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曠野之戰(zhàn)
昭平關(guān)口十里外的曠野之地, 鐵蹄聲如雷霆般滾滾而來,巨大的塵土在空中翻騰。
阿合奇此時腦袋里還是一片懵的,轉(zhuǎn)頭扯著嗓子向宋士騫嘶吼。
“玥軍是如何得知我們的進攻時間, 如何洞悉我們計劃的?”
十萬大軍如洪流般向前沖鋒,但還沒望到關(guān)口, 前頭的精銳騎兵就被曠野中的絆馬索絆倒,紛紛墜地。
隨即密集的箭雨如天降鋼針,鋪天蓋地而來。前頭近千名將士一下子就倒在血泊, 一切都來得那么地猝不及防。
雙方還未正式交鋒,蠻軍便已經(jīng)損失了一大片。
阿合奇又氣又急, 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整頓隊伍。
而邊跟著的海日古見到大軍停了下來, 策馬向前跑去。
沖到阿合奇見面,語氣咄咄逼人地質(zhì)問道:“既然已經(jīng)靠近關(guān)口,就應(yīng)該一鼓作氣直接沖上去,為什么要停在這里?”
阿合奇看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同時也是自己爭奪王位的最大對手,咬著牙道:“你沒看到前面這么多陷阱嗎, 兩軍還沒正式開戰(zhàn),我們已經(jīng)死了幾千人了, 誰知道前頭玥軍還有什么陷阱在等著我們,再這么下去,還會損掉我們更多的人手!”
海日古不屑一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前排的死士本來就是為了探路,死不足惜, 你要是還猶豫不前,錯過時機, 只會給對方更多的時間準備,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眼看第二輪箭雨再次襲來,阿合奇憤怒地吼道:“我是指揮官還是你是指揮官?!”
海日古氣急敗壞地回答:“以前的草原勇士能一人單挑三個魏人,如今我們十萬大軍對陣對方六萬,你卻如此膽怯!我看你根本沒資格統(tǒng)帥大軍!”
阿合奇忍無可忍,大聲呵斥:“海日古,退下!”
然而海日古看到遠處剛射完一輪箭后正在往后撤退的玥軍弓箭手,心急如焚,怒視著阿合奇道:“我旗下一萬人馬,你若是膽小不敢上,我便自行帶我的人馬沖鋒。你愛跟不跟!”
說著頭也不回地策馬往后跑去,奔至自己的方陣面前,沖著自己的部下喊道:“阿合奇膽小如鼠,但我們草原的勇士從不畏懼!不怕死的跟上我,隨我一起沖鋒——”
這些蠻軍早在邊境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魏國邊軍交過手,更是把那些人給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他們是一路追著這群殘兵敗將來到昭平關(guān)口。
在他們眼里,魏人就跟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
原本上次夜襲的時候,對方援軍到來,還沒開打阿合奇就直接下令退兵,已經(jīng)讓他們覺得憋屈不已。
如今前頭突然停滯不前,讓這些嗜血的蠻人們著實有些按捺不住,積蓄已久的力量急需釋放。
聽到海日古這么一喊,齊刷刷吶喊:“海日古殿下,我們跟你一起沖鋒,消滅那幫魏狗!”
“殺魏狗——”
“沖啊——”
海日古見狀,朝著阿合奇方向做出一個挑釁的笑,隨即帶領(lǐng)著一萬精兵,沖在了隊伍的最前面,迅速向昭平關(guān)關(guān)口挺進。
跑了半刻鐘,總算看到了人影。
海日古揮手示意隊伍停下,身處隊伍最末尾身披厚重甲胄的草原勇士們紛紛躍下馬背,準備沖鋒。
這些勇士都是騎馬步卒中的佼佼者,他們更擅長步戰(zhàn),且臨陣時勇猛無畏。
他們知道,只要能夠扛過魏軍的一波弓箭襲擊,就能徹底沖垮前排的敵軍隊伍。
海日古極目遠眺,發(fā)現(xiàn)前面的魏軍陣列嚴整,旗甲鮮明,與他以往所見的魏軍大不相同。
他回想起阿合奇先前神情凝重的模樣,心中不敢有絲毫大意。
五個隊伍,同時壓上去。
大軍緩緩?fù)七M,死士在前,他們騎著戰(zhàn)馬,手握狼牙錘、鐵斧、鐵刀等利器,仿佛能劈碎一切阻擋。
緊隨其后的是護軍,他們手握長弓,蓄勢待發(fā)。
只待進入射程之內(nèi),便會射出漫天的箭雨,讓敵軍無處可逃。
而最后方則是身著白甲的勇士,他們的盔甲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顯得格外威武。
這陣仗,是專門針對魏軍的陣型研究出來的打法,面對魏軍,百戰(zhàn)百勝。
這處戰(zhàn)場位于昭平關(guān)關(guān)口外不到十里的曠野上,許多邊軍士兵在城墻上遠遠地觀望著這場戰(zhàn)斗。
當他們看到海日古率領(lǐng)的隊伍到達時,那些曾經(jīng)與海日古交戰(zhàn)過的前魏國邊軍士兵忍不住雙腿發(fā)抖。
他們從邊關(guān)被驅(qū)趕一路逃到了昭平關(guān),其間沒少吃過海日古的苦頭。
對上他幾乎就意味著有去無回,無數(shù)同袍都折在了他的手中。
十萬邊軍銳減到如今是兩萬多人不足三萬人,這個海日古可沒少“出力”。
如今一見宿敵,怎會不心驚。
“是海日古!他直接帶兵沖鋒上來了!”一名士兵驚恐地喊道。
“大牛將軍已經(jīng)帶人沖上去攔截了。”
“天哪!大牛將軍這是要正面跟海日古打嗎?他們?nèi)藬?shù)比大牛將軍帶領(lǐng)的五千人還多,這怎么打得過啊?”第三名士兵擔(dān)憂地說道。
“大家給我聽著,這一仗,咱們只要速戰(zhàn)速決,贏得痛快。讓他們看看咱們草原勇士的無敵氣勢!”海日古高喊道。
他瞥了一眼城頭上那些驚惶失措的魏軍士兵們,滿臉不屑。
就這群魏人,能有什么出息,阿合奇在怕什么?
“沖鋒!”他一聲令下,隊伍立即向前挺進,勢不可擋。
此時守衛(wèi)在前頭第一關(guān)的正是大牛。
大牛見他沖了上來,毫不示弱,迎面沖了上去,二人斗到一處。
其余人等舉盾掠陣。
兩人都是體格魁梧的壯漢,只是大牛不過才十八歲,而海日古已經(jīng)二十八歲,整整比他大了十歲,又經(jīng)歷過大小戰(zhàn)事,經(jīng)驗方面,要多出不少。
大牛仗著年輕有力,也不甘示弱,紅刀白刃叮叮當當地撞在一起,火光四射。
海日古被震得手臂發(fā)麻,卻放聲大笑:“哈哈,魏人中也有你這樣的勇士,真是難得。但可惜,你還是要死在我的刀下!”
說著,他反手一刀又劈了過去。刀劍直取大牛的胸前。大牛靈活一閃,勉強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然而,海日古狡猾一笑,右手大拇指一壓,刀身竟突然彈出一個鋒利的刀刺。這一下,劃破了大牛胸前的衣裳,鮮血瞬間滲出。
“小子,受死吧!”海日古獰笑著逼近。
大牛捂著傷口連退幾步,眼中閃過一絲嘲諷:“原來所謂的草原勇士,也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海日古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大笑:“你們魏人不是常說‘兵不厭詐’嗎?怎么,打不過就開始耍嘴皮子了?告訴你,老子不是胡魯,不吃你們那一套!”
大牛怒火中燒,但胸口淌著血,他沒辦法逞強。
而且他有任務(wù)在身,更不能耽誤。
咬緊牙關(guān),無奈翻身上馬,迅速撤離。
海日古哪里肯放他走,策馬緊緊追了上去。
阿合奇本就因海日古擅自行動氣惱不已,但如今見他得手,不得不壓著一口氣,命令隊伍前進。
就這樣,隊伍又向前推進了四五里的距離。
然而阿合奇不知道的是,當他率領(lǐng)的蠻人大軍往前挪動,進入這個區(qū)域的時候,昭平關(guān)關(guān)卡口十個龐然大物正豎起了黝黑的圓筒,瞄準了他們的方向。
大牛率著士兵邊打邊退,后頭的士兵不斷以弓箭手掩護。
就在海日古緊追不舍的這當口,突然前方不遠處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嘭!
嘭!
嘭!
震耳欲聾的炸裂聲響起,巨大的黑球帶著濃煙從頭頂呼嘯而過。
沖在前面的海日古停了下來,驚愕地抬頭望去。
只見一顆顆黑球彈出六七里甚至更遠的距離,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再落了下來,正好砸在后頭跟著沖上來的大部隊中間。
轟轟!
那黑球落地,爆炸開來,強大的沖擊力,亂飛的彈片,頓時成片的人倒下。
“這是什么鬼東西?”
“難道是魏人引來了天上的雷電?”
“天哪,我們被天雷劈了嗎?”
海日古和他的勇士們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場面。
所有人都驚呆,哪里還顧得上大牛他們。
黑球接連不斷地從空中劃過,每一次的炸裂都會帶走數(shù)條生命,伴隨著慘叫和混亂。
嘭嘭嘭!
同樣震驚的還有后面的阿合奇,一顆黑球在他不遠處爆炸,雖然僥幸未傷到他,但那巨大的響聲震得他雙耳嗡嗡作響,心跳如鼓,仿佛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黑球繼續(xù)呼嘯而來,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慘叫和混亂。
轟轟轟!
爆炸聲中,慘叫連連。
他們的陣型太密集了,數(shù)萬人全都擠在了一處,黑球炸開,人群幾乎是連片倒下。
慘叫聲充斥著各個地方,到處是支離破碎的身體,簡直就是人間慘狀。
勇士們高傲的臉龐上終于爬滿了恐懼,蠻人陣營里頓時一陣慌亂。
蠻人的中原謀士宋士謙,整個人灰頭土臉地從一個大坑中爬出來,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魏……玥人怎么會有這么厲害的武器……”
而此時已經(jīng)遠遠望見紅衣大炮的海日古,終于看清了發(fā)射出那樣殺傷性極強的黑球的設(shè)備。
那整齊排列的龐然大物,每一個都帶著圓筒,上頭掛著一張張紅布,那些造成極大破壞力的黑球,就是從那圓筒里面發(fā)射出來,一個個圓筒正冒著濃煙。
身邊的士兵們被這恐怖的武器嚇得魂飛魄散,不敢向前。
“你們這些懦夫!”海日古怒吼一聲,手起刀落,將一個慌亂的士兵斬于馬下。
“誰敢再退,這就是下場!”
他高舉長刀,大聲疾呼:“跟我沖!只有沖到大炮跟前,殺了那些發(fā)射黑球的魏狗!我們才能活命!后邊的隊伍才能活命!”
隨著他的一聲下令,前面剩下的幾百死士立刻打馬往前沖。
緊隨其后的護軍和勇士也都邁著步子,拼命沖鋒。
等終于跑近了,卻傻眼了。
前面地面上布滿了像刺猬一樣的拒馬,這些拒馬擋在大炮之前,半人高,使得他們的馬匹根本無法沖鋒。
騎兵的沖鋒速度一旦降低,就如同坐在馬背上的活靶子一般暴露在對手面前。
隨著一支支利箭劃破空氣,呼嘯而至,大片大片的蠻族騎兵紛紛從馬背上墜落,不知生死。
而后排的勇士則繼續(xù)沖了上來。
不過,他們即便是徒步,也要繞過一個個的拒馬,速度極慢。
數(shù)千人擁擠在這里,完全變成了魏軍的活靶子。
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代價,地面上已經(jīng)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尸體。
“沖啊!不要停!”海日古繼續(xù)吶喊著。
噗!
突然,一支箭矢迎面而來,海日古閃躲不急,直接被射中了肩膀,隨著身形猛地一晃,劇痛傳遍全身。
旁邊的護衛(wèi)們嚇了一跳,趕緊上前來護住他。
海日古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他們現(xiàn)在距離大炮已經(jīng)只剩下不到百步的距離。
然而,這短短的百步距離卻如同天塹一般難以逾越。
他們有弓箭手進行射擊,但對方同樣也有,而且還占據(jù)了極為有力的地形。
完了!
