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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火舌撲朔了一會兒,立即往邊燼身上舔。

    邊燼后退幾步,沒讓火真跟上來灼了沈逆。

    邊燼依舊警惕著,把沈逆的腦袋按在自己的頸窩內,渾身的肌群都在發燙發緊。

    無臉女的內核被邊燼踏碎,黑魔方的亂體慢慢軟了下去,猶如干涸的樹,眨眼間枯萎。

    它被沈逆燒的這一下耗損巨大,加之邊燼一腔慌張之后的怒意全泄在它身上,半點不容情,轉瞬便沒了聲息。

    第五闕都看傻了。

    知道邊燼厲害,沒想到下手比她想的要狠多了。

    邊燼忽然盯向她,第五闕被這一眼看得心跳錯亂,鼻尖上都冒出了冷汗,下意識想逃走。

    下一刻,邊燼認出了第五闕,收回了敵意。

    她神情明明無甚變化,卻讓人敢靠近了。

    第五闕察覺到,邊燼正處于應激之中,不允許任何人試圖靠近沈逆。

    無臉女身上的火漸漸熄滅。

    感受到沈逆在懷,聽到她的心跳,邊燼悶在心口的高壓總算得到一絲緩解。

    但心口的悶痛一時半會兒無法消散。

    第五闕從墻頭跳下來,檢查了一下無臉女。

    內核和還未徹底成形的大腦都被碾碎了。

    偵查鳥飛來,安靜地落在沈逆肩頭。

    沈逆打算將無臉女裝回侯府研究,雖然燒得體無完膚,但還是很有研究的價值。

    隔壁有人聲在靠近,應該是巡城的護衛。

    刻不容緩,沈逆匆忙查看一遍,見邊燼似乎沒有受什么傷,對她道:

    “師姐放我下來吧。”

    邊燼還未松開她,感受她要下地的意愿,這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外露。

    雙臂猶豫間松動,沈逆已經離開她的懷抱。

    緊抱了許久的人忽然離開,懷中空蕩蕩的,像生命的一部分忽然被剝離。

    邊燼看著沈逆撐著身子,背對她越走越遠,心跳一瞬失控。

    ……

    無臉女剩下的部分,沈逆挑挑揀揀,還能帶走的用虛電容殼體裝起來,讓偵查鳥帶回侯府。

    第五闕給賀蘭濯飛鴿傳信,賀蘭濯半天沒回,弄得她心里有些不安,對沈逆道:

    “賀姐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我得去找找她,回頭再來看你。”

    “去吧,我肯定活著等你來看我。”

    第五闕見她還能開玩笑,侯府的馬車來了還有邊燼在側,便放心離開去找賀蘭濯。

    沈逆本就沒什么體力,勉強把無臉女裝好,這會兒傷處火辣辣地疼,就快站不住。

    本想賴著邊燼,讓邊燼再多疼疼自己。

    忽然想起自己在邊燼夢境里的模樣。

    她在邊燼夢里是個十歲小孩,方才邊燼連打斗的過程都不放下她,抱她的姿勢也和抱孩子無異。

    想到此處,立刻就能獨立行走了。

    邊燼已經做好要來抱她上車的準備,卻見她自己上去了。

    沈逆咬著牙,將幾乎要散架的身子勉強撐上了車。

    沒注意到身后不吭聲的邊燼兩道灼熱的目光凝在后背。

    邊燼跟著上了車,車廂門合上。

    馬車行駛了一段路,沈逆坐不住,邊燼攬了她一下,還是沒有任何言語,將她攬到自己腿上躺著。

    邊燼拿來馬車內的醫藥箱,為沈逆掃描內臟的情況。

    “哪疼,跟我說。”

    邊燼聲音冷冷的,馬車內的燈光很昏暗,她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只被照亮一個昏黃的輪廓。

    沈逆被疼痛占據著,昏昏沉沉間思緒都變得遲鈍了。

    為什么師姐話這般少,像在生氣。

    沈逆手壓在心口,疑惑道:

    “師姐,我心怎么跳得這般快,還痛痛的……”

    邊燼:“你內臟出血了,鎖骨和肋骨斷了好幾根,心跳得自然快。”

    是這樣嗎……

    沈逆咳了幾下,唇邊又溢出血沫,大腦已經不會轉了。

    邊燼眉心擰得無法松開,問沈逆:

    “哪個是麻醉劑?我為你縫合傷口。”

    沈逆手顫抖著,拿起一只綠色的針管。

    邊燼接過針管道:“你先睡一會兒。”

    沈逆在昏睡之前,見邊燼側過臉,光正好打在她身上。

    唇上有血。

    不記得她倆什么時候接了吻,她的血怎么染到邊燼唇上了?

    這時候沈逆才察覺到,邊燼的發髻被火燒斷,后背的血跡已經蔓延到腰側,衣衫上沾滿灰土。

    這樣的骯臟狼藉,若是放在平日里,恐怕已經讓潔癖的邊燼難受到無法呼吸。

    可此時她完全忘記這一切,眼眸中唯有眼前人。

    沈逆在昏迷之時忽然明白了。

    原來這悶痛的心跳不屬于她。

    是情感共鳴功能,把邊燼的情緒灌入她心中。

    這份心悸和痛楚,是屬于邊燼的。

    “師……”

    下一瞬,麻醉切斷了沈逆的意識.

    馬車停到侯府前,沈逆依舊沒醒。

    邊燼打算將車直接駛入府,卻見竇璇璣李司她們都圍在侯府門前,地上倒了一片不知來歷的陌生人。

    邊燼抱著沈逆下馬車,竇璇璣見沈逆昏迷,問她怎么了。

    邊燼道:“受了些傷,麻醉未醒。這些都是什么人?”

    李司放下滾燙的加特林,甩了甩發麻的手,說:

    “也不知從何而來的匪徒,竟想私闖靖安侯府。幸好咱們竇隊正來得及時。而且你們這侯府厲害啊,大門固若金湯,墻上還有隱形電網,有幾個想翻進去的全都給電焦了。”

    李極果然派人來偷襲侯府,她們離開的時候開啟了全府戒備模式,外人想強行進府,就得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

    不過,這些偷襲的人看上去并非等閑之輩。

    護院收尸時,邊燼掃過這些尸首的臉,面孔都很陌生,看上去都有較高的戰斗天賦。

    竇璇璣她們身手算是不錯,這些人亦不好對付。

    即便有護院和全府戒備模式加持,也未必能完全將歹人阻止在外。

    此時,大門開了,萬姑姑先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況,松了一口氣,回頭對曾傾洛道:

    “曾娘子,夫人她們回來了,你可以出來了。”

    方才外面傳來激烈的打斗聲,曾傾洛就想出來殺敵。

    被萬姑姑死死拖著,不讓她出去。

    萬姑姑道:“侯君和夫人臨出門前交待過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曾娘子,不能讓曾娘子出府!你若要出去,就從我身上踏過去吧!”

    還在雙極樓時,萬姑姑對曾傾洛就挺照顧,曾傾洛當然不可能讓萬姑姑為難。

    而且萬姑姑年齡不小,成天干活,手上都是勁兒,曾傾洛被她死死拽著,想挪步也不容易。

    此刻看到府外場景,死的全是偷襲的匪徒,侯府的護院受傷者也不算太多。曾傾洛松了口氣,過來問沈逆和邊燼的傷勢。

    回到家,邊燼一直緊到發痛的心口略略放松了些。

    邊燼把沈逆送回寢屋后再出來,查看被拖到后院的尸體。

    竇璇璣用隊正的權限掃描他們面部,全部都是未登記戶籍的黑戶。

    李司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倒是能看得出來,這些人的面相不似長安本地人。

    “像北邊人。”

    換了一身衣衫的邊燼出現在她們身后。

    “這是典型的睦州長相。”

    “睦州”二字猝不及防,讓曾傾洛微微愣神。

    所以這些的確是李極的人。

    如師姐們所料,李極果然趁今夜來抓她。

    邊燼仔細檢查一番,這些人身上的傷很多是一擊致命的。

    邊燼問竇璇璣:“可有逃走的人?”

    竇璇璣:“沒有,來者一共十二人,全部斃命。”

    邊燼沉思著。

    李司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也覺得有點離奇?不是我自謙,就我們幾個,再加上你們侯府的護院,說和他們殊死相斗戰個平手那有可能。可眼下是明明白白的碾壓,很不合理。”

    房判道:“我也發現了,一開始我瞄他們的時候,他們動作極快,很難射中。但是從某一刻起,他們就像中了邪一樣,身子僵硬得像活靶子,我就一箭一個了。”

    邊燼心道,難怪能一擊斃命。

    應該是有極強的精神力在暗中操控。

    邊燼遭遇過強大的精神力干擾,短時間內無法自控的感覺記憶猶新。

    短兵相接的生死一瞬,再短的失控都會致命。

    目光轉向安靜的院墻之外。

    除了賀蘭濯,她想不到誰會有這么強大的精神力。

    而且今夜她們遭遇無臉女,李極的人又偷襲靖安侯府,已經能證實賀蘭濯在給李極傳遞情報。

    不過賀蘭濯半路折到靖安侯府,保下侯府內外,還對同伙下了狠手,沒讓侯府有任何損失。

    來襲的十二人全部斃命當場,那就沒人能去回稟李極,他們遭受了精神力襲擊而亡的事,便與他們的尸首一起長埋地下。

    賀蘭濯在李極那頭應該能交差了。

    前幾日賀蘭濯來赴宴時,便將精神天賦者最大的秘密毫無保留說得一干二凈,如今又護住了侯府,算是將功補過,兩面周全。

    看來,賀蘭濯想向邊燼她們釋放自己的善意,又對李極十分忌憚。

    這是為自己留后路。

    邊燼斂回目光,把這些歹人的面貌全部記入記憶模塊內,再讓護院把尸首全部掩埋,不要被人發現。

    邊燼和曾傾洛一同謝過竇璇璣她們。

    竇璇璣道:“靖安侯府有難,我義不容辭。不知道侯君傷的如何。”

    李司在旁有些吃味。

    這聲侯君可真動聽,何時才能軟軟地叫她一聲“將軍”。

    不過……先前共乘時腰肢那一摟可真有滋味。

    邊燼回竇璇璣:“傷得不輕,我得去找醫師為她醫治才行。”

    竇璇璣望向李司,欲言又止。

    李司心想,你這時候想起我了。行罷,雖然打了一仗累得要命,但為了你的侯君,也能勉強撐一會兒。

    李司自告奮勇為沈逆治療。

    邊燼想著李司也是醫師,共同退過敵,也算半個自己人,總比去找外面不熟底細的醫師上門診治來的穩妥。

    邊燼道:“那就麻煩李司將軍了。”

    ……

    賀蘭濯手掌的傷處一痛,睜開眼。

    她居然在回程的馬車中睡著了。

    馬車已經將她帶到帝國客棧樓下,機械向導溫柔地敲車門,問她需不需要搬運行囊,或者幫忙泊車。

    賀蘭濯將機械向導打發走,下車的時候腦袋痛得像要裂開。

    今夜耗損了太多精神力,雙眸充血,耳朵也還在短暫的失聰。

    不過要是能鋪條活路,值了。

    第五闕給她傳了無數條信,霸占了整整兩頁的預覽頁面。

    賀蘭濯一邊看,一邊露出柔軟的笑意。

    先沒回。

    退出賬號,前往頂層。

    去之前賀蘭濯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李極不在她臉上動刀,其他地方無所謂。

    畢竟第五闕還是挺喜歡她這張臉的,身上的傷倒是不嫌棄。

    到了頂層,進屋,滿屋子熟悉的酒味。

    李極躺在軟塌上,身邊躺著個姿色極艷的女人,正在往她嘴里喂葡萄。

    見賀蘭濯來了,本就冷著臉的李極更不耐煩,將想靠近她的女人推開。

    女人倒到一旁,不明所以。

    李極攏好衣襟,淡漠道:“什么長安第一美人,丑八怪,滾。”

    那女人想生氣不敢生,只默默咬著唇,負氣地走了。

    李極身邊時常有各種女子,賀蘭濯見怪不怪,等閑人走了,她如實稟報今夜在最高研發署發生的事。

    被黑魔方感染的無臉女突然出現,劫走了沈逆,她追不上,這就回來了。

    “煉丹爐?”

    李極輕轉著酒盞,沒想到最高研發署禁區之中是這玩意。

    李極問賀蘭濯:“秦無商的魔種沒想奪走煉丹爐嗎?”

    “有,那無臉女想奪,但被邊燼護下來了。”

    “哼……也罷。我一直道這秦無商為何肯與我聯手,未必只是想抓沈逆。如今想來,或許她想要這煉丹爐更為心切。”

    康逸聽李極所言,思路清晰,心里略有些安慰。

    李極問賀蘭濯:“這煉丹爐有何用處?”

    賀蘭濯:“不知,屬下定會找機會為殿下探聽。”

    李極又問:“那后來沈逆她們如何了?已經回府了嗎?”

    賀蘭濯:“暫不可知。”

    想了想,再道:“殿下需要我現在去靖安侯府嗎?”

    意思正是詢問李極,要不要趁著沈逆和邊燼“不在”府上,把曾傾洛抓回來。

    康逸微不可見地垂了垂嘴角。

    這是個反感的表情。

    這細節落到賀蘭濯眼里,也挺有趣。

    賀蘭濯當然是在故意這么說,好進一步撇清關系,不讓李極懷疑她本人不僅去過靖安侯府,還把李極派去的人全部殺光了。

    可康逸似乎并不知道李極已經派人去抓曾傾洛。

    這種事瞞著下屬,是怕下屬覺得自己不務正業,威信不再。

    還是自尊心作祟,不想人知道她惦記著曾傾洛?

    賀蘭濯也沒想到,李極這樣的人,居然會對單純平凡的曾傾洛念念不忘。

    李極心不在焉地說:“不必了。阿濯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極今晚沒興致折磨她,賀蘭濯松了口氣。

    做好了準備卻沒受傷,第五闕那個傻子應該也不會哭了。

    賀蘭濯離開后,李極一直等到深夜,也沒等到派去靖安侯府的下屬回來。

    一個都沒回來。

    她不能讓康逸去查,更不可能親自跑到侯府看。

    發出去的消息,一條都沒回。

    夜半,樓下的賀蘭濯被第五闕伺候得身心舒爽,在溫暖的懷抱里睡著了。

    樓上的李極滿懷心事,孤枕難眠,無法入睡。

    李極一身燥熱的汗,打開窗戶,讓夏夜的風灌進屋子里,對著靖安侯府的方向冷笑著。

    都是廢物。

    姓曾的不會以為有多在意她吧?

    咣——

    聽到屋里的動靜,守在門外的康逸和繁之對視一眼。

    繁之想進去看看,被康逸攔住。

    沒別人,就殿下自己在發泄罷了。

    咣咣咣——

    砸東西的聲響持續了半天,最后似是累了,沒再砸。

    康逸眼皮直跳。

    殿下正常了,但沒完全正常。

    第92章

    隔了一日,第五闕和賀蘭濯來侯府看望沈逆。

    沈逆氣色好些了,起碼能拄著拐下床招待她們。

    前兩日她腰痛得要命,別說下床,就是在床上趴著都難受。

    是邊燼將食物帶到她床邊,一口口喂她。

    邊燼這幾日話很少。

    少到本想趁機好好撒嬌的沈逆都沒敢造次。

    覺得師姐在生氣。

    以前沈逆要是頑皮做了壞事,真的將師姐惹生氣時,師姐也是這般,不會主動跟沈逆說話,但也總舍不得徹底不理沈逆。沈逆問她什么的時候,她并不看過來,只回答一兩個字,卻也句句有回應。

    沈逆還是半大孩子的時候,格外能作妖,師門內外成天都有人來邊燼這兒告狀。

    都說沈逆難管教,其實她只是為了吸引邊燼的注意力。

    哪怕邊燼多看她一眼,她這一天就算沒白作死。

    那時候明目張膽地給邊燼找事兒,邊燼都很少真的對她冷臉,如今邊燼在生什么氣?

    她最近哪有機會犯渾,險些死了,都還沒緩過來好嗎?

    沒想到,邊燼的心思也有她猜不透的時候.

