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挑擔(dān)歸家
雜貨店坐落在另一條繁華的街道上, 等梨花買好糖果,準(zhǔn)備匆匆返回時,卻見不遠(yuǎn)處人頭攢動, 熙攘的人群中傳來一陣騷動,好奇心作祟, 也想擠進(jìn)去看看,但無奈前頭人太多了,又怕父親等急了, 只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繼續(xù)往回走。
可剛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停下腳步, 轉(zhuǎn)頭向旁邊的路人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一個年輕的小伙子一臉興奮地告訴她:“是追風(fēng)女俠在擒賊, 有個盜賊偷了過路百姓的錢袋, 被追風(fēng)女俠看到了,現(xiàn)在就正在抓人呢!”
梨花在村子里長大,沒少聽說一些江湖上各種軼事,尤其是那些大俠俠女的故事,更是讓她心生向往。在以前被向家人欺負(fù)狠的時候,她也曾期盼能有個大俠從天而降, 救她們一家脫離苦海。
如今聽到女俠的名頭,也不目閃星光。
“這個追風(fēng)女俠武功是不是很厲害?”
小伙子道:“那當(dāng)然, 咱們晉陽縣就沒有幾個人是追風(fēng)女俠的對手。”
梨花眼前一亮,她丟下小伙子,不顧一切地擠進(jìn)人群中, 希望能一睹這位追風(fēng)女俠的風(fēng)采。在眾人怨聲載道之下終于擠到了前頭,卻不想只看到了女俠那遠(yuǎn)去的飄逸披風(fēng)和黑色的馬屁股。
梨花滿眼失望, 只好又?jǐn)D了回來,找父親去。
大根在這邊已經(jīng)把東西一點一點地塞到兩個大籮筐里, 只剩下先前買的那個大鐵鍋。梨花過來的時候見他還想把鍋子往扁擔(dān)上邊掛,忙道:“爹,再放上去扁擔(dān)就該斷了,大鐵鍋讓我來背。”
大根看了看大鐵鍋,又看了看梨花,不確定地道:“行不行啊丫頭。”
他倒是有力氣,但是這大鐵鍋不好裝是真的。
“咋不行,十幾斤的鍋子也能難得到我?”梨花想起剛剛離去的追風(fēng)女俠,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情萬丈來,一把將大鐵鍋舉起,甩在背上,這一下卻被鍋子上邊綁的木棍子勒得生硬,疼得齜牙咧嘴的。
見到父親看過來,怕他覺得自己不行,又趕緊穩(wěn)住表情道:“爹,妥妥的沒問題,走吧。”
大根見她當(dāng)真沒問題,這才挑了擔(dān)子起了身:“走,回家。”
……
一路走著,中間歇了一回就到大柳樹村。
路上經(jīng)過好幾戶人家,看著大根父女倆人挑的挑背的背,忍不住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大根不是只要田地不要銀子嗎,他去哪兒來的錢,又是買鍋又是買布匹的,那口大鐵鍋,不得三四個大錢?”
“人家還有個親爹是咱們村的富戶,劉老爺雖然吝嗇,可劉老夫人卻是個心軟的,說不定私底下塞個三五兩,買這些東西還不是夠夠的。”
“那不能啊,村里要是去大根那山腳下都得經(jīng)過咱這,昨日除了大山和他娘,可沒人再往他們那邊去,再說了,劉老太要是偷偷給銀子,劉家那幾個兒子不得鬧翻?”
“說不定是秦家借的,你沒聽到當(dāng)日梨花要被賣掉,秦老太說要幫湊銀子,叫得老大聲,愿意湊五兩,要是大根借錢,二三兩老太太還不是雙手奉上。”
“嘖,你說秦老太這是安的什么心,會不會是看了大根跟劉家的關(guān)系,想通過大根攀附一把?”
“上次張老五不是說是梨花把狼引開,才救了他們幾個的命嗎,說不定這事是真的,秦老太感激梨花救了她孫子這才對大根一家好。”
“你怕不是沒長腦子,梨花那丫頭,飯都吃不飽,她憑啥跑得過狼,張老五那人喝點馬尿說的醉話你還當(dāng)真了。”
那婦人被自家男人那么說,又閉嘴了。
大根知道路過的人家在議論他們,也不在意,村子里就是這樣,換作自己住在這些地方,有人路過也會忍不住說一嘴,至于是不是好話,那又是另一回說。
也有男人從屋里探出頭來和大根打招呼:“大根,從縣城回來啦?”
大根笑呵呵回道:“是啊,早上和村正去衙門辦了土地過戶,弄完了就回來了。”
“這么說村尾那幾畝水田往后就是你們家的了,那感情好啊!”男人話頭一轉(zhuǎn)又道,“你這是發(fā)了什么大財,一擔(dān)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瞬簧巽y子吧。”
大根:“這不剛分出去,吃飯的家伙都沒有,岳丈那邊心疼我媳婦,借了點兒,買些家當(dāng)。”
“你這老丈人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我早上上了趟山,遠(yuǎn)遠(yuǎn)瞧見你們家是搭了幾個草棚子,這是打算以后就住那幾個草棚子?”
大根:“那草棚子哪能一直住人,還是得建房子,昨天已經(jīng)跟秦叔說了,晚點他去幫我看地基,看好地基明兒就得動手,再拖就得等秋收過后了。”
偷偷豎起耳朵的這群人終于聽到答案,這下全都心滿意足了,幾個婦人也從屋里鉆出來,紛紛跟大根打招呼,大根好脾氣地一一回應(yīng)。
梨花撇了撇嘴,以前爹不在的時候,這些人跟他們家打招呼,總是陰陽怪氣的,把她們姐弟妹幾人當(dāng)成傻子,拿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來問話,眼下她爹回來了,這些人是消停了些,可話里哪一句不是在探究,像怕她們家過得太好似的。
見父女倆人走遠(yuǎn)了,這些人又開始議論,“大根建房子總得請人吧,你們?nèi)ゲ蝗ィ俊?br />
“這些年他一直不著家,沒幫過我們一次,憑啥我們要去幫他。”
“他那樣子,家里什么都沒有,連青菜都得去外頭買,要不然就只能挖野菜,咱去了他能拿什么招待咱們,大鐵鍋燉野菜?村里互相幫忙不拿工錢,可好歹吃上邊不能虧待鄉(xiāng)親們是吧。”
“我明兒幾日正好有事,他剛剛也沒開口讓人去幫忙,我就當(dāng)不知道,可怪不得我安排了其他事。”
眾人一言一語地推脫著,家家戶戶心里都有了數(shù)。
背后的那些熱議和紛擾,梨花和她的父親大根無從知曉。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灶房棚子已經(jīng)搭好了,見到大根挑著的一擔(dān)子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苁夏樕弦膊唤冻鲂σ狻?br />
“都辦妥了?”她問,大根點了點頭,一臉的喜色。
熊氏打心眼里高興,她從梨花肩上接過那口大鐵鍋,感嘆道:“咱家的第一件家當(dāng),就這口鍋子了。”
大根將擔(dān)子放到新建好的灶房跟前,看了一眼這個棚子,滿意地擦了擦頭上的汗道:“這棚子建得好,夠高,進(jìn)出也方便,不像睡覺的棚子,只要能躺著就行。”
這個灶房只圍了三面,另外一面就敞開著,方便又敞亮。
““不是說先買一匹布嗎,咋買了兩匹,成吧,每人多做一套衣裳,回頭再納鞋底每人一雙鞋子,索性再過幾個月天也冷了,這布子貴不貴,花了不少銀子吧——”熊氏將東西從籮筐里一點一點地搬出來,嘴里嘮叨著,嘴角確實止不住的笑意,“哎呀,還買了白面了,回頭做蒸餅饃饃吃,還有豬油和鹽,等明早大山他們再扛稻米過來就妥了。”
嫁過來十幾年,就沒機會碰過鍋碗瓢盆米面糧油的熊氏,如今手上拿著這些物件,心里別提有多滿足。
“大根你待會搭兩個灶頭,一個架著大鐵鍋煉油,另外一個以后燜飯用。”
大根樂呵呵地應(yīng)了下來。
杏花和二牛湊在兩個筐子旁邊,看著買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也一臉興奮,跟著母親將這些東西歸到新建的棚子里。
聽說要煎豬油,兩小家伙躍躍欲試,要去幫忙撿拾柴火。
以前在向家,廚房煎豬油,油渣子就是最好的零嘴,但從來輪不到大房的人,菊花荷花姐妹她們會悄摸摸地吃,可三郎卻偏偏拿來當(dāng)著杏花和二牛的面饞他們,惹得兩小只又餓又饞,哭著跟熊氏鬧,等熊氏再去廚房,哪里還輪得道他們。
熊氏憋屈又無奈,只能半夜偷偷抹著眼淚。
如今十斤的豬油不知道能煉出多少的油渣,也沒人跟他們搶,不只兩小只興奮,熊氏都覺得像是飄在天上一樣。
梨花招手將弟弟妹妹叫來,接著從兜里翻出那一小袋糖粒,打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有些已經(jīng)糊在一起了。
可糊著的糖也是糖的,看著兩小只按捺不住的小眼神,梨花挑了兩顆相對完整的用葉子包起來,剩下的攤到幾人面前:“杏花來分。”
二牛問道:“大姐,那兩粒是你先選的嗎?”
梨花敲了敲他的腦袋:“這是給芙寶留的。”
昨晚上剛吃了芙寶家送來的飯,二牛忙狗腿道:“我就知道大姐是給芙寶留的。”
杏花拿著糖,數(shù)了數(shù),先黏到母親身邊,給她捉了兩粒。
熊氏只拿了一粒道:“娘小時候吃過,你外公上街買回來,嘗一粒就夠了,拿去你們分著吃。”
梨花看著母親抿著那一粒糖放進(jìn)嘴里,那微微瞇起來的眼睛一副滿足的模樣,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沒說什么。
杏花又走到父親那兒,拿了兩粒給他,大根揉了揉她腦袋上的兩個小揪揪道:“行了,爹不喜歡吃甜的,你們兄弟姐妹分著吃。”
杏花這才彎著眼睛把二牛叫過去,兩個小腦袋湊在一起數(shù)了又?jǐn)?shù),最后確定幾個孩子每人能分三粒。
梨花看著妹妹手掌心那三粒暗紅色的小糖塊,手指捻了一粒道:“大姐路上吃了一粒了,現(xiàn)在再拿一粒就行了,你們分著吃吧。”
大根聽到大女兒這么說,粗厚的兩片嘴唇微微動了動。
他倆一路回來,梨花有沒有吃糖他哪能不知道。
兄妹幾人嘀嘀咕咕的,最后每人分了兩粒,杏花拿了個新買的大碗去泉邊接了清水來,將剩下的糖融到水里。
“好啦,這樣每個人都能喝了。”
熊氏拗不過女兒,也喝了半碗甘甜的糖水,這才問道:“買這么多東西,沒能去上羊吧?”
梨花道:“娘,剛好在出城的時候碰到了姥爺和大舅,不用去了。”
熊氏一臉驚喜:“這么巧,省了小半天的腳程。”
大根笑道:“可不是,要不然也沒能回來那么早。事情都和爹說了,東西也給了,大舅哥說明早和二舅哥一起過來。”
熊氏聽到這話,原本吊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有秦家父子,兩個哥哥再過來,加上自己家里幾人,就算請不到村里人,也不用太過擔(dān)心了。
大根歇完汗后,已經(jīng)開始搬石頭和泥開始搭建灶臺。
熊氏鼓搗著拿新買的鍋碗去泉邊清洗,杏花和二牛屁顛屁顛跟上,梨花捏著兩小粒糖,轉(zhuǎn)身就出了草棚,往曾家小院走去。
第32章 煎豬油
到了曾家小院, 董蕓正在剁豬草。
梨花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想起昨日母親說的,董蕓剛來大柳樹村的時候, 什么也不會做,連豬也不知道怎么喂, 這會兒看著對方干凈利落的樣子,不禁也覺得神奇。
董蕓見到梨花來了,抬起頭沖她笑了笑, “怎么有空過來了?”
“早上和我爹去了城里,本來想問你要不要幫帶東西, 那會兒走得急, 就沒來得及問, 帶了兩粒糖給芙寶。”梨花說著,攤開掌心,是草葉子包的兩粒糖。
遞過去又覺得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對方看不上這兩粒糖。
董蕓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臉兒被曬得紅彤彤,皮膚也顯黑, 唯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她嘴角微微勾了勾, 放下菜刀,素白的手指伸過來,將草葉子捉在指尖。
“我替芙寶謝謝你了。”
梨花見她拿了, 抿著的唇也放松了下來,笑著搖了搖頭, 問道:“芙寶呢?”
“去她奶那邊了。”董蕓將糖粒收好,又彎下腰, 繼續(xù)剁豬草。
“曾奶回來啦?”
“今早一大早從芙寶姑母家回來,說好些日子沒見芙寶,把她給抱過去了。”
梨花哦了一聲。
“怎么,她回來了你就不敢來我家玩了?”董蕓笑笑道。
梨花嘿嘿一聲,“我膽大,我才不怕她。”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噠噠噠的小腳步聲,抬頭一看,院子通往南邊小門那兒搖搖晃晃地跑來一個小人,帶著微微的小喘氣,小手扒拉在門邊,嘴里剛要喊娘,卻一眼瞧到了梨花,眼睛瞬間一亮。
“梨花~梨花~背背~”
梨花可愛極了這小肉團(tuán)子,沖著她招了招手:“來,梨花背背。”
小肉團(tuán)子邁開步子正要跑過來,卻突然踩了個空,被身后一只粗糙的手給提溜了起來,另一只手拍在芙寶的小屁股上,曾婆子那特有的尖細(xì)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讓你不要跑你非要跑,跟狗剩家的那頭蠻牛一樣,見塊紅布子,眼不眨就沖上去,你說你有幾個腦袋能撞。”
說著又連拍了幾下她的屁股。
芙寶嘴巴一癟,眼角瞬間掛了兩滴眼淚,就要哭出聲來。
梨花心疼,想要上前把芙寶接過來。
曾婆子卻看也沒看她一眼,摟著自家孫女哄起來。
芙寶掙扎著不愿讓她抱,可曾婆子不放手,只得哭哇哇地鬧著。
蹲在地上剁豬草的董蕓并未理會這一切,吩咐梨花道:“梨花,幫我把那捆豬草遞過來。”
梨花默默照做。
曾婆子這才將目光移過來,盯了眼梨花,然后又看著兒媳,言語中盡是嘲諷:“聽說上次向婆子要把這蠢丫頭給賣了,是你出的銀子把人給買了下來,我竟不知道你來的時候身上還帶這么多銀子,往日家里窮的揭不開鍋,老二念書要束脩不見你出一文,這死丫頭跟咱家無親無故的,你卻能拿得出三十兩,該說你大方呢,還是說你是在看人下菜!”
以前村里說起曾家婆媳二人,都說從來都是曾婆子罵人,卻不見董蕓回一嘴,梨花原是不信的,畢竟那日向大郎爬曾家小院的墻頭,董蕓命令大黑狗拖拽周氏時氣勢逼人的模樣,不像是個會服軟的人。
可沒想到董蕓聽了向婆子一說,剁草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把菜刀放在地上,擦了擦手徑直進(jìn)屋去,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三個銀錠子和一個手鐲子,遞給曾婆子。
“去年年初來的時候身上帶了五十兩,這一年多陸陸續(xù)續(xù)花了幾兩,十兩留著傍身,剩這三十兩就是當(dāng)初買了梨花她還回來的,娘拿去做家里開支便是,剩下這個鐲子是我娘留給我的,家里要是緊缺,便也拿去當(dāng)了吧。”
曾婆子沒想到兒媳居然會這么順從就把銀子拿出來,也沒想到大根居然能還得起銀子了。她起初以為那三十兩已經(jīng)打水漂了,畢竟梨花家里那個樣子,這輩子都不可能還得起這個錢,一想起這個事就恨得牙齒癢癢,心里把兒媳罵了幾百遍。
如今銀子就在跟前,她哪里還記得請自己過來是要干什么的了,沒有半點遲疑地一把奪過去道:“你們年輕人花錢大手大腳,這銀子我暫且先幫你拿著。”
說著又看了眼梨花道:“不是說大根一年三兩銀子的軍餉都上交給向婆子了嗎,哪里來得銀子還錢,莫不是你親祖父給的,既然能拿得出三十兩,剩下杏花那五兩怎不一起給了?”
梨花聽她說銀子是從劉家拿的,心里不高興,想反駁,董蕓倒是先她一步道:“杏花那五兩我沒付,不過是寫著做樣子把杏花保下來罷了,秦大叔一家子都知道,既然銀子已經(jīng)還回來,娘也拿了,就別管銀子從哪里來,免得說錯了話傷了和氣。”
曾婆子聽說秦家一家也知道這回事,總算沒抓著這個事再喋喋不休,不過仍沒好氣道:“若不是為了她們家這趟子事,咱家的錢財也不外露,現(xiàn)在好了,整個村子都知道你手頭寬裕,怕是要三天兩頭上門來借銀子。”
董蕓見她沒拿鐲子,便又收了起來,道:“娘不是說家里錢緊張嗎,若是花完沒有了不借就是。”
“你倒是說得簡單。”曾婆子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但畢竟剛從兒媳婦手里拿了銀子,她也不好再拿這個事翻來覆去地說。
于是便調(diào)轉(zhuǎn)矛頭沖著梨花道,“既然我們老曾家的幫了你姐妹倆,回去跟你爹娘說,等秋收了,叫他們兩口子還有你和大牛都來幫我們收稻谷。”
話里話外,梨花一家子欠董蕓的恩情變成了欠整個曾家的了,董蕓的那三十兩銀子也成了老曾家的銀子。
梨花心里有些難受,幫忙割稻谷倒不是什么大問題,爹娘肯定也不會拒絕,只是董蕓把那三十兩銀子給了曾婆子這事讓她自責(zé)得緊,若不是因為救自己,董姐姐有銀子的事就不會有人知道,她婆婆也不會拿走這些銀子。
曾婆子哪管她心里怎么想,拿了銀子又解決了秋收的事情,心滿意足地又把芙寶給帶走了。
梨花蹲在旁邊,眼睛盯著董蕓剁著豬草的手,默默地不說話。
董蕓停了下來,道:“不高興了?”
梨花趴在膝蓋上,悶悶道:“要不是我,你的銀子就不會被她拿走。”
董蕓噗嗤一聲笑了:“年紀(jì)不小,心思倒是挺重,都是一家人,銀子只是換了個人拿而已,有什么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要是她不拿走,那銀子就是你自己的,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但是她拿走了,就會拿去補貼芙寶她二叔念書,以前我們在向家的時候,家里的銀子就全都補貼給三叔和二郎在城里念書,我爹掙的軍餉,我們大房一文錢都花不到。”
董蕓剁了幾下豬草,才道:“那是因為你爹不是他們的親兒子。”
說到這,手上動作忽然頓了一下,差點剁到了手。
可把一旁的梨花給嚇得心差點從喉嚨跳了出來,驚呼道:“董姐姐,你咋這么不小心的,我來幫你剁吧。”
董蕓眼神飄忽了一下道:“沒事,就剩一點了,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天干這個事。”
但在梨花的堅持下,還是把菜刀放下。
梨花手有勁兒,三兩下就把剩下的豬草給剁完了。
放下菜刀后,又拿來簸箕,將這些豬草給裝了進(jìn)去,把地面收拾得干干凈凈,最后才道:“董姐姐,等我以后掙錢了,會把那三十兩銀子還給你的。”
董蕓頓時哭笑不得,“你已經(jīng)把銀子還給我了,便什么也不欠了,沒見過像你這樣硬要把罪責(zé)推到自己身上的。”
“本就是因為我和杏花的事才讓你沒了銀子的。”梨花小聲嘀咕著。
“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
梨花不說話。
董蕓嘆了口氣:“以前覺得你簡簡單單又聽話,讓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從不多問一句,也從不違逆我說的話,怎么現(xiàn)在心思變沉了,也不聽話了呢。”
梨花聽她嘆氣,還說自己不聽話,急了,“我沒有!我——我只不過不想讓別人欺負(fù)你。”
董蕓聽到這話,眼睛瞇了瞇,隨后笑了:“沒人欺負(fù)我,銀子的事是我情愿孝敬家里的,不要多想了,好嗎?”
