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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我喜歡你,永遠都喜歡你。

    # 031

    梁洌忽然又聽到這個問題, 恍然間他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人這么問他的事,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那些遺留在他潛意識里的恐懼卻歷久彌新地倏然清晰起來。

    他以為祂知道了他愿意復合, 已經不會再這樣問他了。

    “梁洌……為什么你不愛我了……”

    聲音又一次想起, 梁洌的神經都如同琴弦一樣被撥弄了,在他腦中震顫出一陣嗡鳴。他下意識去推拒身上的觸手,卻猝然被勒得更緊, 接著細分出來新的觸手沿著他的下頜一點一點往上爬, 觸手尖翻過去拱到了他唇邊, 往他唇縫里面鉆,仿佛一定要知道他的答案一樣,聲音又一次問他。

    “梁洌……為什么不愛我了……為什么不愛我了……”

    這聲音聽起來仿佛帶著憤怒, 像是沒有得到回答生氣了, 半空中那無法形容的身體也隨之動起來,也許只是微微一顫,可是在梁洌的感受里如同天塌地陷,巨大的恐懼感就如同怪物的身體像他砸下來, 他會被碾成連尸骨都找不到的塵埃。

    “我——”

    梁洌下意識開口,可是唇才微微張開, 不等他聲音出口, 在他唇邊的觸手立即擠進去,勾住了他的舌頭, 他出口的只有一聲聽不清的嗚咽。

    這一瞬間梁洌覺得祂好像不想聽他的回答, 他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空閑,還去注意了周圍, 那些扭曲變化,五顏六色, 如同吃了毒蘑菇幻象的東西不見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這真的是“祂”?還是他的幻覺。

    梁洌不禁回憶起了剛剛的經過,卻突然又一條觸手伸過來,勒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對他很不滿。

    “……為什么你這么不聽話……我要懲罰你……”

    聽到懲罰這個詞,梁洌馬上想到了“褚玄毅”,他冷不防一抖,努力壓下那股恐懼感向上看去。

    本來大部分身體隱藏在黑暗里的怪物猝然向他湊近,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沒有看到,無法形容恐懼瞬間侵蝕了他所有的神經,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在這樣的存在面前自己的渺小,不敢想象這樣的存在怎么入侵他,占據他。

    ——不要!

    梁洌心里本能地發出吶喊,纏繞在他身上的觸手仿佛聽見了,堵住他口腔的那一條緩緩地退出來,從他唇間牽起一條細絲,堪稱溫柔的在他唇角撫過。

    就在他覺得被放過的瞬間,另外的觸手鉆進了他的衣服里,緊貼住他的皮膚滑動,密密麻麻的肉刺靈活地卷掃過去,帶起一股顫遍他感官神經的酥.軟。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吞噬了,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觸手像是觸進他的大腦,直抵他的感官中樞,直接在他的中樞神經上挑起了難以形容的感受,他像是從天堂落進了地獄,又仿佛在地獄找到了最溫暖舒適的地方。

    不對!

    不可能!

    梁洌的潛意識里有一個聲不停在呼喊!

    這不是真的,這是幻覺!

    全都是他的幻覺。

    他的大腦恍然好像又看見之前那些枯枝一樣的觸枝,棺材一樣包裹著他,他意識到這不是褚玄毅,全是那些枯枝控制了他的神經,讓他產生的幻覺。

    他立即掙扎起來,拼命地想要用不知是枯枝的觸枝,還是屬于褚玄毅的觸手里逃出去。

    “……梁洌……你果然想要被懲罰……”

    那個完全不屬于人類的聲音又響起,梁洌猝然僵滯了一瞬,下一刻不等他做出反應,纏住他的觸手如同真的要懲罰他,粗魯地扯崩了他衣服的扣子,他被壓下去,躺在了一條對他來說如同超級大床的觸手上。

    接著別的觸手再次向了過來,瞬間分裂成了無數合適纏繞在他身上的觸手,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不停地扭動,伸縮。

    “不對!這是幻覺!不是真的!”

    梁洌說出口,企圖讓自己清醒過來,卻絲毫沒有用處,那些觸手倏然落在了他身上,絞纏著他的皮膚,他不知道那些觸手到底是在對他做什么,還是只是想把他皮肉一塊塊擰下來。

    他難受地掙扎,抓到了身下觸手獨特的觸感,拼了命的往前爬走,卻被觸手卷著腳腕再拖回來,然后他被嚴嚴實實蓋在了數不清的觸手上,身上瞬間涂滿了黏濃的液體,他再也沒有一絲能夠反抗的空間,只能任由觸手的侵占,粗糲的肉刺刮蹭到他的粘膜讓他占不住戰栗。

    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似乎直接在他的腦子里響起,本來就完全不同于人類的聲音,帶著沉重的語調,每一個音節都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梁洌……你是我的……屬于我的……”

    “……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

    “你屬于我的……你的一切由我掌控……你要成為我的所有物……”

    “……是你想要復合……這是代價……你只能接受我……討好我……一如一只螻蟻……失去自我……尊嚴……由我擺布……”

    梁洌無法形容,他的意識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清晰地感知著自己如同螻蟻,即將要被碾碎的恐懼。

    一半在感官麻痹的愉悅里沉迷,那些龐大的,無法形容的觸手,紛紛地向他籠罩過來,他就如落進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滴入大海里的一滴水,輕易地消失在觸手的陰影下。

    ——這是幻覺。

    他終于找到了機會,抓著一條觸手將自己的手挪出來,猛然湊近毫不猶豫一口咬下去,瞬間升起的疼痛感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枯枝。

    趁著這一瞬的時間,他扯掉了身上的觸手,奮力地爬出去,沒想到真的成功了,他順著觸手往外滾了好遠,但他不敢放松,立即爬起來拼命了往遠離怪物的方向跑。

    然而,他卻趕覺得自己越跑越沉重,越跑越慢,甚至連步子都邁出去不到半米遠。

    就在這時,他的前面出現了古鎮上的那種怪物,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多得仿佛鋪滿了全世界。

    梁洌連忙去掏槍,卻發現連他的裝備包都不見了,不只是裝備包,連他的手都有問題。

    他連忙將手抬到眼前,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的手變小了,小得如同幾歲的小孩。

    小孩?

    這一刻梁洌連忙去看自己的身體,頓時絕望怔住,這里到底怎么回事?

    他突然變成了一個小孩的模樣,別說反抗,連逃跑都跑不過。

    就他這么想時,前面的怪物已經一窩蜂地向他涌過來,瞬間他如同被浪潮打中,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揚起又跌下來。

    接著無數的手抓到了他,尖利的指甲扎進他的皮肉,他能感覺到有血浸出皮膚順著手臂滑動。而扎進他肉里的指甲像利刃一樣輕易地劃出一條傷口,瞬間血和紅肉一起往外翻出來。

    疼!好疼!

    梁洌的所有感官神經仿佛只剩下了痛覺,那種皮肉被硬生生劃開的痛像是割開了他的頭皮,直接搗開他的腦花。

    可接著,怪物的連著尖利指甲的干枯手指直接抓住了他的肉,就這么從他身上扯了下來。

    “啊啊啊啊——”

    梁洌叫出了聲音,可是傳進他耳朵的是一個小孩的哭聲,他的視線已經被擠得什么也看不見,卻能清晰地感覺到,怪物一塊一塊撕扯他的身體,肉骨分離,還有細密的尖牙咬住他啃食。

    再接著,他感覺四肢從他的身體離開了,卻還能感受到四肢上的觸感,被粗糙的舌頭舔過,關節被掰斷,然后被一點一點的吃下去,最后連舌頭舔在骨頭上的感覺他能無比清晰地記住了。

    他被吃掉了!

    被吃了!

    梁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他殘余的尸骨還在怪物爭奪里被拉扯,被撕裂,被折斷。

    好痛!

    好痛!

    好痛!

    梁洌無法逃脫,隱約中又看到了那個女人,仍然帶著溫柔的笑容,他本能地開口。

    “媽媽!媽媽!救我——”

    然后,女人卻仿佛無事一般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看著他被怪物啃食,咀嚼,吞咽。

    女人卻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沒事的,很快就會結束,結束了就好了,你只要習慣,慢慢的你就習慣了。”

    這也是可以習慣的嗎?

    梁洌望著女人,視線越來越模糊,可是他被啃食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甚至連他被吞下,滑過喉嚨時溫熱的溫度都能感知到。

    這樣的感覺太可怕了,甚至比起被那個觸手怪要懲罰他還要可怕。

    劇烈的痛感完全籠罩了他的意識,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段清晰的記憶。

    在一個看不到窗戶和出口的房間里,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墻上的火把亮著光,照出了從墻壁到地板都是一塊一塊羅列的石板。

    一群穿著統一上白下黑服裝的人,沿著墻壁跪了三層,他們不斷重復著統一怪異的扣頭動作,嘴里吟唱著聽不懂的奇怪詞調。

    而他被這些人圍在中間,他下意識觀察了一下自己,大概只有三四歲,茫然地坐在中間,望向了正前面的一個女人。

    女人的視線向他盯來,滿是警告的意思,可是他完全不懂,只覺得害怕,委屈,想哭,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哭,只要哭了就會有很可怕的事。

    這時,他才注意到他不是單純坐著,而是坐在那個怪物枯枝一樣的觸枝上面,身體被纏過來的觸枝緊緊地勒住,幾乎沒有可以挪到的空間。

    他的本能對這些觸肢著有強烈的恐懼和抵觸,忍到最后終于還是克制不住,小聲地叫道:“媽媽,我害怕。”

    女人這時候一點也不溫暖,兇狠地向他瞪過來,他明白那意思,是讓他不要動,不要說話。

    他只能忍耐著,將快要憋不住的眼淚硬困在了眼眶里。

    這時,吟唱的聲音戛然停止,他的恐懼猛然更加強烈,跪在最里面一圈的人突然向中間跪行過來,相互緊緊纏住手臂組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人體圓環。

    下一刻,他身下的枯枝突然向四周伸出了無數的干枯觸肢,刺進了周圍一圈人的大腦。

    頓時,那些人全都不受控制地仰起了頭,露出了愉悅的神色,眼睛卻空洞得什么都沒有,然后眼見著像是失去了水分變得如同枯枝一樣漆黑干枯。

    梁洌終于認出來,這就是那些怪物的樣子,就在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這么恐懼的原因,枯枝瞬間收回來,連同控制住他的也收手。

    他驀地跌到地上,可是還不能他爬起來,剛剛變成怪物的人紛紛向他撲過來,尖利的指甲像刀一樣刺進他的肉里,然后劃開,鮮血瞬間將他的身體涂紅,而他的意識里只剩下了疼痛。

    又要被吃了!

    好痛!

    好痛!

    梁洌叫不出聲,只能在心里吶喊,突然他從怪物的間隙里又看到了那個女人,本能地伸出手求救。

    “媽媽——”

    女人卻還是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感覺自己再一次被吃干凈,連骨頭都被舔過了無數遍。

    可一轉眼他又完好的在那里,那個女人又變得溫柔地抱住他,“沒事的,一切都會結束的,只要你長大,一切都會結束的。”

    “不、媽媽,我好痛!好痛!寶寶好痛,媽媽!”

    “沒事的,很快就會結束,別怕,媽媽會永遠陪著你。”

    女人說著將他放下,他頓時發現這里又是那個漆黑的房間,他又被女人關在了里面。

    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里面全是那些枯枝一樣的東西,門關上的一瞬間,他的身體里刺進了無數的細小枝體,鉆進他的四肢百骸,然后一個可怕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你很快就會屬于我了,寶貝。”

    “啊啊啊啊——”

    梁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叫出來,他拼命地掙扎,“這是幻覺!這是幻覺!清醒過來!清醒過來就不痛了,清醒過來就沒事了!”

    他企圖叫醒自己,可是無論他怎么樣,啃食在他身上的感受依然還是那么清晰,他還是那么痛。

    為什么會這么痛!

    牙齒咬進肉里原來這么痛!

    內臟被翻開原來這么痛!

    骨頭被掰裂原來這么痛!

    “救、救我!”

    梁洌喊出口,眼前的畫面卻越來越混亂,一會兒是無數的怪物追捕他,抓住他,啃食他。一會兒是被枯枝一樣的觸枝牢牢困住,一點一點的侵吞他。一會兒是巨大的觸手從半空中垂下來,糾纏住他,告訴他:“你是我的所有物……就如螻蟻一樣……只能討好我……滿足我……”

    “啊——”

    這一刻梁洌徹底崩潰了,他開口卻不知自己在向誰求救,本能地脫口而出。

    “救我,褚玄毅!”

    忽然之間,洶涌的黑氣鋪天蓋地罩下來,梁洌的視線眨眼間只剩下來漆黑,同時他所有感到的疼痛和恐懼都消失了,在什么也看不見的漆黑里,他感覺有一雙手溫柔地抱住了他,然后他聽到了褚玄毅一如既往平淡,但冷靜的聲音。

    “沒事了,梁洌。”

    梁洌一時間無法分清現在這是不是他的另一種幻覺,是他幻想出來麻痹他無法忍受的疼痛的,但他還是抓了這如同稻草的唯一希望。

    他主動地回抱住了褚玄毅,將自己貼到了最近,感動到了褚玄毅的心跳,褚玄毅的溫度,他不自覺地開口乞求。

    “褚玄毅,不要放開我!”

    褚玄毅堅定地回答他,“我不會放開你。”

    可是他無法確認,用力將他能抱住的人勒緊,臉貼進了褚玄毅頸間,聲音全悶在里面,呢喃一樣的絮叨,“我再也不說你不關心我了,不說你不在乎我了……你不愛我也沒有關系,我們回去吧,像以前一樣……每天都做也沒關系……我不會再生氣了,不會再想分手了。”

    梁洌說著突然抬起了頭,他分明什么也看不見,卻像是看到了褚玄毅的臉,認真地對他說:“褚玄毅,我們回去吧!……回到過去,回到過去!那里只有我們,沒有怪物,沒有怪物,什么也沒有,就像我們以前一樣。”

    褚玄毅一動不動,他能清楚地看到梁洌的表情,梁洌眼里有他無法理解,可是讓他心疼無比的東西。

    梁洌突然貼過來吻他,他沒有回答,梁洌立即在他面前蹲下去,他的視線隨著梁洌的動作低頭,看著梁洌扯著他褲沿的表情,他應該拒絕。

    梁洌這樣并不是真的想和他做什么,可是他擬態的感官比他的反應更快,在他想著要拒絕梁洌的時候,實際上他的手已經按住了梁洌的頭,梁洌的眼睛抬起來瞟向他,連顫動的睫毛都像是對他的蠱惑,他一邊指尖輕輕順著梁洌的眼尾掃過去,心痛得全世界人這一刻都感受到了絕望的恐怖。

    另一邊他又享受著梁洌口腔里的溫度,這樣的事梁洌極少愿意做,少有幾次都是軟磨硬泡了許久才得到的,最后梁洌的嘴擠出來了一絲,他將人拉起來,梁洌卻就這樣咽了下去,接著又貼過來吻他。

    他的忍耐到了極點,瞬間轉換主動權,將唇舌轉進梁洌的口腔,極致地挑撥,纏弄,直到梁洌沒了力氣全靠在他身上,他才將人完完全全地摟過來,控制在他的掌握中,拉開衣服的下擺,手掌貼著皮膚緩緩向深處滑去。

    同時黑氣里伸了觸手輕掃到梁洌的脊背,才剛剛貼住,梁洌猛地一顫,本來放松的肢體瞬間緊繃起來,一雙眼睛直直地對著他的方向開口。

    “不要……褚玄毅,我們不能回到以前嗎?”

    褚玄毅猝然將觸手收走,什么也沒有回答,只是堵上了梁洌的唇,吞并了梁洌所有想說又沒有說出來的話。

    梁洌今天格外地配合他,無論他要怎么做,都乖乖任由他動作,最后梁洌四肢都纏住他,無力地趴在他肩膀上,用發燙的舌尖輕輕地舔著他的肩窩,直到最后到頂的一刻,梁洌突然顫著嗓音說:“如果你不能救我,就殺了我吧。”

    褚玄毅猛然地怔住,過了半晌他抱了全靠他支撐才沒掉下去的梁洌,顛得梁洌喉嚨里再也發不出聲音。

    他清楚地看見了,梁洌眼睛里有什么好像要碎掉了,他看不懂,也不理解,可是胸口有種奇怪的感覺,讓他更加想要梁洌,想要梁洌的一切。

    他不喜歡這樣的梁洌,他喜歡看梁洌笑,就和以前一樣。

    梁洌想要說話,可是他喉嚨才顫了一下,褚玄毅突然又吻過來堵住了他的聲音,像是再也不想聽到他說話,一直到又一次結束。

    褚玄毅就這么突然扣緊了他,咬在了他耳邊如同告白一樣告訴他。

    “梁洌,不要難過。我喜歡你,永遠都喜歡你。”

    第32章  這個變態的觸手怪!

    # 032

    梁洌輕輕翻了一個身, 被褥柔軟舒適的感覺讓他不舍得醒來,害怕一睜眼自己是在怪物堆里。

    可他還是阻止不了意識的清醒,然后感覺他真的是睡在舒適的床上, 驀地睜開了眼, 一時間分不清他到底是清醒,還是在做夢。

    他看到了熟悉的床單,熟悉的床, 連枕頭都還帶著他家洗衣液的香味。

    這真的是他家的床, 他連忙地四處都摸了一遍, 觸感真實,不像是假的。

    他真的睡在他家床上,所以他經歷的一切其實都只是他的夢?

    沒有怪物, 沒有危險物, 沒有——

    梁洌猝然抬眼,盯到的不是他家天花板,而是五顏六色不斷扭曲變化的奇怪現象,如同吃了毒蘑菇產生的幻覺。

    到底什么才是他的幻覺!

    他一下又分不清了, 猛地坐起來,腰酸得他瞬間僵直不敢再動, 連忙扯開身上的衣服, 第一眼看到的是他胸口密密麻麻的吻痕和牙印,第二眼, 他穿的竟然他的睡衣。

    頓時, 他腦子混亂了,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還有哪里難受?”

    褚玄毅的聲音突然在床邊響起, 梁洌警惕地轉頭看去,真的是褚玄毅, 和跟他同居四年的褚玄毅一模一樣的褚玄毅。

    他更加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仔細地觀察著褚玄毅,腦子里終于閃現出了一些片段,可是他要仔細去看那是什么,頓時頭疼得像是有電鉆在鉆他的腦花。

    “別想。”

    褚玄毅倏地單膝跪到了床上,把人抱過來扣在胸口,“梁洌,不要去想。”

    梁洌沒有去想,可是潛意識里有股他不知來自哪里的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回抱住了褚玄毅,將自己緊緊地貼到了褚玄毅胸口,褚玄毅就低下頭來吻他。

    柔軟溫暖的舌尖擠進他的唇縫里,勾住了在發顫的舌頭,品嘗一樣細細地來回舔舐,勾纏。

    他混亂的腦子慢慢地平靜下來,終于想起來褚玄毅已經不是他熟悉的褚玄毅,是可能輕易碾滅全人類的怪物,下意識又將褚玄毅推開,仔細地再次觀察過去。

    可能申屠零說的脫敏辦法真的很有效,此刻他對著到處都是他熟悉模樣的褚玄毅,幾乎沒有多少恐懼感了,他更多的是懷疑眼前的褚玄毅是他的幻覺,還是真的,或者說又是褚玄毅的某一個表象。

    他直接問:“你是幾號?為什么在這里?”