    第五闕和賀蘭濯來府上做客之前,沈逆原本想讓邊燼帶曾傾洛避一避。

    畢竟曾傾洛鐘意過第五闕,現在看那二位黏黏糊糊的,只怕觸景傷情。

    曾傾洛沒想到沈逆居然知道自己對第五闕的心思。

    紅著臉拉著沈逆到角落,小小聲問她:

    “小師姐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你那限量玩偶得藏好啊。”

    曾傾洛都快忘了多足蟲蟲玩偶的事了。

    提起玩偶,她想到的倒是塞進李極嘴里的八爪魚。

    曾傾洛笑道:“放心吧小師姐,我已經不喜歡第五姐姐了。她現在和賀節度使這么恩愛,我也替她們高興。若再厚著臉皮喜歡,多給自己找不自在。”

    沈逆“嗯”了一聲,也沒再多說。

    看曾傾洛的樣子不像逞強,該是真過去了。

    五個人在一塊兒吃了頓午膳。

    席間,曾傾洛全程都很自如,沒有刻意和第五闕搭話,也沒有回避她,兩人還像在燕落時輕松開玩笑。

    只是沒了肢體接觸。

    倒是賀蘭濯仗著有護目鏡,沒少在暗中觀察曾傾洛。

    曾傾洛未滿雙十年華,身上少女的純然率真還未褪去,喜歡或討厭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任誰都能一眼看透她。

    和尸山里爬出來,再親的親人都能不眨眼手刃的李極,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知上次的挾持事件中,發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當時賀蘭濯進屋看到的李極,被五花大綁蒙著眼,脖子上還套著極其恥辱的禁錮環。

    小傾洛看著秀氣,下手倒狠絕。

    估計從小到大,除了李極那位早薨的生母,沒人敢這樣對待她。

    無論她們私下到底發生了什么,現下李極心里有了人,意味著她有了軟肋。

    這些年她是怎么利用別人的軟肋威逼利誘,或許有一日,她也能身臨其境好好體驗體驗。

    午后客人們走了,曾傾洛也回屋歇晌。

    沈逆撐著拐杖過臺階沒過好,被卡了一下,整個人差點往前撲。

    手臂被人拉住,身體輕輕松松回復平衡。

    一回頭,和邊燼那雙清冷的眼眸對上。

    “謝謝師姐……”

    沈逆說不上為什么要說得這般客氣。

    大概這幾天邊燼的氣場實在太強大了,大到她變成了個乖孩子。

    邊燼道:“怎么不給自己做個更好用的外骨骼?”

    沈逆乖乖回答:“幾天就好了嘛,不必做。”

    “去哪?”

    “想去寢屋的床上躺躺……”

    邊燼扶著她的胳膊,一言不發。

    “……如果不順路的話,我不躺也行。”

    察覺到沈逆有點怕她,邊燼將她帶回寢屋,把門關上。

    打開香爐,點香,背對著沈逆道:

    “不用怕我,我沒生你的氣。”

    沈逆將拐杖放在一旁。

    “可你這幾日情緒就是很不好啊。”

    青煙直上,邊燼依舊沒轉回來。

    綰起的發絲下,如玉的耳朵和脖頸一樣,有些細小的傷痕。

    肅冷沉默的背影與禪茶的味道,像一場寂靜的苦修。

    邊燼聲音低冷,字字清晰入耳。

    “我只是在生我自己的氣。”

    邊燼的回答讓沈逆雙眼圓了圓。

    禪茶香味在寢屋彌漫。

    她們剛剛成親時,為了讓邊燼習慣她,她總是用此香。

    嗅覺的記性真是很好,再次聞到禪茶香味,總能聯想到還有著深深隔閡時,邊燼那雙淡漠又欲言又止的眼。

    沈逆說:“師姐,冷卻時間到了,讓我再去你夢境吧。”

    邊燼略有些猶豫。

    “晚上我還想再去研究研究煉丹爐,現在,讓我再試一次。”

    邊燼沒有反對的理由。

    “好吧。”

    夢境世界很抽象,卻也能反映邊燼真實的心境。

    言語會說謊,會隱瞞,但潛意識的世界很難。

    沈逆這次進去,打算和小菌菇們好好互動互動。

    就算炸起再多的刺,她也不怕。

    反正是夢境世界,還能真的中毒而亡么?

    這幾日下來,親密度沒怎么波動,夢境互通的時長也沒變。

    沈逆再次進入邊燼的夢境世界,依舊降落在上回離開時的地點,那片把人騙得暈頭轉向的森林里。

    當沈逆站起身,打算去惹一惹小菌菇們的時候,發現視野又不一樣了。

    她好像長高了。

    準確來說,應該是她在師姐夢境里的年齡變大了。

    這里沒有湖,沒有水面和鏡子,沒有任何可以看自己模樣的途徑。

    沈逆只能通過身高來推測,摸自己的臉感受五官比例,以及觀察手的細節判斷,自己大概是十五六歲時的模樣。

    及笄之年。

    向邊燼告白的那年。

    不知自己年齡在師姐夢境世界中的變化預示著什么,沈逆有種感覺,這或許是轉機。

    走向菌菇小隊,菌菇們看到這人又過來了,依舊一排排挨得緊緊的,尖刺往外冒。

    沈逆向它們伸出手。

    菌菇們完全沒料到這人竟不怕它們,敢動手。

    手越靠越近,尖刺卻變軟,變小了。

    菌菇小隊在往后仰,傘蓋都要掀起來了,一副害怕被沈逆摸到的模樣。

    沈逆輕笑,好可愛。

    沈逆不想傷害它們,小心翼翼摸上去。

    小尖刺軟軟的,一點都不扎人,像小貓的舌頭。

    沈逆緩緩撫摸著小菌菇們,小菌菇們被摸到發顫,慢慢放下了防備,還想再被摸,一顆顆圓頭往沈逆的掌心里拱。

    拇指搓了搓圓腦袋,表面光滑,手感極好。

    也沒什么中毒的感覺。

    看來師姐的夢境世界對她很友善,有些時候看著可怕,其實只是在虛張聲勢。

    就在沈逆心態放松時,菌菇小隊身后那片藍光中長出一棵植物。

    是冰藍夜曇。

    冰藍夜曇從菌菇們的腦袋后面冒了出來,沈逆注意力剛被它吸引過去,那冰藍夜曇驀地抽出了葉,瘋一般狂長,花苞怒綻,一口將沈逆吞進花蕊之中。

    沈逆嚇了一跳,完全沒料到小菌菇們撐了這么久,居然是在保護這么個龐然大物。

    被吞入花蕊內也沒有任何痛感,只是沾了一身的花粉,失控地往下墜。

    花莖仿佛一口幽藍的深井,好幾息之后沈逆才跌到底。

    嚓——

    整個人陷入一層厚厚的積雪里。

    失重感很不舒服,沈逆捂著心口,甩掉一身的花粉和頭頂的雪塊,坐起身,疑惑地看向周圍。

    這兒不是冰藍夜曇的內部,而是廣闊的天地。

    雙極樓標志性的東西雙極峰就在眼前。

    她回到了雙極樓。

    好冷。

    看了眼自己的手,還是少女的手,視野依舊是及笄女孩的視野,她還在師姐的夢境世界里。

    為什么雙極樓會藏在師姐的夢境深處?

    沈逆在雙極樓中長大,這兒的路她閉著眼都不會走錯。

    可此時她兜了好幾圈,完全沒有找到通往師門的路。

    沈逆叉著腰歇會兒。

    不會是另一片迷宮吧?

    一陣嘆息聲從風雪深處傳來。

    是個小娘子的聲音。

    隱約有點熟悉感。

    沈逆尋著聲音過去,越走越近,在兩座巨石之后發現了一位正在揮鞭修煉的小娘子。

    小娘子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身形瘦小。

    一位白發女子站在不遠處,目光如炬,一刻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小娘子長鞭猛掃,體力不支,扭了腳,一下摔在地上。

    就在此時,沈逆看清了她的臉。

    是師姐,小時候的師姐。

    沈逆能記事起,師姐一直都比她年長,教她護她,沉穩內斂。

    從來沒見過比自己還小的師姐。

    原來邊燼真的有小時候,也有個子一點點,稚嫩可愛的時候。

    沈逆被萌得心顫。

    好小的師姐,想抱到懷里欺負。

    雖然先前已經猜到了,用鞭子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威嚴的白發女人,也像師尊。

    只是,以往從邊燼嘴里說出的師尊都是溫和慈祥的。

    眼前這白發女人嚴厲到讓人害怕,氣質上有點錯位,還以為是別人。

    沒想到,真的是她們。

    “起來。”

    白發女子的聲音比她無表情的臉還要嚴酷。

    即便邊燼受傷了,也不容許她有任何休息的時間。

    風雪交加,溫度很低,邊燼頭發和衣服上沾了厚厚一層雪,依舊出了一身的汗。

    她明明已經練了很久了。

    邊燼沒任何抱怨,撐起身子,繼續練。

    沈逆心中萌動的喜悅,被師尊冰冷的言語擊碎。

    這么點大的小孩,能將鞭子舞得碎石穿葉,已經讓沈逆嘆為觀止了,師尊卻還不滿意。

    甚至親自動手,單手奪了邊燼的鞭子,揚起狠狠抽在她的后背上。

    完全沒有留余地,將邊燼打跌在雪地里。

    沈逆目光一定,握緊拳頭。

    師尊長發披肩白如雪,倦容病態唇無色。

    她發色淺,面色更淺,一襲蒼青羅裳,天寒地凍間似與這蒼茫的雪地融為一體。

    師尊見邊燼半天沒能站起來,失望地負手望天。

    “你這般柔弱,我如何放心將雙極樓交托給你?更不用說這蒼生萬民。”

    邊燼唇縫分明有血,抬頭之前硬生生咽回去。

    她還未變聲,嗓音不似現在低冷,稚嫩秀氣,像泉水叮咚,說出的話卻讓人難受。

    “是徒兒無能,這幾日怠惰了……徒兒定會勤加苦練,不讓師尊失望。”

    師尊:“怠惰?可是因為你撿回來的那小孩兒分散了精力?”

    沈逆算了一下,師姐比她大七歲,這么說來,此時的時間點該是剛剛撿回她不久時發生的事。

    邊燼遲疑沒答。

    師尊道:“耽誤你習武,不能留。是為師替你打發,還是你自己送走?”

    邊燼立即道:“不可!阿搖沒有耽誤我習武!是我不小心感染風寒,臥床兩日,身子有些鈍罷了。從今日起,我會延長修煉時間,下次師尊再考校,一定不會失望的!”

    師尊淡笑道:“哦?連名字都起好了。阿搖。”

    邊燼沒說話,去拾落在地上的鞭子。

    師尊垂著銀色的濃睫,從高處睥睨邊燼彎腰時窄窄的后背。

    “邊燼,為師逆天悖理將你從死城到雙極樓,供你吃穿,賜你玉璧,教你武藝,你當知曉為師用心良苦。雙極樓從不收廢物,你帶那來路不明的嬰兒進師門,為師已經是網開一面。若你因為照顧她而耽誤煉體,為師不會讓她留下。記住了?”

    邊燼抬眸,眼眸里俱是惶恐。

    “徒兒記住了,徒兒一定不負師尊所望……”

    第93章

    師尊在沈逆小時候就去世了,去世前她和師尊的交集也不多。

    不過有件事沈逆明白,師尊不太喜歡她。

    不被喜歡的人,最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份疏遠。

    沈逆一向不在意師姐以外旁人的喜惡。

    有人不喜歡她,她也未必喜歡此人。

    更何況,從生活起居到天賦修行,更多是邊燼在照顧她,支持她。

    嚴格說起來,她不算師尊的親傳弟子,邊燼才是她老師。

    不懂內情的人只道她和師尊都是雙S級機械天賦,以為她天賦的覺醒都是師尊教導,邊燼也從不讓她否認。

    師尊過世后,師門里留著師尊的畫像,各種影像。

    掛在師姐以及各位師姐師兄嘴邊的師尊,和那些殘影里的形象相近,有身為掌門的威嚴,也有作為長輩的和藹。

    而沈逆親眼目睹的這一切是什么?

    埋在迷宮一般的森林深處,在師姐內心之下的師尊,竟這般殘酷。

    在她被師姐呵護,無憂無慮長大,甚至能時不時作個死,煩師姐的時候,師姐經歷的是什么呢?

    她只看到師姐寵著她,護著她沐浴在陽光下的一面。

    卻沒見過另一面。

    那另一面陰冷晦暗,布滿苔蘚。

    風雪卷向沈逆的面龐,模糊了整個視野。

    沈逆算是知道師尊為什么不喜歡她了。

    因為師尊覺得她分了邊燼的心,險些害邊燼無法成為她想要的優秀徒兒。

    難怪這兒的雙極樓這般冷,比她記憶里還要冷得多。

    雪粒撲在眉眼上,它能感受到沈逆方才還難過垂落的眉眼,此刻揚起笑意。

    就算師尊這樣壓迫,師姐還是選擇保下她,疼愛她。

    甚至成了親,床笫相纏,何等快活。

    沈逆挺想敲敲師尊的棺材板,問問九泉之下的她作何感想。

    ……

    風雪過后,雙極樓變換了季節,滿目秋景。

    山上的果樹結滿果實,沈逆盤腿坐在石頭上,看小邊燼挎著籃子來摘果子。

    邊燼看上去長大了一點點,十歲左右。

    那么沈逆這個時候應該有三歲了。

    既然能和菌菇互動,不知道這個更深層的夢境世界里,她能不能和小邊燼說幾句話。

    對著半大的小娘子,沈逆有點難叫出“師姐”這兩個字,想了想,沒大沒小喚道:

    “阿燼——”

    邊燼正要上樹,聽到有人叫她,好奇地往沈逆這邊看了一眼。

    那神情好像對她略有好奇,有點不明所以,但并不在意,很快收回了視線。

    就好像在夢里,外界有人叫了一下名字,感覺是在叫自己,但意識依舊沉浸在夢境的世界里,無法去判斷外界發生了什么。

    沈逆像個觀眾,只能很短暫很有限地影響這個世界里的邊燼。

    邊燼熟練地爬上樹。

    這棵樹沈逆記得,每年秋季都會結好吃的果子,果子成熟的季節一到,邊燼就會摘一大筐回去給她吃。

    一開始每年都吃,后來她吃膩了,不愛吃了。

    有一年邊燼還摘了許多,洗得干干凈凈,她卻只吃了兩顆便不想吃了,和師門其他姐妹到長安城里買零嘴。

    原來這棵樹對小孩而言這么高,樹枝像巨人的手臂,能展得這般遠。

    每個樹枝上只會結幾個果子,想要摘一大筐,得尋遍整棵樹才行。

    即便是身手不凡的邊燼也要摘上許久。

    看著年少的邊燼開開心心給小師妹摘果子,被樹枝樹葉劃傷了手和臉,嘴角的笑容卻未減。

    沈逆不禁想,當初她說吃膩了果子時,師姐有難過嗎?

    師尊威脅要把她送走的事,有第一次恐怕也有第二次,師姐從來沒提過。

    看師姐那雙手,布滿傷痕,便知她習武有多刻苦。

    誰家小孩是這樣的手?

    沈逆能在雙極樓無憂無慮地長大,邊燼付出的比她想得要多得多。

    秋風吹過,吹得沈逆鼻尖酸酸的。

    兩顆果子掉在草叢里。

    邊燼一躍而下,找了半天沒找到。

    “給。”

    身后有人說話。

    邊燼回眸,沈逆將果子遞給她。

    邊燼沒看她,開心地接過,笑著道了謝。

    “謝謝,我師妹很愛吃。”

    沈逆咬著唇,眼睛里一片晶亮,用力點頭。

    “嗯,真的很好吃。”

    挑挑揀揀,把不太好的果子剩下,放到小動物們會來吃的地點。

    最飽滿、最紅也最甜的全帶回去給師妹吃。

    沈逆跟著她走,見她唇有些干燥起皮,問她:“你不吃嗎?”