梨花還想說什么,但想到董蕓剛剛說她不聽話了,又忍住了。
眼下自己還沒能掙到銀子,說再多也沒用,等以后真的攢了銀子,到時候直接給她就是了,哪里要這么多廢話。
董蕓見她沒再反駁,眼神軟了軟,道:“不過梨花這次能掙到一百兩,下次肯定能掙到更多的銀子。”
梨花聽到這話,信心滿滿地笑了。
董姐姐真好,只有她相信自己能掙到銀子,只有她不把自己當(dāng)成是傻子,否則上次就不會把那么重要的信物借給自己了。
看著眼前美顏柔和的董蕓,梨花心里重重地跳了跳。
不知為什么,董姐姐那雙美麗的眼睛望著自己的時候,總是讓人忍不住生出扭扭捏捏的感覺來,好擔(dān)心臉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臟東西,這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以前不曾在意過,最近幾次站在董姐姐的面前,老覺得不太自在。
她心里還不想走,可糖也給了,芙寶又被曾婆子給帶走了,她沒別的理由繼續(xù)留下來,只得戀戀不舍地跟董蕓道別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新建的灶子還沒好,熊氏用三塊石頭搭了個簡易的爐灶在外頭開始煉油了,大老遠(yuǎn)就聞到一股香噴噴的豬油味道,也得虧他們就住在山腳下,離其他家遠(yuǎn)遠(yuǎn)的,要是放在以前挨著左鄰右舍,一家煎油其他人都在探頭探腦看著是不是誰家里來了客人,誰家又煮肉了。
二牛和杏花在邊上守著,滿眼期待。
大根弄完了兩口爐灶后,正在給新買的刀具和斧頭上手把。
大牛則盡職盡責(zé)地加固著這三個棚子,又添了一層茅草上去,免得下起雨來屋內(nèi)漏水。
豬油很快就煎好了,油渣出鍋,熊氏盛了一大碗出來,在上面撒上一層薄薄的鹽巴,遞給了一旁早就翹首以盼的一對小兒女。
兩個小家伙也顧不得燙,抓起就往嘴里塞,一邊吃著一邊大叫,給美得不行。
嘗了鮮之后又端到另外幾人面前,大根抓了一塊就不吃了,梨花也抓了兩塊,放進(jìn)嘴里的時候還帶著微微的熱氣,一口咬下去,帶著些許的油脂爆出來,夾雜著煎炸焦香的味道,可把人給美上天了。
“大姐,好不好吃?”杏花瞇著眼睛問道,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這其實也是梨花第一次吃油渣,哪能不美,她點了點頭:“好吃,跟肉一樣好吃。”
“大姐,跟在做夢一樣。”
梨花笑了,揪了一下她頭上的小揪揪,疼得杏花嗷的一聲抱著碗跑開了。
“疼疼疼,不是在做夢,這是真的。”
就在姐弟妹幾人互相打鬧的時候,秦老太兩口子來了。
“大老遠(yuǎn)就聞到豬油的味道,正在煉油呢。”秦老太笑瞇瞇地進(jìn)了棚子。
熊氏回頭見她,笑道:“嬸來啦,剛煉好,等涼了再放進(jìn)罐子里,杏花,拿油渣來給秦奶奶嘗嘗。”
秦老太忙道:“小孩子的零嘴,留她們自個兒吃去。”
“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兒,咱也吃著玩。”
說著,杏花已經(jīng)捧著碗過來了。
秦老太拗不過,捉了一小塊,放進(jìn)嘴里吧唧嚼了兩口,道:“噴香的,行了,拿去你們自己吃吧。”
另一邊秦老漢和大根已經(jīng)去瞧地基了,梨花則好奇地跟在后面。
秦老太捉著熊氏說話。
“你們搬來山腳下倒是清靜了,卻錯過了村頭的一場好戲。”老太太一臉八卦,分享欲爆棚。
熊氏想都不影響直截問道:“是向家的吧?”
“除了他們家,咱村里還有哪家能這么鬧騰的。”
“看來是為了去服兵役的事,”熊氏也好奇得緊,“最后定下來是誰去了沒?”
秦老太搖了搖頭,“向老二和向老三都指望著向有才去,可向有才哪里肯,說大房該服的份已經(jīng)讓大根給服完了,現(xiàn)在該輪到二房三房。二房三房就搬出以前老向頭的那一套祖訓(xùn),說兵役就該老大家去,你猜怎么著?”
熊氏好奇心被吊得老高,想到以前自己一家也是被這么逼著,更想知道答案了,急切問道:“怎么著?”
“向有才說要是他們堅持什么狗屁祖訓(xùn),那就分家,說如今向家鬧成這個樣子,再加上他以前還有些人脈,若是去衙門提分家,官差肯定會為他做主。不僅要分家,還要告二房三房偽造祖訓(xùn),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大房。二房三房一聽就慌了,那祖訓(xùn)什么的本就是假的,他們誰也不想再上衙門一趟,而且要是真如向有才說的那樣分了家,以后三家各自單獨成戶,每戶就得固定出一人,那還不如三家合一起,輪著來,一人做幾年。”
熊氏聽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當(dāng)初她和大根若是有這樣的魄力,也不至于被人欺負(fù)了這么多年。
秦老太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拉著她的手道:“你和大根就是太重情義,如今這世道,重情的人就是得吃虧了,可老天也是向著重義的人,你看你們這不是分出來了嗎。”
熊氏被她這么一安慰,心里算是好了些,但仍忍不住追問道:“既然二房三房不想讓大房分出去,他們就得出人,最后還是沒定哪房出嗎?”
秦老太搖了搖頭:“三房又拿念書一事出來做借口,二房的向大郎就說他去城里撞見過幾次向老三在外頭花天酒地,根本就沒有在念書,這些年白白花了家里那么多銀子,就該三房去。”
“向老三沒轍,只得說長幼有序,以前是大房的人去了,輪下來也該二房去,二房先去三年,三年后再換人。”
“可二房的人死活都不答應(yīng),就這么爭來爭去都爭不下來。”
熊氏眼里也閃過一絲冷意,恨恨道:“如今見他們狗咬狗,我這心里真是暢快了許多。”
秦老太卻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道:“下晌大山回來偷偷跟我說,見到向老三在他們家后邊鬼鬼祟祟的擺弄著他的腿,大山說那個向老三說不定是想弄瘸自己就不用去服役。”
熊氏聽到這里,倒吸了一口氣:“這些人狠起來是連自己都不放過,幸好老天爺開眼,讓我們一家人離開了那個吃人的門戶。”
秦老太深以為然,又嘖嘖兩聲,“你說,就算是向老三弄瘸自己,可他兒子向二郎今年也滿了十七歲了,按理說也是能去服役,若是他們指著三房去,他這個當(dāng)?shù)室獍炎?#8204;己弄瘸了,這不就是等于親手把自個兒子給推去戰(zhàn)場?”
熊氏道:“向老三那人薄涼得很,說不定真能做出這種事來,太可怕了。”
秦老太道:“這兩日就得把服役的名字報上去了,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膽鋸自己的腿。對了,還有個事,早上大根不是跟他們?nèi)值苋パ瞄T過戶嗎,后來那仨一起去大牢看老向頭夫婦,這一趟去就是想問當(dāng)初向婆子和向有才要的那二十兩銀子藏哪兒了,向有才說那銀子是他的,理應(yīng)歸還給他,向老二和向老三卻說那是家里公中的銀子,理應(yīng)三房一起分。”
熊氏冷笑一聲:“二房三房向來無利不起早,看來又是一場好戲。”
“可不就是一場好戲,你不知道,向老漢卻不愿給這個銀子,衙門里說這老兩口年紀(jì)大了,服役又干不了什么活,還浪費糧食,想讓家人出銀子把人領(lǐng)回去,每人十兩,兩個人,剛好二十兩。”秦老太說到興頭上,眼睛也跟著發(fā)亮,“老子想拿銀子贖人,兒子又想各自瓜分了銀子,老向頭夫婦沒帶銀子在身上,又不放心自己的幾個兒子,聽說今早三人去了,還是沒問到銀子的下落。”
兩人嘀咕了一會兒,熊氏一想到這些糟心的事都是別人家的事,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道:“真是大快人心,我先燒水殺雞,梨花昨天從山上獵了兩只山雞,有一只被傷到養(yǎng)不了,得趕緊吃了,嬸兒你和叔今日就在我家吃晚飯再走。”
秦老太趕忙擺手:“吃什么晚飯,我就過來找你說說話,老頭子一會兒也走了,別弄我們的份。”
“這哪行,這幾日你為我們家的事跑前跑后的,以前我就算是想請你吃頓飯也沒鍋沒灶沒米的,如今分出來了,想咋吃咋吃。”
秦老太拒絕道:“你甭跟我客氣這些,我說完話就得走了,晚上的豬草還沒打呢,再耽擱今晚就不用喂了。對了,明日建房子人請得怎么樣了?”
熊氏:“我和大根就想著,這些年來也沒得幫過村里哪家哪戶,如今觍著臉去求,人家不愿來又不好拒絕,不然就算了,反正明早我大哥二哥也過來幫忙,加咱們幾人,能建得多少算多少。”
秦老太卻不認(rèn)同,“說老實話,自從上次小寶那事兒以后,我們家要是有事我也不愿再去求那些人了,可你們?nèi)缃駝偡殖鰜恚舱美眠@事和村里人走動走動,請不請是你們的事,來不來是他們的事,你只管去請,免得日后他們說,不是我不愿去,是他們看不起咱不愿請,到時候你們就有口難辯了。”
熊氏聽她這么說,覺得自己和大根一早想簡單了,忙道:“原也沒想那么深,幸好嬸兒提醒我,不然又要留給別人說一嘴的話頭了。”
秦老太道:“這年頭誰人不被說,村里人,閑著沒事就靠著嚼舌根子樂呵一下,你們也別太過在意,反正日子是自己過的。”
熊氏點了點頭:“我省得,晚上趁著大家都在家,我和大根就各家走一趟吧。”
第33章 白面餅子
第二天早上, 天蒙蒙亮,梨花就醒了,可母親和父親醒得更早, 正在外頭低低地說話。
杏花還在睡,梨花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 鉆出棚子去洗漱。
早秋的白天還是很熱,早上會更舒服一些,梨花捧了一把泉水潑到臉上, 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
熊氏在和面攤野菜餅,梨花收拾好自己走過去, 見灶邊的石板上已經(jīng)攤好了四五個餅子。
“娘, 要攤多少餅?”梨花問道。
昨晚父母沿著村子去請人幫建房子, 兩人回來的時候梨花姐弟妹幾個已經(jīng)睡下了。
熊氏道:“再攤?cè)膫就夠了。”
梨花聽母親這么說,就知道昨晚上去沒請到什么人。
生怕母親心里難過,梨花道:“娘,大舅二舅,加上秦大爺和大山叔兩人,還有爹和大牛還有我, 有七人了,再多吃食上邊花銷也大。”
熊氏聽出女兒在安慰自己, 眼角稍稍放柔:“我和你爹原也是這么想的,不過要是能再多兩三個,也能盡早完工, 看吧,人家要是不愿來也沒辦法, 建不完等秋收過后再繼續(xù)建就是,房子是一輩子的事, 也急不得,以前在向家那樣的都過來了,還是不能太貪心。”
聽母親這么說,梨花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向來遲鈍,對很多事情都不太往心里去,但也有敏感的時候,尤其害怕兩件事,一是下雨,二是怕她娘背著她們幾個孩子掉眼淚。
以前她們住在向家的西屋,屋頂也是茅草蓋的,到處漏雨,大根長年不著家,二房三房連自己的屋子都不修繕,就更別提西屋了,她們這些孩子倒是可以去割茅草來蓋在屋頂,但上頭房梁早就被雨水腐蝕多年,如今也僅能勉強維持著不塌下來,貿(mào)然把茅草堆疊上去,屋頂非塌下來不可,可換房梁那可是件大事,向老漢夫婦根本就不愿意花費這個功夫給他們換,就這么一年一年地耽擱了下來。
每次下雨,屋外下大雨屋內(nèi)下小雨,連睡覺都不安生。
更令梨花覺得難受的是,她就兩件衣裳,弟弟妹妹也是如此,一旦衣服濕了,如何換洗就成了一個最大的難題。
以至于她不論什么時候一見天陰還沒下雨,就已經(jīng)開始覺得難受了。
至于害怕母親背著她們掉眼淚,皆因這些年在向家,她們姐弟妹幾人能平安長大,全靠熊氏像個老母雞一樣用翅膀護(hù)著她們周全,母親所遭受的辛苦,遠(yuǎn)不是她這個大咧咧的女兒能體會的,她心疼母親,母親就是她們這個家的一片天,就如同不愿見到老天下雨那般,倘若熊氏臉上生出憂愁,她就已經(jīng)開始擔(dān)憂了。
好在這次熊氏并沒有覺得難過,梨花因此也松了一口氣。
“娘,我力氣比大牛還大,我也能跟著一起建房子。”
熊氏嗔了她一眼:“等你舅舅們過來,哪里輪得到你跟著建房子,你腿腳跑得快,每日早上就去附近鎮(zhèn)上買肉,回來了和杏花去摘野菜,下晌太陽大了和娘在棚子里學(xué)學(xué)女紅做衣裳,你爹買了兩匹布,這兩天忙著還沒得空給你們做衣裳。”
梨花一聽要做衣裳,心里也覺得開心,道:“做衣裳好啊,讓杏花跟您學(xué)。”
“你是大姐更要學(xué),你長這么大,都沒拿過針線,也是時候撿起來學(xué)一學(xué)了,再過兩年要是出嫁,連縫個衣裳也不會,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梨花趕忙搖頭:“我不嫁人,我要守著你和爹過一輩子。”
“傻孩子,哪有女人不嫁人的,你現(xiàn)在還小不懂事,再過個一兩年,要是沒人上門提親,你沒準(zhǔn)自個兒都能急死。”
梨花想都不想就回絕道:“我才不急。”
熊氏倒也沒想到現(xiàn)在就要把人嫁出去,自己這大女兒天生比別人慢半拍,得虧她是這樣的性子,不然在向家這些年,心敏性弱的孩子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就像杏花如今也被養(yǎng)成膽小怯弱縮手縮腳的性子,唯有大女兒還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
她越是這樣,當(dāng)初向婆子磋磨起她來就更不手軟,如今再回想,依舊令人心疼不已,好在現(xiàn)在日子好起來了,熊氏就更不愿現(xiàn)在就把她嫁出去。
看著來路上已經(jīng)多了幾道人影,熊氏懶得再跟她耍嘴皮子,撕了半塊餅子給她道:“去看看是誰來了?”
梨花拿了餅子,往嘴里一塞,嚼了兩口,清新上頭的野蔥混著細(xì)細(xì)的白面,用豬油煎過,外頭焦香酥脆,一口下去口齒生香,讓人根本舍不得將其匆匆咽下,既美味又飽腹。
她笑嘻嘻起身,朝草棚外走去,看著漸漸走進(jìn)的兩人,眼睛一亮,叫道:“大舅舅——二舅舅——”
熊老二挑著擔(dān)子走在前頭,聽到外甥女的聲音,駐足張望了一下,笑著吆喝一聲道:“梨花丫頭——”
梨花撒著腳丫子就跑去迎兩個舅舅,等跑近二人,興高采烈道:“二舅,給我來挑。”
熊老二手一揮就趕她走:“走走走,都到家門口了,還差你這幾步路。”
梨花笑著讓到了一邊。
熊老大倒是聞到了她手中煎餅的味道,咽了一下口水道:“你娘煎的啥餅,這么香。”
“野韭菜白面餅,杏花在附近山上摘的野韭菜,昨天和爹去城里買的白面。”梨花趕緊將手中的餅子遞給他,熊老大搖了搖頭:“都到家門口了,不吃你的,你娘肯定給我留了。”
“那當(dāng)然,就是專門給兩位舅舅烙的餅。”
熊老大一聽,心里舒坦,腳下的步子就走得更快了。
熊氏這時也撤了火出來見兩個哥哥,熊老大和熊老二見到她,看著比上次見的時候又憔悴了幾分,想到昨日大根說這幾個月來向家鬧的一出又一出,也怪不得自家妹子會變成這樣,皆是心疼不已。
熊氏問候著兩位兄長,“怎么這么早就到了,雞叫就出門了吧?一晚上都沒睡幾個時辰了。”
“趁著日頭沒出來也好趕路。”熊老大說著,將擔(dān)子里的籮筐籃子和木盆木筒卸了下來,“這盆子有幾個是舊的,先前新的都拿去城里寄賣了,又怕你們這邊急著用,就拿這幾個來對付著先,等以后做好新的再另外挑來。”
大根剛好趕過來,聽到這話,忙道:“能用就行,舊的跟新的一個樣,哪有那么講究,讓岳父岳母和兄嫂費心了。”
熊氏看著眼前疊在一起六對竹筐和簸箕,還有大大小小的盆桶也有四五個,眼眶微紅,低著頭抽了個盆子讓梨花去打水給舅舅洗手。
熊老大道:“爹的意思是,這個月我們哥倆就住在這里幫忙建房子,不管建不建得成,一個月后都得先回去收稻子。”
大根一臉感激道:“這樣好是好,會不會耽誤了家里的事兒?”
“家里的事兒都安排好了,眼下最要緊的就是把你們的房子起了,不然爹娘也不放心。”
聽到父母如今還愿意為自己操心,熊氏又怎會不高興,在兩位哥哥面前終于也多了一絲小女兒姿態(tài),一臉欣喜,沖著大根道:“既然爹娘都這么說了,我們就厚著臉皮承了這份情,大根,你待會兒帶大牛上山去砍些竹子給大哥二哥再搭個棚子。”
熊老大聽了擺擺手,道:“我們的棚子不用你們操心,我待會兒和老二自己搭,回頭建房子也要砍樹,那些樹枝剛好就能拿來用,哪需要特意去砍木頭。”
熊老漢父子幾人本來就是做木匠出身,做這些事情自是不在話下,既然他們這么說,大根自然是聽著兩位大舅哥的。
梨花也從泉邊把水端了過來,請兩位舅舅洗手。
很快,野韭菜餅子也端了上來,兄弟二人一人拿了一個,卷著塞進(jìn)嘴里,嚼了兩口瞬間眼前一亮。
白面餅啊,這年頭能有幾戶人家能吃得起白面,這些年因為熊老漢的病,一家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吃的不是拉嗓子的麥粞飯就是夾雜著七八種豆子的稠粥,哪里能吃得起這種白面餅子。
熊老大一臉心疼道:“這白面餅好吃是好吃,還是得混點粗面,不然多少都不禁吃。”
熊氏何嘗不知道,這不才來兩天,什么都沒備好,大根昨日去城里也只買了白面,連吃飯的糧食還得等著大山扛來呢。
正說著,秦家父子也到了,只是沒想到秦大寶也跟著來了。
大山和兒子秦大寶每人扛了一袋米,大根趕忙上前搭把手放了下來,熊氏問道:“在家過秤了沒?”
