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割稻谷
第二天清晨, 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大地上,為熊家的新房和大柳樹村一片片熟透的稻田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隨著一陣熱鬧的鞭炮聲,宴席正式開席。
一共擺了六桌人, 如今房子蓋好,田里的稻子又熟了, 熊氏終于不再擔心后面沒飯吃,還剩二兩銀子拿了一小半出來操辦,每桌一盤野山雞燉蘑菇, 一盤扣肉,一盤豬肉炒豆角, 還有一盤燜兔肉, 另外幾道素菜都是各家各戶送過來的一些青菜放了大油炒, 外加一盤野韭菜炒雞蛋和白菜豆腐湯。
這樣的菜肴配置,在整個大柳樹村都算是難得一見的高規格。來的人吃得歡天喜地滿嘴流油,走的時候每人拿了兩粒糖個個笑逐顏開。
大家伙饞肉,上桌的菜就沒有剩下的,也就不需要怎么收拾,只需要把碗筷洗干凈就行, 秦家和張老五家里當初借過來的桌椅也一并扛回去。
熊家兄弟任務完成,扛著光禿禿的擔子回家去, 熊氏倒是想給兩個哥哥帶點什么,但實在是這個家眼下家徒四壁的什么也沒有,也只好讓他們空手而歸。
等收拾完, 已是下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搬進了新房, 住進各自的房間。
大根和大牛父子倆把以前的幾個舊棚子給拆了,一家人總算是有了小半天的歇息時間。
直到晚上睡覺, 杏花在梨花門口探頭探腦。
梨花心中好笑,道:“不敢一個人睡?”
杏花猶豫地點了點頭,“可我還是要睡我的新房間。”
姐妹倆人自小就在一個被窩里睡,很少有分開的時候,也怪不得杏花會這般忐忑和戀戀不舍。
梨花道:“我陪你去你房間睡,等你睡著了我再回來。”
杏花求之不得,挽著大姐的手臂就朝自己東屋走去。
正房里,大根正和熊氏說著話,大根道:“先前答應曾家要幫他們收稻谷,下晌曾奶又來問了,明天就去吧,反正都得幫。”
熊氏道:“你要是不累那咱明日就去。”
大根:“今天也沒做什么,都在吃吃喝喝,歇了一天了,倒是你,這些天忙里忙外,明兒你和梨花就別去了,我和大牛去就行,我見曾家老二也回來了,家里有男人在,也不打緊。”
熊氏:“我也沒忙什么,這么些年都是這么過來,不過單是你們兩個去還不知道割到什么時候,就一起去吧,梨花和大有媳婦好,讓她留家里她也不愿意。”
大根想了想,便答應了,但還是囑咐道:“你現在身子不好,就揀著做,累了就歇,有我和大牛呢。”
“大牛也才半大的小子,你能指望他什么。”
大根:“半大的小子也得學會干活啊。想當初我這么大的時候,家里的稻谷大多都是我一個人割的,等秋收過后,有的是時間讓他休息。”
熊氏瞪了他一眼:“你是你,他是他,你當年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可大牛不一樣,他爹娘還在呢,哪能這么使喚孩子。”
大根趕緊收聲。
梨花陪著杏花睡了一會兒,見這小妮子睡著了,便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這張床是新的,席子也是二舅編的,躺在上面還有青青的竹子香味,很是好聞。
盡管是夏夜,山腳下的夜晚仍帶著些許涼意,她搭了件衣裳蓋在肚子上,卻沒有睡意,思緒亂飄。
忍不住把系統叫出來問道:“系統,我現在多少分了?”
“先前上山救人加了十個點,都是在聲望那兒,后來你拜師左齊,進行三次訓練,加了兩點,你都加在體魄上了,目前你的屬性點分布如下:智慧19、體魄22、聲望24、承歡0。總計65點。”
梨花心中明了,同時也在思索著左齊離別前的吩咐——學習認字。
對她來說,認字不僅是個人的需求,大牛、二牛和杏花也同樣需要這項技能。不識字便意味著一輩子與黃土為伴,而識字則能開辟更多的生活道路。就像村里的向老三,雖然腿斷了,但每當村民需要讀寫信件時都會找他,他也能借此掙得幾文錢。
在村子里,讀書人總是會受到更多的尊敬。
也不知道私塾是怎么收束脩,但肯定是筆不小的開銷,而且最近的私塾也離大柳樹村有十幾里地,十分不便。
以前隔壁村子有個私塾,向老三和曾廣進等人都是在那里念書,但后來教書先生病逝,私塾便關閉了。如今即便有家庭愿意送孩子去認字,也因為路途遙遠而打消了念頭。
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梨花只能暫時將其擱置。
思緒又飄到了董蕓身上。
那個女人——不知怎的,感覺好像很好相與,可當想要靠近,卻像隔著一扇無法推開的大門。
她想了想,又問系統道:“你當初綁定我的時候說過,只要我認真完成任務,提升點值,就能成為萬人迷,讓所有人都喜歡我,是嗎?”
系統仿佛卡頓了一下,電磁聲也突兀地響起:“是的宿主,當你的四個屬性都達到一百時,任務完成,你將獲得目標的喜愛。”
聽到這個回答,梨花原本飄忽不定的心再次堅定下來。
好好完成任務,董姐姐就會是她的了。
第二天早上,梨花起來的時候父母也已經穿戴整齊了,每人身后別著一把大鐮刀。
熊氏道:“灶上有粥,我和你爹先過去曾家那邊割稻谷,你和大牛吃完了再過來,出門了跟二牛說一聲,讓他早點去放牛放羊,晚了天熱,牛羊吃不飽。杏花就留在家里收拾屋子,有空的話學學縫衣服,她身子弱,也幫不了什么忙,就不讓她去了。”
梨花應了下來,轉身去洗漱。
洗完了去敲大牛的門,說了要去割稻谷的事,聽到屋里有動靜后,就去廚房喝粥。
粥還溫熱著,桌上有腌的咸菜,送粥剛剛好。
大牛那邊動作很快,匆匆忙忙洗了把臉,進廚房呼嚕了兩碗粥,等他吃完了梨花還沒吃完,又轉回屋,換上以前的破衣服,沒等梨花就拿著鐮刀出門往曾家去了。
梨花這才放了碗,去把二牛和杏花一個個叫起來,把母親交代的事情吩咐下去。
杏花揉了揉眼睛問道:“大姐,你昨晚上睡得好嗎?”
梨花點了點頭:“睡得好,少了個喜歡把腳放我肚子上的家伙,輕松了不少。”
杏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睡得很好!席子香香的,床也是香香的。怎么翻滾都不會響,也不擠人,可舒服了。”
梨花彈了彈她的腦袋道:“你的床沒人跟你搶,晌午我們要是不回來,你就和二牛自己煮飯吃。”
杏花十一歲了,這些天跟著母親一起忙活,幫忙打下手,煮飯和簡單的菜都會做,倒是梨花,這方面還真不及她,放多少米煮多久仍是一竅不通。
“行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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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梨花到了地頭,爹和娘已經割了一大片,曾婆子、董蕓和曾家老二曾廣進稍遜一籌,加起來還不及大根他們夫婦倆的一半。
大牛割了一會兒又負責搬運,哪里需要他他就往哪兒跑。
芙寶在田埂邊上自己捉著蟲子玩。
曾婆子一見梨花姍姍來遲,一張老臉拉得好長,不悅地道:“你爹娘早就到了,你卻磨磨蹭蹭,再晚來一會兒,都該吃午飯了。”
婆婆這樣的嘴臉,董蕓很是無奈,她直起腰,歉意地朝梨花笑了笑。
梨花這些年在向家什么話沒聽過,曾婆子說的這些對她來說不痛不癢。
路過到芙寶旁邊,逗弄了一下小女孩的揪揪頭,這才下了地,擠到董蕓旁邊。
曾廣進原本是和董蕓并列,梨花這一過來,他趕緊向邊上挪了挪。
梨花沖著曾廣進道:“廣進哥這次回來能呆多久?”
曾廣如今正值弱冠之年,因村子附近的私塾關閉,去別的地方又太遠,正好他大姑家附近有家學堂,兩個表弟也在學堂上學,于是曾婆子就把他給送到曾大姑那跟著一起念書,只有放假的時候才能回來。
多年來不事生產,曬的太陽少,他的皮膚顯得有些蒼白,文文弱弱的感覺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
不過時下流行小姐與書生的艷情故事,他這一類倒是受一些閨中女子歡迎。
然而對于曾家來說,家中唯一的男丁如此模樣,也難怪他們家每年收稻谷總是第一個開始卻最后一個結束。
曾廣進這些年來不怎么在家,和大根一家也不熟,這兩日回來才從曾婆子那里了解了一些事,對他們一家四口能來幫忙心里是感激不盡,往年一到秋假,他回來都要脫一層皮,瘦上三五斤,如今有人來幫忙,怎能不高興。
梨花問他話,自然是好聲好氣回答。
“放了一個月的秋假,十月底就要回學堂了。”
梨花想起昨晚上心里計劃的事,問道:“你們那個學堂一年束脩得花多少銀子?”
曾婆子一聽,沒好氣道:“你不好好割稻子問這些做什么,你們家又沒人念書,大牛和二牛都不是念書的料,好好割你的稻谷,東問西問。”
大根和熊氏在另外一邊聽到這話,兩人沒說什么,但臉上還是劃過一絲的不自然。
曾廣進不滿地沖著母親道:“娘您這是做什么?問一下又不耽誤事。”
曾婆子見到兒子生氣,悻悻閉了嘴。
董蕓慢慢直起身,眼角的余光向梨花飄去,見少女面色如常,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婆婆那張利嘴,以往罵她的時候她從未往心里去,應該說是從未用耳朵去認真聽,所以也不介意她說什么,可如今聽到她這么說那小姑娘,她心里卻覺得有些難受,更夾雜著些許的難堪。
曾廣進接過話茬:“每個學堂的收費都不同,私塾自然便宜些。以前咱們村附近那間私塾一年不過三到五錢,我現在的學堂一年得三兩,另外買筆墨紙硯也是筆不小的開支。”
梨花聽了不禁咋舌,難怪村里的百姓大多目不識丁,這讀書的費用,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得起的。
對于她們家來說,這筆費用倒也不是無法承擔。上次獵到的那頭野豬,賣掉一半就得到了一兩七錢銀子,如果真的需要,她再去搞一次野豬,也能夠他們姐弟妹四人上一家普通的私塾了。
只是,最近的一所私塾距離有點兒遠,行路不便,而且私塾不收女的。再者說,娘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再去霧隱山的,若是在村子附近的這些小山狩獵,想要獵到大型獵物幾乎是不可能了。
心里想著事,但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她一把攬住稻子,鐮刀一劃,稻子便輕松割下。
左齊師父讓鍛煉耐力,這或許也是鍛煉耐力的最好時刻。而平日里站樁、扎馬步的基本功此刻也派上了用場,頻繁彎腰起身比別人更快更輕松,絲毫不覺疲倦。先前抬著大弓訓練練到手臂酸痛,這會兒鐮刀上下翻飛更覺得輕而易舉,不過轉眼之間,眼前一大片的稻子就被她給掃了個干凈。
董蕓不過割了一小會兒,腰就有些疲軟,看著眼前這個如同機械一般不知疲倦的少女,先前還和石榴苗氏討論著她應該要再壯一點才好,不過二十來日的時間,那身量似乎又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腰背更加緊致有力,兩條腿也不再似之前那樣瘦,穩穩當當地站在那里,支撐著整個肢體的運作,袖子下邊的兩條手臂隱隱約約也能感受得到隨時可以爆發的力量。
仿佛只要有她在,這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田地收割起來都不在話下。
正在發愣之際,一旁傳來曾廣進的聲音:“嫂子若是累了,便去田埂上歇息一會兒。”
董蕓看著小叔子,也是滿頭大汗,再看他身邊割下來的那幾把稻子,并不比自己的多到哪里去。
她搖了搖頭:“才下地沒多久呢,不累。”
說著彎下腰又繼續割起來,柔軟的腰肢輕輕一彎,寬大的衣裳勾勒出渾圓的臀,曾廣進不敢多看,趕忙轉向了另一邊。
梨花割得快,又轉向董蕓這邊包抄過來,割下來的稻子也混在一起,相比之下,曾廣進的那一堆就少得可憐。
董蕓勾唇微微一笑,沒說什么,繼續干活。
就在幾人正干得熱火朝天之際,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來到了曾家的田邊,一雙眼睛四處張望,最終死死盯住了董蕓。
鼻梁高挺尖下巴,長得漂亮,這些無一不對得上號。
只是眼前的女人頭裹巾布,身穿一件早已洗得褪色的粗布麻衣,與田間勞作的普通女子無異,這樣的女人跟尊貴二字哪里沾得上邊?
再聽著女人的婆婆在一旁罵道:“割一把站著歇息一把,一早上能割多少,平日貪懶就算了,這會子也這般不知輕重,大有怎么討了你這樣的媳婦。”
被婆婆數落的董蕓沒說話,彎下腰繼續割稻。
倒是一旁的梨花沒忍住了,“曾奶,你咋不說廣進哥,他那一塊都割好久了還沒割完。”
曾婆子不高興她找碴,瞪她道:“老二常年在學堂讀書,他能有什么力氣,倒是我們女人,嫁作別人家媳婦,這輩子就是操持里外的命,就得認命。”
梨花還想懟回去,卻被董蕓給叫住了,只得恨恨閉嘴。
田邊的向婆子一直關注著這一幕,又看了看正在撲蝶的芙寶,原本眼里的幾分希冀終于還是滅了。
梨花在系統的提示下也發現了向婆子,被董蕓她婆婆給堵了一肚子的火這會兒也燒了起來,直起腰往田邊走去。
“你這婆子來這里干什么?”
眾人聞言紛紛轉過頭來。
向婆子看著眼前這個被自己磋磨了十幾年的小丫頭,又回想起她剛剛割稻子的利落模樣,紅眼病發作,罵道:“果然是賤命,自家的稻子不割來割別人家的,這么能舔人家還不是沒把你放在眼里。”
曾婆子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關你什么事?你這個黑心眼的老婆子!換了別人的兒子還有臉來這里撒潑!”
向婆子不甘示弱:“我就換了怎么著?縣太爺都沒治我,你又能拿我怎么樣!”
“你這個糟心婆子!給我滾!不許站在我家田里面!滾回你家里去照顧你那瘸腿兒子!一家子全都是黑心眼!沒見過這樣人家!不知羞!”曾婆子大聲斥道。
向婆子來了沒尋到答案,也不想待了,沖曾婆子啐了一口又惡狠狠瞪了大根夫婦一眼:“賤命就是賤命,到哪里都是被人糟蹋的份!”
說完不等眾人反應,轉身就快步往大路方向走了。
大根氣得胸口起伏。
梨花瞇了瞇眼,從腰間拿出彈弓,上了石子沖著向婆子的左腿瞄準,放了手待石頭射出去后將彈弓塞回腰間,若無其事地彎腰繼續割稻。
向婆子卻因為這顆小石頭打到小腿上,直接一個趔趄,摔到了路邊。
這下就等于點燃了火/藥桶,污言穢語的叫罵聲立刻從她的口中噴涌而出。
梨花只當沒聽見,心里默默計算著,要是這婆子能罵上一刻鐘,她就和前天對待向五郎那樣,敲斷她一顆牙齒。
曾婆子見向婆子摔倒,頓時幸災樂禍,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又繼續開罵起來,田埂上頓時一片熱鬧。
向婆子雖然心有不甘,但卻又懼怕梨花手里的彈弓,不敢貿然上前,罵了好一會兒嗓子罵干了,這才悻悻離去。
第42章 我來當家
眼看快到晌午, 日頭也越升越高,曾廣進那邊已經累得快趴下。
董蕓擦了擦頭上的汗水,讓女兒往樹蔭底下躲, 又沖著曾婆子道:“娘,該回去準備午食了。”
她倒是想回去弄飯, 還能借著歇一會兒,但家里有老人在,她一個年輕人不好回去做這些事, 而且婆婆小氣,也必定不愿讓她回去做飯, 不好跟她爭, 只能提醒了一下。
若是在她這邊小院備飯, 她都不帶問婆婆意見。
曾婆子見到大根一家子干活又快又好,巴不得讓他們一整天都不要停歇,盡早把自家的稻子給割完,這會兒聽到兒媳說回去煮飯,又看看日頭,確實不早了, 這才不情不愿地收起鐮刀準備回去。
走的時候又沖著最邊上被曬得滿臉通紅的曾廣進道:“老二,你跟我回去歇歇, 讓他們繼續割,你一個讀書人,干不來這些粗活。”
大根夫妻二人似乎早就習慣了被這樣對待, 沒說什么,梨花則扭過頭瞇著眼睛看著曾廣進。
曾廣進很少干農活, 才一個上午就直接把他的腰累得不行,恨不得現在就回去躺上一天, 可看著眾人都在看著他,尤其是自家嫂子,面無表情的。
他心頭一跳,趕忙回著老母道:“娘,我不累,我跟著大伙繼續割,你快回去弄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其他幾人這才收回目光,繼續干活。
曾婆子跺了一下腳,口中不知道罵了句什么,拉著芙寶回去了。
大概半個時辰回來,提了一個籃子,來到地頭,吆喝著眾人過來用餐。
董蕓看著這簡簡單單一籃子,皺著眉頭道:“日頭如此毒辣,怎不回去吃,大家已經辛苦了一上午,也該歇歇了。”
曾婆子不耐煩地回道:“現在是農忙時節,趁著天氣好趕快割了曬了收倉才是正道,哪有那么多閑工夫休息。快來吃飯,吃完了好繼續干活。”
大根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董蕓此時已經有些不悅,干了一早上,若是自家人還好,請別人來幫忙不在家備飯,還想著在地里吃完就繼續干活,這是多刻薄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
她放了鐮刀走過去,揭開竹籃蓋子一看,只見里面疊著五個碗和一把筷子,再有一個炒的豆角,旁邊的鍋子盛著半鍋子的粥。
一張俏臉瞬間冷了下來。
“五個碗,娘和小叔不吃嗎?”
曾婆子瞥了她一眼,“我在家吃過了,老二一會兒回家去吃。”
董蕓牙根暗咬,面無表情道:“忙碌一個上午,就白粥加青菜,吃不飽下晌怎么干活?”
曾婆子早就受不了兒媳這挑三揀四的態度,聲音一下子提高了起來:“白粥怎么了?這么熱的天,嗓子都干得冒煙了,不喝粥吃干飯還不得噎死人。你就那么嬌氣,連粥都喝不得?”
此時的董蕓哪里還有素日里逆來順受的模樣,語氣中帶著隱隱的怒氣,“粥我能喝,可你看看這都是什么菜?炒豆角?這么多人辛苦了一早上,割了這么大一片稻子,你就拿豆角來應付?葷菜總得有一個吧,清湯寡水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曾婆子怒了,罵道:“家里什么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要念書,全靠這十幾畝的田地過活,去哪里要肉吃,我怎么會有你這么個不知道持家的兒媳,還不如和大有死在外頭算了,回來膈應我——”
董蕓聽到這話,眼底閃過涼意,“前些日子我剛給你三十兩,一斤肉不過十五文錢,你卻連幾十文錢都不舍得拿出來,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大根夫婦聽著婆媳二人爭吵,心中也不是滋味,曾婆子這是看人下菜,就因為大根一家子欠了董蕓的恩情,又加上夫婦二人向來逆來順受的性子,老婆子根本就沒將他們一家子當成一回事。
但聽到董蕓質問婆婆,兩人感激之余又不禁忐忑,熊氏怕董蕓被婆婆苛責,趕緊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芙寶娘,杏花在家里弄了飯,我們一家子回去吃,吃完了再過來割稻。”
這話一出,曾婆子臉一黑,哪有請人來幫忙,卻讓人回家吃飯的道理?村里人要是知道了,不得戳她的脊梁骨?況且這四人回去了,誰知道下午什么時候回來?
轉頭就把怒氣撒到董蕓身上,罵道:“你這賤婦,和我在這里吵什么,我好心好意拿飯菜來招待他們一家子有什么不對,當初要不是咱家,梨花和杏花都不知道被賣到哪里去了,不過是讓他們來幫忙割一下稻谷,又沒逼他們做牛做馬。你在這里瞎嚷個什么勁?”