    邊燼望著前方雙極樓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阿搖愛吃,都留給她。”

    沈逆心口酸酸軟軟的,摸了摸邊燼的腦袋。

    邊燼抬頭往她,一雙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

    讓她想起這一路走過遇到的小動物,都是這樣的眼神。

    跟著邊燼回到師門,無數同門往來,人聲嘈雜,吵到沈逆疑惑地捂起耳朵。

    雙極樓最盛時人的確很多,內門弟子千百人,外門弟子更是數不勝數,可也沒這么吵。

    她每天都能睡到辰時,午間還能痛痛快快睡上一覺,沒人吵她。

    看來師門上下所有大小事都堆在邊燼身上,在她的潛意識里,師門便是這樣人來人往,鬧哄哄的。

    沈逆起了興致,想在人群中找一找自己,看看在師姐意識里的自己是什么樣的。

    師門車水馬龍般熱鬧,沈逆仿佛置身于菜場,想要找到自己恐怕有點困難。

    環視了一圈,發現了一件挺神奇的事。

    師門中有那么多的師弟師妹,他們面容有些清晰明媚,有些模糊難辨,都穿著一樣的門派服制,一眼看上去很難分出誰是誰。

    人群里只有一個人身上罩著光,無論走到什么地方,都能一眼看見。

    沈逆好奇地跟上去,從背影推測,對方是個和自己身高相等的少女。

    這裝扮,有些熟悉。

    莫非……

    沈逆心砰砰直跳。

    她拍了一下少女的肩頭,少女回身,沈逆呼吸一滯。

    沈逆和自己打了個照面。

    的確是她本人,可是又不太像……

    她有長得這般可愛動人么?

    五官漂亮找不出一絲瑕疵,雙瞳剪水,粉裝玉琢,看上去很嬌氣很柔弱,一握就會碎成好幾瓣。

    沈逆仔仔細細地看,這是我嗎?

    “沈逆。”

    二十歲出頭的邊燼從遠處走來,喚了她的名字。

    眼前的少女甜甜地應了一聲:“師姐!”

    “今日功課寫完了嗎?”

    邊燼走到她面前,神態已和方才摘果子的她全然不同。

    那時師尊已經過世,她獨撐雙極樓數年,眉眼間盡是當家掌門的練達沉穩。

    沈逆確定了,那小少女的確是自己。

    被這么一問,小少女立刻撲向邊燼,淚眼婆娑地拉著邊燼的寬袖,瞬間淚眼朦朧,哭哭唧唧。

    “今天功課好難哦,還未寫完,師姐不會罵我吧?”

    沈逆本人:……

    不是,你誰啊。

    沈逆自省,為什么在師姐夢境世界里,她是這么個玩意?

    她以前的確很會在師姐面前偷懶耍滑,可撒嬌也有分寸,哪有軟成這樣?

    這小兔子精是怎么回事?

    沈逆一腔不解,再看邊燼,忽然明白了。

    小兔子精可憐兮兮,邊燼滿眼疼惜,都舍不得訓她,溫柔道:

    “師姐怎么舍得罵你?有什么不會問我就好了。”

    小兔子精立刻開心了,缺心眼地用力點頭,“嗯嗯嗯”個沒完。

    沈逆:。

    所以,在師姐眼里,自家小師妹是個成日把眼淚掛在眼角的小嬌娃,一哄就破涕為笑。

    沈逆很想對邊燼說,師姐,我的嬌十之八.九都是裝出來的,你的嚴厲倒是藏都不藏。

    師姐哪有眼下這么溫和解語?

    哪有什么不舍得罵?

    明明都是冷著臉說“不會來問,功課不能不寫”好么?

    沈逆胳膊搭在師尊木像的肩膀上,沉思。

    懂了,所以一直以來,師姐明明一眼就能看穿沈逆在耍滑頭,卻覺得她撒嬌實在太可愛,甚至可憐,所以賬單全收。還以為縱容沈逆時的自己格外溫和,產生了自己是位和藹師姐的錯覺,所以有了眼前這一幕。

    果然是師姐夢境世界,想法不要太主觀。

    溫和是沒有的,臉上半點笑意都欠奉,感覺再放肆一絲絲就被她門規伺候了。

    可沈逆就喜歡在危險的邊緣起舞,小孩兒頑劣的心性,就是要折騰出一點師姐不同的情緒才罷休。

    總而言之,師姐認知錯位錯得離譜。

    不過沒事,沈逆一點都不在意。

    誰讓師姐把她想得那么可愛呢?

    撇去兔子精的部分不談,沈逆才知道,原來在師姐心里她這般仙姿佚貌。

    漂亮到不像她。

    沈逆正樂不思蜀,場景又一次轉換。

    小兔子精布下陷阱,坑了老是來找茬的其他宗門弟子,被邊燼單獨留下訓斥。

    邊燼還沒說兩句,小兔子精便紅了眼睛,帶著哭腔道:

    “是那些惡人先說師姐壞話,我若不回擊,他們只會以為雙極樓軟弱。雙極樓的大師姐都能任由他們胡亂編排,回頭還能對其他同門手下留情么?”

    小兔子精冷哼著,絕不認錯。

    “摔斷腿都是輕的了!”

    邊燼想正色訓她,卻不忍心開口了。

    眼前的小娘子嘴上倔強,眼眶卻紅了,豆大的眼淚掛在眼眶上,就是倔強不掉。

    小兔子精再控訴:“最重要的是,你這么好!他們有什么資格說你的壞話!”

    聽完小兔子精的話,整個夢境空間都在散發著憐憫不忍的情緒。

    在一旁圍觀的沈逆,甚至能感受到來自邊燼心中的隱痛。

    沈逆想起來了,的確有這件事。

    當時是生氣,氣那些人敢玷污師姐名譽。

    不過眼眶發紅是演的,眼淚是硬擠的,只想師姐從輕發落。

    沒想到邊燼那么信以為真。

    信到心都痛了。

    ……

    更讓沈逆心跳難平的是,無論夢境里的小沈逆走到何處,做什么事,身上罩著的暖光都不會消失。

    再多的人,再喧擾,邊燼一抬眸,便能看見小師妹。

    她是邊燼夢境世界的焦點。

    這獨一份的專注和與眾不同,似乎在暗示著某種情感。

    一個大膽的,從未肖想過的念頭倏然升至心頭。

    在她暗暗愛慕師姐的時候,師姐對她也是有同樣的情感嗎?

    這個想法實在太不可思議,太僭越。

    還未證實,沈逆就被一廂情愿的幸福感弄得暈眩,幾乎忘記自己是來找師姐丟失的記憶的。

    深吸一口氣,鎮定情緒。

    師姐的世界太好逛,險些忘記來干嘛的了。

    經過上兩次的探索,沈逆知道自己這次的時間不多了。

    這處場景藏在森林之下,沈逆推測,這里所承載的記憶和情緒是很私密的。

    得抓緊時間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能與丟失記憶的三年結合起來。

    沈逆在師門里快步行走,處處留意。

    走著走著,看到兩個不該出現在此的人。

    穿著戎裝的女兵。

    這身軍服沈逆認識,是帝國步兵服制。

    步兵怎么會出現在雙極樓?

    沈逆跟在兩人身后,沿著一條僻靜傾斜的小路一直往下去。

    真正的師門沒有這條小路。

    更讓沈逆好奇了。

    小路到了某個地方,陡然傾斜,變成一條長長的臺階,臺階往前延伸至一片平靜的水潭。

    那兩個女兵仿佛什么也沒察覺到,攜手走入水潭,開心地下沉。

    臺階在水面之下一米的地方斷裂了,沈逆站在臺階上,眼睜睜地看著那兩人拉著手,擁抱著,慢慢消失在黑暗的水中。

    她們面容模糊,以身形和氣質判斷,應該是沈逆沒見過的人。

    黑洞洞的水潭像怪獸的口,正等待著沈逆自投羅網。

    這可是師姐的夢境,她完全不怕。

    沈逆吸一口氣,干脆利落地躍入水中,往下游。

    往下,再往下。

    水潭深得可怕。

    沒有聲音也沒有光,滑動時的確有水的質感。

    快要憋不住了。

    肺火辣辣的,沈逆的水性極好,此刻也快要窒息。

    怎么還沒到底?

    沈逆一忍再忍,忽然,她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看不到的網,好似破了某種邊界,周身的水陡然被抽干,她漂浮在半空,浸在朦朧的月色之中。

    她并不知道,方才她穿過的是邊燼理智的邊界。

    這兒,是邊燼的欲念之地。

    不遠處是軍營,而那兩位女兵在黑暗的草叢中抱在一起。

    沈逆看她們相互撫慰,不太理解。

    為什么費了這么大的勁,來圍觀別人親熱。

    沈逆正想去別處看看,忽然聽到草叢里的人開口了。

    “張開,對……師姐很乖。”

    沈逆胸中一熱,再去瞧那兩人,儼然變成了她和邊燼。

    方才說出那些曖昧命令的,正是沈逆她自己。

    第94章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從未這么清晰。

    沈逆披著月色,放緩步伐,像小心翼翼的獵人,慢慢靠近終于落網的恐怖獵物。

    生怕步伐大一點,陷阱里的獵物就會不翼而飛。

    害怕自己喘氣的聲音再重一點,剛才她聽到的動靜就會變成幻覺,瞬間被現實刺破。

    目光穿過層層野草,她看到了交纏在一起的兩個女人。

    月光肆無忌憚地曝曬在她們身上。

    周圍的一切黑暗荒廢,只有這兩個漂亮的女人白到發光。

    的確是她自己。

    是沈逆自己,和邊燼。

    草叢里的沈逆恣意地品嘗著掌門大師姐的唇。

    那平日里一絲不茍整潔肅冷的大師姐,此刻被她吻得衣衫凌亂滿面潮紅。

    她們的氣息隨著風,蕩入沈逆的耳中,耳朵一點點被染紅。

    身下人被吻得迷失,完全沒精力察覺周圍。

    草叢里的沈逆一只手撐在師姐的膝蓋上,控制著弧度。

    另一只手在看不到的地方。

    她發現有人在靠近。

    兩雙幾近相同的眼在空中碰撞。

    不遠處的沈逆口干舌燥,草叢里的自己望過來,那唇角的弧度分明帶著邪性。

    邊燼漏出好幾聲,長發被汗水打濕,粘在纖細的脖頸和肩頭。

    草叢中的沈逆咬著懷中人滾燙的唇,目光還滯留在沈逆身上。

    像在得意地宣告,也像在誘惑地邀請。

    ……

    咚咚!

    心跳猛地加快,沈逆一下坐起身。

    這是侯府寢屋,時間到了,她從邊燼的夢境世界里清醒過來。

    邊燼原本還睡著,被她這猛地一震也睜開了眼睛。

    “怎么?”

    清冷平穩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沈逆緩緩轉回身。

    邊燼坐起來,依舊和她保持著半個人的身位,身子前傾,清正秀美的臉龐破開黑暗,浮上燈光鋪就的水面,落入沈逆的眸底。

    邊燼:“找到什么了嗎?”

    沈逆:“……沒。”

    “遇到了危險?”

    險些和我們自己玩了三人游戲算不算危險?

    這大逆不道的話自然沒說,沈逆不確定邊燼為什么要在夢境世界深處的深處埋了這么一個場景。她像剛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腦中一片混亂,需要梳理真實和夢境。

    難怪要控制夢境互通的時間,還要設置冷卻時長,否則進進出出太快太頻繁,真的容易導致精神錯亂。

    沈逆擺了擺手,想下床拿一罐鎮定類的營養液。

    剛一動,腰部的傷挫得她倒吸一口氣,撐著腰在床上沒能動彈。

    邊燼看她一眼,走去拿了一瓶營養液,遞給她。

    沈逆:“謝謝……”

    還真是她想要的那款營養液。

    一口喝完,心跳歸位,終于徹底回到現實。

    邊燼正坐在床邊,雙臂抱在身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她知道,邊燼在等她說夢境世界里遇到了什么。

    沈逆老實說了。

    老實說了一小部分。

    說她怎么安撫菌菇小隊,后來出現一朵“食人花”,將她吞下去,之后落到了雙極樓中。

    說邊燼居然覺得自己是個和藹溫柔的大師姐。

    邊燼:“不可能,我對師妹師弟一向嚴厲。”

    沈逆心里偷偷道,原來師姐還算有自知之明。

    邊燼說完后又想了想,覺得自己略為片面了。

    這句話完整的應該是“不可能,我對除了某位小師妹之外的師妹師弟一向嚴厲”。

    當然,這話她不可能當著“某位小師妹”的面說出口。

    邊燼沉思著:“你被森林之中的花吞噬,順著花莖墜落到了雙極樓,這有可能是突破意識的防備,進入到了更深的……”

    說了一半突然停住。

    沈逆幫她補完:“更深層的意識層面?”

    邊燼:“……可以這么說。”

    想了想,又問。

    “你有發現什么,嗎?”

    沈逆懷疑她這句話里“什么”和“嗎”字中間,漏了具體的對象。

    沈逆反問:“你指的是?”

    邊燼:“比如,一些反常的事。”

    比如,她花了大價錢想要隱瞞的事。

    那可太多了,沈逆心道,基本上都是反常的事,沒幾件正常。

    只是,那些都是師姐的隱私,師姐本人肯定是心知肚明,沒什么好拿出來說叨。

    萬一有些事情是她的創傷,她好不容易遺忘了,再從記憶的角落里把這些玩意揪出來非要給當事人看,不等于揭人舊傷么?沒必要。

    沈逆道:“你夢境里的我很反常。”

    邊燼警覺。

    “怎么反常?”

    “可愛到反常。”

    邊燼:……

    聽到沈逆的發言,邊燼忍住沒翻白眼。

    不過那一瞬細微的緊張,沒能逃過沈逆的眼睛。

    沈逆確定了,師姐先前分析得對。

    師姐的夢境世界有許多層面。

    立著師尊巨型石像的平原是最表層。

    平原的山谷,是表層夢境中最復雜,埋著最多傷痛的地帶。而森林是巨大的迷宮,象征著她表層夢境最后的防備。

    一旦突破了防備,就能進入下一層夢境。

    第二層夢境的雙極樓已里一切偏向,已經是師姐的秘密。

    那兩個女兵帶著沈逆入的深潭,恐怕是更深的第三層。

    沉著更不可見光的心思。

    為什么有兩位陌生的女兵,沈逆想不明白,不過第三層夢境里看到的事,明明白白象征著情愛。

    在一層層的夢境世界里走了一遍,沈逆沒法不去想一件事——師姐也是喜歡她的。

    不止是喜歡,對她甚至有欲念。

    那深深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欲念。

    ……

    沈逆不確定先前一直沒能進入第二層夢境,是因為自己沒有大膽地撫摸菌菇們,以示自己的好意,才錯過了被冰藍夜曇早一些吞進肚子里的“好機會”。

    還是這次被無臉女擄走,讓邊燼心態發生了變化,這才獲準往她心的更深處走。

    沈逆傾向于第一種可能。

    畢竟這兩日師姐臉上寫的是生人勿進,熟人也勿近。

    總不可能在情緒這么糟的情況下,反而放下對沈逆的戒備吧。

    事實上,沈逆也有想岔的時候。

    邊燼在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內心世界對沈逆徹底放行,正是因為這次沈逆在她眼皮底下被劫走,險些喪命。

    當時焦灼到極近發狂的心情,到今日都沒能算徹底疏解,依舊后怕。

    所以,她說“生自己的氣”,這是實話。

    骨折、內臟出血,渾身的擦傷,歷歷在目。

    她氣自己居然無法保護沈逆,讓沈逆受了這么重的傷。

    內心更是憂慮,若自己走了,帶走了沈逆心血之作“逆芯”,回頭她再遇到同樣的危險怎么辦。

    誰保護她。

    她氣自己無法周全,也氣這份對周全的憂慮。

    邊燼的心思從錯亂為難中回攏,忽然發現沈逆的指尖就在唇邊。

    曾經被她頂開唇舌戲弄的畫面突兀地撞入腦海里,邊燼偏頭躲開沈逆的觸碰。

    沈逆手指落了個空,也沒不高興。

    “我只是發現你嘴唇也受傷了。是救我的時候弄的么?”

    這幾日沈逆被傷痛困擾,邊燼這處的傷靠近唇內側,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剛才邊燼不知在想什么,唇微微張啟,一道深深的血口撞入沈逆眼底,觸目驚心。

    沈逆心疼,想看看到底有多嚴重。

    邊燼卻沒想她碰的意思。

    即便被拒絕,沈逆心里還是疼的緊。

    “師姐,下次別為我冒險了。”

    邊燼看著別處,冷淡道:“只是還需要靠你找回丟失的記憶罷了,不用多想。”

    沈逆聽罷,沒半點不高興,乖巧地點了點頭,唇邊還似乎有些笑意。

    “嗯,我知道。”

    邊燼:?

    沈逆知道她嘴上固定的那幾套,不就是一切都是為了找回記憶,為了親密度,把沈逆當成好用的手段或工具么?