大山道:“過了的,剛好一石。”
熊氏自沒有不信的,讓大根直接扛到做飯的棚子里,上了餅子當(dāng)早飯。
熊家兄弟見到這村子里還是有人愿意來幫妹妹一家的忙,也笑瞇瞇前上來和秦家爺孫幾個打招呼,幾個男人很快就聊得熱乎。
秦老漢背了個小背簍,里面放著一些斧子錘子之類的工具,熊家兄弟家里就是做這個行當(dāng),自然也是拿了趁手的工具過來,加上大根昨天買了,工具已經(jīng)夠用的了。
正當(dāng)眾人吃完餅子準(zhǔn)備開工的時候,路的那一頭又有一人匆匆跑來,梨花眼神好,道:“是張五叔來了。”
來人正是上次和秦家父子一起去霧隱山救人的張老五,他背后還背著個小人。
不出意外是他的小兒子狗蛋。
大根夫婦聽說是張老五來,臉上不禁一喜,昨晚上他們是家家戶戶都去叫人,有些人不是說沒空就等明日看看,這會兒他們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了,但當(dāng)真沒人來幫忙,心里還是有些許的失落。
如今見無親無故的張老五前來幫忙,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張老五總算跑到了棚子前,將狗蛋放到地上,氣喘吁吁道:“我家那婆娘今天剛好要去城里,留這小子給我,出門前又是拉屎拉尿盡整麻煩事,幸好你們還沒開工,不然該說我偷懶了。”
大根笑道:“哪個孩子不是這樣,正好來了讓二牛帶他在附近放羊去。”
狗蛋拖著兩條鼻涕蟲站在那兒不知所措,身上那小褂子也來不及扣上,露出圓鼓鼓的小肚子。
二牛聽到他爹的話,趕緊上前牽過狗蛋的手道:“狗蛋,待會兒跟我去放牛。”
狗蛋三歲不到,哪有什么主意,聽說要放牛,也樂呵呵道:“放……放牛。”
熊氏也趕緊把餅子端上來給張老五,自己撕了半個去喂狗蛋。
張老五見狀,一邊狼吞虎咽著手上的餅子一邊道:“這小子自己懂得吃,不讓他跑河邊就行,好看護(hù)得很。”
村里的小孩就沒一個不好帶的,狗蛋吸溜著鼻涕跟著二牛就走了。
男人們也拿著工具開始干活,今天的任務(wù)是先平整地基,地基弄個兩天就開始上山砍樹。
確定人數(shù)后,熊氏拿了四十文錢給梨花,讓她去附近鎮(zhèn)上買兩斤豬肉,吩咐她買肥多瘦少的,有豆腐就買一斤豆腐,再買三五斤大白菜回來。
梨花記下,拿了一小串銅板就出門去了。
第34章 做衣裳
昨日梨花去的是晉陽縣縣城, 這會兒只是買肉,附近的小鎮(zhèn)子就有的賣。
小姑娘有系統(tǒng)屬性加成,走路走得快, 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地方,按照母親交代的, 買了兩斤豬肉,當(dāng)聽那姓張的屠戶說一斤肉十五文錢時,梨花吃了一驚, 問道:“昨日在城里買的才十二文錢一斤,怎的這里貴了三文錢!”
張屠戶攤了攤手道:“沒法子, 這豬肉就是一天一個價, 城里專門養(yǎng)豬賣得便宜, 我這豬肉可都是農(nóng)戶自家養(yǎng)的,我收上來的毛價貴,也不能便宜賣,不然我就得虧。”
梨花覺得這小老兒亂喊價,可附近只有一個豬肉攤子,無奈, 也只得付錢了,畢竟請人來建房干的都是體力活, 吃不飽就沒法子干活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爹娘去請人來幫忙,村里那些人不愿來就是覺得他們家吃不起肉, 倘若真的沒有肉,不就應(yīng)了那些人說的話。
況且, 如今他們家如今買肉的錢還是有的。
付完錢,看到桌案上的幾塊大骨頭, 想起昨天在城里吃的那碗三鮮面,那肉湯鮮美無比,要是家里也能熬這么一鍋湯,扯點面條煮開,再澆點肉湯進(jìn)去,那別提有多美了。
于是又問道:“老板,那骨頭怎么賣?”
屠戶看著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道:“十文錢給你全部帶走。”
梨花搖著手里剩下的十個銅板,只得放棄了這個念頭。
誰知旁邊突然冒出個聲音,“喲,這不是我的梨花侄女嗎,來買肉啊,你們家不連房子都住不起嗎,怎么還有銀子買肉,不會是偷偷去找我娘拿的吧。”
梨花轉(zhuǎn)頭一看,見來人正是劉家的老四,她爹的親弟弟劉有鐵。
“那天你爹硬氣,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不要家產(chǎn),他是賺足了別人的同情和好名聲,我們劉家倒是成了惡人了,回去告訴他,既然硬就要硬到底,可別又轉(zhuǎn)頭來找我娘拿銀子。”
聽著對方那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梨花心里很是不舒服,但懶得跟對方耍嘴皮子,瞪了對方一眼,扭頭就走。
“喂,你這小丫頭有沒有家教啊,你爹沒有教你見到自家親叔叔要打招呼嗎?”
梨花依舊不理他,提著兩斤肉沿著街道找豆腐攤。
劉有鐵在后頭又繼續(xù)喊道:“你叫我一聲四叔,那大骨頭我出錢給你買咯,怎么樣。”
梨花還是充耳不聞,劉有鐵喊著喊著自覺得沒趣,終于沒再纏著她。
還沒找到豆腐攤,卻見到有人挑了一擔(dān)子的東西走來,一邊走一邊吆喝著。
“賣豆腐咯——賣豆腐咯——”
梨花趕緊將人喊住,問對方豆腐怎么賣,那男人道:“一份五文錢,一份能有一斤多一點兒,又嫩又好吃,您要是去店里買,一斤得七到八文錢,跟我買能省兩三文錢呢。”
梨花這才松了一口氣,等買了豆腐,至少還剩五文錢能買青菜。
好在鎮(zhèn)上的青菜都是自家種的,還算便宜,一顆老大的大白菜也才一文錢,梨花買完豆腐后又買了三顆大白菜和兩把豆角,一下子就把背簍裝得滿滿登登。
但也把他娘給的四十文錢一下子全花光了,要是真日日這么下去,這錢可不禁花。
尤其是這個肉,實在太貴了。
于是回來的路上梨花問系統(tǒng),“附近山上有野豬嗎?”
系統(tǒng)盡職盡責(zé)地掃描了一下道:“有,霧隱山有,但是上邊還有狼,你家后邊的山上往里面深一點也有,不過也有其他蛇鼠猛獸。”
梨花一聽,不但不怕,一顆心反而變得火熱了起來。
既然山上有野豬,那為何不去獵野豬,要是能殺了一頭豬,這個月建房子吃的肉就不愁了。
系統(tǒng)當(dāng)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宿主,周邊的野豬大多都是三四百斤以上,你目前并沒有和野豬抗衡的實力。”
誰知一聽到一頭野豬三四百斤,梨花更興奮了,那得吃多久才吃得完!
“我單挑斗不過它難道還不能設(shè)置陷阱嗎?”
聽到梨花這么說,系統(tǒng)突然欣慰:“宿主,你總算是變聰明了,需要我教你怎么設(shè)置陷阱嗎?”
梨花難得被系統(tǒng)表揚,嘿嘿兩聲,不答反問,“我要是自己能獵回野豬能有點值加嗎?”
“有,如果你自己尋到野豬,并且靠自己的能力獵到野豬,將有十個點值入賬;但如果需要我定位,你自己動手并獲得成功,就只有五個點值;如果需要我定位又要讓我想辦法獵到野豬,那你將沒有任何加成。”
梨花笑了:“就算全都是你幫忙,我雖然沒有得到點值,可我能得一頭野豬啊。不過不能每次都靠你,只是我現(xiàn)在還沒有追蹤獵物的本事,還得借助你的定位功能,所以我選擇第二種,你幫我定位,我自己找別人學(xué)習(xí)做陷阱,自己獵野豬。”
系統(tǒng)道:“不盲目自信,也不全然依賴別人,宿主果然開竅了。”
有了目標(biāo)后,梨花瞬間從剛才因為豬肉價格過高的沮喪中走了出來,腳步輕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就連劉有鐵在后邊叫她她都懶得理會。
等回到山腳下,地基那邊的男人們正在熱火朝天地干活,另一邊的一片荒地上,熊氏帶著杏花在開荒打算搞個菜園子。
半山腰處,隱隱約約見到二牛帶著狗蛋在一大片草地上放牛。
干活的人們也見到梨花回來了,張老五大老遠(yuǎn)喊道:“梨花你干啥去了?”
梨花笑著回道:“買肉去了,中午吃肉。”
張老五沒想到早上剛吃了白面午飯還有肉吃,大根家里的條件他是清楚的,就算是他自個兒家里請人干活,正經(jīng)的兩餐飯都不能保證餐餐有肉,轉(zhuǎn)頭沖著大根輕聲道:“大根,來的就咱幾人,也不是啥外人,你手頭緊就將就點,咱能吃得飽就行。”
大根沒想到平日從不往來的張老五居然為他著想到這個地步,受寵若驚道:“不礙事,咱建房子可都是體力活,肚里沒點油水那哪有力氣干活。”
一旁的熊家兄弟也聽到了,難得大柳樹村除了秦家以外還有向著妹妹家的人,對張老五也多了幾分好感,熊老大道:“五兄弟,你放心,大根心里有數(shù)。”
這下輪到張老五不好意思了,嘿嘿了兩聲道:“有數(shù)就成,有數(shù)就成。”
大根見狀,忙道:“不全是去外頭花銀子買,梨花那丫頭前天上山去打了只山雞,也能打打牙祭。”
一聽到這個,張老五就來勁了,他這次愿意來幫大根建房子,有一半原因還真的是因為梨花那日在霧隱山的表現(xiàn),打心里就覺得這丫頭與眾不同,比男人還帶種,聽到梨花捉了山雞,頓時兩眼冒光,道:“當(dāng)真?我就知道這丫頭是個有能耐的,那晚上一個人引走了六七匹狼,你說咱們這方圓百里,哪個人能做到這點,獵只山雞都算是小意思了。”
熊家兄弟是第一次聽說梨花引狼這么回事,也都瞪大了眼睛。
“不能吧,這丫頭這么厲害?”
秦老漢這才出聲道:“那晚上我祖孫三人,還有老五大牛都親眼看見,這事別人不信,我們可騙不了自己的眼睛。”
一旁的大山也連連點頭。
連秦老漢都開口了,這哪里還有假,熊老大又想到昨日大根還說了,是梨花救了貴人才獲賞一百兩,能掙到他們這些泥腿子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把狼引開這事好像也沒那么匪夷所思了。
于是兩人望著梨花的眼神也變了。
熊氏看著時間差不多就回來準(zhǔn)備午飯,先是割了點瘦肉,和豆腐白菜煮了個白菜豆腐湯,再來個豬肉燜豆角,最后炒了個野韭菜。
平日農(nóng)家人請客,一般一葷一素兩個菜就差不多,如今準(zhǔn)備三個菜,有葷有素又有湯,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
加上昨天下晌剛煎的豬油,熊氏心疼一家老小常年不沾葷腥,也心疼兩個哥哥,因此除了湯,另外兩道菜都舍得放油,分量也大,米飯更是管夠,吃得大伙油光滿面,吧唧著嘴根本停不下來。
熊氏帶著梨花杏花兩姐妹和狗蛋在棚子里吃,男人們則在外頭圍著一塊大石板當(dāng)飯桌,或站或蹲著吃。
張老五非親非故的愿意來幫忙,熊氏心里感激得很,對他兒子自是照顧有加,自己的肉也舍不得吃就塞狗蛋嘴里,狗蛋吃飯之前好不容易讓熊氏給甩掉了大鼻涕,可才吃兩口又下來了,大伙也見怪不怪,隨他去了。
張老五扛著飯碗邊吃邊到處晃,到棚子邊上探頭進(jìn)來看了一眼,見到兒子坐在石板上,敞著小褂子露出小肚子,手上拿著一塊肉啃得滿臉都是油,這下放心了,轉(zhuǎn)身又去跟其他人侃大山去。
一頓飯吃得眾人心滿意足,趁著日頭大,鉆進(jìn)樹蔭下面歇息了半個多時辰再出來繼續(xù)干活。
下晌熊氏就帶著梨花和杏花在棚子里裁布開始做衣裳,她還沒嫁人的時候梨花她姥姥有教過,只是這些年沒怎么摸過布子,摸索了好大一會兒不得要領(lǐng),正一籌莫展之時棚外傳來秦老太的聲音。
熊氏頓時心中一喜,放下針線出了棚子去。
“日頭這么大,怎么不在家歇著,倒來我這里了。”
秦老太笑道:“就是趁著日頭大不好干活,才過來找你嘮嗑。”
說著將背上的背簍放了下來,里面裝了幾顆大白菜,還有豆角和絲瓜。
“這些都是自家種的,你們現(xiàn)在還沒菜園子,吃什么都得上街去買,回頭就不要花那個錢了,想吃什么去我家菜地里摘,不然就跟大山說一聲,我早上摘了讓他背過來。”
說著又從底下抽出半條胳膊那么長的臘肉道:“年頭的臘肉還剩幾根,拿一根來你做著讓大伙一起嘗嘗。”
熊氏看著這一大筐的東西,眼睛一紅又要落下淚來:“嬸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秦老太拍了拍她的手道:“咱們兩家之間還用說什么客氣話,我看大根和梨花都是有本事的人,將來日子準(zhǔn)不會差,眼下日子是難了些,等過了這個坎,就是享福的份了。”
熊氏聽了歡喜,也就不客氣地把東西一一收拾進(jìn)了灶房的棚子。
就在這時,外頭又傳來腳步聲。
兩人轉(zhuǎn)頭一看,竟是曾婆子牽著芙寶來了,背后同樣背著個大背簍。
熊氏見有人上門,趕忙上前招呼。
秦老太和曾婆子都是一個村子的老太太,關(guān)系不咸不淡還可以,雖說曾婆子嘴巴厲害一天到晚逮著兒媳罵,可那也是人家家里的事,外人管也管不著,這些年紀(jì)差不多的老婆子平日湊在一塊倒是能說得上話,無非就是說這家媳婦那家媳婦還有自家媳婦,吐槽這個那個的。
“咋地這么大日頭你也來了,還帶著小芙寶出來了,不把這小肉團(tuán)子給誰曬蔫吧了。”秦老太笑著調(diào)侃。
曾婆子道:“這不昨日梨花去我家,說她爹吩咐了,因著大有媳婦幫了她們姐妹倆,等秋收了他們一家子要來幫我家收稻谷,我也不敢白白受了他們的好,想著他們家現(xiàn)在連青菜都得在外頭買,就拿點自家種的過來,能省一點是一點。”
熊氏的笑意僵在了嘴角,因為董蕓的關(guān)系,幫曾家收稻谷她當(dāng)然也是愿意的,但曾婆子卻來這么一招,她心里就有些不快了。
秋收可是件大事,誰家不是有田有地要忙活,哪里有空去給別人幫忙,往年收稻谷曾家就婆媳兩人,加上曾廣進(jìn)這么個文弱書生半個勞動力,曾婆子的大女兒也是婆家收完了才能過來幫忙幾日,每次曾家收稻谷收得最早,可卻也是最后一個才收得完。
秦老太又怎會不知道曾婆子是什么人,但可現(xiàn)在人家直接搬了董蕓幫忙的事出來,她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
熊氏也終于緩過神來,笑了笑道:“是我和大根吩咐梨花去和大有媳婦說的,老嫂子你就放寬心吧,到時候定是先收完你們家的再收我們家。”
曾婆子聽到這話,一張老臉?biāo)查g笑成了一朵菊花,把背簍放下來道:“哎我就說大根不是個忘恩負(fù)義的人,也不枉大有媳婦平日里對梨花那么好。”
董蕓對梨花好這事,熊氏還真沒辦法反駁,先前自己生病,是梨花和董蕓借的銀子買藥,后面抓了山雞兔子,也是去董蕓那兒開火,再到后來借了三十兩銀子,說起來,幫忙割個稻谷還真不算什么,若是讓董蕓來說,熊氏不用她開口就主動提了。
偏是這個婆子來,句句算計,讓人聽著心里不舒坦。
不過也不是什么大事,熊氏于是也沒放在心上,看著她背來的青菜道:“這青菜種出來也不容易,家里養(yǎng)的牲畜都要喂,老嫂子下次再來可不興再拿東西來。”
曾婆子心意達(dá)成,哪里還有往日那刻薄模樣,笑瞇瞇道:“又不是什么稀罕東西,跟我客氣啥。”
梨花在棚子里聽到曾婆子的聲音,還為她收了董蕓那三十兩銀子不高興,但一個村里抬頭不見低頭見,躲著也不是辦法。
更何況芙寶來了,梨花不喜歡曾婆子,可稀罕芙寶了,帶著杏花從睡覺的棚子里鉆出來見兩婆子。
熊氏道:“昨天大根去城里回來買了兩匹布,我說要給幾個孩子做身衣裳,誰曾想這么多年沒碰針線,都快忘了怎么裁制了,正好你們來了,得幫我看看教教我才行。”
秦老太道:“這不閑著,拿來我倆老婆子給你看去,就去那邊樹蔭下,那兒寬敞又涼快,方便咱嘮嗑,正好想跟你說向家的事。”
“向家出了啥事了?他們定誰去服役了?”
曾婆子聽到向家的事,也湊了過來,這兩個月,她去伺候大女兒坐月子,村里的八卦她是一句沒聽著,心癢得要死。
熊氏趕忙進(jìn)棚子拿了布匹針線往附近樹蔭底下去,三人湊在一起一邊縫衣服一邊嘀咕著。
梨花也好奇向家的事,牽著芙寶跟著去了樹蔭下。
二牛放了一個上午的牛,下午已經(jīng)不用去了,這會兒去地基那兒跟著哥哥搬土,狗蛋被杏花帶了過來,和芙寶在樹下玩耍。
秦老太幾人坐下來之后,迫不及待分享了她特意帶過來的勁爆消息。
“向老三把自己的腿給砸斷了,不用去服兵役了,可也念不了書了。”
因為有了昨日秦老太的預(yù)告,熊氏沒有那么震驚,但還是被向老三的這種行為給激得頭皮發(fā)麻,她不敢想象自己一家子若是還留在向家,不知道會面臨怎樣的處境。
倒是曾婆子頭一回聽說這事,兩只眼珠子驚得都要掉下來了。
“這一大家子,成年的男人也有五六個,每人服個兩三年,這些大的輪完了十幾年也過去了,到時候那些小的也長大了,一輩子就輪一次,也好過把自己的腿砸了變成一個廢人。”
熊氏搖了搖頭:“他這不僅不想服兵役,怕是知道家里沒有銀子供他在外頭揮霍了,念不成書了,回家了又不愿下地,這才出的損招,就指著媳婦孩子養(yǎng)他一輩子吧。”
秦老太聽到這,朝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道:“那個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幸好你們分出來了,不然這輩子全毀了。”
熊氏不能再贊同了。
連一向刻薄的曾婆子對向家也埋汰得很,冷嘲熱諷不斷。
熊氏問道:“向老三砸了腿,那不就得他兒子向二郎去服役?”