一旁的芙寶大概也聽得出母親和祖母在爭執什么,扯著曾婆子的褲腿道:“家里有肉,雞肉,好吃,給梨花吃——”
大根幾人趕緊背過身去割稻,裝作沒聽到這話。
董蕓這下更氣了,還以為婆婆摳門就只煮了粥和青菜,沒想到家里還有雞肉,可這雞卻不是給他們這些人吃,而是給她和自己的好兒子獨食的。
這下想忍也忍不住了,可剛要發飆時,卻聽到“啪”的一聲脆響,緊接著芙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曾婆子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這個小賤蹄子胡說什么呢?哪里有肉?有肉我不早拿來了?小小年紀就知道騙人看我不打死你!”
離得最近的梨花見到芙寶被打,趕忙一把將她抱起來護在懷里,曾婆子的第二巴掌打在她轉過去的背上。
“躲什么躲?我們曾家的孫女誰讓你抱了?腦子有坑的東西你瞎摻和什么?把她放下來看我不打死小王八蛋!”
“夠了!”董蕓的忍耐終于到達了極限,一把將梨花二人拉到身后,往前逼近了幾步,一雙杏眼緊緊鎖住曾婆子,“你再敢動手試試!”
曾婆子嚇了一跳,她還從來沒見過兒媳這個樣子,眼眸冰冷,兩道目光像是冒著寒光的利刃,仿佛她要是再向前一步,那利刃就要刺破她的眼睛。
她記得這個年輕的女人剛到她家的時候,一開始看著生人勿近,可每次罵她她從不還嘴,更別說動手,叫她做事她也做,卻從沒喊過一聲苦一聲累,于是她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稍微不順心,就會罵上兩嘴。
如今見她這個樣子,恍惚間這才記起來她剛來時那周身冒著寒氣的模樣,那冰冷視人如死物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栗。
曾婆子不過是一個鄉下的小婦人,何時被如此凌厲的目光盯著,她不知道這個兒媳怎么會有如此令人窒息的氣氣勢,明明頭頂陽光熾熱如火,但在此刻的董蕓面前,她卻覺得四周如同冰窖一般寒冷。
“她是我孫女,我難道還不能教訓了?”曾婆子別開眼,仍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你不能!”董蕓冷聲道,“你若是敢再動她一根手指頭,別怪我不顧大有面子,還有,你聽清楚,梨花是我救的,銀子也是我的銀子,別拿我的人情來作為你胡來的本錢,他們不欠你什么,你要是不會做飯就別做,我回去做便是,我不拿你一粒米一勺油!”
“你——你——你真是反了天了!既然你嫁給了大有,你就是曾家的媳婦。她們欠你的就是欠曾家的,我想怎么使喚就怎么使喚。”曾婆子氣得臉色鐵青。
董蕓冷笑一聲,“大有是大有,我是我,你若是看不慣我們母女二人,我便去衙門立了女戶分出來便是,以后你的家、你的田、你的地我都不再插手,不跟你粘在一起,我們反倒還更自在。”
聽到這話,曾婆子尖聲叫道:“你想得美!不分!大有的孩子就是曾家的種,想分出去?沒門!”
董蕓嘴角露出一絲玩味,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婆婆打死都不愿意分家。“你不想分也行,以后這個家我做主,我說話你就給我閉嘴,否則我自有門路分出去!”
曾婆子這下真的慌了,她當然不想讓這個能干的兒媳分出去。董蕓年輕又識字,看著就是極有本事的人,而且就憑她那姿色,想要找人幫忙,還不就是勾勾手指頭的事。
別人不知道她哪能不清楚,家里現在還能供得起老二,都是她私底下接濟,上次拿了三十兩,背后說不定還有更多,如今她老了,也干不動多少年了,只要不分,她就能拖著這個兒媳,一直供著二兒子繼續念書。
想到這里,她只能硬壓下心里的火氣服軟道:“你做主便做主,哼,還真以為這個家有你想的那么好當。”
董蕓不再理會她,轉身走到大根夫婦面前道:“根叔,秀芳嬸,真是對不住,讓你們看笑話了,實在是因為家里人手不夠忙不過來,這才叫你們來幫忙,卻不想鬧成這個樣子……當初那三十兩銀子既然已經歸還,咱們兩家也算是兩清了,你們自家也有稻子要收,等做完今日剩下我們自己收——”
曾婆子聽到這話,急了,尖聲道:“說好了先幫我們收完了再收他們家——”
董蕓打斷了她的話:“就你這清湯寡水地招待客人,也有臉讓人全幫你割完,你若是還想拿主意,那就不用一起過了!”
曾婆子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曾廣進更是羞愧難當,滿臉通紅地低著頭,不時偷偷瞟向董蕓。
董蕓沖著大根幾人道:“你們先跟我回去休息一會兒,我現在就回家重新弄飯。”
不過大根他們剛剛被曾婆子如此對待,想必也不愿意進曾家的門。
果然熊氏連連擺手拒絕。
曾廣進趕忙道:“既然大家不愿回去,嫂子也不必麻煩,家里有肉,我這就回去拿。”
說著放下鐮刀跑了回去。
董蕓臉色這才稍微緩了緩,又沖著曾婆子道:“今天晚飯,由我來做,我在西邊小院做。”
曾婆子臊得滿臉通紅,恨恨地咬著牙,跺著腳也轉身往家里去。
大根夫婦對視了一眼,正要開口,梨花卻笑嘻嘻地抱著芙寶蹭了過來,擠到幾人中間,沖著董蕓豎起大拇指道:“董姐姐,你真厲害。”
董蕓淡淡一笑,她實在不想出這個頭,她就想低調地過著小日子,只要上頭有曾婆子這層防護罩,就沒有人注意到她,只要婆婆不過分,她日子其實也能過得安逸。
只是這次,實在太不像話了。
曾廣進很快就把剩下的肉帶過來,又趕忙為母親的行為道歉,畢竟是讀的圣賢書,心里還是有幾分良心和羞恥心,連連作了幾個揖。
熊氏笑了:“不打緊,你們人丁稀薄,相互幫忙是應該的,我們家早幾天晚幾天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
董蕓道:“嬸子心善沒放在心上,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得寸進尺,再說了,去年我們自己收也能收得完。”
見到董蕓堅持,大根看了妻子一眼,想了想道:“明日再割一天,后天我們就去收自家里的,若是后面我們收完了你們還沒收完,到時候再過來幫忙吧。”
熊氏覺得可行,一旁的曾廣進也松了一口氣,要是按照董蕓說的那樣,只幫今天一天,后面他們還是得累得夠嗆,但要是能多幫上一天,按照梨花和大根的速度,他們能省不少事。
都怪自家老母,他心里那個氣。
不過他剛剛還是被董蕓前所未有的氣勢給驚到,普通的鄉下人怎會有她那樣的氣魄,直接把他娘給壓得死死的,就連他也是大氣不敢出。
第43章 累壞了吧
曾婆子自從上午被兒媳鎮住后, 整個下午都如同被霜打的茄子,自己默默地在另一塊田地里獨自揮刀割稻。
反倒其他人這一邊,其樂融融。
曾廣進知道老母干的不是人事, 也積極活躍氣氛,他好歹是個童生, 讀書人的身份就擺在那里,大根和熊氏自然不會不賣他面子。
董蕓無心出頭,但這個頭不出也出了, 至少往后也能換得耳根子清凈,于是索性也不再去想那么多。
而梨花, 少了曾婆子這個臭蒼蠅在耳邊嗡嗡叫, 心里舒坦多了, 干活更是有勁兒。
再想起左齊吩咐的要鍛煉耐力,于是越發狠勁地虐著自己的腰腹和手臂力量,加上身體里那20個點的體魄加成,簡直就是開掛一般的存在。
大根看著前邊一騎絕塵遠遠把夫婦二人甩在身后的女兒,忍不住道:“是咱倆老了不行了,還是梨花這丫頭太快了?”
熊氏看著還落在他們身后好一大截的董蕓和曾廣進二人, 笑道:“這孩子可真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此時的大牛已經不用割稻了,只需負責把他們割下來的捆起來堆在一起。
曾婆子看著轉眼又割了一片稻子, 干癟的嘴唇緊緊抿起,一聲都不敢吱,轉頭去隔壁王家借了牛, 和大牛一起把稻子堆在牛車上,運去稻場。
董蕓看著割到頭又從另一頭往回割的梨花, 她實在難以理解這女孩瘦弱的身軀里究竟蘊含著怎樣驚人的爆發力。連續勞作兩個時辰而不停歇,她的腰背仿佛上了發條一般不知疲倦地一直一彎, 手臂的動作也是絲毫不帶停歇。
突然想起五姑姑說的,“姑娘家身子總是弱的,手臂沒力氣,快到頂端的時候跟不上,那真是白瞎了。”
彼時的董蕓年少,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而跪在一旁伺候的女侍衛隊長卻是聽得面紅耳赤。
“不過也不全靠那個,有時候吧,女孩子的柔軟也又有柔軟的好,單單靠著蹭一下就能到了,哎,你以后會懂的。”
時至多年以后的今日,董蕓的懵懂早就不復存在,甚至在一個小姑娘彎腰割稻的時候都能浮想聯翩,她甩了甩頭,試圖趕走腦海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微微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沖著前方喊道:“梨花,先歇一會兒吧,我光看你那么割都覺得累。”
梨花直起身子,抹了抹頭上的汗水。
還行,不算是很累,今日份的鍛煉算是達標了,就是日頭有點大,太曬了,其他的都還好。
不過董姐姐叫她歇會兒,她就歇會兒吧。
將鐮刀一收,往董蕓歇息的樹蔭下走去。
董蕓見她走近,倒了一碗水遞給她道:“累嗎?”
梨花接過碗,仰起頭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搖了搖頭:“才第一天呢,不累。”
董蕓看著她因為一碗水下去后又迅速變得汗津津的額頭,拿出手帕遞給她:“擦一擦。”
梨花看著那白白凈凈的帕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我用袖子擦就好,你這手帕一擦就變黑了。”
董蕓笑道:“沒關系,我回去洗了就好。”
梨花看著自己臟兮兮的手,搖了搖頭。
董蕓看著眼前執拗的女孩,鬼使神差地,手一伸將她拉近,帕子壓在她臉上,將額上脖子那里的汗水一點一點地吸掉。
梨花沒想到她會這么做,看著突然拉近的那張俏臉,還有耳邊被風帶起來的一抹秀發,心間就像是被撓了那么一下。
就這么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她為自己擦汗。
直到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大牛——”秦大寶遠遠跑來,手里不知道攥著個什么東西。
大牛直起身子,“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這不是去你家,沒見著你們嘛,杏花說你們一家來幫曾家割稻子了。”
大牛哦了一聲,“你找我干啥。”
秦大寶看了一眼她,又望向不遠處正和董蕓站在一起的梨花,看似隨意道:“沒事,就過來玩。”
梨花被董蕓那一手帕給攪得有些不知所措,余光瞟見秦大寶過來,暗暗松了一口氣,沖著董蕓說了聲“我過去瞧瞧他們兩”,說著不待對方回應,拔腿就朝著二人的方向跑去。
“大寶你怎么過來了?”
秦大寶將藏在身后的手拿出來,道:“山上摘的野果子,沒準你——們愛吃,就拿過來了。”
梨花一看,是那個有點兒像小陶罐,黑黝黝的小野果,大柳樹村周邊山上有一些,但不多,她驚喜道:“你居然摘到了,上次我去的時候還沒熟,我估摸著等我下次再去,怕已經不剩了。”
秦大寶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喜歡,將用一束葉子包著的桃金娘一股腦兒塞給她,“我就隨手摘的,小寶他們不愛吃,順路拿了過來……”
說完,又有些不自在地縮回手。
梨花笑嘻嘻道:“行啊秦大寶,會講義氣了。”
遠處董蕓看著年輕的男女面對面站著,不知道他們在說著什么,少女眼睛瞬間瞇成一條線,樂不可支,鮮活的畫面讓她微微瞇了瞇眼睛。
一旁的芙寶見到梨花和秦大寶說話,好像還有吃的東西,哪里能耐得下去,邁著小短腿追過去,口中叫著梨花。
梨花見小肉團子過來,趕忙蹲下來張開懷抱將她抱起道:“這么熱不在樹蔭下待著,怎么到處亂跑?”
芙寶摟著梨花的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中的野果,撒嬌道:“吃,給芙寶吃。”
梨花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將野果攤在她面前說:“只能拿兩個。”
芙寶看著眼前那么多的桃金娘,卻只能拿兩個,不滿地嘟起了小嘴。
梨花點了點她的鼻子,“這玩意兒吃多不行,吃多了拉不出臭臭。”
芙寶瞬間就嚇住了,伸出去拿野果的手也頓在半空,但實在又拒絕不了果子的誘惑,果真只拿了兩個。
梨花把她放下來,又撿了兩個又大又飽滿的兩個遞給她,“拿去給娘親一起吃。”
芙寶聽話地接過來,搖搖晃晃又朝她母親的方向跑去。
董蕓看著女兒遞過來的不知名的野果,搖了搖頭,“娘不吃,芙寶吃。”
芙寶忙道:“芙寶只能吃兩個,吃多拉不出臭臭。”
董蕓聞言笑了出來,接過野果后問道:“是梨花告訴你的嗎?”
芙寶點了點頭,張口就咬了一顆,嘴巴和牙齒下一瞬就染成了黑色,董蕓見狀,瞬間就歇了吃這玩意兒的心思。
晚飯是董蕓提前回去弄的,兩葷兩素外加一個湯,曾婆子沒臉過來,大伙吃得很盡興。
大根夫婦吃飽后就告辭了,大牛和往時一樣,一聲不吭跟在后邊回去,梨花看著董蕓滿臉疲憊的模樣,還有飯桌上狼藉的一片,沖著母親道:“娘,我再陪芙寶玩一會兒,晚點回。”
熊氏自無不可,隨她去了。
曾廣進也抹了嘴就回了東屋。
董蕓不是個傻子,她當然不會認為梨花會因為想和芙寶玩才留下來,勞累了一天,是個人都會貪懶著想歇一歇,她內心不禁感慨著如此大條的這么一個人怎么會長著一顆體貼的心竅,她是單單對自己這樣,還是對別人也是這樣?
自己當初一時的不忍出手相救,竟能得到對方如此對待,這要是個生意,那真的是賺翻了。
芙寶聽說梨花要留下來陪她玩,高興地抱住梨花的大腿,試圖爬上她的膝蓋。
梨花捏了捏她的小臉,笑著說:“我先幫你娘親收拾一下,再陪你玩。”
董蕓聽她這么說,確定她留下來果真是為了幫忙,心里受用,但還是出聲拒絕:“你今天割一天的稻子也累壞了,快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梨花不說話,走到桌邊就開始動手,這些活在家主要是杏花和母親在做,但先前家里請客幾次她都一起幫忙,做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看到她堅持,加上自己身體確實有些疲倦,董蕓終于還是不再推卻,轉身去收拾灶上的鍋子。
芙寶也沒鬧,跟在梨花身后欲步欲趨,人小小的差點被梨花給踩了幾次。
梨花手腳麻利地洗完了碗筷,又迅速地把地掃了個干干凈凈。當看到董蕓準備了一大桶溫水時,好奇地問道:“這是要用來做什么的?”
“這是給芙寶洗澡用的。”董蕓解釋道,“井里的水太涼了,得加點熱水才行。”
這時,芙寶已經脫得光溜溜地站在院子里,笑嘻嘻地呼喚著梨花。
梨花二話不說,一把提起那沉甸甸的木桶說:“我來吧。”
說著不費什么力氣便將熱水提到院子里,倒進大木盆,接著又從水缸里舀了半桶涼水加進去,試了試水溫,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沖著芙寶道:“到盆子里來,我給你洗。”
芙寶樂得和梨花一起玩水,以往和她娘一起洗的時候,弄得到處都是,少不了要被罵一頓,但她知道梨花不會罵她。
董蕓走過來,看著她,問道:“你會嗎?”
“我下頭三個弟弟妹妹,這事沒人比我更熟了。”梨花笑了,說著拿起水瓢給芙寶從上到下淋了一遍,這才用胰子放她身上搓。
董蕓見她確實手法熟練,這才放下心來去做別的事,不過走了兩步又警告地看了一眼芙寶道:“好好洗,別弄得到處都是。”
芙寶縮在盆里,見到母親入了屋,這才沖著梨花咯咯笑了。
說歸說,鬧還是要鬧,梨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小肉團子給洗得干干凈凈,等換上干凈的衣服,再將她趕進屋去,把水倒了,沖了一遍大盆子立到墻角。
這邊董蕓也終于把七七八八的家務活給弄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忍不住錘了錘腰,扭了扭酸痛的手臂。
不得不說,今天的工作強度真是可以了,但有了梨花一家的幫忙,比起去年來要好上不少,不過都不輕松就是。
正在這時,身后突然襲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身子在條件反射之下瞬間變得僵硬,下意識要掙開,但很快意識到是小姑娘站在自己的身后,原本僵直的腰背這才放松了下來。
“姐姐累壞了吧。”背后那雙有力的手掌捏住自己疲軟的肩膀,少女的聲音也隨之而至。
董蕓答非所問,“你都長得跟我一樣高了。”
依稀記得前年年底來大柳樹村的時候,她才到自己的肩膀,沒想到兩年時間,已經躥得這么高了。
梨花道:“可能我爹個高,我隨我爹了。”
大根的身高也是隨了劉家那邊,但比劉老太爺還高,梨花隨她爹,自也不矮,尤其是這幾個月伙食算是跟上來了,幾個孩子個頭猛地往上躥,枯黃的頭發也開始有了色澤,臉色都要紅潤了不少。
看著眼前輕而易舉就能搭上的肩膀,梨花心里的成就感滿滿,以前還覺得董姐姐長得太高挑,覺得沒什么機會靠近她,沒想到今天就能捏上她的肩了。
董蕓感受著肩膀上輕重適宜的力道,恨不得就倚著她的身子倒過去,讓她給自己捏捏肩捶捶背,好好伺候一番,但想到自己一天下來滿身臭汗,只得戀戀不舍地轉過身來,“天晚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梨花有些遺憾地收回手,規規矩矩立在那里,但眉眼之間盡是愉悅,就好像遇上了什么開心的事。
“好,那我回去了。”
董蕓覺得今晚的梨花好像沒有了往日的呆愣,看上去好生乖巧,甚至能讓人品出一絲溫柔,她不知道為什么會在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能品出溫柔的兩個字,只是覺得今晚的她,整個人像是覆上了一層月光,朦朦朧朧的不太真切。
見她轉身,董蕓想起什么,趕忙又將人給叫住。
“等會兒,我給你拿個東西。”
說著轉身進了屋,很快就拿著一個小瓷瓶出來,遞給她,“明日出門前把它抹在臉上,皮膚就不會曬傷,也不容易被曬黑。”
梨花接過瓷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問道:“姐姐不喜歡我黑是嗎?”
董蕓愣住了,半晌才道:“你是怎樣都好,往后還有一個多月都要下地割稻,我不想看你皮膚被曬傷了。”
梨花哦了一聲,接過小瓶子,又問道:“那我拿了,姐姐還有嗎?”