海日古心里如今唯有這么一個念頭。
“撤退——”
上一秒他還在揮刀斬殺慌亂的士兵,這一秒,他終于憋屈地喊出了撤退的口號。
“撤退——”
“往左右撤退。”
這十樽大炮都是龐然大物,一個個十分笨重,主要攻擊正前方的那些人員密集的方向,往兩側(cè)奔逃,能大概率撿回一條性命。
然而隨著一陣喊殺聲響起,原本隱藏在大炮后面的隊伍一下子涌了出來,一名女將沖在前頭。
“大將軍——大將軍——”
“大將軍威武——大將軍威武——”
城頭的士兵高喊著。
緊接著關(guān)口大門轟然打開,陸陸續(xù)續(xù)地又沖出五六支魏軍隊伍,每支隊伍人數(shù)多達數(shù)千人。
與此同時,后方的曠野之上也突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遠遠望去,數(shù)萬人馬從兩邊沖出,配合關(guān)口正門沖出的這一波戰(zhàn)士,從三面圍攻四處逃竄的蠻人。
大炮射程之外,就是玥人士兵手刃侵略者復(fù)仇時刻。
蠻人軍隊早在大炮的轟擊下就已經(jīng)亂了陣型,如今三面強敵環(huán)伺,更是讓他們心驚膽戰(zhàn)。
只有后退!
向前、向左、向右,都是死路一條!
看著周圍不斷倒下的族人,阿合奇雙眼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這一仗他們都是敗了。
“鳴金!鳴金!”阿合奇聲嘶力竭地大喊著。
這個時候退兵,或許還能擁有一線生機!
聽到鳴金聲,蠻人們紛紛轉(zhuǎn)身逃竄。
這時候,他們也沒有驕傲了。
身上都帶著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同伴的。
他們曾經(jīng)不怕死,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是戰(zhàn)無不勝的。
然而現(xiàn)在,死亡如此真切地擺在他們面前,讓他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對面的大炮筒已然成為他們的噩夢。
那些披著紅布的大炮筒噴吐出濃煙滾滾的黑球,呼嘯著收割他們的生命。
這種無情的殺戮讓他們感到絕望和無助。
地上的死者比逃跑的人還要多得多,這一幕幕慘狀讓阿合奇心如刀絞。
而與此同時,玥軍這邊卻是另一番景象。
年輕的女將軍高喊著:“吹號,發(fā)起沖鋒——”
“嗚——”
“嗚——”
“嗚——”
進攻的號角聲,在空曠的原野上響起,回蕩著。
“沖啊——”
立刻,所有玥軍軍士發(fā)自胸腔怒吼著,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像潮水一般往前沖去。
后方,城墻上的守城邊軍看得熱血沸騰。
南軍真是太厲害,大將軍帶來的這群人打得太過癮了啊!
還有他們的大殺器——紅衣大炮。
這個東西簡直就是閻王收割生命的鐮刀啊,只要沾上一點兒,那就得死,威力如此之大,要是用來攻打城池,只需三四枚炸彈,就能把城墻轟出一個大洞來。
投石機什么的,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大將軍的霧隱軍竟然能研究出如此驚世的武器,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蠻人拿什么和大將軍斗!
看著以前他們畏之如虎的蠻軍,眼下已然潰不成軍,四處逃散!
所有人都振奮極了。
“沖啊——”
關(guān)口底下跟著一起沖鋒的邊軍,血脈里的血液都是沸騰的。
曾經(jīng)他們怕蠻軍,可是,眼前這些被打敗潰逃的蠻人,他們可不怕!
“嗚嗚——嗚——嗚——”
二月底的天氣,依然是冷風(fēng)獵獵,大地還沒有發(fā)芽,遼闊的曠野之上,數(shù)萬玥人軍隊,正在瘋狂地追趕著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蠻兵跑。
第192章 賽罕王末日
三面夾擊之下, 蠻軍的退路被逐步壓縮。
宛如被鐵鉗緊緊夾住的獵物。
原本四散而逃的蠻兵,在三方軍隊的逼迫下,被迫向中心地帶匯聚。
然而, 冒著滾滾濃煙的黑色炮彈,一個接著一個, 不斷砸向中間地帶。
每一顆炮彈的落點,都伴隨著血肉橫飛和慘叫連連。
蠻兵們除了后退,別無他路。
人群在恐慌中如潮水般向后方涌去, 人踩人,擠成一團。
這種混亂的局面, 反而為炮火提供了更好的殺戮機會。
昔日被獵殺的對象, 如今終于有了手刃仇人的機會, 曾經(jīng)的魏國邊軍,如今的玥軍,發(fā)了瘋似的驅(qū)趕屠殺這群蠻人。
“今日便是復(fù)仇之日,也是滅蠻之日,沖啊——”
“侵占我大好河山,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殺殺殺——”
玥軍的呼喊聲震天響。
阿合奇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完了。
他帶了接近十一萬人馬出來,一出門就出師不利, 還沒到戰(zhàn)場先被對方的陷阱收割幾千人。
海日古的一意孤行,將大軍帶入了玥人大炮的射程之內(nèi)。
從那一刻起,噩夢便開始了。
大批的人馬倒下, 每一次黑球落地,死傷無數(shù), 只要靠近,幾乎沒有不被波及。
幾萬人馬就這么沒了。
剩下的, 便被追上來的玥人直接收割性命。
領(lǐng)頭的女子,宛如地獄放出來的羅剎,所到之處,無人敢戰(zhàn),卻也無人能逃。
瞬息之間,戰(zhàn)場上已是血流成河。
阿合奇回想起數(shù)月前在邊關(guān)屠戮魏人的場景,那時他們還要經(jīng)歷十幾場戰(zhàn)役才能完成屠殺。
而如今,在不到一天的時間里,他的十幾萬大軍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去面對賽罕王。
那個男人,冷酷至極,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敢殺,更何況自己只不過是他眾多兒子中的一個。
還是葬送了他十萬大軍隊的那一個。
他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想到這里,阿合奇惶恐極了。
身后大炮的轟隆之聲越發(fā)密集,玥人的屠刀已經(jīng)逼近。
他不愿像那些廉價的死士一樣,被輕易收割生命。
只能一直跑,一直跑。
零零星星五六千人,沿著北芒山,沿著烏勒河,不停地往前跑,直到跑到了伽西。
那里是賽罕王駐扎的地方,尚還有一兩萬人。
當他跌跌撞撞地沖入賽罕王的營帳,那個男人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口中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戰(zhàn)事結(jié)束了?那個女將領(lǐng)綁來了嗎?”
阿合奇聽著這冷漠的詢問,一股寒意夾雜著戰(zhàn)栗竄上他的脊背,仿佛被一條毒蛇緊緊纏繞。
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突然覺得,與其面對這樣的結(jié)果,不如剛剛死在戰(zhàn)場上。
但眼下,他已經(jīng)無法選擇死亡的方式了。
他顫聲回答道:“大……大王,我們……我們敗了……”
賽罕王似乎沒聽清楚,眉頭一皺,“你說什么?”
阿合奇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說:“我們敗了,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下五六千人跟我一起逃到伽西,其余的全都……陣亡了……”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從賽罕王的方向傳來。
他憤怒地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隨即騰地站起身,雙眼瞪得溜圓,滿眼的難以置信。
“敗了?十萬人,整整十萬人,怎么就只剩下五六千了?”
他怒吼道:“你是怎么指揮的!”
阿合奇低下頭,不敢與賽罕王對視。
“海日古呢?你弟弟呢?”賽罕王厲聲質(zhì)問,語氣中透露出濃濃的殺意。
阿合奇抬起頭,咬著牙為自己辯解:“都是因為海日古,他不聽勸告,擅自提前進攻,導(dǎo)致大軍不得不配合他向前推進,這才進入了玥人的射程范圍……”
話還沒說完,賽罕王猛地一巴掌扇在阿合奇的臉上。
阿合奇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卻不敢抬手去摸。
“你現(xiàn)在還敢把過失推到別人的頭上!”
阿合奇氣急了,赤紅著雙眼,硬挺著脖子反駁道:“大王從來就不相信我,你一直偏愛海日古,既然這樣當初為何還要立我為左屠耆王,讓我當這個太子?既然讓我當了,為何又不信任我?”
賽罕王聽著阿合奇一句又一句的質(zhì)問,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他抬腿狠狠地踹向跪在地上的阿合奇,將他踹得一個趔趄,怒罵道:“讓你當左屠耆王是看得起你,你居然還敢質(zhì)問我?你帶著十萬大軍去打人家六七萬人,結(jié)果一敗涂地,你還有臉來質(zhì)問我?你哪里來的膽子!”
說著,他突然一把拔起掛在帳邊的寶劍,朝著阿合奇就要刺過去。
阿合奇見到寶劍刺來,嚇得渾身發(fā)抖,慌忙躲到一旁喊道:“這不怪我,是玥人有大炮,有閻王的鐮刀,沒有人能打得過他們!”
賽罕王這才收住寶劍,問道:“什么大炮?”
“就是……一個個像天雷一樣的大黑球從天而降,砸在人群中炸開,能造成死傷無數(shù)。”阿合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道。
賽罕王冷笑一聲:“天雷?你真的是為了逃避過失,什么鬼話都能說得出來。”
阿合奇大呼冤枉,“真的是天雷,大王可以查證!”
就在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遠遠地,還有喊殺聲傳來。
緊接著,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海日古——”
賽罕王看著眼前這個渾身鮮血、僅剩一條胳膊的血人,失聲叫了出來。
“天雷……大炮……死神……”海日古氣息微弱地說完這幾個詞后,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賽罕王趕忙沖上前扶起他,卻發(fā)現(xiàn)他的頭顱已經(jīng)無力地垂向一側(cè)。
“啊——海日古——”賽罕王發(fā)出悲憤的喊聲。
營帳之外,腳步聲漸近。
賽罕王猛地抬著頭,警惕地注視著門口的方向。
很快,一個高挑的身影就這么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
她身披銀色鎧甲,黑色披風(fēng)隨風(fēng)飄揚,一臉肅殺之氣。
臉上的血跡映襯著她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透出一股難以馴服的野性。
已年近六十的賽罕王看著門口的年輕女子,渾濁的眼珠子里迸發(fā)出一絲光芒。
“你是何人?”
梨花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無生氣的海日古,回道:“是你的殺子仇人。”
說到這里,又頓了一下,“同時,也是來取你性命的人!”
賽罕王聞言,哈哈大笑:“真是只狂妄的小野豹,本王馳騁沙場四十多年,還沒人敢在我面前這么說話!”
梨花哦了一聲:“我敢了,怎么樣?”
賽罕王興趣盎然:“我今日心情好,你若是肯當場投降,我可以不計較你先前犯下的錯誤。可若是你還要露出你那尖尖的利爪,那我就不得不懲罰你了。”
梨花這一路追趕著逃兵過來,到達伽西。
伽西本是魏國的故土,自被蠻軍占領(lǐng)之后,從昭平關(guān)到這里,甚至更遠,所有的土地和一切資源,都被這群蠻人掠奪。
這里的魏人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男人充當奴隸,女人的下場就更不用說了。
梨花出身不好,最能體會底層人民的苦。
一路過來的種種慘狀,讓她早已義憤填膺。
如今見到賽罕王這個罪魁禍首,居然還敢如此一副嘴臉與她說話,于是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向一個死人一般。
她抬起手中的長槍,指著賽罕王道:“老東西,六十歲了吧,還能扛得過幾槍?”
以前她嘴笨,總被向婆子和二房三房的人罵。
后來有了系統(tǒng)的開化,她能罵得過別人了。只是上了戰(zhàn)場,她就懶得罵,畢竟再多的口水,也比不上一刀削落別人的腦袋來得強。
但眼下看到這么個惡心的老東西,嘴巴便忍不住癢了起來。
賽罕王最聽不得別人說他老,臉色驟然一沉,提劍就向她撲來。
在他眼里,一個女人,能有什么力氣,魏國當真是沒人了,才選了個女人來當將領(lǐng)。
自己一把年紀又如何,老當益壯,還不是隨隨便便就捏死一個女人?
梨花面帶冷笑,不避不閃,直到賽罕王逼近,才側(cè)身靈活躲過,同時手中的長槍如靈蛇一樣,直刺賽罕王的腋下。
“老胳膊都抬不起來了,就只會嘴上逞強嗎?”梨花嘲諷道。
賽罕王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小看了這個女人了。
她的動作迅捷、準確,那種野性的勇猛,仿佛草原上的一頭母豹,既狡猾又狠辣。
他揮劍去擋,卻只覺得手臂一麻,心中震驚不已。
這個女人的力氣,竟然不輸于他!
梨花的長槍猶如活蛇一般,沿著他的劍身滑上,直逼他的咽喉。
賽罕王驚險地后退幾步,才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臉色也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這個女人,不簡單!