秦老太點了點頭:“是啊,二房一家口口聲聲說向老三這些年不念書就是在外頭敗銀子,說什么也得三房先出人,說等過了三年后再換二房出人,可誰知道三年后又是怎么個模樣,柳氏這會兒哭得都快暈過去了,丈夫腿斷了,兒子又得去服兵役,天塌了似的。”
熊氏聞言嘆了口氣:“當(dāng)初聽說大根死了,大牛十三歲又被他們改了年齡送去營里,我何嘗不知道這種滋味,那柳氏也是個可憐人。”
曾婆子道:“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他們折騰他們的,那是自作孽不可活,當(dāng)初三房聯(lián)合二房欺負(fù)你的時候可沒手軟,柳氏的幾個兒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大根拿回來銀子有大半就是給這個向老三拿去敗的,還輪不到你同情他們。”
不得不說曾婆子這話說得一針見血,熊氏也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生出的心軟,道:“罷了罷了,如今也已經(jīng)是別人的家務(wù)事了,咱管不著那么多,權(quán)當(dāng)作笑話看了。”
第35章 獵大野豬
向家的事終究淪為了大柳樹村的茶余飯后, 熊氏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感。
在兩位婆子的幫助下,熊氏總算是撿回了當(dāng)初做衣服的記憶,一個下午就把一小件上衣給做好了。
而這件上衣, 是做給梨花的。
一來她是家里的大功臣,二來她如今也已經(jīng)長成個大姑娘了, 又要整天往外跑,以前沒辦法體面,現(xiàn)在有條件了自然要先緊著她。
梨花倒也沒謙讓, 畢竟布都買來了,弟弟妹妹的新衣服不過是早穿晚穿的問題。
更何況她娘這么多年不縫衣裳了, 初初拿起針線, 那針腳技術(shù)簡直讓人不敢恭維, 第一件衣裳終究是丑的,她這個做大姐的不穿誰穿。
梨花的這一番心理活動熊氏自是不知,若是知道了少不了要追著她罵一頓。
晚上吃的是前天抓來的山雞,這些山雞養(yǎng)在山上,野性難馴,也不好養(yǎng), 終究還是要落個給人飽腹的下場。
來幫工的這群人喝著甜美的雞湯,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
在自家里吃的是咸菜饃饃, 來這里倒是能有好飯好菜潤起腸子來了,這誰能想得到呢,秦張兩家不禁暗暗感慨這次來幫忙是來對了。
張老五抱著兒子打著飽嗝搖搖晃晃地回家去了, 秦家祖孫三也背著背簍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一天的工作就這么結(jié)束了。
熊家兩兄弟下晌就在地基邊上搭了個棚子,兩個大漢嫌山腳下的泉水流得太細(xì), 干一天的活又是一身臭汗,于是搭著條毛巾就往河邊走去, 打算在那里好好沖個澡,洗去一天的疲憊。
梨花則向大根討教起了做陷阱的方法。
大根這些年服兵役,除了屯田操練,還有一部分時間是在外頭執(zhí)行任務(wù),制作陷阱伏擊敵人或者狩獵補充糧草都是常有的事,他們這些小卒通常要負(fù)責(zé)挖陷阱等體力活,梨花問大根怎么制作陷阱,算是問對人了。
如今的大根已然不敢小瞧自己的這個閨女,自是傾囊相授,細(xì)細(xì)交代著其中的注意事項,甚至還在附近挖了一個小坑給她做示范。
梨花并不聰明,但她爹都手把手教到這份上了她還有什么不懂的,連連點頭表示明白。
大根道:“閨女,后邊深山里頭野獸多,你在外頭抓些山雞兔子倒沒什么,可要是往里頭去你可得等爹有空了跟你一塊去。”
梨花嘴上應(yīng)著,心里卻盤算著到底是往霧隱山還是后邊的深山里去,后邊深山路遠(yuǎn),要是打到野豬得扛著走好遠(yuǎn)的路,霧隱山近是近了,可那兒有狼,萬一一個不小心……
想到現(xiàn)在天那么熱,要是在深山里抬出來,都去大半天了,再加上處理的時間,豬肉很容易就臭掉。
終于梨花還是把目光放在了霧隱山上,上次為了救秦小寶跑了一圈,也相對熟路。
……
第二天熊氏醒來,外邊天才蒙蒙亮,可身邊原本該大女兒躺的地方卻不見人影。
女兒半夜從不起夜,都是一覺到天亮,這會兒雞還沒叫就不見人影,她能去哪兒,熊氏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鉆出棚子叫醒了丈夫。
大根聽說女兒不見了,整個人如同澆了一盆冷水瞬間清醒,想起昨晚上女兒討教的事情,趕忙爬起來,朝著他們放工具的地方走去,果然缺了一把砍柴刀和一把鐵鍬。
看著大根神情凝重的樣子,熊氏提著一顆心問道:“她是自個兒打獵去了?”
大根點了點頭:“看樣子是挖陷阱去了。”
熊氏著急道:“那你還等什么,趕緊去找她啊,這孩子,怎么就心這么大,悄無聲息就跑了,也不跟家里說一聲。”
大根道:“周邊都是山,也不知道她要去的是哪座山,去哪里找?”
“不知道去那座山就不找嗎,你這個木頭——”熊氏跺了一下腳,趕緊去喊兩個哥哥。
熊老大和熊老二一聽說梨花不見了,也趕緊爬了起來。
眾人商量一番,最后決定兵分幾路去找人。
而此時的梨花站在霧隱山中,早晨的陽光穿過稀薄的霧氣,灑在她通紅的臉上,在她身后的山溝里,已經(jīng)挖出了一堆腰身那么高的黃土。
她沖著手心又哈了口氣,握緊鐵鍬,繼續(xù)往下挖。
按照昨晚父親的教導(dǎo),梨花特地選了一個草木茂盛,且隱約有獸徑的地方開始挖掘。她挖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按照大根示范的那樣去做。
時間在悄悄流逝,太陽逐漸升高,霧氣也漸漸散去,露出了霧隱山的真面目。深邃而神秘的山脈,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梨花的背上汗水淋漓,卻也未打算停下來休息,想著一鼓作氣將這個陷阱給搞定。
挖著挖著,突然感覺到了一股涼意。抬起頭,發(fā)現(xiàn)原本明亮的天空被烏云遮住,一股強勁的山風(fēng)呼嘯而來。梨花心中一緊,這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她沒有猶豫,立刻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就在幾乎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時,總算挖到了滿意的深度,來不及休息,立刻按照大根教的方法布置了陷阱,將提前削好的尖木頭插在坑底,再在上面架上樹枝,鋪上厚厚一層葉子,偽裝好地面。
然后,坐在一旁的大樹下,喘著粗氣,平復(fù)呼吸恢復(fù)體力。
很快,烏云終于無法承受雨水的重量,豆大的雨點開始噼里啪啦地落下。梨花躲在大樹下,看著雨水打在陷阱上一大束葉子上,濺起一片水花。
這場雨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不到半個時辰就逐漸停歇了。
山雨清風(fēng)將人類的氣息和痕跡一點一點地沖刷干凈。
梨花沒有再靠近陷阱,而是按照系統(tǒng)的指示朝野豬的山洞走去。
在系統(tǒng)的提示下,梨花知道,眼前的山洞里邊有兩只又大又肥的野豬,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將野豬引到陷阱那兒。
于是梨花站在洞口,撿起一塊拳頭那么大的石頭朝洞內(nèi)扔去。
野豬也是懶的,這會兒還早著,都在睡懶覺,皮糙肉粗的被一塊石頭擊中,有些不痛不癢,哼哼兩聲卻懶得起身,誰知外頭的石頭一個跟著一個不停歇地往里丟,搞得兩頭豬煩不勝煩,終于忍無可忍,嗷的一聲起身朝洞外撲來。
梨花見兩個龐然大物冒頭,趕緊往陷阱的方向跑去,她不需要轉(zhuǎn)頭去看,因為系統(tǒng)會告訴她野豬有沒有追上來,若是系統(tǒng)提示野豬沒追上來,她又停下來繼續(xù)擲石頭。
那兩頭野豬這下是徹底被她給激怒了,氣得嗷嗷直叫,一股腦就朝她的方向繼續(xù)追上來,攔都攔不住。
梨花半步不敢停歇,奮力向前跑去,兩頭野豬越追越猛越追越近,眼看就要被追上的時候,梨花借助前方提前放置好的大石頭一個躍起,抓起頭上的繩索用力一蕩,蕩了過去。
而兩頭呼嘯而至的野豬順著她的殘影撲了上來,卻一下?lián)淞藗空,直直往地上摔去,幾百斤的重量重重墜下,地面瞬間坍塌,野豬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就這么陷了進(jìn)去,一只被坑底的尖木刺穿發(fā)出震天的嚎叫聲,另一只借助同伴下墜的身體一躍而上逃之夭夭。
梨花胸口怦怦直跳,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細(xì)細(xì)的雨中回蕩。
她從樹下鉆出來,小心翼翼地走向陷阱。雨水沖刷過的地面濕滑難行,她不得不放慢了腳步。當(dāng)終于來到陷阱邊時,里面的野豬已經(jīng)只剩下哼哼之聲了。
“系統(tǒng),你幫我看看周邊有沒有狼?”
系統(tǒng)道:“這會兒還是大早上,狼還在睡覺,狼窩離這里有一段距離,沒有被驚到。”
梨花總算松了一口氣,但是如何把坑里四百多斤重的大野豬給弄上來,這是一個大問題。
就在這時,系統(tǒng)道:“宿主,你父親現(xiàn)在在山腳下,正往山上來尋你。”
梨花一聽,心中一喜,二話不說,就往山下跑去。
此時的大根心急如焚,剛剛又下了一場雨,要是梨花真的就在山上,遇上了野獸那可怎么辦。
他讓兩個大舅哥去了后山相對安全的方向,自己直奔霧隱山而來。
就在他爬到半山腰一邊喊著女兒名字的時候,卻聽到上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爹——”
大根一抬頭,遠(yuǎn)遠(yuǎn)的那個渾身濕漉漉身上沾滿了黑色的泥巴跟個小瘋子一樣的人影,不是自己女兒梨花還有誰。
吊起的一顆心終于是放了下來,又忍不住氣著喊道:“你這丫頭,昨晚上讓你不要自己上山,你怎么又自己來了。”
可梨花卻根本沒理會他的責(zé)怪,興奮道:“爹,我捉了一頭大野豬,快叫人來抬回去——”
大根一愣,“你獵了一頭野豬?”
“對,就是昨晚上你教我挖的陷阱,是一頭好大的野豬,比秦奶家的那頭大豬還大的大野豬。”
大根一驚,比秦老太家里那頭老母豬還大,那不得四百多斤。
“丫頭,你怕不是哄著你爹玩的吧。”
梨花氣道:“我哄您做什么,你快去叫人,我得上去守著,免得被別的野獸吃了。”
大根不得不信,只得喊話讓她小心點,又返回下了山,剛好碰到秦家祖孫三人。
剛才大根往霧隱山方向來路過秦家,秦家人聽說梨花不見,也跟著來了。
聽到梨花設(shè)陷阱獵了個大野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信。
大山道:“你們先回去拿扁擔(dān),我去叫我兩個大舅哥和張老五,待會兒一起上去。”
大根這么說了,其他幾人自然是聽他的,又返身回去拿工具。
梨花在山上守了大概半個時辰,聽到喊她的聲音,知道父親帶人來了,趕緊又跑下去把人給領(lǐng)到了陷阱的地方。
眾人站在陷阱邊上,看著只剩一口氣的野豬,口中不禁嘖嘖稱奇。
張老五道:“梨花啊,要不是叔親眼見到這頭豬,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有這本事。”
梨花笑嘻嘻道:“昨晚上爹教我做陷阱,我迫不及待就上山來了。”
大根則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跟你說不讓你自己上山,你卻一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你不知道這山上多危險——”
熊老大忙道:“行了,趁著狼群沒被驚動,趕緊先把野豬弄下山。”
大根只得閉嘴,又橫了她一眼,似乎在說等回去再收拾你。
梨花吐了吐舌頭。
這事要是跟父母說,他們怎么可能會答應(yīng),只能先斬后奏了。
幾個男人們跳下陷阱去拉豬,梨花往高處去警戒,要是突然躥出猛獸來,她也好將其引開。
六個大男人每人拽著一條腿,又是拉著豬耳朵,好不容易才將大野豬連拉倒拽地拉上了坑頂,又做了幾個擔(dān)架一人扛一邊,就這么將野豬給抬下山。
這會太陽才剛出來一會兒,村民也才陸陸續(xù)續(xù)地出門干活,看著一群人抬著這么一頭大野豬,都紛紛圍上來,眼里滿是好奇和驚訝。
“是誰這么大本事獵到這么大一頭野豬?”
張老五早就等著有人問了,一邊扛著野豬一邊回道:“這霧隱山能來去自如的還能有誰,當(dāng)然是梨花獵的野豬。”
“又吹牛了吧,梨花那小丫頭片子能獵到野豬?這一大早跑哪兒玩去了還得大根去找她呢。”
張老五:“嘿,你就不信吧,嘖。”
說著不再理那人。
其他人不信也不行,畢竟這么大一頭野豬就沉甸甸地壓在幾人身上,大根他們也是才上去,山上就梨花一人,不是她獵的還能是誰獵的。
難道是野豬自己撞樹樁上死的,真有那么蠢的豬嗎?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眼里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狗屎運,這也能給她獵到大野豬,怕不是在哪里撿漏的,碰上的死豬吧。”
“照我說,那山上根本就沒有狼,是有些人為了霸占山上的野物不想讓人上去跟他們搶,這才到處傳的霧隱山上有狼。”
“就是,這霧隱山又不是他們家自己的山,上面那么多獵物,回頭讓我男人也去看看,萬一能獵個山雞野鹿啥的。”
大根聽到這話趕忙道:“那山上當(dāng)真有狼,大家伙還是別去冒險了。”
他話一出立即被反駁:“你上過霧隱山嗎,還是你親眼見到上面有狼了?”
霧隱山有狼的事,大根確實只聽老人們說,上次梨花引狼的事他也是聽秦家人和大牛說的,并沒有親眼見到,人家這么一問,他還真答不上來。
那人見狀,冷笑道:“看吧,你都沒看到,卻阻止大伙上山,自己卻獵了這么大一頭野豬下來,是不想讓別人也去分一杯羹吧。”
“大根啊,平日瞧著你老實巴交的樣子,沒想到卻是這么樣的人,真是看錯你了,呸。”
大根還想說話,卻被一旁的熊老大一把拉住道:“行了,這霧隱山是村里的,誰想上去便上去罷了,就算真出事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大根嘆了口氣,不再說話,換了個肩膀繼續(xù)扛。
回到東山腳下,熊氏早得了消息用大鐵鍋把水給燒開了,今日也建不了房子了,男人們忙著處理大野豬。
熊氏拿著細(xì)柳條就來追梨花,梨花嚇得哇哇大叫到處亂跑。
“娘,我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你不敢!你敢得很,長了個熊膽子天不怕地不怕,上次出門不說一聲,讓向婆子把你給賣到城里去,那天晚上上霧隱山也是偷偷摸摸地去,這次還想再來一回,你說你有幾條命,霧隱山是你能上的嗎——”
“娘,我這不是沒事嘛……”
“沒事那是你命大,是因為狼沒出來,狼群要是出來了你說你有幾條命夠你霍霍——”
“娘,我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別打了……”
熊氏倒也真敢用力,但氣也是真的氣,這混丫頭一聲不吭就跑了,萬一出了事,那該如何是好,一想著到這個就來氣,手上又真的用力打了幾下,聽著梨花痛得嗷嗷叫,這才解了氣。
這邊幾個男人手腳利索已經(jīng)把豬毛給剮了,正開膛破肚處理內(nèi)臟,熊老大看著眼前這頭碩大的野豬道:“天氣熱不好做臘肉,一下子也吃不完,大根你想著怎么處理?”
大根想了想道:“我去問一下大丫頭,這野豬是她獵的。”
換作在其他人家,哪里有詢問小姑娘的份,可大根知道自家能有如今的造化,全是梨花帶來的,他不敢拋開女兒自個兒做主。
聽到父親問怎么處理豬肉,梨花看了看母親,想了想道:“這么大一頭豬,我們一下也吃不完,天又熱,不能放久,不如一半拿去賣了,一半留著家里吃,再分一點給大家拿回家去,爹娘說呢?”
大根覺得可行,熊氏道:“你姥家拿一些回去,秦家和張老五家要分一些,芙寶家也要分一些,其他戶人家分不分?這么大一頭野豬不分說不過去,當(dāng)日梨花被那伙人拉走,鄉(xiāng)親們也跟著一起上前攔著,我看一家分個一兩斤,也算是還了他們的恩情。”
父女倆人覺得熊氏考慮更為周全,最后都同意她的辦法。
于是大根去跟大伙兒大概說了下,大家聽說自己家也能分肉,臉上皆是笑瞇瞇。
再聽到村里其他人都有,張老五有些不贊同,但還是拍了拍大根的肩膀說他大氣。
秦老漢吩咐大山回家去把牛車趕來,“讓兩人拿肉去城里賣,晚了就不新鮮了。”
熊老大道:“我去吧,這些年我們家編的筐子都是在城里寄賣,那雜貨店老板認(rèn)得酒樓的人,到了我給他兩斤肉讓他幫咱牽線去。”
大伙皆松了一口氣,他們沒怎么去城里,要去哪里賣肉還真不知道。
秦老漢道:“那就讓大牛和大寶陪你一起去,這兩小子能抬能抗好使喚。”
熊老大有了幫手,樂呵呵地應(yīng)了這份差事。
三人將那半邊豬肉抬上牛車,就這么出發(fā)了。
大根將另一邊后腿連著上邊大概二十來斤的肉割了下來,還有一半的豬板油再加一板豬肝丟到背簍里道:“麻煩二舅哥辛苦一下,把這些背回去上羊村,讓梨花姥姥姥爺也嘗嘗鮮。”
熊老二沒想到妹婿這么大方,想到家里一家老小這些日都是就著咸菜下飯,也大大方方接受了,背起背簍道:“行,那我先回,明早再過來。”
看他走后,大根又切了兩大塊,都是十斤左右,稍微大一點的那塊搭了兩個腰子是給秦家,小一點的那塊給張老五,搭了一條粉腸。
兩家人皆是眉開眼笑地拿了收下了。
梨花緊盯著父親的刀子,道:“爹,切瘦一點的給芙寶家,董姐姐不愛吃肥的。”
眾人一聽笑了,整個村子也就只有芙寶娘不愛吃肥肉,別家從老到小那個不愛吃肥的。
大根咧著嘴,對著一塊鮮嫩的梅花肉下了手,又添了塊五花,加起來大概有七八斤,道:“芙寶娘這次幫了我們家很多,丫頭待會兒你送過去吧。”
梨花笑吟吟地應(yīng)下了趟美差。
剩下的再按每戶一斤到兩斤的分好,用竹條一塊一塊串起來,回頭給村里各家各戶送過去。
而剩下的一半豬板油、骨頭和其他下水,還有十斤豬肉和一個大豬頭就是梨花家剩的了。
“天熱這肉放不得,大伙就先把自家的肉給拿回去用鹽腌了,晚上再帶家小過來在我家吃晚飯,咱把這大骨頭和豬下水全整一鍋燉了。”
張老五笑道:“好好好,托了梨花的福,我們家也能吃得上肉了,我先把肉拿回去,你嬸子見了這野豬肉,怕是要美上天去。”
說著也不等秦家人,提著肉一溜煙跑了。
秦大山幫忙處理了一下豬下水,見弄得差不多了才道:“行了大根,我和我爹先回去了,晚上再過來。”
熊氏見他爺倆要走,又往他們的背簍里放了一副腸頭和一大片豬肝,還有兩副骨頭。
秦老漢見了忙道:“夠了夠了,留著你們自個吃,這幾天建房子也少不了花銷,別全都裝給我們。”
熊氏笑道:“您就放心吧,還有的。”
看著秦家父子走后,大根把自家的十幾斤肉給吊到廚房棚子下邊,看著還有那一大盆豬下水道:“天太熱了,這些玩意兒放不得,晚上就得吃了,腌也不好腌,總歸會臭。”
熊氏道:“長這么大我就沒見過家里能有肉能放到臭,就算是臭了我吃著也歡喜。”
熊氏把剩下的骨頭給裝到大鐵鍋里,燒了火沖著杏花和二牛道:“你們兩在家看家看火,我和你爹你大姐去送肉,一會兒就回來。”
兩小只看著棚下吊著的肉,連連點頭。
“娘,快點回來煮肉吃。”二牛道。
幾人這才覺得肚子里空蕩蕩,原來一大早起來就去找梨花,后來又殺豬,都忘了還沒吃飯。
熊氏道:“行,娘去去就回,你們把骨頭熬好了,娘回來就下面淋肉湯喝。”
梨花一聽眼睛一亮,催促道:“娘,快走吧,送完回家,我也想吃面。”
她天不亮就起來挖陷阱,幾乎耗費了所有體力,要是說餓,這么多人當(dāng)中,最餓的就數(shù)她了。
熊氏沒好氣瞪了她一眼,想罵人,但最終還是閉了嘴,和丈夫每人背著一個背簍出門去了。
第36章 送野豬肉
梨花一大早就起來挖陷阱, 又是淋雨又是跟野豬賽跑,全身混著汗水和泥土,整個人就跟個泥人似的, 再怎么心大也不愿這個樣子出現(xiàn)在董蕓的面前。
大根在山泉流下來的地方鑿了個洞,用竹筒接下來, 下邊的幾個木桶都接滿水放那里備用。
旁邊又搭個簡易的小棚子用來洗漱。
梨花一下子就把那三桶水給用光了,這才把自己給弄干凈,穿上母親剛縫好的新衣裳, 整個人煥然一新。
杏花看著她的新衣裳一臉羨慕,“大姐, 你穿這身真好看, 一個補丁都沒有, 黃色的布子,跟咱們山上的小黃花一模一樣,真鮮艷。”
梨花道:“你放心,都是同一匹布,你的衣裳也是這個色,跑不了。”
杏花吃吃笑了。
梨花簡單把頭發(fā)弄干后, 在頭頂上綁了個小揪揪,剩下的軟軟地散下來披在肩上, 看上去比平時多了一抹清新俏皮。
杏花看著她姐又去水邊照了照,忍不住道:“大姐,你這樣子就跟以前向菊花要去見大壯一樣, 去之前臭屁了好久才出門。”
梨花一聽,抬起手就要去敲她的腦袋。
“我剛穿新衣服難道還不能美一下嗎, 去去去,看火去, 一會兒火滅了娘回來收拾你。”
杏花笑著跑開了。
梨花這才背著小背簍往曾家小院去。
到的時候董蕓正在院子里洗刷刷,見她來了,眼睛一亮,轉(zhuǎn)過身來上下打量著,嘴角噙著笑道,“咱們梨花今天穿新衣裳啦。”
梨花被她這么仔細(xì)一瞧,一貫的慢半拍此時早已不奏效,兩只小耳朵紅撲撲的,輕咳一聲道:“早上逮的野豬,給你拿了梅頭肉和豬五花。”
說著將小背簍放下來,把肉提了出來,
董蕓看著眼前好大一塊,驚訝道:“怎么這么多,每家都分這么多嗎?”