董蕓點了點頭,“我還有。”
就在對方再次轉身之際,突然又問了一句:“你早上問念書的事,是想認字嗎?或許……我可以教你。”
梨花沒想到董蕓居然還記得這個,心中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瞬間又活了起來,可是看著董蕓疲憊的臉龐,想到她素日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活,舌頭轉了一圈,又改了口道:“沒有,就隨口問問啦。”
董蕓笑了笑,看著她:“女孩子也可以認字,等收割完稻子,有空了我教你認字。”
聽到以后再教,梨花壓著激動的心情道:“好,我等姐姐有空。”
董蕓這才倚著門,眼波柔軟地看著她,“快回去吧,小心看路。”
第44章 貪懶一日
第二天早上, 梨花幾人到了地里的時候,董蕓已經帶著芙寶在那兒等著了,大根和大牛跟她淺淺地打了聲招呼, 彎腰就開始干活。
熊氏走過去逗了一下芙寶,沖著董蕓道:“你帶著孩子何必這么早出門, 我們都認得你家的地,再說你婆婆也早來了呢。”
小孩子一大早起來尤為麻煩,尤其是一兩歲的孩子, 起來先要鬧一鬧,然后又是穿衣如廁又是喂早飯, 所有時間都耗在上面。
董蕓笑了笑, “無礙, 她有時候挺乖,起床不鬧。”
自從經歷昨日自家婆婆那般待客之道后,她也不放心兩撥人處在一起,請人來幫忙人都到地里了,自己還在家里擺弄孩子,那算什么事, 也不是天天那么早起,辛苦個把月倒也還能吃得消。
說著, 將旁邊的籃子拿過來,掀開上面的巾布,露出幾個香噴噴的肉餡餅, “秀芳嬸,先吃早飯吧, 梨花,幫忙拿兩個去給你爹和弟弟, 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熊氏看著那些餡餅,聞著香噴噴的肉香味,嗔道:“你這不得天不亮就起來了,又不是外人,我們都在家吃了粥才來。”
董蕓道:“哪有讓你們幫忙割稻子還得在家吃飯的道理,也沒起多早,娘過來幫忙煎餅子了。”
熊氏一聽是曾婆子煎的餅子,臉色就不太自然了。
董蕓看在眼里,輕聲道:“我婆婆這人吧,就是以前吃了太多苦,公公去得早,她一個人把三個孩子拉扯大,又一生要強,這才生成這么個性子,太壞的心眼倒是沒有,只是有些方面確實也挺讓人受不了——沒事,這是我屋里的東西,她如今也不敢嘴碎,趁熱著吃吧。”
梨花不客氣地從里面拿了個餅子塞給她娘,又抓了兩個跑去拿給父親和弟弟,最后才返回來,抓起自己的那一個,吧唧吧唧就開吃。
粥是喝了,可誰又能拒絕一個里面包裹著肉的大餡餅呢。
一夜好覺,加上一大早餡餅補充能量,梨花再次一騎絕塵將所有人都拋在后面,其他幾人只能望塵莫及,曾婆子更是懊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這丫頭這么能干,昨日她省那只雞做什么,反倒因此被兒媳拿捏得死死的,還被這一家子給記恨心里,真是撿了芝麻丟西瓜。
直到晚上,曾家的曬場上堆滿了帶穗的稻子,這也意味著他們至少得停下兩三日處理,等脫了粒揚了谷子才能騰出地方來放新的稻子。
晚上董蕓提前回去煮飯,曾婆子破天荒拿了一塊胳膊那么長的臘肉過來,沒說什么,丟下后又回她那邊去了。
董蕓見她如此舉動,稍稍松了口氣。
一天下來大伙兒累得夠嗆,她盡可能地把飯做得色香味俱全,油更上得足足的,以此慰勞眾人一日的辛苦。
梨花和昨日一樣,留下來幫忙善后。
董蕓默默享受著她的好,問道:“明天你們也要開始割稻子了嗎?”
梨花搖頭,“家里還沒曬場,爹說明天讓我們休息一天,他把院子旁邊的地給平整了方便曬谷子,后日再割。”
董蕓嗯了一聲,又不禁感慨道:“你們幾個這么能干,照這樣的速度,不消幾天就能割完。”
單純只是割稻子,像熊氏這樣的普通人如果不帶歇的一天大概能割八分到一畝的田,大根能割一畝三分左右,梨花粗粗算下來能割兩到三畝,他們家八畝水田,連著割三天左右就能割完,不過也看曬場能不能容納得了。
至于董蕓自己,還有曾廣進和曾婆子母子,她覺得每人一天五分不能再多了。
幸好有梨花一家幫忙,單是這兩天,都割了一半的地了,省了不少工夫,后面每天再割那么一點,不要多久也能割完,不再似往年那般倉促。
為此,董蕓心中也顯得很是愉悅,她收拾著墻角邊的工具,一邊轉過頭來看著梨花道:“昨天給你的藥涂了嗎?”
梨花點了點頭,“涂了的。”
她喜歡董蕓此時的模樣,歪著頭看著自己,嘴角噙著笑,耳邊垂下一縷秀發,素日里疏離的眼神也變得柔和。
梨花不認字,不會遣詞造句,不知道怎么形容對方的美麗和自己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就這么看著她,自己的心底也跟著變得酥酥麻麻。
那瓶藥其實她并不太舍得用,只是稍微抹了一點點,生怕沒用幾次就用完了。
董蕓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別太省,用完了我這里還有。”
梨花開心地點了點頭,她幫忙著把地給掃了,又輕車熟路地舀了熱水給芙寶洗了澡,等做完這一切,這才準備回去。
其實看著董蕓疲倦的樣子,她挺想幫她按上一按松一松骨頭,想到昨天只是將手放到對方的肩膀上,她的心現在都還怦怦直跳。
可是忙碌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味,董蕓愛干凈,她不敢硬湊上去。
說要走,但腳卻一直沒邁出門檻。
董蕓大概看得出來這小姑娘其實還不太想回去,她不太明白這樣的小姑娘為什么會愛黏著自己。
因為自己外在的這身好皮囊?董蕓知道自己是有幾分姿色,所以自從到了大柳樹村后,她就很少出門,以免惹上麻煩,每日做婦人裝扮,盡量低調。
可梨花一個十多歲的姑娘,聽說前兩日剛過了生辰,是可以說親了的人了,她為什么喜歡和自己這樣一個女人處在一起?
董蕓當然不會認為梨花對自己有那樣的感情,畢竟磨鏡之癖不是人人都會有,這么個小小的村子里,村民們思想固化,從來只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至于喜好男風之類都是城里有錢的老爺們才能胡鬧的東西,這些村民對此向來都是不屑一顧,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
在幾個月前,梨花甚至連城里都沒去過,她怎么會知道這些東西,就更談不上耽于女色了。
也許小姑娘真的只是對一副好皮囊向往罷了,董蕓如是想著,微微嘆息。
她是挺喜歡和梨花相處,性子單純,有點執拗有點傻愣,但一旦開始對某一個人好,那種看似平平無奇的好,卻炙熱得燙人心扉。
她不敢否認,她很享受這個傻姑娘對自己這樣炙熱的好。
但又矛盾著被這樣炙熱地對待,自己能給對方什么,或者是,這樣的炙熱下去,又會演變成什么。
“還不回去,是想留在我家睡覺嗎?”董蕓壓著心底雜亂的想法,彎著嘴角問道。
梨花被猜透心思,有些尷尬地笑了,“就走啦。”
說著這才轉過身,戀戀不舍地走出門去,董蕓站在門口,看著她越發高挑的背影漸漸遠去,不禁有些失神。
……
一連忙了兩天,這日梨花終于可以享受一下偷閑的滋味,多賴床一會兒。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陽光已經透過屋檐的縫隙,斜斜地照進房間,灑下一地光影。
院子里,母親和杏花的對話聲伴隨著咯噠咯噠的雞鳴聲傳來,杏花歡快地說:“老黃雞又下蛋了,我們家攢了好多雞蛋呢,不知道大姐什么時候拿去城里賣?”
熊氏回答道:“這段時間太忙,跑來跑去也累,雞蛋就留著家里吃吧,今天野蔥炒雞蛋,多放點豬油,下飯。”
梨花趿拉著鞋子走出房間,正在和杏花埋頭納鞋底的熊氏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問:“醒了?還累不累?”
梨花搖了搖頭,除了肩膀有點酸,累倒是不累,“娘,山上先前挖的幾個陷阱,今天沒事我上去看看,要是有獵物我就拿去城里賣,沒有我就下山回家。”
熊氏皺著眉頭道:“前兩日那么辛苦干活,你不歇著又去山上做什么?明天就該咱家割稻子了,再說咱家現在也不缺那么一點半點銀子。”
銀子缺肯定是缺,但熊氏更心疼女兒的身子。
梨花笑著說:“我又不累,躺著睡不著反而腰酸背疼,還不如出去走走。”
熊氏沒好氣地說:“你可真是個賤骨頭,跟你爹一個樣。”
梨花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爹在院子外頭平整曬場嗎?”
“可不,天不亮就起來,這會兒大牛跟他一起整呢。”
“他那么多年不著家,可不得多干點。”
熊氏一聽,覺得也對,“行吧,小心點,別往深山里面去,咱家現在還不至于窮得吃不起飯,非得拿命去搏那點吃的。”
“知道啦。”梨花一邊應著,一邊嚼著柳條漱口捧水洗臉,不知想到什么又轉回屋去,從床前的柜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瓷瓶,正是董蕓給她的那瓶,湊近貪婪地嗅了嗅,隨后挖了一點輕輕抹在臉上。
等再次走出屋子的時候,已經穿戴整齊,一身淡藍色的粗布衣裳,也是她娘做的新衣裳,粗布麻衣,勝在沒有補丁。
如今她身子變得越發挺拔窈窕,穿在身上竟也不覺得土氣,清清爽爽的,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除了膚色稍黑,儼然一個俊俏的小姑娘。
杏花道:“大姐,你這樣穿真好看。”
熊氏一看,也忍不住帶了滿意的表情,以前村里人老說她生了個傻女兒,傻里傻氣的,將來注定是要嫁不出去。
真想讓那些人來瞅瞅,自己女兒哪里傻氣了,這么俊的一個人,又能干又知道心疼人,將來肯定能找個好婆家。
梨花以前對這些外在的東西可一點兒都不在意,她甚至對美丑沒有什么概念,當然董蕓除外,若是世界上如果有美丑之分,那美人一定是董蕓,其他的都是丑人。
可自從前晚董蕓給了那瓶膏藥,讓她涂在臉上能防曬黑,她心里就開始有了些許的在意,如今聽到杏花這么一說,忍不住又走到水缸邊上照了照。
熊氏笑罵道:“你這是上山去打獵,臭屁個什么,還不快去吃早飯,吃了好出門,別等日頭當空才出去,不把你給曬蔫巴了。”
梨花這才移步轉身去了廚房。
依舊是白粥,不過跟向家以前的那白粥比起來,那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今日送飯的不再是咸菜,是炒的蘿卜,還有兩個雞蛋。
梨花把雞蛋剝了埋到碗里,又把剩下的蘿卜絲蓋到粥上面,坐到廚房門口的小凳子上,一邊吃飯一邊和熊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娘,這蘿卜是哪兒來的?”
“昨天大寶拿了三個過來,說是你秦大娘讓他捎過來的,足夠我們吃幾天了。”熊氏回答道。
梨花哦了一聲,“下次等我獵到山雞,給大娘家送一只過去。”
家里的菜地才種下去沒多久,才長出點嫩芽,這幾天日頭大,中午都得往上面鋪一層稻草,太陽落山了才揭開淋水,免得被燒壞了。
秦家三天兩頭給她們家捎菜,老這么白吃人家的,總是過意不去,熊氏聽女兒這么說也沒反對,“你看著辦吧。”
梨花慢條斯理地把粥吃完,沖了碗回到院子里,將砍柴刀連帶刀鞘綁在腰上,拿起草帽往頭上一架,道:“娘,我上山了。”
“去吧,要是只獵到一兩只就別往城里去了,跑得遠也累人。”
“知道了。”
第45章 當陪練
外山雖然沒什么大獵物, 可小野味還是有的,幾天沒去陷阱里看,井底除了一大頭刺破了肚皮已經發臭的鹿子外, 還當真困了幾只山雞和一只狍子,好些天沒吃東西, 把這幾只肥山雞餓得咯咯叫。
又在系統的幫助下,逮了幾只肥兔子,一下子收獲滿滿當當。
梨花將它們綁好, 倒掛在小樹干做成的扁擔上,搖搖晃晃地擔著往城里去。
剛入城門, 就見到到處貼白紙, 一群人圍在一起看著, 口中念念有詞,梨花不識字,也沒有湊上去看,只當是官府發布政令的公告。
路過的行人看著這她這么一大擔子的野貨,不禁兩眼冒光,饞著這些好東西, 又詫異這么個清瘦的小姑娘居然能挑得起這么重的擔子,簡直不可思議。
梨花可不理會這些人的眼光, 她腿腳有的是力氣,這些東西的重量也是在她可承受的范圍之內,唯一的缺點是, 這個臨時扁擔沒有打磨過,勒得她肩膀很疼, 只想著快點到目的地。
很快就到了福臨酒樓后門,廚房專門打下手的郝哥兒看著她那幾乎被壓斷了的扁擔, 趕忙跑上來幫她卸貨,口中笑道:“你這一擔子,我一個大男人都挑不起來,你居然能挑著走那么遠的路,真是服氣了。”
梨花一抹頭上的汗水,道:“還好,這狍子不算太大,不然我萬萬也是弄不來。”
后廚的許大廚也探出腦袋,看到這一擔子的東西,居然還有狍子,瞬間眉開眼笑:“你這丫頭許久不來,我就說肯定在憋個大的,這不,一來就給我送了個好貨,客人這幾日都在問這玩意兒呢,最近別的獵人也沒獵到,菜單上都不敢添這道菜。”
狍子肉質細嫩鮮美,可強身健體強心潤肺,具有滋陰補陽的功能,城里人老爺太太們最愛吃這些玩意兒,因此也能賣出不錯的價格。
梨花笑道:“許叔,這狍子和山雞都給餓了好幾日了,瘦了不少,你可不能按以往那樣算。”
許大廚一副你放心的表情,“我還盼著你以后送多點野味來,怎么可能貪你這點。”
看著許大廚指揮著郝哥兒上稱,梨花這才問道:“許叔,我看城門口貼了好多大白紙,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政令了?”
“政令倒是有,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許大廚壓低聲音道,“說是要征稅呢。”
梨花不太懂得納稅的事,但依稀記得今年年頭已經納了一次糧了,這會兒又發布納糧的公告,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于是便把自己心里想的說了出來。
許大廚搖了搖頭,“眼下納的不是今年的稅,納的是明年的稅。”
梨花皺著眉頭道:“今年都還沒有過就要納明年的稅,這也真是說不過去。不過既然今年已經納了,那明年是不是就不用再納了?”
“想得倒是美,明年納后年的,要是來個狠的,一年納三四次糧,把后面十年的稅全都納完,那才是真的要命。”許大廚想起小時候的經歷,頓時滿面愁容。
梨花要是還聽不懂,那是真的腦子有問題了,還想說什么,卻被許大廚給制止住,“這些話還是不要在外頭說,周邊衙役往來,萬一被聽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梨花這才噤聲。
郝哥兒這邊已經稱完野貨,報上數字,許大廚給她算了銀子道:“一兩二錢四十文,既然餓了幾天,那我算一兩四錢給你,夠意思了吧。”
梨花算術不行,系統幫她算了沒有出入,再次吐槽了她的文化水平。
拿了銀子道了謝,許大廚趕忙進屋去處理這些野貨,郝哥兒偷著閑又忍不住和她聊了幾句,“梨花妹子,你剛剛說貼的那個大白紙,還有一份是尋人啟事呢。”
梨花好奇道:“尋人啟事,尋什么人,是官府尋人嗎?”
“你不知道,咱們城里有個人正到處在找一個賣雞蛋的小姑娘!說前些日子弄了個大誤會了,搶了她的雞蛋,現在想找人道歉卻到處找不著,說能提供線索的人還有重金酬謝呢!”
梨花一愣,想起上次自己被那個叫慕容錦的少女給按地摩擦的場景。
“那姑娘長什么樣,她叫什么?”
“就是一個經常穿著紅衣的,是龍威鏢局的大小姐,好像叫……慕容錦。”郝哥兒回答。
那不就是那天在市集上與她起爭執的紅衣少女嗎?她居然在找自己!梨花心情復雜地接過賣獵物的錢,心里怨了對方那么久,甚至暗暗詛咒她上茅廁掉坑里,眼下人家真的知道錯了,還那么大費周章地要找自己,那豈不白恨了。
可一想到自己那天被打得那么慘,還當眾出了洋相被那些人指指點點的,她事后才補救算什么英雄好漢。
如此一想,心情瞬間好多了,既然人家找了自己那么久,那就去見她一面,把那三十個雞蛋的錢給拿回來,于是沖著郝哥兒道:“你想不想拿到提供線索的銀子?”
郝哥兒瞪大了眼睛,“不是吧,那賣雞蛋的小姑娘是你?”
梨花嘿嘿笑了。
……
看著郝哥兒歡天喜地地拿著賞銀走后,梨花轉向眼前依舊一襲紅衣的少女道:“你找我我也來了,把雞蛋的錢給我,我就回家去,不跟你計較了。”
慕容錦緊緊抿著唇,看著眼前這位耿直的姑娘,看樣子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可能還要再小一點,但這股子執拗的勁兒,和當日護著雞蛋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
自己當初怎么會覺得她是個小偷呢,這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呆板固執的小偷?
聽到對方開口問要雞蛋的錢,她趕忙掏出自己的錢袋子。
“那日是我看錯了籃子,錯怪了你,雞蛋的錢我會如數奉還,更會給你一筆賠償的銀子,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我能做到,定不會推辭。”
自己有錯在先,就算對方想要獅子大開口,以她鏢局的實力,也定能滿足她。
不想眼前這耿直姑娘居然搖了搖頭,“你知道錯就行,我不多拿你的銀子,還有你下次不要再冤枉好人,也就是我心大,要是換作別的女孩子,被你說成小偷,人人喊打,怕是羞憤得回家就跳井了。”
慕容錦確實沒考慮這么多,如今聽梨花這么一說,也覺得自己那日真是做事不過腦子,趕忙回道:“是我魯莽,實在抱歉,下次我會仔細甄別,不再冤枉好人,不知道小妹妹怎么稱呼?”
梨花聽她叫自己小妹妹,眉頭皺了一下,眼前少女看著跟自己一般大,憑啥叫自己妹妹,但她實在懶得跟她計較,回道:“我叫梨花,那天的雞蛋三十個,一個一文錢,你給我三十文,我就走了。”
慕容錦聽她再次強調只要雞蛋的錢,還是愣了一下,但她早就對這事有了評估和準備,忙從錢袋子里掏出一張銀票道:“梨花妹妹,這是一百兩銀子,算是對錯怪你的補償,請你見諒。”
這是梨花第二次見到一百兩面值的銀票,自己這些年在村里,身上半文錢都沒有,先前娘生病的時候,買藥的五文錢都拿不出來,向婆子夫婦也不給,最后還是和董姐姐借的銀子,可外頭這些人一掏就是一百兩,怎么那么有錢。
要是她剛剛沒看錯,慕容錦剛剛賞給郝哥兒的是十兩銀子,這人,真是個敗家子。
慕容錦見她沒動,還以為她嫌少,又摸了摸兜里,還有一張五十的,全部掏出來遞給她道:“我所有的就只有這么多了,全都給你,希望你不要見怪。”
梨花這才回過神來,卻一把推開她的手道:“我不要你的銀票,我只要我賣雞蛋的錢。”
慕容錦這下是真的蒙了,眼前這家伙真的不是裝的。這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姑娘,上次穿得破破爛爛的一身,這次是體面了一些,可看著也是粗布麻衣,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孩子,既然家境貧寒,怎么會拒絕銀子?這年頭還有不愛錢的人?
這可是一百兩銀子呢,鄉下人一大家子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看什么看?”梨花不悅地皺眉,“既然你也已經認錯了,我拿回我的雞蛋錢就是,莫不是覺得我家里窮就必須訛你的錢才合理?”