再次凝神提氣,沖向梨花,劍光閃爍,試圖挽回頹勢。
但梨花每一次都能巧妙地避開,同時發(fā)動凌厲的反擊。
幾個回合下來,賽罕王已經(jīng)開始喘息,露出了疲態(tài)。
他不得不承認,他老了,盡管他依然勇猛,但是體力和反應(yīng)速度已經(jīng)不如以前。
然而,賽罕王并非等閑之輩。
四十多年在戰(zhàn)場上的生死較量,早就讓他練就了一身爐火純青的戰(zhàn)斗技巧,眨眼之間突然改變戰(zhàn)術(shù),一劍揮出,直取梨花的下盤。
梨花躍起,賽罕王趁機一劍揮向她的腰部。
不想,梨花在空中靈活轉(zhuǎn)身,躲過這致命的一擊。
與此同時,長槍如閃電般刺向?qū)Ψ健?br />
賽罕王踉蹌后退,臉色蒼白。
他看著梨花,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女人逼到這種地步。
但梨花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長槍再次揮出,直指他的心口。
賽罕王揮劍去擋,卻只覺得手臂一震,手中的劍幾乎脫手。
還沒等他調(diào)整過來,銀白色的長槍就猶如暴風(fēng)驟雨般攻了過來,他只能狼狽地躲避,已經(jīng)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直到梨花一□□中了他的肩部。
賽罕王痛得大叫一聲,倒退幾步,臉色蒼白地看著梨花。
梨花眼中毫無憐憫,冷哼一聲,提槍便刺,準備結(jié)束這老東西的性命。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老家伙竟然一把扯過縮在角落里的阿合奇,將他擋在了自己的跟前。
長槍就這么刺穿了阿合奇的胸口。
鮮血從傷口和阿合奇的口中噴涌而出。
他瞪大了眼睛,轉(zhuǎn)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看著賽罕王。
他知道父親狠毒無情,但真正面臨這一刻的時候才覺得無限悲涼和絕望。
“……大王……真是狠毒啊……不過……呵……你也只是晚死……一刻而已……”
阿合奇艱難地吐出這句話后便斷了氣。
梨花一把將長槍抽出,冷眼瞥向賽罕王,嘲諷道:“他說得對,早死晚死而已。你和宇文敬真是半斤八兩,一個劍殺自己的兒子,一個拉著兒子擋槍。不過在我這里,你們的下場都是一樣,最終都難逃一死!”
賽罕王又驚又恐,此刻才真正意識到,死亡之神當真降臨了。
他急促大喊:“護衛(wèi)!護衛(wèi)!”
梨花冷笑:“我進來這么久,你的護衛(wèi)還沒出現(xiàn),你難道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嗎?”
賽罕王看著她,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們的蠻族已經(jīng)完蛋了,你的王國也即將覆滅。你的兒子們都已經(jīng)死了,而你,也即將步入他們的后塵。到頭來,你將一無所有,是不是覺得很可悲?”
“不——”賽罕王搖頭,大喊道,“不——不可能,我才是這天下最偉大的王,誰也別想搶走我的一切!”
梨花眼神冷冽地盯著他,手中的長/槍已經(jīng)抵住了他的胸口。
“我會殺了你,然后把你的尸體掛在營門口,讓我的士兵們好好慶祝一番。我想,你死也不會瞑目吧。”
說完,不待對方回答,長槍往前一送,直接結(jié)果了他的性命。
……
蠻人大軍主力幾乎被消滅殆盡,梨花心里掛念上京那邊的情況,正打算要連夜率兵過去,卻收到慕容青山的六百里加急信件。
信中告知,宇文敬早已秘密派出五萬禁軍出京,直奔昭平關(guān)而來,估計明日午時能到。
梨花當然知道這個狗賊是什么意思。
無非就是想趁著她們和蠻人斗得你死我活之際,悄悄介入,收割殘余勢力,坐收漁翁之利。
而這一切,也早在她們的意料之內(nèi)。
眾將士圍坐一起,商討對策。
最后決定,連夜將紅衣大炮轉(zhuǎn)移到禁軍通往昭平關(guān)的必經(jīng)之路上,給這群來自京都的老爺們一個“驚喜”。
即便宇文敬派出了五萬禁軍,梨花也毫不畏懼。
她手下有六萬余精銳之士,不僅人數(shù)占優(yōu),更持有十架紅衣大炮。
在她看來,就算宇文敬傾十萬禁軍全力來犯,她們也足以應(yīng)對。
看著炮軍隊伍浩浩蕩蕩連夜出發(fā),梨花沖著大根道:“爹,再辛苦兩日,等把那些禁軍解決了,就差不多結(jié)束了。”
紅衣大炮北上,必須有專門的炮兵和技師跟隨。從裝載運輸?shù)教畛浠鹚帲俚阶罱K的發(fā)射,每一步都需精心操作,來不得半點馬虎。
大根和秦大山等人作為參與研發(fā)和演練的炮兵,也跟著一起來了。
大根笑道:“你這孩子說的什么話,爹這些炮兵也就負責(zé)填裝發(fā)射,哪像你們在前線和敵人真刀真槍地拼。我們有什么可累的。”
一旁的林勉也笑著插話:“大將軍有所不知,看著這些蠻人吃了敗仗,我們比什么都開心。而且往后天下太平了,想再射幾個炮彈,怕是都沒機會了,我們可是一點都不著急。”
其他炮兵紛紛應(yīng)和。
林勉是大小林子的父親,和大根差不多年歲。
林平如今算是梨花的心腹,是霧隱軍的二號人物,連大牛都要排在他后面。先前更是被董蕓冊封為鎮(zhèn)南將軍。
林安性子歡脫,嘴巴甜,留在董蕓身邊服侍。
說起來林勉有兩個這么有出息的兒子,還愿意和大根一樣,來當炮兵,一天天灰頭土臉的,也是難得。
當年從大柳樹村出來的秦小寶,還有村正的大孫長毛等人,經(jīng)過幾年的歷練,因為近水樓臺獲得了更多的機會,加上自己愿吃苦肯努力,職位上都到了很大的提升,最低也是個百戶。
這要是放以前,哪里是他們敢想的事。
一切都多虧了眼前的大將軍。
眾人對她,無不親近。
同時技師里邊還有一個熟面孔,那就是原本應(yīng)該在沱東的李文昭。
上次梨花帶著董蕓去基地看演練,李文昭灰頭土臉的,加上長得胖了些,董蕓一時候沒認出來。
他自己靦腆,也沒跟陛下說自己的身份。
直到回來了,梨花才問董蕓,是否見到李文昭了,董蕓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站在最后排的高個子青年技師,竟然就是沱東李家的家主李文昭。
因感激梨花對姐弟二人前前后后的幫助,加上李文昭又叫梨花一聲師父,兩家人便相當于認下這門親戚。
上次大牛成親的時候,李蓮心遠在瀝州沒能來,李文昭便帶著他的妻子小圓臉吳玉珍一起來參加婚禮。
梨花見他對自己之前繪制的一些圖紙頗感興趣,而且動手能力也很強,比起大根他們這些粗人,他在理論方面又有更多的領(lǐng)悟,比如力學(xué),還有火藥的反應(yīng)等等,愿意深入研究。于是便讓他加入了紅衣大炮的制造團隊。
如今沱東安定下來,又有李文睿擔(dān)任都督,和顧頜形成牽制,李文昭這個家主就變得可有可無了。
他沒回沱東,吳玉珍自然也留了下來,李家原本在晉陽就買有院子,這里又靠近中京,熱鬧得很,對比起來她更不愛回沱東看堂姐妹陰陽怪氣的臉色。
平日有事沒事就去熊氏家,找草兒和杏花玩。
要是杏花上學(xué),草兒去醫(yī)館沒空,她就讓丫鬟帶自己出去到處吃吃喝喝,一天天的,快活得很。
嫁過來后沒什么大建樹,最大的成功大概就是把李文昭從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養(yǎng)成了一個正常體型的青年。
事實上她本人確實也沒出什么力,畢竟當初李文昭就說了,這姑娘這么能吃,吃得那么有滋有味,若是能與她同一桌食,看她吃,每餐也能多吃一碗飯。
一碗一碗攢著,總算攢了點肉在身上。
李蓮心中間來了中京一趟,見李文昭長胖了,對這個弟媳又更喜愛了幾分。
當下,李文昭正在叮囑著運輸隊相關(guān)注意事項,見梨花騎馬過來,叫了一聲師父。
梨花問道:“身體還挺得住嗎?”
李文昭拍了拍胸口道:“這還用說嗎,我現(xiàn)在覺得自己強得可怕。”
眾人大笑。
梨花跟著隊伍將紅衣大炮護送到了目的地后,這才策馬又趕回了昭平關(guān)。
看著還不算太晚,回了營帳,磨了墨,就要給董蕓寫信。
主要是想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說給姐姐聽。
姐姐愛聽。
當然,這些作戰(zhàn)內(nèi)容自有專門的人員記錄后,已經(jīng)在第一時間呈上去了。但梨花知道,姐姐喜歡聽詳細一些的,包括她們怎么發(fā)射炮彈,敵人具體又是什么反應(yīng),自己又如何跟別人交手打斗等等。
她嘗試寫下幾個字,卻又覺得干澀無味,遠不及她心中所想的萬分之一。
最終還是扔下了筆。
想到白天大牛被海日古傷到的事,起身便出了營帳。
路過士兵的營房,發(fā)現(xiàn)這些人居然不睡覺,嘰嘰喳喳的,正在談?wù)摪滋斓膽?zhàn)事。
只聽到其中一個聲音描述得繪聲繪色。
“只見那炸彈如同天降神雷,轟然落下。敵人瞬間驚慌失措,仿佛丟了三魂七魄,他們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好讓他們逃跑得更快一些……”
梨花心中一動,轉(zhuǎn)身走進了營帳。
士兵們見到她進來,立刻噤若寒蟬,動都不敢動。
梨花看著剛剛那說得起勁兒的小年輕道:“你,出來一下。”
小年輕忙不迭下了地穿了鞋,一路小跑著來到梨花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大將軍。
梨花問道:“認字嗎?”
小年輕趕忙點頭:“認得。”
“聽你剛剛說的,很是全面生動,想拜托你把整個戰(zhàn)事,從不同方位地進行詳細描述,形成文字,我要寄回中京去給人看。”
小年輕一聽原來是這么回事,眼睛一亮眉毛一挑,拍著胸脯道:“要說別的事,小的可能還會謙虛兩句,但要說寫這個,我還真會。兩年前小的還沒來當兵,在家就專門寫話本。”
梨花暗嘆這下找對人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年輕忙道:“我叫關(guān)辰,大將軍叫我小關(guān)就好。”
梨花點了點頭:“既然這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小關(guān)一笑,露出十二顆牙齒,“榮幸之至!不知道大將軍想把這些文字給誰看?我也好確定措辭。”
梨花回道:“給陛下看。”
小關(guān)一聽,渾身一顫,又驚又喜地跪在地上:“小的一定會竭盡全力辦好這個事!”
第193章 勸降
小關(guān)又和梨花了解她單獨截殺賽罕王父子三人的那一幕后, 這才退下。
其他的信息,他或許能從旁人口中探得,但唯有這一幕, 唯有梨花這個當事人才能描繪得清晰。
梨花與他分別后,才去了大牛的帳中。
大牛如今身為破虜將軍, 能分到單獨的營帳。
到的時候,軍醫(yī)才走不久。
傷口處已經(jīng)被包扎起來了,但還是能看到大致的情況。
“大夫怎么說?”
“說是皮肉傷, 敷了藥過幾天就好了。”大牛滿不在乎地道。
梨花自不信他。
不過早在從伽西回來的時候,軍醫(yī)早就和她匯報傷員情況了, 自然也包括大牛的, 當然不是他這會兒所說的只是皮外傷那么輕巧, 但萬幸的是沒有傷心肺。
不過是得好好休養(yǎng)些日子。
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梨花當然不會責(zé)備他的不小心。
若是可以,誰會拿自己的性命去開玩笑。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養(yǎng)傷,最近半個月內(nèi)就別想著能安排你任務(wù)了。”
大牛一聽,急了:“半個月?這怎么行!眼下要攻打上京, 又要繼續(xù)向北收復(fù)失地,正是用人的時候, 我才不要躲在后頭當縮頭烏龜。”
梨花瞪了他一眼,“別讓我抽你。”
大牛不服:“阿姐,你不能剝奪我上戰(zhàn)場的權(quán)利。”
“不好好養(yǎng)傷, 以后年紀大了,有你吃的苦。不想著自己, 也得想想你在晉城的媳婦。”
大牛聽到這話想到草兒,不情不愿地閉上了嘴。
梨花出了他的營帳, 又往慕容錦那兒去。
慕容錦剛沐浴休整完,在擦頭發(fā)。
見她來了,道:“累了一天了不好好休息,還到處跑干什么?”