梨花搖了搖頭:“不是啦,就秦奶和趙五叔還有你家的多分幾斤,有一半拉去城里賣,又送了一些去姥家,剩下的自己留了些,其他的就各家各戶送個一兩斤。”
董蕓聽了這話,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放下活計,擦了擦手上的水走過來,“梨花,上次幫你的事,你已經(jīng)把銀子還回來了,你不欠我什么了,以前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有什么好東西,也不用太記掛著我,知道嗎?”
梨花被她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好不容易才聽清楚這話,提著的肉串子的手瞬間就僵在那里,老半天才張嘴,眼里明顯透著難過,“姐姐是不想要我的東西了嗎?”
董蕓見狀,就知道小姑娘誤會了,道:“梨花給的東西,姐姐又怎么會不想要,是家里就我跟婆母兩人,芙寶也吃不了什么,你家里人多,一頭豬要拿去賣,還要分村里人,自家剩的也不多,就不要老因為之前的事惦記著我,拿個一兩斤給我嘗個鮮就夠了。”
梨花聽她這么說,知道她不是嫌棄,也沒有要跟自己生分的意思,甚至還在為自己著想,眉眼瞬間又彎了起來,“不是因為之前的事才惦記著你,就是有好的東西想讓你也嘗嘗。”
董蕓看著她唇邊彎起的巨大弧度,心里不知怎的,也莫名覺得開心。
簡簡單單的人,真好。
“那就謝謝梨花了。”
“不謝,今晚上我家請吃飯,你和芙寶還有曾奶也要來哦。”
董蕓下意識想要拒絕,她實在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湊。
梨花忙道:“就只請了秦奶家和老五叔家里,沒別人了,你來嘛,芙寶肯定也想去和狗蛋一起玩。”
看著對方殷殷期待的眼神,董蕓實在不忍心拒絕,想了想,覺得自己來大柳樹村這么久,好像真的沒怎么參加過集體活動,連帶著芙寶也沒怎么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如此一想,便點了點頭。
……
梨花回到家后,要不了多久大根夫婦也回來了。
和去之前的滿臉喜色不同,回來了兩人臉上都不太好看。
梨花忙問道:“是不是那些人嫌咱們送的肉少了?”
大根沒出聲,熊氏氣咻咻道:“嫌肯定嫌,不過我說了拿一半去城里賣,賣得銀子要建房子,他們也不好說什么,你爹擔(dān)心這些人饞著野豬也要上霧隱山,就去跟村正叔說讓他老人家?guī)蛣駝瘢兴麄儾灰?#8204;隨意上山,可就有幾家說咱們霸著霧隱山,到處跟人宣揚上邊有狼不讓人上去,上邊的寶物就歸咱家了——當(dāng)真是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了!”
梨花忙拍了拍母親的背安撫道:“娘別氣了,這事爹沒錯,要是不提醒,真出事了到時候還得怪到咱們頭上來。好在爹不光自己勸,又去和村正爺也說了,以后要是真出事那就不關(guān)咱們的事了。”
熊氏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被人指著鼻子罵,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又道:“還有劉家那邊,見咱們只拿了兩斤肉去,嘴里盡是冷嘲熱諷,說打那么大一頭野豬送親爹只送這么點肉,打發(fā)叫花子呢。”
梨花聽到這話也是氣笑了,“憑啥呀,爹長這么大沒吃過他們家一粒米,沒穿過他們家一件衣,分家也沒要過他們一文錢一分地,他們當(dāng)親爹娘的看都沒來看親兒子一眼,這會兒倒是來爭野豬肉了,真不要臉,娘,下次咱再獵得東西,決計不會再往那邊送。”
熊氏這氣一時半會兒難下,梨花又安慰道:“娘,下次,我還能獵更多的東西,饞死那些人,您別氣了,咱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該氣的是他們才是。”
熊氏聽女兒這么安慰,心里這才好受了不少。
“還是我閨女說得有道理,回頭讓你爹算一下錢,這房子全蓋瓦片要多少銀子,那五十兩銀子原先還想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我看也不藏了,該花還是得花,要是銀子夠用,砌墻就去外買磚頭來砌,不興搞那些泥墻了,一下雨就糊。”
梨花看著老娘那霸氣的樣子,也跟著笑了:“娘,您都辛苦半輩子了,就該住青磚紅瓦大院子,銀子不夠還可以掙,是不是啊爹——”
后面那一句是沖著大根喊。
大根坐在一旁聽著女兒安慰媳婦,聽著聽著,原本郁悶的心情竟也跟著好了起來,聽到女兒喊話,樂呵呵笑了:“是,我閨女說得對,咱家就蓋青磚瓦房,就住大院子,銀子的事,這不還有我嘛。”
一家大人瞬間又覺得心情美好,樂呵起來。
杏花也及時冒出小腦袋道:“娘,什么時候做肉湯面條呀?”
熊氏這時候才一拍大腿:“哎呀,給氣飽了,忘記一家子到現(xiàn)在啥都還沒吃呢,行了,現(xiàn)在就去做,骨頭熬得怎么樣了?”
杏花道:“熬得奶白奶白的了。”
“那不得香死了。”熊氏說著,趕緊朝廚房棚子里走去,準(zhǔn)備和面搞面條。
一家?guī)卓诘暮眯那橐恢本S持到了傍晚。
中午已經(jīng)說好了讓秦張曾三家拖家?guī)Э趤沓燥垼谑窍挛绱蟾驄D二人都在忙活著準(zhǔn)備晚上那頓飯。
不過鄉(xiāng)下人請吃飯,哪里又需要什么花樣,主要還是一鍋燉罷了。
下晌,去城里賣半邊豬肉的三人組也回來了,熊老大把一兩六錢交給了大根道:“賣得還挺順利,剛好有家酒樓就喜歡這些野生玩意兒,一整個全拿走了。”
大根又把錢當(dāng)著幾人的面交給熊氏道:“現(xiàn)在我們家是我媳婦當(dāng)家,銀子都交給她。”
熊老大樂見其成,幫忙去剁骨頭準(zhǔn)備晚食。
傍晚,秦家和張家都來了,每家還扛了個小桌子和幾個小凳子,說是先借給大根家用著先,等房子建好了再拿回去。
村正張三爺也被請了來,男人那邊就已經(jīng)紛紛入座,沒有凳子的就自己尋了塊石頭墊著。
曾婆子牽著芙寶也來了,董蕓背著一個小背簍跟在后頭,即便穿著粗布麻衣,但依舊是一副清麗出塵的樣子。
她向來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出現(xiàn),如今突然混在人堆里面,還是能讓人一眼就能尋到她。
梨花見到她來,心里高興得很,跑上前去迎她,像一只歡快的小狗,搖著尾巴。
董蕓將背簍遞給她道:“需要我?guī)兔ψ鲂┦?#8204;么嗎?”
梨花抱著背簍搖了搖頭,“不用不用,就只差兩個菜了,等會兒就能吃。”
熊氏也忙招呼道:“芙寶娘,又拿東西過來,下次可不能這樣了,哎——家里就這條件,你可別嫌棄。”
董蕓微微一笑:“有肉吃,便是頂頂?shù)暮昧耍Γ挥谜泻粑摇!?br />
芙寶這邊已經(jīng)和狗蛋給玩在一塊了,曾婆子和秦老太還有張老五的老娘湊在一起說話。
梨花姐弟幾人幫忙上菜招呼客人。
董蕓看了周邊一眼,大家各自湊在一塊說著話,她很快就找準(zhǔn)了目標(biāo),邊上是張老五的妻子石榴和大山的妻子苗氏在說話,這兩人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三十多歲,跟她年紀(jì)相差不是太遠(yuǎn),于是朝著她們的方向走了過去。
兩人見她主動走來打招呼,皆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不是董蕓清高,正好相反的是,董蕓與人見面都是面帶微笑,至少內(nèi)里的疏離感不熟悉她的人是體會不出來,只是她向來足不出戶,偶爾出門去河邊給芙寶洗衣服才會和這些小婦人們碰到一起,村里的女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遇上一個秀才的孫女,多少還是有些自慚形穢,再加上人家董蕓又長著這么一副好樣子,平日里雖然有人背后罵她狐媚子叫她董寡婦,可當(dāng)這樣的人真的湊過來,甭管男人女人,誰能不迷糊。
“芙寶娘,快坐這兒。”石榴招呼著她。
董蕓笑意盈盈地坐了過去,湊在石榴的旁邊,肩膀挨著肩膀。
石榴就一個粗女子一個,單單董蕓身上飄來的淡淡的香味就已經(jīng)足夠讓她暈乎了,她身材高大,連胳膊都是董蕓的兩倍,常年干活使得她的肱二頭肌那一處鼓鼓的硬邦邦的,被這么一個軟乎乎的身子倚在肩膀處,整個人瞬間就麻了。
“芙寶娘,你這一身好肉是怎么養(yǎng)的,怎么這么軟乎?”石榴問道。
董蕓笑了,“我還想問嫂子這一身好肉是怎么養(yǎng)的,我這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家里就是個不中用的。”
石榴忙道:“不不不,中不中用不是你說了算,是家里男人說了算。”
說完才想起對方是個寡婦,這話實在不妥,趕忙找補道:“女人就該像你這樣小鳥依人,哪能像我這樣五大三粗,也就每次揍老五的時候能占點便宜。”
事實上董蕓長得并不小巧,身材高挑,略顯豐腴,但是比起石榴那確實不夠看,不過村里別說是女人,男人都未必能比得上石榴。
苗氏聽她這話,捂著嘴笑了,“老五那是心疼你才心甘情愿讓你揍,不然你以為他打不過你?”
“嗐,喝點馬尿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當(dāng)初就是瞎了眼了看上他。”嘴上嫌棄著,眼里卻帶著笑意。
董蕓喜歡看這些人的表情,鮮活的,松弛的,肆無忌憚的,不像以前她所處的地方,每個人都繃直了身子,克制著,她甚至覺得以前的十幾年,她的身子和靈魂就一直處在蜷縮的狀態(tài),從未舒展過。
石榴被她給看得不好意思,道:“芙寶娘,你這么看著我,我要是個男的還真頂不住。”
董蕓笑了,“又來取笑我,我怎么看著你了,我看誰不是這樣。”
幾人相互打趣著樂不可支,苗氏指著人群中的梨花:“梨花這丫頭是不是抽條長個兒了,幾個月前看著還是瘦瘦小小一只。”
石榴也朝她指的地方望去:“大根個高,劉家人的種,看樣子還會再長高,要真是向家的種,她這是算是長到頭了。”
“以前他們大房一家子在向家,吃穿不飽,那粥只能說是米湯,別說長高,能不殘都不錯了。”
董蕓也跟著打量了正在跟著父母一起忙碌著的女孩兒,細(xì)溜高挑的,點頭認(rèn)同道:“太瘦了,多點肉才好,最好能再壯一點,姑娘家也得有點勁兒才好,不能像我這樣,專門拖后腿。”
石榴瞟了一眼她的胸口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都不知道多少人能盼著長成你這樣。”
三人又笑到了一處。
第37章 多子丸
晚飯吃得盡興, 梨花瞧著董蕓走的時候神情愉悅的模樣,心里也覺得無比滿足。
直到睡覺,系統(tǒng)叮的一聲告訴她獵野豬的五個點值到賬了, 除了其中兩點固定在聲望那兒,其他三個點可以自由分配。
梨花全加在體魄上。
系統(tǒng)道:“宿主, 你現(xiàn)在的點數(shù)加成是智慧19體魄20聲望14承歡0,加起來總計53,每五十點可以抽一次獎, 宿主你可以抽獎了。”
梨花一聽,頓時興奮壞了, 她心心念念的是養(yǎng)顏丹, 要給他娘用的養(yǎng)顏丹, 娘的身子這些年都被折騰壞了,今日又接二連三地受打擊,看著憔悴得很,雖然分家出來氣色稍微好了點,可底子還是不行。
系統(tǒng)也跟著躍躍欲試,“宿主你是不是想變美, 養(yǎng)顏丹、靈犀香水、豐胸丸、美白丸、天籟喉糖,你都有機會得到它們。”
梨花聽著, 突然問道:“美白丸?是能變成董姐姐那樣白皙嗎?”
系統(tǒng)耐心解釋道:“對,甚至還更好,吃進(jìn)去后, 你的皮膚就變得白皙細(xì)嫩,人見人愛, 我經(jīng)常聽村里人說你黑,我覺得要是你能抽到美白丸, 這對成為太——咳,對完成咱們系統(tǒng)任務(wù)會有很大的好處,豐胸丸也是一樣的效果。”
梨花并沒有注意到系統(tǒng)突然的改口,但聽到它提起豐胸丸則搖了搖頭道:“不要豐胸丸,我現(xiàn)在雖然小了些,娘說了我正在長身體,以后肯定也還會再長,再吃這玩意兒,太大了以后練武扎馬步不方便,最好不要抽到這個。”
系統(tǒng)一時間語塞,道:“那多子丸也可以吧,多子多福,將來也好為夫家開枝散葉。”
梨花下意識就拒絕了,她喜歡董姐姐,董姐姐又不是男人,她給誰生孩子去,這個最好也別抽到。
不過要是董姐姐喜歡胸大膚白的,也不是不可以,梨花暗戳戳地想著。
“這個要看手氣,也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抽到的,來吧,試試我的手氣。”
手指按在抽獎按鈕上,抽獎大圓盤快速轉(zhuǎn)動,隨著叮的一聲,一個小盒子落了下來。
梨花問道:“這是什么東西?是養(yǎng)顏丹嗎?”
系統(tǒng)道:“恭喜宿主,你抽到多子丸,往后開枝散葉多子多孫福氣多多。”
梨花頓時眼前一黑,她要這個多子丸做什么,她要這個福氣干什么,真的是不想要什么就來什么。
討厭!
瞬間什么興致也沒了,將小盒子丟在席子旁邊,不理會系統(tǒng)的絮絮叨叨,眼睛一閉,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上,梨花起來,和往日一樣到泉邊洗漱。
父親早就在地基那里敲敲打打,準(zhǔn)備開始一天的工作,母親在廚房棚子里搟著面條。
昨晚上那一大鍋的骨湯,在臨睡之前加了把大火把湯水熬開不再開蓋子,就不會餿,還能再用一天,這會兒拿來澆在面條上剛好合適。
秦家的人來得最早,昨日回了上羊的熊老二也趕在太陽升起前到了山腳下,又挑來了一個大圓桌和幾個小凳子。
昨天背回去的那些肉,家里老人和小孩都吃得滿嘴流油,往年的八九月份哪能這么吃肉,要是沒收稻谷,連吃飯都是問題。
熊氏見到父親又給自家打了桌椅,心里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張老五背著狗蛋很快也到了,還帶著他老哥張老四,建房子的隊伍又多了一人。
熊氏招呼著大伙兒吃面,幾人也不扭捏,盛了一大碗呼嚕呼嚕就開造,吃完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拿著工具就開始干活,按照計劃再弄一天地基,明天就上山砍樹搞房子的主體。
大根和秦老漢商量著要買磚頭和瓦片的事,兩人算來算去,一個四合院加起來也得四五十兩銀子,大根和熊氏商量了一下,又問了梨花的意思,最后咬了咬牙道:“就蓋青磚瓦房,要是銀子不夠,后面再打泥坯子來湊。”
大伙兒聽說大根居然要建青磚瓦房,個個露出羨慕的神色,大柳樹村也就劉家能住得起青磚瓦房,其他人家就算能蓋得起,也是幾代攢下來,一代蓋一間就夠嗆的了,這樣大手筆一次性蓋個青磚瓦房四合院的,還真沒幾家。
張老五也忍不住問道:“大根,你哪來這么多銀子?”
這么多銀子,大根不好再說是外家借的,只說以前在營里的時候上官賞的。
眾人聽到說是軍營里的貴人賞,哪里還敢打探,個個都是羨慕的份。
那張老四也不禁暗自慶幸和自家兄弟來了,誰能想到那個窮得連地方都沒得住的大根居然能蓋得起青磚瓦房,村里那些人昨日還在背后指指點點,現(xiàn)在看來以后想巴結(jié)怕是都巴結(jié)不上。
于是就這么定了下來,明日熊老大和大根去鎮(zhèn)上找人買磚瓦,剩下的人上山去砍樹。
男人們干活去了,梨花呼嚕完面條,被她娘趕去地里趕鳥。
還有一個月就秋收,地里沉甸甸的麥穗也吸引了無數(shù)的鳥兒,稻草人什么的根本就不管用,得人時不時去驅(qū)趕才行。
梨花拿了頂草帽準(zhǔn)備出去,又聽她娘嘮叨著那兩只老母雞,說那老黃雞老是不下蛋,看著是不是要殺了來吃,再留下去肉都老了。
她眼睛一轉(zhuǎn),往樹下去找杏花。
“娘說哪只雞老不下蛋?”