    褚玄毅懷里一下空了,有些不舍得地望著梁洌,聽到他奇怪的問題笑起來。

    梁洌瞬間像是被什么擊中了心臟,他很少看到褚玄毅這樣笑,這個世界大約沒有幾個人能抵抗褚玄毅這樣笑。

    他有些懷疑,如果褚玄毅不是變成了這張臉,他是不是還會愛上褚玄毅,或者說他遇到的是真正的“褚玄毅”,還會不會因為這張臉愛上對方。

    褚玄毅忽然爬上了床,貼近梁洌,將人再次扣進了懷里,抵他到唇上輕咬了一下反問:“你說我是幾號?”

    梁洌舔了舔被人咬過的唇,才想起來又把人推開,往后退了一屁股,再次審視地盯過去。

    眼前的褚玄毅不像是之前的“褚玄毅”,更像是他熟悉的那個褚玄毅,但是相比起來,變得少了些冷漠而更加溫柔。

    最終,梁洌得出結論,“你是四號?”

    褚玄毅突然捏住了他的臉頰,盯著他不眨眼好一會兒,突然松開他,從枕頭邊拿過來了他的衣服,“你自己穿,還是我幫你?”

    梁洌又覺得詭異起來,看著褚玄毅手里的衣服,分明是他家衣柜里的,怎么就在這里了?

    他的注意不自覺地集中到了身體上,十分確定在這之前他肯定讓褚玄毅上了個透,雖然身體里還有殘留的感官體驗,但很干凈,肯定洗過澡。

    ——可這種地方怎么洗澡?

    梁洌不自覺又向周圍看了一眼,絕對不是什么能居家的地方,到處都是那些幻象一樣的未知東西。

    他把衣服一下從褚玄毅手里拿過來,“你轉過去。”

    褚玄毅不能理解,“為什么?”

    “不想被你看!”

    褚玄毅更不能理解了,梁洌的睡衣還沒脫,他的眼神就像已經看進了里面,梁洌不滿地一腳踹到他腿上,再次警告他,“轉過去。”

    “好吧。”

    褚玄毅覺得自己是個君子,他很聽話地背對向了梁洌,連余光都沒瞥一眼,但在梁洌不知道的地方用“祂”的視角,大大方方地偷窺,看到梁洌指尖勾抹著他咬上去的齒印,差一點又將觸手纏上去,狠狠地舔個遍。

    梁洌終于換完了衣服,把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顆,接著下床,結果沒估算好他腰軟的程度,雙腳剛踩到地就一頭往前栽倒下去,被褚玄毅接住一把撈過去,他坐到了褚玄毅腿上。

    他連忙彈起來,扶住腰勉強挺立地站直,目光瞟向褚玄毅身下的床問:“我家的床為什么會在這里?還有衣服,怎么來的?”

    “讓你睡覺。衣服給你穿的。”

    褚玄毅回答得有理有據,像是真的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梁洌卻覺得腦花都被褚玄毅攪了一通,成了一團漿糊,可他一轉頭又看到了另一邊的餐桌,還是他家的。

    餐桌上面還擺著在冒熱氣的飯菜,像是剛剛做好,連盤子和碗也都和他家的一模一樣。

    梁洌登時僵成了一根柱子問:“那又是怎么回事?”

    褚玄毅反問他,“你不餓?”

    就褚玄毅問的同時,梁洌肚子受到召喚一樣,“咕咕”叫了兩聲。

    但這實在太詭異了,他還記得他碰了一下那個石頭,就突然到的一個詭異的地方,現在顯然還在那里,是可以坐下來吃飯的嗎?

    褚玄毅覺得沒有什么不可以,起身摟住他,將他推到了餐桌邊按著他坐下去,將盛好的飯和筷子遞到他手里。

    可是梁洌將筷子拿在手里,腦中就浮現出在客棧里吃飯的畫面,盯著明明是他喜歡的菜,擔心底下會不會藏著什么蟲。

    褚玄毅看到他在想什么一樣,給他碗里夾了菜說:“不會有蟲,也不會有眼珠。”

    梁洌不禁轉眼向褚玄毅盯去,果然什么都知道。

    他仔細地盯了褚玄毅好一會兒,覺得這個褚玄毅好像比另外幾個好溝通,忽然認真地問:“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褚玄毅注視著梁洌,“你很想知道?”

    梁洌點頭,他看向了桌上的飯菜說:“好好吃完我再告訴你。”

    其實梁洌真的餓了,上一頓還是飛機餐,在這里的時間都不準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久沒吃過飯,而且不知道褚玄毅到底消耗了他多少體力。

    他瞥回了視線,干脆什么也不想,認真地吃起了飯。褚玄毅就像是看吃播一樣,坐在一旁靜靜地盯著他。

    最后,梁洌吃到撐了,靠著椅背打了個嗝,褚玄毅突然不知又怎么來的,遞給了他一杯溫水。

    他接過來喝了才開口,“現在可以說了吧?”

    “他們不重要。”

    梁洌頓時覺得被褚玄毅耍了,又覺得這個褚玄毅,是他熟悉的那個褚玄毅,雖然溫柔了一點,話也多了一點,但只有那個褚玄毅才會這樣跟他說話。

    他懷疑地盯過去問:“那你為什么在這里?”

    “你需要我。”

    褚玄毅的語氣還是那樣平淡得沒什么感情,卻像是一把箭直接射在了梁洌心上,一瞬間梁洌心里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股難以描述的動蕩。

    ——你需要我。

    梁洌盯著褚玄毅,不自覺地說出口:“那你能結束這一切嗎?不要再低語了,放過人類。”

    “梁洌……人類怎么樣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褚玄毅湊近梁洌,輕輕撫住了他的臉說:“我只在乎你。”

    梁洌下意識抓到了褚玄毅貼在他臉上的手,“那你能因為我放過人類嗎?”

    褚玄毅驀然湊得更近,聲音也沉起來,“我不在意人類怎么樣,也沒有放不放過,那對我也沒有意義。”

    “那你就別再生氣了行嗎?我向你道歉,那天在酒店我不是有意要跟你發脾氣,你能原諒我嗎?就算你要懲罰我也可以,不要生氣了好嗎?”

    褚玄毅伸手一撈,將梁洌帶過來坐到了他腿上,他用力將人扣緊在懷里,抬起頭幾乎貼著梁洌的下巴,輕吻著說:“我答應你的,我會做到,我在等你……所以不要難過,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這里。”

    梁洌沒有聽明白,“你答應我什么了?”

    褚玄毅卻不回答了,勾住他的脖子將他壓下來,一口叼住了他的唇,舌尖來回舔了個遍,驀然扎進了他唇里深深地吻過來。

    他不明白怎么又變成了這樣,按住褚玄毅的肩膀,好不容易將褚玄毅的舌頭推了出去,舔過唇角沾的水漬說:“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你。”

    褚玄毅的嗓音里終于帶起了強烈的情緒,他用力勒緊梁洌,臉貼進梁洌頸間傾訴,“好想……梁洌……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梁洌感覺他也要被念得失去了理智,連忙捂住了褚玄毅的嘴,“閉嘴,別念了。”

    褚玄毅閉嘴了,抬起一雙眼睛一眼不眨地注視著他,又開始一言不發。

    他思忖地換了個請求,“告訴我這地方怎么回事?怎么才能離開,沈一風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他們不重要。”

    梁洌堅定地回答:“他們現在很重要,沒有他們我一個人在這里要被嚇死,那些怪——”

    想到那些怪物,他腦子里驀地又閃現出畫面,好像他身體最深處的痛覺被翻了出來,登時不受控制地發抖。

    “不要去想!”

    褚玄毅扣住梁洌的頭立即又吻過去,勾著梁洌的舌尖不亂吸吮,直到梁洌不再發抖,他才輕輕退出來,“他們沒事,你累了,休息好了再去找他們。”

    梁洌覺得他沒有10歲前的記憶,不是失憶,而是本能將一些他難以承受的記憶掩埋起來了,他只要一回憶就止不住根本不存在的痛覺反應。

    他求生一般地抱住了褚玄毅,小聲地說:“你這樣讓我怎么休息?”

    褚玄毅驀地把他抱起來,極為澀情的姿勢將他抱到了床上,他已經沒打算拒絕了,結果褚玄毅只是把他放在床上,然后睡到他背后抱住了他。

    “好了,睡吧。”

    梁洌覺得現在根本不是睡覺的時候,他還有好多的事需要解決,可是褚玄毅吻在了他后頸,手伸到他前面輕輕地抱住了他,哄他一樣地說:“別怕,睡覺。”

    他不知是什么,但這一刻褚玄毅好像喚醒了他意識最深處的某種安全感,他真的輕易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梁洌趴在褚玄毅懷里,床不見了,餐桌也不見了,他懷疑是不是他又出現幻覺了,“怎么回事?我的床呢?”

    “在家。”

    褚玄毅正經地回了兩個字,梁洌忽然明折過來,褚玄毅可能真的是將他家的床般到了這里,讓他睡了一覺又搬回去,雖然這是他認知中完全不可能的事,不過對褚玄毅來說應該很簡單,只是過于離譜。

    接著他意識到他的動作,連忙要起來,結果一動發現自己衣衫不整,亂得不堪,甚至露著不該露的地方,擦在褚玄毅腹間,登時他豎起了眉頭。

    ——這個變態的觸手怪!

    褚玄毅一副“這不是很正常嗎”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一如平常地給他整理起衣服,最后全部扣好后站起來,對他說:“我送你離開這里。”

    梁洌的注意從褚玄毅身上挪開,才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在什么地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五顏六色不斷扭曲的未知存在,如果注視著不動立即會有頭暈目眩,分不清自己是什么的感受。

    褚玄毅一把牽住了他的手,沉默地帶著他往前走,頓時那些扭曲的存在紛紛自動褪色,向遠處退開。

    他頓時腰都挺直了,切身地體驗了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覺。

    一路他們都如同逛街,毫無阻礙地走到了整個空間里最亮的地方。

    梁洌無法形容那是什么,大概就是之前五顏六色的那些存在,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團類似星云的東西,變得格外亮,也格外耀眼。

    但仍然在不斷地扭曲變化,看一眼就有種眩暈感。

    褚玄毅突然一把抱住他,貼在他耳邊說:“我在等你。”

    梁洌又冒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覺,褚玄毅能夠輕易地找到他,甚至可以隨意對他為所欲為,為什么一定要等他去找“祂”?

    褚玄毅沒有告訴他答案,只是捧起他的臉又來吻他,這個吻溫柔得他都懷疑不是褚玄毅。

    最后,褚玄毅終于放開了他,突然用力將他一推,手又像不舍得他離開抓到了他的指尖,他本能地回勾了一下那兩根手指,但是什么也沒留住。

    這時他才發現那團五顏六色的光里,有一塊像門一樣的黑氣,他直直跌進黑氣里,一眨眼回到了之前的山洞。

    “梁洌!”

    梁洌聽到了沈一風的聲音,還沒看清周圍的情況,小黑蛇就纏住了他的手腕,沿著手臂爬上他的肩膀,腦袋伸過來蹭他的臉。

    他擋住了小黑蛇的腦袋低眼看過去,對上那雙漆黑的圓眼睛,想到剛剛的褚玄毅,有種極為強烈的分裂感,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都是褚玄毅?

    如果是,褚玄毅剛剛才跟他分別,怎么小黑蛇卻像久別重逢似的?

    沈一風沖到了梁洌面前,“你沒事?”

    梁洌暫時壓下對小黑蛇的懷疑,山洞里和之前一樣,只是另外幾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

    他反問沈一風,“到底怎么回事?”

    “你剛剛碰到了下石頭就消失了,又突然出現。”

    薄屹臣蹲在那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前解釋,“這石頭應該是一個媒介,與某個危險物的本體產生了關連。”

    “媒介?”

    梁洌好像能理解,又不太透徹,薄屹臣向他解釋,“危險物是一個統稱,有些高等級的危險物與我們的世界是有隔離的,有的存在甚至是我們的世界無法承受的,出現就是毀滅,要與之產生聯系就需要媒介。”

    這話梁洌聽懂了,如同人和魚缸,對于魚缸里的魚來說,人就是如同“神”的存在,可是人卻無法像魚一樣直接進入魚缸,一旦需要對魚缸里做什么,只能把手伸進去,這只手就等于“媒介”。

    只是危險物的本體是指他通過石頭去的地方?那是危險物的體內嗎?他和褚玄毅在危險物的體內做了?

    瞬間梁洌腦中有塊名為三觀的碑裂開了,他轉回話題去問沈一風,“我總共消失了多久?”

    沈一風反問他,“有一會兒了,怎么了?”

    一會兒就算再久也不會是太長時間,可他感覺至少過了一天。

    沈一風注意到梁洌脖子新添的痕跡,連衣服都換了,懷疑地問:“這段時間你發生了什么?”

    梁洌其實不能分辨他消失這段時間,遇到的哪些是幻覺,哪些是他的記憶,唯一可以確定的只有最后的褚玄毅,因為他現在身體里還殘余著感覺。

    另外他能肯定的,是石頭連系的危險物,和沈市酒店里那個怪物,排除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可能,就是同一個。

    而他兩次遇到那個危險物,都看到了仿佛是他小時候的記憶,可他對于10歲之前的事一片空白,零散的印象也無法說那就是他小時候的記憶。

    但是直覺超過了理智,他現在回想身體還有被啃食的痛感,仿佛被深刻進了感官神經,讓他同樣無法說那些都是幻覺。

    章叔說的古宅被政府接管前,宅子里經常出現孕婦,卻從來沒見過孩子。

    如果都是真的話,孩子可能都被邪教用來做了什么,而他也是其中之一,他小時候可能被關在邪教里。

    “祂”讓他來這里,是因為他和邪教的關系?

    梁洌忽地看向梁仕章,“爸,那年你們帶我來驁家鎮,真的是為了旅游嗎?”

    梁仕章猛然愣住,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反問他,“小洌,你不相信爸嗎?”

    梁洌想起褚玄毅一直告訴他不要去找他養父母,最終他沒有回梁仕章的話,又去問薄屹臣,“薄隊,那個危險物是不是造成現象的源頭?”

    “不是。”

    薄屹臣回答得很肯定,“媒介是死物,只能和觸發對象產生現象,就像剛才你碰了才會被祂帶走,所以祂不可能靠這塊石頭造成現象——但是可以與觸發的人建立關系,讓人成為從者再造成現象。”

    “會不會是莊鳴?”

    梁洌推測,“這個石頭現實一定也存在,他不可能只是來一趟就走,沒有去古宅,很可能來了這里,成為從者,然后將我們困在這里。”

    “你是說上次你說的那個邪教成員?”薄屹臣思忖著說,“這倒是很可能。可是在現實里他觸發了媒介,肯定會有災厄值波動,就算我的儀器沒感應到,沈總你不可能一點也沒察覺吧?”

    梁洌看著薄屹臣倏地向沈一風盯去,沈一風不屑地回答,“沒有怎么察覺?”

    他連忙岔開兩人夾帶火花的對話,“先不討論這個,總之不管是誰,肯定有一個從者,我們找到對方才能打破現象離開。對吧。”

    沈一風輕哼了一聲,薄屹臣嫌棄地轉開了眼,就兩人看對方都不順眼的時間,洞里突兀地響起巨響,整個洞都劇烈地顫動起來,如同發生了地震。

    轟——

    洞里的石壁開始簌簌往下塌,眼看有石頭要砸在他頭上,薄屹臣連忙撲過來拉開他。

    他卻注意到并不是地震,指向石壁塌落的地方說:“薄隊,沈總,你們看那里,有個洞!”

    洞的一側坍塌出了另一個洞口,里面一片漆黑,手電照不到盡頭,肯定是通往哪里。

    但是這個洞口出現得太詭異,像是有什么故意在給他們指路一樣,他真意把他小黑蛇抓起來,想讓知道一切的“祂”告訴他答案。

    然而,小黑蛇主動被梁洌湊近,祂忍不住晃起腦袋,給梁洌表示祂有多高興。

    梁洌覺得以為小黑蛇能告訴他什么的他才是傻,他把小黑蛇放下來,沈一風已經往塌出的洞口走去,還背對著喊:“管他是什么,看看就知道了,怕的人可以留在這里。”

    最后這句梁洌知道肯定是說給薄屹臣聽的,薄屹臣不在意地冷哼,對他說:“梁洌,你走前面。”

    梁洌下意識朝梁仕章看去,梁仕章表情和他們一樣疑惑,像也不知道還有這個通道。

    他想說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說,干脆就沉默地跟進去追沈一風,薄屹臣保鏢一樣押在他身后。

    洞口進去是一條通道,明顯也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梁洌舉著手電左右觀察。

    通道不是很長,走出去是一個石門,不過門已經壞了,他們鉆過去視線立即變得開闊。

    梁洌看到的是一個沒有窗,從墻壁到地板都是一塊一塊羅列的石板,一瞬間他模糊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

    這里就是他剛在那個怪物里見過,小時候被控制,看著怪物觸枝把人變成怪物的地方,而刻在他感官神經的痛覺又猝然活躍起來。

    沒被光照到了黑暗里,突然傳出一個他熟悉的聲音。

    “你終于到了,梁洌。”

    第33章  “聽話,別鬧。”

    # 033

    空曠無物的空間里, 聲音蕩起了回聲,梁洌倏地把手電照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莊鳴就站在他對面的位置, 嘴里叼著一根煙隨意靠著墻, 對上他的視線還是如同朋友一樣笑起來。

    薄屹臣擺出隨時攻擊的姿勢問他,“梁洌,你又認識?”

    “就是我剛說的邪教成員。”

    梁洌的聲音落下, 莊鳴把沒點的煙摘下來, 丟在地上一腳踩上去, “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別這么記仇嘛!你不是沒事!”

    那晚宴會廳的事又猝然浮現在梁洌腦中,與他感官活躍的痛覺匯集在一起,最后落在褚玄毅把他留在酒店房間離開的背影。

    他知道這是牽怒, 知道他和褚玄毅的問題不僅是那次吵架, 可是他一剎間還是想到了。

    如果不是莊鳴騙他去,他和褚玄毅是不是不至于鬧到要影響全人類的地步,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而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和他在一起四年, 他愛了四年的男朋友不是人類!

    梁洌猛然握緊手里的槍指向莊鳴,“你來這里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我不是告訴過你, 我覺得這世界沒什么意思, 想要看它毀滅。”

    莊鳴還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薄屹臣搶過話義正詞嚴地反駁, “你覺得這世界沒意思, 應該毀滅你自己,別把自私自利說得你在做什么好事一樣!”

    梁洌第一次覺得薄屹臣其實挺會說話, 莊鳴的目光掃過薄屹臣和沈一風,完全無視了薄屹臣又問他, “他們是特危局的人吧!你跟他們一起來這里,是這里有什么能拯救世界?”

    特危局對其他部門保密,但對同樣清楚危險物存在的邪教來說,知道也不奇怪。

    外面的現象邪教肯定也知道發生了什么,雖然結果都是世界毀滅,作為邪教應該也不能接受別人替他們完成,肯定會做出什么行動。

    他一眼直視向莊鳴,“鳴哥,無論你要做什么都放棄吧。你可以不在乎,可是全世界還有那么多人,你沒有權利替他們做選擇。”

    “那你呢?”

    莊鳴對上梁洌的視線,“你是為了全世界那么多人準備犧牲自己,還是覺得活著沒意思,找個方法可以光明正大地去——”

    “莊鳴!”

    梁洌喝止地喊出聲,可是莊鳴就像要把他當眾剖開,目光突然轉向了還在后面入口的梁仕章又說:“你害怕承認嗎?見到找了十年的養父,心情如何?得到解脫了嗎?還是發現他們根本——”

    “莊鳴。”

    這一次打斷莊鳴的是梁仕章,他沖出來擋在梁洌面前,“你胡說什么!”