梨花沒理她的話,目光被她桌面的一個小面人給吸引住了,伸手就去拿。
慕容錦見狀,趕忙一把撲過來,將不到巴掌大的小面人捉在掌心,藏了起來。
梨花看著她,目光里充滿了探究。
“什么好東西,藏著掖著不給我看?”
“不給。”慕容錦寶貝地將其藏入懷里。
梨花趴在桌子上,托著腮看她:“你是不是藏了別的女人的東西了,怕我看到回去告訴夫子。”
慕容錦瞪了她一眼,“你堂堂一個大將軍,居然還會造謠。”
“那有什么我不能看的?以前那小冊子你都能分享給我,就這個小東西你卻藏得那么嚴實。”
慕容錦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這才將小面人從懷里掏出來。
梨花一看,哇了一聲:“捏得真好,也太傳神了,那抿起的唇,一臉嚴肅,簡直就跟夫子本人一模一樣。”
慕容錦得意極了,給梨花看了兩眼又收了起來。
梨花不滿道:“你可真小氣,我多看兩眼怎么了?”
“我媳婦的面人,只有我能看,你想看,找人捏你媳婦去,帶在身邊日日夜夜看,沒人說你。”
梨花眼睛亮了亮:“這主意不錯!等回去我就找人給姐姐捏一個,走到哪兒帶到哪兒。”
說著又看著慕容錦,難得揶揄道:“你的小面人顏色都掉得差不多了,快給你盤禿嚕皮咯,看來沒少想夫子。”
慕容錦聽到這話,嘿嘿笑了兩聲:“那當然,我沒有一日不想她。”
梨花一陣牙酸,不想看她繼續(xù)秀恩愛,起身就走。
畢竟人家有小面人,她沒有。
見她走后,慕容錦拿出小面人,湊近后,嘟著嘴親了親。
又擺在枕頭上,口中喃喃道:“阿雁阿雁,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呀,有沒有想我?”
此時中京的夏尋雁,還端坐官署之中,前面幾疊高高的文書,其中一部分是奏疏。
這些奏疏要先經(jīng)過她手,看過一遍后,篩選掉一些不合格不合規(guī)的、無關(guān)緊要的,以及下一級機構(gòu)便能解決的。
剩下重要的和相關(guān)的,自己先行審閱,最后才交上去讓皇帝批閱。
不這樣的話,所有奏疏都要提交到皇帝案上,十個皇帝都要被累死。
夜已深,直到放下最后一份奏疏,她微微捶了一下后腰,打開抽屜。
抽屜正中間放著的,正是一身紅衣巧笑倩兮的小面人。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細膩的面頰,眼中的思念如潮水,無法遮掩。
……
上京通往昭平關(guān)的大路上,一支數(shù)萬人的行軍隊伍如巨龍蜿蜒,浩浩蕩蕩向前行進。
士兵們邊走邊嘀咕著。
“哎,南軍在昭平關(guān)辛辛苦苦攻打蠻人,我們不但截了他們的糧草,現(xiàn)在還要偷偷摸上去從背后給他們一擊,想想真的有些不地道。”
“對啊,我老家就在南邊,真不想和家鄉(xiāng)的兄弟們刀刃相向。”
“咱們小兵能有什么辦法,上頭怎么決定,咱們就得怎么執(zhí)行。”
“說到底,都是那些大人物們的權(quán)力游戲,咱們這些小兵只不過是他們棋盤上的棋子罷了。”
這時有個聲音冒出來:“他們不去死就得咱們?nèi)?#8204;死,他們不上前線,咱們就得上,你們心疼人家誰心疼我們?”
“喂喂,別搞錯了,不是我們不想上前線打蠻人好吧,要是上頭有命令下來,讓禁軍去前線,老子第一個去。可不像某些人,只會在這里說風(fēng)涼話,一遇到真刀真槍就慫了。”
“說什么呢,你這個蠢貨,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誰的兵,拿誰的餉銀,在這里替南邊的妖女說話,一個臭娘們而已,就能把你迷得神魂顛倒?”
“你這個龜孫子,罵誰蠢貨——”
前方的小隊長聽到了后方的爭吵聲,猛地回過頭,喝道:“吵什么吵?行軍途中,豈容你們?nèi)绱朔潘粒∵有沒有點規(guī)矩了?”
那幾個小兵瞬間就閉嘴了。
然而,還沒走出多遠,只聽不遠處一陣巨大的喧鬧聲驟然響起。
眾人紛紛抬頭望去,只見前方山坡上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人影,宛如一片黑色的洪流傾瀉而下。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行軍隊伍頓時亂作一團。
領(lǐng)隊高喊“敵襲——有埋伏——穩(wěn)住陣腳——”
就在這時,只見一騎快馬從山坡上飛奔下來。
馬背上的騎士高聲喊道:“大玥女帝的軍隊在此!前方來者何人?速速報上名來!”
原本應(yīng)該在前線與蠻軍激戰(zhàn)的南軍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這讓禁軍十二衛(wèi)統(tǒng)領(lǐng)上官蒙心頭一緊,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盡管如此,上官蒙還是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策馬上前,沉聲回應(yīng)道:“此乃我大魏國禁軍六衛(wèi)!我皇才是中原南北的正統(tǒng)皇帝!其余人等無權(quán)稱帝!更別提一個區(qū)區(qū)女子!私下稱帝者皆為反賊!”
來人正是張孝師,他聽到上官蒙的話后哈哈大笑:“真是可笑至極!大玥女帝是先皇順義帝唯一的嫡女!大魏的皇權(quán)本就是父傳子、子傳孫!女子也是子嗣!既然順義帝有后嗣存在,那又有你家主子什么事?宇文敬謀權(quán)篡位、追殺先皇嫡女,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反賊!人人得而誅之!”
上官蒙冷哼一聲:“簡直荒謬!天下從未有過女子稱帝之事!先皇無男嗣,皇權(quán)自然應(yīng)該傳給旁支中最為親近的男嗣!我皇繼承帝位,名正言順!”
張孝師不屑地反駁道:“井底之蛙!這世上女子繼承大統(tǒng)的例子多的是!你沒見過就代表沒有嗎?宇文敬設(shè)計謀害先皇是弒君之罪!你們這些人尊奉這樣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為主子可見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后邊的士兵聽到這話,很快就引起一陣騷動。
只聽張孝師繼續(xù)道:“女帝念大家同是大魏先祖的子民,只要大家現(xiàn)在放下武器,歸順南軍,過去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你們?nèi)匀粓?zhí)迷不悟,便視同宇文敬一樣,都是謀逆之罪!”
上官蒙聽聞那挑釁之語,目光一沉,道:“我皇承繼大統(tǒng),名正言順,豈容你等在此詆毀。廢話少說,今日我等便是來捉拿你們這些亂臣賊子。若你們識時務(wù),就速速下馬投降,這樣或許還能留你們一條生路!”
張孝師聞言,縱聲大笑,“當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啊!”
山坡向上,數(shù)萬士兵藏匿其中,聽到張孝師笑,也跟著笑了起來,一時間,整座巨大的山谷哄笑聲如雷,轟轟作響。
疊著回音,一層層地蕩開了去,聽在這群禁軍的耳中,如同來自天庭的洪雷之聲。
禁軍士兵心口發(fā)慌,都在紛紛猜測,對方到底有多少來人。
張孝師大笑過后道:“我數(shù)到十,若是有意向投靠女帝的,只管丟了武器就往左邊山谷跑,若不愿意的,站在原地便是。”
言罷,他氣運丹田,大喝一聲“一!”
粗獷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震得禁軍們耳朵嗡嗡作響。
禁軍們轉(zhuǎn)頭,面面相覷。
就算他們中間有的人心里向著南軍,可他這么喊著,他們也不敢跑啊。
他們的身后還有各級將領(lǐng)在監(jiān)視,一旦逃跑,將會被視為逃兵。還沒動身,就先被自己人給捅死。
再者,南軍的實力究竟如何?難道僅憑空口喊幾個數(shù)字就能讓人俯首稱臣?
這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那些忠于宇文敬的禁軍將士,此時也忍不住出言譏諷,“你就算數(shù)到一千,也不會有人搭理你的,還是別白費力氣了。”
“就憑你們幾千號人就想擋住我們五萬人馬?還想讓我們投降?真是異想天開!”
“你們那女帝就是這么招攬人的嗎,頭一次見,也太可笑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哄笑聲此起彼伏。
然而,張孝師神情不變,繼續(xù)大聲地報著數(shù)。
“二!”
禁軍們笑得更歡了:“哎呀,別逗了行不行,我肚子都笑疼了。”
“一個女皇帝,一個女將軍,我還以為有多厲害呢,原來是用這種招數(shù)來招降。你們這些人也是被這么招來的嗎?你們是瞎了眼還是聾了耳,這種手段也能把你們騙來?”
“哈哈哈哈哈——”
“三!”張孝師數(shù)道。
這個字音剛落,半山腰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嘭——
眾人驚愕地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冒著濃煙的巨大黑球從天而降,仿佛一顆隕石墜落。
轟——
地面劇烈震顫,大黑球狠狠砸在禁軍中段的人群中,瞬間爆炸開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恐懼與混亂。
轟轟——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巨大的黑球接連落下,相繼炸開。
有些人甚至來不及叫喊,就被炸得飛上半空,落下來時已是血肉模糊、斷肢殘骸。
轟轟轟——
大黑球繼續(xù)落下來,砸到禁軍不同的位置。這些人哪里還有先前的鎮(zhèn)定,此時已是亂作一團,尖叫連連,驚恐萬分。
張孝師的聲音也被掩埋在了這轟轟的爆炸聲中。
“四。”
“五。”
禁軍之中,終于有人從這毀滅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快跑啊,往左邊的山谷跑——”
“丟掉兵器,逃命要緊——”
聽到這話,其他士兵們?nèi)鐗舫跣眩娂娦Х轮鴮?#8204;刀槍丟棄在地,頭也不回地朝左邊的山谷狂奔而去。
上官蒙和其他幾位禁軍將領(lǐng)因為位置靠前,幸免于炮彈的轟炸。
可當他們轉(zhuǎn)頭看到后方那慘不忍睹的景象時,心中的震驚無以言表,只能扯著嗓子大喊鎮(zhèn)定。
可這時候眾人都忙著逃命要緊,哪里還管著他喊什么,一個個爭先恐后地朝山谷奔去,生怕晚一步就會失去逃生的機會。
張孝師喊到“十”時,十顆炮彈也剛好全部發(fā)射完畢。
禁軍領(lǐng)隊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心中既驚恐又焦急。
他們不知道南軍到底使用了什么神秘武器,竟然具有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張孝師再次高聲喊道:“這是你們最后一次機會,想要投降南軍的,立刻丟下武器,往山谷里跑!我們保證既往不咎。”
說完,他目光直視前方的上官蒙,“領(lǐng)頭的,你可服氣?”
上官蒙臉上擠出一絲冷笑,不屑地回應(yīng):“妖女果然是妖女,竟然動用這種歪門邪道——”
話音未落,突然一道寒光閃過。
“咻”的一聲,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精準地穿透了他的脖頸。
上官蒙的表情瞬間凝固,就這么直挺挺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所有禁軍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一名英姿颯爽的女將騎著戰(zhàn)馬從遠處疾馳而來,手中的長弓還未放下。
顯然,那致命的一箭正是出自她手。
如此精湛的箭術(shù),如此遠距離射出的一箭,實在是世間少有。
“還有誰不服?”女將冷聲問道,她的目光如同利劍一般掃過眼前的幾萬禁軍。
無人敢應(yīng)聲,整個戰(zhàn)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乃女帝欽封的征虜大將軍梨花。昨日,蠻人十萬大軍已被我們?nèi)珰灒迸畬?#8204;一字一句地說道,“賽罕王、太子阿合奇及王子海日古都死在了我的手上。”
這個消息如同重磅炸彈一般,在禁軍中轟然炸開。
他們派出去的探子一直沒有回來,因此對前線的情況一無所知。現(xiàn)在突然得知蠻軍已經(jīng)在一天之內(nèi)被全殲的消息,怎能不讓人震撼。
他們這次雖然帶來了五萬人馬,但相比起蠻軍的十萬大軍來說,也才不到一半。
蠻軍以兇猛善戰(zhàn)著稱,更是他們所不能及的。
現(xiàn)在連蠻人都打不過南軍,他們更不能!
還有眼前這女子,看著如此年輕,居然是南朝的大將軍!
剛剛那一箭,便知其深淺。
倘若方才她所言非虛,賽罕王父子三人皆為她所斬,那么當今天下,還有誰人是她的對手?