杏花指著那只屁股上長著三根黑毛的黃色老母雞,“喏,就是它,看到另外一只下蛋它沒下,一天天垂頭喪氣的。”
梨花嘿嘿一笑,慢慢踱了過去,趁著那老黃雞不注意,一把將它捉住,老黃雞還沒回過神來,就覺得喉嚨里塞進(jìn)了一樣?xùn)|西,嚇得咯咯咯大叫。
接著一直往外咳,可東西已經(jīng)進(jìn)了胃里了,哪里還咳得出來,扯著嗓子一個勁兒地叫,撲騰著翅膀要逃離梨花的魔掌。
熊氏聽到外面老母雞慘叫,從棚子里探出頭來,見到梨花在抓雞,罵道:“讓你去抓鳥,你抓雞干什么,還不快去,別等收稻谷的時候全是光禿禿一片。”
梨花松手,那老母雞趕忙跑開,要不是繩子限制它的距離,它打算今晚就不回這個家了。
“就去就去。”她嘴里說著,拾起竹竿草帽笑瞇瞇地往田邊去。
而此時腦子里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炸翻了天,“宿主,你怎么能把多子丸給喂了老母雞,你這是暴殄天物你知不知道,系統(tǒng)商城出品絕對精品,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東西,你怎么能拿去喂一只雞呢——”
梨花扛著長桿晃悠在田埂上,聽著系統(tǒng)滴滴答答的機械音,等它說夠了這才回道:“我娘沒有多子丸也能生我們姐弟妹四個,我真要想生肯定也不差,還是你非得讓我當(dāng)個老母豬生上十個八個?”
系統(tǒng)瞬間啞火,這些獎品主要針對現(xiàn)代女性的體質(zhì)來設(shè)計的,現(xiàn)代人因為飲食、環(huán)境和情緒等因素導(dǎo)致了各種不孕不育,對于想要借助孩子上位或嫁入豪門的女人來說,多子丸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獎品。
但它仍道:“你娘能生不代表你能生,總是有意外的嘛,留著有備無患。”
梨花哦了一聲,“都喂了,它也吐不出來了,你再說也沒用啊。”
系統(tǒng)簡直要氣死,道:“是提醒你下一次不要再這樣了。”
梨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下次不會拿這么好的東西去喂雞了。”
系統(tǒng)這才罷休,道:“離下一次抽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宿主請繼續(xù)加油。”
說完滴的一聲自動下線休眠去了,看樣子氣得不輕。
……
而另一邊的晉陽縣縣衙大牢。
向老漢兩口子等了十來天終于等到二兒子,隔著牢門一臉緊張地問道:“銀子拿來了嗎?”
向老二看著眼前蓬頭垢面的兩人,強力掩蓋著心虛,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十兩銀子道:“把柜子挪開挖了洞,里頭只見有十兩,哪里有二十兩,爹你是不是記錯了……”
向老漢雙目瞠圓,手指顫抖地指著眼前的二兒子道:“你——你——你這個黑心眼的敗家子,你這是想要我們兩口子的命啊!那可是我和你娘的救命錢——”
一旁的向婆子哪里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頓時哭天搶地地喊道:“老二啊老二,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老天爺——你這不是要讓你爹娘去死嗎!”
向老二忙道:“爹娘,這墻洞里確實只有十兩銀子,依我看說不定是老三拿走了。”
“那個地方連鬼都不知道,老三怎么會知道銀子藏在那兒,你昧了銀子還不敢認(rèn),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老向頭氣得身子發(fā)抖,“衙門嫌棄我們兩口子年紀(jì)大干不動又浪費糧食,這才有了銀子換人的一事,換作別人,求都求不來,可你卻做出這樁子事來,你這不是想讓那些官老爺把我們老兩口給活活餓死嗎!”
向老二心虛不已,另外十兩早就被兒子向大郎拿走花光了,哪里還能追得回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好歹拿了十兩來,不是還能出來一人嗎?”
兩口子聽到這話,皆是眼神一閃,向婆子低下頭去,不敢看自家老漢,但抓在牢門上的兩只手卻握得緊緊的。
老向頭目光若有若無地掃了老妻一眼,扭過頭沒好氣地瞪著外頭的兒子,罵道:“不成器的東西,一把年紀(jì)還要老子出去給你擦屁股,還不快點拿銀子去跟牢頭辦了手續(xù),等我出去好籌錢把你娘救出來。”
向婆子聽到這話,哪里還繃得住,一把抱住老向頭的腿哭道:“老頭子,求求你了,我不想死在這里,你讓我出去吧——我出去籌銀子,籌銀子救你,一定把你救出來,我不想在這里,我一刻都熬不住啊——”
老向頭看著地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老太婆,眼底閃過嫌惡,“又不是說不救你,你看你先前辦的好事,有才和那個不孝孫的事就是讓你給弄得亂七八糟,還把我們給送進(jìn)了大牢,你說你這個樣子怎么能籌到錢,誰愿意借錢給你?我在外頭倒是認(rèn)識幾個人,出去后準(zhǔn)能籌到銀子,這兩日就能把你弄出去。”
向婆子和他同床共枕幾十年,怎會不知這老貨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等他出去了,哪里還會再回來!
可要不然還能怎么辦,這個家就是他當(dāng)?shù)募遥B兒子都得聽他的,她欲哭無淚,苦苦哀求。
男人不為所動,催促著兒子去交銀子。
向老二不敢看底下如乞丐一般的老母,急匆匆轉(zhuǎn)身離去。
不一會兒,獄卒徑直前來,將老向頭提了出去。
向婆子抱著老漢的大腿不愿放手,老向頭生怕差役責(zé)罵,一腳將她踹開,頭也不回地邁出骯臟不堪的牢房,只剩向婆子在后邊呼天搶地地喊著。
是夜。
向婆子病懨懨地躺在草堆里。
隔壁有個嘴碎的婦人沖著她道:“喂,那婆子,你還想等著你老頭子來把你弄出去?別想咯,男人都是忘恩負(fù)義的狗東西,出去了準(zhǔn)就把你給忘到后腦勺去。”
言語間盡是奚落。
向婆子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主,被人如此譏諷怎么可能善罷甘休,猛地從草堆里坐起來罵道:“臭娘們,我家的事與你何干,你不也是一副死樣子沒人把你領(lǐng)出去嗎,活該你一輩子都出不去,死在這牢里。”
那婦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抓著欄桿沖著罵回來,一時間整個牢房內(nèi)充斥著各種污言穢語,令人不堪入耳。
外邊的獄卒被吵煩了,提著棍子入內(nèi)給每人賞了幾棒,里頭這才消停了下來。
獄卒罵罵咧咧地出去,幾人發(fā)著牢騷。
“守著這幾個老貨有什么用,干活又沒力氣,放在這里又占地又浪費糧食。”
“原本說好了那老婆子的兒子要把兩人一起弄出去,可臨了銀子卻不夠,這不是笑話嘛,眼下就只能留著這個在里邊等死了。”
正說著,見到牢頭匆匆趕來,獄卒趕緊迎了上去。
半夜,迷迷糊糊中向婆子被提出來,等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被提出來的還有隔壁跟她一起吵架的那婦人,瞬間嚇了一大跳,看著不斷跳躍的燭火,只覺得自己怕是大限已到,一下就暈了過去。
等被水潑醒,她這才恍惚睜開眼睛問道:“我這是到了陰曹地府了嗎?”
牢頭走過來,居高臨下望著她道:“你碰上個好時機,可以不用死,甚至可以不用繼續(xù)坐牢,不過你得替我辦件事!”
向婆子仿佛被大餅砸中了一半,腦袋先是一片空白,隨后是鋪天蓋地的驚喜襲來,趕忙跪在地上磕著頭道:“別說一件,十件百件都行。”
牢頭道:“你回村子以后,牢牢盯著附近的十幾個村子,看看這兩年是否有年輕的女子路過或進(jìn)村藏匿,報到我這里來。”
向婆子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道:“敢問官爺是要找怎樣的女子,這兩年來外頭進(jìn)村嫁給本地郎的年輕媳婦不在少數(shù),算起來周邊也得有十幾個年輕女子落地扎根,莫不是全都報上來?”
牢頭回想著自己看過的那幅畫像,還有縣尉大人親口跟他所描述的,道:“大概二十來歲,漂亮,高鼻梁尖下巴,肌膚白皙,滿腹學(xué)識,尊貴又高傲。”
向婆子想了想,腦子里浮現(xiàn)出一個人影,脫口而出:“可有孩子?”
那牢頭聽到這話,嗤笑一聲:“沒有孩子,那女子萬不會輕易替人生孩子,更何況晉陽縣這種鬼地方,能有哪個男人讓她心甘情愿替他生孩子?”
向婆子眼里的火苗瞬間熄滅,但仍順服地趴在地上道:“官爺吩咐,老婦人定會仔細(xì)盯著,一有情況,立即來報。”
第38章 上山救人
霧隱山。
張春山跌跌撞撞地從山上沖了下來, 面色慘白,衣服像是被什么野獸給撕扯過,小腿處還有一處爪印, 他渾身顫抖,仿佛見鬼了一般。
地里勞作的村民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 一時間都愣住了。
“春山,咋回事?”
“狼——狼——狼——狼吃人了——”說著跌跌撞撞朝村尾的方向跑去,口中仍不住地喊道, “大根,救命——狼吃人了——救救我兒子——”
村民聽到他口中喊狼的聲音, 瞬間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春山這是上霧隱山了, 遇到狼了!”
“哎呀, 上次大根都說了,上邊有猛獸,咋不聽呢。”
“他們這是眼紅大根家逮到了野豬,還以為是大根為了霸住霧隱山不讓人上去。”
“看吧,報應(yīng)來了。”
張春山哪里顧得上村民們在議論什么,跌跌撞撞地朝大根家的方向跑去。
而村尾處, 大根等人正在砌墻。
五里亭附近有個村子,村里有個大戶專門燒磚瓦售賣, 大根和熊老大就是去和這家大戶買的材料,這幾日,磚頭和瓦片正源源不斷地運進(jìn)來, 除了張老五兄弟和大山和秦大寶父子還繼續(xù)上山砍樹,其他人都在地基上忙活著拌泥壘墻, 干得熱火朝天。
大老遠(yuǎn)見到有人呼喊著救命一邊跑來,幾人疑惑地直起腰朝大路張望。
張春山撐著一口氣終于跑到地基附近, 沖著大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喊道:“大根!求求你去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他的雙手緊緊攥住大根的褲腿,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根趕忙放下手中的工具將人拉起來道:“怎么回事?慢慢說。”
張春山身子抖如篩糠,幾乎說不成話,但仍竭力平復(fù)自己的情緒:“我,憨子,還有周氏兄弟——向大郎——我們今早去了霧隱山——結(jié)果被狼群圍困——憨子的腿怕是保不住了,周氏兄弟和向大郎也都受傷了,現(xiàn)在躲在樹上,只有我一個逃下了山。”
說完嘴唇不住地顫抖,他兒子憨子半只腳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就算能救得下來,以后也就是個瘸子了。
但眼下,救不救得回來都難說。
大根一驚:“你是說你們上霧隱山打獵去了?我不是讓村正和大伙說不要上霧隱山嗎,上邊不只有狼,還有其他野獸,你們怎么就不聽呢!”
“大根,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的好意,我不該——現(xiàn)在他們生死未卜,再拖下去,憨子的血要流干了——我求求你,救救憨子——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了——”張春山悔不當(dāng)初,滿眼絕望。
大根也急了,“我怎么救,我就從未跟狼對過陣,哎呀——這可怎么辦才好——”
張春山焦急得幾乎失聲:“可上次抓野豬的時候是你跟著一起去的——對,還有梨花,不是說梨花能引狼嗎,快讓她一起上山——”
這時,村正張三爺也帶著烏泱泱一群人來了。
“大根,事態(tài)緊急,現(xiàn)在我們得趕緊商量個對策!”
大根又如何不焦急,雖說這些人處處擠兌他們家,可一個村子里的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也是因為生活所迫這才上的山,他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問題是,他也從來沒有和狼□□鋒過,唯一和狼有交集的是他的女兒梨花啊。
雖說如此,但梨花也沒和這群畜生真正交鋒過,要讓他送女兒上山,打死他也不愿意。
心里不由慶幸,梨花一大早就跟大山媳婦進(jìn)城去了,否則這個時候定要被這群人趕鴨子上架。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村民們出事,好歹自己也是個當(dāng)過兵的人,如今所有都在眼巴巴地望著他,他當(dāng)然得把這事扛起來。
“三爺,組織村里所有青壯年,大家一起上山救人!”大根說著,轉(zhuǎn)身開始準(zhǔn)備救援所需的工具和武器。
眾人一聽說要上山,臉上皆露出遲疑的神色。
那可是狼啊,少說十來匹,讓他們這些人上去,這不是去送死嗎?
倒是秦家祖孫三人率先站了出來,那日秦小寶被困在上山,他們請不到人上山救人,就知道那種感覺多么絕望,如今再遇到這種事,說什么也得去。
張三爺?shù)溃骸跋?#8204;家沒人去嗎?向大郎現(xiàn)在困在山上,向家那么多男丁也得出幾人一起上去壯壯膽子。”
沒有人應(yīng)聲,眼尖的人發(fā)現(xiàn)向老二縮在人群后面弓著腰不欲讓人看到,不知道的還以為山上困的不是他親兒子。
而一旁的向有才則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向老三攤了攤手:“我腿瘸了,別指望我,我兒子才十七歲就去服兵役,我們三房要上也只能女人上。”
張老五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他向來膽大熱心,秦家都去了他又豈能退縮,連帶著張老四和熊家兄弟也跟著一起加入。
村民見外鄉(xiāng)人都加入了,再怎么心怯也沒臉再退縮,幾個年輕后生血氣方剛站了出來,叫喊著去救人,就這么組織二十多個青壯年浩浩蕩蕩地朝山上出發(fā)。
張春山在前頭帶路,一行人跨過前面的矮山進(jìn)入霧隱山,眼看要抵達(dá)事發(fā)地點,大根趕忙示意眾人停下,大伙屏住呼吸蹲下隱蔽。
看著遠(yuǎn)處樹上已然暈過去的憨子和鮮血淋漓的周氏兄弟幾人,還有樹下徘徊的狼群,每個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時,原本安靜的森林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狼吼,緊接著,從四周的樹林和草叢中,五六只眼睛閃爍著幽綠光芒的狼竄了出來,與眾人呈對峙之勢,數(shù)量之多,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大根等人的預(yù)料。
“大家小心!打不過就趕緊上樹——”眼看避無可避,大根只得大聲喊道,試圖提醒大家做好應(yīng)對。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在眾人還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之際,狼群卻率先發(fā)起了攻擊。
大根首當(dāng)其沖,站在前頭的頭狼第一時間向他猛撲過來,他扭身一閃,頭狼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掠過,十分驚險,落地之后又從后面撲了上來,大根揮著砍柴刀迎上去正面抵擋,但迎面而來的那股巨大沖擊力讓他幾乎無法站穩(wěn)。
周圍的青壯年們也紛紛陷入了苦戰(zhàn),他們試圖用火把和刀斧驅(qū)趕狼群,但如今正是白天,這些野獸并不懼怕火焰和利刃,反而更加瘋狂地發(fā)動攻擊。
叢林中狼和人陷入激戰(zhàn),狼嚎聲和人們的慘叫和怒吼聲交織在一起。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根等人逐漸感到力不從心,他們的體力在不斷消耗,而狼群卻似乎越戰(zhàn)越勇。一些人已經(jīng)開始受傷,鮮血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進(jìn)一步激發(fā)了狼群的野性。
“大家快撤!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大根大聲喊道。
為今之計,只能跑,能跑多少算多少,否則所有人都有可能喪命于此。
聽到大根的呼喊,眾人紛紛開始撤退,他們邊戰(zhàn)邊退,試圖擺脫狼群的追擊。然而,狼群似乎并不想放過他們,一路緊追不舍。
正當(dāng)大根等人陷入絕境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越林間飛奔而至,來到了狼群的后方。
是梨花,瘦弱的身形矯健而敏捷,跑過的地方帶起了一陣風(fēng),連樹葉都被帶動得飛了起來。
梨花并未多言,她手中緊握著一根結(jié)實的木棍,從后方對狼群發(fā)起了猛烈的攻擊,吸引著狼群的注意,再往反方向逃跑,試圖將狼群從村民身邊調(diào)離。
狼群初時并未將她放在眼里,但梨花利用石頭投擲向那些未被引開的狼,一次又一次地激怒著它們。
終于,狼群的耐心被磨盡,它們被梨花的挑釁徹底激怒,轉(zhuǎn)身發(fā)出震天的嚎叫,齊齊朝著她的方向撲去。
梨花趁機沖著大根喊道:“爹,快帶人下山——”
說完,轉(zhuǎn)身向山林深處跑去。
大根急得不行,他不想救了村民卻折了自己的女兒。
張老五忙喊道:“大根,別愣著,趕緊救人下山,梨花跑得很快,狼追不上她——”
大根咬咬牙,帶著幾人上前去把憨子幾人救下來,背的背抬的抬,迅速朝山下撤去。
經(jīng)過一段不要命地奔逃,眾人終于逃到山下,每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但臉上無一不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大根顧不得手臂上的傷,不住地轉(zhuǎn)身回望著山上。
“梨花——梨花——”他忍不住朝霧隱山的方向喊著,這丫頭要是不回來,妻子能要了他的命。
張老五這才湊過來:“你別擔(dān)心,梨花這丫頭命大,那群狼奈何不了她。”
大根見不到女兒,哪能不擔(dān)心。
熊氏帶著幾個孩子也匆匆趕到,看到大根手臂上的傷,臉一下就白了。
“梨花怎么沒跟你們下來?”她剛從別人口中得知梨花也跟著上山了。
大根不敢看熊氏的眼睛,旁邊的秦大山道:“梨花上山把狼給引開了,大伙這才脫了身。”
熊氏腦袋又是一陣眩暈,先前救秦小寶的時候是這樣,后來獵野豬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自己這個女兒就是知道怎么讓做娘的擔(dān)心。
忍不住就朝大根罵道:“你自己下山了,把女兒留在山上,有你這么當(dāng)?shù)膯帷!?br />
大根不說話,手握著砍柴刀的手緊了緊,轉(zhuǎn)身就要上山去。
大山忙將人攔住,安撫熊氏道:“弟妹別擔(dān)心,梨花不是一般的姑娘,她能跑,肯定能脫身——”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指著矮山山頭的方向叫道:“快看——那是梨花嗎——”
所有人齊齊望去,林間那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猶如脫兔一般朝著山下跑來的那人,不是梨花還有誰,眾人原本擔(dān)憂瞬間就變成了驚喜:“還真的是梨花那丫頭,她真的甩掉狼群了。”
“唉呀媽呀,這丫頭跑得老快了。”
“先前老五說她能跑我還不信,這次當(dāng)真是眼見為實了。”
“大根,你的心可以穩(wěn)穩(wěn)的放到肚子里了。”
大根原本繃著的表情這才緩了下來。
……
霧隱山的狼群危機終于得以解除,張三爺忙著安排著后續(xù)事宜,傷勢較重的人送往鎮(zhèn)上治療,而輕傷者則留在家中,請來了村里的赤腳大夫為他們簡單處理傷口。
張春山的兒子不幸右腿重傷致殘,其他村民也或多或少地掛了彩,但值得慶幸的是,所有人都保住了性命。
與上次耗盡體力不同,梨花這次憑借著20個點的體魄屬性加成,不僅速度更快,而且在到達(dá)山下后只稍作休息便恢復(fù)了元氣。
不過少不了要接收來自母親的一頓數(shù)落,但更多的是村民的感謝。
有腦子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梨花,這次上山的這群人怕是要全軍覆沒,那些之前指責(zé)大根企圖霸占霧隱山獵物的人,此時臊得不敢說話。
村民們聚在一起,心有余悸地討論著山上的驚險時刻,人群中不時發(fā)出陣陣驚嘆聲。
周氏兄弟家的老母親顫巍巍地走到梨花面前,雙膝一軟就要跪下。梨花眼疾手快側(cè)身避開,熊氏趕緊上前攙扶起老人家,說道:“阿奶,您這是干什么?梨花年紀(jì)輕輕的怎么能受您的大禮?這可使不得!她只不過是跑得快了點兒,您別太放在心上了。要謝也得謝鄉(xiāng)親們啊,是大家一起上山救的人。”
周老太搖了搖頭:“這次要是沒有梨花,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就回不來了。梨花這不單是救了他們,更是救了我們整個周家啊。”
這話說的當(dāng)真不過分,周氏兩兄弟上有老下有小的,是家里唯一的勞動力,要真折在上面,周家那不得完了。
不僅是周家,上山的那幾人能全須全尾地回來,全靠梨花。
熊氏心里五味雜陳,既高興女兒出了風(fēng)頭得到了村民們的認(rèn)可,又擔(dān)心她太過出挑以后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然而眼下她也沒時間細(xì)想這些,因為前來道謝的村民絡(luò)繹不絕,讓她都有些應(yīng)接不暇了,而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平等對待的滋味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只有向大郎捂著受傷的肩膀,灰溜溜地回家去。
梨花倒也沒在意那么多,沖著母親道:“剛剛急著上山,把買的東西都丟村頭了,我還得回去拿。”
秦老太笑道:“不用回去拿了,小寶和他娘已經(jīng)幫你們扛回去了。”
原來梨花今日是和苗氏一起去的城里,回來剛到村口就聽說他爹領(lǐng)著村民上山救人,生怕他們出意外,把東西往路邊一丟就直奔山上而去,苗氏見了,就帶著小兒子幫忙把她的東西給扛回東山腳去。
梨花笑嘻嘻地一頓謝,這才挽了母親的胳膊在眾人一聲聲道謝中回家去。
大根的傷不重,回去簡單處理了一下又干活去了,幾個男人一邊砌著墻一邊討論著剛剛山上的事,個個滿臉興奮。
熊氏回到家,哪兒也不許梨花去,剛要煮點東西給女兒壓壓驚,卻不想董蕓帶著芙寶來了,胳膊上還掛著個小籃子,里邊裝著七八個雞蛋。
梨花一見她露臉,開心地迎了上去,“董姐姐,你怎么來了。”
董蕓將籃子遞給她,笑道:“芙寶說梨花上山把狼引開,救了大伙的命,說要煮蛋蛋獎勵梨花。”
梨花家的其中一只老母雞原本是下蛋的,近日因搬家的緣故,受了些驚嚇,連日來都未曾下蛋,熊氏就算想給孩子們煮蛋吃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見到董蕓居然拿雞蛋來,心里感激得不行。
嘴上仍推辭道:“這雞蛋拿去城里賣一個也得一文錢,留著給咱芙寶吃。”
芙寶指著梨花道:“芙寶不吃,給梨花吃。”
童言童語,奶聲奶氣,惹人憐愛。
董蕓道:“家里還有,梨花跑那么快消耗大,給她補補。”
熊氏還想說什么,梨花已經(jīng)把小籃子給接了過來,開開心心道:“謝謝董姐姐,姐姐剛剛也看到我跑下山嗎?”