慕容錦呃了一聲訕訕笑了,趕忙澄清:“那倒不是,就是覺得我冤枉你,總得要做一些補償才是。”
梨花哼了一聲道:“不要你補償,下次注意點別再冤枉人了就是,你把雞蛋錢給我,我趕著要回家呢。”
慕容錦雖然不是那種出手闊綽的人,但也很少帶著叮叮當當的銅板在身上,去哪兒要三十文錢,而且那日將人胖揍一頓,又害得人家被人指指點點當小偷,理應是要進行補償才對,銀子拿出來了,哪還有拿回去道理。
這也不符合她追風女俠的風格。
于是不管不顧地,將手中的銀票硬往對方的懷里塞。
梨花卻后退了幾步道:“你這是做什么,不拿你銀子你還不舒服了是吧,反正我就是這樣,是我的我就拿,不是我的,我也不要。”
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先前被向婆子用一塊糖哄到城里賣掉,這事已經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不是什么小便宜都能貪,不是自己的錢不能要,否則是會有大災難。
上次左齊的那一百兩,就是自己賺來的,用得踏踏實實,還蓋了房子,就挺好。
還有兜里剛剛打獵得的一兩四錢,也是憑自己實力賺來的,拿著穩妥。但眼前的這一百兩,就算真拿回去了,用得也不踏實。
慕容錦見她固執的樣子,簡直沒轍了,她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送不出銀子的一天,但是對方不拿,她心里難安,可看著梨花這固執的樣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我身上沒有零錢,你跟我回家,我給你拿三十文錢。”
梨花簡直無語了,“我在這里等著,你去拿來給我。”
慕容錦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嘛,這銀子是我娘特地吩咐我找到你之后給你的,你不拿,我回去不好跟她交代,你總得跟我回去解釋一下吧,不然她以為我又欺負你了。”
見梨花遲疑,她又趕緊補充:“而且我娘特別喜歡吃你們家的雞蛋,天天指著我上街找你,你家要是有的話以后我都跟你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梨花聽到這話,果然遲疑了一下,她母親果真是吃了自家的雞蛋,老黃雞的雞蛋本來就比別家的雞蛋好吃,她娘是個會吃的。
最后還是答應了跟她回去。
鏢局的位置不算遠,兩人走了一會兒就到。
江娘子一聽說女兒把那日冤枉的小姑娘給帶來了,趕忙出了屋子迎上來,大老遠就沖著梨花道:“哎呀,總算把姑娘給盼來了,當日錦兒莽撞,冤枉了你還搶了你的雞蛋,實在是對不住,我和她爹已經狠狠地把她罵了一頓,她呀,這些日子天天在市場邊上等著,她那幾個弟弟也都被遣出去找人了,可算是把你給找到了。”
江娘子面色和善,身上穿著綢緞,看著就是個富家太太,梨花以前什么時候被這樣的太太給放在眼里過,如今見她上來就拉著自己的手,心里的戒備瞬間就放了下來,連帶對慕容錦的敵意也因為見到她母親那一刻減輕了不少。
正說著,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三個十歲左右少年郎也一前一后地跑進來,進門就喊著大姐。
見到站在慕容錦旁邊的梨花,皆露出一臉喜色。
大弟慕容秀上前道:“你就是我大姐找的那賣雞蛋的人吧,我們找得你好苦哇。”
二弟慕容江接了茬,“我已經連續幾天沒去學堂念書了,就是為了幫大姐找你呢。”
小弟慕容山道:“我大姐知道錯了,你別怪她了好不好。”
梨花聽到這三個跟二牛和杏花一般大小的小子們爭先恐后上來為他們大姐說情,心里就算是有氣,此刻也煙消云散了,道:“我不怪她了,是我學藝不精,那日要是我能打敗她,雞蛋就不會被她拿走,她也不用四處找我要跟我道歉。”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后傳來大笑。
梨花轉頭一看,是個滿臉胡須的獨眼大漢朝他們走來,慕容錦和三個弟弟爭先恐后地叫著爹爹,梨花便知道是這家鏢局的主人來了。
慕容九天走近,看著梨花,轉過頭問女兒道:“這個就是你跟我說我,被你連摔了七次還能爬起來的那丫頭。”
慕容錦點了點頭,那日梨花被自己狂虐,但卻一次都沒有屈服過,打趴一次就爬起來一次,自己那天真是瞎了眼了沒看出來冤枉了好人。
“咱們這晉陽縣能被你打倒七次還能爬得起來的人還真不多,”慕容九天饒有興趣說道,又轉頭上下打量著梨花。
“身子雖瘦弱但挺拔,雙腿筆直有力下盤穩實,手指修長手掌粗大,眼神堅定——行啊,你這丫頭是不是練過功夫。”
梨花被對方如此仔細打量,卻沒生出不悅,她看得出來這慕容九天是在點評自己體魄,應是和練武有關,果然對方一發話,就是直切那一方面。
她搖了搖頭道:“我沒有練過功夫,但是我爹先前在營里服兵役,他回來教我扎馬步,然后又教我了四個拳法,我就照著四個拳法練。”
“練給我看看。”
梨花聞言,老老實實左腿往左一跨與肩同寬,一個左勾拳一個右勾拳地揮起了拳頭。
卻不想慕容九天突然從旁邊抽出一根竹竿,順著梨花的膝關一敲。梨花對這突如其來敲擊毫無防備,瞬間膝蓋一麻右腿一軟,身體也向□□斜,但右腿下屈之后卻并未倒下,竟撐在地上又緩緩立了起來,絲毫沒借助左腿的力量,整個下來穩穩當當。
慕容九天臉上露出詫異,手上竹竿一轉,直取她左腿筑賓穴,卻見她左腿一曲向上一抬,竹竿落空往右掃去,就在要掃到右腿的時候,那曲起來到左腳卻踩了下來。
隨著啪的一聲,竹竿從中間破開,發出清脆的聲音。
江娘子罵道:“好不容易把人給請回家,你進門就拿竹竿輪人腳脖子,這是想干什么!”
而系統早就在梨花的腦海里炸開,叭叭叭地道:“這個老家伙是個拳腳很厲害的人,他這是在測試你呢,要是能讓他教你功夫,你的體魄那一塊肯定能漲不少的分值。”
梨花也想起數日前左齊說的,要是能有一個拳腳厲害的武師來教導她功夫就好了,眼下被系統這么一慫恿,頓時意動不已。
而且她已經意識到董姐姐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的一個人,她能拿出那么一塊令牌調得動左齊,僅憑一個眼神就能逼退曾婆子,能是什么簡單人物,可是自己又這么弱,怎么能履行左齊師父的承諾護著姐姐?
江娘子看她眼神閃躲,只當她是被嚇到了,又瞪了丈夫一眼:“這么個實誠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啊,好孩子,別理他們,咱去屋里坐。”
梨花正一心想著怎么和慕容九天套近乎呢,卻被江娘子給拉去了廳堂,慕容錦和三個小少年也緊跟著魚貫而入,她只能先打消了心中的想法,回道:“夫人,我叫梨花,總鏢頭不過在試探我功夫而已。”
“不用叫我夫人,叫我江姨就好,這老東西一天天就知道舞槍弄棒喊打喊殺的,咱不理會他,想吃什么,江姨給你做。”
江娘子看著梨花的裝束打扮,還有粗糙的手掌,就知道這孩子家境定是不怎么樣,剛剛女兒又跟她說梨花不要賠償的事,愈發覺得眼前這小姑娘的與眾不同來,對她是越看越喜歡。
梨花見她如此熱絡,有點不好意思說自己是過來拿那三十文錢的,只得紅著臉拒絕道:“我不吃飯啦,江姨不用客氣,我就要回去了。”
江娘子拉住她道:“那哪行,錦兒誤會你不說,她爹又敲了你兩棒子,你讓我怎么過意得去。”
梨花拗不過她,加上又饞著慕容九天的功夫,就這么扭扭捏捏地留下了。
慕容九天參過軍,又是一半江湖人,做事不拘小節,一家子吃飯也沒什么規矩,男女同桌坐在一起吃,幾個弟弟都是嘴皮子厲害的人,你一言我一語,飯桌上很是熱鬧,再加上梨花心大,面對這么些人絲毫不覺得心怯,倒也吃得舒服自在。
慕容九天吃到一半沖著梨花道:“丫頭,你今年多大了?”
江娘子聽到這話,就知道丈夫心里想著什么,無非是覺得梨花身子板結實,想收下這棵好苗子,只是她如今都這般身高,看來也不小了,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長得快,骨骼定型得早,年歲越大就越不好習武,更何況如今女子十五及笄,家里就急忙著說親,一旦成親,就要生孩子,哪里還能練武。
果然聽到梨花嘴里吐出“十六”兩個字的時候,慕容九天的眼神就黯了下去。
一旁的慕容錦看著父親的神色,想了想道:“爹,我現在缺一個陪我練武的,梨花要是愿意,來給我當陪練,您看如何?”
慕容九天一聽,眼神一亮,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樣一來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傳個一兩招,要是她愿意學,學好也是她的造化,就算不學,自己也不必耿耿于懷了。
于是幾人全都望向了梨花。
看著對方懵懂的眼神,江娘子笑道:“梨花,錦兒如今越發長大了,再找男孩子給她陪練也不太合適,你上次被她揍得這么狠,卻還能堅持爬起來,咱們晉陽可再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樣的女孩,你若是愿意,就來給她當陪練,當然,陪練不是個簡單的活兒,一個月給你二兩銀子的月錢,你看如何?
以前慕容錦也有陪練,一個月不過幾錢一兩銀子,但是梨花不愿意拿慕容錦那一百兩的賠償,江娘子就順勢把這個錢給攤在里面,而且要是她真的能做好這份活,給這個錢也不冤枉。
梨花如何不愿意,她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道:“我愿意,不過我家離這兒有點遠,而且每天只能來半天——”
慕容錦趕忙接過話頭道:“半天足夠了,我平日下晌也有事做,哪能一天都要練武,你家住哪兒?是不是要走好遠的路,不然就住在鏢局吧?”
梨花搖了搖頭,她要是住鏢局,萬一董姐姐那邊發生什么事那可怎么辦,她可是答應過左齊師父要好好保護她,再說了,她也惦記著爹娘和弟弟妹妹,一日不見他們都會想念得緊。
“我家住在東坪大柳樹村,不過我走路快,一個時辰就能到城里了。”
慕容九天一聽,驚訝道:“大柳樹村離晉陽城幾十里地,你一個時辰就能走到?”
梨花點了點頭,神情坦然,“我們村子山上有狼,我跑得過狼。”
慕容一家子簡直覺得太不可置信了,可這孩子看著也不像是說謊,而且就算是說謊,這個是很容易拆穿的好吧,隨便一測就知道了。
慕容九天瞬間覺得像是撿了個寶似的,大掌一揮,“行,那就這么說定,往后你來給錦兒陪練,每天辰時三刻到鏢局就行,練半天就可以回去。”
梨花聽他這么說,趕忙起身沖他行禮道:“謝謝總鏢頭賞梨花口飯吃。”
慕容九天哈哈一笑:“怎么謝不謝的,你是憑自己本事吃飯,不用謝我,來,坐下吃飯。”
梨花這才依言又回了位置,沖著江娘子道:“我只來半日,一個月只需一兩便夠了。”
江娘子看著她一板一眼的樣子,也不禁笑了出來,“說了二兩就是二兩,你來來回回也是辛苦,再說了,我還想叫你給我帶雞蛋呢,你們家的雞蛋我可是惦念著好久了,現在不管跟誰買,都再也沒有之前錦兒從你那里拿的那些好吃,你呀,要是每天能給我帶個雞蛋,我就心滿意足咯。”
梨花一聽笑了,這個好說得很,一個蛋才幾個錢。
江娘子又問道:“到鏢局當陪練的事不需要和父母商量嗎?”
梨花搖了搖頭,“這個我能做主,回去和爹娘說一聲就行。”
家里就八畝田地,產量也不高,又有六張口要吃飯,還要向上頭納稅,如今聽說還要提前納明年的稅,家里建房子已經把銀子花光了,等收割完稻谷,爹肯定也要出去找活計做掙錢,自己作為家中長女,自然也是要分擔,在鏢局一個月能拿二兩,一年就是二十四兩,上哪去找這么好的差事。
“不過這個月正是秋收時節,要幫家里收稻谷,陪練一事,怕是要農忙過后才能來。”
慕容九天自無不可。
江娘子見她遇到這么好的差事,沒有著急著直接上崗,還惦念著家里的農事,越發覺得這孩子敦厚實誠,“無妨,先緊著家里的農活,等得空了再過來。”
第46章 按個摩吧
吃完飯, 梨花就告辭了。
轉回市場準備帶點東西回去,這幾日建完房子后就沒再去鎮上,幫曾家割稻谷的時候倒是沒斷過肉, 不過接下來幾天就沒有了,總得備上一些, 回去讓娘用鹽巴腌上,能放上天。
今天賣了野味也有一兩四錢的收入,至于雞蛋的那三十文她沒好意思再要, 但臨走時慕容錦還是硬塞給她道:“一碼歸一碼,既然你不愿意要我賠償, 這三十文我卻萬萬不能不給。”
只好收下了。
城里的肉比鎮上的要便宜, 鎮上十五文錢一斤, 這里是十三文一斤,梨花買了五斤五花肉,想到父親喜歡吃豬下水,又買了一副豬大腸和豬肝,家里的白面沒有了,買了二十斤, 又買二十斤豆子和一些零嘴糖果。
路過胭脂水粉店的時候,想起董蕓前晚上給自己的那瓶膏藥, 把東西放下進去挑了挑,看上一盒胭脂一問居然要二兩銀子,只得戀戀不舍放了下來, 最后扯了幾根顏色不一樣的頭繩就回去了。
系統笑她如果在ABO的世界,應該是要分化成B, 畢竟是個窮B。
梨花聽不懂,任它在腦海里聒噪。
剛走到城門口, 卻見一襲紅衣的慕容錦牽著兩匹馬站在路邊,似是在等人。
見到梨花趕忙沖著她使勁揮手。
梨花挑著擔子吱呀吱呀上前問道:“你這是要去哪里?”
慕容錦笑道:“我專門在這兒等你呢,會騎馬嗎?送你回去,順便認認路,萬一你食言了,我還知道去哪個地方把你揪回來。”
梨花挑著四十斤的東西,重倒是不重,但肩膀疼啊,眨了眨眼睛:“那我不客氣了哦。”
“客氣什么,就是特意送你回去的。”
說著幫梨花將她肩上的擔子放下來,把東西給綁到馬背上。
梨花嘿嘿一笑,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慕容錦看著她利落的樣子,有些意外道:“你還真是騎過馬呢,我以為得尋個地方教教你才能跑起來。”
一匹普通的馬得二三十兩銀子,一般人家連養牛都夠嗆哪能養得起馬,也就一些大戶人家能負擔得起。至于鏢局,馬兒就是他們的生產力,自然少不了,是以慕容錦一牽就是兩匹。
梨花先前跟著左齊去找父親,就騎了三天的馬,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不過這些倒也不用跟慕容錦細說,只是笑笑道:“我騎過牛,差不多一個意思。”
隨著“駕”的一聲,馬兒揚起蹄子跑了起來。
慕容錦見狀,哪甘落后,也趕緊翻身上馬,追了上來。
幾十里路在飛馳一般的速度中根本不值一提,在無人地段,二人縱馬狂奔,等到了大柳樹村,居然才過了兩刻鐘。
梨花不得不感慨,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連趕路都能方便許多。
而慕容錦則一臉興奮,難得遇上一個這么有趣的人,看來以后的日子必定不會枯燥。
二人騎著高頭大馬進村,此時村里人大多都在田里割稻谷,聽到馬蹄聲傳來,忍不住轉頭張望,以為是上頭衙門派人下鄉,臉上皆是惶惶,怕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傳來。
卻沒想到領頭竟是村尾東山腳下劉大根的女兒梨花,后面跟著個紅衣颯爽的佩劍女子,二人策馬前來,看上去威風凜凜,眾人皆驚奇不已。
“那不是梨花嗎?”
“就是梨花啊,這丫頭會騎馬?”
“后面那人是誰,梨花什么時候認得這么俊的人物,那馬應該是后面那姑娘的吧,看著就是城里人,腰間別著寶劍,定是個大人物。”
“大根這女兒真是不得了了,幾個月前都要被向婆子給賣了,如今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張老五家的田地就在大路邊上,見到梨花騎馬歸來,直起身子喊道:“梨花,回來啦,那這是你朋友嗎?”
梨花回道:“是我東家的女兒,過來認認路,五叔今天割了多少了?”
“割了半畝咯——”
其他人聽二人這么一對話,算是抓住了要點,原來是東家的女兒,接著又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著梨花是找了什么好的活計,竟能跟東家的女兒同行,真是令人羨慕。
但也有些人眼紅不已。
尤其是向家人,自從把村尾的八畝水田劃給大根一家后,就只剩下三畝水田和兩畝山地養活三房外加老兩口子,如今日子過得緊巴巴,對大根一家更是恨之入骨,見到梨花騎馬回村,向婆子的眼紅病發作,嘴里更是低聲咒罵,根本見不得別人好。
梨花怎會在意她,帶著慕容錦朝著東山腳疾馳而去。
卻在路過曾家小院附近的時候,見到董蕓帶著芙寶在地里拾稻穗,趕緊勒馬停了下來。
芙寶聽到馬蹄聲的時候就已經朝著這邊張望,見到是梨花,高興地直喊她的名字順著路邊爬上來。
梨花策馬過去,靠近的時候一個下腰捉住芙寶的后衣領將她提了上馬,安置在自己身前。
等芙寶回過神來,就已經坐在馬上了,頓時興奮地蹬著雙腿。
“梨花,馬兒,騎馬兒,駕駕駕。”
董蕓先是被梨花先前的動作給嚇了一大跳,等看到女兒穩當當地坐在前頭,這才放心下來,淺笑著地看著她們倆。
慕容錦騎在馬上遠遠看著站在地里的董蕓,眼里不禁閃過一絲驚艷,大柳樹村是什么風水寶地,居然養出這樣的美人,即便穿著粗布麻衣也難掩姿色,那身姿體態,看著就不像是鄉下人。
董蕓同樣也看到了慕容錦,眼睛微微瞇了瞇,轉向梨花道:“那位是?”
梨花這才笑道:“她叫慕容錦,是城里龍威鏢局的大小姐,我剛剛找了份活計,等農忙完了去給她當陪練,掙點銀子補貼家用。”
董蕓了然,沖著慕容錦遙遙點了點頭。
慕容錦也同樣報之以一笑。
“快去吧,別讓人家等急了。”
梨花這才用力一蹬腳,馬兒又跑了起來,朝家的方向奔去。
芙寶開心得哇哇大叫,慕容錦也緊隨其后。
很快就跑到了大根家新建的院子門前,慕容錦來的時候沒買東西,空著手不好意思進門,沖著大根夫婦淺淺地打了招呼就一人兩馬返身往城里去。
梨花抱著芙寶進了院子,大牛提著面粉肉和豆子去了廚房。
熊氏和大根也放下手中的活跟了進來,問道:“那是誰家小姐,長得可真俊。”
梨花這才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兩人,最后道:“等收完稻子我每天就過去給她當陪練,下午回來。”
熊氏一聽說一個月有二兩銀子,眼睛都亮了好幾度,道:“你爹在軍營服役,一年也不過三兩銀子,你一個月就二兩了,可比你爹強多了。”
但一想到女兒的工作內容,又忍不住擔心道:“人家是個練家子的,你什么也不會去給人當陪練,那豈不是去挨揍啊,算了算了,這種要命的事給再多的銀子咱也不去,趁著人還沒走遠追上去把這活兒給辭了算了。”
梨花笑道:“娘,你想什么呢,陪練又不是當人肉沙包讓人打,要真是這樣人家直接打木樁子就行了,主要就是掌靶喂招陪著練,放心吧,給她當陪練我還能學兩招,到時候咱也是個懂武的人了。”
這方面大根懂的比熊氏要多一些,但做陪練也不是個輕松活,可一個月二兩銀子的事豈能是個輕松活,只能安慰妻子道:“梨花身子骨好,耐摔能跑,人家做鏢局的也是個正經行當,閨女去那兒好過上山去招惹狼群。”
熊氏聽到這話,果然就放松警惕,但還是看了一眼梨花道:“先去做幾日,要是真做不來就辭了,總不能拿命去換銀子吧。”
梨花點頭應下。
大牛把東西提進了廚房,見到零食嘴糖塊和梨花買的頭繩,把這些東西又拿了過來。
梨花打開包著黑色糖塊的油紙,讓芙寶拿,芙寶拿了一塊立即塞進嘴里,又一手拿了一塊,攥得緊緊的,怕被人給搶了走。
熊氏見狀,笑道:“吃吧吃吧,誰稀罕你的糖。”
梨花自己拿了一塊后,剩下的全給杏花。
熊氏問道:“又買面粉又買肉的,今日上山逮了什么野貨?”