    莊鳴滿不在意地告訴他,“梁叔,你還不知道吧?你們失蹤后,梁洌為了找你們去考了警校,當了警察。可惜他找了十年都沒有線索,有一次我去家里找他,看到他正準備吞藥自殺。”

    梁仕章先是莫名地盯著莊鳴,接著把目光轉向了梁洌。

    梁洌咬住牙沒有辯解,他知道莊鳴指的哪次。

    那時他養父母失蹤后,他留在小鎮找了快一個月,最后什么也沒找到,回去后養父母的親戚一個個都上門找他算賬,說是他害養父母失蹤的,甚至有人說是他謀害了養父母,說他本來就是個精神病,是殺人犯。

    在一遍一遍的辱罵下,他腦子里開始蹦出一些小時候的片段畫面,怪物,囚禁,疼痛,那時他完全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有痛苦是真實的,在雙重的折磨下他經常失眠,一開始靠酒精,后來開始吃藥。

    有一次莊鳴來看他,正好看到他倒了一整瓶安眠藥出來,實際上他也不清楚那時他在想什么,只是覺得太吵了,想要安靜一點。

    “小洌,你——”

    梁仕章看著梁洌的反應確認了莊鳴的話,可是開了口仿佛不知道說什么,最后變成怒氣罵出來,“——你怎么可以做這種事!我們把你養這么大,不是為了讓你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的!”

    梁洌看著梁仕章,忽然有種意識解離的感覺,一些他本來忘記的記憶入侵進他腦中。

    他小時候一直長得很慢,可是大概15歲瘋狂長高,不到一年就比梁仁章高了,臉也開始長開,不知道他不是親生的人,見到他們總是會說他和梁仕章不像。

    有次他放學回家,不知是誰的客人看到他,對他養父母說:“這就是你們兒子?這么高了?還好不像你們,不然就是小矮子,這張帥臉多可惜呀。”

    那一刻,梁仕章向他看來的眼神,充滿了厭惡。

    梁仕章是在關心他嗎?是擔心他真的自殺嗎?

    梁洌下意識后退,再次把槍指向了莊鳴,“鳴哥,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結束了,抱頭、蹲下。”

    莊鳴有些意外,卻全然沒有在意梁洌手中的槍,還故意走近了說:“開槍,你要是能殺了我,我就什么也不會做了。”

    梁洌開槍了,對準莊鳴的腿,可是子彈打上去一點事都沒有,連血都沒流。

    他震驚地看向莊鳴,就算他槍的子彈是特制的,但子彈還是子彈,只是增加了能對付危險物的物質,對人還是照樣能照成傷害。

    莊鳴已經不是人類了!可是對能打傷危險物的子彈,為什么也沒事?

    “原來是這種感覺。”

    莊鳴像只是被蚊子咬了般,撓了撓被打中的地方,“還挺痛的。”

    梁洌不解地向沈一風和薄屹臣瞥過去,薄屹臣開口,“抓住他就對了,是吧?”

    “是。”

    梁洌回了一聲,薄屹臣已經向莊鳴沖過去,他速度極快,可是莊鳴卻避開了,不是用動作,而是身體虛成影子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接著莊鳴的手長出了和山坡上男孩一樣的光須,迅速地向薄屹臣游過去。

    薄屹臣不是沈一風,能靠本來就不正常的精神狀態硬扛,他急速閃開,想往莊鳴身后繞過去,結果莊鳴背上也長出光須,形成了無死角防御。

    瞬間形勢逆轉,成了薄屹臣躲,莊鳴攻擊。

    梁洌終于明白了,莊鳴和男孩一樣,是石頭里那個危險物的從者,而且把他騙去宴會廳那次已經是了,所以才能逃出去。

    山坡上的男孩本來年齡小,又記憶不完整,植入給辛婭的只是單純的一個概念,辛婭就一見沈一風要殺人。

    莊鳴作為一個多年在商場打轉的成年人,有了同樣的能力,他敢保證能編出一段讓人找不出漏洞的記憶,到時連他們自己都不會懷疑,這比起男孩來說可怕得太多了。

    梁洌思考的這片刻,梁仕章的身體突然開始變形,成了一只無法形容的怪物,沖向薄屹臣去幫莊鳴。

    一時間他大腦一片混亂,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從梁仕章出現,他其實就有這種感覺了,梁仕章真的在這地方已經十年,還是人類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不然早就成了怪物的口糧。可是真正看到,他還是難以接受。

    還有梁仕章為什么要幫莊鳴?是真的早就加入了邪教,和莊鳴是一伙的?

    或許梁仕章本來就是跟莊鳴一起來的,所以他養母才沒在這里。

    “小洌,小洌!”

    梁洌剛想到他養母,就聽到了養母的聲音,他以為聽錯了,可聲音再次響起。

    “小洌,我在這里。”

    他尋著聲音用手電照過去,明明一個人都沒有,就在他以為又是什么現象時,看到了地上有一團肉塊。

    一瞬間他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仔細地盯著那團肉塊,不到他兩只手加一起的大小,上面長了一張嘴和幾條肉蟲一樣的觸手,緩慢地在地上挪動。

    “小洌,救救我!救救媽媽,你爸他瘋了!”

    梁母的聲音就從肉塊上的那張嘴傳出來,梁洌想否認都否認不了,他努力壓制下強烈的不適感問:“真的、你真的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是你爸!是他、是他!是他害了我變成這樣的!”

    那團肉塊忽然激動地顫抖起來,聲音變成了哭訴,“當初他不知從來里來的民俗資料,在上面看到了某個男人換回妻子和兒子的事,他就著了魔一樣,要將小凜換回來!”

    梁洌回想起槐樹下怪物說的,換回的妻子和兒子其實是借用別人的身體,將自己對妻兒的記憶植入進去。

    他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槍,小黑蛇一下繞到他手腕上,安慰一樣地輕輕蹭著他的手背,他卻沒能放松下來。

    剛剛他對肉塊說是梁母,還在懷疑,此刻本能地相信了。

    梁母接著往下說:“那時你畢業,他說要帶你旅行,其實就是為了把你帶來這里,想要把你換成小凜!我為了阻止他,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梁洌看到地上那團肉塊顫抖起來,被那幾條肉蟲一樣的觸手拖著向他移動過來。

    他下意識往后退,梁母也停住了,理解地對他說:“我這樣你害怕也正常。小洌,我不求你別的,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你殺了我們!我不想再被困在這個鬼地方,還不如死了!小洌!求你,殺了媽媽吧!”

    肉塊上的觸手伸起來指向了他手里的槍,像是在說讓他快點開槍。

    他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來,對著那團詭異的肉塊什么話也沒說出來,也沒有任何動作。

    “要不要我幫忙?”

    沈一風在旁邊看了半天,忽然好意地問,梁洌看了眼他手里的刀,卻沒有答應。

    倒是被圍攻的薄屹臣喊起來,“你可以來幫我!”

    “保護梁洌才是我的首要任務,你再堅持一下。”

    沈一風完全理直氣壯,薄屹臣只能繼續四處躲避,他本來想打穿墻,分開莊鳴和梁仕章,但石室可能是個坑,墻壁都陷下去半米了都沒有打穿。

    梁洌向薄屹臣瞥了一眼,終于回過神,他還是下不去手,向那團詭異的肉塊靠近,想要抱起來,卻被小黑蛇猝然纏住。

    不等他弄明白小黑蛇什么意思,整個石室劇烈顫動起來,他懷疑是不是哪里又要出現一個通道,頂上的天花板開始往下掉石塊。

    “小心上面!”

    沈一風抬眼一瞥,已經把梁洌拉到了墻角,同時一聲巨響,天花板被炸出一個大洞,落下來一只怪物。

    怪物歪著腦袋說了句人話,“這里什么地方?”

    梁洌瞬間驚得寒毛倒豎,向那只怪物看去。

    這只怪物與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像是某些影視作品里的外星人,有著和人類極為相似的四肢和腦袋,但又沒有一處可以說是人類。

    而剛剛怪物的聲音和申屠零一模一樣,他問沈一風,“這不可能是申屠副局吧?”

    沈一風看了眼撓腦袋的怪物,欲言又止地說:“理論上是吧。”

    “什么叫理論上?”

    “你馬上就知道了。”

    梁洌疑惑地向申屠零號怪物看去,只見她撥開壓在身上的碎石站起來,比起人類至少要高出兩倍,這里的層高已經夠高了,但她的頭幾乎頂到了天花板。

    下一刻,申屠零看向了停下來的薄屹臣幾人,她第一個沖向薄屹臣,一只手像拎布娃娃一樣,將力大無窮的薄屹臣拎起來。

    “叫奶奶。”

    薄屹臣艱難地推了推眼鏡,別開視線不太情愿地叫了一聲,“奶奶。”

    申屠零倒是不挑真不真心,滿意地把薄屹臣扔下去,轉向了莊鳴。

    莊鳴不知道這怪物怎么回事,但不覺得是叫一聲“奶奶”就會沒事,伸出手將觸須向申屠零甩過去。

    申屠零沒有躲,被發光的觸須刺中,她還抓著認真打量起來,接著腦中多了一段記憶。

    她曾經被特危局獵殺,特危局無數次將她逼到絕境,她來這里是為了報復特危局的人。

    申屠零認真考慮了這段記憶,最后得出結論——特危局的人為了不叫她奶奶,就要殺她,是壞人,不叫她奶奶的都是壞人。

    于是她一只手將莊鳴擰起來問:“你叫不叫我奶奶?”

    莊鳴連腦花都皺了起來,懷疑他的記憶是不是沒有植入成功,愣著沒有回話。

    下一刻他也像塊破布,被申屠零拎起來到處摔打,最后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申屠零立即把目標轉向下一個,朝梁仕章過去,直截了當地問:“叫我奶奶。”

    梁仕章一半的人生都是老師,哪怕他現在變成了怪物,還是要保持氣節地回答:“我怎么可能叫一個怪物奶奶!”

    “你一個怪物竟然還說我是怪物!”

    申屠零現在已經是叫奶奶也不行的申屠奶奶,拎起梁仕章一頓狂摔,梁仕章結果比莊鳴還慘。

    梁洌的腦子已經亂得懶得思考了,多重情緒交雜在一起,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就這么愣在墻角。

    申屠零的“叫奶奶”活動還沒結束,轉頭就像他們這邊看來,他一個轉眼申屠零就蹲在了他們面前。

    可即使是蹲,申屠零的視線仍然高高在上的垂下來,對他們說:“叫奶奶。”

    梁洌現在明白了沈一風為什么要說理論上,申屠零現在的狀態完全就是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下意識把手電往上照去,看清了申屠零現在的臉,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雖然有和人類相似的身體結構,但腦袋上并沒有人類的五官,他看不懂那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聲音是怎么發出來的。

    他想到莊鳴和梁仕章不叫的下場,開口剛想叫,沈一風忽然甩出長刀站起來,絲毫不示弱地回答:“誰要叫一個怪物奶奶!”

    申屠零瞬間怒不可遏,“你這個不懂尊老的人類!”

    一人一怪就這么打起來,梁洌連忙貓著腰躲出去,心里默默地念沈一風真是一點不靠譜,申屠零也不靠譜。他忍不住想姜義明給他安排這個隊伍,是不是怕腦子正常的人會讓他壓力太大,太沉悶,故意讓這幾人來給他增添趣味的。

    “梁洌!”

    天花板上的洞突然伸下來一個腦袋,梁洌舉起手電,看到是辛婭,接著關震山的腦袋也伸下來。

    “你沒事吧?”

    他如實地回答:“暫時還沒有,你們怎么到這里來的?”

    兩人從近十米的高處直接跳下來,先是觀察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本來還挺正常,直到辛婭看到了沈一風。

    “沈一風,我要殺了你!”

    辛婭立即提槍過去,開始三人混戰。

    梁洌再次覺得姜義明是怕他太無聊,看向唯一還算靠譜的關震山問:“你們怎么到這里的?”

    關震山比梁洌習慣這場面,語氣如常地回答:“我們到古宅找到申屠奶奶,在那里發現了一個地下室,現實里應該被封死了,但這里還存在,然后我們在里面發現了一些當年的資料。”

    “什么資料?”

    “古宅最開始的主人驁楝四,他當年應該是聽聞了槐樹下那個怪物的事,來這里也找到了那個危險物,然后和危險物達成了契約,他給危險物獻祭祭品,危險物將他的記憶在他年老時,轉植到他兒子身上,就這樣一代一代,達成永生。”

    梁洌驚住,他沒想到這個能力還有這種用法。

    關震山接著說:“這里的現象就是驁楝四造成的,只要找到他消滅我們就能出去。那個地下室有條密道,我們以為能找到他,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你們。”

    “我知道驁楝四在哪里。”

    莊鳴突然開口,他差點被打散架,艱難地爬起來扶正了扭曲的四肢,瞬間恢復如常,面向梁洌說:“30年前,最后一代驁楝四被他的教徒殺了,現在的現象是他殘存的能量造成的,找到他的尸體銷毀就能打破現象。”

    梁洌覺得他真的已經脫敏了,看到莊鳴從完全不成人形就這么恢復正常,他都一點沒覺得不嚇人。

    聽完莊鳴的話,他看向關震山求證,關震山對他點了下頭問:“他是誰?”

    “邪教成員。”

    梁洌回話的瞬間,薄屹臣倏地沖向莊鳴,準備趁機一拳將莊鳴干倒,但是梁仕章突然冒出來,推開了莊鳴。

    一拳落空,薄屹臣怒地轉向梁仕章,莊鳴立即伸起手說:“等一下!”

    莊鳴說話時又看向了梁洌,“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我們可以合作離開這里。”

    前半句梁洌覺得是真的,莊鳴比他們先到古鎮,肯定不是針對他們,而是另有目的。

    他再一次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驁楝四當年為了把人騙來當祭品,編了一套教義,說人生活著都是苦難循環,只有記憶才能永恒,將記憶獻給‘永恒神’就能得到永生,讓那些人自愿獻祭自己。”

    莊鳴慢條斯理講起邪教的歷史,“這一套說法本來成功延續了幾百年,但在30年前,有信徒發現了他與‘神’的交易,其實只是為了完成自己作為人的永生,所以他被信徒合謀殺了。”

    “他已經死了?”

    梁洌驚訝,死了的從者還能造成現象把他們困在這里?

    莊鳴頓下來盯著他仔細地審視了兩秒,繼續說:“驁楝四被殺后,教徒們重新定義了他的教義,覺得人類代代重逢的人生沒有意義,不只他們應該得救,應該要拯救全人類——所以他們想將‘永恒神’召喚來這個世界,吞噬所有人類的記憶,讓人類在‘神’的記憶里成為永恒不滅的存在。”

    什么玩意?

    梁洌仿佛沒有聽懂莊鳴的話,他無法理解什么樣的人才會有這樣的邏輯,可實際他又完全理解了莊鳴的話。

    他又問莊鳴,“如果是真的,人類被吞噬記憶后會怎么樣?”

    “你應該已經見過了,鎮上那些怪物。”

    梁洌一下就明白了,或者說相信了,他在石頭里看到的畫面就是獻祭的儀式,他實在想不出全人類變成沒有思考能力的怪物,和全部失去理智相互廝殺哪一個更加絕望。

    他用眼神向薄屹臣確認莊鳴話的真實程度。

    薄屹臣解釋,“等級越高的危險物,穿過世界之間的隔離越難。媒介只能讓祂產生一些關聯,影響范圍相對較小。如果要針對全人類,必須通過召喚讓祂完全降臨我們的世界。”

    說到這里薄屹臣表情嚴肅地頓了頓,“能影響到全人類范圍的危險物,至少是特級,如果是真的——”

    梁洌瞬間明白了薄屹臣在擔心什么,一級已經是人類應付的危險物極限,特級以上就只能等死。

    現在他們不只面對一個超特級,還要再加一個特級,那人類真的沒救了。

    “不對。”梁洌突然想到一點,“既然等級越高就有隔離,要針對全人類需要把危險物召喚過來,那‘祂’呢?為什么不用召喚就影響了所有人?”

    “我剛說的只是一種理論,對于超特級我們只發現過‘祂’一個,‘祂’的能力達到什么程度完全無法想象。”

    薄屹臣能解釋的只有這么多,梁洌只能先不考慮褚玄毅的問題,回想他在石頭里看到的畫面。

    如果他從小就被送在邪教,那些人利用他在做什么?那個了一直叫媽媽的女人他親生母親?上次莊鳴騙他去宴會廳,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和邪教有什么聯系?

    莊鳴來這里的目的,是不是這里還有什么邪教留下的東西,和邪教的召喚計劃有關?

    梁洌思忖地問莊鳴,“既然邪教已經撤離這里了,你還來做什么?”

    “因為他們召喚了30年還沒成功,效率太慢了!我等不了再過30年,所以想來這里找直接將‘祂”喚醒的方法……結果喚醒了驁楝四,被困在了這里。”

    梁洌再次懷疑地看向薄屹臣要答案,薄屹臣說:“驁楝四已經成為了幾百年的從者,就算死了尸體也很可能殘余著能力,確實有造成現象的可能。”

    莊鳴一副“你怎么不信”地歪了下頭,關震山倏地把槍指向了莊鳴怒道:“原來是你!我就說怎么會突然出現丙類的現象!”

    薄屹臣突然伸手擋住了關震山的槍口,“等一下,這個現象是個意外的話,就跟‘祂’沒關系。我們應該盡快出去,不能在這里浪費時間。”

    梁洌也認同薄屹臣的話,邪教雖然30年都沒有召喚成功,不表示現在不會成功,眼看世界要先被別的危險物毀滅了,邪教肯定也很著急。

    他們必須盡快出去,將邪教的事告訴給姜義明,在邪教成功前阻止他們召喚。

    他轉頭去問名義上的領隊,“沈總,你覺得呢?”

    沈一風還在被混戰,無奈地回答:“先想辦法讓她們停下來!我快不行了!”

    梁洌很無語,“不是你要惹她們的?”

    “這怎么能怪我!我堂堂男子漢怎么能喊怪物奶奶!”

    申屠零的怒氣被火上澆油,“喊我奶奶怎么了!你這個不懂尊老的人類!”

    辛婭接道:“你算什么男子漢!就是個渣男!”

    “快想辦法!”

    沈一風十分后悔地求救。

    薄屹臣趁機過去,速度極快地給兩人扎了鎮定藥物,辛婭直接暈過去,沈一風一只手把人接住。

    申屠零像是玩得正高興,突然被強行拔了電源,巨大的身體蹲下來,在地上畫起了圓圈。

    沈一風終于松了口氣,回答梁洌之前的問題,“你相信他?”

    梁洌不相信了,但他有強烈的直覺,莊鳴說的大半都是真的。

    于是他問沈一風,“有沒有辦法能讓他不用那種能力?帶他一起走。”

    沈一風隨即看向了薄屹臣,薄屹臣又拿出了一劑針藥,解釋說:“這是特制的麻醉藥,專門用來對會危險物的,對于從者也有一定效果,可以讓他暫時只保持最基本的體力,不能使用能力。”

    莊鳴看了眼現在的形勢,主動伸手讓薄屹臣打針。

    梁洌目光轉到了梁仕章身上,梁仕章被申屠零摔得很慘,但跟莊鳴一樣扳正了扭曲的身體就恢復過來。

    按梁母的話,他們沒有加入邪教,當年是為了將他植入梁凜的記憶,才帶他來這里的。但是中途應該出了什么意外,他暈倒后肯定發生了什么,最后他們被困在了這個現象里十年,變成了怪物。

    他問梁仕章,“你打算怎么辦?”