董蕓笑了笑,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她,“我和芙寶剛剛都在山下,看到你跑下來了,這世上怕是再沒有比你跑得更快的人了。”
芙寶拍著小手道:“梨花好快——快——”
梨花被這一大一小夸贊,甚至在董蕓那墨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亮晶晶的影子,一顆心噗通噗通直跳,歡快不已。
董蕓母女二人剛走不久,熊氏這邊也煮好了雞蛋,兩個全塞給梨花,早把丈夫也受傷的事給忘到九霄云外。梨花看著兩個弟弟妹妹盯著她手里的雞蛋看,剝好后拿了一個遞給杏花道:“你和二牛一人一半。”
杏花搖了搖頭:“這是芙寶給大姐補身子的,我們不能吃。”
說著帶著二牛躲開了,梨花笑著搖了搖頭,一口一個正要往下吞,突然聽到棚子后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目﹪}咯噠咯噠雞叫聲,高亢得很,這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得她差點被喉中的雞蛋給噎死。
熊氏正在收拾灶臺,聽到老母雞的叫聲,念叨道:“老黃雞這兩天是怎么了?一到中午就咯咯叫個不停,光顧著叫又不下蛋,看來還是早點把它宰了算了,再養(yǎng)下去都要養(yǎng)老了,到時候肉柴得不好吃。”
梨花突然想起前日自己給老黃雞喂的那玩意兒,心頭一動,站起身就往外跑。
熊氏看到女兒火急火燎的樣子,“這孩子,總是一驚一乍的。”
前幾日的降雨過后,大牛在棚子附近的一棵樹下搭建了一個簡易的雞窩。這些天來,三只雞晚上都被安置在這個雞窩里休息,剛剛老黃雞的叫聲就是從這里傳出來。
梨花躡手躡腳地走到雞窩門口,正好迎上老黃雞從里面走出來,不同以往的縮頭縮腦,今天的老黃雞顯得格外神氣活現(xiàn),昂首闊步的。
不過見到梨花,似乎又想起前天早上被灌藥的事,咯噠一聲拍著翅膀挨著棚子避著她走開了。
梨花這才將手探進(jìn)雞棚子里,一下子就摸到了幾個的圓滾滾的東西,拿出來一看,一共六個圓頭圓腦的大雞蛋,其中三個還熱乎著。
系統(tǒng)出品果然精品啊,才兩個晚上就來蛋了,別的雞一天最多不過一兩個蛋,它一下子來了六個。
梨花拿著六個雞蛋獻(xiàn)寶似的伸到母親面前。
熊氏驚訝道:“下蛋了?兩只一起下的?”
梨花搖了搖頭:“老黃雞下的,這回可殺不得了。”
“一次下了六個?”熊氏驚訝道。
“應(yīng)該是一天三個,昨天的沒注意到。”
熊氏聞言,這下笑得合不攏嘴,“還殺什么殺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一天能生三個蛋的雞呢!這老黃雞可得好好養(yǎng)著才行,就算孵不出小雞,咱們也能用它來補補身子。”
第39章 賣雞蛋
霧隱山事件后第二天, 朝陽剛剛灑落村頭,便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去了東山腳,央求大根要加入幫忙一起建房子。
眼看秋收就只剩半個來月的時間, 大根夫婦也沒拒絕,又再加了五六個人進(jìn)來, 好飯好菜招待著,想要趕在秋收之前住進(jìn)新房。
梨花因在霧隱山一事中表現(xiàn)出挑,終在父母面前贏得了信任, 除了霧隱山,熊氏不再過多限制她的行蹤, 于是她終于擁有了獨自上山打獵和進(jìn)城的自由。
自此, 梨花的日常便圍繞著兩大任務(wù)展開:一是采購食材, 二是田里打鳥。其余時間就往山間狩獵。
鎮(zhèn)上屠戶每日拂曉便開宰生豬,鄰近的食客亦習(xí)慣于趕早買肉。梨花每日早起,總是先前往肉攤選購當(dāng)日所需鮮肉,而后才入山林狩獵,有時她運氣好能獵得山雞野兔或鹿子,品相上乘的便會帶到城里酒樓售賣, 稍次的則帶回家中,用以犒勞那些前來幫忙的村民。
這些村民原本以為粗茶淡飯能飽腹就不錯了, 沒想到一年到頭能吃頓有油水的飯,居然是在大根家的餐桌上。
家里的老母雞能生,除了偶爾留下幾枚自家享用, 熊氏都悉心積攢起來,讓梨花拿去城里換錢。
比起別人家的雞蛋, 老黃雞下的蛋更鮮更嫩更好吃,梨花一點都不愁賣。
而今日的晉陽城也特別熱鬧, 尤其是南市的菜市場口,人聲鼎沸,一場熱鬧的比武招親擂臺賽正在上演。
梨花腰間掛著兩只野雞,手里提著一籃子的雞蛋,見到有熱鬧可看,腳都挪不動,興沖沖就往人群里邊擠,沒想到一下子就擠破了兩個雞蛋,給她心疼得趕緊退出來。
出來后找個小樹叉子把籃子一掛,扭頭又重新往人群里鉆。
擂臺上的比武雖然差強人意,但對于梨花來說,已經(jīng)如同一場視覺盛宴,滿足了她的好奇心。直到比賽結(jié)束,這才依依不舍地拍了拍手,轉(zhuǎn)身走向那棵樟樹。
然而,剛提起籃子的那一剎那,卻被一道聲音喝住了。
“你這小賊,竟敢偷我的雞蛋!”
梨花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zé)弄得愣住了,她轉(zhuǎn)過頭,看著眼前這個滿臉怒容的紅衣少女,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籃子,一臉茫然:“這明明是我的雞蛋,怎么會是你的?”
倘若對方不亂指責(zé)她的話,梨花還是挺愿意承認(rèn)她長得還不錯。當(dāng)然,再漂亮也不及她的董姐姐。
紅衣少女冷聲道:“這籃子雞蛋明明是我掛在這里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你胡說!”梨花也不甘示弱,“這是我娘早上親手裝好讓我來城里賣的,這小籃子是我二舅自己編的,這是我的雞蛋!”
“照你的意思,我慕容錦為了區(qū)區(qū)一籃子的雞蛋冤枉你?”紅衣少女氣笑了,周圍的很多人似乎認(rèn)識這個少女,都紛紛站在她那一邊。
“小丫頭,人家龍威鏢局的大小姐,會缺你這一籃子的雞蛋?”
“就是,多少人白送雞蛋慕容小姐都不要,人家會貪你的雞蛋?”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梨花感到委屈極了。她清楚記得,早上杏花幫她數(shù)雞蛋時,為了防止混淆,每數(shù)一個就用木炭在上面點一個小黑點,那些小黑點此刻依然清晰可見,她不可能弄錯。
于是,抓著籃子的手更是緊了緊。
慕容錦從未見過如此固執(zhí)的小偷,在她看來,這個小丫頭到了這個地步還抓著“贓物”不放,簡直不可理喻。
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人提議:“既然你們都說這雞蛋是自己的,那就先報數(shù),再數(shù)一數(shù)吧,看看能不能對的上。”
慕容錦想了想道:“這主意不錯,這雞蛋我剛才在西市買的,正好三十個。”
梨花:“我的是三十二個。”
籃子被遞到中間,眾人屏息凝視。當(dāng)數(shù)到第二十八個時,梨花看著籃子里還剩下的兩個雞蛋,心瞬間沉了下去,她終于想起剛剛被擠破的兩個雞蛋。
慕容錦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怎么樣?無話可說了吧?”
梨花百口莫辯,但也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道:“剛剛被擠碎了兩個,我把蛋殼丟了。你們看這籃子邊上還有蛋黃的痕跡呢。”
然而圍觀的人哪里肯信她,圍著兩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梨花同樣是個倔脾氣,是她的就是她的!
她抬起頭直視著紅衣少女,眼中毫無退讓之意:“這是我家的雞蛋!”
慕容錦的耐心已經(jīng)消磨殆盡,“證據(jù)確鑿,你還敢抵賴?”
想到母親還在家等著雞蛋回去煮,便一刻也不想等,打算速戰(zhàn)速決。
“看來不給你點教訓(xùn)是不行了!”
言罷,身形如風(fēng),紅色的身影如電一般破空而至,直取梨花。
梨花并未習(xí)過武功,之前也只是跟隨大根學(xué)過幾天的馬步和幾種簡單的拳法,后面和人動手也不過是憑借著本能反應(yīng)進(jìn)行躲避和攻擊,可在慕容錦面前這些根本不夠看。
即便如此,在接連被對方擊倒在地七八次后,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咬著牙氣鼓鼓地瞪著慕容錦。
“那是我的雞蛋!”
慕容錦被眼前這傻大妞的反應(yīng)給弄得有些愣神,她本以為能輕易制服這個小賊,卻沒想到對方如此難纏。但她同樣不愿就此罷休,對方既然是個盜賊,若是心軟放過,那豈不是助紂為虐?這不符合她追風(fēng)女俠嫉惡如仇的風(fēng)格。
于是不再留情,再次攻了上去,梨花被她長腿一掃,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慕容錦上前一步,一把提起旁邊的籃子,冷冷地說:“冥頑不靈,好自為之。下次若是讓我再見到你,定不饒你。”
周圍的人群哄笑著散開,只留下梨花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
……
慕容錦帶著勝利的好心情和那一籃子雞蛋回到了家中。
一進(jìn)屋,就迫不及待地跟正在廚房忙碌的母親江娘子說起了今天的“輝煌戰(zhàn)績”。
“娘,您不知道,今天差點被一個小賊把雞蛋給拿走了!”慕容錦繪聲繪色地描述著與梨花的沖突,還特意強調(diào)了自己是如何“英勇斗敵”,最終“奪回”雞蛋的。
江娘子寵溺地笑了笑,早已習(xí)慣了女兒這種風(fēng)風(fēng)火火、路見不平的性子:“好啦好啦,知道你厲害,等會兒煮了你多吃兩個。”
慕容錦抬著下巴傲嬌道:“又不是人人跟娘一樣,一天不吃雞蛋就難受。”
江娘子輕輕敲了她一栗子道:“不吃雞蛋長不高,不然你以為你能長得這么好這么壯實。”
慕容錦趕忙閃到一旁道:“可弟弟們也每天都吃雞蛋,為何還一個個還是那么瘦。”
江娘子嘆了口氣:“都是一個肚子出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差那么多,按照你爹的體魄,你三個弟弟也該一個個人高馬大才對,倒反是你隨了你爹,真是想不通。”
慕容錦的父親是龍威鏢局的總鏢頭慕容九天,但她卻不是慕容九天親生的,她是隨母嫁過來,三個弟弟才是慕容九天和江娘子生的孩子。
慕容九天曾經(jīng)在軍中任職過,因執(zhí)行任務(wù)傷了左眼就退役了,回了晉陽老家后開了一家鏢局,他武藝高強,為人豪爽義薄云天,黑白道上都有些交情,鏢局生意這些年倒是做得不錯。
偏偏三個兒子都不是練武的料,讀起書卻是頂呱呱,大弟慕容秀才十二歲就中了童生,二弟慕容江和三弟慕容山也都在私塾念書。
只有這個大女兒舞槍弄棒的深得慕容九天的喜愛,自小就把她給捧在掌心里,疼得跟親生一樣,多次放言將來龍威鏢局傳女不傳男。
幾個兒子對父親的偏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又不喜歡打打殺殺,要這鏢局何用,更何況大姐作為追風(fēng)女俠,武藝高強,自小就是弟弟們心中無敵的存在,這鏢局就應(yīng)當(dāng)給姐姐。
等江娘子煮好飯,一家人坐在桌邊用餐,江娘子和往時一樣,剝了雞蛋嘗了一口,眼睛頓時亮了:“錦兒,這雞蛋怎么這么好吃,今天的雞蛋是在哪兒買的?”
慕容錦莫名其妙:“都是和平時一樣跟劉大娘買的啊,怎么會不同?”
說著,自己也嘗了一個,眼神瞬間也變了變,今天的雞蛋確實有別以往,口感鮮美異常。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問道:“娘,裝蛋的籃子您放哪兒了?”
“就在廚房架子上。”江娘子說著,又迫不及待再剝了一個,三個兒子見狀也趕緊各嘗一口,吃完皆是贊嘆不已。
慕容九天最為霸氣,一口一個,嘴巴一張一合,瞬間就沒了兩個蛋。
“大姐今天買的雞蛋果然比往時的都要好吃。”
“要是拿來做成蒸蛋,肯定嫩死了。”
慕容錦聽到這話再也坐不住,放下筷子就往廚房跑,尋到了裝雞蛋的籃子,一看之下,她愣住了——這真的不是她的籃子!
想起早上那小姑娘滿臉倔強委屈的模樣,慕容錦原本翹起的唇角瞬間垮了下來。
江娘子看著女兒回到飯桌后不對勁的樣子,問道:“怎么了?”
慕容錦這才把拿錯雞蛋的事告訴了母親。
江娘子聽后,輕嘆了一聲:“錦兒,你看你,總是這么沖動。快去找到那個小姑娘,把錢還給她,好好跟人家道歉。”
慕容錦聽到這話,再顧不上吃飯,拿著銀子就往外跑,可等到了擂臺邊上,卻沒見到那小姑娘的身影。
……
梨花的雞蛋被“劫”走,難過了一會兒后就離開了,帶著兩只野雞去酒樓換錢。
走的時候還是耿耿于懷,那三十多個蛋,她們家里一個都舍不得吃,攢了十來天呢。
越是這么想著,對那個叫慕容錦的姑娘越是生氣。
但誰叫自己弱打不過人家,想到這兒梨花輕輕呼了一口氣,還是得想辦法讓自己強大起來。
福臨酒樓就是大舅伯先前讓雜貨店老板幫忙牽線的賣野豬肉的酒樓,現(xiàn)在梨花捉到野物都送到這里,一來二去,和后廚的小伙計和廚子也都混熟了,東西拿過去,順順利利就換到了錢。
拿到銀子后梨花就出了城,卻在半路的時候拐了方向,朝一座高聳入云的山群疾馳而去,等終于跑到山頂,卻見眼前一片豁然開朗,數(shù)十畝的平頂呈扇形鋪開在眼前。
一個高瘦的身影背著手立在懸崖邊上。
梨花見到那人,眼睛一亮,腳下步子又快了幾分,口中喊道:“師父——”
迎風(fēng)而立的左齊聽到喊聲,轉(zhuǎn)過頭,看著少女如風(fēng)一般跑來,不禁皺了皺眉頭,道:“今日怎么來遲了?”