    都會背了。

    反正不管她嘴上怎么說,心里卻喜歡沈逆喜歡得緊。

    是誰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到師妹,是誰幕天席地糾纏一個師妹不夠,還要誘惑第二個師妹。

    沈逆點頭如搗蒜。

    “嗯嗯,只是要用我罷了,不多想,我從來不多想。”

    邊燼:……

    感覺哪里有點不對。

    之后的幾日。

    不敢造次的沈逆,在得知邊燼真正的心意之后,再一次過上了一言不合就對邊燼撒嬌的日子。

    而邊燼面上冷淡嘴里無情,身體卻忍不住滿足她所有要求。

    吃穿自不用說,之前連續好幾夜邊燼都是背對她睡的,這幾日,沈逆夜間說冷,大夏天的邊燼給她罩了毯子也不見好,非要邊燼抱著才能睡。

    邊燼:“我給你拿冬被去。”

    沈逆:。

    沈逆:“冬被太厚太沉太悶,不舒服。”

    邊燼瞧著她那顆圓圓的后腦勺,都覺得狡猾了幾分。

    沒再說話,邊燼從她身后抱上來。

    柔軟的軀體貼著沈逆的后背,被邊燼擁入懷中的感覺非常安心。

    被師姐身上淡淡的香味包裹、浸染著,像回到了故鄉。

    ……

    得逞了幾日,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夜里兩人又開始接吻。

    邊燼自然是被動的,一開始也在拒絕。

    待一言不發的沈逆啟開她唇舌,方才冷淡的推拒,慢慢融成了唇齒間沉默的合謀。

    觸覺指數到了可怕的三百一。

    沈逆手貼在邊燼的盆骨邊,慢慢蹭著她親手安裝上去的接插口。

    仿佛有火星在身體里躥。

    越吻越深,忽然,她們都察覺到了一種說不清的共融感。

    情緒如同開啟的匣子,邊燼言語上沉默,手中甚至在推拒,可明明吻讓她萬分喜歡,難以抗拒。

    這種情緒清晰地傳遞到了沈逆的心里。

    洶涌的“喜歡”像潮水,從遙遠的海岸呼嘯著奔涌而來,霎時吞沒了沈逆的心口。

    沈逆心跳被催得極快,身子透出桃粉。

    和此刻邊燼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是連理模塊中的情意共振功能吧……”

    沈逆吻著邊燼的耳廓,在她耳邊說著。

    “愛侶間耳鬢廝磨,若只有單方面的感受,或許無法真正讓彼此都快樂的。情意共振,便是能在敦倫之時感知彼此最細微的感受。師姐這下是想要……”

    邊燼一時被她直白的話弄得面上發燙,捂住她的嘴。

    “不許說。”

    沈逆怕邊燼真的生氣,乖乖地在她掌心里道:“好,我不說。”

    兩人默默相視。

    嘴上沒說,情意共振卻告訴沈逆,她說對了。

    沈逆聲音還悶在邊燼的手里。

    “這回我可沒說……”

    是你的真實想法自己到我心里去的。

    連理模塊六十六頁說明她追隨邊燼的步伐,閱讀完畢,五大功能了如指掌。

    怕沈逆再出事,是邊燼主動提議把所有功能都開啟的。

    只是沒想到今晚會把自己坑成這樣。

    指背都紅了,邊燼的指尖緊扣著身上人的肩頭,眼里盡是羞惱之意。

    沈逆迎著她那雙羞惱的漂亮眼睛,吻得更深。

    情意共振非常精準,連身體的反饋都能直達對方內心。

    沈逆輕易地找到了要命的地方。

    被壓在被褥里的師姐氣息混亂潮濕。

    和夢境那隱蔽的草叢中的她一模一樣。

    深喘在喉嚨里藏著,她一向不會發出具體的聲音,只是悶悶的,模模糊糊,又被沈逆弄得情不自禁。

    情意在共振,觸覺指數不停地抵達歷史最高值。

    每次指數都該是最高了,卻能在下一次達到更高。

    右手被沈逆扣著,抵在凌亂的床面上。

    她說不行了,她說你還不夠。

    再后來又說什么邊燼完全聽不清了,搖搖頭,又難受地點點頭。

    沈逆抱著她,感受她又一次的輕顫,聽她受不住地喚她“師妹”……

    如果說上次還有些倦,這次則是徹徹底底的放縱。

    放縱到最后,是邊燼纏著沈逆接吻,唇里的傷都顧不上。

    她氣自己憂慮,更氣自己那么喜歡沈逆。

    氣過之后,又克制不住地心動,沉淪。

    是要走的。

    但此刻實實在在被沈逆抱著,被她占有,享受著她的依戀時,邊燼無法不去想,若走了,誰來疼愛沈逆,誰為她擋下危機?

    夜里誰哄她入睡,誰來與她熱吻?

    第95章

    夢中,邊燼又一次置身于那片迷霧。

    她知道影子依舊在迷霧內監視她,卻不發一言。

    邊燼:“沒什么要跟我說的?”

    語氣平靜,但在此刻,完完全全是挑釁。

    迷霧里的影子在經過漫長的沉默后,終于開口:你已經徹底沉淪了,這不是你該做的事。

    邊燼能感受到那影子正壓抑著脾氣。

    邊燼望著如煙如霧之處,淡然道:“我該做什么事當由我自己決定,而不是你。你是誰,有什么資格命令我?你甚至不敢出來與我相見。”

    影子答非所問:你貪戀現在的生活。

    邊燼:“有什么不好?”

    影子:現在的你,愛上她了。

    這次輪到邊燼沉默。

    未知的夢境地點,漫天的迷霧遮去了她的面容,反而能讓她將內心最真實的自己剖出來看。

    給自己看。

    邊燼:“是啊……我愛上她了。豈止是現在的我,我早就愛上她了。”

    影子的意識依舊與邊燼互通著。

    邊燼能感受到,那團影子的氣息變得更濃了。

    影子:你該做好離開的準備。

    邊燼冷笑著,像自嘲,也像在對自己許諾。

    “我已經離開過一次,傷害過她一次了。這次我不會走。”

    在消失之前,影子說:命運不會讓你停留。

    ……

    之后沈逆又去了邊燼夢境世界幾次,尋找丟失記憶一事一直沒有太大的進展。

    其實沈逆已經能在邊燼的三層夢境里自如地穿梭了。

    她抓緊時間努力尋找著突破口,最終都無功而返。

    毫無頭緒時摸摸小菌菇,逗逗小時候的師姐。

    偶爾和師尊照面,便會意味深長地拍拍她的肩膀。

    一直沒能找到關鍵的信息,讓沈逆有些挫敗。

    邊燼反過來安慰她不必焦慮。

    決定留下后,邊燼的確沒那么著急了。

    與那迷霧黑影對峙之后,邊燼看清了前路,先前的陰霾清除了不少。

    既然連理模塊里的諸多功能讓她情緒無處可藏,索性不再藏。

    邊燼人生第一次選擇放任自己。

    放任她和沈逆的關系。

    她和沈逆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時候晝時見不著面,夜里在府中某處忽然相見,說說今日做了些什么,有時候聊著聊著便想親近。

    她喜歡被沈逆氣息染透。

    喜歡和自己的喜歡親密無間。

    萬姑姑發現,情意盒最近總是兩夜一空,有時候一夜就得再補充。

    夫人們閨房秘事得低調,萬姑姑不想侍女們知曉,免得有人管不住嘴出去胡言亂語,便親自張羅。

    一段時日下來,沈逆在邊燼的沉默中,對她哪處最敏感已經了如指掌,親密度突飛猛進,已經漲到了九十。

    沈逆到夢境世界里探索的時間也延長了不少。

    說也奇怪。

    先前這些事也不是沒做過,當時漲得可不如現下這般快。

    大抵是邊燼不再為難自己,第一次想和沈逆身心相通。

    這親密度便不加蓋般順利往上竄。

    偶爾也會想到師尊。

    師尊的教導依舊在邊燼身上留著深深的印記。

    當初為了能夠覺醒更高的天賦,師尊對她的要求嚴格到殘酷。

    除了修行還是修行,吃最清淡的食物,喝無味的水,每日早睡定時早起。

    不與人爭鋒,不可有喜惡。

    更不用說人欲。

    邊燼在壓抑著七情六欲的歲月中,和苦修相伴長大。

    極端的淬煉下,也有邊燼撐不下去的時候。

    每當她意志消沉之時,師尊不會安慰她,反而一次次地告誡她遠離人欲。

    “欲會傷心,更能殺人。無欲則無求。鏡花水月最是無用,耽于情愛者終究會墮落。”

    在邊燼之前,師尊也曾收過徒兒,那才是她第一位徒弟。

    那位徒兒出身貧寒,卻天賦異稟,十歲時憑自學打造出了S級的玉璧,震驚全帝國。

    師尊對她傾注了所有的心血,渴望她能覺醒雙S級機械天賦,繼承衣缽,執掌雙極樓。

    邊燼:“后來呢?”

    “你該能猜到,她愛上了不該愛上的人,一個窮兇極悖,不知廉恥的妖女。那妖女是雙極樓的仇家,隱姓埋名多年,只為了有朝一日向雙極樓復仇。妖女誘惑了她,待我不在時讓她打開山門,放妖女到雙極樓中大肆屠殺。當時我正在國外游歷,收到消息立刻趕回,可惜……為時已晚。當時我的師兄師妹全被她殺光。那個被利用的蠢貨也被妖女斬斷雙腿,變成了殘廢。”

    師尊終究沒忍心殺她,把她逐出師門,永不可入雙極樓。

    “傻子只會自傷,而過分的愚蠢會釀成誰也無法想象的悲劇。”

    師尊想起那位徒弟時面容冷淡,看似無甚情緒,不過邊燼還是從她眼中察覺到了失落。

    師尊的話扎在邊燼心口,這些年她一直視欲念為豺狼虎豹,不敢親近。

    發現自己對沈逆的情感時,第一反應是不想承認,不能承認,這不是她該做的事。

    而這六年,她經歷生死離別,幾乎走完了普通人的一輩子。

    本以為時光已逝,人生不復。

    沒想到墜入生命谷底時,向她伸出手的是當初殘忍對待的人。

    她沒能愛的那個人,還在不計代價地愛著她……

    邊燼開始重新思考師尊烙在她心上的話。

    人欲的確是把危險的刀,不會用刀的人會傷著自己。

    會用者,不僅不會弄傷自己,還能保護他人。

    邊燼知道自己會是后者。

    ……

    邊燼嘴上沒說什么好聽話,不過沈逆已經從她的行為上感受到了心思的轉變。

    無論因何轉變,沈逆只知道師姐喜歡她,這就夠了。

    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遭此大難,沈逆想著師姐怎么著也能疼她疼滿七七四十九天。

    沒想到,就在她不用拐杖行走的第二日,就被邊燼叫起來晨練。

    沈逆:?

    怎么跟想的不太一樣。

    沈逆還想掙扎一下,被邊燼一句話懟回來。

    “我也沒指望讓機械師練出多強壯的體魄,但基本的保命能力還是得有。除了每天早上的晨練,晚間有空的話,我也會陪你去到工作室,當你的助手也好,必須完成一個時辰的專注改造。這一個時辰只專注你自身的改造。完成機械外骨骼或是武器升級,無論如何,務必做到提升自己的戰力。”

    邊燼想了想,“戰力”兩個字還談不上,改成:

    “算了,先提升保命能力吧。”

    沈逆:?

    沈逆:“我覺得我保命能力挺好的呀……”

    邊燼都懶得說和無臉女對戰的時候自己遭遇了什么。

    幸好對上的是無臉女,但凡換一個,她都沒法向敵人解釋為什么忽然投喂食物。

    邊燼:“有給食物保鮮的工夫,不如多為自己做一點保命的武器。”

    沈逆:……

    就說那一大袋剛保鮮好的油炸地豆去哪兒了,連帶著那碟桂花糕都不見了。

    原來是身體托管的時候被師姐揮霍掉了。

    浪費食物,痛心疾首。

    但迎著師姐審視的目光,半點不敢表現出來。

    沈逆只好道:“那些都是墊肚子的……我也有保命的武器啊。”

    邊燼:“哦?在哪?”

    能抽出地豆,說明師姐當時是按照自己的戰斗習慣來找武器,因為她的鞭子一直纏在腰間,所以本能地從腰上尋找。

    沈逆從手臂里抽出戒棍,在手指尖舞動。

    “有沒有可能它在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邊燼指尖一彈,空中沖來一波空氣彈,直接將戒棍彈飛。

    沈逆:“你怎么偷襲?”

    邊燼:“還是做一個不容易被奪走的武器吧。強化外骨骼,或者做個載具比較適合你。”

    沈逆:……

    邊燼:“在此之前,身體素質也得跟上。看得出來這六年沒有我監督你怠惰了不少。你重傷剛好,其他的暫且推后,先從最基礎的跑步開始。跟著我從這兒跑到雙極樓,順便看看楓兒,然后再跑回來。”

    沈逆以為自己聽錯了。

    “師姐,雙極樓可是在郊外。”

    “嗯,還是說你想跑到洛陽?”

    “……”

    怎么說呢。

    沈逆安慰自己,凡事往好處想,能和師姐一起共度晨時,也算美事一樁。

    累點就累點吧。

    被邊燼督促著跑了幾日,一開始不太適應,之后精力的確有顯著提升,連干眼癥的癥狀都減輕了。

    在雙極樓和師姐一起看日出,從她身后抱著她,在她一言不發的默許下啟開她的唇,品嘗她口中甜軟時,沈逆甚至喜歡上了晨跑。

    有獎勵的苦差事,還是能拼一拼的。

    在邊燼督促下,沈逆順利打造出了全身的外骨骼,與此同時升級了手臂里的能量池和戒棍的性能。

    從李渃元那天子儀仗里得到了靈感,打算給自己打造一個火力兇猛還能保命的載具。

    答應給第五闕做的武器也在推進。

    她讓竇璇璣發一份天賦細節過來,先前答應幫她做的武器也一并做了。

    精力提升之后,沈逆能同時做更多的事。

    當然也不會忘記這風譎云詭的長安城內,幾方相持的政斗還未停歇。

    本以為最高研發署禁區被破,煉丹爐失蹤,李渃元會鋪天蓋地展開搜捕,掘地三尺也要將她私藏了多年的寶物追回來。

    沒想到整個大明宮安靜得出乎意料,安靜得不合情理。

    而誣陷邊燼叛國的視頻已經消失于萬維網。

    云端上暫時還沒線索。

    或許真像先前她們分析的那樣,恐怕沒人能在臨死前拼死備份記憶。

    可那是百萬大軍,百萬之中起碼有一半都是人類,如果這事兒是邊燼干的,即便她再厲害,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殺死幾十萬人,不留下任何一點的線索嗎?

    沈逆不太信這種事。

    沈逆打算去暗網發布懸賞,懸賞百萬大軍折亡真相線索,報酬是一斤星河鉻素,或等價黃金。

    反正秦無商那惡心的視頻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眾人皆知。

    即便很多人不敢說,背地里也沒少議論。

    人的嘴是沒法徹底堵住的。

    既然如此,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沈逆甚至直接用大號發布了這條懸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她不介意往外撒點金子。

    她最不缺的就是金子。

    而且,新的“金山”也在開采中。

    她的“貍力開采一號機”乘坐兩只偵查鳥,往睦州境內去了。

    已經在勘察貍力三號坑周圍的狀況,計算出開采成功率為六成六。

    成功率不算很高,不過比她想的要穩妥些。

    但凡有一成她都開采,能挖多少就挖多少。

    挖完之后還要立即傳消息給李極,且看她被偷了家氣急敗壞的模樣。

    算是以牙還牙。

    這次最高研發署的行動,原本計劃的是通過賀蘭濯給李極傳話,引秦無商出現,將她丟到最高研發署現場,最高研發署里造的孽全部堆到秦無商頭上。

    再將秦無商和李極暗度陳倉的視頻往外一揚,便看她們如何與李渃元對掐。

    誰知秦無商沒出現,她們還被感染黑魔方的無臉女偷襲,防不勝防。

    最讓沈逆意外的是,曾傾洛目睹李極和秦無商見面的記憶無法投影。

    曾傾洛莫名其妙。

    “我真的看到她們見面了,還一起制定了計劃。”

    邊燼安慰她:“我們當然相信你,恐怕你的記憶模塊被人動了手腳。”

    沈逆和邊燼心里大概有些猜測的方向。

    畢竟她倆都被賀蘭濯催眠過,知曉催眠的感覺。

    沈逆讓曾傾洛不用著急。

    精神天賦者有催眠銷毀的手段,機械師也有科學尋回的方法。

    既然這件事曾傾洛還記得,只是沒法給旁人看,那沈逆就能進入她的記憶模塊,將這段視頻提取出來,這對她而言并不困難。

    催眠這事兒如果真的是賀蘭濯干的,賀蘭濯也給沈逆她們留了余地。

    以賀蘭濯對沈逆能力的了解,不會想不到沈逆可以通過機械師的手段破解催眠。

    賀蘭濯處處都在暗示自己的誠意,沈逆和邊燼對她的能力很有興趣。

    若能策反賀蘭濯,對李極而言會是一場巨大的危機。

    策反之前需要更多了解賀蘭濯與李極的關系。

    沈逆在北境留有耳目,睦州在北境之邊,沈逆的勢力殘留也滲透了睦州,要調查一位節度使的身份并不難。

    耳目很快回復,就兩個字——“明白”。

    這耳目有一陣子沒動靜了,沈逆一直以為耳目在北境遭遇不測,原來還活著。

    ……

    那日一早,沈逆讓曾傾洛到前廳來。

    “在這侯府悶了幾日,小師姐帶你出去走走如何?”