有人嘀咕道:“這位女將軍,就是去年帶人劫詔獄,殺死北鎮(zhèn)撫司指揮官丁淵的那一位……”
“南軍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拿下寧州和交州,便是此人領(lǐng)的兵。”
“眼前那男人就是反賊張孝師,連張孝師都服她,這個女將軍絕非浪得虛名……”
張孝師聲音如雷霆般滾滾:“再給你們半刻鐘,若是還站在原地的,那我們將進行無差別轟炸和屠殺!到時候你們別怪我們不給活命的機會。”
禁軍們聞言,開始騷動起來。
眼前的男人并非空口威脅,剛才那神秘而強大的炮彈已經(jīng)充分展示了南軍的實力。
就在這時,山上又繼續(xù)沖下來一名騎兵將領(lǐng),奔至兩軍中間地帶。
大聲喊道:“弟兄們,我乃大魏國駐嘉北關(guān)的邊關(guān)將領(lǐng)秦歡。”
“數(shù)年來,蠻人一直騷擾我們的邊境,近日更是屠殺我們邊軍七八萬人,我們裝備破舊,衣食匱乏,節(jié)節(jié)敗退。宇文敬不思支援,還在南軍馳援的時候,與蠻人太子暗通款曲,斷我們糧草,兩面夾擊,企圖將我們一網(wǎng)打盡!”
“與異族勾結(jié),殘害同袍,此舉與禽獸何異?”
秦歡的話,像是一把尖刀,直刺每個人的心臟。
他眼中閃過淚光,聲音略顯沙啞:“蠻軍屠殺我七萬多同袍,奴役我大魏昭平關(guān)以北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將男人變成他們奴隸,女人變成他們發(fā)泄的牲口。”
“你們中很多人家鄉(xiāng)就在昭平關(guān)以北,我問你們,蠻軍如此奴役你們的父老鄉(xiāng)親,你們能忍嗎?”
“宇文敬不顧手下將士的性命,不顧百姓的死活,要與這樣的畜生合作,這樣的人,也值得你們追隨嗎?”
這話一出,禁軍里面瞬間有人爆發(fā)出一陣哭聲。
秦歡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原本我們剩下的三萬人,早該在半個月前就死去了,死在蠻人攻打昭平關(guān)的那次夜襲當中。是大將軍帶領(lǐng)援軍及時趕到,救下了我們這些人的性命。否則,我們早已成為蠻人的刀下鬼,而那時候,昭平關(guān)會被攻陷,上京此時也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你們的命,也是大將軍給的!”
“剛剛你們也看到了,南軍有大武器,瞬間便可奪數(shù)百人性命!南軍七八萬人,再加上這些大武器,我們完完全全可以直接將你們?nèi)拷藲ⅲ ?br />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zhuǎn),“但,女帝仁慈,念你們是大魏子民,是先帝子民,亦是她的子民,不忍心看你們白白送命,給你們活命的機會。”
“倘若你們還不知好歹,大炮拉響,那便是死期。”
秦歡說完,緩緩后退,將選擇的權(quán)利留給了禁軍們。
張孝師再次高聲喊道:“半刻鐘時間已過一半,你們做好決定了嗎?”
靜。
四下一片安靜。
只剩下春風(fēng)拂過樹梢的聲音。
有人在權(quán)衡利弊,有人在等其他人率先表態(tài),有些人茫然無措。
哐——
短暫的寂靜,很快就被武器摔在地上的聲音給打破。
“我家就在昭平關(guān)以北,宇文敬不仁,我便不義,我投降!”一名禁軍士兵突然大喊一聲,丟下了手中的兵器。
“女帝亦是先帝子嗣,回歸正統(tǒng),算不得不忠,我也投降!”
有了第一個人的帶頭,其他禁軍也開始紛紛丟下兵器,表示投降。
不一會兒,整個戰(zhàn)場上便響起了乒乒乓乓的兵器落地聲。
然而,禁軍中的左右衛(wèi)將軍等人卻急了眼,大呼:“不要受他們蠱惑!你們難道忘記自己效忠于的是誰嗎?”
可無論怎么喊,一切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
軍心已亂,陣腳已亂。
甚至有幾名禁軍沖上前去,拉著那馬背上的將軍將其拖了下馬來。
其他人見狀,一擁而上,把禁軍的大小領(lǐng)隊一個一個地拽下馬,五花大綁,送上前來。
張孝師看著眼前這一幕,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轉(zhuǎn)過頭去,沖著梨花露出了得意的笑:“大將軍,看來有了那幾門大炮的助威,咱們的話也開始有人愿意聽了。”
梨花眼底也閃過一抹笑意。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孝師,緩緩?fù)鲁鲆痪湓拋恚骸罢胬恚肋h都在大炮的射程之內(nèi)。”
這句話是系統(tǒng)告訴她的,她私以為,對極了。
張孝師一聽,頓時拍案叫絕:“好!說得好!真理確實在大炮的射程之內(nèi)。誰敢不服!”
梨花看了一眼前面黑壓壓的這群人,眼底眸光閃動。
能不打最好,這些士兵有些身不由己,有的是受利益驅(qū)使,沒有人能好得純粹,也沒有人壞得毫無緣由。
大將領(lǐng)難教化難馴服,留著只會成為禍害,那便殺之!
至于普通士兵,好好馴化引導(dǎo),為自己所用就是。
第194章 上京變天
禁軍投誠后, 直接被進行收編。
梨花當即下令,命張孝師、左齊、秦歡、秦昭然等人,率領(lǐng)十萬大軍繼續(xù)一路往北推進, 一直推到原邊境地的嘉北關(guān),解放昭平關(guān)以北的地區(qū)。
她自己則帶著慕容九天父女, 率其余三萬部眾,連夜趕往上京,與慕容青山等人會合, 攻打宇文敬。
“羯人已幾近消亡,蠻族剛被殲滅十萬人馬, 賽罕王父子三人身死, 魏國以北, 再無強敵。少則三個月,多則一年,務(wù)必奪回全部失地,并向外擴張我們的版圖!”
“上京方面,宇文敬已是強弩之末,只要將其拿下, 其他地區(qū)便可順勢收攏。”
“爭取今年年底,會師京都, 共慶勝利!”
剛剛禁軍這一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統(tǒng)一大業(yè), 已是指日可待。
最難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這時候不趁機多拿點軍功, 以后恐怕就沒機會了。
群情激奮,呼聲震天。
隨著一聲令下, 大軍兵分兩路,踏上征程。
……
上京,太極殿上,宇文敬還在上早朝。
大臣們輪番上前奏報,還是一如既往的陳詞濫調(diào),要么是這里需要賑災(zāi),那里請求撥款。
聽得他是煩不勝煩。
心思全然飄向了三百里之外的昭平關(guān),那里才是他真正關(guān)心的焦點。
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焦躁,抬手一擺,道:“今日朝會到此為止,退朝!”
奏報到一半的大臣直接被打斷,只得將未盡之言咽回肚中。
其他人面面相覷。
只有少數(shù)知道皇帝秘密派遣禁軍偷襲南軍的計劃,私底下相互交換著眼神。
就在這時,皇帝身邊的小太監(jiān)匆匆趕來。
低聲道:“皇上,梁二回來了。”
宇文敬原本慵懶的身子瞬間坐直,霍然站起,疾步朝后堂而去。
還未離去的朝臣們見狀,一個看著一個,臉上神色各異。
“近日南軍與蠻人交戰(zhàn),也不知戰(zhàn)況如何了。”
“蠻人十萬大軍壓境,南軍怕是兇多吉少了。”
“張老,您是希望南軍勝,還是蠻人勝呢?”
“既想南軍贏,又不想南軍贏。”
“此話怎講?”
“想他們贏,是想讓他們把蠻人趕出去。不想他們贏,是希望他們不要來跟咱們爭。”
旁邊那人一聽,哈哈大笑:“誰不是這樣想呢,可哪有這么好的事。”
“哎,公主也真的是,這年頭哪有女人當皇帝的道理?安安穩(wěn)穩(wěn)地做個公主不就好了嗎?非要鬧出這么大動靜。”有人抱怨道。
“說來還是上頭逼得太緊,這些年要不是步步緊逼,也不至于這個地步。”
“不過咱們都能那么想,皇上定是想得比咱們還遠,想來是已經(jīng)做了準備了。”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聽說皇上昨日就派了五萬禁軍出城,往昭平關(guān)去了,想來是想趁亂壓制。”
“這樣好,待他們斗個兩敗俱傷,禁軍再趁機出手,如此一來,就什么都不用擔(dān)憂了。”
“要說毒辣,還是得皇上啊。”
“哎喲鄭國公,你不是去信讓公主出兵征蠻嗎,你該是想公主贏的吧?”有人不禁出聲諷刺。
鄭國公笑瞇瞇道:“我不去信,誰幫我們上京化解蠻人之危?”
“哎呀,可真是個老狐貍。”
“哈哈哈哈——”
“那就等著禁軍捷報了,既能把蠻人趕出關(guān)外,又能趁機狠狠地削了南軍一把,可謂是一舉兩得了。”
“高啊,真是高明。”
而宇文敬回到御書房中,梁二已在那里焦急地等待。
見到他來,趕忙跪地,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皇上,北鎮(zhèn)撫司探子傳來急報,那個叫梨花的女將軍,率領(lǐng)南軍和邊軍,將蠻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宇文敬不禁有些錯愕,“不可能!蠻人可是有接近十一二萬的兵力,南軍那點人,再加上秦歡不到三萬殘兵,不至于能把蠻人打到如此狼狽地步——”
“皇上,此事千真萬確。”梁二道,“據(jù)說南軍研制出一種大殺器,叫做紅衣大炮,能發(fā)射出炮彈,射程最遠能達到七八里的距離,炮彈落地炸開,死傷無數(shù)。”
“紅衣大炮?七八里,怎么可能會有比投石機射程還遠的武器,聞所未聞。”
“不可能!”
宇文敬根本沒辦法想象出這樣的武器,是一點也不信。
“皇上,蠻族的賽罕王及其二子,均在昨日戰(zhàn)役中喪命,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這全賴紅衣大炮之威。此事做不得假。”
“全軍覆沒?”宇文敬頓時臉色都變了,“蠻人驍勇善戰(zhàn),騎兵如狼似虎,我軍與之交鋒多年,從未占過上風(fēng)。一個女子將領(lǐng),怎可能一舉殲滅蠻軍?這一定是妖言惑眾,潰我軍心!”
即便嘴上這么說,眼神卻不停地閃爍。
北鎮(zhèn)撫司養(yǎng)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清楚得很。
他們收集回來的情報從無虛發(fā)。
南軍和蠻人僵持了半個多月,卻在一日之內(nèi)就擊潰了對方的十萬大軍,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這一點他完全想不通。
“那紅衣大炮,真有如此神效?”他壓著聲音的顫抖,忍不住再次詢問。
“是,據(jù)說僅需兩三顆炮彈,便能將堅固的城墻轟出一個大窟窿。”梁二回道。
宇文敬心一提,“若真如此,那朕派出的禁軍,豈不是兇多吉少?”
梁二不語,事實上,他也沒辦法回答。
就在這時,外邊突然傳來一聲“報——”
打斷了二人的說話。
“啟稟皇上,三十里外發(fā)現(xiàn)大軍,約十萬人馬,正迅速向皇城逼近。領(lǐng)軍者,是原南鎮(zhèn)撫司僉事慕容青山!”
宇文敬聞言,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十……十萬大軍?會不會看錯了?”
都尉急忙回答:“皇上,絕不會錯。兩位都統(tǒng)已經(jīng)下令關(guān)閉皇城四門,所有禁軍都已嚴陣以待。”
宇文敬扶著桌子,聲音顫抖:“不是說那個叫梨花的女子已經(jīng)帶領(lǐng)八萬人馬馳援昭平關(guān)了嗎?怎么還有十萬大軍圍困京城?”
“回皇上,其中一半以上人馬是從西邊而來,據(jù)悉,是由原西塞大將左齊的親信率隊而來,早在數(shù)日之前就已經(jīng)出發(fā)了。”
“還有另一半是來自沱東地區(qū),由煬州都督李文睿領(lǐng)隊。兩隊會合后,由慕容青山統(tǒng)一指揮,直逼京都而來。”
宇文敬聽完,如遭雷擊,渾身發(fā)抖:“……早在數(shù)日之前就出發(fā)?她早就算計到我會派遣禁軍偷襲昭平關(guān),這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妖女!真是個狡詐的妖女!”驚惶之后,宇文敬瞬間變得面目猙獰,“這賤人,區(qū)區(qū)一個女子,竟敢覬覦朕的萬里江山,不得好死!”
梁二摸了摸腦門子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問道:“皇上,這下咱們要如何應(yīng)對?”
宇文敬喘著粗氣道:“立刻傳令給上官蒙,讓他們火速回援,與皇城內(nèi)的五萬禁軍一里一外,進行兩面夾擊,將慕容青山這些人給困在中間,進行剿殺。”
“他們有十萬兵力,但我們也有十萬精兵,再加上鎮(zhèn)撫司的萬名校尉,我們?nèi)硕?#8204;勢眾!”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他們遠道而來,必定人困馬乏,我們占盡天時地利,未必會輸給他們!”