梨花這才將身上剩下的銀子拿出來放到桌面上,“三個陷阱,有只狍子掉進去,還有幾只山雞兔子,全拿去賣了,酒樓那邊給了一兩四錢,慕容錦又給了三十文的雞蛋錢,買了這些東西還剩這么多,娘拿去存起來吧。”
熊氏看著桌面的這些銀子,遲疑了下,道:“這些是你逮的獵物換的錢,自己拿著吧,往后要去城里少不了要買這買那的,家里建了房子還剩一兩,沒什么要花錢的地方,回頭收完稻子你爹也去城里找活干,家里不缺錢。”
梨花想了想,覺得自己身上也不能一點錢都沒有,就把那一兩往熊氏面前推了推道:“大錢給家里,我留小錢,免得有時候買東西又得跟你拿。”
熊氏這才眉開眼笑地接了過來。
“對了娘,家里的雞蛋也得攢攢了,慕容夫人喜歡咱家的雞蛋,讓我有多少送多少過去,除了咱家自己吃的,剩下就不往外頭賣了。”
熊氏一聽,覺得也不是什么事,雞蛋一文錢一個,可人家給女兒的月錢可是二兩銀子一個月,孰輕孰重她還是知道的。
“娘知道了,偶爾咱們吃一頓,剩下的全給夫人攢著。”想到女兒剛剛買的那些肉,心情又忍不住變得愉快起來,“我去處理一下那些下水,今晚咱家吃頓好的。”
今天家里有錢進賬,女兒又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熊氏心里那個高興。
五斤豬肉留一斤出來煮,剩下的放罐子里用鹽埋了個嚴嚴實實腌起來,五花肉和豬肝炒一盤,酸菜大腸燜一鍋,野韭菜雞蛋來一碟,還有一份素炒蘿卜。
三葷一素,不可謂不豐盛,大牛兄妹幾個還沒上桌就已經止不住口水,等開飯的時候都忙著夾菜扒飯,根本就空不出嘴來說話。
大根更絕,將酸菜大腸的湯汁直接淋在米飯上,連續干掉四碗米飯,吃得直捧著肚子打嗝。
梨花好點,中午在鏢局吃過了,而且吃的都是好菜,這會兒在給芙寶喂飯。
芙寶愛吃炒雞蛋,老黃雞下的蛋又比別的雞蛋更好吃,小姑娘就因為這個雞蛋連米飯都吃得比平日多了小半碗。
吃完了抹著油乎乎的小嘴道:“蛋蛋好吃,下次還吃。”
董蕓是村里為數不多的對一家子好的人,熊氏心里感激她,連帶對芙寶也是喜愛,聽她這么說,笑道:“下次來,蛋蛋都給芙寶吃。”
芙寶開心,從梨花懷里跳下來,跑到熊氏蹭了蹭她表示歡喜。
熊氏一顆心軟成一團,摟著她捏著那肥呼呼的小臉蛋道:“怎么就養得這么好,那天你奶還能狠心打你一巴掌,看著就讓人心疼。”
芙寶被她摸得發癢,咯咯笑了,又掙出她懷里跑回梨花那兒,爬上她的膝蓋。
梨花右手繼續夾菜吃飯,左手懶著她的小腰不讓她栽下來,任著她爬上爬下。
董蕓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副畫面,再瞄著女兒那圓鼓鼓的小肚子,就知道這貨在這兒吃飽了。
熊氏見她來了,招呼著她吃飯,董蕓笑著拒絕了,站在院子里沒有進屋,道:“還說要接這小妮子回去吃飯,她倒好,在這兒吃飽了。”
她見梨花這么久都沒把芙寶送回去,就上門接女兒,免得晚了撞了人家晚飯,卻沒想到梨花家晚飯吃得比自己預想的還要早,一來就撞上了。
熊氏道:“小孩子肚子比拳頭還小,兩口飯就飽了。”
梨花抱著芙寶走到院子里對著董蕓道:“她還不想回去呢,董姐姐你先回去唄,晚上我再送她過去。”
芙寶摟著梨花的脖子,轉頭沖母親道:“不回,和梨花玩。”
董蕓恨不得打她屁股兩下,吃得肚皮圓滾滾,直接樂不思蜀了是吧。
不過家里還有些家務活沒做,小妮子沒在身邊騷擾也挺好,董蕓樂得輕松,于是順了她的意先回去了。
……
夜幕降臨,梨花特地洗完澡后才抱著芙寶出了門,往曾家小院走去。
芙寶剛剛和杏花二牛一起玩,一身旺盛的精力總算被消耗完了,這會兒趴在她的肩頭昏昏欲睡。
梨花一只手托著她一只手舉著火把,踏過灑滿夜色的鄉間小路。
較之于白日的燥熱,晚上的空氣帶著一絲絲的清涼,田野里的蟋蟀和池塘邊青蛙都趁著夜色出來活動,“唧唧唧”的清脆鳴唱在夜色中回蕩,給寧靜的鄉村增添了幾分生機。
很快就來到曾家西邊小院,門鎖著,梨花敲了敲門,隨著一陣腳步聲,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董蕓一張柔美的臉出現在眼前。
許是剛洗完澡,她的頭發披了下來,散落在肩上,看起來和白日里有些不同,帶著一點點的陌生,多了幾分魅惑人心的妖冶。
“來了。”她輕聲道,側開身子讓梨花進院。
低緩的嗓音劃過梨花的耳邊,恍惚中竟讓她生出自己是這座宅院的主人的感覺,而這個女人在迎接自己回家。
董蕓把門關上后,沖著梨花伸出手道:“給我吧,我給她擦洗一下就讓她睡了。”
梨花沒把芙寶給她,“你剛洗完澡,天熱,別動一下又出汗,她剛剛和杏花二牛跑來跑去,身上都是灰,我來給她洗吧。”
董蕓看著她身上已經不再是白天穿的那身,頓了一下:“你自己不也剛剛洗過,再給她鬧騰一輪,回去不得重新洗?”
“反正我走過來也出了點汗,回去還得走回去,我出汗總比你出汗好。”
芙寶這時候也睜開蒙眬的眼睛,見到董蕓就在跟前,嘴里叫了一聲娘,扭過身子就要讓她抱。
梨花道:“芙寶,先洗香香再讓娘抱抱,身上臭臭呢。”
芙寶又把手收回來,乖巧地縮在梨花懷里。
董蕓見狀,嘴角彎了彎,轉身去廚房打水,梨花后腳也跟了過去。
見到董蕓舀好熱水,她左手托著懷里的芙寶,右手輕輕一提,就把大半桶的熱水給提到院子里。
董蕓看著她抱著孩子也能走得穩穩當當的,一滴水都沒灑,不禁感慨這女孩怎會兒有那么大的勁兒。
等調好水溫,梨花這才把小肉團子放下來,將她衣裳剝了放到盆子里。
盆里的水溫溫的,倒也不至于讓芙寶驚到,不過沾了水,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睛瞬間就活了過來,咧著嘴又歡快地笑了起來,嘴里叫著梨花,兩只小手拍打著水面不亦樂乎。
梨花只得認命地將這小祖宗給伺候好,洗干凈了巾布一包送進房中。
董蕓看著梨花濕噠噠的褲腳笑道:“看吧,這就是縱著她的下場。”
若是換她來洗,只消兩個眼神,小肉團子就不敢造次。
梨花無所謂道:“不過是濕了褲腳,曬干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董蕓正在給芙寶找干凈的衣服,聽到這話,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少女嘴角噙著笑,還在逗著光溜溜的芙寶,根本就沒把這些小麻煩放在心上。
反倒是自己,有時候心情不好,都沒忍住把氣撒在孩子身上。
不知道她將來要是成親了,生了孩子,是否也會這么耐心哄著孩子?
心里這么想著,嘴上也忍不住問了出來。
梨花沒想到董蕓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愣了一下。
她一直以來肖想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可對方卻問自己嫁人的事,她是遲鈍又不是傻,當然也會覺得不是很舒服。
悶悶回道:“沒想過要嫁人的事。”
董蕓見她這個反應,前天晚上心里的那些疑惑又襲上了心頭。
她手上繼續給芙寶套上衣裳,口中不動聲色地道:“你年紀到了,就算你不想,也會有人上門提親。”
梨花不太想再繼續討論這個問題,用沉默代替回答,董蕓知趣地閉上了嘴。
芙寶剛剛興奮了一會兒,這會兒能量終于再次耗盡,小嘴張了張打了個哈欠,董蕓將她抱起,橫在懷里,輕輕搖了搖道:“困困就睡了吧。”
才晃兩下,眼睛就再也睜不開,當真睡了過去。
梨花笑了,輕聲道:“一閉眼就睡,看來是真的累壞了。”
董蕓見她還沒要走的意思,問道:“晚上要睡我這兒嗎?”
梨花當然想,她倒也沒想過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只要是跟董蕓在一起,她就覺得心里面分泌出一種愉悅的東西,反正整個人飄乎乎的,說是開心吧,好像也不是,反正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根羽毛在脊背上搔過一樣,無法形容。
“沒有啦,看你這兩天挺累的,想著要不要讓我給你按按。”
董蕓心中一暖,但心里的疑慮也在加深,小姑娘不想嫁人,對自己又如此體貼,到底只是為了報恩或者單純對自己好,還是——喜歡自己?
按摩的建議董蕓當然是愿意的,前兩天割稻,整個大腿和臀如今稍微一彎腰一下蹲就疼得不行,連帶整個肩膀和手臂也累得都抬不起來,白天去曬場和婆婆小叔打谷子,回來處理一下家務,當真是疲憊得不行,誰能拒絕得了按摩的誘惑。
她將芙寶放在床上,給她搭了一條薄薄的被子。做完這一切,這才起身走到床對面的竹榻上,對著梨花道:“就在這按吧。”
梨花點了點頭,側身讓開,看著她趴到了榻上。
正要脫鞋上去的時候,董蕓突然又直起身子坐起來道:“衣服料子有點厚,待會兒按起來不舒服,我換一件薄一點的。”
梨花自無不可,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董蕓起來后從柜子里翻出衣服,就這么當她的面換起來。
面對面的,根本沒有任何避諱。
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就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看著她脫得只剩一件肚兜,露出飽滿傲人的曲線和白皙的手臂及腰身。
如果梨花認字,那么她的腦海里肯定會浮現出“細腰豐臀”這幾個字。
董蕓換著衣裳,余光卻留意著對方的動靜,然而對方并沒有什么動靜,像一只呆頭鵝一樣立在竹榻邊,眼神也沒有預想中的閃躲或回避,直愣愣地看著她。
看著對方如此反應,董蕓幾乎可以認定,在眼前這個傻女孩的眼里,自己此時半裸的形象,和剛剛芙寶光溜溜坐在盆子的畫面,或許并沒有什么不同。
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一顆心放了下來,但莫名的失落感又襲上心頭。
不再試探,背過身去,把雪白的后背留給了梨花。
卻不知這一刻她所以為的呆愣的眼神,卻黏在了她的背上。
等她終于穿好,再趴在竹榻上,梨花也把鞋子脫了上了榻,跪在她身子兩側,一雙手掌攀上了對方的肩頭。
因為小時候干活的緣故,梨花的手掌偏大,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掌心和指腹都因為常年干活起了一層厚厚的繭子,說實在,這樣的手和女孩子纖細的手對比起來天差地別,但作為被按揉當事人的董蕓來說,不能再好了。
父親大根是會一些粗劣的按摩手法,在他給熊氏按摩的時候,梨花有在一旁觀摩過,大根也跟女兒解釋了一般要按揉的地方。
如今董蕓那一身好肉就陳橫在眼前,她粗糙的手掌就這么貼上對方圓潤的肩頭。
初初粘上那一刻,粗糙與滑嫩的碰觸之間,竟一瞬間激起了梨花一絲的戰栗,她不知道這一股戰栗是因何而起,但她很快就穩下來,腦海里回憶起大根數日前教授的手法,眼觀鼻鼻觀心,一心一意地為對方按揉。
董蕓的身子也逐漸放松下來,她再懶得去思考那些雜亂無章的東西,這一刻只想閉上眼睛享受。
比起以前的婢女,梨花的手勁很大,一點都不擔心她會按到一半累到停下來,是會有些疼,但痛過后就是爽,董蕓最愛的就是酸爽的感覺,帶著一點的酥酥麻麻。
就這么按了一會兒。
梨花的手跟著一路向下,從肩頭到脊背,再到腰臀相接的地方,手掌分開捉住她腰的兩側,微微一用力向內擠壓,董蕓就在這一瞬間感覺到自己仿佛要被她揉碎了一般,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順著脊背沖入了腦海,突然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這一聲,短促又勾人,梨花手上的動作也在一剎那間僵住了,但很快又恢復如常,雙手卻再不敢停留在腰上,而是向上爬去,握住她的肩膀,一點一點揉開。
鼻子下邊,卻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好半天,才擠出兩個字:“疼嗎?”
董蕓搖了搖頭,她并不知道自己剛剛那一聲嬌吟給身后的女孩帶來多大的沖擊,只是痛并快樂的感覺讓她有些欲罷不能,腰間那里她其實還想讓梨花再給她按一按,可偏偏這丫頭的手之后就一直徘徊在肩頭和手臂,頗有一種隔靴搔癢的感覺。
終于沒忍住,道:“腰那里你再幫我按按嘛。”
梨花眼神掃過她那如一座小山坡一樣拱起的臀,眼神下意識避開,但對方要求,她的手于是又滑了下來,掐在腰上,問道:“是這兒嗎?”
董蕓手向背后一伸,捉住對方的手掌,往腰部往下的地方用力按下去。
梨花感受著掌心軟軟的一側,心跳在那一刻如擂鼓一般,劇烈震動,她克制著曲起手掌,改用拳頭的側面壓在上邊,一點一點地推開。
“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
董蕓嗯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
梨花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只知道董蕓送她出門的時候,眼神朦朦朧朧的,慵懶又松弛,和往時一點都不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給別人按一場下來,倒是把自己給按得全身發軟,連火把都沒力氣舉起來,直到回到家中,將火把熄了,身上出了汗,卻沒舍得去洗,生怕把手心那滑膩的觸感給洗掉。
就這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夢里混混沌沌一片,兩棵水藻在糾纏著,沉沉浮浮,就在這時,一聲短促的叫聲在耳邊響起,梨花身子突然一軟,醒了過來。
老半天都沒辦法挪動一下身子,等手臂終于恢復知覺,往頭上一抹,滿頭的大汗。
第47章 曬場聊天
梨花覺得自己人生中有兩個轉折點, 一個是來初潮的時候,自那時候開始她懵懂地意識到,自己和那些男孩是不一樣的。
第二次, 或許就是在昨晚,身體深處, 似乎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微妙變化在涌動。仿佛一夜之間蛻變成了一個可以談婚論嫁,可以進行情愛歡好的女人。
先前她爹娘說要將她許配人的時候,她其實并沒有多強烈的意識, 仿佛男婚女嫁不過是嘴上的一句話而已,可經歷了昨晚, 即便什么也沒說, 什么也沒做, 可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在渴望,渴望和那人親近,渴望與她耳鬢廝磨、肌膚相親。
以前的她就算喜歡那個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具體和她做什么,最多就是單純地想與她待一起,看著她笑, 看著她說話,做所有能討好她的事情, 希望她一切都好。可如今,身子那些隱秘的反應,讓她意識到, 不一樣了。
她在床上靜坐片刻,耳畔傳來院子里家人起床洗漱的聲響, 這才慢悠悠地起身更衣,走出房門。
母親正在烙餅, 雖說是大熱天,但要干一天的體力活,喝粥不禁餓。
煎得焦香酥脆的野菜餡餅,配上清脆多汁的蘿卜菜,別有一番風味。
大根人高馬大消耗大,家里如今不再跟以前那樣緊巴巴,終于不用再忍著,一下次吃了三個,大牛和梨花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每人兩個也不在話下。
熊氏看著大牛和丈夫越發相似的體型,還有女兒有了明顯起伏的胳膊和小腿肚,默默吩咐杏花晌午煮飯再多放一碗米。
幾人吃飽后就背著鐮刀下地,二牛和往時一樣去放牛羊,地里雖然有稻草,但家里的小牛犢不愛吃。
休息了一天,家里四個主力隊伍渾身都是勁,埋頭一頓猛割,才一個上午,就割了兩畝稻子。
杏花先回去煮飯,剩下四人拿著扁擔將稻子一擔一擔地往家里的曬場挑。
下晌秦大寶拉著家里的牛過來了,幫忙拉石磙下谷子。
眼下農忙,誰家的牛不愛往外借,也就兩家人關系好,這才借得著,至于曾家那邊,曾婆子和王家借牛,每天要給人十文錢,可把她給心疼死了。
就這么連續忙活了四五天的時間,八畝水稻全部收完堆在曬場上,借著老秦家的牛谷子也都脫了粒,剩下的只需要再曬上幾日就能收倉了。
這幾日,一向反應遲緩并以厚臉皮著稱的梨花羞于那天晚上的反應,一時不知道該以什么樣的心態面對董蕓,也沒再往曾家里跑,安靜得不像話。
而董蕓這邊自從被梨花那一按之后,身子舒服了好幾日,對那滋味念念不忘,只是接下來好些天沒見到小姑娘往自己跟前湊,心里空落落的。
一兩日還好,四五日就覺得好像過了很久似的。
她隱約覺得女孩在躲著自己,但回想那天晚上,自己好像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難道因為自己脫衣服的時候沒有避著她,過于孟浪了?
想想又覺得不是,不過最近各家各戶都在割稻谷,想必也是因為忙,那丫頭才沒得空過來,如此想著,這才稍微釋懷。
只是芙寶每天總是念叨的要找梨花玩,讓她也不禁跟著生出期盼的心思來。
直到十月十三這天,張老五家收完稻子,夫妻兩人來大根家借工具去翻新小廚房,閑聊了一下午,又被留下來吃晚飯,飯后夫婦倆拉著大根一家子去村正家的曬坪上玩。
眼下秋高氣爽,晚上月亮特別圓特別亮,不用打著火把也能看得見路,很多人忙了一天后就愛聚在一起閑話家常,村正家的曬坪大,又在村子正中間,村民都愛往那兒湊。
以前大根一家還沒分出來,熊氏和孩子們也想去曬場聊天,可每次都是被向婆子罵回來,總之這婆子看當時的大房哪哪都不順眼,逢人就說大房的不是,連帶著村里其他人也看不起她們,熊氏心知去了也和別的女人湊不到一塊,就這么著,村正家的曬坪一家子愣是一次都沒去過。
這會兒張老五夫婦相邀,熊氏不禁意動,大根覺得家里眼下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處境,也應該多跟村里的人多多往來才是,于是一行人便踏著夜色往村正家的方向去了。
路過曾家的時候,石榴突然道:“大有媳婦來咱們村后也很少出來玩,把她叫上唄。”
梨花聽到這話,心突然就提了起來。
幾天沒見到董蕓了,白天割稻干活沒有工夫胡思亂想,可一到晚上就不受控制地想往她們家跑。頭兩天有些扭捏忍著沒去,后面過了四五天,竟越發不敢去了。
想到待會兒要是見到董蕓,一顆心怦怦亂跳,心里頭像是有千萬只螞蟻爬過。
她當然想見她,很想。
但心中又生出一股隱隱的不安,萬一對方問起為什么這些天不見她,自己該怎么回答?
是以一顆心忽上忽下,忐忑不已。
張老五聽到妻子這么說,遲疑道:“別了吧,她就跟天上仙女似的,不愛跟咱們這些凡夫俗子一起混,叫她她應該也不會去。”
熊氏笑道:“哪能啊,芙寶娘好說話得很,叫她一起吧。”
說著轉頭沖著大女兒道:“梨花,去叫芙寶娘跟咱一起去村正家曬坪說話去。”
梨花哦了一聲,心里忽地一陣翻騰,攥了攥汗津津的掌心,轉身朝曾家小院跑去。
大根和張老五幾個大男人喝了點小酒,也沒停下來等他們,率先一步走了。
梨花站在小院門口,聽著女人一聲“來了”,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院子里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顆心突然間跳得越來越快,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梨花被這種從未有過的緊張感弄得彷徨不已。
隨著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她憋著的那一口氣終于憋不住了,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又差點弄岔了氣,彎著腰連咳了幾聲。
覺得自己出了洋相的梨花瞬間大窘。
董蕓看著眼前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女,原本寂寥的眼神亮了起來,又有些好笑道:“做什么呼氣都不會,咳成這個樣子。”
梨花終于順好氣,直起腰身,看著她這張數日來一直縈繞自己心間的俏臉,心動不已,又見她話語柔軟,也沒有質問自己這幾日怎么沒來找她,壓著胸口紊亂的氣息道:“我娘和石榴嬸子正往村正家曬坪去呢,想叫上你一起去那兒聊天。”
董蕓自從來到大柳樹村后晚上幾乎不怎么出門,天一黑就把院子大門給關起來,畢竟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們孤兒寡母的,也不想招惹什么是非。
村正家的曬坪是村里說話聊天的集聚地,她更是一次都沒去過。
如今聽到有人相邀,不禁有些心動。
往時是因為跟村里人不熟,去了不知道找誰說話,又擔心那些不識好歹的男人挨上來,惹人討厭,可這會兒有熊氏和石榴她們一起,這些擔憂就是多余的了。
而且這幾天都沒見到這小丫頭了,也想跟她坐一起說說話。
于是沖著梨花道:“成,你們等我一會兒,我換件衣服就去。”
剛說完,一個小腦袋從她腿邊擠出來,看到是梨花,咯咯笑著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梨花,抱芙寶。”
梨花彎腰將小肉團子抱起來,額頭抵著她一頓親香。
董蕓眉眼帶笑,轉身回屋換了身衣服,不要多久就出來了。
不同在家的隨意和慵懶,她換了件裹得稍微比較嚴實的衣裳,可即便如此,還是無法掩蓋住她妙曼的身材。
不管她穿什么梨花都覺得好看,幾日不見,又接著夜色朦朧,眼睛更是肆無忌憚地黏在她身上。
燈火搖曳,董蕓還是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但畢竟試探過了,知道對方沒有這份心思,便也沒再多想,但被這么看著,不知怎的還是升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羞意。
“走吧,”董蕓輕聲道,以前被那么多人看著就從來不覺得怎么樣,怎么如今被這個小丫頭看著卻有些遭不住呢,真是見了鬼了。
梨花哦了一聲,抱著芙寶走在前頭,腰桿子挺得直直的。
石榴見她們出來,沖著董蕓笑道:“老五還說你是天上的仙女,不愿跟我們去玩耍呢。”
董蕓也笑了:“天上仙女只吃露水,我可是要吃五谷雜糧的。”
幾人聚在一起,朝村正家的方向走去。
等到地方的時候,曬坪上已經聚了二十來人,女人一小撮一小撮地聚在一起說這話,另外一邊的男人聚了一大群圍了個圈子,閑聊吹水,時不時冒出幾句葷話。
孩子們在大人中間穿梭著跑來跑去,歡樂無比。
芙寶見到這場景早就按捺不住,掙扎著要下來去找別的小朋友玩,正好石榴八歲的大女兒鴨蛋帶著狗蛋過來了,狗蛋見到小仙女芙寶,眼巴巴地望著她,想要跟她一起玩。
梨花問董蕓:“要不讓杏花帶她們去玩?”