    梁仕章變回了人類的模樣,眼神里滿是愧疚和后悔地說:“我這樣還能怎么辦!但是你媽她一直想著你,她剛一定都告訴你了,我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能帶你媽出去,她一直要離開這里回去找你。”

    梁洌回頭去看剛才的肉塊,發現不見了,梁仕章卻走到他面前,將“梁母”遞向了他。

    感情上梁洌告訴自己那是他養母,腦中回想梁母一直以來對他的關愛,可是視覺上他實在無法認為那一團肉塊是他養母,一邊說服自己,一邊伸手將“梁母”接過來。

    “梁母”看起來很虛弱,肉塊都無法成型,耷拉下去一動不動,落在他手里的瞬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他又覺得表現出一絲嫌棄會顯得他很不孝,就這么硬攤手捧住。

    小黑蛇立即躥到他手上,要把肉塊摔下去,他空出一只手把祂塞回包里。

    “聽話,別鬧。”

    小黑蛇不想聽話,但還是縮回去了,只是在場的人除了梁洌,都感覺到了理智的波動,巨大的壓迫感他們連呼吸都停住了。

    關震山突兀轉向梁洌,一臉幽怨地開口,“……你怎么又不愛我了!”

    梁洌的眉毛差點抖得從額頭飛出去,他驚恐地盯著關震山,“你說什么?”

    關震山剛睡醒一樣,反倒迷茫地反問他,“我說什么了?”

    他意識到了什么,薄屹巨也突然向他湊過來問:“為什么你又不愛我了?”

    不過薄屹臣還有點意識,說完就感覺不對,向梁洌解釋,“我怎么了?不是我想說的!”

    梁洌已經確認了,低頭向腰上的裝備包看去,小黑蛇露出一只眼睛出來,明顯在偷看。

    第34章  梁洌,不要哭……不要笑了……

    # 034

    石室里所有人都跟著梁洌往他的裝備包瞅去, 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倏然轉眼,詭異地集體沉默下來。

    梁洌越來越發現人的下限就是不斷降低的, 現在他對別人突然問“愛不愛”之類的問題, 已經感到稀松平常,甚至還覺得有點無聊。

    他無視小黑蛇那可憐巴巴的眼神,把包蓋扣嚴實了問薄屹臣, “把他留在這里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薄屹臣意識恢復正常, 向梁仕章掃了一眼, “如果現象的源頭是已經死了的人,我們打破現象出去,這個現象也會消失。本來不屬于現象衍射的存在, 除了本身強大于現象的源頭, 都會跟著現象一起消失。”

    梁仕章雖然已經不算人類的,但他應該和槐樹下的怪物一樣,和石頭里的丙類交易,卻沒有完成交易的約定, 所以變成了怪物。

    如果現象消失,大概會跟著一起消失。

    梁洌決定地說:“他不走就讓他留下吧, 我們走。”

    薄屹臣又看了看梁仕章, 人類的未來都還不知道怎么樣,他們現在沒空管梁仕章十年前做過什么, 梁洌都這么說了他就押起莊鳴走到了前面。

    莊鳴打開了石室的另一邊的暗門, 所有人都跟著進去,只有梁仕章在原地沒動。

    手電全部轉開, 石室里變得漆黑,梁洌走進門前回頭瞥了一眼, 對上梁仕章掩進了黑暗的身影,想說什么卻還是什么也沒說出口。

    這十年,他想過各種各樣的結果,但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他想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生日,想起梁仕章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禮物,想起梁仕章告訴他做人要君子端方,想起梁仕章給他看梁凜的照片,給他講梁凜的事,那時他覺得梁仕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只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不是他的,他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察覺的,梁仕章沒有改變對他的關心,可不時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厭惡。

    那時他以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夠好,即使一直以來他都有隱約的感覺,但他從來不愿往那方面想。可是現在梁母親口告訴他了,他沒法再否認。

    梁仕章對他失望的,厭惡的,是他越來越不像他,越來越不像梁凜,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卻聽說了他所有事的人。

    梁洌不禁低頭瞥向手中的“梁母”,至少梁母沒有把他當成替身,至少他這十年執著的親情還有一半是真的。

    只是梁母已經變成了這樣,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樣子,他即使將梁母帶回去又該怎么辦?梁母那么講究體面的人,應該也不愿意用這個樣子活下去。

    小黑蛇緊緊地纏在梁洌手腕上,靜靜地盯著梁母,本來就不動的肉塊恐懼得更加僵硬了。

    梁洌沒察覺到他手上的無形“爭斗”,進門后的通道像迷宮一樣,薄屹臣懷疑地用手電往前掃去,復雜得讓人覺得修這通道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他押住莊鳴地手用力往前推了一把。

    “你別想耍花樣!”

    莊鳴動作十分順從,但語氣還是執迷不悟地回答:“我能有什么花樣?只想早點出去繼續我偉大的事業,不想一直被困在這里。”

    薄屹臣倏地又推了他一下,“不許玷污偉大這個詞,還有事業!你以為危險物被你們召喚來,會按你區區人類的想法行動?”

    莊鳴不屑地回答:“不需要按我的想法,祂只要實踐欲望,毀滅人類就夠了。”

    “太天真了!你以為你能揣測出高等級危險物的想法?說不定祂的欲望不是針對所有人類,你這么神經忠誠地召喚祂,祂萬一看上你了,也想撅你屁股——”

    薄屹臣這話說完所有人都一片死寂,同時想到了梁洌。

    梁洌臉上的表情更是僵成了一張尷尬的面具,好在關震山替他踹了薄屹臣一腳,還罵了他。

    “你不會說話就把嘴縫上!”

    薄屹臣連忙回頭一本正經地向梁洌道歉:“對不起,我不該用這么不文雅的詞。”

    ——這是用詞的問題?

    梁洌也很想踹薄屹臣一腳,申屠零卻忽然很感興趣地擠過來問他,“梁洌,你們真的會像電視里那樣做嗎?”

    “什么?”

    梁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申屠零解釋,“就是‘愛’啊!你們人類不是都很愛做嗎?但是‘祂’會像人類那樣——”

    “不是,不會,沒有!”

    梁洌三連否認地打斷了申屠零,自從知道申屠零不是人類后,他對申屠零格外體諒,嚴肅地告訴她,“誰教你看那種東西的,你應該去舉報他傳播色情□□,讓他去蹲監獄,知道嗎?”

    申屠零不理解,“為什么?繁殖不是你們人類的本能嗎?”

    梁洌不想再討論這個,沒回答申屠零的問題,擠到了前面。他再一次覺得姜義明是怕他太壓抑,才讓這幾人送他。

    因為這一鬧,他剛才因為養父母低落下來的情緒,確實已經全變成想找個地縫鉆進去的尷尬。他和褚玄毅那點事,就算全人類都知道了,他也不想這樣當著面和別人說!

    關震山作為最維護梁洌的人,連申屠零也敢指責,“你們別說太過分了,申屠奶奶,你應該給梁洌道歉!”

    “奶奶怎么可能道歉!我是輩分最高的,你們要尊老。”申屠零有理有據地拒絕了。

    辛婭被打了鎮定還暈著,沈一風抱了她一路,此刻關震山盯過來,他順手把辛婭往關震山手里一塞,“老關,我知道你人最好!拜托你了,我好餓,沒力氣,快走不動了,有沒有吃的?”

    關震山把辛婭從公主抱一下變成扛肩膀上的“麻袋”,回答:“沒有。”

    沈一風隨即轉向了申屠零,剛才他寧死不折地不肯叫奶奶,此刻卻十分順口地問:“奶奶,有沒有吃的,救救我!”

    莊鳴都感到震驚了,這群人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在吵鬧中他們終于走出了迷宮一樣的通道,盡頭是一個非常古怪的房間。

    梁洌停在門口先用手電照進去,房間最不正常的是有六面墻,呈一個標準的等邊六邊形,每一面墻壁上都刻滿了那個將他們帶到這里的印記。而在墻的每個角都插了一根木柱,柱子前面分別擺著骸骨。

    他一眼就認出來,骸骨是將一個人的四肢頭部和身體,分成了六份,分別擺在六根柱子前,看起來像是進行過某種詭異的儀式。

    “這些骨頭就是驁楝四?”

    薄屹臣押住莊鳴湊進了門口,莊鳴明顯不愿進去的僵住身體回答:“沒錯。”

    “看奶奶的。”

    申屠零擠到門口,毫無畏懼地走進去。

    梁洌雖然不是很懂,但猜也能猜到里面擺成這樣,可能隨便進去會觸發什么現象。

    果然,申屠零剛進去,六個墻角的白骨就動起來,硬質的白骨突然像是能隨意拉扯的橡皮,扭曲成了一個無法形容到底是什么的怪物,就像抽象派畫家隨意畫出來的。

    “叫奶奶!”

    申屠零開口又變成怪物的樣子,對著怪物敲打。

    梁洌發現她還能根據房間調整身高,這個房間沒之間高,申屠零的體型就比剛才小了許多。

    然而申屠零的攻擊沒有起到什么效果,那個抽象派怪物看起來真實,但無論申屠零怎么攻擊都會立即復原。

    “那不是怪物,是丙類制造的現象!”

    薄屹臣提醒地喊起來,梁洌大概明白了意思。

    這個現象類似幻象,不同的是現象能讓他們感受是真實的,但又如同幻象,所以造成的損害也能立即恢復。

    梁洌立即想到了剛才的骸骨,這個現象應該和他們所在的空間一樣,要消滅現象的源頭才能徹底結束。

    果然薄屹臣接著就說:“剛才的人骨,那是能力的媒介!”

    申屠零聽見了薄屹臣的話,但她被怪物攔著,沒法分身。

    關震山把辛婭放到了墻邊,舉槍進去,“我來!”

    里面的怪物像是明白關震山的目的,在他進門時就扭曲變形,多長出了一個頭向他撲去。

    關震山無視地閉起眼睛,怪物眼看到了他面前,被申屠零一把扯住拽了回去,“乖乖,奶奶在這里!”

    怪物被申屠零扯下了一個腦袋,關震山就閉著眼睛趁機對著墻的幾個角落開槍。

    梁洌的視角里關震山就是對著空氣開槍,可是他轉了一圈,最后一槍的聲音落下,抽象派怪物消失了,地上的白骨重新顯現出來,全都已經成了一堆骨渣。

    他連忙問:“現在是不是外面的現象也打破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不是。”

    本來有氣無力的沈一風突然站直起來,警惕地向莊鳴看去。

    同時,薄一臣把莊鳴一把摜在墻上,莊鳴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連忙把莊鳴拽起來探了下鼻息,連呼吸都沒有了。

    “你們都被騙了!”

    昏倒的辛婭突然開口。

    梁洌看過去,她已經站起來,“在之前的石室里,你們就已經在那個人制造的現象里了,除了他自己,其它都和真實的一模一樣,所以你們都沒發現,以為他被抓住了。”

    辛婭走到了“莊鳴”面前,抓著那顆腦袋用力一扭。

    梁洌嚇得一驚,看著辛婭就這么把莊鳴的腦袋擰下來,可下一刻,莊鳴的身體和腦袋一起像剛才的怪物一樣消失了。

    莊鳴又騙了他?

    梁洌咬牙切齒,要不是他兩只手都占著,想給自己腦袋一下。

    辛婭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對他說:“他的能力比山坡上那個小孩用得熟練多了,很可能得到的力量也比小孩更強,要不是我正好昏過去沒被影響,也意識不到……只是我沒能早點醒過來,現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去哪里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我們騙到這里來做什么?”

    薄屹臣接過辛婭的話,梁洌也感覺疑惑,莊鳴的話到底哪些是假的?不是為了離開這里,那這里還有什么是莊鳴來的目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在這時梁洌手里的梁母突然有了精神,冷不了咬了他一口,只有一張嘴的肉塊卻有一口尖利的牙齒,他一下被咬出了血。

    他痛得蹙起了眉,還是沒把肉塊扔下去,可是下一秒梁母自己跳下去了。

    同時,小黑蛇突然從他手腕上飛出去,帶起一股黑氣掃過周圍,等黑氣散去,再次顯現出來的不是什么房間,而是他們一開始發現石頭的山洞。

    “怎么回事?”

    梁洌剛問了一聲,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塌陷,他跟著往下跌,不過被突然伸出來的觸手卷住,安全落地。

    等到塌陷結束,山洞變得更大了,準確地說是變高了,原來的地面往下塌了五六米。

    而之前洞里的石頭,其實是一根石的最頂端,現在塌陷出來,終于能看清石柱的全貌,乍看像是由形狀不同的石頭搭起來的,可仔細看其實是一個完整的整體,只是表面凹凸得太過混亂才造成是搭起來的錯覺。

    其他人都摔在一片碎石里,梁洌最先看到梁母從石堆里起來。

    不是那團肉塊,是人類的模樣。

    他眼看著梁母從一團肉塊變回了人形,看起來一點不虛弱,也和十年前一樣絲毫沒有變老。

    “媽!”

    梁洌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不明白怎么回事。

    梁母朝他看了一眼,將剛從他手上咬出來的血涂在了石柱上,看到他的血被石柱吸收了,才再次看向他說:“小洌,對不起,我們只是太想小凜了。”

    “什么?”

    梁洌不明白地望著梁母,仿佛一場電影演的全是他完全看不懂的劇情。

    【帶梁洌走。】

    沈一風腦中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他反應過是誰的聲音,立即抓住梁洌要帶他走。

    可就在這時,整個山洞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而石柱像是一棵快速生長的樹,不斷變粗,長出那個怪物一樣的枯枝。

    同時響起了一個枯啞至極的詭異聲音。

    “寶貝,你終于回來了。”

    梁洌聽到這個聲音,仿佛寒氣瞬間凍住了他全身的感官神經,他僵硬地抬頭,石柱已經變成了一棵巨大的“樹”,枯枝布滿了整個洞頂。

    他仔細看才發現那不是“樹”,而是像空氣里裂出來的樹狀縫隙,縫隙里面閃爍著五彩斑斕的顏色,和他被帶進石頭里看到的一樣,這時他才終于明白他在石頭里看到的是什么。

    將所有縫隙整體一起看,里面五彩斑斕的顏色連起來,其實是一只無比巨大的,顏色在不斷變化的眼睛。

    梁母跪在那巨大的眼睛前,虔誠地乞求,“請您把我的小凜換過來吧!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愿意為您獻出一切!”

    她說著磕下頭,露出了后頸上與那個丙類危險物交易的印記,梁洌看到突然想起來。

    十年前在驁家古宅,他昏過去前看到的印記,其實就是在他養父肩膀上。

    他暈倒可能也不是生病,而是梁仕章擔心他中暑,先給他吃了兩片藥,當時他沒有多想,現在才覺得那兩片藥怎么都不正常。

    暈倒后,他迷迷糊糊被兩人帶走,目的是把他帶進古宅,可當時他已經1米8了,兩人沒法扛著他偷偷溜進古宅,就把他留在外面,自己先進去了。

    然而,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出來。

    這段記憶他當時昏得迷迷糊糊全忘了,此時卻突兀地完全想起來,他也終于明白了。

    一切都是假的,梁仕章最后的懊悔是假的,梁母對他的哭訴、求救也是假的。無論是梁仕章,還是梁母,他們都只是為了他們的親生兒子,十年前是,十年后再見到他仍然是。

    梁仕章察覺到了他的懷疑,所以和梁母演了一出戲,用梁母騙他的信任,趁機拿到他的血去完成把他變成梁凜的儀式。

    可是,他們真的地對他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梁洌腦中走馬燈一樣回閃過他與養父母的回憶,第一次過生日,第一次去游樂園,第一次上學,第一次一家人出門旅游。

    所有一切都那么真實,難道真的只是把他當作梁凜的替代?發現他無法長成他們期望中梁凜的模樣,就打算抹殺掉他,將他變成真正的梁凜。

    所以哪怕十年不見,他們都不關心他經歷了什么,所以一句也沒有問過他這十年過年怎么樣。

    這一刻,梁洌記憶里的美好如同鏡子般,輕輕一擊,全碎了。

    他望著梁母,顫著喉嚨想開口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梁母還在虔誠地乞求,但是那個巨大的五彩眼睛完全沒有理會梁母,反而裂縫全集中到了他頭頂。

    莊鳴和梁仕章,突然從一條裂縫里鉆出來,梁母看到莊鳴立即撲過去質問:“怎么回事?為什么梁洌還好好的?我的小凜呢?怎么還沒有換回來?”

    莊鳴一腳把養母踢開,“老師,我從來沒有答應過,會幫你換回親生兒子。”

    梁母登時眥目欲裂,“你什么意思?你騙我?你竟然敢騙我!是你說只要我把梁洌騙到這里,用他的血就能把小凜換回來!”

    “我從來沒有說過能換回梁凜。”

    莊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曾經覺得最善解人意的老師,變成了他最厭惡的那種人。

    梁仕章這會兒也終于明白過了,怒地抓起了莊鳴的衣領,“莊鳴,你利用我們?你想用梁洌做什么?”

    莊鳴的身體一虛一閃,脫離了梁仕章,輕蔑地說:“只有你們不知道梁洌有多特殊,滿腦子只有你們那連骨灰都已經爛了的兒子。”

    “你說什么!”

    梁仕章聽到的重點只有莊鳴罵他的兒子,身體瞬間變成怪物向莊鳴撲過去。

    而梁母的目光突然轉向了梁洌,連滾帶爬地向梁洌撲過去,身體隨著她的動作開始扭曲,成為了可怖的怪物,對關梁洌嘶喊:“小凜,求求你,把我的小凜還給我!小洌,這是媽媽唯一的請求,求你答應我……幫幫我……就這一次!就這一次——”

    梁洌看著已經完全變成怪物的梁母,不自覺地往后退,他很想問把梁凜換回來他是不是就死了,他死了梁母是不是一點也不在意。

    可是他怎么也無法開口,喉嚨像是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死死的抓住了。

    梁母眼看著到了梁洌跟前,還沒有碰到梁洌,梁洌頭頂的縫隙里倏然墜下來一片枯枝般的觸肢,直直地扎起了梁母的身體。

    “啊小凜啊啊啊啊——”

    梁母發出了一串悲慘凄厲的叫聲,扎進她身體的枯枝一下又變成了裂縫,她的身體就像被溶化成了液體,迅速地被縫吸進去,直到什么也沒有剩下。

    “老婆!”