見梁二轉(zhuǎn)身欲走,他又急忙叫住,補充道:“命令京城所有名門望族,讓他們召集私兵部曲,與城內(nèi)百姓共同守城!”
梁二聞言,面露難色:“可是,這些部曲都是他們的私家武力,恐怕不會輕易出借……”
“廢物!”宇文敬怒斥道,“都火燒眉毛了,還計較這些?告訴他們,一旦那妖女攻破皇城,他們的家財將被南軍洗劫一空,他們的土地將被分給平民耕種。他們與朕現(xiàn)在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朕倒了,他們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梁二被訓(xùn)得狗血淋頭,哪里還敢怠慢,連忙領(lǐng)命而去。
此時的上京皇城已經(jīng)亂作一團。
剛才還在朝堂上高談闊論的朝臣們,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
世家大族的府邸門前車水馬龍,人影綽綽,都在探聽各方動向,以求自保。
三十里路,快馬加鞭不過兩個時辰便能抵達,敵軍即將兵臨城下!
百姓們更是亂作一團,看著街道上急忙奔走的士兵,似乎已經(jīng)能聽著遠方隱隱傳來的戰(zhàn)鼓聲,心中惶惶。
商鋪紛紛關(guān)門歇業(yè),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祈求這場劫難早日過去。
鄰居們隔著墻頭竊竊私語,商討著逃離京都的計策。
但皇城四門緊閉,插翅難飛!
更令人絕望的是,鎮(zhèn)撫司的校尉們挨家挨戶地搜查,強征十五至四十五歲的男丁守城,所有身強體壯的人都要參與后勤支援。
家中的頂梁柱被一一征走,剩下老弱婦孺,哭爹喊娘。
但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
宇文敬在御書房中焦急地等待,他期盼著上官蒙能夠帶領(lǐng)禁軍及時趕回,將局勢扭轉(zhuǎn)。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派出去的信使卻遲遲未歸。
他焦急地在御書房里走來走去,終于,忍無可忍,大喊道:“梁二——梁二——關(guān)三——”
“人都死哪里去了——”
梁二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問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聯(lián)系上官蒙的信使回來了嗎?五萬禁軍是不是已經(jīng)掉頭返京了?”宇文敬大聲問道。
梁二背后以上儼然已經(jīng)被冷汗打得濡濕,回道:“皇上,距離您吩咐前去聯(lián)系上官統(tǒng)領(lǐng),還未到一個時辰,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也沒能到那么快啊。”
宇文敬臉上已經(jīng)露出癲狂之色,罵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那些世家大族呢?他們的私兵部曲集結(jié)得怎么樣了?”他急切地追問。
“回皇上,北鎮(zhèn)撫司的校尉和京兆尹府的官吏們正在挨家挨戶地抽調(diào)人手。”
“太慢了!太慢了!”宇文敬的雙手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袖中的拳頭緊握,顫抖不已。
梁二神情閃爍,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萬一……萬一上官蒙統(tǒng)領(lǐng)無法及時回援…是否需要準備別的應(yīng)對之策?”
宇文敬的臉色驟然一沉,厲聲喝道:“什么萬一,沒有萬一!京都城內(nèi)有六十萬人口,就算把他們?nèi)口s出去迎戰(zhàn),也能把那些反賊踩死!”
梁二噤若寒蟬,連忙躬身退下。
……
終于,在日暮時分,慕容青山的大軍抵達了皇城下。
大軍沒有立即發(fā)動進攻,而是嚴陣以待。
城門上的守軍看著城門外那黑壓壓的一片人,一時間頭皮發(fā)麻。
無法想象,一旦戰(zhàn)斗打響,將會是怎樣的血雨腥風(fēng)。
南軍沒有立刻進攻,對宇文敬來說無疑是喘息之機。
他在等上官蒙的消息。
直到半夜,探子回來,帶來了上官蒙及一眾將領(lǐng)身死,部眾全部投降南軍的消息。
宇文敬癱坐在龍椅上,雙目瞠圓,一臉絕望。
“不可能,不可能!那是我的禁軍,不可能投降的——”
但事實已是如此,由不得他不信。
“暫時將這個消息捂緊,不要泄露出去。”
只要世家相信上官蒙會領(lǐng)兵返京救駕,京都內(nèi)就還能保持一條心守城。
城外,慕容青山圍而不攻。
卻每隔兩個時辰,擂響戰(zhàn)鼓。
每擂一次,守城的士兵神經(jīng)緊繃如同弓弦,幾乎徹夜不眠。
京都內(nèi)的百姓更是惶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第二日午后,梨花與慕容九天等人率領(lǐng)三萬兵馬抵達城外,兩軍會合。
消息傳到了宮里,宇文敬頭痛欲裂,他昨夜翻來覆去一夜沒合眼。
擔(dān)心了一天一夜,如今壞消息終于來了,他這下倒是踏實了。
“傳令下去,嚴陣以待,隨時迎敵!”
而城外,在攻城戰(zhàn)正式開啟之前,梨花還是先派人出去喊話。
至少先給小老百姓一個心理準備,讓他們知道誰是誰非,同時也給他們一個投誠的機會。
很快,自制的簡易大喇叭被抬到城門口。
很快便有負責(zé)談判的士兵上前喊話。
“上京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宇文敬老賊,謀權(quán)篡位,弒君殺嫂,罪無可恕!”
“半個月以前,蠻人攻打至昭平關(guān),眼看就要破關(guān)而入踏平京都,女帝不忍心京都百姓落入蠻軍之手,毅然派兵馳援。”
“不料,宇文老賊居然派人攔截大軍的糧草,同時于前日派出五萬禁軍,想要趁機偷襲南軍,當真是恩將仇報無恥至極。”
“這不是畜生的行徑是什么!照我說,京都就該被蠻軍踏平,讓你們都做了蠻人的奴隸去!”
“好在有女帝的英明領(lǐng)導(dǎo),有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大將軍坐鎮(zhèn),即便是蠻人和禁軍兩面夾擊,我們也能將蠻人斬于馬下趕出昭平關(guān),將宇文老賊的五萬禁軍全部拿下!”
“如今,我等奉女帝之命,前來捉拿宇文敬老賊,報殺父母之仇,奪回江山!我們并不想與其他人等為難,諸位若是惜命,速速回家去,關(guān)門閉戶,不要參與爭斗。”
“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回家去!”
“至于其他守軍和禁軍們,識相的話就立即打開城門,迎接正統(tǒng)天子的軍隊入城!”
“如果你們執(zhí)意要為宇文老賊賣命的話,那么你們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將殺無赦!”
大喇叭雖然簡陋,但能把這些話清清楚楚地傳到城墻上。
而城墻后邊,一傳十十傳百,聽了個仔細。
眾人忍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南軍當真是把蠻人都趕出昭平關(guān)去了?那可是兇殘的蠻人啊!”
“連宇文敬的五萬禁軍也輸了,你說皇城這邊還有什么能抵擋得了他們的?”一個士兵憂心忡忡地問道。
“這本就是宇文家的家事,卻拉著咱們小老百姓來當墊背。”
“哎,皇家之事便是天下事。”
“倘若真是宇文敬弒君,那他確實是罪無可恕。”
“可惜世家都覺得女子無能,不愿支持明月公主,不然我覺得女帝也挺好,現(xiàn)在南邊過的可都是好日子,咱們現(xiàn)在根本就比不過他們。”
“我們倒是想回家去不想?yún)⑴c戰(zhàn)爭,可身后的鎮(zhèn)撫司校尉和禁軍們虎視眈眈,豈能容得咱們逃走?”
“哎,看著待會兒的情況,等會兒要是亂了起來,咱們就趁亂溜了。”
玥軍方面,當真給足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而過了半個時辰之后,城門口的士兵突然散開,很快就露出了后邊的一排龐然大物。
守城士兵見了,都不知道是何物,小聲嘀咕著:“莫非是南邊新研制的投石機,沒見過呢,這么遠,能丟得到城墻上嗎?”
鎮(zhèn)撫司中有不少的知情者,見到這十架龐然大物,心里不禁有些發(fā)怵。
但畢竟只是聽聞,并未親眼見過其實際威力,也不太相信。
于是有人就罵罵咧咧道:“打就打,皇城有六十萬人口,就算踩也能踩死他們!”
“就是,京都城墻固若金湯,十幾萬人,也想來丟人現(xiàn)眼,真是笑話。”
梨花瞇著眼睛看了看城墻上的人,放下望遠鏡,抽出腰間的彎刀,一聲令下:“放炮——”
炮兵們聞令而動,迅速點燃了引線。
緊接著,十門紅衣大炮齊聲怒吼,一枚枚巨大的炮彈呼嘯而出。
“轟轟轟——”
炮彈擊中城墻的巨響,震耳欲聾,城墻上瞬間硝煙彌漫,亂石崩飛。
守城的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轟炸嚇得驚慌失措,一些靠近城墻的士兵甚至被飛濺的石塊擊傷。
城墻下的老百姓們更是驚恐萬分,紛紛四處逃散,尋找遮蔽物躲避。
“天哪,那是什么?”
“這難道不是天雷之劫嗎?”
“看,城墻已經(jīng)被轟炸得坍塌了一角!”
……
宇文敬坐在皇宮中,聽著外頭巨大的轟炸聲,身子猛然一震。
急切地問道:“這是什么聲音?”
一個小太監(jiān)急匆匆地跑出去打探情況,然后又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稟報:“皇上,是玥軍攻城的聲音。”
“攻城的聲音怎么會如此之大,震得連皇宮里都能感覺得到!”
“據(jù)說玥軍動用了一種叫做紅衣大炮的武器,發(fā)射的炮彈像臉盆那么大,威力如同天上的五雷轟頂……而且那炮彈落地后還會爆炸,一次能殺死幾十甚至上百人——”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描述著。
“胡扯,哪有什么東西落地還會炸開,都是自己人嚇自己人!”
他拒絕相信這樣的事實,但這巨大的聲響又擾得他心中難安,命令道:“扶我去觀星臺看看!”
小太監(jiān)顫顫巍巍起身,扶著他小心翼翼地往觀星臺方向去。
一群太監(jiān)緊隨其后,生怕出任何差錯。
宇文敬一天一夜沒合眼,更是沒心情吃東西,眼袋耷拉地掛在臉頰邊上,整個人一夜之間變得老態(tài)龍鐘。
等終于走到觀星臺,踏上臺階的時候,他突然一把將小太監(jiān)推開,自己扶著欄桿往階梯上走去。
就在這時,遠處南門方向又飛來一枚炮彈,重重地砸在城頭上。
城頭一角瞬間坍塌,連帶著上頭大約二三十個士兵和守城的平民被炸中,十幾條人影就這么飛了起來,胳膊腿兒飛得到處都是。
那震耳欲聾的轟炸聲讓宇文敬渾身一顫,他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呆在原地。
心在一瞬間像死了一般,隨后才劇烈地跳動起來,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
城門口的轟炸聲此起彼伏,城墻已經(jīng)搖搖欲墜。
他渾身哆嗦著,竟不愿再繼續(xù)上觀星臺去,轉(zhuǎn)身就要下來。
卻一個沒站穩(wěn),直直從階梯上摔了下來。
太監(jiān)見狀慌忙上前攙扶,口中不停地呼喚著:“皇上——皇上——”
宇文敬狼狽起身,被眾人攙扶著往殿里去。
一踏入寢宮,便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小太監(jiān)們守在門口,惶惶無措。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降臨,戰(zhàn)火在皇城四周燃燒,照亮了整個天際。
百姓們的哭喊聲、房屋燃燒的噼啪聲,還有士兵們的呼喊聲,交織在一起。
突然,遠處城門口/爆發(fā)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殺喊聲。
似乎聽到有人喊:“城破了,玥軍涌進來了,大家快逃命啊——”
緊接著,是玥軍的聲音。
“百姓歸家,關(guān)門閉戶——”
“繳械不殺,違者格殺勿論——”
嘈雜聲此起彼伏,一路傳過來,離皇宮越來越近。
小太監(jiān)們排成一列,雙腿如同篩糠般發(fā)抖。
其中一人鼓起勇氣,上前敲門,帶著哭腔呼喊道:“皇上,城已破……玥軍即將殺入皇宮,皇上,咱們得趕緊逃命啊——”
然而,屋內(nèi)卻是一片死寂。
小太監(jiān)們再三呼喊,依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他們面面相覷,最終決定一起推門而入。
門卻從里面緊緊鎖住,無法推開。
“皇上——”
“皇上——”
小太監(jiān)們絕望地哭喊著。
急促的腳步聲已經(jīng)在靠近。
身穿甲胄的士兵沖了過來。
為首的銀色盔甲女將威風(fēng)凜凜,正是梨花。
小太監(jiān)們對她的名頭早已如雷貫耳,此刻紛紛跪倒在地,高呼饒命。
“皇上把自己個兒關(guān)在門里大概半個多時辰了,怎么叫都叫不開門——”
梨花心里早有了答案,沖著身后的士兵道:“撞開門!”