    曾傾洛有些意外,問道:“咱們去哪兒?”

    沈逆將一頁宣傳畫報推到她面前。

    畫報上的女人眉眼動人,曾傾洛看了一眼,更是不解。

    “難道……”

    “沒錯。”沈逆笑道,“咱們就去這書畫家裴寂的個人作品展上,好好散散心。”

    沈逆要曾傾洛能自由在長安城行走。

    要讓李極見到曾傾洛從自己的眼皮下走過,即便百爪撓心,也不敢再動她。

    第96章

    早上天還沒亮,帝國客棧頂層便傳來敲門聲。

    康逸開門,見門口站著個穿著華麗繁瑣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不見得保養得多好,妝容很濃,不好判斷具體年紀,有可能四十歲,也有可能六十歲。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右眼單照,穿著睦州最時興的收腰長裙,手里推著個沉甸甸的行李箱,眼角都沒瞥康逸,徑直走進屋中,不滿道:

    “殿下不該住在這種地方,太招搖。李渃元要是派人刺殺,這么高的地方都不好逃生。你們一直跟隨殿下左右,當多提醒殿下。”

    康逸和繁之并不言語,女人直接推門走進李極的寢屋。

    一開門,窗簾和滿地的畫紙被風卷起。

    李極還在睡覺,女人關上窗,捻起一張飛到窗邊的畫。

    畫中盡是一些潦草的飛鳥。

    飛鳥肆意飛翔的姿態,讓她覺得礙眼。

    李極不滿地睜開眼,看到了眼前人。

    女人打開行李箱,從中展開一排龍門架,龍門架上掛著兩套精致的襦裙,一套素雅高貴,一套嬌艷奪目。

    李極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那女人將妝用的物件一件件從官皮箱里拿出來,慢悠悠地說:

    “殿下,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作品展就要開始了,老奴要幫您化妝,試裙子了。”

    李極的背影悶了一會兒,轉身下床,一邊走向她一邊脫去寢衣。

    走到她面前的是一具完美的皮囊。

    女人看向晨光中的李極,目光凝了好幾息,回過神,挑了那款素雅的襦裙,幫李極換上。

    鏡中,龍門架正好壓著李極的畫。

    畫中漂亮的小雀被壓在架下,一半的臉都被擋住了。

    “殿下出落得和貴妃一模一樣了……”

    那女人一邊為李極穿衣,扣上一排排繁瑣的搭扣,一邊癡癡地說著。

    “老奴第一次服侍貴妃的時候,貴妃正是殿下這般年紀。那時的貴妃正得先帝盛寵,花一般的嬌美無暇,整個長安城都找不到能與她相提并論的女人,就連……”

    “藺姑姑。”

    李極打斷她的話。

    “你沒覺得這身裙子短了些嗎?”

    李極回身,藺姑姑發現她手里攥著把步搖。

    步搖尖銳的一頭對著藺姑姑心口的方向。

    李極神色陰沉,藺姑姑后頸發涼,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極忽然笑了。

    “怕什么,怕我用它刺死你這老不死的?”

    還沒束起的長發披散在肩頭,和精致的襦裙反差鮮明,更襯得李極狀若瘋子。

    瘋子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

    就在藺姑姑懼意上臉時,李極將步搖放入她手中,甜甜地笑道:

    “你是娘親留給我的管家,我怎么可能殺你呢?你和向叔叔操持著安王府,把我未來二十年的路都鋪好了,我感謝你們都來不及,怎么可能傷害你?”

    李極隨意往椅子上一坐,背對著藺姑姑,示意她繼續為自己梳妝。

    藺姑姑身上還有些冷意,為李極盤發時的動作都變慢了。

    半個時辰后,方才慵懶潦草的李極,在藺姑姑的巧手裝扮下變成了風雅端莊的書畫家裴寂。

    李極看著鏡中的自己,雪膚花貌,完美無缺。

    漂亮到乏味。

    娘親死了這么多年,她遺留下來的人和龐大的計劃,還在緊緊束著李極的手腳。

    她都跑到長安城來了,娘親的舊部還寸步不離,拿娘親那些帶著老舊氣味的衣服來勒她的喉嚨,掰她的腿,一步步走在讓她惡心的人生道路上。

    走著走著,腳印變成了她的腳,再也無法從這條路上離開。

    藺姑姑正收拾官皮箱,李極盯著鏡子里的她,真心實意地發問:

    “你這么喜歡我娘,沒想過下去陪她嗎?”.

    裴寂在三年前聲名鵲起,隨手一幅涂鴉都能拍到天價。

    有人說她是炒作出來的天才,也有人說污蔑她的人根本不懂藝術。

    無論褒貶,如今的裴寂是整個唐Pro帝國最炙手可熱的書畫家,這點毋庸置疑。

    裴寂或是李極,都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

    這次在長安城舉辦的個人展,是裴寂第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自然引發地震般的轟動。

    甚至有她的擁躉從蘭陵甚至是岳國千里迢迢跑來,從暗網上買了高價票,就是為了能一睹她的風采。

    靖安侯府的馬車距離個人展舉辦的畫坊還有一條街,就被擁堵的路擠得被迫停下。

    沈逆和曾傾洛步行往里走。

    曾傾洛打量著周圍發了瘋一樣的人群。

    有人用水彩在臉上寫著“裴寂”的名字;有人裙子上是裴寂成名作,那個巨大的“殺”字狂草……烏泱泱的一大波,臉上寫滿了興奮和期待。

    個人展還未開始就已經人聲鼎沸,整條街充斥著高溫烹熱油般滾燙的氣氛。

    曾傾洛不解,問沈逆:“小師姐,這裴寂為何這般招搖?就不怕被盯上么?”

    沈逆當然知道她說的“被盯上”指的是被李渃元盯上。

    沈逆:“估計她還真不怕。李極背后的幕僚除了幫她書畫作品造勢,更以她的名義到處做慈善。裴寂這個名字不止象征書畫家,更是個博施濟眾的大善人。她的好名聲早就在運作了,只待今日走到人前,將裴寂和李極這兩個名字結合在一起,便能幫安王李極順利得到大量民心。今日的作品展或許就是個陷阱,不怕天子來,只怕她不來。”

    曾傾洛一點就通。

    曾傾洛道:“原來如此……她現在名聲這般好,若是天子對她下手,只怕會對天子自身有損。天子一直都在維護仁君的形象,自然不好對一位大善人下殺手,何況此人還是自己的妹妹。難怪安王在長安城這么久,住在帝國客棧那么招搖的地方,天子都沒有動靜。”

    身后人突然插話:“當然也是忌憚她在睦州暗養的兵馬和幕僚。”

    沈逆和曾傾洛一同往后看。

    邊燼一路都跟著她們,警惕著周圍有可能發生的異動。

    沈逆完全沒發現她一直跟隨在后。

    “你怎么來了?都說我可以自己帶傾洛來。”

    邊燼:“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

    沈逆:“我可以對付。”

    邊燼:“拿油炸地豆對付?”

    沈逆:……

    曾傾洛好奇道:“什么油炸地豆?”

    沈逆:“……小孩兒不需要知道這些。”

    邊燼看沈逆被她弄得啞口無言,嘴角有一絲笑意。

    她當然知道沈逆已經為自己升級了戰斗體系,可今日要來見的是狡詐的李極。

    此人的實力,邊燼到現在也摸不清。

    不說被異獸圍攻那夜都能撿回一命,就是趁著她們去最高研發署派人偷襲靖安侯府的時候,那一波可都是個中好手。

    這都不是在睦州,而是京師長安,李極這般囂張,她身后可儀仗的勢力比想象的還要龐大。

    別說沈逆現在只是升級了戰斗體系,就是她現在忽然沖破了天賦的天花板,炸出一個三S級天賦,邊燼該不放心還不放心。

    邊燼一言不發寸步不離,覺得自己就是個擔心孩子的家長。

    沈逆卻趁著曾傾洛注意力被別處吸引,忽然抬手摸了一下邊燼的腦袋。

    邊燼:?

    沈逆:“乖,那師姐就跟著我吧。”

    沒等邊燼說話,沈逆立即挽住曾傾洛,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根本不去管身后邊燼心里用多少個“沒大沒小”往她身上砸。

    反正剛才邊燼被她摸得一怔的樣子,足夠笑一整年了。

    像夢境世界里那些可愛的小菌菇.

    裴寂的個人作品展的地點,選在長安城東市最知名的畫坊。

    從入口到展出大廳,需要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懸掛著一副畫。

    畫面中是一片濃黑,但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黑暗深處一星點的彩光。

    濃黑加深了彩光的距離,壓抑感催動心跳,彩光變成了一種遙遠的誘惑。

    左下角除了裴寂的手書和印章外,還有一個秀氣的“曾”字。

    “曾”字很明顯不是裴寂所寫,端正內斂。

    “曾”字之下還有一撇,那撇草草寫就,仿佛是個名字,寫時不知被何事打斷了,這是個未完成的署名。

    所有參加這次作品展的人都會通過這條長廊。

    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會看到這幅畫。

    周圍都在議論這個突兀的“曾”字是何意。

    各種浮想聯翩的猜測,都落到曾傾洛發燙的耳朵里。

    沈逆和邊燼暗暗看了她一眼。

    沈逆一眼就認出那個字是曾傾洛親筆所寫。

    曾傾洛是她師妹,也當過她的兵,后來又是探子,曾傾洛的四種筆跡沈逆都認得。

    沈逆來之前,深度調查過“裴寂”。

    裴寂對自己的書畫才能非常自負,也格外嚴謹,任何人都不許置喙她的作品,甚至不容許沾上一點旁人的氣息。

    在裝裱前但凡被人觸碰,整幅畫她都會燒掉。

    而眼前這副巨制上,赫然寫著一個不屬于她的名字。

    還多了一撇,完全是敗筆。

    李極居然能忍受這樣一抹敗筆,還將此畫展示在入口處,要讓所有人都看見……

    看來先前猜測的沒錯。

    曾傾洛和李極之間肯定發生了一些事,一些連師姐們都不好告知的事。

    邊燼也認出了曾傾洛的字,正要開口,手被沈逆握了一下。

    邊燼意識到這是自己不太擅長的領域,便沒吭聲。

    曾傾洛再次凝視這副畫。

    當初寫下這個字時甜蜜的心情,此刻只有被愚弄的羞惱。

    李極將此畫掛在這兒,是在嘲諷,還是在惺惺作態?

    畫坊里擠滿了人,萬眾矚目之下,裴寂終于出現。

    仰慕者們在看到眼前這位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人時,怔愣了一息,隨后仿佛水入油鍋,滿場驚嘆。

    裴寂揚起笑容問候,說自己第一次以真實面貌出現在大家面前很不安。

    嘴上說著不安,無論言語還是行為,倒是一點都找不到不安的痕跡。

    裴寂談吐優雅,從容親和,說起自己的作品不矜不伐,面對提問言之有物,相當迷人。

    最后更是宣布,今日所有收入都將捐贈給“義體保障計劃”,希望能救助更多因更換不起義體而死亡的貧苦百姓。

    與此同時,她在緩緩散發精神力。

    將這些人對裴寂的愛,更深地刻入他們的魂魄里,讓他們為裴寂著迷,發瘋,讓他們把裴寂當成神明來崇拜。

    回頭裴寂和李極的身份相通后,對裴寂的情感自然而然會轉到李極身上。

    這是李極身后幕僚制定的計劃。

    是奪權路上最重要的一步。

    她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可此刻,扮演著溫文爾雅的裴寂,迎著眾人愛慕心折的目光,笑容像掛在臉上的僵硬面具。

    無聊透頂。

    這些癡迷的表情落在她眼中,心內沒有任何波瀾,只覺得愚蠢至極。

    眾人的頭頂是一片乏味的灰,李極在機械性表演著另一個自己,渾濁的空氣,嗡嗡作響的人語和突然爆發的笑聲,刺得她腦子針扎一般痛,胸口緊悶。

    就在她被窒息的憋悶感壓得喘不上氣時,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張臉。

    清秀,稚氣,卻和周遭完全不同的一張冷漠的臉。

    曾傾洛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沸騰的狂熱中,面無表情的她像一座散發著寒意的冰峰。

    冷得李極麻木的心陡然發顫。

    曾傾洛……

    曾傾洛!

    你竟敢來!

    明目張膽出現在此,無非是勾引她的陷阱,誰會上當。

    對視一瞬,李極正要提起一個滿不在乎的笑,移開目光。

    卻見曾傾洛率先不再看她,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眼看曾傾洛越走越遠,一直游刃有余的李極忽然變成了失序的機器。

    匆匆結束了對新作的介紹,逆著眾人詫異的目光提起裙擺,緊追那道身影!

    第97章

    李極追著曾傾洛,一直追到陽臺。

    寬闊的陽臺是爬藤植物的棲息地,人類世界越是衰敗,植物就越是茂盛。

    這兒只有曾傾洛一人。

    曾傾洛靠在被深綠覆蓋的欄桿邊,陰郁的天空正好落下一道吝嗇的光,連植物都沒受到眷戀,光也迷戀她似的,全部鋪在她身上。

    這張一直占據李極夢境的臉,忽然真實地出現在眼前,卻和夢里在她身下眉眼柔軟的小娘子全然不同。

    沒人知道,在靜謐的深夜,李極調取了多少次記憶模塊里的影像。

    反復看了多少次她和曾傾洛纏綿的記憶。

    那些依賴的擁抱,難耐的輕顫,和因為愛無限的縱容,在李極充滿恨意和說不清的迷亂情緒中,慢慢發酵成了難言空虛,和抓心撓肝的癮。

    被她隨意一個吻就會愛意外露的小娘子,此刻看著一身華服美麗無缺的她,像看一堆垃圾。

    李極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不知冷熱,口干舌燥。

    繁之擋下好奇的眾人,康逸緊跟在李極身后,已經快步追到陽臺的琉璃門外。

    李極反手將背后的琉璃門關上。

    正要進來的康逸險些被拍中鼻子。

    康逸:……

    “你竟然敢來,不怕我弄死你嗎?”

    李極盯著曾傾洛的臉,嘴角的笑容有些發顫。

    “既然來了,你今日休想離開。”

    比起李極渾身血液暗自沸騰,曾傾洛的表情絲毫未變。

    沒在言語上爭鋒,投了一段視頻給李極看。

    這是曾傾洛的記憶投影。

    李極和秦無商一同出現在畫面的中心。

    她正在和多次犯境的敵國女帝秦無商交談甚歡。

    李極:……

    賀蘭濯不是說已經催眠了,無法投放出來了?