    梁仕章見到瘋了,脫開莊鳴想去救人,可是他剛一動就被同樣的枯枝刺穿身體,和梁母一樣被縫隙如液體吸走。

    最后一眼他看向了梁洌,眼睛里滿是不甘,憤恨,他大喊:“梁洌,都是因為你——”

    梁洌對上梁仕章的視線,好像已經感覺不到情緒了,直到梁仕章徹底地消失,他感覺縫隙里的那只眼睛直直地注視向他。

    “寶貝,你該回來了。”

    梁洌這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個漆黑狹小的房間里,無數枯枝般的觸腳如荊棘一樣緊緊纏著他,頭頂就有一只這樣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他。

    那些被掩埋起來的記憶,就在他腦中全部清晰起來。

    他不確定為什么,連剛出生時的記憶都有,那些記憶在他腦子里如同電影般播放,小時候不能理解的內容,現在他全懂了。

    他的親生父母就是殺死驁楝四的教徒,為了將所謂的“永恒神”召喚過來,兩個毫無感情的人,單純為了制造出一個能接納“神”的容器,生下了他。

    但“永恒神”屬于精神系丙類,要承受住祂的降臨,需要極為強大的精神承受力,不然光是祂吸收的記憶就能讓“容器”發瘋。

    所以為了增強他的精神承受力,從他出生起就被扔在怪物堆里,讓他重復被怪物殺死,啃食,承受祂所溢出的無數記憶。

    按照他親生母親的計劃,等他成年就能達到承受祂的程度,可在他6歲的某一天,發生了一次巨大的動亂,這個計劃就終止了。

    他6歲之后的事,又想不起來了。

    不過想不想起來都沒有區別,無論是他的親生父母,還是養父母,全都只是把他當成實現自己私欲的工具,對于人類來說他是一個被獻祭的工具,對褚玄毅來說他是一個泄欲的工具。

    他好像從來都不配作為一個人存在。

    梁洌不禁笑起來,可是笑著笑著流出了眼淚。

    ……梁洌……不要哭……

    剎那間,洶涌的黑氣如同核爆綻開,與縫隙里的巨大眼睛相撞在一起。

    在場的人都瞬間感受到了無法形容的恐懼,一時間失去了對于一切的概念,記憶混亂,喪失理智,甚至連身體都變得扭曲。

    唯獨梁洌像是被宇宙里的所有一切都排除在外,他什么也感受不到,呆滯地站在那里,一直在哭,也一直在笑。

    直到那只眼睛被壓退回去,裂縫閉合,他被籠罩進了黑暗里。

    他什么也看不見了,或許本來也什么都看不見,但感覺到有一雙手抱住了他,然后褚玄毅的聲音貼在他耳邊響起。

    “梁洌,不要哭……不要笑了……”

    第35章  “沒關系,我會做到你愛我為止。”

    # 035

    以整個驁家鎮為中心, 一瞬間鋪天蓋地的黑氣急速漫延,本來就昏暗的天空瞬間一片漆黑,透不出一絲光亮。

    無數人無端地感受到無法形容的恐懼, 還有難以言喻的悲傷, 仿佛這一刻他們都失去了一切。

    而褚玄毅在黑暗里注視著梁洌的臉,他不理解梁洌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表情,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梁洌從來沒有教過他人類為什么會看起來這么脆弱。

    “梁洌, 你不要想別人, 看我……只看我。”

    什么也看不見的漆黑里,梁洌忽然看清了褚玄毅,明明沒有光, 可就像他們四面八方都是燈, 直打在他們身上,清楚地映照出了褚玄毅的臉。

    梁洌抬起雙眼直直再望過去,是他熟悉的,迷戀的, 又仿佛分別多年后重逢而顯得有些陌生的臉。

    他抬起手將掌心輕輕地貼到褚玄毅臉上,溫熱的溫度卻讓他有種虛幻感, 他問褚玄毅。

    “你是真的嗎?”

    “我是。”

    褚玄毅抓住了梁洌貼在他臉上的手, 像是要證明他的存在,用力捏得梁洌發疼。

    可是梁洌還是無法確認, 他好像陷進了一個巨大的幻象里, 可能是他遇到褚玄毅時就開始的,從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象。

    這世界其實沒有褚玄毅, 也沒有危險物,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被父母拋棄, 又幸運被養父母收養的孤兒。

    養父母對他很好,如同親生一般,可是因為他的任性,在高中畢業那年非要和他們去旅行,然后發生了意外,養父母失蹤了。

    他為了找到養父母考進警院,成為了警察,但他還是找不到養父母,他太想他們了,他太難過了,所以他生病了,他出現了幻覺。

    褚玄毅是他幻象出來的,為了填補他過于空白的內心,所以褚玄毅才那么完美。

    可是又是因為褚玄毅是虛假的,所以幻象里褚玄毅變成了怪物。

    梁洌好像突然想明白了所有事,他真正地笑起來,掙開褚玄毅的手,“放開我,我不需要你了。”

    “為什么!”

    褚玄毅更加慌了,周圍的黑暗里瞬間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像是隨時要將梁洌卷住,拖進黑暗里分食。

    而他的雙手用力扣緊了梁洌的腰,不能理解地問:“……為什么不需要我……梁洌……為什么你不愛我了?”

    “因為你是幻覺!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我只是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孤兒,被我爸媽他們收養……然后……他們失蹤了,我當警察是為了找到他們,就是這樣而已!”

    一條觸手突兀地伸過來,分裂出了許多的小觸手固定住了梁洌的頭,將梁洌仿佛已經看不見褚玄毅的視線,直直杵進了褚玄毅眼里。

    褚玄毅的視線也如同觸手,死死纏繞住梁洌說:“不要想他們,他們不配,他們不重要……梁洌,你看我,看看我!為什么你要不愛我?”

    梁洌聽話地看到了他,可是沒有他想要的愛意,他扣住梁洌的手不自覺更加用力,“我該怎么做?你為什么不教我現在應該怎么做?為什么不告訴我你要不愛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梁洌……”

    那些一直要近不近的觸手突兀地全纏上梁洌,捆住了梁洌的手押到身后,他不由分說扣住梁洌頭,強迫梁洌仰起下巴與他接吻,極致糾纏住梁洌的舌頭過后,他雙唇牢牢抵在梁洌唇間開口。

    “梁洌,愛我……和我在一起……我們在一起……梁洌,你愛我!”

    這一瞬間,梁洌的意識有一絲被拉入了現實,褚玄毅仿佛表白的話,前后不搭,沒有邏輯,莫名其妙,一點也不像正常人類說出來的。

    他頓時感到了更加令他崩潰的恐懼,褚玄毅的愛意讓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褚玄毅不是人類,哪怕真的在意他,也永遠無法理解他,無法對他的感情共情,他本能地乞求。

    “我和你在一起,你就停下來,不再影響人類,讓人類恢復正常行不行?那樣我就可以不用再堅持下去,就可以結束了。”

    梁洌說著聲音變得無比懇切,“我求你!褚玄毅,答應我,可以嗎?”

    “不可以!”

    褚玄毅這一刻在梁洌的眼中,領會到了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如果用人類的感情來形容,大概可以解釋成恐懼。

    他對梁洌產生了恐懼,梁洌好像只要他答應了就會永遠地離開他,這個念頭的產生讓他頭一回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懼。

    “梁洌……我會和你在一起,不要離開我。”

    他說著貼過去吻在梁洌的耳朵上,極盡地壓抑著聲音想讓梁洌知道,“不要離開我,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我愛你,我們增進感情,我愛你。”

    剎那間褚玄毅好像找到了緩解他恐懼的方法,他低下頭去找梁洌的唇,急切地往里吻過去,祂的聲音一遍一遍在宇宙的深空里重復。

    ……我愛你……梁洌……求你……和我在一起……

    梁洌的腦子一瞬間被“增進感情”四個字占據,他不自覺去回想和褚玄毅在一起的四年,這四個字好像一直伴隨著他。

    曾經他無法理解,可此刻他好像明白了。

    對褚玄毅來說感情大概只是某種來自繁衍交.配的本能,他認真地向褚玄毅看過去問:“你說你愛我,你愛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愛?”

    褚玄毅果然回答不出來,他不由地再次笑起來,扭開了捆住他手的觸手,主動勾住了褚玄毅的脖子,將唇送到褚玄毅嘴邊說:“我愛你。我什么都答應你,你不要再低語了,我們在一起,我們復合,結束這一切好嗎?”

    “不好!”

    褚玄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梁洌就仿佛在和他說遺言一般,觸手再次纏住梁洌的手押到了身后,緊得梁洌再也無法掙開,另外的鉆進他的衣擺,一顆一顆崩解掉扣子。

    他的手掌就撫在梁洌皮膚上,慢慢地下移,唇一路吻到梁洌耳邊告訴他,“那都不重要,我們來增進感情,只要增進感情就好,增進感情你就會愛我……你愛我……我也愛你,梁洌!”

    梁洌注意到一直在他身上的那個黑色印記,忽然變成黑氣,如同蒸發一樣離開了他的皮膚,而不知從什么地方出來的小黑蛇也變成了黑氣,全部都融進了褚玄毅身體里。

    他腦子短路一樣盯著這奇怪的現象,不等他盯明白,褚玄毅驀然掐緊他的脖子又不由分說吻過來,非人的舌頭一下到了不可能到達的地方。

    “——不、放開——”

    他只出口了兩聲破碎的音節,黑暗里伸出來的觸手將他完完全全捆成了方便褚玄毅的樣子,褚玄毅貼下來手掌落在他的皮膚上摩挲,舌尖不舍地從他口腔里退出去,從他的下頜一點點往下舔舐。

    無法否認他們在一起的四年,褚玄毅對他的身體太過了解,熟練精確地踩到他的反饋點,哪怕他不愿意,可他的身體像是背叛了他,愉悅地在褚玄毅的動作下淪陷沉迷,讓褚玄毅更加熱烈地挑起他身體的反饋。

    他不自覺地將被觸手捆住了雙手向褚玄毅伸過去,褚玄毅非常滿意地松開了他的手,又貼在了耳邊一遍遍重復。

    “梁洌,我們增進感情……我好想你……好想你……愛你,我們要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增進感情……”

    增進感情。

    增進感情!

    這四個字讓梁洌覺得自己是掉進了一張巨大蛛網里的蟲子,心底升起一股說不出的絕望,連死亡也無法解脫的絕望。

    褚玄毅又問他,“……喜歡嗎?這樣………舒服嗎?”

    他眼角猛迭滑下了一滴眼淚,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理由地笑了,雙手去捧住了褚玄毅的臉主動地吻過去,然后回答:“喜歡,褚玄毅,撡死我!”

    “不要。”

    褚玄毅嘴上拒絕了,可是動作卻實在的踐行起來。

    褚玄毅不懂感情,梁洌這一刻也摒棄了自己的感情,意識里有個聲音不斷在告訴他,就這樣沉迷下去,什么也不想就不會痛苦。

    他仰著臉被褚玄毅狠狠地壓住,模糊的視線好像看到了黑暗的上空就是那只巨大的觸手怪,大到仿佛是整個星球向他傾軋下來,他第一次在強烈的恐懼下產生了奇異的kuai感。

    一種拋棄了自己,拋棄作為人類的意志,向深淵墜落的愉悅。

    那些詭異的,恐怖的巨大觸手伸向了他,他主動展開自己去迎接。

    可就在他快要墜到底的時候,那巨大的怪物身上出現了一道光亮,里面有什么向他伸過來,拉住了他。

    下一刻他好像到了一個原始森林一樣的地方,這里的樹和他所知的樹不一樣,每棵都高大得如同巨大的怪物。

    其中一棵樹下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他像寶貝一樣抱著一個花花綠綠的塑料玩具吉他,里面播放著兩只老虎的兒歌,男孩生澀地跟著學,卻連最基本的發音都不準。

    忽然,一條巨大的觸手伸過來,男孩立即笑起來,沒有絲毫害怕趴到了那比他大無數倍的觸手上面,口齒不清地唱起了他剛剛學會的兒歌。

    “兩只老婆,兩只老婆,跑、快,跑得快,一只沒有、沒有……媽媽——”

    梁洌不知道這是什么,只感覺有什么將他死死地拽著,猛然意識被強烈的刺擊叫回來,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發現自己竟然在他家的床上。

    褚玄毅還貼在他背后繼續,他已經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連感官都變得麻木,扭頭拉到褚玄毅開口,卻沒有聲音出來,只有啞到不行的喉嚨發出了一聲破裂般的顫響。

    褚玄毅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向他吻過來,喂給了他一口微涼的水,他的喉嚨終于得到了一點滋潤。褚玄毅舔掉了唇角溢出的水漬,他趁著這個機會說:“——夠了,停下。”

    “不行,我們要增進感情。”

    褚玄毅的話落下他才明白,剛剛褚玄毅好像還在溫和地照顧他,這會兒不想溫和了,他連忙用出最后一絲力氣抓著床單要爬出去,卻被褚玄毅扣住肩膀再次壓近,他只能把臉埋在床里,“不要做了——”

    可是褚玄毅完全不聽,貼在他后頸叼著那塊肉來回咬了好幾遍,然后又像給他療傷一樣舔過去。

    “真的……不行了!”

    梁洌連抓床單的力氣都沒了,他覺得褚玄毅好像是想這樣弄死他,可是褚玄毅卻突兀地溫柔起來,手沿著他的手臂滑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整個人嚴密地貼在他背后,吻細密地爬過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耳朵,冷不防地問他。

    “你有再愛上我嗎?”

    聽到這個問題梁洌忽然呆滯住了,他的腦子好像失去了功能,讓他拒絕去思考,無論是他愛不愛褚玄毅,還是褚玄毅愛不愛他,只要想了他就會再跌進只剩下痛苦的深淵。

    他拒絕回答地將臉死死捂在床上,然后顫著嗓音拒絕,“——停下來。”

    褚玄毅大概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忽然生氣了,把他抱起來換到了他正面,貼下來要吃了他一樣望著他說:“還不夠,梁洌,不夠……你不愛我,你不想要我,你想離開我……你答應我的……不能騙我……”

    梁洌驀然怔住了,褚玄毅聲音好像有點哽咽,他睜開眼看到了褚玄毅眼中滿是他沒有見過的悲傷。

    褚玄毅是在難過嗎?

    他第一次見到褚玄毅這樣的表情,看起來褚玄毅好像要哭了。

    下一刻,褚玄毅驀地向他吻過來,然后如同乞求地告訴他。

    “梁洌,活下去。”

    第36章  召喚祂。

    # 036

    梁洌腦中霎時響起了嗡嗡的聲音, 像是被淹沒在水中,他努力往上伸出手,抓到了褚玄毅的脖子, 仿佛一下從讓他窒息的水里伸出了頭, 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

    褚玄毅再一次告訴他,“梁洌,活下去。我在等你。”

    他什么也沒有回答出來, 意識仿佛被搗碎成了無數個, 有的脫離了他的控制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有的被淹沒在怎么也甩不掉的痛苦回憶里,有的麻木想要忘掉一切。

    可是褚玄毅的話就像從黑暗縫隙里透下來的一縷光,緊緊地纏住他, 將他從死死粘住他的黑暗中拽了出去, 他最終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褚玄毅,喉嚨里顫抖地發出了一聲分不情是哭還是笑,或者是感官愉悅的喘息。

    時間又不過知過了多久,好像有幾萬年那么長, 又好像只是一眨眼,他破碎的意識終于回歸身體, 緩緩睜開了眼。

    映進他眼睛里的不再是幽綠的詭光, 雖然顯得灰白陰沉,但能看出是在現實的世界。

    他看著有過一面之緣的天花板, 應該是在客棧的房間里, 微微一動身體似乎比他的意識還“碎”得厲害,不自覺地輕喘出了一聲。

    “呃——”

    “梁洌, 你醒了?”

    沈一風打坐一樣靠墻坐在另一張床上,聽到梁洌的聲音舉眼看過去。

    梁洌壓下身體的難受, 轉頭看到沈一風,努力回想了一遍記憶最后發生的事,但是想不起來他怎么回的客棧,他確認地問:“我們真的出來了?”

    “真的。”

    沈一風抱起胳膊注視過去,梁洌看起來像是大病初愈,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脆弱感,他小心地問:“這幾天、你沒事吧?”

    “幾天?”

    梁洌驚訝地聳起了眉頭,沈一風回答:“你被祂帶走了七天。”

    瞬間梁洌腦中冒出了無數的畫面,全是褚玄毅各種各樣的方式和他“增進感情”,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問:“那之后發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那個丙類被‘祂’壓制后,‘祂’突然失控,我們都因為‘祂’失去理智。我最先恢復過來,但也已經是三天后,就把他們都帶回了客棧,不過平時我們都訓練得不錯,失去理智也沒有做出什么攻擊行為,所有人都算平安無事。”

    “對不起。”

    梁洌忽然道歉,“我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我應該控制好自己,應該保持冷靜,不該讓‘祂’因為我失控。”

    沈一風只是想告訴梁洌情況,沒想梁洌會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他不太擅長地安慰,“你不要這么想,要怪就怪人類在宇宙里的等級太低了,自己在食物鏈的最底層,怪誰都怪不上。”

    “你真會安慰人!”

    梁洌突然笑了一聲,沈一風想從他表情里看出什么,那天失去理智的只有他們,梁洌在“祂”失控的那時就失蹤了,一直到昨天晚上才突然出現在客棧的床上。

    雖然他沒見到“祂”,他肯定是“祂”把梁洌送回來的,看到梁洌時他腦中突兀地多了一個意識,讓他守著梁洌,等梁洌醒了叫他下樓吃飯。

    他剛想問梁洌餓了沒有,梁洌忽然先問他,“那個……我、養父母他們怎么樣了?還有莊鳴。”

    那天最后發生的事太快,他沒有仔細注意梁洌的反應,但現在回想,梁洌對他的養父母其實很有感情,那兩人卻在最后還在騙他,當時梁洌的反應看起來像是已經崩潰了。

    他不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但還是盡量委婉地說:“你養父母,他們早在十年前就已經不是人類了,現在這樣也算是解脫……至于莊鳴現在被關在隔壁房間——”

    說到莊鳴沈一風冒起了一腦門疑問,他仔細以研究起梁洌繼續說:“困住我們的現象其實在驁楝四的骨頭碎后就破了,這一點莊鳴沒說假話,只是他當時給我們又加了一層幻覺,讓我們沒有察覺。而那個丙類和你、應該有什么關聯,莊鳴的目的就是把你騙到那里,利用你喚醒祂。”

    梁洌聽了沒有回話,他干脆地轉開了話題,“你也不要想太多,先休息好了再說——對了,你床上那個是‘祂’留給你的。”

    順著沈一風的視線看去,梁洌才發現小黑蛇盤成了一小團縮在床角,安靜得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在他看過去時,顯得沒精神的小腦袋立即抬起來,一雙圓溜溜地眼睛注視著他,顯得有些可憐又小心翼翼。

    他回憶起了褚玄毅的“增進感情”,猜到小黑蛇在小心什么,他沒有動作,小東西就試探地把腦袋向他蹭過來,他立即扭開了視線問沈一風,“有沒有籠子。”

    瞬間,小黑蛇縮回去又可憐盤在角落,像是在表示祂很聽話,不用關到籠子里。

    沈一風瞄了眼小黑蛇,不敢對上視線,但他感受到了強烈的警告意味,立即回答:“沒有。”

    不過下一句他轉了個彎,“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一個,要什么樣的?”

    這回不等小黑蛇再警告他,梁洌先說了,“算了,不用了。”

    小黑蛇立即又伸起了腦袋,猶豫地向梁洌過去,梁洌一下把祂按回去說:“在這里別動,不許跟著我。”

    梁洌說完起身下床,小黑蛇想跟又不敢地晃著腦袋,最后不滿地朝沈一風看去。

    沈一風覺得他很冤,但是看梁洌的反應,失蹤的七天似乎和“祂”相處得不算太美好,他連忙完成他的任務,“梁洌,你餓了沒有?”

    梁洌本來沒有感覺餓,但提起來就好像幾天沒吃過飯了,朝沈一風看去。

    沈一風立即回答:“樓下飯做好了,你餓了我們就下樓去吃飯。”

    梁洌其實沒那餓,雖然他沒吃飯,但這幾天褚玄毅應該給他喂了什么別的東西。不過他看到沈一風腦子里已經在開始流口水了,回道:“走吧。”

    到了樓下一個人也沒有,但是餐廳桌上擺好了飯菜,還冒著熱氣,像是剛剛上桌。

    梁洌過去看到都是他喜歡吃的,不禁向沈一風詢問地看去。

    沈一風告訴他,“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不過應該跟‘祂’有關。”

    梁洌沒有再問,坐下后卻沒有動筷子,他突然想起來問沈一風,“現在外面的情況怎么樣?”