董蕓不是控制狂,出來玩肯定也不能拘著女兒,點了點頭,道:“就在咱們看得見的地方,她現在走路跌跌撞撞,免得摔倒了看不見。”
梨花點了點頭,把杏花叫過來吩咐兩句,讓她帶著芙寶跟鴨蛋狗蛋她們一起去玩,又調動著腦海里的系統道:“你幫看著點,別讓芙寶出了什么意外。”
系統翻著機械白眼道:“我是你的系統,又不是別人的看家保姆,別什么事都丟給我。”
梨花道:“董姐姐說了得空教我認字,要是芙寶有意外董姐姐肯定也沒心情教,你到底還要不要讓我認字賺點值的?”
系統無奈:“行吧行吧,幫你看著就是。”
梨花這才放下心來。
張老五是村正張三爺的堂侄兒,家就在大曬坪附近,石榴每天晚上吃完飯就愛往這邊上來找人嘮嗑,到了曬坪就相當到了她的地盤,拖著董蕓熊氏幾人就往個附近的圈子湊過去。
正在說話的三個小媳婦見到石榴后邊的董蕓和熊氏母女,皆是意外,這幾人可從來沒往曬坪上來過。
董蕓雖是個寡婦,但姿色上佳,肚子里又有墨水,別說村里的男人饞著她,女人們也愿意跟她親近。
至于熊氏母女,以前這些人瞧不起大根,對母子幾人也多是不屑相交,可如今人家靠著自己就起了三四間的磚瓦房,背后還有個富戶人家的父母,更不用說前幾日城里東家的女兒還親自把梨花送回來,梨花騎著馬兒威風凜凜的場面,大伙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于是對于三人的加入,幾人興奮不已,連閑聊聲音都大了不少。
周家兩兄弟家里老娘媳婦見熊氏來了,也跟著一起圍了上來,湊在一起說話,好不歡樂。
男人那一邊,邊上幾人也發現了董蕓的到來,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時不時朝這邊望過來。
天上月亮雖然又大又圓,但畢竟是晚上,想要看得真切是不可能的,可也不能阻止這些莽漢腦子里的胡思亂想。
另外一邊,杏花帶著杏花跟鴨蛋狗蛋一起玩,杏花和鴨蛋差了幾歲,但都是小姑娘家家,沒一會兒就說到了一處。
芙寶和狗蛋在梨花家建新房的時候就玩得好,這會兒兩個小伙伴再次見面,開心得很。
芙寶看著狗蛋敞著小肚皮的褂子道:“扣——扣——”
狗蛋也是剛會說話沒多久,搖了搖頭,“男人——不扣——”
芙寶在董蕓的教育之下,從來都是穿戴整齊體體面面,就是看不得這種露肚皮的人,還是忍不住道:“扣——著涼。”
狗蛋聽她這么說,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低著頭吸著大鼻涕去找小褂子的扣子,可惜找半天找不著。
芙寶便湊過去幫他一起找,總算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布扣,打算幫忙幫到底幫他扣,可誰知這小褂子小得很,狗蛋的小肚皮又凸又圓,根本扣不上,兩個小朋友搞了老半天都沒搞定,急得滿頭大汗。
男人們毫無邊際地說著話,張三爺家里幾個孫子也大了,愁著想讓他們學認字,但附近沒有私塾,長吁短嘆的。
見他又舊話重提,有人道:“咱們村里一個秀才兩個童生,就算秀才流放了,不是還有兩童生嘛。”
張三爺搖了搖頭道:“曾老二現在忙著考秀才,哪有這個功夫教其他孩子,至于向老三——”
說到這,就停下來了。
剛好向老三今天也過來了,聽到眾人在議論開私塾認字的事,觍著臉一瘸一拐地擠到張三爺身邊道:“村正叔,聽說村里想招個教書先生,我這不是閑著嘛,我一個童生身份,教一群毛孩子認字總該綽綽有余吧。”
人群里瞬間就有人爆出噓聲。
女人們這邊也聽到那邊的動靜,都紛紛交頭接耳:“要是向老三來教書,我寧愿孩子不識字也不讓跟他學。”
“就他們家人那副德行,孩子跟著他能學到什么好的。”
“可不是,那一家子都掉錢眼里了,真送過去了,還不知道要收多少束脩呢,怕是要獅子大開口,不干不干。”
那邊向老三又道:“大家伙兒也別不承認,我們老向家是有幾分讀書的本事在里頭,咱這偌大的村子,除了曾老二,也就我們向家出的人才多。不說我那大侄子吧,雖說是犯了點事,可好歹也是秀才老爺,再說我吧,儒生一名,傳道授業解惑不在話下,你們何須舍近求遠。”
就在向老三使勁推銷自己的時候,小孩子這邊卻發生了沖突,向家的幾個孩子和二牛等人發生了口角。
起因是二牛正在跟其他小伙伴展示梨花上次獵到那頭野豬的獠牙,他洗干凈了拿來做吊墜掛脖子上,還跟其他小伙伴說下次等他大姐獵了狼,就換成狼牙。
其他男孩子羨慕不已,可向老二的兒子向三郎上次被打斷一顆牙齒后就對梨花暗恨不已,聯合幾個平時玩得好的人擠兌二牛等人,說梨花不過是碰巧能捉到野豬,下次上山遇到狼肯定會被狼吃掉。
二牛聽到這話哪里服氣,就算他年紀小個子小,可也聽不得這些說他大姐的壞話,兩伙人罵在一處,向老三的女兒向荷花和向桃花也加入了罵戰。
杏花見了,帶著鴨蛋等人火速支援。
小孩子越罵越兇,聲音也越來越大,大人們也被吸引過來了。
向荷花聽到她爹要給人教書的事,鄙夷地看著二牛道:“你等著,等我爹開了私塾,就算你們家跪著求著,也不會收你們家的人做學生,你們家的人這輩子永遠是泥腿子,永遠只能種地。”
杏花不高興了,回懟道:“你爹砸了自己的腿推著親兒子上戰場,能是什么好先生,給錢求我們去我們也不去。”
這話一說出口,全場瞬間安靜。
向老三對外可是說自己是摔斷腿的,這事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可誰也沒好拿到場面上來說。
可現在卻被一個小孩子這樣說出來,向老三的面子瞬間碎了一地,剛剛還求著村正開私塾請他去當教書先生,剩下的話就這么卡在喉嚨吞下去不是,吐出來也不是。
見到眾人眼中帶著鄙夷,原本一張諂媚的臉也變了色,沉了下來,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往孩子們的方向走過去。
向桃花回道:“你胡說什么,哪有的事,你這小賤人就是胡亂造謠,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杏花看著對方一如既往刻薄的嘴臉,想到這些年過的日子,還有幾個月前這一家子居然想把自己推去給向大郎換親,更是一團火燒到頭上,又罵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爺奶能把親兒子換了磋磨別人家兒子,你爹也能不顧你哥的死活,你們家還有什么事做不出來,忒不要臉了,呸——”
芙寶跟在杏花背后,捉著她的衣襟,學道:“呸——不要臉!”
狗蛋見小仙女罵人,也跟著罵道:“呸,不要臉!”
周圍的一群孩子竟也跟著呸呸呸了起來。
向老三聽到這一聲聲的呸聲,氣壞了,咬牙切齒地上前兩步逼近杏花,一只大手高高舉起朝小姑娘狠狠扇了過去。
眾人瞬間驚呼出聲。
向老三雖是個瘸子,可也是個成年男人,這一巴掌下去,怕是要把杏花的耳朵給打聾了不可。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聲沒有響起,向老三胳膊被一只突然從后面伸出來的手給抓住了。
梨花拉住向老三的胳膊用力一拽,男人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要不是有拐杖撐著,早就摔在地上了。
“一個大人竟然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就你這樣也配給人教書!”此時的梨花哪里還有往日溫吞的樣子,虎著臉道,“我妹妹說得對,你這種人要是當教書先生,給我銀子求我們去上學我們也不去。”
這話一說,眾人議論紛紛,原本還打算把孩子送去上學的人瞬間就歇了心思。
向老三被這話懟得面紅耳赤,再見到這么多人圍觀看自己的笑話,瞬間氣急敗壞道:“一個女孩子家家,胡亂造謠,我教訓她還不得了?這是什么道理。”
“造謠?你的腿是怎么斷你心知肚明,別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砸腿的那塊石頭現在還在你們家后山芭蕉樹下的石洞里。”
他的這些騷操作,自然是被系統給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梨花。
向老三聽到這話急了,扯著嗓子喊道:“胡說,我沒有,我的腿是自己摔斷的——”
可惜圍觀的人哪里還信他,甚至有人還喊道:“向老三,你兒子會不會也是換了別人的孩子,專門給你們家當恩軍?”
“喲嚯,還別說,說不定真的是呢,到時候向二郎回來,怕是不愿認這個爹了。”
“跟大根一樣分出去算了。”
眾人哄笑不已。
第48章 搭建學堂
向老三自年輕時候中童生以來, 村里人見他,不說要趕上來巴結他,但起碼對一個讀書人該有的尊重總是會有的, 何時像現在一樣,被人用鄙夷的眼光掃視, 像一條狗一樣遭人哄笑不止。
他漲紅了臉道:“侮辱讀書人,這可是有違圣人之訓,你們——簡直太過分了!”
村民中有人譏笑道:“向老三, 既然你熟讀圣人書,你來告訴大伙, 圣人是不是告訴你, 家里有恩軍要服兵役, 只消換來別人的孩子服兵役就好了?圣人是不是還告訴你,老子不想服兵役,自殘就完事,反正有兒子能頂上去?”
向老三咬著牙道:“我說了,我這個腿是摔壞的,不是我自殘, 還有調包孩子的時候我都還沒出生,這事跟我沒關系!”
有人立即反駁道:“怎么沒關系, 大根服役掙的銀子都讓你在城里給揮霍完了,這還能算沒關系?”
“念書本來就費銀子,怎么能叫揮霍, 再說了,縣太爺也判了, 家里最好的田地現在都是他的了,還想怎么樣?”
“嘴真是犟, 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摘了干干凈凈,我問你,大牛才十三歲就被推去營里服兵役是你的主意吧,聽說衙門的小吏改個戶籍年紀只收五兩銀子,原本是給我撫恤的十兩銀子你拿一半去打點,剩下一半裝入了自己的腰包,這事莫非你也忘了個一干二凈?”大根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聲音陰沉沉的。
向老三聽到這話,臉一下唰地白了,嘴唇嚅動幾下最后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面子已然掛不住,再待下去就更丟人現眼,眼前的大根又是拿著鼻孔看他,根本不是以前憨厚好拿捏的模樣,那瞪得跟銅鈴大的眼睛,看著就讓人害怕,向老三不敢硬碰,一言不發地拄著拐杖往向家的方向走去。
只是剛出了曬坪,又轉過頭來喝道:“荷花桃花,還不快回家,還在這里做什么。”
荷花姐妹二人聽到父親叫喚,不情不愿地從人群中走出來。
向老三見到二人跟上來后,低聲罵道:“誰叫你們跟人發生口角,一天天地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就別來了。”
要不是這兩個女兒跟二牛杏花他們吵架,就不會把斷腿這個事情給抖出來,就算村里人怎么懷疑,可也不敢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自己也不會有了今晚的羞辱。
兩女被父親責罵,不敢抬頭,垂著腦袋一聲不吭地跟在后面。
見到向家人走了,眾人也沒放在心上,繼續聊自己的。
大根想起剛才幾個孩子吵鬧時向桃花的譏誚,還有這些年來向家人一直散布大牛二牛念不成書的話,心里憋屈得很,沖著村正道:“三伯,孩子們念書的事,還是得想想辦法。”
村正嘆了口氣:“我何嘗不是在想辦法,可咱們村識字的也就這幾個人,一個不愿教一個不能教,這能怎么辦,哎。”
一旁的梨花突然道:“三爺,村子里沒人可以教,咱們可以去請外邊的人,只要大家能出得了束脩,我想還是會有人愿意來。”
現在的梨花可不再是以前的梨花,引狼救人,又攀上個顯赫的東家,村民們聽到她說話,也都豎起了耳朵。
村正搖了搖頭:“咱們這兒一窮二白,祠堂里又破破爛爛,但凡聽說是在祠堂里教書的,人家都不愿意來。”
梨花道:“三爺,建個學堂吧,把巢筑好了,自然就會有鳳凰住進來。”
眾人一聽,都愣住了,梨花這小丫頭,大字不識一個,竟然也會說得出這么高深的道理。
“教書先生也是要過日子,要養家糊口,有個像樣的學堂,再搭個院子有個住的地方,會有人愿意來。”
梨花這話音一落,瞬間好幾個聲音附和著回應。
董蕓坐在一眾小婦人中間,聽著小姑娘算不上清脆的聲音,忍不住轉頭張望,入眼的是那背對自己的高挑身影。
村正聽了心中意動不已,但仍愁苦滿面道:“說得倒是容易,建個房子搭個院子得花不少錢,村里個個不容易,誰能出得起這個錢。”
立即有人道:“劉家是富戶,讓劉家多出點。”
“劉大戶那邊的孩子自己請的先生,人犯不上要跟咱們搭一起。”
“大根不是劉家的孩子嘛,讓大根去找劉老爺子商量商量,建學堂可是有功德的事,十幾兩銀子的事對他們劉家來說也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人聽到這話,都轉過頭去看大根。
大根搖頭拒絕:“當初說好了,各過各的,這個口我不能張。”
“這是利好村里的事,對你來說也是功德一件,又不是要來你自己花的——”
張三爺立即打斷道:“大根和劉家的事當初說得清清楚楚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根都不能去張這個口,你們要是誰覺得自己能說服劉老爺子就自己去,別扯上大根的名頭。”
大根松了一口氣,可說話的那人又忍不住嘟囔道:“咱跟劉家非親非故的,誰愿意聽咱們的啊……”
梨花聽不下去了,道:“建房子又不一定非得要銀子,壘墻泥土和石頭是現成的,房梁和課桌都能上山去砍伐樹木來打造,房頂的茅草山上就有,只要把茅草扎得結實點好看點,也不比瓦房差!”
張老五對梨花有一種謎之欽佩,見到她出聲,立即站出來表態道:“我家狗蛋兩歲了,再過兩年也可以開蒙,我支持建學堂,反正只要不是農忙,我都能出力建房子。”
眾人一聽,議論紛紛。
大根自然是支持女兒的,表示他們家也能出人。
有些人沒有出聲,壓根就沒打算要送孩子去認字,反正祖祖輩輩都是這么過來。
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支持,因為如果只出力不出錢的話,家里出一個人去干活,也不是不行。
村正看到這,心里總算是有了底,起身道:“既然大伙都這么說了,那等農忙過后,我再一家一家統計,看看多少人支持建學堂,到時候咱們再決定建不建,怎么建。不過丑話咱們也說在前頭,現在建房子不出錢也不出力的人,以后你們家的孩子想上學,到時候要交的就不只是束脩,還有建設學堂的費用。”
眾人聽了,忍不住交頭接耳。
畢竟誰家沒孩子,就算是打光棍的,誰知道會不會明年就討到媳婦,現在建房子只要出點力氣就行,可若是不出錢也不出力,到時候萬一真的要送孩子去認字,還要交建設費,那得多肉疼。
于是就有人站出來道:“三爺,那就照你說的唄,反正到時候出力,只要不是農忙,我們家肯定能出一個。”
其他人跟著附和。
村正點了點頭,原本眉間揪在一起的川字也稍微舒緩,道:“那行,要是村里大半戶人家愿意建,到時候咱們就建,我們家出人,也出銀子,不過我們家家底薄,大家伙也都知道,最多就只能出二兩了。”
嘴里說最多出二兩,但眼里的得意也是掩蓋不住,畢竟誰家能捐這么多的銀子。
聽到村正最先出頭捐錢,眾人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情一下又活了起來,很快就有人報數,說要捐三錢五錢的,場面一下子就被點燃起來。
就算出不起銀子的,也說家里出人,一個兩個都能出。
大根轉頭去看熊氏,熊氏微微點了點頭,他剛回過頭來,就撞上了女兒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梨花沖著父親伸出了兩個指頭。
家里現在確實只有二兩銀子,雖說梨花去鏢局陪練一個月能有二兩收入,但現在人還沒去,誰知道后邊是怎樣,總不能花未來的銀子來做承諾吧。
而且他們家剛建了磚瓦房,拿多了,也容易讓人眼紅。
再一個是村正給的是二兩,若是超出太多也下了他的面子。
可給太少了,后邊材料跟不上,雖說建茅草房也可以,可又有幾個先生愿意住茅草房教書,到時候村正也是要發愁。
大根會意,大聲道:“等農忙完了我去城里找點活做,和梨花的工錢湊一起,我們家出二兩。”
這話一出,人群中一陣振奮。
張老五擠過來,拍著大根的肩膀興奮道:“行啊大根,好家伙,你是真行。”
大根咬牙道:“當年向家人逢人就說我兩個兒子都不是讀書的料,我大根偏就不信這個邪,這學堂就算大伙不建,我們父子幾人自己和泥割草也要建起來。”
那些原本還沉默的人瞬間就被鼓舞,紛紛喊道:“還有我們,還有我們——”
村正看到這場面,也忍不住內心翻涌,因為大根和自己一樣捐了二兩的那一丁點不舒服也沒有了。
拋開心里的那點面子不說,當村正的誰不希望大家多捐一點。
“好樣的,好樣的,咱們大柳樹村都是好樣,以后孩子們總歸是有認字的一天了。”
董蕓安安靜靜地坐在人群里,看著眼前這群歡呼在一起的人群,微微有些動容,財富的貧瘠卻不代表內心荒蕪,上面的人為了至上利益斗得你死我活,可這片貧瘠的土地上,依舊有人心懷希望筑田育苗。
當然,眼前這突然爆發出來的斗志和團結,都是基于一個好的引導,今晚提出建設學堂筑巢引鳳的人,就是村民們眼中那個傻乎乎的女孩。
梨花啊,真是個好女孩。
只可惜,這樣一個自己好不容易發現的寶藏女孩,已經開始被人見識到了她的光芒。
“梨花這丫頭,要不是她說建學堂,這事怕不知道要擱到什么時候去。”
“以前覺得她不咋顯眼,現在看著細溜高挑的,長得多好啊。”
“以前那是向家都不給飯吃,現在分出來了,熊嫂是可勁兒做好吃的,你們看他們姐弟幾個都壯實不少了嗎,連杏花臉上都多了些肉。”
“這丫頭好像也不小了,是不是該說人家了。”
“都十六了,早該說了,以前都嫌人傻,現在多機靈。”
“大根夫妻倆可疼她了,一家子都能干,剛剛說建學堂他們建捐二兩,看樣子不咋缺錢,要是梨花嫁出去,嫁妝定不少。”
“嫁妝什么的倒是另一回說,不過我表姨家有個孩子,今年也剛過十七,可會干活了,我看跟梨花湊一起還挺般配。”
“我大姐家的老二,也是個好苗子——”
“我看秦老太挺中意梨花,莫不是想說給秦大寶做媳婦?”