    李極氣得發笑。

    她才剛剛在人前露面,這個視頻會讓裴寂的聲望跌至谷底。

    這么多年的經營白費不說,更不可能與安王的名字聯系在一起了。

    余光里,隔壁陽臺上站著兩個人。

    是沈逆和邊燼。

    那陽臺和她們有段距離,不過這點距離邊燼要過來,恐怕一眨眼的工夫都不用。

    沈逆手中拿著戒棍,轉了轉后指向李極。

    沈逆和邊燼給她們倆私下談判的空間,也在保護著曾傾洛的安全。

    李極冷哼一聲道:“天才機械師好厲害啊,但是這種視頻誰不會做呢?這種視頻一天做一百條都沒問題。”

    曾傾洛:“你覺得李渃元得到這條視頻,還會讓你有翻身的機會?她一定會第一時間以叛國罪直接弄死你。”

    曾傾洛有備而來,她知道李極會說什么,也知道她懼怕什么。

    李渃元一直沒有直接向李極下手,忌憚她未知的軍力是一,殺伐無名也是一。

    手足相殘,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足以被冠上“暴君”二字,淪為后世談資。

    李渃元在意名聲,一直在尋找最合適的機會。

    饒是耐心的獵人,恐怕也等得很焦躁了。

    她一定不會錯過李極這個破綻。

    當然,這段投影也沒有直接送給李渃元。

    安王若是倒臺,將會大大助長李渃元的氣焰,三方鼎立制衡的局面便會崩塌,對靖安侯府而言不是好事。

    師姐們和曾傾洛聊過,不到萬不得已不外傳。

    當做拿捏安王的重要武器。

    李極沉默著,這個話題很危險,她不想繼續。

    李極轉移對話的重點,暼了沈逆和邊燼一眼,問曾傾洛:“所以,你是怎么認識那兩人的?”

    “別裝了,你早就知道我是雙極樓外門弟子,她們是我師姐。你最早開始接觸我,不就是想催眠我,好讓我為你所用,從我這兒套取更多她們的信息嗎?”

    李極道:“我已經說過了,咱們是萍水相……”

    “賣我假藥的人可不是這么說的。”

    曾傾洛再播放一段投影。

    還是她記憶模塊里的影像。

    影像中,一個男人鼻血橫流,抱著腦袋蹲墻角,一個勁求饒。

    “別打了別打了!我也不想賣假藥給你,是有個男人給了我一百兩銀子,非讓我這么做,原因我也不知道啊!”

    曾傾洛道:“是這個男人嗎?”

    她拿出一張康逸的照片。

    “沒錯!就是他!”

    投影中斷在此處。

    曾傾洛:“賣假藥給我,再假裝提醒我,故意做局接近我,還說是萍水相逢?那夜在酒肆騷擾你的光頭男人恐怕也是你安排的吧。別說這件事是你手下擅自做主,你完全不知曉。這種話說出來我只會懷疑你的智商。所以……”

    曾傾洛一直看著別處的眼睛,驀然投向李極。

    “在護城河的初遇,你也是別有目的。”

    李極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李極:“原來你今日是來威脅我的,那你想要我這兒得到什么?銀子?權力?還是再脅迫我做點什么?”

    曾傾洛:“別把人想得和你一樣惡心。以后不許出現在我面前,你欺騙過我,我挾持過你,也算還回來了。從此以后咱們兩清。你若再對靖安侯府不利,我一定要你的命。”

    聽到“兩清”這個詞,李極眼皮不自覺地抽動著。

    曾傾洛走到她面前,隔著半個人的距離,沉聲道:

    “別想試圖暗中使壞,但凡我受到一點傷害,這個視頻就會立刻送到李渃元手里。”

    李極:“誰知道你仇家還有誰。若是別人傷了你呢?”

    “那也算在你頭上。”

    李極眼眶和她眼中的血絲一樣紅。

    “曾傾洛……”

    曾傾洛完全不想聽她再說什么,直接轉開了眼眸。

    態度非常強硬。

    被曾傾洛拿捏的這一刻,李極心被前所未有的浪潮吞噬。

    仿佛置身在那副濃黑的畫卷里,唯有那一點的彩光在催動無法壓抑的心悸。

    曾傾洛打開門,抬頭直視著康逸:“讓開。”

    康逸望著李極沉默的背影,只能讓開。

    曾傾洛離開了陽臺,沈逆和邊燼也跟了出去。

    沈逆對邊燼道:“你有沒有發現,小傾洛面對李極的時候很強勢,強勢得不像她。”.

    走到一處偏僻的展廳,曾傾洛終于將胸口里那股讓她戰栗的氣紓解出來。

    手腳冰涼頭皮發麻,剛才她一直在死撐,強迫自己不能在李極面前表現出一點怯意。

    曾傾洛深深吸氣,再呼出。

    想要真正長大,想要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活下去,就必須要邁過李極這道坎。

    努力調整著呼吸,將渾身的冰冷融化,身子回暖了。

    抬眸,發現自己所處的小偏廳里剛離開一波人,此刻只有她自己。

    四面墻上全是裴寂的字和畫,正前方的畫中,纖長漂亮的女人手握住了一只想要展翅逃離的小雀。

    這幅畫和裴寂其他的畫都不相似。

    其他的畫都是抽象的,裴寂擅長用大塊大塊的色彩或留白來展現濃郁又壓抑的情緒。

    這幅畫不是。

    這幅畫一氣呵成,畫功盡顯,欲.望鮮明。

    無法否認,裴寂的畫很吸引她。

    看著這幅畫時,仿佛自己也被那只手握住。

    小雀分明沒有表情,卻傳遞著誘人墮落的情緒。

    李極不知何時出現她身后,在她耳畔道:

    “其實你看得懂我的畫,對不對?”

    曾傾洛渾身雞皮疙瘩戰栗。

    還沒來得及回頭,脖子被李極一口咬住。

    曾傾洛:“你!”

    顫抖的咬合感絞著皮肉,劇痛之下曾傾洛用力掙開李極,退后幾步拉開距離,摸了一下脖子,兩圈鮮紅的牙印留在曾傾洛的脖子上,鮮血淋漓。

    曾傾洛難以置信,李極那般高傲的人居然會做這樣的事。

    李極唇上還沾著曾傾洛的血,顳颥上一道浮起的青筋若隱若現。

    這一口發了狠,是無計可施之下的喪心病狂,咬得曾傾洛皮開肉綻,她自己的下頜也酸軟無力,卻還在笑。

    沈逆和邊燼就在李極身后,曾傾洛用眼神示意她們先別出手,她要自己解決。

    李極走近她,雙眼眨都不眨。

    “想跟我兩清?做夢呢……沒那么容易兩清,我們倆這才剛剛開始。”

    李極靠得太近,超出了安全范圍,曾傾洛感覺心跳得異常,忽然意識到是不是李極又在暗中釋放精神力。

    曾傾洛陡然鉗制住她的胳膊,一扭,將她摁到墻上,用力抵著。

    精神天賦者在氣力上怎么可能和戰斗天賦者抗衡。

    而李極毫不反抗。

    康逸和繁之就要上前,被李極用眼神制止。

    曾傾洛心跳得難受,手里也使上了全力。

    “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

    李極臉貼著冰冷的,帶著灰塵的墻面,笑還沒停,病態中帶著真實的快意。

    “是么,那你耳朵為什么紅了?你是可以殺了我,但你舍得殺了裴寂嗎?”

    李極的話精準地刺中了曾傾洛內心深處某個模糊的地帶,溢出讓她意外的情緒。

    意外的是,她本人都不確定的思緒,李極一語中的。

    她很喜歡裴寂的作品,從裴寂剛剛出名的時候就喜歡。

    沒跟任何人說過,因為她覺得自己此生都不會和裴寂這樣的大師有交集。

    當時也僅限于對作品的傾慕。

    所以,在和裴寂初遇時,即便心頭疑惑重重,依舊抵擋不住來自崇敬之人的誘惑,深陷其中,輕易交付了自己。

    而在她發現自己被欺騙被利用之后,厭惡此人的情緒也在爆發般反彈。

    可在內心最深處,始終無法將卑劣的李極和風雅穎異的裴寂聯系在一起。

    她們就像兩個人。

    曾傾洛對裴寂的才華傾慕不已,這件事也一直都藏著,沒有讓李極知道。

    她是如何察覺的?

    但……

    無論她是怎么察覺的,李極和裴寂終究是同一個人,無法切割。

    不愿再做口舌之爭,曾傾洛用力一推,將她放開。

    血浸濕她的衣襟,疼痛感一跳一跳的。

    曾傾洛不再看李極那著了火的雙眸,轉身離開。

    康逸和繁之立刻上來查看李極的傷,沈逆和邊燼則擋護著曾傾洛。

    “曾傾洛。”

    李極的目光透過縫隙,精準地落在曾傾洛被咬的傷口上。

    “告訴你一件事。剛才我沒有用精神力。”

    曾傾洛的腳步微頓。

    李極:“你的心跳為什么還那么快呢?”

    第98章

    之后的好幾日,李極下巴痛得吃不了東西,連張嘴喝水都很困難。

    肉眼可見,日漸消瘦。

    睡不著的夜里,她除了寫字涂畫,便是望著手腕上曾傾洛握出來的紅痕發呆。

    一再重溫記憶模塊里的影像。

    把那年輕女人身上的所有細節都刻在腦子里。

    重溫時有多燥熱,回到現實就有多空虛。

    午夜。

    賀蘭濯睡不著覺,在第五闕懷里塞了個抱枕代替自己后,去帝國客棧通宵營業的酒肆喝酒。

    酒肆的位置很好,大大的露天陽臺夜風長長。

    還能看到樓下花園園景。

    賀蘭濯喝著酒,看繁之帶了個風姿綽約的女郎進來。

    不用說,自然是上了頂層。

    不到半個時辰,那女郎就氣急敗壞地下樓,和繁之爭執著什么。

    繁之丟給她一個錢袋,她便不再多說,離開了帝國客棧。

    賀蘭濯抿著蘋果酒,好笑。

    個人展上和曾傾洛那場狹路相逢,賀蘭濯也在現場。

    畢竟是要用精神力來控制民眾,她這個高等級的精神天賦者怎么可能不被喚去干活?

    她一直都在隱蔽的角落里,不過沒真出力,只喝現場提供的酒,半點精神力都沒出。

    李極在曾傾洛面前的失控,她也都看在眼里。

    樂不可支。

    這位女郎被帶入頂層,自然是為了排解李極的寂寞芳心。

    這么快被驅趕出來,還氣急敗壞的,是不是又被李極罵了“丑八怪”?

    無論如何,這一夜賀蘭濯心情好得很。

    在第五闕醒來之前,她又去排隊買第五闕喜歡的朝食,回來時床上的人嗯嗯啊啊的困到起不來床,熱乎乎軟綿綿,發量驚人的腦袋還毛茸茸的,手感特別好。

    賀蘭濯吻醒她。

    第五闕抱著她,用下巴蹭她的鎖骨。

    “怎么感覺你很開心?”

    賀蘭濯:“不好?”

    “好,當然好。”

    兩人在餐桌邊一同用餐,用完餐第五闕將人抱上餐桌,吃點更好吃的。

    雖然不知道最近賀蘭濯為什么心情很好的樣子,不過連帶著她也吃香的喝辣的,第五闕自然樂意。

    ……

    李極暫時收斂了對曾傾洛瘋狂報復的心思,師姐們也沒讓曾傾洛再回出租屋。

    邊燼:“現在是暫時控制住了李極,但此人性情詭異,什么時候會鋌而走險誰也不知道。放你在外面獨居我不安心。”

    沈逆當然是無條件支持邊燼的決定。

    “這侯府沒什么趣味,唯一的優點就是夠大夠結實,護院也算忠心。臥房你隨便選,喜歡住哪兒我就讓萬姑姑給你收拾去。”

    曾傾洛知道師姐們疼自己,沒再推拒,乖乖住下。

    邊燼為她選了選了四名女護院。

    一個C級精神天賦,一個A級機械天賦,還有兩個A級戰斗天賦,算是能力很平衡的小隊,性格也沉穩可靠。

    四人一組,以后專門負責曾傾洛的安危。

    暫時擺脫了李極的糾纏,曾傾洛能出門了,邊燼帶著她去市集逛逛,采買了一堆東西。

    曾傾洛面上掛著笑,還和邊燼說了不少以前師門的事。

    但她沒有真正開懷,邊燼都看在眼里.

    李渃元連續十日沒有早朝。

    這對于勤政的她而言相當奇怪。

    李渃元異常的舉動讓沈逆好奇。黑了幾個朝中重臣,一邊吃著油炸地豆,一邊調取他們最近的記憶模塊,想從中得到些消息。

    屏開一些辣眼睛的視頻,最后得到讓人震驚的結論。

    最近居然無一人見過李渃元。

    李渃元這是怎么了。

    大明宮的系統堅固,和最高研發署有一拼,不好黑。

    沈逆思來想去,索性在暗網上散播李渃元已經駕崩的假消息。

    果然,第二日李渃元就召開朝會,出現在群臣面前。

    沈逆當然不能錯過這大好機會。

    從來能賴朝會就賴的靖安侯,這日破天荒起了個大早,一身緋袍現身含華殿,就為了親眼瞧一瞧李渃元的狀態。

    李渃元戴著平天冠,即便垂落的十二旒擋住了她一大半張臉,沈逆依舊能看得出李渃元形容枯槁,心事重重。原本就瘦小的身子又瘦了一圈,量身定做的龍袍掛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狀態比前一次露面的時候憔悴了一大截。

    沒說幾句話就散了朝,很明顯這次露面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告訴所有人,她還活著。

    只是這狀態堪憂。

    看到李渃元這副模樣,沈逆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回府后,沈逆興致勃勃地拉著邊燼到工作室。

    “我現在確信了,現于人前的天子就是個魔種。而這煉丹爐,就是用來修補魔種的重要手段!”

    得到煉丹爐之后,沈逆被邊燼拎著去煉體,又給自個兒升級,還在忙忙碌碌間把親密度提升到了九十。即便這般繁忙,她也不忘每日抽出一點時間研究煉丹爐。

    這煉丹爐到底是什么玩意,她太好奇了。

    有煉丹爐,又有無臉女的殘骸,沈逆做了一件極其大膽的事情。

    她將無臉女的殘骸投入到煉丹爐之中。

    煉丹爐的具體用法并不復雜,身為雙S級機械師,她很快就掌握了煉丹爐基本操作方法。

    沈逆對邊燼道:“你知道,在無臉女殘骸投入煉丹爐的十二時辰后,發生了什么嗎?”

    邊燼其實猜到了,但見沈逆神采飛揚的模樣,便假裝不知曉,好奇問她:

    “發生什么了?”

    沈逆將身邊的煉丹爐打開,里面赫然是一顆無臉女的腦袋。

    “它的腦袋被修復了,修復成被黑魔方擰亂之前的模樣。這玩意果然是用來煉魔種的。”

    邊燼:“原來如此,出乎意料。”

    沈逆見她嘴上說出乎意料,實則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怎么覺得你一早就猜中了呢?”

    邊燼:“沒有的。”

    沈逆:……

    果然早就猜中了,卻假裝不知曉來哄她,給她撐場面么。

    師姐哄得這么生硬,也讓她嘴角壓不住笑意。

    怎么回事啊,好開心。

    沈逆的目光落在邊燼的唇上,心思已經歪了,努力正回來,說正事兒。

    沈逆道:“只用了十二個時辰就能修復無臉女的腦袋,若是有它相助,秦無商煉魔種之路恐怕會比現在順利很多。難怪當初無臉女想奪走它。”

    邊燼冷哼一下,道:“恐怕秦無商現在煉魔種的技術,無法超越這煉丹爐。不然那個魔種怎么會沒有臉,智力也有所缺失。”

    邊燼又道:“話說回來,煉丹爐若是用來煉魔種的,為什么會在李渃元手中?李渃元的天賦難道是機械?”

    沈逆搖搖腦袋。

    “不像。師姐你還記得嗎?李渃元那倒霉的升級版飛天儀仗還是我給弄好的。但凡是機械師,就算是天子,自己用的載具也不可能讓別人來打造。不說身為機械師對作品的掌控欲有多深,就是自己的儀仗內能被動手腳的地方有多少,沒人比機械師更清楚。除非萬不得已,不會想假借他人之手。何況還是李渃元這等身份。”

    邊燼在心里重復了一遍“機械師對作品的掌控欲”這幾個字。

    難免想起這幾次做那種事,沈逆總喜歡蹭她腰上的接插口,有時候還會輕咬。

    在沈逆心中,她是不是也是“作品”?

    是否也有掌控欲?