    沈一風拿起筷子都準備吃了,梁洌一問他無奈地把到嘴邊的菜又放下,“你指全人類?自從‘祂’那天失控后,姜局說就那一瞬間,情況更嚴重了,不過現在‘祂’應該心情好一點,影響沒有一開始那么嚴重了。”

    梁洌頓時又升起了愧疚感,沈一風盯著桌上的菜沒有發現,嘴上繼續說:“最嚴重的是我們這周圍,現在還是高危區域,整個縣的人都已經被撤離了,只剩我們。”

    他說完還一并把梁洌可能要問的都先回答了,“申屠零和辛婭,還有老關都還沒完全恢復,在房間休息。薄屹臣一早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還有什么要問的?”

    說到這里他終于向梁洌看去,看到梁洌的表情才猛然感覺自己說錯了話。

    雖然算起來他和梁洌沒認識兩天,但這一路感覺梁洌并不是個沉悶的人,可此刻的梁洌仿佛變了一個人,就像沉進了一口古井里,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深沉。

    “梁洌,你沒事吧?”

    沈一風擔心地問了一句,梁洌突然向他看來,認真地告訴他,“我知道怎么找到‘祂’了,這應該也是‘祂’引我們來這里的目的。”

    “什么?”

    梁洌沉靜篤定地回答:“召喚‘祂’”

    第37章  他對于那些觸手,有著某種深刻的依賴。

    # 037

    客棧里剎那間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窗外吹來一陣風,從餐桌上掃過帶起一股香味,繞上了沈一風鼻間, 沈一風這回沒有注意香味, 他一眼不眨地注視著梁洌。

    “召喚”在特危局是屬于絕對不允許的危險行為,薄屹臣對莊鳴說的并不是胡說八道,人類的思維根本無法猜測危險物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把超特級危險物召喚過來, 究竟會發生什么誰也無法預料。

    梁洌失蹤的這七天, 他們做了很多猜測,有認為復合計劃失敗了,也有覺得是復合成功了, 等梁洌和“祂”談好, 世界就能恢復正常。

    還有認為他們白白的獻祭了梁洌,“祂”把梁洌帶走了,卻沒有停止低語。

    但結果既沒有失敗,也沒有成功, 梁洌平安地回來了。

    他們都猜不透危險物在想什么,下一步會做什么, 他沉默了許久才問:“是‘祂’的條件?”

    “不是。”

    梁洌肯定地否認了, 看沈一風的反應,他大概猜到了沈一風在擔心什么。

    其實他也不知道褚玄毅在想什么, 無法保證把“祂”真正地召喚來了人類的社會, “祂”會做什么。

    他沉著眼眸思忖了很久,告訴沈一風, “這不是‘祂’的條件,但‘祂’讓我來這里的目的, 應該就是這個。”

    沈一風注視著他沒說話,他繼續說下去,“你們應該調查過我的檔案,10歲前一片空白,我也一直沒有小時候清楚的記憶,但是在見到那個丙類時,我想起來了一部分——邪教想要召喚那個丙類,我就是他們準備用來召喚的‘容器’。”

    這幾天他們也在調查梁洌和那個丙類的聯系,聽梁洌說出來,沈一風并不驚訝,但也驚訝。

    梁洌卻把這說得像別人的事一樣,平靜如常地給他講述起來。

    “我血緣上的父母,就是當初殺了驁楝四的教徒,他們為了召喚那個丙類生下我,當作將祂召喚過來的容器。但發生了什么,我怎么離開邪教,我都不記得。不過‘祂’讓我來這里,目的就是讓找回這段記憶,得到能夠召喚他的方法,這點我相信不會有錯。”

    召喚危險物雖然被特危局絕對禁止,但不是沒人企圖召喚的人。沈一風大概了解一點,知道不是隨便就可以做的事,需要有很多的準備,而且對于不同的危險物,召喚的方式都不相同。

    同時還伴隨極大的風險,就像前面說的召喚過來的危險物,并不一定會按召喚人所想的行動。

    他沒法給梁洌的話下任何結論,問道:“你確定你知道怎么召喚‘祂’?按你說的你最多10歲就離開了邪教。”

    梁洌如實回答:“我不知道具體方法,但是可以利用邪教召喚的準備。”

    沈一風震驚了,梁洌隨即解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這么確定,但有什么一直在告訴我,就是這樣。”

    “我明白了。但這事我得向上面請示。”

    沈一風說著不舍地往嘴里塞了兩口菜,急忙地上樓去打電話。

    飯桌上突然只剩了梁洌一個人,他拿起筷子沒什么胃口,隨便吃了點,就去拿手機出了客棧。

    他回樓上拿手機的時候,小黑蛇還乖乖地盤在床角,見到他就舉著腦袋望過來,滿眼期待又可憐,他只看了一眼沒理。

    現在的時間是夏天的下午,但整個天空仍然被黑氣籠罩,這么多天都沒有太陽照下來,走在外面甚至有點冷。

    梁洌也不知道他想去哪兒,就隨便地沿著石板街走,一路所有一切都死氣沉沉,最后他走到了湖邊。

    看到那座橋,他恍然感覺又回到被幽綠詭光籠罩的世界,不過現實的湖水清澈,種滿荷花,現在正是盛開的時候,遠遠就能聞到荷花的清香。

    他在棧道前佇了佇腳步還是走上去,來到橋上他仍舊有點恍然,那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從橋望出去,遠處的湖邊是那家他打算和褚玄毅去的酒店,他一時又感覺他回到了十年前在鎮上尋找養父母的時候。

    再次回想起養父母,他胸口感覺被什么堵住了,他還能回想起當年和養父母一起在這橋上拍的照片,可是那些都已經全部變成了破碎的回憶。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后悔這十年的執著,哪怕他養父母從一開始就只是把他當作梁凜的替身,他還是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幸福。

    ——不要想了,都結束了。

    梁洌驀地撐在了橋欄上往下看去,水中映出了他的倒影,被水紋扭曲成了仿佛怪物的模樣。

    他看著自己扭曲的臉,腦中閃現出一段畫面。

    又是在那個奇怪的森林里,他正開心地和一條巨大的觸手捉迷藏。

    森林里的樹和觸手一樣巨大,地上長滿了厚實的苔蘚,他光著腳跑過去躲在一棵樹后面,又小心地探頭看回去。

    沒有看到觸手他以為自己躲得很好,結果觸手從他背后伸過來輕輕敲了敲他的肩膀。

    那觸手和褚玄毅的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

    他忽然肆意地笑起來,耍賴地不愿承認被找到了,立即逃跑向下一棵樹再躲起來。

    哪怕只是這么一段沒頭沒尾的回憶,他也能感覺到畫面里的自己很開心,好像他不再是別人的工具,只需要作為他自己活著,無憂無慮,什么也不用考慮。

    梁洌不由地笑了一聲,坐到欄桿上,仰頭朝著灰沉的天空看去,仿佛那個巨大的觸手怪就要從中鉆出來,用那些對他來說可怕的觸手伸向他,纏繞他。

    他仍然感到恐懼,但潛意識里卻找到了他對于那些觸手,有著某種深刻的依賴,就像一條牽住他呼吸管,讓他在深淵里能夠呼吸。

    他忍不住想剛剛在他腦中的畫面,是不是也是被他忘了的記憶?

    如果真的是美好的回憶,他為什么會忘記?如果真的是他的記憶,那條觸手,是褚玄毅嗎?

    是不是他們在更早之前就見過了?褚玄毅不是隨便地選中了他,而是就是找的是他?

    梁洌不禁對著被黑氣籠罩住的灰蒙天空,自語地問:“褚玄毅,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梁洌?”

    薄屹臣走過湖邊,看到了橋上的梁洌,徑直過去問:“你怎么到這里來了?身體沒事了?”

    梁洌瞟了眼薄屹臣,覺得薄屹臣好像無論什么時候都充滿了干勁,他懶懶地回答:“曬太陽。”

    “哪里來的太陽?”

    薄屹臣抬頭往天空看去,梁洌感嘆,“是啊!好久都沒見過太陽了,好想曬太陽。”

    天空像是聽到了梁洌的話,突然在一片灰蒙中破出一個洞,一簇陽光從洞里照下來,剛好灑滿了整個湖,給灰暗的世界涂上了一片溫暖明亮的顏色,如同神跡。

    薄屹臣怔了兩秒,忽然說:“天空都是被‘祂’擋住的,看來‘祂’真的很在乎你。”

    梁洌仰頭對著陽光,瞇起了眼睛沒有回話。

    薄屹臣的感性只有兩秒,下一句說的就是正事,“我剛去了趟驁家古宅,把被封起來的地下室打開了,在里面又找到了一些線索。”

    “什么線索?”

    他研究地盯著梁洌回答:“邪.教徒準備召喚的丙類危險物,需要一個‘介體’,你可以理解為承載危險物現身的容器——為了創造出這個容器他們生了很多孩子,但只有一個成功存活下來。”

    這和章叔告訴他們的對上了,薄屹臣說到這里突然停下來,凝視著梁洌。

    梁洌對上他的視線回答:“你猜得沒錯,那個活下來的應該就是我。但我不是故意隱瞞,我也是才想起來。”

    薄屹臣確實懷疑,但梁洌這么說他反而懷疑不起來了,頓了頓接著說:“根據你的檔案,你在10歲時被人從深山里救出來,但那里并不是邪.教的據點,你怎么從邪.教里逃出去的?”

    “我的記憶只到6歲左右就斷了,后面發生了什么,又怎么被救的都不記得。”

    薄屹臣仍舊一眼不眨盯著梁洌,沒有看出什么答案,他把話題轉到了另一頭,“總之在你離開邪.教后,他們失去了你的線索,應該是在地下通道那次,重新發現了你。”

    梁洌之前沒有想到這里,聽薄屹臣一提頓時將所有事都串起來。

    自殺案件與邪.教有關,而他調查自殺案件與邪.教的人有了接觸,然后邪.教的人發現他是當年逃走的容器。

    所以莊鳴第一次騙他,就是知道他跟邪教的關系,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回到邪.教,重新成為召喚危險物的容器,但他被褚玄毅救走了。

    他自言似的對薄屹臣說:“莊鳴說邪.教30年都沒有召喚成功,也就是我離開后他們沒有別的成功的容器,如果還想繼續召喚,現在最簡單方法是把我再抓回去?”

    “沒錯。”

    薄屹臣篤定地點頭,“現在我們要面對的是兩個特級以上的危險物,還有一群瘋狂的邪.教徒。”

    梁洌忽然沉默下來,這一刻他產生了巨大壓力,他手機突然響起來,嚇了他一跳。

    他接起來就聽到了沈一風急切的聲音,“梁洌,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怎么了?”

    沈一風像是在吃東西,一邊吃一邊說:“上面同意了。”

    梁洌怔了一秒才明白了沈一風說的同意指什么,他震驚這么快就有結果,這種重大的決定按他的了解,至少會都要開半個月。

    沈一風大概也是這么想的,跟他解釋,“之前應該跟你說過,因為‘祂’很多危險物也受了影響,都出來搞事。就在你醒來前,檢測到了多地出現一級危險物,還有一處特級危險物的波動,按調查結果推測,這個特級可能就是邪.教想召喚的丙類。”

    梁洌頓時明白了意思,上面這是在百分之一的勝率和百分之十的勝率之間,選了百分之十。

    如果邪.教召喚成功,邪教的目的就是讓所有人都變成怪物,對人類來說是滅絕級災難,絕對沒有轉圜的余地,人類存活的機率幾乎為零。

    但如果召喚的是“祂”,至少還有一絲的可能,“祂”會因為他放過人類。

    所以這等于是一次以全人類為賭注的賭博。

    梁洌連忙起身,“我馬上回去再詳細說。”

    薄屹臣沒有聽到梁洌手機里說了什么,但他能猜到大概,聽梁洌說回去他率先下橋。

    梁洌走之前抬頭看了眼那簇如同奇跡的陽光,心里默默地對褚玄毅說。

    ——希望你不會騙我。

    第38章  他大概真的已經瘋了。

    # 038

    沈一風一個人已經把桌上滿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 聽到有人進來,他眼睛都沒抬地開口。

    “你們怎么一起回來了?”

    梁洌和薄屹臣坐到他對面,他抬眼一瞟, 兩人都一副參加喪禮的神情, 抽空問:“干什么這副表情?又不是誰死了。”

    不是誰死了,但可能全人類很快就要死了。

    薄屹臣對沈一風的態度很不滿地問:“沈總,現在什么情況?”

    沈一風終于不舍地停下筷子, 還喝了口湯才說:“姜局剛才告訴我那個邪.教似乎準備趁現在大亂的時候搞點大事, 危險物也到處都是, 局里把能用的人都用了,還是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所以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梁洌能想象現在的狀況, 特危局本來就有一半的人失去理智, 無法執行任務。可危險物卻比之前出現得更多,不可能不管,這時邪.教再出點什么大動作,根本抽不出人去應付。

    時間過得越久, 特危局被消耗的人也越多,到時能再去阻止邪.教召喚的人也就越少。

    沈一風忽然視線向他指過來, 難得慎重地問:“梁洌, 現在不只是‘祂’,還有邪.教召喚的危險物, 關鍵全都在你身上, 你決定好了?召喚‘祂’的結果也不一定如你所想,到時不只是我們, 你可能會承受更嚴重的后果,生不如死。”

    他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捏緊, 沒回答沈一風的話,過了許久直接說:“按莊鳴說的邪.教這些年沒能成功創造出另一個‘容器’,他們如果想趁現在召喚,最直接的方法是來找我,我們可以反過來利用這點。”

    這話落下餐廳里倏然安靜下來,沈一風和薄屹臣都直盯著他,沈一風突然又扒了兩口飯說:“我明白了,你有什么想法?”

    “等他們準備好找來,不如我們主動找去,掌握主動權。”

    沈一風朝薄屹臣換了一個眼神,都覺得這是他們最有勝機的方法,只是相對來說梁洌更危險。

    他問薄屹臣,“之前不是你在查那個邪.教,查到他們總巢在哪兒了嗎?”

    薄屹臣尷尬地瞥開了視線,他之前確實負責調查,但在酒店被抓到的邪.教成員全都失去了理智,根本什么也問不出來,當時又正好是“祂”開始低語的時候,到處一片混亂,根本沒法查。

    不過他想到了另一個方法,“我們現在不是有個現成的向導?”

    “你是指莊鳴?”梁洌問道,“他情況怎么樣?也被影響失去理智了?”

    沈一風和薄屹臣的表情都不自覺僵了一下,沈一風說:“你自己去看吧。”

    莊鳴被單獨關在一個房間,梁洌進去前想了好幾種防止莊鳴逃跑的方法,結果薄屹臣把門打開,他登時愣在了原地。

    房間里的床都被移走了,正中間放著一個一米多見方的透明盒子,或者叫籠子更合適,因為莊鳴就被關在里。

    梁洌認出這個籠子和特危局里關危險物的一樣,但如果不是事先告訴他莊鳴被關在里面,他認不出里面的是莊鳴。

    因為莊鳴此刻,像一灘泥趴在底下。

    說像一灘泥不是比喻,是莊鳴的身體真的像蠟像融化了,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筋骨,只剩一層皮肉完全無法支撐地攤平在那里。

    梁洌忍不住問:“他怎么變成這樣了?”

    沈一風看向薄屹臣,意示讓他回答。

    薄屹臣完全不覺得他有哪里不正直地回答:“我告訴他你已經死了,他就失去了生存意志,變成了這樣。”

    “啊?”

    梁洌不信莊鳴是因為他死會傷心成這樣,徑直走進去,站到籠子前叫了一聲。

    “莊鳴。”

    莊鳴軟得像泥的手指動了動,隔了片刻突然像充滿氣的充氣人偶,瞬間飽滿,然后彈起來撞在籠子的透明籠壁上,滿是驚喜地說:“梁洌,你還活著!哈哈哈哈——我不用再等30年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那么輕易死的!”

    梁洌知道莊鳴不是因為知道他死了傷心,可莊鳴表現得這么直接,他還是忍不住想起過去那個對他來說如同哥哥的人。

    “不許亂動。”

    薄屹臣隔著籠子毫不留情地一腳踢在莊鳴臉上,聲音冷冽地問:“你們的總部在什么地方?”

    “你以為你是誰?問我就要告訴你?跪下給我舔鞋我都嫌你嘴臭!”

    莊鳴不屑地一哼,態度囂張得像薄屹臣才是被關籠子里那個。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沒有辦法讓你開口?”

    薄屹臣推了下眼鏡,梁洌感覺他準備對莊鳴上十大酷刑,拉住他阻止,“薄隊,等一下。”

    梁洌認識莊鳴十幾年,不能算完全了解莊鳴,但很清楚他的脾氣。莊鳴現在這樣完全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真的用上十大酷刑,也什么都不會說。

    他平靜地如同他們還是朋友,蹲到了籠子前,隔著一層透明的籠壁說:“莊鳴,你不是想毀滅人類社會,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莊鳴很上鉤地回答:“你說說看。”

    “邪.教想召喚他們的‘永恒神’需要我,對吧?”

    莊鳴很顯然覺得他不知道這件事,眼神驚訝地抖了抖,他接著說:“我也需要他們幫我召喚另一位——”

    說到這里梁洌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褚玄毅,干脆跳過了繼續,“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無論是讓全人類變成沒有記憶,沒有思想的怪物,還是讓全人類都失去理智直到滅亡,都能達成你的目的——所以,你告訴我們邪.教在哪兒?”

    莊鳴不可置信地審視著梁洌,好半晌才說:“原來是真的,你那個前男友不是人類,就是現在讓全世界混亂,人類發瘋的那個邪神!”

    梁洌對“邪神”這個稱呼很不滿,他沒回答,莊鳴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不幸得讓我都覺得我無比幸運了!”

    莊鳴直盯向梁洌急切地問:“你真的不憎恨這個世界,不想毀滅?你跟特危局的人在一起,難道還想拯救人類?你們的目的是找到‘祂’阻止‘祂’?”

    他頓了一下又否定,“不對……梁洌,你真的打算召喚祂?為什么?因為你愛他?不想跟祂分手?”

    沈一風和薄屹臣很想解釋一下,是祂不想分手。

    梁洌卻沒有否認,“你就當是這樣吧。”

    莊鳴再次笑起來,像是發現了什么好笑的事,最終答應:“我帶你去,我也很想知道人類和那種存在最后會是什么結果……放我出去!”

    “想都別想!你這種人、你這種不是人的應該一輩子在里面。”

    薄屹臣又踢了籠子一腳,莊鳴被他激怒,瞬間撲過來又撞在籠壁上,但薄屹臣按了一下籠子上面的按鈕,頓時噴出了一股氣體,大概是某種特殊藥品,片刻莊鳴就無力地趴下去。

    梁洌看著莊鳴被這樣對待心里還是難受,可是如果放出來,莊鳴可能會立即串改他們的記憶。

    他不想看下去,轉身回了他和沈一風的房間。

    小黑蛇還在床角乖乖地盤著,等他坐到了床上才小心探起腦袋,見他沒有制止,慢慢地挪到了他旁邊,腦袋輕輕蹭在他腿上。

    他終于低頭對上了小黑蛇的雙眼,一時說不上是什么情緒,一根手指彈在小黑蛇腦袋上,“別蹭了,癢。”

    小黑蛇愣了一下,下一刻如同受了大赦,纏住他的手指轉眼全身繞在了他手腕上,腦袋耷下來模樣乖到不行的貼住他的手背,兩只漆黑的眼睛可憐得像是快裝不下祂的委屈。

    梁洌說不上他是心軟還是心疼,把小黑蛇舉起來平視過去,四目相對也不知道說什么,冷不防地告誡最乖的小黑蛇,“下次再這么過分我真的會生氣。”

    小黑蛇剎那間委屈全散了,豎直腦袋不停晃起來,梁洌覺得祂又傻又呆,和那個差點把他弄死的褚玄毅完全是兩個物種,莫名覺得自己因為褚玄毅不理小黑蛇,是他過分了。

    “梁洌。”

    沈一風和薄屹臣突然進來,他連忙把小黑蛇放下,薄屹臣沒注意地問他,“你剛剛說的是、準備召喚‘祂’?上面還同意了?是不是瘋了?”

