真實的你嗎?

    沈逆還待看邊燼被自己戲弄羞惱的模樣,忽然,邊燼伏身吻住她的耳朵,香頸交纏,體溫一瞬浸透薄薄的寢衣。

    沈逆沒想到師姐的手掌穿過了衣料,直接覆在她的舊傷上。

    一開始只是貼著肌膚摩挲,之后力道逐漸加重,弄得沈逆有些痛感,那痛又痛得十分痛快。

    吻從耳朵至唇瓣,潔凈的女人手從沈逆的手背上扣下來,貼在她的指縫里,緊緊回扣。

    也不知是誰將誰吻得合不上唇。

    生澀卻主動,沉默中的熱情和以往完全不同,像一團要灼化沈逆的火。

    相比于之前的歷亂無章,這回邊燼的舉動仍然堪稱笨拙,卻讓沈逆在愈發(fā)酥軟歡慰。

    那雙被沈逆點化過的唇舌,吮咂著一下下笞中沈逆的心門,直笞得她目眩體燥。

    沈逆難耐地翻過身,扣住邊燼的下巴,撐起她的下頜,優(yōu)美的脖子完全展露。

    擠到邊燼的懷里深吻,深到邊燼漏了好幾聲。

    無論沈逆怎么擺弄邊燼,邊燼都順從地配合著。

    那個無情地踩著無臉女,所向披靡的邊燼,與在她掌心里發(fā)燙發(fā)軟的女人仿佛不是一個人。

    青絲鋪在床面上,寢衣也凌亂著。

    邊燼瑩白的肌膚上被沈逆任性地留下印記。

    環(huán)著沈逆脖子的雙臂并未松開,皮肉被磨咬時,舒服的感覺讓她無措地收攏手指,在沈逆脖子處留下幾道淺淺的指痕。

    汗水布滿沈逆漂亮的臉,在她下巴上匯聚成一滴發(fā)亮的晶瑩,顫悠著,最后墜在邊燼心口。

    “師姐……”

    沈逆吻著邊燼的右手,被寵到極致,竟寵出了委屈。

    那雙狹長的眼本該清冷薄情,此刻卻發(fā)紅,熱淚欲滴。

    “這些年,我一直沒能忘了你。”

    突然而至的表白讓邊燼心頭一顫,酸意像潮水,霎時將她淹沒。

    沈逆的指尖壓在邊燼的腰側(cè),不知何時扣進了她的腰帶中,夾在腰帶內(nèi)隔著衣料磨著盆骨。

    一下下的,似在詢問,好不好?

    邊燼閉上眼,長腿屈起。

    她知道沈逆想要。

    從小到大,沈逆想要什么她沒給?

    這么多年了,沈逆還這般喜歡她,如果她們注定要走上歧途,倒不如做一回真正的逍遙伴侶。

    往后何去何從,也不留遺憾。

    邊燼的手指穿進沈逆的手里,指骨磨著她的手心,慢慢地,抽松腰帶。

    全程,身下的邊燼都在看著別處,直到徹底寬完,她才轉(zhuǎn)眸望回來。

    望向她的紅塵凡俗,鮮活的貪欲。

    ……

    邊燼也不知后腰懸空了多久,被沈逆侍弄著。

    受不了時,或輕或重地咬在沈逆沒受傷的那側(cè)肩頭,長發(fā)鋪在沈逆的后背上。

    烏絲與傷痕糾纏。

    比吻還深。

    那清冷純凈的神佛果真被沈逆浸入了凡塵。

    用欲念澆灌,用情愛濡染,注滿她的氣息。

    在夢境之外,她實實在在地握住了夢里人。

    奇妙的感受讓沈逆暈眩,無法停止與彩色的夢境酣暢淋漓地互相磋磨。

    在這讓她失控的露水之夜,沉浸于極致快樂中的沈逆,敏銳地察覺到碎亂的邊燼被一種陌生的悲涼包裹著。

    那是想要交付一切的不管不顧,心事重重。

    沈逆抵碾慢了些,問邊燼:“有心事嗎?”

    邊燼膝蓋還磨在沈逆的腰側(cè),迷離中想起血腥的尸山,和拎著下屬頭顱的自己。

    記憶模塊投影的細節(jié)未必沒加工過,但視頻里的人一定是她自己,她確定。

    投影起碼有一部分是事實。

    邊燼在喘息的間隙,艱難地說:“我想……盡快開通連理模塊,找回記憶。”

    沈逆動作停了一下。

    “只是這樣?”

    邊燼沒說話。

    停了這一下,竟迅速開始空虛,邊燼難受地攏緊膝蓋。

    沈逆的聲音就在耳邊。

    “這事可沒有后悔的余地。”

    邊燼睜開濕漉漉的雙眸,看了眼腿下的床面,驚異中紅著臉移開了目光。

    語氣莫名有些冷。

    “親密度這么久沒有動,就是因為沒到這一步。既然是必要的手段,為何不用?已經(jīng)漲到五十五了。”

    必要的手段。

    這五個字扎在沈逆的心頭。

    原來如此。

    沈逆的確早就做好準備成為邊燼的“手段”,可當這句話實實在在從邊燼口中說出來時,還是扎得她發(fā)痛。

    那冷淡的語氣仿佛在暗示,如果今日換成別人,也能當她“必要的手段”。

    “是么。”

    沈逆再次將她抱起。

    “那今夜不到六十,我不停。”

    邊燼想說什么,唇被堵住。

    夜越來越沉。

    不知第幾次,沈逆竟還有力氣抱她,吻她,托起她。

    每次邊燼都以為不可能了,太多了,可每次沈逆都能再送她去。

    有可能是逆芯的關(guān)系,觸覺敏感讓邊燼的體質(zhì)變得難以形容。

    親密度加一,再加一。

    情意盒被打翻,沈逆從身后吻邊燼的耳尖。

    邊燼說,不行。

    沈逆道,才五十七,不是想恢復(fù)記憶嗎,繼續(xù)。

    又加一。

    當初冷清的洞房已經(jīng)取走了喜飾,卻忽然有了洞房該有的樣子。

    暖帳薄紗中,隱約能瞧見兩具漂亮的女人身軀緊密交纏。

    不知辰幾,一片狼藉的邊燼被沈逆抱在窗臺上,眼前再一次發(fā)白。

    邊燼緊緊依著沈逆,顫抖不止。還未盡,沈逆又來揉碾。

    邊燼:“不……”

    邊燼壓住她的手腕,尾調(diào)已然帶著一絲絲哭腔。

    沈逆在晨光中緩緩掀起眼皮,看著邊燼紅透的肌膚上布滿她的痕跡。

    而那雙總是冷若冰霜的眸,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

    抱著邊燼回床榻,邊燼背對著她。

    沈逆緊緊擁過來,只想將她箍進自己的身體里,血肉相融,永難拆分。

    沈逆倦透了,睡得很熟。

    邊燼只昏睡了一小會兒,便醒了。

    親密度,五十九。

    邊燼淡笑了一下。

    只差一,天意。

    轉(zhuǎn)身時有點刺痛。

    很奇怪,不止是痛,還有些殘存的感受,難以消化,但那是沈逆給她的,又很喜歡。

    沈逆的睡顏毫不設(shè)防,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邊燼安靜地看了許久,最后在她唇上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這一夜貪得太多了,此時她聽到了世界蘇醒的聲響,那些沸沸揚揚的指責和追捕她的腳步已在路上。

    邊燼選了一件沈逆的衣衫,面對著朝陽,對齊衣襟扣好搭扣,仔仔細細,穿戴齊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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