“秦家雖說也是一窮二白,誰讓秦老太以前處處幫著熊氏,兩家親上加親也說不定。”
這時候有人湊過來悄悄問董蕓,“大有媳婦,你平日跟大根家走得近,她們可有說這事?”
董蕓緊抿著唇,想了想道:“熊嬸兒沒跟我說這些呢。”
那婦人遺憾地坐了回去。
董蕓抬頭看著人群里的梨花,明明一群人站在一處,可偏偏她就最顯眼,仿佛月亮的光只灑她一人身上。
腦海里不禁閃過幾日前自己問她嫁人的事,那時候好像還是風輕云淡,可如今聽到別人說起,心里卻隱隱不舒服。
說到底還是太寂寞,這些年沒人陪著說話,就只有這小丫頭敢湊近自己。
是條狗都能養出感情來,更何況這么個又憨又能干的小姑娘。
董蕓如是想著。
回去的時候,大根爺仨幾個走在前頭,熊氏董蕓幾人走在后邊,到了曾家小院附近,熊氏吩咐道:“梨花,天色太暗了,你送芙寶娘回去。”
女兒能干,熊氏已經不知不覺地將她歸類在可靠的范疇內,開口讓她送董蕓,仿佛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董蕓倒是想拒絕,畢竟這短短一段路,自己還是能走,但今晚一晚上沒能和梨花獨處,感覺好像還有些話想跟她說,雖然一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么,于是也沒拒絕,口中笑道:“謝謝秀芳嬸總是這么關心我。”
熊氏嗔道:“又不是別人,謝什么謝,這孩子有勁兒,讓她多走幾步路。”
梨花原先也是想著要送她們過去的,母親主動提出,反倒讓她松了一口氣,但一想到要和董蕓獨處,經過一晚上已經趨于平靜的心瞬間又亂了起來。
她哦了一聲,背著昏昏欲睡的芙寶走在前頭,路上很安靜,兩人難得地都沒有說話。
直到進門的時候,董蕓把芙寶抱過去,腳下頓了一下道:“你都好些天不過來了,是不是以后都不想理我了?”
梨花心一驚,終于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但對方話語里分明沒有質問,也不是咄咄逼人,好像還帶著絲絲的委屈,她心一軟,哪里還有什么別扭的心思,急急道:“怎會不理你,只是這幾日月事來,身子不爽利,加上割稻子累,晚上就沒得空過來。”
董蕓是相信梨花的,畢竟對方從來沒對她撒過謊,少女一改往日的呆愣,急聲解釋,這讓她原本有些莫名的情緒就這么給安撫了下去。
她嘴角終于不自覺地往上勾了勾,道:“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了。”
梨花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這才戀戀不舍地出了院子。
第49章 黑瞎子
回去的路上, 梨花心間的小湖仿佛被風吹起的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地向外蕩了出去。
素日里董蕓與人相處,每每都是唇角帶著笑意, 看著親近,但若仔細觀察, 就會瞧見她眼底隱藏著的疏離。
即便兩人在一起的時間比別人要多得多,可董蕓對她大抵也是如此,聲音輕柔笑意盈盈, 也會說“咱們梨花”這樣親近的詞,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今晚上那一句帶著些許哀怨的控訴。
梨花腦子里有些混沌, 她腦子里一遍一遍回放著董蕓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和神態, 用一顆不太靈光的腦袋揣測著董蕓當時的心境。
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董蕓會和自己一樣。
她嫁過人, 又有了芙寶,她才不會如自己這般,像個怪咖一樣,對同樣身為女子的人有著不可告人的想法。
秋天的夜里帶著些許的涼意,比白天多了絲絲涼爽的風,吹拂著道路兩旁的稻草, 發出“沙沙”的聲音,蟲鳴鳥叫之聲夾雜在風聲里, 唧唧啾啾,鳴了一路。
梨花心情起起伏伏,想著自己內心的渴望, 想著董蕓今晚的姿態,想著自己越發欲罷不能的想沖動, 一會兒開心一會兒惆悵,在某一個時刻里又無端地憎恨起這幾日來陡然生的妄念, 要是沒有這些,此刻便不會有如此多的煩惱。
要是能和以前一樣,一股腦兒地對著她好,不求任何回應也能心滿意足了。
可如今自己貪心了,不僅想對她好,還想她有所反應,有所回應。
妄念生,煩惱至。
她要是知道自己生出這般齷齪的心思,會不會惱怒,一氣之下和自己斷了往來?
想著今晚她那哀怨的眼神,梨花的心又突突地跳起來,妄想著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矛盾的想法左右擺動,平日慢半拍的腦袋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等到家門口,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揪了一大把的樹葉在手里,揉得不成樣子。
熊氏瞥見女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問道:“怎么了這是,渾渾噩噩的,以前可不是這樣。”
梨花這才將心里的事給壓了下去,懶懶回道:“能有什么事,困了唄,娘,明日我早起去一趟城里。”
明天就是和左齊約定的練箭日子,而且秋收也即將結束,不剩幾天就要去龍威鏢局給慕容錦做陪練了。
女兒越發有主意,又能掙錢,熊氏也不敢再過多干涉她的事情,自然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困了就早點睡,明早是吃粥還是吃餡餅,娘起來了給你弄。”
梨花想了想,練箭可不是個輕松的活,左齊嚴厲,弄個半天下來,比割稻谷一天都還要累。
“餡餅吧,多煎幾個,我帶路上吃。”
“成,”熊氏爽快地答應著,“那雞蛋要不要也給你裝上?”
“雞蛋先不急,”梨花搖搖頭,“明天不去鏢局,等去的時候再說吧。”
熊氏自然是滿口答應。
第二天一早醒來,還在床上就聞到廚房里飄來的餡餅香味。
外頭曬場,父親和大牛在擺弄谷子,杏花和二牛也才剛起來,在院子里洗漱。
梨花迅速地把自己收拾好,那邊熊氏已經把餅子給她裝好了。
另外一個灶子熬了一大鍋子的粥,配上餡餅和咸菜,好吃又扛餓,能吃上一天。
梨花就著一碗白粥,吃了個大餡餅,這才出了門。
她走得極快,不消半個時辰就到了約定的平頂山,這次左齊來得比她晚,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直到太陽曬到山頂的時候人才到。
梨花自然也沒有就地躺平等著,在左齊到來之前扎起了馬步,鍛煉自己的耐力。
當左齊抵達山頂,就看到她用功的模樣,心里很是欣慰,他從馬背上解下一把褐黃色的彎弓丟給了自己的傻徒弟。
“朝廷對武器管制的政策最近有些調整,”他開口說道,“重弓和弩現在是絕對不能私藏的。不過這種輕弓還可以,周邊獵戶幾乎都在用這種。我特意讓人改裝了一下,雖然外表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弓弦和弓身都是用上等材料精心制成的,非常耐用,以后你就用這個,打獵防身都是不錯的選擇。”
梨花一聽這話,頓時喜出望外,她趕忙拜倒在地,“多謝師父賜弓!徒兒一定會好好練習,絕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傻徒弟是什么性子左齊還是知道的,擺擺手讓她起來。
“這把弓配的箭只有十二支,”左齊繼續說道,“箭尖都鑲了鐵,威力極強,射出去要記得收回來,當然,你也可自制普通的箭配合使用。”
梨花連連點頭表示明白,并暗自決定回去之后要好好研究一下如何制作箭支。
說完這些,便開始進行訓練,梨花也迅速投入狀態,在左齊的指導下反復練習拉弓射箭的動作,每一個動作都被分解成數百次的重復練習——抬起、放下、拉緊、松開……在左齊的概念里,只有達成了肌肉記憶,才能隨時拉弓隨時射擊,調整方向也才能隨心應手,脫開練習之外的技巧之論都是扯淡。
即便是能吃苦耐勞從不喊過一聲累的梨花,過了晌午之后,整個人也累得幾乎癱在地上,但師父不叫停,她也只能咬牙苦撐。
左齊一張黑臉看不出表情,但其實對心里對自己這個傻徒弟是越看越滿意,無他,就一個字,穩。
這個小徒弟看著慢半拍,反應方面來說確實還達不到他的要求,但她的心態實在是太穩了,心穩手就不抖,不受外界干擾,聚焦目標,一旦技巧達成,百步之外亦能一箭穿心,對于軍隊之中的將領來說是個超級恐怖的威脅。
見到差不多,才讓她歇了下來。
梨花也趁這個時候把去龍威鏢局給慕容錦做陪練的事和左齊說了。
左齊不禁有些意外,意外自己這個傻徒弟居然能入了慕容九天的眼。
慕容九天他是知道的,為人仗義豪爽,黑白兩道都要賣他面子,一身功力十分不弱,傻徒弟能夠成為他的女兒的陪練無疑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慕容九天對女兒又從不藏私,傻徒弟只要肯用功,自然也是能跟著學到功夫,剛好能彌補自家不能教她近戰功夫的遺憾。
于是便囑咐她一些注意事項,叮囑完了才道:“今日實戰,用你的箭去林中狩獵,我會跟著你,但記住,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頭,否則我是不會出手相助。”
梨花聽到可以實戰,頓時躍躍欲試,對于她來說,那些枯燥乏味的訓練怎么能比得上實戰的刺激!
平頂山的外圍并沒有太多獵物可供狩獵,于是左齊便帶領著她繼續深入山林。隨著他們越走越深入,猛獸的嘶吼聲也逐漸清晰起來,這聲音比霧隱山還要恐怖數倍,原本滿心激動的梨花也忍不住一陣心驚膽戰。
而這樣的心驚膽戰竟持續到了晚上。
時至天黑透,梨花滿身傷痕一瘸一拐地拖著一頭大黑羆從山上下來,左齊沒有幫忙,只是指導她做了一個擔架,將黑羆綁在上邊,遠遠跟著她,直到她拖著架子踏入了大柳樹村的地界。
女兒天黑了還沒有回來,熊氏雖然有些不安,但也沒有往時那么焦急。直到一家子踏著夜色從村正家曬坪回來,路上突然看到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拖著個巨大的架子一深一淺地走在前頭,同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也伴隨著秋風席卷而來,十分嗆鼻。
熊氏嚇得毛骨悚然,緊緊捉住丈夫的胳膊,幾個孩子也縮在一起大氣不敢出。
卻不想前頭的黑影轉過身來,嘿嘿一笑,叫了一聲娘。
夫妻二人緊繃的身子這才松了下來,趕忙跑上前去。
這才看清女兒蓬頭垢面地拉著一個木架子,架子上面綁著一個大家伙。
大根定睛一看,嚇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結結巴巴地問道:“閨女……這……這……可是熊瞎子?”
梨花這時候也沒了力氣,架子一放,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道:“爹真的是好眼力。”
熊氏一聽架子上綁的是熊瞎子,也是嚇得手腳發軟,可女兒都站不起身了,她只得硬著頭皮戰戰兢兢上前去扶,“你這死丫頭,是嫌命大嗎,做什么去招惹這鬼東西——”
梨花靠在架子上,有氣無力笑道:“娘……它都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熊氏聽到這話,身子總算是沒了那么軟,大根和幾個孩子也湊過來,問梨花可是傷到了哪兒。
梨花搖了搖頭,“都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就是太累了,沒力氣了,爹背我回去。”
幾人聽到沒有大礙,這才松了一大口氣,熊氏忙搶著道:“我來背,大根,你和大牛拉熊瞎子回去,二牛和杏花扶著點。”
這獸物渾身都是寶,丟在路上萬一被撿去那不便宜別人了,熊氏萬不能允許這種情況出現。
梨花笑道:“娘,我最近長了不少肉,你可別背不起我。”
熊氏氣她去招惹這大貨,弄了一身傷,但又高興能獵得這好物,對她是又愛又氣,想打又不舍得打,只得輕輕擰了一下她的胳膊,這才彎腰將她背起。
當女兒沉甸甸的身子壓在脊背上,熊氏差點一個踉蹌,卻又忍不住欣慰道:“幾個月前你去霧隱山引開狼群,從山上跑下來的時候,娘背著你,就跟背個紙人似的,這才過去多久,就長成一頭小肥豬了。”
梨花趴在母親背上,吃吃笑了。
大根和兒子抬起架子前頭,一人拉著一邊,都覺得沉得過分,吃力得緊,他都不知道女兒是怎么拉著這個架子走回來的。
“閨女,這熊得四百多斤了,你是怎么弄到的?”
梨花抱著熊氏的脖子回道:“爹,不是我獵的,是碰到了個熟人,是他誤打了,有急事走了,這貨就便宜我了。”
這頭黑瞎子確實不是梨花單憑自己的本事獵的,就連她自己都差點喪身在熊腹中,是關鍵時刻左齊一箭射中了黑羆的喉嚨,這才保下她一條性命。
大根疑惑道:“熟人?哪個熟人?”
哪個熟人能有那么大本事打熊的?
“就是當初軍營里邊帶我去找您的那位貴人呀。”
“竟是他,”大根有些意想不到,但倘若真是左齊,那他就沒有任何疑惑了,笑道:“那位可真是咱家的貴人啊,上次要不是他帶你去尋人,你爹我就回不來咯,這次又送咱們這么個大禮物,哎呀,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謝他才好。”
熊氏聽說是熟人獵的黑瞎子,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等終于回到了家,杏花打水來給梨花擦拭,大根父子幾人點起了家里所有的油燈,圍著這大黑羆轉,口中嘖嘖稱奇。
二牛眼尖,見到架子下邊還綁著一把彎弓,興奮道:“大姐,還有一把弓呢。”
梨花點了點頭:“是貴人送的,說下次我能帶這把弓去打獵。”
二牛羨慕不已,“那位貴人真好,大姐你會搭弓射箭嗎?”
“怎么不會,不就是一拉一松的事嘛。”
大根拿起彎弓仔細瞧了瞧,也覺察到這把弓的不同凡響來,看著普通,但手感沉甸甸的,怕是用了不少好材料。
想起上次左齊送女兒的那把匕首,再到這次的彎弓,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心里一直猜測著這位爺的心思。
梨花道:“貴人的事爹娘不要往外說,至于這頭熊你們看著編吧,能不讓人知道最好,我回來的時候,怕血跡把別的猛獸引來,就把熊瞎子的傷口都包住,不會滴在路上。”
大根忙道:“爹曉得,這事咱家不論是誰,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去。”
一旁的熊氏催促大根道:“趁著現在這貨還熱乎著,看著怎么處理,一身都是好貨,能賣不少銀子,放久了可不行。”
大根想了想道:“黑瞎子就是掌膽和皮子值錢,肉倒是普通,咱們只消把這三樣拿去賣就行,至于剩下的這些肉,留著自家吃或送人都成。”
“那你還等著什么?”熊氏沒好氣地瞪著他。
大根忙解釋道:“這種珍貴的東西,我自己拿去賣也不知道上哪兒賣出好價錢,還得去找大舅哥帶路才行。”
熊老漢常年生病,熊老大這些年陪著老父尋醫,常年在城里行走,見識總比他們的多。
熊氏一聽,也覺得有道理。
大根道:“我待會兒趁夜把皮子剝了,再取另外兩樣,連夜去老丈人家,接了大舅哥就往城里去,等到城里天也差不多亮了,你在家就處理剩下的肉,該腌腌,該送人送人,免得天熱發臭。”
熊氏連忙點頭,“我看行,就這么辦,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出去我也不放心,讓大牛陪著——大牛,你先去瞇會兒,等你爹剝好了皮子再叫你起來。”
大牛素來聽話,應聲就回了屋。
梨花問:“那我要做什么?”
熊氏聽她發問,沒好氣道:“還嫌你自個兒身上傷不夠多,趕緊擦干凈讓杏花給你上藥,好好休息。”
梨花訓練一天渾身發軟,再加上和這只熊瞎子從白天斗到晚上,幾乎耗盡她所有力氣,這會兒是連手都懶得抬起來。
聽到母親這么說,也不客氣道:“行吧,那我今晚可就不歸你們使喚了。”
說著沖著杏花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來吧小丫頭,服侍本小姐洗漱上藥睡覺。”
……
剝皮子不是個簡單的活兒,完好的皮子能賣上不少的價錢,可要是中間破了個洞,那全白瞎了。
等大根弄完這些已經是深夜。
他將幾樣東西都包得嚴嚴實實地放到籮筐里,再割了四五十斤的肉拿去給老丈人一家吃。這些東西分了兩份,大牛背一些,剩下的他自己來挑。
做完這一切后換了身衣服,把兒子叫醒,父子二人點著火把從后山的小路出發了。
熊氏回屋瞇了一個多時辰后,聽到雞叫,又爬起來處理剩下的東西,
五百多斤的熊瞎子對兩腳獸來說算是個龐然大物,但在同類里邊來說,都還算是小的了,除去大根分走的那些和肚子里的下水,連帶骨頭帶肉還剩兩百來斤。
再去了骨頭,單單剩下的肉還有一百二三十斤。
到了晌午,大根父子回來了,擔子沉甸甸的,買了些鹽巴,依舊是繞了遠路從小路回了東山腳。
熊氏見他二人回來,再見到籮筐里的鹽巴,松了一口氣。
“出門的時候忘記交代了,還好你還知道買鹽回來,不然那些肉都不知道怎么腌,”熊氏說著,又帶著幾分急切問道,“怎么樣,那些東西都出了嗎?”
大根頷首,神色間難掩高興。他伸手在筐底摸索一番,拿出一個布袋子,朝熊氏示意了一下,便領著她進了屋。
“這次多虧了大舅哥幫忙,他帶著我們七彎八拐地進了城,找到一戶富貴人家。那老爺一見我們的貨,眼睛都亮了,直接給了一百五十兩銀子。要是在外面,能賣到一百兩就不錯了。”大根眉飛色舞地講述著。
熊氏聞言,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又忍不住插話道:“既然是大哥帶去的,你總得有些表示吧。”
大根打開布袋子,露出里面銀燦燦的錠子,笑道:“這還用你說?我已經給了大舅哥五個銀錠子,既是孝敬咱爹的藥錢,也是感謝大舅哥幫忙。”
熊氏聽說一下給了五十兩,高興得都落了淚。
外嫁的女人就沒有哪個不向著娘家,這些年來她因為沒能好好孝敬父母而內疚不已,如今總算是好好盡了孝道,這讓一直以來壓在心上那個沉甸甸的包袱終于是挪開了。
她擦了擦眼淚道:“有了這兩回,往后我就不用再顧著爹娘那邊了,就一心顧著咱家。全賴梨花這丫頭,我看真是老天爺看咱們過得太苦了,給了這么個娃來幫咱們。”
大根深以為然,夫妻兩人說了會子的貼心話,才討論剩下銀子的用途。
大根道:“這些銀子都是梨花和貴人的交情換來的,這孩子大晚上拖著幾百斤的東西走那么遠,我這個當爹要是花這個錢,心里可不踏實。”
熊氏愛財,也是因為窮怕了。
如今,娘家的事情已經不需要她再過多操心,家里有了自己的房子院子,新割的稻谷在曬場上金黃一片,廚房里還放著一百多斤的肉。相比于以前捉襟見肘的日子,現在可謂是豐衣足食,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再看著眼前這些銀燦燦之物,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執著。
很快,梨花被叫到了屋里。
她一進門就看到桌上那幾對銀燦燦的元寶,忍不住笑道:“沒想到那熊瞎子還挺值錢的嘛。”
熊氏看著經過一夜休息又恢復生龍活虎的女兒,雖然臉上還殘留著幾道淺淺的傷痕,但已經無大礙了。她心中一松,道:“早上你爹賣的那些,一共得了一百五十兩銀子,因是你大舅伯幫忙帶路,你爹又心疼姥爺生病,沒跟你商量就給了五十兩……剩下這些你拿去自己收著吧,想咋花就咋花,還有看著要不要打點那位貴人……”
梨花聽了卻撇撇嘴說道:“娘你說什么呀,這些銀子掙來難道不是家里一起花的嘛,我缺錢自會問娘拿,還是娘要拿我當外人看待不成?”