    沈一風不滿薄屹臣不問他來問梁洌,接過去回答:“全人類都要瘋了,也不差多幾個人,你不同意能想出別的辦法?”

    薄屹臣這回倒是一點沒有不滿沈一風的語氣,他認真地思忖起來。

    召喚確實太冒險了,但他也確實想不到別的辦法,視線再次看向梁洌,想到橋上為了梁洌照射下來的那簇陽光,突然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成功。

    他驀然對梁洌說:“我相信‘祂’。”

    梁洌的眉毛詫異地挑上了額頭,他都不怎么信,薄屹臣怎么比他還篤定。

    薄屹臣像是為了佐證他的話,解釋起來,“我研究過很多危險物的習性,在所有我了解的危險物中‘祂’是最特殊的,除了申屠零這種生活在人類社會的乙類,‘祂’是唯一一個超脫我們維度,卻對人類產生興趣的存在,你一定對祂有特殊的意義。”

    小黑蛇忽然抬起腦袋,向薄屹臣投去了一個贊賞的眼神。

    不過薄屹臣沒感受到贊賞,只被嚇得心里一震,以為是他離梁洌太近,連忙退開了兩步。

    梁洌也以為小黑蛇在故意嚇唬人,驀地把蛇腦袋按在床上,問薄屹臣,“剛才那個籠子是哪來的?有沒有小一點的?”

    “你要把‘祂’也關起來?你怎么能把‘祂’關籠子里?”

    薄屹臣無比震驚,在他眼里小黑蛇已經就是“祂”了,梁洌怎么能把自己的男朋友關在籠子里?

    梁洌不明白薄屹臣在震驚什么,小黑蛇腦袋從他手底下鉆出來,又委屈地往他手背上蹭,像是在求他不要把祂關起來。

    沈一風看到這一幕,感覺小黑蛇已經完全被拿捏了,開始相信薄屹臣的話。

    他故意地對梁洌回答:“那是特制的材料,專門關危險物的,可以叫薄屹臣給你做一個小的。”

    他怎么敢?薄屹臣瞪起了眼,先是朝沈一風看去,然后瞟向了小黑蛇。

    小黑蛇完全沒有理會他們,尾巴死死纏在梁洌手上,腦袋卻像是受了極大的傷害,無力地垂下去,把死皮賴臉裝得十分恰到好處。

    薄屹臣當即拒絕,“我沒空,我有事先走了。”

    沈一風見薄屹臣真就這么走了,忽然感覺他的存在有點多余,也說:“我還要向上面匯報,我也先走了。”

    突然就剩下梁洌和小黑蛇的房間,他與小黑蛇四眼相對,驀地把緊緊纏在他手腕上的蛇扯下來,警告地說:“在這里別動。”

    小黑蛇倏地縮回去,聽話地盤成了一團,只是兩只眼睛顯得委屈巴巴,梁洌卻不理祂,起身去了衛生間,“砰”的一下把門鎖上了。

    梁洌雖然感覺他洗過澡了,但身上仍然殘余著非常強烈的感受,尤其動作起來被衣服磨蹭得十分不舒服。

    他站在鏡子前解開衣服,頓時傻眼地盯著鏡子里的身體,全身密密麻麻布滿了痕跡,比起他和褚玄毅分手那次更過分,但身體卻好像比那次適應了不少,沒有下不來床。

    ——不對,這不是重點!

    梁洌輕輕碰了下胸口的牙印,疼得不由“嘶”了一聲。

    忽然,鏡子里他身后出現了一團黑氣,接著一條觸手伸出來,遞給他一管藥膏。

    他看到這種畫面已經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甚至一眼橫過去,觸手立即往后縮了縮,但還是堅持把藥遞過來,怕他不收硬往他手里塞。

    他最終接下了,然后脫下衣服往身上擦,那條觸手就那么浮在他旁邊,雖然看不到眼睛,他卻有強烈被注視的感覺。

    等他涂完了能涂的地方,涂不到的地方試了兩下打算放棄,身后什么也沒有,卻感覺有個身體貼過來握住了他拿藥的手,接著褚玄毅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我幫你涂。”

    梁洌第一反應還是本能地毛骨悚然,可那燙人的氣息掃在他耳邊,他盯著鏡子里空無一人的背后,感覺褚玄毅就在那里,還取走了他手里的藥,然后發燙的手掌帶著清涼的藥膏貼在了他背后。

    他下意識躲了一下,立即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扣住了腰,耳邊又響起褚玄毅的聲音。

    “別動,一會兒就好。”

    梁洌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這詭異的一幕,他覺得他大概真的已經瘋了,怎么看都像是鬧鬼的畫面,他被驚起的雞皮疙瘩,卻被褚玄毅看不見的手全抹了下去,甚至心臟被抹得顫動起來。

    后背涂完后褚玄毅又貼過來,氣息掃在他耳邊說:“我要涂后面了。”

    他下意識把手往身后伸去,卻什么也沒摸到,登時詭異的感覺又冒起來,脊背感到了一陣寒意。

    可他摸不到褚玄毅,卻能清楚地感受到褚玄毅觸碰他的觸感,帶著藥的手指微涼,沿著他的尾椎骨緩緩下移,他驀地撐住了前面的洗手臺,一直停在旁邊的觸伸過他扶在他身前,他壓著聲音小聲地說:“輕一點。”

    沈一風去樓下餐廳向姜義明匯報了他們剛才討論的結果,順便解決了剩下的菜,姜義明讓他們盡快出發。

    于是他回房間,準備問一下梁洌這里還有沒有什么事,結果走到門口就看到衛生間門縫里往外滲著黑氣,里面隱約傳出來梁洌的聲音。

    “……嗯呃、別碰那里……”

    他是一個成年男人,但成長環境與普通人不同,在這方面的經驗非常匱乏,想到里面可能在發生什么,他僵成了一根柱子有點不知所措。

    接著他感覺衛生間里有一道可怕的視線向他瞪過來,頓時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連忙把門關好,轉過身面紅耳赤地迅速離開。

    第39章  褚玄毅連呼吸都像是起火了。

    # 039

    梁洌完全不知道有人來過, 也沒注意房間的門是怎么關上的,他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乖乖在原地的小黑蛇, 一把抓起來關進了床頭的抽屜里, 然后去換衣服。

    小黑蛇委屈地把抽屜開了一條縫,探起腦袋偷偷往外看,結果對上梁洌的視線, 驀地自覺縮回去, 重新把抽屜關好。

    沈一風一路跑出了客棧, 他匱乏的經驗讓他想象不出那要怎么發生,越想不出來他越好奇。

    出了客棧的門,他一步跳上路邊的堡坎, 上面有一塊草坪, 他正準備躺下去,卻登時警覺起來。

    周圍的房子后面藏了許多危險物,而且都圍繞著客棧企圖靠近,一個個像是都在覬覦什么, 又像忌憚著什么,沒敢靠得太近。

    他視線看出去繞了半圈, 奇怪怎么突然會冒出這么多危險物, 不過這些危險物等級都不高,他猜多半是因為“祂”的存在才不敢靠太近。

    可他不敢保證接下來不會出現二級, 甚至一級, 到時他們被完全包圍,要離開就麻煩了。

    頓時他忘了剛在想什么, 聯系姜義明說明這奇怪的情況,姜義明讓他盡量避免和危險物戰斗, 盡快離開。

    他立即回客棧叫薄屹臣準備出發,正好申屠零的藥效過了醒來,于是把打了鎮定的辛婭和關震山搬上車,才去叫梁洌。

    梁洌本來以為至少等到辛婭他們恢復才走,但看沈一風都這么有著急,明白肯定發生了什么緊急的情況,沒多問就收拾東西下樓。

    薄屹臣把裝莊鳴的籠子抗下樓,但他們的兩輛車都沒法裝下這么大的東西,他把籠子用力往地上一放,“籠子太大上不了車,這個怎么辦?”

    莊鳴在里面被震得彈起來,登時罵起了臟話。

    梁洌看了他一眼問薄屹臣,“你之前用的藥不能再用了嗎?”

    “那藥長時間用會藥效減弱,而且放他出來,我們說不定馬上又會中了他招,讓他逃跑。”

    莊鳴確實可能這么做,但他現在肯定用手銬繩子都困不住了。

    梁洌正想特危局怎么沒有方便一點控制危險物的方法,一股黑氣忽然出現在籠子里,像鋪開的菌絲把莊鳴完全包裹住,一眨眼莊鳴到了籠子外面,上半身還被一層黑氣緊緊纏著,能行動,卻無法逃脫。

    小黑蛇隨即從梁洌的裝備包里冒出腦袋,邀功一樣撞到了梁洌的手,意圖明顯得一旁的申屠零都看出來了。

    可是梁洌還是不肯把他放出來,無情按住祂的蛇腦袋塞回包里,沒看見般說:“這樣應該沒事了,走吧。”

    辛婭和關震山都還沒清醒,他們分成了兩組,薄屹臣負責帶兩人一輛車,剩下的人另一輛車。

    梁洌以為沈一風不會開車,申屠零也不會,那就只有他能開了,沈一風卻把他擠到了副駕,然后上車就帶他們體驗起了速度與激情。

    “沈總,你真的有駕駛證嗎?”

    梁洌一手扶著扶手,一手按著跟著車一起飛起來的包,沈一風專注地盯著前面的路回答他,“不要打擾我。”

    他頓時懷疑沈一風真的沒有駕照,好在開出古鎮的石板路車終于平穩下來。

    小黑蛇趁機又從包里鉆出來,伸起腦袋趴在了他肚子上,一副暈車了的樣子。

    他垂眼看下去,向申屠零要了她裝巧克力的罐子,拿過來就將小黑蛇往里塞。

    申屠零非常純樸地好奇,“你準備用祂泡酒?我聽說有種用蛇泡的酒可以治病。”

    梁洌沒什么反應,但小黑蛇平得像平面的臉顯出了驚訝,梁洌沒回申屠零的話,對著小黑蛇說:“不進去就把你扔出去。”

    小黑蛇連忙自己在罐子里盤起來,只是祂的身體還是大了點,沒法完全裝進去,他主動縮小了一圈方便梁洌蓋好蓋子。

    申屠零震驚超特級的危險物,竟然真的就這么被一個塑料罐子給關住了。

    沈一風悄悄向梁洌瞟了一眼,想起他之前在房間門口聽到的,現在梁洌的耳朵還有一層沒褪完的薄紅,登時感覺他發現了真相,梁洌沒臉紅,他卻臉紅了,連忙轉回視線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專注地開車。

    按莊鳴的交代,邪.教真正的總部在是一個偏遠的海邊小縣城,離他們這里隔了好幾個省,一路又要轉車又要轉飛機,走了大半天,路上沒有遇到什么危險物,到的時候也已經半夜了。

    姜義明一行人等在酒店門口,見到梁洌下車他迎上去說:“辛苦了。”

    得知了邪.教的位置,沈一風就通知了特危局,姜義明說會派附近的人先去調查,然后在當地接應他們。

    梁洌沒想到姜義明會親自來,時間實際才過了幾天,見到姜義明他卻仿佛已經過了好幾個月。

    姜義明沒有和他們多寒暄,目光從他掃到了莊鳴,就帶他們進了后面的酒店。

    這里就是之前發現特級災厄值波動的地方,民眾全都撤走了,酒店里全是特危局的人。

    在酒店大堂的沙發區,他們坐下來姜義明就說起了正事。

    “你們說的療養院已經去查探過,沒有任何的異常,還在正常運營,可是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它正常得反而過于異常。”

    莊鳴告訴他們的邪.教總部,就是城外一個在半山上的療養院,不算深山老林,但確實遺世獨立,整個山上除了療養院一戶人都沒有。

    據說山上其實以前也有住戶,但療養院修建時給了錢就全都搬走了。

    姜義明接著說:“今天時間太晚了,你們先休息,明天我會派人潛進療養院內部再調查,等有了線索再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梁洌沒動,直接告訴姜義明,“姜局,我覺得沒有必要。”

    姜義明本來已經準備起身,驀地又坐回來盯住他問:“你有什么想法?”

    “我覺得他們多半已經知道我們在這里,也知道自己已經暴露,再潛入調查太危險,而且也不確定能查出什么,還需要時間。現在我們最不我浪費的就是時間,所以不如讓我直接去。”

    姜義明登時蹙起了眉頭,“不行,這樣太冒險了。”

    梁洌接道:“姜局,這本來就是冒險,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

    姜義明沉默下來,他不是不知道梁洌說的,但梁洌是他們最后的底牌,萬一梁洌被邪.教抓住,召喚成功,那時結局就再也無法改變。

    在沒有萬全的準備前,確實太冒險。

    梁洌看到姜義明不想同意,又補充道:“姜局,我保證我不會有事。”

    姜義明不自覺看向了梁洌手里的塑料罐,“祂”被裝在里面。

    第一眼看到梁洌他就注意到了,沈一風的報告很潦草,他只知道了他們在驁家鎮遇到了丙類,查到了和邪.教有關,并不清楚大部分細節,更不知道梁洌和“祂”發生了什么。

    此刻聽到梁洌篤定的保證,不禁小心朝小黑蛇打量過去,一時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沈一風確定地表示小黑蛇就是“祂”的一個表象,但他實在無法想象超物級的危險物會被一個塑料罐子困住,還像是很享受,一直搖頭晃腦,他不敢這么形容,但小黑蛇的模樣看起來真的有點傻。

    他疑惑地向沈一風看去,結果沈一風說:“我贊同梁洌說的,賭博怎么能光想著輸,而且我覺得我們贏面很大,對吧,梁洌。”

    梁洌捏緊了手里的塑料罐,腦中又響起了褚玄毅那時對他說的那句話。

    ——梁洌,活下去。

    他向姜義明點頭,“姜局,其實也沒有那么冒險,只要我死了他們的召喚就沒法成功,所以請你相信我。”

    整個大堂的人瞬間都仿佛感受到了死亡,這一刻大腦失去了作用,完全被無法形容的恐懼支配,全都僵硬地盯向了梁洌,聲音卻飽含著憤怒與深情異口同聲地說:“梁洌,你不會死。”

    梁洌驀然貼緊了椅背,手臂不受控制地起滿了雞皮疙瘩,他緩緩地低下眼,小黑蛇果然從罐子里鉆出來了,但祂是像穿墻一樣直接穿出來的,伸起腦袋盯著他。

    “我、只是在——在說最壞的結果,不是想做什么。”

    小黑蛇還是盯著他不動,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掌心摸到了小黑蛇的腦袋說:“讓他們恢復過來,聽話。”

    小黑蛇不肯再回罐子里,攀著他的手纏住了他的手腕,下一刻其他人像是終于從窒息的恐懼中緩過來,劇烈地喘起了氣,然后視線紛紛盯向唯一沒事的梁洌。

    薄屹臣氣都沒喘平,伸著手對他喊:“梁洌,你千萬不能死!不然結果可能更糟。”

    梁洌還是無法適應他的私人感情這樣被人關注,一時不知道回答什么,小黑蛇卻一副高興的模樣,腦袋貼著他的手臂,不停地蹭動。

    姜義明別的無法確定,但從剛剛的感受他明白了梁洌不會有事,哪怕邪.教真的召喚出了特級,也有“祂”會讓梁洌活下來。

    他最終說:“我去和上面商量一下,你們今晚先休息。”

    其他人都沒意見,只有沈一風反對,“我們還沒吃飯,就沒給我們準備接風飯嗎?”

    姜義明這才想起說:“在廚房,你們自己去。”

    酒店的廚房不算小,沈一風第一個進去,看到了熱在鍋里的飯菜,一看就是他們自己做的,色香味一樣沒有,他有些嫌棄地端出來。

    薄屹臣走在第二個,只往鍋里看了一眼就去翻起了冰箱,準備自己動手。

    梁洌雖然被褚玄毅養得很挑剔了,但他覺得現在這種情況,能有吃的就不錯了,告訴薄屹臣,“薄隊,將就吃吧。”

    “不能將就。”

    薄屹臣哪怕是做飯也處處都體現著他的嚴謹,每一步都像是經過計算的。

    梁洌不會做,但不是沒見過,看薄屹臣的動作就顯得很不專業,結果卻出乎他的意料。

    薄屹臣做飯不只速度很快,還全程都沒出錯,兩個鍋同時進行,20分鐘就上桌了四個菜,每個菜都看起來像模像樣,還有精致的擺盤。

    他忍不住贊嘆,“薄隊,沒想到你還這么會做菜。”

    才剛夸完,小黑蛇的腦袋就伸到了他眼前,看不出表情的蛇臉就差把“吃醋”兩個字放大寫在臉上。

    梁洌把小黑蛇按回去,坐到了旁邊的不銹鋼料理臺前。

    沈一風已經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接他剛才的話,“他就這個優點。”

    薄屹臣回了一個“允許你吃了嗎?”的眼神給沈一風,被沈一風無視了,申屠零對菜沒興趣,向薄屹臣要求,“臣臣,我要吃甜食,蛋糕,布丁。”

    “沒有。”薄屹臣冷臉拒絕,但梁洌覺得他是排斥“臣臣”這個名字。

    辛婭和關震山還沒醒,被先送去了房間,莊鳴也交給其他人帶上樓了。

    梁洌想起來問:“對了,薄隊,辛婭和關哥他們什么時醒?要不要給他們留點……還有莊鳴。”

    治療“失去理智”的方法,之前在連立杰住院時他就知道了,其實沒有什么治療方法,就是讓他們睡覺,睡醒還沒恢復又繼續睡,一直到有了基本的理智為止。

    薄屹臣回答:“吃完我會再做一份給他們帶上去。”

    梁洌現在挺喜歡薄屹臣這人的,他唯一的缺點就是說話不夠圓滑,實際理智冷靜,還挺照顧別人,沈一風除外。

    吃完飯后他們先上了樓,薄屹臣在后面不只重新做了菜,還收拾了廚房,完了更親自給幾人送去,服務堪比五星酒店。

    整個酒店工作人員都撤離了,全部都是特危局的人,房間很充足,也相對安全,所以梁洌被安排了單獨一個房間,還是個大床房。

    梁洌找到他的房間,看到松軟的床,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安心地睡過覺了,他關上門就像個“大”字趴到床上。

    小黑蛇立即沿著他的手腕往上爬,像是覺得不夠,突然變成了和他差不多大的巨蛇,將他整個人都纏起來。

    今天他看見了小黑蛇變小,才知道祂能改變大小,此刻第一次見到這么巨大的蛇,還纏在他身上,他本能有些害怕。

    不過感覺到大黑蛇顯得有些色的動作,他瞬間恐懼沒了,但變成了另一種驚悚,他連忙拒絕地去推快有他腰粗的蛇,“放開我,我要去洗澡。”

    大黑蛇感受到了梁洌的不悅,連忙變回了小黑蛇,落在他胸口開始賣乖。

    梁洌覺得他已經被這小東西拿捏了,可想到小黑蛇就是褚玄毅,他還是把小黑蛇塞到了枕頭下,接著起身去浴室洗澡。

    酒店的裝修不錯,浴室十分寬敞,比古鎮上的客棧大多了。他洗完澡穿好衣服才出來,然后躺到床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睡不著,腦子里不停地轉換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梁洌,該擦藥了。”

    褚玄毅的聲音突然響在他耳邊,可是他沒看見褚玄毅的“人”,驀地側身去摸枕頭下的小黑蛇,果然不見了。

    而后背后的褚玄毅像是就等這個機會,一下貼過來抱住了他。

    他想起在客棧褚玄毅給他擦藥,連忙把手伸到身后,還是什么也沒有摸到,只能感覺背后有具發燙的身體,他只能開口,“不用擦了,我要睡覺了。”

    “很快就擦完了。我只擦藥。”

    褚玄毅就像騙小孩打針的醫生一樣,接著梁洌感覺耳朵被咬住,另一邊手掌帶著冰涼的藥膏貼在了他身上擦動起來。

    有了上次的經驗他一點信褚玄毅的只擦藥,推不開褚玄毅,就往前爬,結果一動立即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撈回去。

    褚玄毅一邊給他擦藥,一邊含起他耳朵說:“是你自己這樣的,不能怪我。”

    ——不怪你怪誰!