士兵們迅速抬來一個巨大的木樁子,七八名壯漢合力抬著它朝大門猛地撞去。隨著三四下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門閂應(yīng)聲而斷,大門被猛然撞開。
梨花/徑直上前,朝著龍榻?jīng)_去。
她一把將榻上的被褥等物件掀開,跨過床頭,按下一個凸起的按鈕,隨著床板升起,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正當她要跳下去時,旁邊的士兵急忙攔住道:“大將軍,下面情況不明,讓俺先下去吧!”
梨花當然知道下邊沒有什么危險,她早就通過系統(tǒng)確定了宇文敬在密道中的位置。
但不愿打擊士兵的積極性,點了點頭,道:“一起下去。”
宇文敬一路跌跌撞撞,到達出口后沿著河流一路向下,即便是趁夜劃著船走了兩三里路,卻最終還是被梨花等人給擒住了,重新拖回了寢宮。
他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經(jīng)走了那么久,明明已經(jīng)出了密道,明明已經(jīng)上船了,可為什么還是沒能逃出生天。
這些人怎么會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密道,又怎么會知道自己上了小舟。
士兵們同樣也不知道,大將軍一進屋就直奔龍榻,似乎早就知道機關(guān)在那個地方似的。
出口處有河流,可偏偏大將軍就是知道他往哪個方向走的船。
但誰也不敢問。
據(jù)說那十樽紅衣大炮就是大將軍研究出來的,這樣的神器都能造出來,大將軍還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
京城被攻陷。
禁軍和鎮(zhèn)撫司的人自顧不暇,各自逃命。
玥軍自不愿為難平民。
百姓們?nèi)?#8204;蒙大赦,紛紛奔回各自家中,將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
梨花擒獲宇文敬的同時,慕容九天父女二人已經(jīng)帶人分別拿下了另外三座城門。
皇宮內(nèi)外很快便換上自己人。
慕容青山熟門熟路,帶人去料理鎮(zhèn)撫司的那些鷹犬。
街上巡邏站崗的,也清一色都是玥人軍隊。
上京,終于換了天。
第195章 小箱子
半夜, 董蕓突然從夢中醒來。
夢到梨花在抱她,深深埋在她的頸窩里,用力嗅著她身上的味道。
她下意識地伸手, 想去摟住她的腦袋,卻不想摸了個空。
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黑沉沉的帳頂,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感。
她出去多久了,快一個月了吧?
一個月也沒有很久吧, 可怎么覺得像是分開了一整年似的。
她翻過身,細微的響動卻足以驚動外頭的翠兒。
翠兒輕手輕腳地掀起帷帳, 探進頭來, 輕聲問道:“陛下, 可是醒了?”
平日里,若非她主動出聲,翠兒是不會輕易打擾的。
董蕓心中一動,問:“上京那邊,是不是傳來了什么消息?”
昭平關(guān)滅蠻十萬,這件事她已經(jīng)得到捷報。
但梨花和慕容青山在上京的進一步行動, 眼下還沒消息傳來。
翠兒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一刻鐘之前收到大將軍四百里加急信件, 據(jù)信使所說,上京已經(jīng)在掌控之中,宇文敬及其黨羽全部被擒獲。”
董蕓聞言, 猛地坐起身來。
“梨花她們竟然已經(jīng)攻下了上京?”
“宇文敬也被拿下了?”
雖然是在意料之中,但當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還是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得到翠兒肯定的回答后,她忍不住笑出聲來。
夙愿終于得以實現(xiàn)。
“父皇母后的大仇就要得報了, 天下,又回來了。”
說著,鼻子一酸,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翠兒輕聲安慰:“陛下,這是大喜事啊,您應(yīng)該高興才對。”
董蕓點了點頭,抹去臉上的淚水:“對,是高興。”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緒。
“信呢,拿來給朕看看。”
翠兒趕忙去將信取來,又將大燈點上,把整個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董蕓展開信箋,上面幾行大字赫然入目。
“陛下,上京已攻克,請安心。這幾日我會帶人滌蕩皇宮內(nèi)外,方便您搬過來。三日后,大軍將抵達鄞州,迎接陛下和諸位公主回宮。”
“另外,昭平關(guān)一役,雖有行軍記錄,我心想陛下或許對戰(zhàn)地詳情更感興趣,因我不在陛下身邊,加上口舌笨拙,不能為陛下轉(zhuǎn)述,故而找了個擅長文書的小兵將情況記錄下來,以供陛下細覽,或可博陛下一笑。梨花謹上。”
字不多,也很丑。
董蕓卻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卻輕罵著:“這壞胚子,也不多寫兩個字……”
信后面附帶著兵部員外郎的戰(zhàn)役行軍記錄,包括何時攻入京都,進入皇宮,抓住宇文敬等。
董蕓掃了一眼,隨后才問道:“還有一本書冊呢?”
翠兒趕忙呈了上來。
董蕓接過來,粗粗翻了幾頁,便看得津津有味,
翠兒見她如此投入,輕聲提醒道:“陛下,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您還是先休息會兒,明天再看也不遲。”
董蕓卻仿佛沒聽見一般,頭也不抬地說道:“朕現(xiàn)在就想看。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這里不需要你服侍。”
翠兒見她堅持,只得退下。
董蕓繼續(xù)讀下去,不得不說,這人請的代筆,清新脫俗,語氣歡脫,幾句話下來讓人仿佛身臨其境。
她看得酣暢淋漓,不知不覺就翻到了書冊的中后部分。
當看到“大將軍一人挑三蠻”“長槍猶如活蛇一般,沿著他的劍身滑上,直逼他的咽喉”時,董蕓眉頭微微一挑。
她可以想象得到梨花在戰(zhàn)場上浴血殺敵的場景,這樣勇猛的大將軍,若是被人看到,不知道多少人會為她傾倒為她癡迷。
身為被她喜歡的人,與有榮焉。
寫書冊的人確實用心良苦,但安排這件事的人更是貼心周到。
如果讓那人自己來描述這場戰(zhàn)斗,估計會說得干巴巴的,甚至有些結(jié)巴。
但她不知道,即便她說得再干巴,自己其實更愿意聽她親口講述。
因為那種眼神交匯、傾訴與傾聽的貼近感,是任何華麗文字都無法替代的。
董蕓一邊感動著一邊遺憾著,直到她看到冊子中描繪賽罕王叫梨花“小野豹”時,突然坐直了身子,臉色一沉。
這老東西,死到臨頭還敢出言調(diào)戲!
那壞胚子居然也讓人把這些話給記在冊子里,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這下是真的冤枉大將軍了。
梨花沒跟小關(guān)描繪當時的具體對話,小關(guān)覺得按照她所說的,不能把整個場面描繪得跌宕起伏,最后去找了梨花身邊的隨從護衛(wèi)。
大將軍當然是有護衛(wèi)的。
而且是一男一女兩個護衛(wèi)。
只是梨花武藝高強,突出不了護衛(wèi)的作用。
平日那兩個隨從,趕路腳程跟不上上司,打架也比不過上司,就只能跟兩個小跟班似的,總是慢半拍。
其實不是他們慢半拍,是有人快半拍了。
那日梨花在帳內(nèi)與賽罕王父子三人纏斗,兩個護衛(wèi)就在帳外。
輪不到他們動手。
但帳內(nèi)動靜倒是盡收眼底了。
于是小關(guān)便找他們二人問去,最終還原了整個精彩的戰(zhàn)斗場面。
梨花拿到冊子后,只是粗粗翻了前頭幾頁,覺得很是不錯,就隨著四百里加急的信件一起寄去了鄞州,哪里想到里面會出這樣的烏龍。
不過這樣的小細節(jié)并沒有影響董蕓的心情。
眼下大仇即將得報,南北統(tǒng)一,這天大喜事,想不高興都難。
于是第二天上早朝,眾朝臣就見到了一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的皇帝。
老夏相如今被拜為太傅,位居三師,站在前頭,見到董蕓一臉喜色,笑瞇瞇問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喜事,何不說來與臣等同樂。”
昭平關(guān)一役大捷,大將軍揮師去了上京,這些消息已經(jīng)傳到了鄞州。
慕容青山的隊伍早在數(shù)日之前就出發(fā)了,兩軍會合之時,就是攻打上京之日。
按理說這幾日便會有結(jié)果。
如今看女帝這副模樣,想來結(jié)果已經(jīng)到了。
董蕓笑道:“太傅不妨猜猜。”
見皇帝如此愉悅,老夏相心中已有幾分明了,他試探著回答:“既然陛下讓老臣猜測,那老臣就斗膽一猜。莫非大將軍已成功占領(lǐng)上京,生擒宇文敬那賊子了?”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豎起了耳朵。
董蕓點頭聲音中難掩激動:“正是如此,梨花與慕容青山已于前夜攻破皇宮,將宇文敬那逆賊擒獲!”
群臣聞訊,無不歡呼雀躍,齊齊下跪向皇帝道賀。
高呼皇帝萬歲,大玥萬歲。
董蕓眉眼帶笑,示意眾人平身,這才道:“此前,朕曾與丞相及大將軍商議,一旦南北統(tǒng)一,是該遷都上京,還是留守鄞州。思量再三,最終決定遷都上京。”
“一來上京作為歷代都城,皇宮與各部衙門的設(shè)施已然完備,國家資源大都集中于此,棄置不用,實屬浪費。”
“其次,上京地處北方,北境多有異族來犯,國都在北,方便調(diào)度軍隊。”
“再者,上京世家大族眾多,此刻正是我們整頓他們的良機。只有朕與諸位遷往上京,才能從根本上震懾他們,防止他們改頭換面,等待風(fēng)聲過后重新崛起。倘若任他們死灰復(fù)燃,我們之前做的一切改革,就全都白費了。”
說到這里,董蕓眼中閃過一絲不舍:“鄞州是朕的福地,朕對這個地方有情,著實萬般不舍。但從大局上看,還是得順應(yīng)局勢。”
“大將軍來信,讓大家做好準備,三日之后,大軍將抵達鄞州接駕。諸位這幾日務(wù)必安排好一應(yīng)事務(wù),包括手頭的政務(wù)和家里邊的家眷,屆時隨朕一同遷往上京。”
群臣齊聲應(yīng)答:“臣等遵旨!”
……
鄞州的皇宮建成不到兩年,主要是由幾個大庭院組合而成,若是要對比起來,連京都一位小郡王的宅子都比不上。
宮殿簡陋,真正搬起家來,還真攢不出幾樣好東西。
梨花平日都是和董蕓住一起,她的東西更少。
她鎧甲和慣用武器,隨著這次出征,都全帶在身上了,家里就剩下幾套戰(zhàn)場上穿不上的衣物。
一個小箱子就能裝完她的所有家當。
董蕓看著那箱子,幽幽道:“我對她是不是太不夠關(guān)心了?之前沒登基的時候不曾給她買過幾樣東西,沒給她縫過幾件衣裳。后來當了皇帝,也沒賞賜過她什么珍貴的物件,看著這小箱子,多寒磣。”
翠兒笑道:“陛下多慮了,大將軍不是重物欲的人,她生活清簡,知足常樂。對大將軍而言,有吃有穿,還有陛下您的陪伴,便已足矣。況且陛下對大將軍好,便是再多的珍貴物件也比不上。”
聽翠兒這么說,董蕓心里總算有了安慰,但還是覺得自己這個伴侶做得有些失職。
就連芙寶見了梨花的東西,都忍不住為她不平。
“等去了上京,兒臣要給梨花好多好多好東西,把她的箱子裝得滿滿當當?shù)?#8204;。”
董蕓失笑,捏了捏她的小臉蛋道:“你的小箱子素日里都是梨花幫你填滿的,你如今回饋她,也是應(yīng)當?shù)?#8204;。”
芙寶笑嘻嘻,鉆她懷里。
突然神秘兮兮地道:“梨花還有個小箱子,里面肯定有好東西。”
“哦?”董蕓疑惑道,“梨花還有其他小箱子,母皇怎么不知道?”
“先前母皇還不是皇帝,梨花去救慕容伯爺受傷了,臥病家里好一陣子。后來有壞人想抓我,我去找梨花,剛好看到她把小箱子推到床底。那里面一定有寶貝,我要幫她帶過去。”
董蕓聽著女兒的描述,眼底若有所思。
這家伙,居然背著她藏東西了!