    “……無論是家族遺傳,還是她自己的行為軌跡,我都覺得李渃元不該是機械師。”

    邊燼從略略走神中回來。

    難以置信……她居然在和沈逆談論嚴肅問題的時候,腦海里不由自主冒出那些畫面……

    沈逆繼續在說:“所以我覺得這煉丹爐應該不是她造的,但很有可能是給她用的。”

    邊燼接她的話:“秦無商的師姐曾經是唐Pro帝國的國師,以秦無商的年齡推測,她師姐當任國師的時候,天子應該就是李渃元。秦無商是機械師,她師姐會不會也是?煉丹爐是否與她有關?”

    沈逆雙眸一亮。

    “零碎的線索串起來了。”

    煉丹爐或許出自秦無商師姐之手,最初的用處就是為身體虛弱的李渃元打造魔種,以備不時之需。

    秦無商的師姐現在在何處暫不可知,很有可能是她帶著年幼的秦無商去了國外,之后建立了對唐Pro滿懷恨意且不斷在邊境滋事的弦晝國。

    這么說起來,秦無商一直很活躍,但她這位師姐仿佛銷聲匿跡了。

    而且秦無商的魔種身上穿的那件紫色的官袍,不正是以前帝國國師所穿的服制么?

    她師姐曾為國師,如今她穿著國師的官服,怎么看都像一種懷念。

    沈逆有種推測,她師姐或許已經死了。

    秦無商和她師姐的感情應該非常好,她和師姐流落國外,可能和李渃元有關。

    不然秦無商為何這么憎惡唐Pro?先前大舉進犯,現在依舊在耗費大量的資源,不斷投放魔種潛入唐Pro的國境內,到處生事。

    要知道練一個魔種出來,價格不菲。

    沈逆估算,不說無臉女這種能量頂級的魔種,就是秦無商自己的魔種,恐怕也要耗費唐Pro帝國中一個大州一整年的稅銀。對弦晝這樣的小國來說更是吃不消。

    除了恨,恐怕沒有別的情感能讓人瘋到這個地步,不死不休。

    說回李渃元。

    鯤鵬級異獸匆忙逃向最高研發署的那一夜,李渃元,或者說李渃元的魔種正在最高研發署,恐怕它是在用煉丹爐修復日益衰弱的身子。

    那異獸為什么又會在深陷為難時,往李渃元的方向逃呢?

    兩人談論到此處,彼此都沒能再接后話。

    思路堵在這兒了。

    無論緣由為何,如今煉丹爐丟失,李渃元的魔種形銷骨立,肯定得著急找煉丹爐。

    現下不敢鋪開大肆尋找,便是怕這煉丹爐的真相公布于世,讓世人猜測這玩意的用途,那它是魔種的身份極有可能暴露。

    總是要找的,李渃元的魔種恐怕還在找合適的借口。

    至于隱藏在李渃元魔種身后的,是陌生人還是李渃元本人。

    要是李渃元本人,她為什么不能出來見人?

    這些都還是未知的。

    眼下沈逆最關心一件事。

    煉丹爐丟了,李渃元肯定不能善罷甘休,繼續等待下去怕是死路一條。

    恐怕她已經讓韓復在暗處大肆搜尋。

    臺都搭好了,怎樣才能讓李渃元懷疑是秦無商奪走了煉丹爐,和秦無商對上線呢?

    可愁懷沈逆了。

    沈逆正愁眉不展,腦袋上落下一只溫暖的手。

    邊燼安撫她:“暫時想不出來也別為難自己,先放一放。”

    沈逆輕轉腦袋,得寸進尺地頂著邊燼的掌心。

    像她夢境里的小菌菇。

    邊燼被她蹭得發癢,目光對視間,還在沉默,眼眸已經漸漸淪陷。

    不用開口,已經什么都不用說,沈逆知道邊燼想要。

    她想要唇齒相纏,想要沈逆細致地品嘗她。

    沈逆發現邊燼已經沉溺了。

    以前要沈逆主動討要,要用盡各種方法挑逗。

    而現在,有連理模塊傳遞著情意,邊燼那些羞于開口的言不由衷,都無需開口。

    吻弄間,邊燼竭力自控的模樣很快被打碎。

    忍到極致,聲還未出,水痕已漫過沈逆的指骨。

    ……

    從工作室到寢屋,發現情意盒已滿,止不住又相纏。

    兩人渾身熱汗,沈逆疼惜地吻她紅腫的唇。

    滿床狼藉,邊燼有點無法面對自己弄出的痕跡。

    沈逆不讓她看,推她去沐浴,待她沐浴回來后床單已經換了。

    清清爽爽相擁入睡。

    睡著前沈逆還過來撒嬌,輕輕咬邊燼的脖子。

    像愛透了主人的小寵。

    邊燼就讓她咬著,輕笑,不知想到什么,又用力抱她。

    沈逆能感受到今夜師姐對她格外渴求。

    的確……

    有些姿勢她都在沉默中答應了。

    沈逆喜歡她喜歡得有點不知如何是好,即便到了今日,想到正在和師姐親密,依舊會有一瞬間的恍然。

    咬咬她脖子咬咬她肩膀,咬著咬著最后在她懷里睡著了。

    ……

    不知什么時辰,沈逆感覺身邊空空的,意識深處一絲慌張冒了頭。

    忽然醒轉。

    床上果然只有她一人,邊燼不在。

    還有余溫,邊燼離開的時間應該不長。

    沈逆忽然想到一事,立即警覺地屏住氣息,無聲地轉身,看見不遠處有人坐在案幾邊。

    是邊燼。

    邊燼正背對著與她,沒有掌燈,埋在黑暗里正在與誰線上對話。

    敲著虛擬鍵盤,不發出一點聲響,活像只幽靈。

    很奇怪,即便沒直接對上一句話,甚至沒看到正臉,明明是邊燼,沈逆卻覺得眼前是另一個人。

    沈逆挪了一下身子,看到邊燼對話里的一點點詞語。

    “失控”“黑魔方”“進度”,甚至還有“星河鉻素”。

    沈逆還想再看時,邊燼突然退出了聊天,依舊背對著她道:

    “何時醒的?”

    四個字,字字散發著寒意。

    沈逆被凍得心頭一沉,與此同時,邊燼回眸。

    一模一樣的臉上沒做任何表情,脖子上還有先前親密時留下的咬痕。

    可沈逆就是知道這不是入睡前抱著的那個人。

    她的眼眸非常平靜,明明只是坐在那兒,卻讓人覺得無處可逃。

    眼前的邊燼比沈逆熟悉的師姐要多了一些什么,沉淀了一些什么,沈逆能感受到細微的、不知名的區別。

    邊燼平聲道:“有些事要忙,你先睡。”

    沈逆:“安全詞。”

    邊燼本來要轉回去的臉,因為沈逆的話幽幽地轉回來。

    四目相對,仿佛被不知名的恐怖生物凝視,沈逆額頭上出了一絲冷汗。

    這是師姐的另一個意識在從容不迫地偽裝師姐,她很確定。

    只是,為什么潛藏在邊燼床下的警報沒有響?

    一個答案乍然浮現在沈逆心頭之時,邊燼已經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望著她,目光安靜地落在她的臉龐上,似乎在觀察著什么,琢磨著什么。

    也像在思考,從哪個角度先發制人,輕易殺死眼前多疑的礙事者。

    “安全詞。”

    沈逆又問了一遍。

    與此同時也在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打算暗中啟動手臂機械外骨骼。

    “水晶球。”

    出乎意料,眼前人薄唇輕啟,說出了這三個字。

    的確是先前她和師姐約定的安全詞。

    沈逆目光凝住了,極短的遲疑下,外骨骼沒能啟動,手臂忽然被緊緊扣住,驀然往后倒去,整個人被強行壓制在床面上。

    沈逆雙腕被制在臉邊,床如砧板。

    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沈逆心頭閃過一陣發涼的恐慌。

    本以為性命堪憂,沒想到下一刻,身上人伏下來頂開她的唇齒,猛然吻進來,帶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惱般,攪到沈逆口中深處。

    沈逆呼吸一滯。

    這吻法,和最近師姐接吻方式一模一樣……

    只是更兇。

    洶涌的占有欲快要讓沈逆喘不上氣。

    分明是師姐身子,可行事作風又不像師姐。

    像在被陌生人強迫激吻。

    沈逆被她吻得心臟咚咚地跳。

    掙扎了半道,又被毫不容情地制回來,懲罰般弄的更狠。

    另一個意識在用邊燼的身體對她做這種事,力量懸殊,完全無力反抗。

    被托著臀抱起來時,邊燼的手從她后頸往上捋,揉入她發絲里,折起她的長發,露出已經被熱意染得緋紅的脖子,緊緊壓著她的腦袋,吻得好深,不給她一絲逃離的機會。

    像宣泄,更像不知名的報復。

    沈逆心里忐忑地抗拒著,身體卻已經完全被征服。

    吻她的人正在無聲地生氣,好像壓抑了很久,在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

    忽然,沈逆聽見抱她的人用懷念又悲涼的口吻,低低地喚了一聲“阿搖”。

    這是沈逆許久未被叫起的小名。

    沈逆后脊一僵,原本已經被吻至失焦的眼神驟然凝聚。

    果然如沈逆所想。

    在邊燼身體里的另一個意識,也是她本人。

    第99章

    阿搖……

    沈逆像被拖到一艘搖曳的船上,視野、身體、思緒,一切都在搖晃。

    想開口,滿心的疑問想問眼前人,卻被兇狠的吻堵回。

    她不想讓沈逆說話,不同意她提問,以吻緘言。

    頭暈目眩,口干舌燥,神魂都被掠奪。

    沈逆想逃,被摟著腰強行抱回來,箍在懷里。

    一只胳膊緊緊鎖住了沈逆的動作,另一只手則扣住她的下巴。

    臉被身后人掰回去吻。

    腰好痛唇好燙,渾身都在沸騰地叫囂。

    快要窒息前,沈逆斷斷續續地求饒。

    忽然能呼吸了,深吸一口氣,乍然睜開眼。

    睡在她身側的邊燼本來還未醒,被她這一聲驚醒,立即警惕地起身。

    “怎么了?”

    這雙眼,和昨夜幾乎要將她腰箍斷的那雙眼睛重疊,懼意讓沈逆生生往后躲了一下。

    邊燼沒想到她會躲自己,猜測道:

    “做噩夢了么?別怕,是我。”

    邊燼耐心又溫柔的安撫,讓沈逆后背的冷汗漸漸消了些。

    恍惚間真以為昨夜的遭遇是噩夢。

    可唇上干痛發腫,這是激烈接吻過久導致的。

    嘴角也有點痛感。

    想到此處,沈逆微微別開臉。

    晨間屋內沒有點燈,昏暗掩護著異樣的細節。

    與此同時,沈逆在被子里的手暗暗壓了一下腰間,皮肉果然有隱痛。

    不是夢。

    昨晚師姐的另一個意識出現了。

    不僅出現,她還和那個意識做了一些事,做到失控。

    昨夜就在這張床上,“師姐”從壓著她再到抱著她,用她最喜歡的姿勢,將她的唇舌口齒,脖子肩頭全都侵占了一遍。

    若是現在將寢衣掀開,估計會看到可怖的痕跡。

    最后沈逆竟是被吻暈了。

    好粗暴的手法,和當年打她十鞭子的感覺相似,又有點不同。

    沈逆心口發熱,又是說不上的心虛。

    仿佛真像和邊燼之外的人有染。

    可她確定,另一個意識也是邊燼,百分百是她。

    沈逆不會認錯,無論是貞觀廿二年的邊燼,還是今年之前的她。

    那一聲“阿搖”的語氣,和字里行間讀音的連接和轉換,沈逆聽過無數遍,也曾回味過無數遍,記得一清二楚,旁人說不出那分毫不差的韻味。

    所以……

    這件事變得玄妙了。

    眼前的師姐是與她成了親,共同經歷了貞觀廿二年的深冬與早春,一同步入盛夏的師姐。清冷之心已在她的蓄意靠近和呵護下草長鶯飛。

    而昨晚的師姐,那氣質和縈繞周身的氛圍,沈逆猜測,她是停留在兩人重逢前的師姐。

    或許,還帶著那三年未知的記憶。

    與眼前這個被愛意浸染的邊燼相比,那個師姐明顯更冰冷,更強勢逼人。不知因何而生的壓迫感,更讓人心驚膽戰。仿佛獨自走過極其漫長的夜路,滿身藏霜,一言不發。

    只能從她灼人眼眸和貪婪的臂彎中,察覺到她沉淀在心里不為人知的一點點情緒。

    她是沈逆記憶里獨守師門,萬事往心里藏的雙極樓大師姐。

    這樣形容很奇怪,可這“兩人”的區別顯而易見。

    昨夜另一個意識的師姐,內心帶著沈逆能清晰感知的高壓。

    比眼前的師姐沉默,厚重,而危險。

    那份壓力讓沈逆害怕之余,心上又無法控制地漫過酸澀的溪流,忍不住想要縱容她,讓她得到她想要的。

    所以昨夜她對沈逆做任何事,沈逆都沒有半點反抗。

    ……

    猶記昨夜夜半醒來時,看到那個師姐正和未知者聯系。

    當時她身子擋住了大半的屏幕,沈逆只看到了四個詞。

    失控、黑魔方、進度,甚至還有星河鉻素。

    心頭一緊。

    把這個師姐先前時不時出現時的所作所為串成一線。

    沈逆不安地意識到,身體里藏著另一個意識是師姐自己的事,不能跟眼前的師姐說。

    而且,知道安全詞的另一個師姐,和眼前的師姐記憶必定是單方面相通的。

    那個師姐知曉一切,而眼前的師姐甚至不知道她是誰。

    此刻另一個師姐一定通過師姐的眼睛,凝視著她們。

    另一個師姐的目的究竟為何,暫不可知,不過能確定的是,她在下一場大棋。

    沈逆本人,甚至是眼前丟失了記憶的她自己,都是她手中的棋子。

    在得知真相前,沈逆不打算輕舉妄動。

    沈逆思緒飛轉,露出疲倦的笑容,對邊燼道:

    “昨晚,好像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有點不舒服。”

    邊燼溫柔地撫了撫她的后腦勺。

    “是不是最近進入我的夢境世界太頻繁了?別著急,歇幾日吧,我不想累著你。”

    沈逆“唔”了一聲。

    她說了謊,可師姐還這么為她著想,多少有點內疚。

    可是,現在要是捅破這層窗戶紙,只怕那個師姐一直謀劃的事要前功盡棄。

    沈逆不確定此事牽連會有多廣,師姐布局又有多深,不好冒險。

    暫時先觀察。

    那個師姐會出現一次,就會出現第二次。

    等她再現身,沈逆一定不讓她吻,嘴得留下來說話。

    邊燼起床洗漱更衣,見沈逆還坐在床上不動,拿營養液給她。

    沈逆強撐著精神,給自己灌了一整瓶營養液。

    喝營養液的時候,余光里的邊燼正安靜地看著她。

    那目光沉靜內斂,只有沈逆能感覺到,注視中還有一份疑慮和審視。

    畢竟是同一個人。

    這個師姐也很敏感,很危險。

    沈逆努力壓抑著心跳,再這樣跳下去,連理模塊會到這個師姐那頭打小報告的。

    喝營養液時,沈逆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內心活動。

    感覺叫“這個師姐”或是“那個師姐”的,不太好聽。

    既然都是師姐,那就叫“邊師姐”和“燼師姐”吧。

    昨晚欺負她的師姐兇兇的,不想她開口問話就把她親暈過去,這般霸道,就叫邊師姐好了。

    眼前的師姐疼她又會寵她,溫柔多了,就叫燼師姐。

    分配好兩個名字,沈逆心頭還有點熱。邊燼說要去蘭臺,她也打算去城防兜一圈,好讓腦子降降溫.