第40章 打鳥
左齊問自家徒弟為什么來得這般遲, 梨花這才苦著一張臉把雞蛋被搶的事情說了一遍。
左齊皺著眉頭道:“這人也是忒不講理,但如今這世道,就是強者為王, 你不服氣也沒辦法,想要掌握話語權(quán), 就要比別人更強。”
看著梨花鼓著一雙眼睛要反駁,他瞪了她一眼道:“就算是正義,也得需要有能力的人才能伸張, 否則就像你們家以前一樣。”
梨花瞬間閉嘴。
左齊這才把背上的弓拿下來,道:“前兩次已經(jīng)教會你如何射箭, 但都是在靜止?fàn)顟B(tài)下練習(xí), 可你的敵人不會就這么直愣愣地就站在那里給你當(dāng)靶子, 所以今日要聯(lián)系射擊移動的目標(biāo),還有在移動狀態(tài)下如何射箭。”
梨花早就習(xí)慣了這位師父一來就直接進(jìn)入正題的節(jié)奏,于是也趕緊收斂心神,按照對方的要求,先是觀察左齊的動作,記下他所分解的動作要領(lǐng), 這才接過弓箭,開始進(jìn)行練習(xí)。
一開始果然是連靶都沾不上邊, 更別說直中靶心了。
左齊面無表情,從練習(xí)的那一刻開始,就沒讓梨花停下來過, 嘴里一直喊道:“站好,下盤要穩(wěn)實, 搭箭——扣弦——開弓——靠位——瞄準(zhǔn)——繼續(xù)用力并保持——好,撤放——”
一遍又一遍, 射偏了也不責(zé)罵,射得好也不夸獎。
好在梨花體魄較之于之前有了很大的變化,雙臂更加結(jié)實有力,至少左齊的這把弓,她能拉個滿弓。
這也是左齊十分欣賞她的地方,一般的女孩子,沒有梨花這么好的臂力,甚至連很多男人都比不上。
左齊原先是弓箭兵出身,最擅長的當(dāng)然是弓箭,如今能教梨花的,自然也是從弓箭著手。
就這么練著,一練就是兩個時辰,梨花的手臂由于不停地舉弓拉弓,已經(jīng)變得酸痛無比,左齊這才道:“今日就到這里。”
梨花這才松了一口氣,將彎弓遞還給他。
如今朝廷對兵器管制嚴(yán)格,像這些刀劍弓之類的東西,除了軍營之外,一般人想要都難,就連鏢局這些地方,大多使用棍子或樸刀護(hù)身保鏢,如果還有特殊的要求,需要和官府進(jìn)行登記。
因此就算左齊想把彎弓留給梨花她也拿不出去。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東西遞給梨花:“這玩意兒能鍛煉你的準(zhǔn)頭和手感,你平時可以用著玩玩。”
梨花接過來一看,居然是一個鐵木拼接制成的彈弓,弓弦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又韌又有彈性,一摸上去就讓人愛不釋手。
“謝謝師父。”梨花乖巧道,“我回去后就用它來打鳥,爭取一天打落三十只雀兒。”
左齊還真不懷疑這個傻徒弟的說法,畢竟論起執(zhí)拗,沒人能比得過梨花,他又囑咐道:“你如今速度異于常人,取巧也能有不錯的表現(xiàn),教你的這些回去要好好練習(xí),假以時日總能用得上。”
如今這世道,暗潮涌動,誰也說不出什么時候就會亂起來,弓箭和飛刀等手法,絕對是非常可靠的護(hù)身技能。
“回去后有空還是要繼續(xù)蹲馬步,練你爹的那幾招拳法,只要練熟,就算是最簡單的招式也能輕松制敵。等下次見面,我再教你新的拳法,但最主要的還是鍛煉耐力。耐力配合拳法,將會達(dá)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你的反應(yīng)能力較弱,時好時不好,我倒是想親自訓(xùn)練你的近戰(zhàn)能力,但是如今營里事情很多,不能經(jīng)常往外跑,若是能有拳腳功夫較好的武師指導(dǎo)你,那是最好不過了。”
說著,也知道這事沒譜,又停下這個話頭,想著以后還是得多找機會回來教導(dǎo)這個傻徒弟才行,但如今事多,說什么都不好。
梨花聽他說的反應(yīng)能力時好時不好,大概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好是因為有系統(tǒng)幫忙,沒有系統(tǒng)幫忙的時候就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忙回道:“師父,我回去會找機會練習(xí)反應(yīng)能力的,也練耐力,您看我這次都能一口氣跑上山都不帶歇一下。”
對于這方面,左齊確實沒話說,點了點頭,然后又板著一張臉道:“當(dāng)初說好了,我教你功夫,你保護(hù)令牌的主人,你切勿忘記這一點。”
梨花道:“徒兒從來沒有忘記過。”
說實在的,得這傻徒弟一聲承諾,左齊心里比什么都穩(wěn),多奇怪的小姑娘,偏偏又有一種讓人信任的能力。
唯一遺憾的是,自己不能時刻在她身邊教導(dǎo),只能讓她先自個兒慢慢琢磨。
左齊沒什么授徒經(jīng)驗,眼前小姑娘又過于乖巧,他也沒辦法像對待軍營里那些大兵一樣對待這個老實的徒兒,看著實在沒什么好說的了,于是便草草結(jié)束今日的會面。
走的時候不忘道:“你有空得認(rèn)一下字,不然下次為師想要讓人給你帶信,你看不懂信,這哪能行。”
梨花哦了一聲,道:“知道了師父,我會學(xué)認(rèn)字的。”
董姐姐就會認(rèn)字,要是董姐姐能教自己就好了。
和左齊分開后,梨□□直回家去了,生怕母親擔(dān)心,并沒有把雞蛋被劫走的事告知,好在今早獵了兩只野雞,賣了九十文錢,只當(dāng)是少獵了一只便是。
小院子的工作已經(jīng)開始收尾,廚房和東邊的兩間房因為磚頭不夠,最后用了用泥墻代替,再蓋上瓦片,整整齊齊的,也并不比磚房差。
大半的村民建完房子也就回去了,還剩下熊家兩兄弟秦老漢和另外一個擅長木工的留下來掃尾,簡單打了幾張桌椅、床和柜子。
梨花在家?guī)筒簧厦Γ腿サ乩镞咈?qū)鳥,有了左齊送的彈弓,田邊來啄食的鳥雀就遭了大殃,一只跟著一只被打下來,先是二牛帶著狗蛋來撿鳥,后來是村里越來越多的孩子知道梨花打鳥打得那一個準(zhǔn),全都跟風(fēng)跑來看了。
打下來的鳥兒梨花也沒護(hù)著,這鳥雀個頭小,處理起來麻煩,骨頭多肉少,大人們也懶得處理這些,誰撿到誰就拿去吃。
八九月份不年不節(jié)的,孩子們都吃不上肉,落水的小雞拔了毛抹點鹽包了荷葉埋到火堆里,挖出來就是一頓美食,更別說這些偷吃稻谷吃得肥不溜秋的雀兒們。
二牛也撿了一小籃子拿回家,晚上熊氏就給油炸了,給男人們當(dāng)下酒菜。
又弄了大概兩三天,這個家總算是正式完工。
村里有好幾家也開始秋收了,曾婆子心急火燎地來梨花家里看了幾次,就看他們什么時候把房子建好,好去幫他們家收稻谷。
大根夫婦商量了,九月二十八那天簡單搞幾桌,請村里人來吃頓飯,暖暖房。
于是梨花這兩天上山打到野味也不拿去城里賣了,都留在家里等進(jìn)新房那天請客吃飯。
城里慕容錦等了好幾天都沒見到當(dāng)日那小姑娘的身影,心里的內(nèi)疚一陣跟著一陣,八歲的老三慕容山跟著大姐一連在城里尋了好幾天皆不見人影,勸道:“大姐,說不定那人就偶爾來一次城里,以后都不來了呢,咱還要一直找嗎?”
慕容錦咬了咬牙:“要找,當(dāng)日她那么寶貝著那一籃子的雞蛋,三十個定是攢了好久,說不定家里就等著這一籃子的雞蛋賣了錢急用——”
越說越覺得懊惱,“娘老說我莽撞,以前我也不覺得,這次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時候確實太霸道了。”
慕容山聽到最崇拜的大姐居然說出這種話,忙道:“這也不全是大姐的錯,是怪另外的賊人把咱家的那籃子雞蛋拿走了,大姐這才認(rèn)錯,而且誰叫那人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個雞蛋,才會造成這樣的誤會。”
慕容錦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到底還是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動手了,她打不過我,又說不上話,若是換上是我遇上這種事,怕是要難過死了。”
慕容山看著大姐不同以往那般神采飛揚,只能繼續(xù)安慰,“大姐,以后我一有空就和大哥二哥一起來找,只要她還來城里,就一定能找到她。”
慕容錦沒被安慰到,灰頭土臉地回家了。
九月二十八,梨花家請客進(jìn)新房,大根夫婦頭一天就去各家各戶通知讓人來吃飯。
往時村里請客吃飯,除了沾親帶故特別邀請的,大部分每戶都是默契地只派一個代表去。
向家是鐵定不請了,但是到劉家門口的時候,大根猶豫了。
說實在的,他不想和這家人有過多的交集,但一個村子,又是親生父母,不叫一聲又說不過去,最后讓自家媳婦進(jìn)去說一聲。
卻不想在外頭等著的時候,從外邊回來的劉有鐵在門口見到他,嘴角帶著玩味道:“怎么,到了自家親爹娘門口都不敢進(jìn)去,莫不是來打秋風(fēng)的?心虛了?”
大根不愿理他,往外走了幾步離他遠(yuǎn)了一些。
劉有鐵見他這樣,心里莫名來氣,逼過來又問道:“我還沒問你去哪里要的銀子,居然能建得起磚瓦房,要是讓我知道是我娘偷偷拿銀子給你,我就帶人去把你那房子給推了。”
話音剛落,就被剛好走到門口的劉老夫人聽到,罵道:“又胡說什么,我那一點錢全都貼你身上了,你心里就沒數(shù)嗎?你大哥這些年養(yǎng)在外頭吃那么多苦,你不體諒就算了,還說出這樣的話,我怎么養(yǎng)得出你這樣的兒子。”
劉有鐵沒想到讓自家老娘給聽到了,不敢惹她,只得悻悻閉嘴。
熊氏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也不愿留在這兒看他們母子的臉色,拉著大根走了。
劉有鐵看著二人的背影,轉(zhuǎn)頭問他老娘:“他們來做什么,是來問您要銀子?”
劉老夫人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大根明天進(jìn)新房,來叫你爹過去吃飯,你凈瞎想些什么?”
劉有鐵這才討好道:“我這不是看他在向家養(yǎng)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壞習(xí)性,這才防著他嘛,你說他們家分出來的時候也沒啥錢,卻能建得起那么個院子,這銀子咋來的,誰知道呢。”
“都說了是當(dāng)兵時候貴人賞的。”
劉有鐵切了一聲,“都是他們一面之詞,誰知道是怎么來的。”
劉老夫人說不過小兒子,不愿再理他,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
就在大根夫婦去請客的當(dāng)口,梨花照舊在田里打鳥,打了好幾天,鳥兒都不敢來她家那片地了,于是她又轉(zhuǎn)移了陣地,哪里多就往哪兒打,打多了,準(zhǔn)頭也越來越好。
今日董蕓家里忙著,梨花自告奮勇就把芙寶給帶上,反正自己就在田邊打鳥,帶小肉團(tuán)子兩不誤。
打著打著,卻不想碰到了不想見到的人,正是向老二的兒子向五郎和向老三兒子向七郎,那兩人上來就沖著正在撿鳥的二牛和芙寶道:“這是我們家田里的鳥。”
以前這兩人沒少欺負(fù)二牛,二牛一下子還真被喝住了。
向七郎更是欺上來,一把奪取了芙寶手中拿著的一只小鳥。
芙寶害怕,跌跌撞撞朝梨花跑來,梨花心疼不已,趕忙一手將她抱起,埋在懷里,瞇著眼睛瞪著眼前的兩人道:“想干什么呢!”
向五郎十二歲,比梨花小了幾歲,但以前欺負(fù)大房的人習(xí)慣了,也并沒有把梨花放在眼里,就算梨花這幾日出盡了風(fēng)頭,可在他眼里,這賤丫頭還是以前的賤丫頭。
早幾天見到梨花打鳥,向家的幾個小孩饞得不行,想去撿鳥又拉不下面子,如今終于等她打到了這邊,看到機會來了,趕忙上來討鳥。
“你打的是我家地里的鳥,這鳥就該是我們家的,趕緊拿給我!”向五郎看著她,眼神和以前一樣,勢在必得。
梨花嗤了一聲:“這鳥飛來飛去,剛剛還在我家的地里,這會兒飛到這里來,一會兒又飛到別家去,怎么能算是你家地里的鳥,難不成上邊寫了你名字了?”
向五郎被嗆得說不出話,但這讓他很沒面子,罵道:“賤丫頭,你怎么說話呢!”
梨花如今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梨花,怎么可能還讓他這么罵,更何況懷里的芙寶剛剛被這兩人給嚇到了,再想起往日種種,也沒忍著,拉起彈弓一個石頭瞬間就蹦過去,可惜手上抱著芙寶,準(zhǔn)頭不行,擦著向五郎的耳朵擦過去。
向五郎見到她居然敢拿彈弓打自己,氣得大罵:“臭*子敢打你老子。”
梨花不動聲色地將芙寶轉(zhuǎn)移到背上,吩咐她抱好自己的脖子,接著深深呼了一口氣,抬起手,隨著咻的一聲,彈弓上的石子就這么直直飛過去,打在向五郎罵罵咧咧著露出來的牙齒上,大門牙瞬間搖搖欲墜,滲出血來。
向五郎疼得哇哇大叫,跑過來就要打她。
梨花還不待他靠近,迅速又拉起彈弓上了石頭再蹦出一顆,打在他右邊的膝蓋上,向五郎痛得慘叫一聲,跌到旁邊的田埂上。
“嘴巴要是再不會說話,下次再賞你一顆石頭,來找我弟弟妹妹的茬,我見一次打一次。”
向五郎一邊哭一邊罵道:“賤丫——”
頭字還沒說出口,嘴上一陣劇痛傳來,另外一顆牙齒瞬間被打落,疼得他哇哇大叫。
梨花道:“你繼續(xù)罵,罵一句我就打一顆牙齒,看看你還剩多少顆牙齒夠我打。”
向五郎這次是真的怕了,勉強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向家方向跑去,向七郎也不敢逗留,高一腳低一腳地趕緊跟上。
梨花在后面罵道:“沒用的孬種,自己打不中鳥兒,來跟我搶,呸。”
芙寶抱著梨花的脖子,鸚鵡學(xué)舌:“呸,孬種。”
梨花嚇了一跳,要是讓董蕓知道小肉團(tuán)跟自己學(xué)了這么些臟話,那可就糟了,趕忙將她放下,蹲下來道:“芙寶,那個不能說。”
“哪個不能說?”芙寶睜大眼睛看著她。
“呃——就是我剛剛說的那句話,還有剛剛向五郎說的那些,都不能學(xué),學(xué)了嘴巴會爛。”
芙寶趕緊捂住小嘴,又皺著小小的眉頭道:“梨花也說,梨花的不爛,芙寶也能說。”
梨花趕緊搖頭:“長大了才能說,梨花長大了,芙寶還小,小孩子不能說。”
見到芙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這才心虛地擦了擦頭上的汗道:“走,咱不在這兒打鳥了,讓鳥兒把這些黑心眼人家的稻子給吃光了最好。”
……
晚上回去,梨花去了曾家小院,把芙寶交給董蕓。
芙寶嘴里突然冒出幾聲呸呸呸的聲音,梨花嚇得汗毛直立,好在小肉團(tuán)子沒再說出什么來。
董蕓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明顯心虛不已的少女問道:“怎么了?”
梨花強笑著搖了搖頭,問董蕓要不要吃鳥雀,董蕓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她這才抹著汗帶著二牛出門回家。
董蕓這才哄著女兒問道:“今天梨花帶芙寶去做什么了?”
芙寶道:“打鳥,好多好多鳥。”
“還有誰一起打鳥?”
“二牛哥哥,還有狗蛋,狗蛋回家,還有向——向——兩人,搶芙寶——”
董蕓幫女兒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芙寶今天還遇到向家的人,他們搶了芙寶的鳥,是不是?”
芙寶點了點頭:“搶芙寶的鳥,孬種,呸——”
董蕓聽到女兒這話,頓時眉毛一挑。
芙寶趕緊捂住嘴,小臉已經(jīng)癟了成了一個小苦瓜,“娘,芙寶以后不說了,芙寶不要爛嘴——”
董蕓這才知道剛才那丫頭在心虛個什么,她輕輕擰了擰女兒的小臉蛋道:“不能說,爛了嘴就不漂亮了,丑丑的可難看了。”
芙寶一聽,小臉一白,連連搖頭:“不說了,芙寶再也不說了。”
董蕓便不再逗她,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有些話想要刻意屏蔽也挺難,別說村里其他人,自己家這個婆婆嘴巴就沒比別人好到哪里去,那些罵人的話芙寶也沒少聽,主要還是得引導(dǎo)。
“好了,去洗手準(zhǔn)備吃飯,今晚咱們要早點睡,明天梨花家里進(jìn)新房,咱們?nèi)屠婊ㄅ俊!?br />
芙寶一聽說明天去梨花的新房,又瞬間興奮起來,“洗手手,吃飯飯。”
梨花帶著二牛回到家,母親在弄飯。
院子的收尾工作已經(jīng)弄完,床柜和桌椅都打好,熊氏兩兄弟在屋檐下編席子,等明日進(jìn)了新房兩人也該回去了。
新房子是一個中等的四合院子,正房是大根夫婦二人住,東邊西邊各兩間并列,東邊兩間因為磚頭不夠,是土胚子壘起來。
分房間的時候梨花直接選了東邊的土坯房,杏花也選了大姐旁邊的那間,可大牛二牛不愿讓大姐住土坯房,想要換過來,梨花倒無所謂,住哪個房對自己來說沒多大區(qū)別,反正不管是哪間,都比以前的向家的西屋,還有最近一直住的草棚子都好,
最后爭來爭去,梨花和大牛住西邊的磚瓦房,二牛和杏花住東邊的土坯房。
大牛畢竟十三了,再過兩年就該說親了,先緊著他,至于二牛還小,等他說親還得好多年,不著急。
而且土坯房里面砌得整整齊齊,把床和柜子一擺進(jìn)去,暖黃暖黃的看著還更舒服。
房子明日還得請個道士來敲敲打打兩下才能住進(jìn)去,今晚還是先住在棚子里。
晚飯和平時一樣,煮的是白天梨花從山上來獵得的一只兔子,還有一大盆野菜。
晚飯就只有一家人和兩個舅舅,人少了,不過沒外人在,倒是更溫馨了一些。
平日吃飯,都是杏花陪著母親忙里忙外,大家都分好工,不會出現(xiàn)誰閑著誰又忙個不停的情況,兩個弟弟妹妹懂事又勤快,沒有向家那種一個看一個誰都不愿多做一點的情況。
看著杏花給自己端來的一大碗面,上面還蓋著一個荷包蛋,梨花愣住了。
她掃了一下桌面,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才有面吃,其他的都是豆飯,要知道除了剛到東山腳那時候還沒來得及買其他糧食,那段時間才有面條和白面饃饃吃。
可今天有白面條,還是她一個人吃,不禁詫異問道:“咋啦,怎么就我一人吃面,杏花拿碗來大伙兒一起分著吃。”
熊氏笑了,眼里閃著水光:“傻孩子,今日是你生辰,明天起就十六了,娘給你做的壽面,快吃吧。”
其他人也是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父親一如既往地樂呵呵,兩位舅舅則是一臉欣慰,大牛憨笑著露出兩顆大門牙,兩個最小的弟弟妹妹最夸張,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梨花從來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時候,向家也幾乎很少給其他孩子過,飯都吃不飽,哪里還有這個閑情。
如今突然被告知十六年前的今天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這種感覺實在太神奇了。
梨花不知道為什么母親偏偏記得今日,十六年前的今天,她分娩的時候父親必定不在她身邊,生下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個女孩兒,婆婆的冷言冷語,妯娌的冷嘲熱諷,她該有多無助。
梨花是個大條的女孩,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卻在此時和母親的對望中,這些問題在自己的腦海里一一閃過,甚至依稀能看到十六年前,堪堪十幾歲的母親,懷抱著剛出生的自己那無助孤苦的畫面。
那時候的她在想什么,會是怎樣的心情?
她會因為自己的到來開心,還是覺得凄苦?
突然之間就繃不住了,她站起身,朝母親跑去,從身側(cè)抱住了這個給予她生命又守護(hù)著她長大的女人,淚流滿面。
熊氏又何嘗不動容。
十幾年辛酸無人能懂,好在終于熬到頭了,這一切,都是這個孩子帶來的,若是在十年前,五年前,甚至是一年前,她都不會想到這個家也能有今日,如今建完房子又剛好碰上她的生辰,一切不能不說太巧合了。
“傻丫頭,都說你最不記事,怎么打怎么罵你都不在乎,餓了不會叫,疼了也不會哭,如今倒是哭起來,你說你,越長越回去了。”
熊氏給她抹了抹眼淚,“快去吃面,別等它給坨了。”
梨花這才吸著鼻子站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撈起老大一口往嘴里塞。
她要好好做任務(wù),她要學(xué)認(rèn)字,要加點數(shù),要給她娘抽養(yǎng)顏丹。
大根揉了揉眼睛,招呼著兩個大舅哥道:“來,咱們也吃飯,夾菜。”
飯桌上這才又恢復(fù)熱熱鬧鬧的氣氛,梨花邊吸溜著面邊道:“以后大家過生辰,都煮上一碗面長壽面。”
熊氏笑道:“以后都有。”
梨花道:“爹和娘也有。”
熊氏和大根相視一眼,也忍不住眉眼帶笑。
熊老大道:“梨花這丫頭,是個好孩子。”
熊老二道:“哎,都十六了,怕是要有人上門提親了。”
梨花聽到這話,瞪了他一眼:“二舅您不會說話就別說,新房子才建好,我還沒住進(jìn)去熱乎幾天了就想把我嫁出去。”
熊老二笑了:“二舅這話不對,該罰,罰我吃兔頭。”
眾人大笑。
大根道:“梨花什么時候想嫁都行,不想嫁,爹就養(yǎng)你一輩子。”
梨花道:“爹,我會打獵,又比你年輕,要是養(yǎng)也得我養(yǎng)你吧。”
又是一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