    梁洌想大吼出來,但實際他克制著聲音,壓抑著嗓音回答:“叫你不要亂碰。”

    “是因為你太誘人。”

    褚玄毅的聲音聽起來又不像熟悉的褚玄毅,也不像鎮上那個“褚玄毅”,變成了一種他陌生的,又毫不意外的語調,如同一團被煮得發燙的蜂蜜,全部倒在他身上,黏膩又燙人,還甜得膩人。

    他碰不到褚玄毅,只能縮起了身體回答:“你不是說只擦藥?”

    “嗯,我只擦藥。”

    可是褚玄毅言行不一,剛說完的話就像忘在了腦后,把他翻過來撐在他上方,手掌壓在他皮膚上擦藥,頭低下來將氣息卻全灌在他唇邊說:“我只擦藥,讓我吻你好不好?”

    梁洌閉起了眼睛,他看不見褚玄毅,但能感覺到擠進他唇里的舌頭,發燙,靈活,帶著一股仿佛火山即將噴發的緊迫感。

    他無法拒絕,只能敞開喉嚨讓他明顯不屬于人類的舌頭,掃到正常到不了的深度,奇異的癢就人他的喉嚨漫延到了全身,直到那舌頭終于離開讓他有了喘氣的空隙,他顫著聲說:“——你、這么急做什么——”

    “因為你好香……梁洌,你洗了什么?為什么我這么忍不住?”

    梁洌微微瞇開了眼,卻還是看不到褚玄毅,他實在很想看看褚玄毅現在的表情,問他到底什么時候忍住過。

    可是褚玄毅再次現他吻過來,他終于感受到了一點異常,今天的褚玄毅好像確實格外難耐,連呼吸都像是起火了一樣。

    他也不知道這樣算是什么,靠著身上的觸感和褚玄毅的聲音,想象褚玄毅在他上面。褚玄毅的舌尖舔在他唇上,他唇微微開了條縫,那舌尖立即擠進他嘴里,繞上他的舌頭仿佛久別重逢一樣糾纏,他不由自主手伸上去,卻沒有抱到褚玄毅,只好落回床單上用力抓住。

    最后藥擦完他出一層汗,還又臟了,他終于睜開眼,只看到了身上的痕跡,沒有褚玄毅,可房間的四周全是漆黑的觸手,如同他在什么怪物的巢穴里,那些觸手不停地扭動,卻沒有碰他。

    “別動,我給你弄干凈。”

    他又聽到褚玄毅的聲音,可是他還是什么也看不見,這時在他上面的觸手也消失了,接著是那些觸手向他伸過來,熟悉的觸手落在他皮膚上,那些煩人的肉刺緊緊粘住他,將他被弄臟的地方吮食干凈。

    他微瞇起眼睛,視線也變得模糊,恍然間好像看到了褚玄毅。

    “好了,睡覺。”

    下一刻房間里的燈暗下去,瞬間他只能看到隱約輪廓的窗框,下意識側身縮起身體,感覺身后又有人貼過來。

    接著一雙手抱住他,如同以前褚玄毅每一次抱著他睡覺一樣,他以為他會睡不著,卻不自覺陷進一股夾雜著各種情緒的安心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40章  他希望褚玄毅能留下。

    # 040

    天亮之后仍然顯得很陰沉, 仿佛時間卡在了天將亮不亮的時候,太陽怎么也升不上來。

    梁洌醒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睡得這么安穩,他下意識伸了下懶腰才想起褚玄毅, 手連忙往后摸去, 卻什么也沒摸到。

    床上只剩他一個人,所有觸手也都消失了,他念頭里沒由來地冒起了一絲不舍, 就好像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褚玄毅能留下, 哪怕以一種他無法觸碰的形態。

    突然, 枕頭動了一下,他轉眼就看到小黑蛇小心從枕頭下面探起腦袋,趴在了枕頭上面一眼不眨地望著他, 沒有表情的扁圓腦袋像是在對他笑。

    “笑什么笑!”

    梁洌用指尖彈了下小黑蛇的腦袋, 冷不防地微笑了笑,然后這抹笑就掛在他嘴角,他起身去洗漱,然后換好衣服出去。

    辛婭和關震山昨晚半夜清醒了, 但辛婭之前被男孩植入的記憶還在,今天一早見到沈一風就要殺他。

    關震山把辛婭拉到一個房間, 沈一風趁機飛奔去找莊鳴。

    莊鳴昨晚還是被交給了薄屹臣看管, 房間正好在梁洌旁邊,梁洌走出房門就見沈一瘋沖過去。

    薄屹臣向來嚴謹, 就算有褚玄毅的黑氣束縛住了莊鳴, 他還是擔心莊鳴趁他睡覺,串改他的記憶, 所以又把籠子組裝起來,將人關進去。

    沈一風急忙地沖到籠子前, “喂,你是不是能解除給別人植入的記憶?”

    莊鳴雖然從小被管得嚴,但他爸也沒把他關籠子里過,哪怕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像狗一樣被一次兩次關籠子里,還是很不爽。

    他大喇喇背靠籠子坐著,不屑地對沈一風說:“你在求我?那跪下。”

    “求你?”

    沈一風把長刀甩出來回答:“不好意思,我是在威脅你。”

    “那你隨意!”

    莊鳴完全不受威脅,眼神還滿是故意的挑釁。

    沈一風也是個不受威脅的人,他轉頭看到梁洌,突然把刀向指過去,“你不怕死,那怕不怕我殺了他?你的目的永遠無法實現也沒關系?”

    梁洌垂眼在沈一風刀上照出了自己的臉,發現自己一副無語的表情,他覺得沈一風的腦子只動了一半,另一半沒動的把莊鳴當成了傻子。

    果然,莊鳴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說:“你們現在應該都恨不得把他當神像供起來,你敢殺他?你旁邊那個變態第一個不答應。”

    被叫變態的薄屹臣倏地向莊鳴瞟去視線,可他也確實如莊鳴所說,更在意沈一風,雖然不懷疑沈一風真的會對梁洌動手,但對他們全人類唯一的希望,這太失禮了。

    他剛要去挑開沈一風的刀,沈一風卻先收了,然后換了一個商量的語氣和莊鳴說。

    “你幫我解除,我保證你之后不會被關在籠子里。”

    薄屹臣立即反對,“把他放出來,萬一對我們所有人串改記憶誰負責?”

    “他要是能做到,早就做了。”

    沈一風很有信心地盯向了莊鳴問:“怎么樣?你還是喜歡被關籠子里被某些人當成狗?”

    薄屹臣感覺他被罵了,莊鳴還向他瞥了一眼,雖然沒有出聲,但他覺得莊鳴這一眼罵得更臟。

    莊鳴隨即答應:“成交。”

    梁洌有些意外莊鳴會答應,他在旁邊站崗一樣待著,辛婭被帶過來時,沈一風先出去了,辛婭看到莊鳴懷疑地問:“我真的被植入了什么記憶?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想不起來?”

    “你最好不要問了。”

    梁洌想起男孩那些因為沈一風一個問題就崩潰的“爸爸媽媽”,沒敢和他解釋,怕了萬一想不通也會崩潰。

    辛婭雖然好奇,但也沒問了,她站到莊鳴面前,薄屹臣警告:“你別想做什么手腳!”

    莊鳴對薄屹臣很不屑,隨意地坐在床上,“你這人是不是懷疑心太重了,我都落你們手里了,要是不相信我那就算了。”

    薄屹臣完全不吃他這一套,像個冰冷的機器人一樣站到他旁邊威脅地說:“別廢話,現在開始,你敢有一點別的念頭,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梁洌看薄屹臣的表情,覺得他真的有一百種折磨人的酷刑。

    莊鳴不知經歷了什么,當真聽話了,坐直起來抬頭盯向辛婭,緩緩地向她抬起了手。

    辛婭不自覺有點緊張,畢竟莊鳴從頭到尾都沒干過好事,她僵起脖子眼看莊鳴手指尖長出無數細樣的觸須,紛紛游向她的頭。

    那些光觸須碰到她的瞬間,她下意識叫了一聲,然而等她剛平靜下來,莊鳴就把手和光觸須都收了回去。

    “好了?”

    薄屹臣懷疑地問,莊鳴不屑一哼,“你問問她。”

    辛婭根本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薄屹臣向她轉眼看來,試探地問:“你認識、沈總嗎?”

    “沈總?我有什么不認識?我到底被植入了什么記憶?”

    辛婭反問,關震山把話接過去,“沈總是沈一那啥?你確定?你們怎么認識的?”

    “不就沈一風?那啥是我植入的記憶和他有關?”

    梁洌見辛婭提起沈一風都沒有說要再殺了他,頓時松了口氣。

    不過薄屹臣還是怕莊鳴偷偷做了什么手腳,對著辛婭把她所有的事幾乎都問了一遍,確定沒有多出什么奇怪的記憶,才真正放心下來。

    “你們完了嗎?姜局叫開會。”

    沈一風突然出現在門口,房間里的人下意識緊張地向他看去,接著又看向辛婭。

    辛婭終于確定她被植入的記憶和沈一風有關,但她什么也想不起來,也沒人愿意告訴她。

    而其他人見她真的對沈一風沒反應了,同時嘆了口氣,尤其關震山嘆得特別大聲,“唉,總算好了。”

    辛婭反而更加好奇,“我到底被植入了什么記憶?”

    “你還是不要好奇了,知道了說不定會睡不著。”關震山安慰她,“還是去開會吧!”

    辛婭也覺得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記憶,不然她不會要殺了沈一風,決定再也不問,然后他們一起去了酒店的會議室。

    會議室很大,但里面并沒幾個人,梁洌走到門口先注意了一圈才過去,坐下后姜義明直截了當地開口。

    “上面同意了你的方案,但去的人不能太多,所以沈一風,辛婭,還是薄屹臣和你一起去。”

    梁洌贊同地點頭,突然有人問:“那個莊鳴怎么辦?要不帶他一起?他對邪.教應該是最了解的。”

    “他了解是了解,問題是不值得相信。”

    薄屹臣突然接道:“不用信他,利用他就行了,反正他對邪.教也沒有什么忠心。”

    這話雖然在理,但不符合國家一慣的思想,不過此刻沒有人贊成,卻也沒人反對。

    最終姜義明說:“就這樣,你們先去吃早飯,一小時后出發。”

    會議就這么迅速地結束了,早飯在酒店原本的自助餐廳,梁洌把小黑蛇留在了房間,他吃完就回房間整理東西出發。

    現在他們和邪.教大概都清楚自己暴露了,不過邪.教不知道他們想借邪.教召喚“祂”,他們的計劃就是主動上鉤,弄清邪.教的情況再行動。

    所以也沒有打算偽裝,直接把車開進了療養院。

    一路沒有遇到什么異常,療養院外面看起來也沒有危險物,反而環境優美寧靜,確實是個適合療養的好地方。

    薄屹臣開車,他把車停在外面的停車場,問梁洌,“就這么進去?”

    梁洌在副駕,抬眼眺向前面的大門,摸了摸盤在他腿上的小黑蛇,沒有感覺到小黑蛇的警惕,點頭說:“嗯,進去。”

    莊鳴在后座夾在辛婭和沈一風中間,他們沒偽裝,但莊鳴很可能里面的人都認識,所以下車時給他帶上了口罩和帽子,整個人都遮得嚴嚴實實。

    下車后,梁洌沒想到他們還準備了輪椅,莊鳴被按在了輪椅上,蓋上毯子摭住了他被黑氣捆住的手腳。

    療養院的大廳很寬敞,布置得也溫馨簡潔,沒有哪里看起來和邪.教沾邊。

    薄屹臣推著莊鳴走在前面,梁洌跟沈一風和辛婭跟在后面,一進門就有工作人員模樣的人迎上來熱情地打招呼。

    “永恒療養院歡迎您,請問幾位是想咨詢什么?”

    這個名字本來沒有什么,但是知道邪.教稱他們信仰的危險物為“永恒神”,就知道他們是一點也不藏著。

    梁洌沒有偽裝,邪.教的人肯定認出了他,但還是要這樣演。他和沈一風對了一眼,沈一風意示辛婭去交涉。

    辛婭瞬間臉上帶起了很好說話的溫柔笑意上前,“你好,我表哥他摔壞了腦子,現在行動不便,還有些智障,經常胡說八道,還容易攻擊人。你們這里可以接收嗎?”

    莊鳴登時掙扎起來,但不等他出聲辛婭接著說:“看吧,他又犯病了。”

    瞬間他開口不對,閉嘴又不爽。

    梁洌看辛婭說得情真意切,要不是他知道一點不會懷疑她這完全是信口胡說。

    他轉眼看向工作人員,和辛婭一樣會演,一來二去同意了他們先試住幾天,他們作為“家屬”還可以都留下來陪護。

    梁洌沒住過療養院,但知道至少要登記證件,可最后只留了一個辛婭胡說的名字和電話,就這樣給他們安排了一個三室一廳的套房。

    “這里就是各位的房間,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訴我們,需要寵物的物品也可以提供。”

    工作人員把他們送到房間,說完話目光掃到了繞在梁洌手腕的小黑蛇。

    小黑蛇今天心情好得都顧不上管別的,仿佛還在回味昨晚,腦袋一刻也不舍得離開梁洌,像被強力膠粘在了梁洌手腕上。

    梁洌回對上工作人員的目光說:“我們先收拾東西,有需要會告訴你們。”

    “好的,那我們先走了。”

    看到兩個工作人員離開,薄屹臣立即關上門,拿出災厄值探測器把房間各個角落都掃了一遍。

    “沒有異常波動。”

    除了危險物還可能有別的,梁洌負責檢查監控和竊聽器,沒有想到真的每個房間,包括浴室都找到了。

    沈一風看到梁洌拆下來的那一堆,“連浴室都有,他們是想聽什么?”

    說完他盯向梁洌,沒把梁洌盯出什么反應,反倒是他自己不受控制地紅起了臉。

    梁洌腦子里想的都是以往的案子,完全沒有聯想到他自己,他全部都扔進水里,能在房間里裝這么多竊聽器,很明顯一直盯著他們的行動,知道他們只有幾個人。

    現在將他們留在療養院,肯定是有進一步的打算,他轉眼問莊鳴,“你對這里面熟悉嗎?”

    莊鳴被說成了四肢不遂的智障很不爽,瞟了眼梁洌回答:“不熟,我只來過幾次。”

    薄屹臣立即輪椅轉了信方向,對著莊鳴說:“既然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就別耍花樣。”

    “我確實只來過幾次,只知道現在看到的療養院,只是表象。”

    梁洌接道:“又是丙類的現象?”

    薄屹臣回答:“不可能,如果是危險物絕對不可能完全沒有災厄值的波動。”

    “那是什么?”

    這個問題一時間誰也回答不出來,梁洌垂眼看向了小黑蛇,可小東西完全沒有聽他們在說什么,發現他的視線就傻兮兮地蹭他的手,不知道究竟在樂什么。

    突然,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他們登時都停下了向門看去,氣氛瞬間飄起了一絲緊張,薄屹臣立即探測器,把莊鳴推到了房間里,辛婭才去開門。

    門外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女人,后面還跟著另一個年輕男人,兩人看起來就只像是療養院的工作人員。

    辛婭卻盯關前面的女人愣住,好一會兒她回頭看向了梁洌。

    梁洌沒明白辛婭在看什么,直到辛婭把門完全打開,他也看到了門口的女人。

    他看第一眼有些陌生,可再看瞬間明白辛婭為什么要看他。

    “你好,我是療養院的院長,祝頤。”

    祝頤的聲音溫柔嫻雅,仿佛從小在良好教育里長大的學者,有種能安撫人心的氣質。

    可是梁洌知道這都是祝頤裝出來的,就像他小時候一樣。

    他沒有想過在這里見到祝頤,因為他覺得祝頤不會讓他產生任何情緒,可祝頤的臉和他記憶里的“媽媽”重疊在一起,幾乎沒有變化,他還是無法控制地想起祝頤一邊對他說著溫柔的話,一邊將他關在滿是怪物的房間,那些如同刻進了他骨髓的痛感又爬起來。

    梁洌不由地捏緊了雙拳,祝頤完全沒有看他一眼,像是跟本不認識他,

    小黑蛇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緒,倏地朝著祝頤伸出脖子,他一下把小黑蛇按回來。

    祝頤往房間里走進了一步,就如同真的只是療養院的院長,對他們說:“最近一直沒有新病人入住,非常歡迎你們,如果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或者建議和需求一定要告訴我們。”

    辛婭轉回了視線,“暫時沒有,我們很喜歡這里,如果滿意就打算讓我表哥長期住下來。”

    祝頤帶著官方的笑容回答:“既然這樣,我親自帶你們參觀一下怎么樣?”

    在都明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這話完全就是挑釁,辛婭又向梁洌看去,梁洌點了下頭,她答應道:“好吧,勞煩祝院長了。”

    于是他們就都跟著祝頤去參觀,除了莊鳴,祝頤還特意地問了句病人不去,被辛婭一句他累了擋回去。

    療養院如果只是療養院,算得上非常好了,環境幽靜,空氣清新,在灰暗的天空下了因為綠化感覺不到一點陰沉,甚至開滿了鮮花。

    祝頤在前面一路給他們介紹,梁洌走在最后面注向四周觀察,發現有些路祝頤沒有介紹,路標上面也沒有寫通往什么地方。

    最后他們走到一片樹林前面,樹林的另一邊有一棟四五層高的樓,看起來沒有任何路可能靠近。

    薄屹臣突然停下來問:“祝院長,那邊的樓是做什么的?”

    梁洌也往那棟樓看去,可就在他看過去的剎那,那棟樓里沖出了什么巨大可怕的怪物,向他直撲過來,小黑蛇應激地豎起了腦袋。

    可下一秒又什么都沒有,那棟樓還是原樣在那里,其他人也都沒有發覺有什么異常。

    祝頤回答:“這里以前其實是個醫院,后來廢棄了,那里就是以前醫院的遺址,我們接過來后本來打算裝修來做辦公室,但是離得太遠不方便,現在也沒有用。你們千萬不要靠近。”

    最后一句簡直就是叫他們一定要去。

    辛婭連忙回答:“知道了,我們不會去的。”

    “是嗎?那最好。”

    祝頤旁邊一直跟著的男人,突然對她耳語了什么,她別有深意地看了眼梁洌,“抱歉,我突然有事,不能再陪你們參觀了。”

    “沒關系,我們自己隨便走走就回房間。”

    “那我失陪了。”

    辛婭和祝頤都演得客氣禮貌,可等祝頤一走,辛婭長呼了一口氣,才終于向梁洌問出了她的疑惑,“那個女人,她是不是——”

    問了一半她又覺得太失禮,咽下了后面的話。

    梁洌斂起了眉頭,拋開了腦子里叫囂的記憶,平靜地回答:“如果沒有錯,她應該就是我血緣意義上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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