熊氏聞言立刻瞪了她一眼,佯怒道:“你這孩子胡說什么呢!這個家里哪里有什么外人?”
“那不就得了!”梨花笑嘻嘻地說道,“既然是一家人那就沒必要分那么清楚。不然照您這么說爹掙回來的銀子我就不能花了?”
大根忙不迭道:“咋花不得,爹掙的銀子就是給你們花的。”
梨花嘿嘿兩聲,眼珠子一轉,道:“不過既然家里有這么多,那我就拿一個吧,萬一以后有用呢。”
說著隨手拿了邊上的一個銀錠子,放在手上掂了掂,滿意地點了點頭,“總算可以揮霍一把了。”
上次看到的那個胭脂,等下次進城也可以拿下了,送給董姐姐。
說完不再理會大根夫婦二人,轉身出門去了。
熊氏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丫頭,行吧,就先收起來吧,以后她要用的時候再給她也不遲。”
第50章 涂個藥
大根一夜沒睡, 回來這一放松就困得不行,草草洗個澡轉頭就去睡了。
熊氏腌了四十多斤的肉就不繼續腌下去,眼下天氣熱, 太多肉放再多的鹽也不管用,于是把肉分成了幾份, 叫梨花拿去送人。
秦家那邊自是少不了,今年秋收碾稻子都是秦大寶拉著牛上下忙活,更不用說建房子的時候一家祖孫三口全都來幫襯, 于是分了二十斤,曾家那邊分十五斤, 張老五家也分了十斤。
所有骨頭都煨了湯, 剩下的肉一半拿來跟骨頭燉了, 一半剁成肉餡做肉包子,蒸了幾屜子高高地摞在灶頭上,滿院子肉香四溢。
熊氏忙活了大半天,心情好,即便晚上只瞇了會兒也不覺得累,大牛二牛和杏花兄妹幾人什么時候見過這么多的包子, 一人七八個吃得直翻白眼,就連梨花也忍不住吃了好幾個直到感覺嗓子眼都快被堵住了才停下來。
董蕓家的肉是梨花送過去的, 另外兩家住的地方打眼,大白天的熊氏也沒讓送過去,只是讓梨花送完曾家后去那兩家叫張老五和大山晚上過來陪大根喝酒, 等回去了趁著晚上讓他們一起帶回去。
梨花背著十幾斤的肉和八九個肉包子朝曾家小院走去,自前天晚上后, 她原本想著昨日和左齊訓練回來了往董蕓那里走一走,誰知道大半夜才回, 也沒去成,心里只盼她不要多想才好。
西邊小院白天是開著門的,梨花/徑直進了屋,見董蕓正在淘米。
聽到腳步聲,女人抬起頭,見到是梨花,眼睛彎了彎,道:“來了。”
梨花聽她這熟絡的一聲,心里發軟,將背簍放下來,拿起一串肉堆到案板上道:“昨晚獵的,放不了多久,得趕緊處理了。”
董蕓這才發現小姑娘臉上的幾道劃傷,頓時有些心驚,再看看案板上的肉,瞬間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一整天沒見人,就是去狩獵了?獵的是什么東西,怎么臉上手上都是傷?抹了藥沒有?”
一連串問話讓梨花原本一顆飄忽的心瞬間就踏實了不少,老老實實回道:“上過藥了,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
董蕓把鍋子放在地上,擦了擦手湊了過來,抬起她下巴,仔細瞧瞧她臉上和脖頸附近的幾個爪印,雖說是皮外傷,但是看得出來那東西爪子鋒利得很,要是再深一點,整個人怕是要廢了。
“我那兒有幾瓶好藥,等會兒我再給你抹一遍。”
若是以往,梨花是要拒絕的,也不是多嚴重的傷,兩天就好,浪費什么藥,可這會兒聞著對方身上飄過來的淡淡香氣,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哪里能說得出拒絕的話來。
直到董蕓放開自己的下巴轉過身去,她這才輕輕地呼了口氣問道:“芙寶呢?怎沒見她在?”
“在她奶那邊。”董蕓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生好火,又塞了幾根干木頭進去,見到火勢起來了,這才站起身去看梨花拿過來的那一大塊肉。
“黑羆肉——”董蕓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就是你昨日去獵的肉?”
梨花沒想到董蕓居然一眼就認出來是熊肉,她搖了搖頭,“是撿漏的,別人射中了不要,被我拖回來了。”
“既然是撿回來的,那你身上哪來那么多傷?”
對方一語就挑出了話里的破綻,梨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編道:“就是被射中了,沒死透,被我遇上了,小小地搏斗一番,不然這么大個熊,我哪里能斗得過它。”
董蕓捂著胸口一陣后怕,“你下次別往深山里邊走。”
梨花點了點頭。
董蕓掂了掂案板上的肉,道:“多大的黑羆?怎么拿過來那么多?”
“估摸有四百多斤,爹和大牛半夜就拿皮子和掌膽去賣了,剩下一堆肉,不好讓人知道我打了黑羆,只送三家,每家就拿多一些。”
“有心了,回去也謝謝你爹娘,托你們的福,我們家也能吃上一頓野味了。”董蕓發現自己拿了她們家許多好處,竟越發變得坦然了,視線落在了旁邊用荷葉包起來的幾個大包子上,還冒著熱氣,把葉子都燙蔫了。
“你吃過了嗎?”她問道。
梨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吃了,吃了五六個,這會兒撐得不行。”
董蕓聽到這話,眉頭一挑,“我嘗嘗看。”
說著捻了一個送到嘴里,才嚼了兩口眼睛就亮了起來。
“怪不得你能吃上五六個。”
梨花也笑了起來,“對吧對吧,大牛他們怕是都吃了十幾個了。”
“這么好吃的包子,別說吃上五六個了,就算是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啊。不過據我所知,羆肉很硬,怎么你娘能做的這么軟嫩可口?”
梨花解釋道:“我娘昨晚半夜就開始燉肉了,今早又燉了半天,再把燉爛的羆肉混了點野菜做成餡兒,若是直接拿生肉來包,面皮都煮爛了里面的肉也不一定煮得熟呢。”
“竟是這樣,怪不得這么好吃。”董蕓說著,又吃了一個才停下了,“好了,我不能再吃了,等會兒還要吃飯,剩下的這些留給芙寶他們。”
梨花忙道:“不夠家里還有。”
董蕓卻搖了搖頭,“嘗個鮮就好了哪能吃到飽啊,再說了你拿這么多肉過來我也一下子吃不完。”
“吃不完就腌起來吧,你要是不喜歡腌的,就拿去給曾奶那邊弄,讓她不要往外頭說就行。”
董蕓雖然不愛吃腌肉,可村子里面如果沒有屠夫和貨郎走街串巷賣肉,就只能去鎮子上買,天天往鎮子上面去,也要走好一段路,村里嘴碎的見了又要拿出來說一嘴,說她有錢天天吃肉之類的,董蕓不愿與人走得太近,也不想村子里的人老在背后議論自己,幾乎很少出門,因此即便腌肉再不愛吃,她也吃了不少。
“只能這么辦了,”說著去水缸那兒舀水凈了手,道,“走吧,進屋去,給你上藥。”
知道待會兒免不了要親密接觸一番,梨花像個小尾巴一樣,略顯扭捏地跟著進了屋,見沒吩咐她坐下,便呆呆地杵在一旁。
董蕓轉過頭來,看到她那拘束的樣子,不禁笑了,“怎么像個小媳婦樣,我這屋子你都進來多少次了,自己找地方坐就行了,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梨花張了張嘴,訥訥地又沒說出什么來,最后只嘿嘿地干笑了兩聲。
董蕓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翻出藥瓶子后,走過來,“除了臉上和脖子上,身上可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
梨花如實回答道:“胳膊和肋骨那兒被撓了幾下,腰腿上是因為我跑得急,碰了幾處,不過沒出血。”
董蕓單是聽她這么說,就已經感受到了當時激烈的戰斗場景,熊瞎子這種猛獸,人人談之色變,比狼虎還更恐怖。
口中忍不住又說了她幾句。
梨花喜歡被她說,她說了,那就是關心自己,不關心的人怎么會對你嘮叨這些,也沒頂嘴,乖乖點頭應下來。
瓷瓶子里是淡青色的黏稠膏藥,董蕓抬著她的下巴一點一點地將藥物抹在傷口上,她剛一湊近,細細的呼吸灑在梨花的臉頰上,梨花只覺得一陣窒息,連氣都不敢呼,心口也噗通噗通地狂跳不止。
董蕓只當她害怕抹藥,輕笑道:“我還沒開始抹呢你就冒汗了,和黑瞎子斗的時候不害怕,難道卻怕這藥不成?”
梨花心思雖然被猜錯了,但也知道自己反應有些明顯被對方注意到了,意識到這一點,嗓子眼瞬間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樣,一句也說不出,憋得滿耳赤紅,董蕓見狀,不再逗她,將藥往傷口上抹。
藥膏剛觸碰到傷口時帶來一陣刺痛,梨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但是很快那陣刺痛就過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清涼舒適的感覺,倒也不難受,而且那藥膏的味道也并不難聞,反而有一種淡淡的清香。
脖子和臉頰部分很快就完工,董蕓又沖著她道:“把衣服脫了吧,我給你涂肋骨和腹部那兒。”
梨花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那里傷得不重,就不用涂了吧。”
董蕓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怎么?現在知道害羞了?先前你跟向大郎打起來的時候在我這兒已經脫過一次了,現在才知羞嗎?”
眼前女孩的耳朵紅了紅,但還是嘴硬道:“我才沒有害羞呢!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浪費藥膏而已。”
“浪不浪費是我說了算。”董蕓的語氣不容置疑,“快些,別讓我動手幫你脫。”
但語氣不難聽出逗弄的意思。
小姑娘沒有辦法拒絕,只得慢吞吞地將腰束解開,背過身子,將外衫褪了下來,只留下一件貼身的小衣。
上次脫衣服的時候,穿著的是一件還帶著補丁的小肚兜,如今換了一件淡黃色的,總算沒那么寒磣了。
董蕓站在她的身后,目光看似不經意地落在眼前近乎半裸著的身子上,從側面依稀能看到胸口那兒起伏的弧度,和上次比起來,飽滿了許多。身量也變得更加修長,從肩部到腰臀那一塊多了點肉,兩腿筆直,肌肉的線條流暢,看著十分勻稱。
和五姑姑的那些舞姬比起來,同樣年輕稚嫩,但比起那些人,又多了那些人所沒有的活力和生機。
胳膊那里鼓鼓的,單單用目光掃過就能感受到下邊的力量,董蕓想起上次對方給自己按摩的時候,就是那雙纖長有力的手緊緊地把住自己的腰部。思緒所及,結合眼前所見,突然覺得身上變得有些燥熱。
直到對方因為自己許久沒有動靜而變得不安起來,她才不動聲色地目光移開,靠近了些,開始為那只胳膊涂抹藥膏,或許是因為有衣服擋著,這些地方的抓痕沒有脖子上邊的那般觸目驚心。
上邊的很快就弄完了。
“轉過來吧,我抹腰腹那里的。”董蕓道。
說完看著對方捂著胸口小心翼翼地轉過身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捂什么捂,就你那一點,我還不稀罕看呢。”
梨花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在聽到這句話總算是放松了下來,但也不由地順著她的話聯想到了那日的場景,比起自己,她的果真是宏偉得很。
于是吞吞吐吐道:“……自比不上你的。”
聽到這話,董蕓的耳朵也不禁微微泛紅。跟一個小姑娘討論這種話題,確實有些尷尬。她輕咳一聲以掩飾不自在,然后拿起軟刷蘸了藥水,輕輕地涂在梨花的腰間傷口上。
然而,有一處看似只是淤青的地方卻隱藏著一個細小的傷口。當藥水觸及那處,梨花疼得肩膀一顫,下意識地一把捉住了董蕓的右手。
這突如其來的力量讓董蕓措手不及,她身子一晃,差點失去平衡,抵住眼前近在咫尺的肩膀穩住自己,卻沒注意到自己整個人幾乎依偎在對方的懷里,被捏住的手腕隱隱作痛,終于忍不住輕哼出聲。
梨花聽到她呼痛的聲音,心一驚,慌忙松開了手,有些手足無措地道:“董姐姐,你沒事吧,我我……一時沒注意把你給捏疼了吧——”
董蕓終于站穩,臉色有些許的不自然,搖了搖頭,“是我沒仔細看,先把你給弄疼了。”
梨花趕忙道:“不疼的,我不疼,我就是——我就是——”
說到最后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畢竟剛剛確實是被藥水刺激到了。
看到對方窘迫的樣子,董蕓的臉色總算恢復如常,撲哧一笑:“好啦,我待會兒會小心的——不過你的勁兒可真大。”
梨花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夸她還是損她,畢竟女兒家大多是身嬌體軟,就董蕓這樣的,也是嬌潤柔美,哪里像自己這樣,渾身是勁兒,雖然是多了點肉,但一點也不軟一點也不嬌。
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心情變得沮喪。
董姐姐不會喜歡像自己這樣的女孩。
終于涂完了藥,董蕓收起藥瓶,輕聲道:“好了,穿上衣服吧。”
簡單的幾個字,讓梨花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迅速背過身子將衣服穿好,等她再轉過來,臉上還殘留著些許紅暈,但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就在這當口,遠處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那獨特的節奏,就知道是某個小肉團子正迫不及待地奔向這里。
梨花雖然有些遺憾和董蕓獨處的時間沒了,但身上那種緊張感也隨著芙寶的即將到來一下子就消散無蹤,緊繃著的小臉也揚起了笑意,整個人仿佛變得輕快了不少,和剛剛單獨面對董蕓時候的狀態截然相反。
董蕓敏銳地捕捉到了梨花臉上神情的變化,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一絲的不舒服,微微蹙眉:“你怕我?”
梨花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她連忙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怎么會怕你呢?我……我一點都不怕你!”
董蕓看著她那認真的模樣,心中的不悅消散了一些,她放緩了語氣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呢。”
“怎么會呢?”梨花聽到這話簡直急壞了,她急切地解釋道:“我怎么會不愿意跟你待在一起?我——我可愿意了。”
“那你前面好些天都不來找我,這會兒對我又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就在梨花想要解釋的時候,芙寶已經跑進了屋子,一把抱住了她大腿還甜甜地叫著她的名字,梨花看著董蕓,一時間百口莫辯,又要應付眼前的這個小肉團子,覺得自己被冤枉了,一張臉兒皺成了苦瓜,委屈得眼眶都泛紅了。
“梨花,你怎么了呀?”芙寶奶聲奶氣地問道,小孩子其實最敏感,即使不需要語言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緒,她仰起頭看著梨花那滿是委屈的臉,大大的眼睛里充滿了關切。
梨花搖了搖頭,她尚且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和董蕓解釋剛剛的那個事,哪里能顧得上回答芙寶的問題。
董蕓看著女孩焦急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也被自己剛才的咄咄逼人給嚇了一跳,趕忙斂住心神,緩了臉色佯裝調侃道:“真是不禁逗,說你兩句就急得滿頭大汗。”
說著扭著腰出了屋子。
梨花看著她那判若兩人的神態,一時間不知道她說的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她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被帶到了高空然后又被猛地拋下一樣起伏不定,最后只得抱著芙寶忐忑地跟在董蕓的后邊走出了屋子。
芙寶聽了母親的話,似懂非懂地望向梨花,問道:“梨花,是不是娘罵你,你就要哭了。”
前方的董蕓聞言,腳步不由自主地一滯。她轉過身來,目光與梨花相接:“你要哭了?”
梨花急忙搖頭否認,“我沒有——不過你剛剛誤會我了,我有點兒不開心。”
董蕓看著她那委屈的小眼神,一下笑了:“我都說了逗你的嘛。”
梨花小聲嘟囔:“誰知道你是說真話還是假話……”
芙寶卻是一本正經地插言道:“娘說的是真話,娘不讓芙寶說假話,娘也不說假話。”話語稚嫩地為母親辯解。
董蕓看著女兒那認真的小模樣不禁被逗笑,她走到爐子旁將燒得旺盛的柴火往里塞了塞,沖著芙寶道:“梨花送肉包子過來,你要不要吃?”
芙寶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興奮地蹬著雙腿嚷嚷道:“要吃,芙寶要吃肉包子。”
董蕓看著她晃動的兩只腳,想起梨花腰腹那里的瘀傷和小傷口,頓時心驚膽戰,趕忙起身上前捉住她兩只腳道:“別亂動,梨花肚子受傷了,你蹬到肚子可疼了。”
芙寶被母親的話嚇得小臉煞白,她趕緊收住雙腳不敢再亂動,雙手緊緊抱住梨花的脖子小聲道歉:“梨花不疼,芙寶不亂動了,芙寶下來自己走,不抱了。”
梨花對芙寶的貼心心暖不已,依舊抱著她道:“芙寶不亂動梨花就不疼了,可以抱著。”
芙寶也舍不得放開她,也沒再叫著下來,不過想到剛剛說的肉包子,眼巴巴地沖著母親伸出小手道:“娘,包子,芙寶的肉包子……”
董蕓道了一聲小饞貓,這才拿了一個包子遞給她,又抬頭看向梨花道:“你也吃一個。”
梨花趕忙搖頭,開玩笑,出來的時候都快撐得走不動道了,再吃那還得了?
芙寶接過包子頓時歡呼一聲:“好大的包子呀!比芙寶的手還大呢!”
她夸張地比畫著自己的小手,滿臉都是驚喜,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說完哇嗚一口咬下去,美得冒泡,小表情秀逗了。
梨花看著她夸張的小表情,先前那些彎彎繞繞的情緒一掃而光,也樂了,伸出自己的手比劃了一下道:“那是因為芙寶的手小,包子都沒我的手大呢。”
說著還故意張開了自己的手掌與芙寶的小手對比了一番,引得兩人都咯咯笑了起來。
芙寶一邊吃著包子一邊抓住梨花的手認真地說道:“梨花的手真大,比娘還大。”說完還抬頭看了一眼董蕓,似乎在求證自己的話是否正確。
梨花也轉頭瞄了一眼董蕓,對方只是吃吃笑了,低著頭往爐灶里塞柴火。
芙寶比較完手的大小后,就迫不及待地將那個比她的手還大的肉包子繼續往嘴里送,卻不想那汁水從缺口處溢出來,流得滿手都是,董蕓見狀,生怕遞到梨花衣服上,趕忙起身拿了帕子往她手上擦。
梨花也正巧伸手過來理自己的衣服,一下就壓在了董蕓的手上。
原本這并沒有什么,只是董蕓卻沒有立即抽回手,梨花又是個愣的,也舍不得挪開手,鬼使神差地,就這么捉住了她的手。
直到芙寶叫道:“梨花的手比娘的大。”
兩人這才一驚,梨花更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縮回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低著頭不敢看董蕓。
董蕓見她這副模樣,心念一動,沒說什么,不動聲色地捉住芙寶的小手擦了擦,道:“小心點吃,別滴到梨花的衣服上。”
芙寶嗯嗯地應著,大口地咬著肉包子。
“好吃嗎?”董蕓笑著問道。
“好吃!”芙寶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比娘做的好吃!”
聽到這話董蕓忍不住輕輕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假裝生氣地說道:“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天天吃我做的飯,現在還敢嫌棄我,哪天讓你自己動手做飯試試看。”
芙寶一聽這話立刻就急了,趕緊伸出雙手去抱住董蕓的脖子,撒嬌道:“娘不氣,娘做的包子好吃,芙寶最愛吃娘做的包子。”
董蕓趕忙將她推開,“手油乎乎的來抓我的頭發,打你屁股。”
芙寶趕緊把手回收,又縮到梨花懷里,咯咯地笑了。
梨花看著娘兒倆樂呵著,眼角也禁不住帶著笑意,想到母親吩咐的事情,這才開口道:“我得走了,還得去秦家和五叔家一趟。”
董蕓聞言,伸手將芙寶抱了過來道:“那你快去吧,別耽誤事了。”
梨花嗯了一聲,摸了摸芙寶的小腦袋道:“我走咯。”
芙寶有些戀戀不舍地嘟起了小嘴,但她又不敢吱聲,怕惹她娘生氣,只好另約時間道:“梨花,晚上去曬坪玩呀!”
梨花看了眼董蕓,見到對方眉眼彎彎并沒有拒絕的模樣,于是回道:“好呀,到時候我來接你——和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