    初夏那會兒開始,城防推進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原本以為第一階段落地起碼要到年尾,沒想到眼看秋季將至,已經快要完成了。

    有陣子沒見李煽,今日一見,險些沒認出來。

    李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一邊猛咳一邊還在現場指揮調撥。

    沈逆下意識去看她的手。

    李煽手壓在手帕上,捂著嘴,咳完之后隨意看了眼手帕,頗為心煩地折起手帕,塞到掛在蹀躞帶上的小包里。

    整個流程很自然,像是會用手的樣子。

    李煽應該不是魔種,那就是真的病了。

    今日日頭很辣,李煽不放心她昂貴的材料,生怕被貪墨了,硬是跟來盯了一上午,確認所有材料到用在城防上。

    一早上她都頂著盛夏的烈日,只喝了一瓶營養液。

    沿著石階往下走的時候忽然眼前發白,心里喚了聲“糟糕”。

    這幾日她本來就咳喘不止,寢不安席,若再摔一下,后果不堪設想。

    眼前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全世界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等再能勉強視物,發現自己沒有沿著陡峭的樓梯摔下去,而是坐在臺階上,胳膊被人拽著。

    烈日當頭,曬出李煽渾身的冷汗,一聲“謝謝”卡在喉嚨里,虛弱到說不出口。

    等發白的視野終于回歸正常,李煽艱難地抬眸,意外看到了沈逆。

    沈逆遞給她一瓶營養液。

    李煽接過來,緩慢地喝完,用手背壓了壓頭頂,剛剛說出一個“謝”字,忽然又是一陣猛咳。

    沈逆見她后背咳得一直聳動,手慌忙在蹀躞帶上尋找手絹,找了半天也沒能摸到。

    沈逆一抽,塞到她手中。

    “不用謝,你幫我保守秘密,我拉你一把,算是扯平了。”

    李煽捂著嘴,咳嗽漸漸平息。

    再次看向沈逆。

    這么熱的天,這女人穿著緋袍頭戴幞頭,一身清清爽爽半點汗都沒出,依舊是她心中的冰壺秋月,冷泠泠的。

    李煽知道她說的保守秘密是什么。

    沈逆想要進最高研發署的禁區,還趁她喝醉復制了她的權限,故意留下復制的痕跡,大大方方讓她明白是誰所為。

    想讓她憎惡罷了。

    李煽發現后,只覺得可笑。

    可惜啊,她也沒有進入禁區的權限,沈逆把她看得太重要了。

    遺憾的是她毫無用處。

    連憎惡的立場都沒有。

    之后最高研發署走水,禁區被破,李煽沒有道理不知曉。

    聯系她權限復制的事兒,沈逆的嫌疑自然是最大的。

    迄今為止李渃元也沒有來找沈逆麻煩,說明李煽沒有向李渃元揭發她。

    此處只有她們兩人。

    比風還沉默。

    遠處陰云之下拔地而起的城防已然看不到頭,堅硬、磅礴而壯闊。像一只鋼鐵之手,護住了脆弱的古都。

    李煽知道這宏偉的工程有朝一日會救下無數人。

    而這一切,該歸功于誰。

    喉嚨里全是火辣的血腥味,肺部像被熱油烹過。

    李煽聲音也變了。

    從前如玉石般清脆,如今沙啞干涸。

    “所有的天賦,都需要漫長刻苦的修行,才有覺醒的可能……沈逆,你為何想覺醒天賦?”

    以前倒是沒有人問過沈逆這個問題。

    即便沒人問過,她回答得也很快,無需思考。

    “想讓我在意的人稱心如意。”

    李煽長嘆一聲,第一次不顧形象靠在石階上。

    疲倦發痛的肢體肆意舒展,驕陽灑在沒有血色的臉龐上,很快蒸發了眼淚。

    “這也是我畢生所求。和你不同的是,你能做到,而我,恐怕無能為力了。”

    ……

    曾傾洛重回工程司,這是邊燼的要求。

    曾傾洛沒說她和李極具體發生了什么,可畫坊里她倆那憎恨中又帶著扭曲的微妙情感,明眼人都能感受得到。

    邊燼不想再讓她在外捕殺異獸。

    異獸本來就夠危險的了,碰到壞女人更危險。

    回到工程司有沈逆照看,邊燼能安心些。

    大師姐發話,曾傾洛沒法反駁,只能乖乖回來。

    沈逆回到工程司的時候,曾傾洛正在查看工程進度,驚訝地跟沈逆道:

    “總監事,第一階段功能基本完工,查漏補缺再測試之后,就可以開始驗收了。好快。”

    是啊,沈逆想,永王本人不要命地扎在現場監督,自然快。

    回府的時候正好趕上一場急雨。

    大顆大顆的雨水打在車頂,悶響接連不斷。

    沈逆的指尖緩緩敲在閉合的窗沿邊。

    一下,一下。

    細微的線索如煙如霧,一縷縷纏在沈逆心頭。

    現實宛若邊燼的夢境世界,剝開一層還有一層。

    一層深過一層。

    ……

    沈逆連軸轉了一整日,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輕輕推門進屋,見邊燼坐在案前梳頭。

    鎏金牡丹紋梳篦劃過發絲,長發如瀑。

    邊燼淡淡看了沈逆一眼,收回,沒開口。

    沈逆心跳漏了半拍。

    沒有任何交流,只是一個眼神沈逆便知,這不是她的結發妻子,而是邊師姐。

    沈逆反手將屋門合上:“是你么?”

    她不言不語,專心梳理。

    這便是回答了。

    沈逆跽坐到她面前,雙臂撐在腿上,心跳還有些過速。

    她凝視著師姐垂下的眼眸,問:

    “師姐,封印那三年記憶的人,是你自己嗎?”

    第100章

    “師姐,封印那三年記憶的人,是你自己嗎?”

    問題問出去之后,天不怕地不怕的沈逆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兒,心跳咚咚地跳,脊背緊繃,掌心里微微滲出些薄汗。

    有點緊張,有點害怕。

    和邊師姐不太熟,不知道她會有什么反應,會做出什么事來。

    邊燼慢悠悠地梳著頭發,手里的動作沒有停。

    “為何這樣想?”

    聲音平穩的時候,邊師姐和燼師姐很像,就算是沈逆也幾乎察覺不出差別。

    這份熟悉感緩解了束著沈逆筋骨的緊張情緒。

    沈逆緩了緩呼吸,道:“我一直在想,到底誰能封印你的記憶模塊,鎖住那三年的記憶。以師姐你的謹慎程度和強大的戰力甚至是精神力而言,就算受了重傷,若你不配合,想要封鎖你的記憶到眼下的程度,也不是件容易事。”

    邊燼聽著沈逆的一字一句,梳至發尾,仔細理開每一絲頭發。

    “如果說,記憶的是你自己主動要封鎖的,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沈逆繼續道:

    “只是有一點我還是疑惑。要是師姐你自己想封鎖記憶,封鎖的過程倒是容易,可想要把我拒之門外,造成現下除了強行破解無路可走的局面,也是很難的。這超出你的機械能力范圍。”

    邊燼那雙漂亮的冷眸轉向她。

    示意她接著說。

    沈逆受到她的認可,一雙眼睛亮亮的,沒發現此刻的自己和師姐夢境里的小兔子精有多相似。

    “所以我還是這樣猜測。建立記憶禁區的算是你,但也不全是你。是你主動尋求的幫助。而為你封印的,是個機械天賦在我之上的人。”

    之前這套想法已經跟燼師姐說過了。

    既然邊師姐能知道安全詞,那肯定是無時無刻不在“偷聽”她們談話。

    意識單向共通也好,事后記憶調取也罷,無論邊師姐是如何獲得的信息,她跟燼師姐說的話,邊師姐是知道的。

    沈逆分析完,邊燼沒肯定也沒否定,身上罩著一層靜雅的氣息。

    和昨晚乍現的火藥桶比起來,此刻的慢條斯理反而更讓沈逆如坐針氈。

    半天得不到回應,也不知她什么時候就會消失,下次出現又得等多久,沈逆有些著急。

    太想知道答案,沈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些。

    “師姐,你是不是記得那三年發生的事?能不能告訴我?”

    那三年太重要了,不只對沈逆重要,更是一直苦苦糾纏著燼師姐。

    在燕落究竟發生了什么?百萬大軍為什么會折亡?

    之后她又是怎么落到了秦無商手中,被煉出了魔種。差點致殘的重傷是誰所為……

    這一切的知情人,或許已在眼前。

    梳篦放到桌面上,邊燼的雙手空了。

    沈逆忽然回過神,發覺自己靠得太近。

    昨晚被禁錮狠吻的畫面乍然躍上心頭,危機感迅速攀上脊背。

    沈逆不動聲色地往后躲了一下。

    邊燼卻沒動,雙手還放在案上,沒碰她。

    沈逆:……

    壞了,感覺臉上被寫了四個字——自作多情。

    邊燼沒說話,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頭微微往某個角度傾斜了一些,只有一絲,沈逆還是察覺到了。

    更察覺到她這一偏頭的情緒。

    這是邊燼的習慣。

    覺得沈逆可愛時的習慣。

    這一個小小的、熟悉的細節,讓兩位師姐之間的界限模糊了。

    邊燼:“為什么覺得我還是邊燼?”

    沈逆扁扁嘴,心道,沒回答我的問題,還繼續拋問題讓我回答,好奸詐的邊師姐,盡會占人便宜。

    “我豈會認錯你。”

    沈逆短短一句話,讓邊燼卸掉了某種緊繃和不甘。

    與此同時,沈逆更是確定了,自己所有的猜測都是對的。

    都是師姐,兩個意識所展現的性格有微妙的不相同。

    正是因為那三年記憶的有無。

    更想知道邊師姐那三年到底經歷了什么,為什么性格也稍微壞了一點。

    可……變壞了一點點的師姐有種異樣的吸引力,還是讓她好喜歡。

    沈逆繼續乖乖回答邊燼的問題。

    “檔案館現身那次,你是在調查什么吧,我突然出現在你身后,你是有些應激,但在發現掐著的人是我,很快停了手,沒有真的傷害我,說明你對我是沒有惡意的。

    “更直觀的一件事便是營救劉吉一家。你能擊殺金吾衛銳鋒營二百多人還不露出任何破綻,是師姐你自己的本事。若你身體里另一個意識是旁人,恐怕也無法自如地操控這么強大的身體。

    “至于為什么上回被燼師姐發現鞋放歪了,有可能是因為那時忽然招來護院,你出現的時候被護院所驚,所以鞋未來得及擺好,對不對?下床沒有驚動警報,當然是因為我和燼師姐說的話,你全都知曉。”

    邊燼眉心輕微一折。

    “燼師姐?”

    沈逆:……

    糟糕,怎么順嘴說出來了。

    邊燼安靜地看著她,等她解答。

    被她這樣瞧著,沈逆感覺后背那十鞭子又開始發癢發痛。

    沈逆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回答。

    “你不覺得,丟失了三年記憶的師姐和你性格上有些差別嗎?為了區別你們,我就在心里給你們用了不同的名稱來標記。”

    “按照你的說法,我是什么師姐?”

    提問時也不漏破綻。

    “邊師姐。”

    “為什么?”

    “感覺邊這個字比燼更兇一點,適合你……”

    這句話的后半段,沈逆越說越心虛。

    邊燼:……

    “我很兇?”

    沈逆哪敢說話。

    恨不能直接把昨晚她做的事兒投影出來,讓她自己回憶回憶。

    腰都痛一天了,這還不兇?

    沈逆:“還好。”

    想了想,又道:“我習慣了。”

    邊燼:……

    眉眼間隱約透了些笑意。

    沈逆看到她笑,忽然意識到,這個師姐也是喜歡自己的。

    即便丟失了三年的記憶,可她們到底是同一個人。

    無論是小時候扛著師尊的強壓拼命護下她的,還是在夢境世界里給她披上一層一眼就能看到的暖光的,也都是眼前的師姐啊。

    昨夜的粗暴一定事出有因,邊師姐無疑也是寵她的。

    撒嬌應該能奏效。

    思緒行到此處,沈逆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沈逆繞過案幾,跪坐在邊燼面前,勾了勾她的衣角,眼睛發紅,聲音也委屈了幾分。

    “所以,師姐……你為什么要封鎖自己的記憶?昨晚在聯系誰?即便是我也不能說嗎?”

    小師妹看著可憐,實則說話間已經越靠越近。

    似要墜入邊燼的懷中,又堪堪保持著一點距離,氣息在兩人雙唇間流蕩著……

    邊燼的眼神落在沈逆的唇上。

    這雙唇長得很好看,唇形飽滿誘人,上了些櫻粉色的口脂,微微張著。

    能說會道,慣常會給人使絆子的嘴,昨晚被她親得難以合攏,又紅又腫。

    看似口燦蓮花,實則脆弱不堪。

    沈逆指尖勾了又勾,眼前人不為所動,甚至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她,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怎么會這樣……

    換了個修為更厲害的高僧,她這只小狐貍道行不夠看了。

    沈逆嘴角的笑容僵硬了幾分。

    別氣餒,為了燼師姐,再試試。

    “那換個問題好了,昨晚為什么要對我做那種事?”

    落針可聞的寢屋內,有人面容未變,呼吸暗暗加快了。

    沈逆知道,自己問對了。

    指尖離開衣角,找到了新的落腳點。

    跟著說話的節奏一下下點在邊燼右手指骨上,問她:

    “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

    “你說呢?”

    這個問題總好回答了吧。

    只要她回答,沈逆就能從只字片語中拆解出一些有用的信息,為燼師姐拼湊出更多的真相,她有這個信心。

    邊燼的回答卻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還想要嗎?”

    簡簡單單四個字,比沈逆先前那一系列亂七八糟的勾引都有攻擊性。

    沈逆的心被撩動,瞬間燥熱。

    見她靠過來,還未吻,眼神先沉溺了。

    不對啊。

    跟自己說好了,再遇到她不能讓她吻的。

    可是,當她手指輕托沈逆的下巴,根本就沒施加任何控制的動作,沈逆就沒法動彈了。

    任她的唇覆蓋上來,啟開……

    不對。

    沈逆思緒攏了一下。

    怎么沒啟開。

    邊燼只輕輕吻了一下,像羽毛輕掃,一觸即離。

    若有似無的親吻讓沈逆心里酥酥麻麻的,還以為被騙了,結果吻又揉進來,只吻到脊背躥著麻軟的感覺,忽然又分開,若即若離地后撤。

    沈逆腦子里暈忽忽的,被她勾著往前湊,雙手撐在她身側,眼神迷離著,可憐兮兮的樣子,分明在討吻。

    昏暗燈光里的邊燼露著淡淡的笑意。

    就要再吻上,沈逆的唇被邊燼雙指封住。

    進退不得,沈逆眼里蒙著一層晶亮,發現自己被騙了,委屈的聲音從她指縫里透出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邊燼:“你問什么?”

    “我問……”

    話才剛起,唇被邊燼的指骨頂開。

    和她曾經戲弄的手法一模一樣。

    邊師姐果然一直在看她和燼師姐所做的點滴……

    沈逆被弄得“唔”了兩聲,眼角凝著一彎淚。

    好狡猾,用的還是左手。

    唇合不上,腰又被抱住,整個人落入邊燼懷中。

    問話被指骨抵了回去,之后變成了吻。

    再問,再吻。

    堵得她更開不了口。

    沈逆說的對,她是吃醋。

    即便能擁有另一個自己所有的記憶,但那和沈逆一步步深陷的日常卻不是由她締造的。

    是她自己,可她自己又像個旁觀者。

    眼下這一切戲弄的手法,也都是從沈逆那兒學來的,全部用回沈逆自己身上。

    從矮案吻到床榻,沈逆雙手被她一只手扣住,輕輕松松制在頭頂,紅潮在肌膚上彌漫,根本反抗不了。

    忍著極高的觸覺指數,邊燼壓著喘息,問道:

    “逆芯是不是還沒完成?”

    身上人有一絲說不上的邪氣,不僅不回答她的問題,還這般欺負著她,反讓她答話。

    沈逆不知道她為何要問這個。

    被吻得迷迷糊糊,難受得要命,卻還被扶著膝蓋,不讓她攏。

    沈逆一邊輕喚著“師姐”,一邊在她懷里點頭。

    “沒完成……還需……更多的測試。”

    情意共振將沈逆此刻的狀態傳入邊燼心里。

    邊燼的臉和耳朵也全紅了,但她克制著,保持著清醒,甚至還在誘惑沈逆:

    “今晚就測試。”

    滿面紅潮的沈逆不解道:“今晚?”

    “嗯,今晚,現在。”

    時間恐怕不夠了,必須是現在。

    另一個意識已然失控,邊燼告訴自己,得保持絕對的理智。

    必須由她親自監督,完成這一切。

    沈逆思緒回歸了一些,感覺到了不對勁。

    腦子剛能轉動,邊燼便從她膝蓋上撫下去。

    沈逆被弄得渾身發顫,聲音的尾調都碎了,根本無法思考,鬼迷心竅,問她:

    “那,有獎勵嗎?”

    邊燼輕抹她唇下的晶亮,緩聲道:“完成數值提高一分,我獎勵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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