隨即吩咐翠兒道:“派人去老房子里,到床底下找芙寶說的那個小箱子。記著,別打開,直接拿來給朕。”
翠兒應(yīng)下。
很快,小箱子被帶了過來。
看著上頭明晃晃的一把小鎖頭,董蕓眉頭皺得更深了。
好啊,居然學(xué)會防著自己了。
董蕓倒沒想過要把箱子劈了,窺探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東西,但心里忍不住好奇。
那家伙除了那件不可說的事以外,幾乎沒有什么事是瞞著自己的。
可眼下這小箱子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也跟那件不可說的事有關(guān)。
“將小箱子放到她的那個大箱子里,到時候一起帶過去。”
吩咐完這些事后,董蕓又將昨夜梨花寄回來的小書冊遞給翠兒道:“將這冊子拿去印刷,讓百姓傳閱。”
邊關(guān)將士不容易,他們的高光時刻需要記錄下來,廣而告之,也好讓大玥子民都知道,安定的日子如何得來。
同時通過這樣的方式,將士兵的榮譽感以及形象進一步提升,將來若有戰(zhàn)事,征兵工作會更容易進行。
另外,大將軍的形象也需要塑造,進而達到震懾各方妖魔鬼怪的效果。
翠兒對皇帝的想法崇拜不已,應(yīng)聲下去。
宇文慧那邊,也在緊鑼密鼓地收拾著行囊。
說實話,與那些地位尊貴的皇親國戚相比,姑侄幾人的行李真是少得可憐。
從雪山到西塞,再到鄞州,搬來搬去,宇文慧的東西也沒幾件。
除了衣服多,還有幾箱子的金銀首飾和頭飾,別的就什么也沒有了。
看著眼前十個箱子不到的東西,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想我堂堂公主之尊,搬家時居然只有一車子不到的東西,實在是有失體面。若是讓百姓們知道了,豈不是要笑話本公主寒酸?”
大長公主如今還在瀝州,宇文慧負責(zé)收拾她的東西。
也少得可憐,比她的還不如。
想著這人這些年過的簡單日子,宇文慧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陣酸楚。
晚上董蕓來她宮殿里,她趴著桌子看著眼前的女帝道:“明月啊,聽說宇文敬老賊的后宮佳麗有近兩千人,一年光是在胭脂水粉上的開銷,就高達三四十萬兩銀子。你呢?你的后宮一年打算花多少在這上邊?”
“我的后宮胭脂水粉花費?”董蕓吃吃笑了,“且讓我算算。芙兒年紀尚小,還用不上這些。大姑姑嘛,用的都是好東西,貴是貴了點兒,但她一盒能用好久,從不浪費。至于小姑姑你,稍微鋪張浪費一些,但對于四十萬兩,那當真是九牛一毛。”
宇文慧翻了個白眼,“我們算不上你后宮的人,你真正后宮里的那位,總該有點花銷吧?”
“你是說梨花啊,”董蕓嘴角都放不下來,“梨花的胭脂花費為零。”
宇文慧嫌棄:“我侄女婿能那么粗糙嗎,口脂總得抹一抹吧?”
董蕓道:“她抹的,但她會自己做,我現(xiàn)在用的口脂,都是她給我做的。”
宇文慧嘖嘖了兩聲,“又來我跟前炫耀,好像誰人不知道你心上人是個無所不能的全才一樣?”
董蕓揶揄地看著她,“說得好像小姑姑的心上人就很差勁一樣?”
宇文慧立刻挺直腰板,“那可不能,我皇姐可是天下第一厲害的人,誰都比不上她。”
董蕓捂嘴笑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大抵就是如此了。
第196章 將軍接駕
大柳樹村, 大戶劉老爺子正在院子門口的藤椅上躺著閑懶。
隨著一陣馬蹄聲傳來,打破了村子的寧靜。
十幾匹駿馬,后面跟隨著三輛豪華的馬車, 浩浩蕩蕩地駛進了村子,最后在學(xué)堂前整齊地停了下來。
村民見到這么大陣仗, 都紛紛從屋子里頭探出腦袋張望。
卻見來人是隔壁富平村村正林勉的次子小林子林安。
林安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給事郎,常侍帝王左右,備受器重。
自從村里出了個女帝和大將軍之后, 村民們多多少少都沾了點光,官府里有了好差事, 總會優(yōu)先考慮他們這些村里的壯丁。
這一類活兒報酬豐厚, 村民求之不得。
看到林安歸來, 村民們熱情地圍了上去,紛紛稱呼他“林給事”。
林安微笑著擺擺手,“今日我并非來分派差事。而是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那就是大將軍已經(jīng)把上京打下來了。”
“還有啊,兩日后皇上和公主們就要前往上京了。”
“我奉陛下之命,來接芙寶公主的小伙伴們進宮道別。”
此言一出, 村民們頓時炸開了鍋,又驚又喜又惆悵。
開心的是南北統(tǒng)一, 戰(zhàn)亂平息。
又為他們村子出了這么一位大將軍而感到自豪。
惆悵的是,皇帝遷都,鄞州往后怕是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繁華熱鬧了。
但這些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林安開始點名, 讓狗蛋、虎子、金鳳、柱子和喜鵲等幾個小伙伴上車。
那些沒被點到的人家,臉上露出了羨慕又失落的表情。
可誰叫自家孩子以前沒能跟芙寶公主玩得好呢。
有人忍不住問道:“林給事, 皇上遷往上京,大將軍是不是也跟著去, 那大根他們一家子是不是也是要去上京?”
林安笑瞇瞇道:“大將軍為咱們大玥立下了汗馬功勞,陛下在哪兒,大將軍就在哪兒。至于家眷,自然也是跟著。不過什么時候去,看各家決定”
“大將軍這次立下如此大功,皇上定會賞賜她不少金銀珠寶吧?”又有人問道。
“那當然,”林安道,“如此功勞,京都的宅邸任由大將軍挑選,陛下還會賜給將軍無數(shù)的奴婢,金銀財寶就更不用說了。”
眾人一聽,眼里的羨慕擋也擋不住,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早知道梨花今日能有這般出息,當初我就該在她被欺負的時候站出來幫她一把。”
“哼,要是早知道,哪還輪得到你出手?”
“哎,你看看秦家和張老五家,他們跟大根和熊氏交好,現(xiàn)在有什么好差事都是先給他們。大山他們出去好久了都沒回來,肯定是去干大事了。這次回來肯定要發(fā)大財了。”
“那還用說?曾家對陛下有恩,曾廣進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縣令。我看他過不了多久又要高升了。”
“哎,真是悔不當初啊。”
“別想了別想了,咱們這些人啊,就算后悔也來不及了。不過還有人比我們還慘,人家是硬生生把這潑天的富貴往外推呢。”
“哈哈哈,那也是他們活該!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愿意認,現(xiàn)在人家發(fā)達了,誰還愿意認他們這門親戚?”
劉老爺子站在家門口,早就把這一切給聽在耳朵里,回屋后忍不住摔著東西大發(fā)脾氣。
劉老夫人見狀,沒好氣道:“好好的你又要發(fā)什么瘋?”
劉老爺子甕聲甕氣道:“當初分家是大根自己提出來的,又不是我逼著不給他們一家子進門!眼下榮華富貴沒我什么事,倒是被人說了一嘴又一嘴。”
劉老夫人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揭穿道:“當初若不是你拉長了一張馬臉,他們至于什么也不敢要就跑到東山腳去建房子嗎?我心疼大根想給點銀子,你和老四攔著不讓給,他們進門請吃酒席你們父子倆把人給罵出去!現(xiàn)在好了,見人家有出息了,又眼紅了。還不是自找的?”
劉老爺子惱羞成怒:“你——你就是馬后炮!就你心疼大根,也不見他提東西來孝敬你。”
“我不缺吃不缺穿的,我要他來孝敬我什么?再說了,許家分了家,許二爺如今癱著了,二房現(xiàn)在就是琳兒做主,我缺什么,自有我女兒孝敬我!再不濟,這個家我也有一百畝地,收的租子也夠我養(yǎng)老了!”
劉老爺子一聽她提到地,就更心疼了:“當初被那小兔崽子忽悠分了三百多畝地,現(xiàn)在她發(fā)跡了,卻把這事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劉老夫人道:“那三百多畝地是買你老命的錢,要是沒有這三百多畝地,鄉(xiāng)親們不愿意出人剿匪,你以為你今天還能優(yōu)哉游哉坐在這里嗎?命怕是都沒了!”
劉老爺子被說得啞口無言,氣急敗壞道:“你就使勁兒舔吧,也沒人搭理你。”
劉老夫人哼了一聲,沒理會他。
老四是廢了,可老三后來是跟了梨花的霧隱軍出去打仗,聽說混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等天下太平卸甲歸來,日子肯定不會差。
琳兒眼下能給二房當家,當初還不是靠的梨花和陛下?
當初囤的批糧食,后來衙門也給了免了幾年稅,算是相互抵消了。
當真要計較起來,他們家可是一點都沒虧著。
不過她當然知道眼前這老東西為什么咽不下這口氣,不就是氣大根沒有認祖歸宗,也沒有冠劉家的姓,讓他每次出門,不能以大將軍的祖父自居。
不僅如此,還到處被人說道,說他苛待兒子,導(dǎo)致大將軍一家子不愿意認親。
這都是事實,劉老夫人也認了。
但至于冠不冠姓的,她沒那么大執(zhí)著,畢竟當初劉明昌入贅的時候,說好的孩子是隨她姓,可如今到頭來這個家卻成了他來當家做主。
她心里有氣,這個事倒是讓她給解氣了。
而且大根和熊氏都是心軟的人,雖說明面上沒跟他們往來,可私底下也沒有說不聞不問。
年前她六十大壽,熊氏去了許家找劉大姑,給了她兩個金鐲子帶回來祝壽。
這兩個金鐲子都不知道能買多少畝地了。
眼下她有底氣了,對丈夫也不再同以往那樣忍氣吞聲。
劉老爺子沒從她這里討到好,氣鼓鼓地走了。
……
梨花在信中沒有說明要親自來接人。
董蕓大抵也知道,她或許不便動身。
畢竟眼下的京都,一堆事情等著她料理。
這個時候,皇帝不在京都,要是大將軍也不在,人心惶惶,容易造成時局不穩(wěn)。
兩個人,總得有一人做那根定海神針。
因此,她也沒盼著她親自來。
反正等到了上京,終究還是會見面。
只是鄞州這邊,自己要是去了上京,下次再來,怕不知道猴年馬月。
這里的這些人,雖然一開始也并沒有給自己展示足夠的善意,但不能否認,在過去的日子里,這些人都曾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推動著自己向前。
芙寶不舍得那些曾經(jīng)的小伙伴,她就讓林安去把他們接來。
能好好道別就好好道別,小家伙以后的路還長,有機會遇到更多的酸甜苦辣,盡量給她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
有些好的回憶,能支撐人走過很長一段艱苦的路程。
直到小朋友們被送回村里,她才帶著芙寶趁夜去了一趟曾家。
曾廣進如今是晉陽縣縣令,倘若他以后上進,會有更多機會等著他,他們還是會有更多見面的機會。
他女兒曾文竹快一歲了,臥在母親懷里,嘴角滴著口水,咿咿呀呀叫喚著,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盧小姐肚子又顯懷了。
夫妻恩愛,免不了一胎跟著一胎。
曾婆子見兒媳又懷上,臉上的褶子都少了好幾條。
曾廣進自從當了父親,蓄了須,整個人看著也變得穩(wěn)重了不少,舉手投足間,頗有一縣父母官的威嚴。
這會兒坐在女帝下座,姿態(tài)恭謹,低著頭,聆聽教誨。
“大有是朕的恩人,你與他血脈相連,自然也是個好的。即使你將來覺得仕途艱辛、不愿再進一步,朕也會保你全家榮華富貴。但朕也算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個有骨氣的有志向的。你肯好好干,多歷練幾年,將來升上去了,底氣也足,站得也穩(wěn)。”
曾廣進忙道:“陛下厚愛,臣感激不盡。現(xiàn)在臣還年輕,資歷尚淺,經(jīng)驗不足,也想好好歷練,如此,將來才能不給陛下丟臉。”
董蕓滿意點頭,轉(zhuǎn)頭沖著曾婆子道:“朕當年受你庇護,也從未跟你說過一句感激的話——”
曾婆子就算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如今是天下之主,哪里敢受她的謝,忙道:“老婆子有眼無珠,當年不知是天命之女,出言無狀,陛下不要怪我才好。”
董蕓沒有過多計較這個,笑笑:“你操勞半生,養(yǎng)了兩個好兒子,都是國之棟梁,很是了不起了。待朕回了上京,讓廣進為你請封誥命吧。”
曾婆子一聽,趕忙起身,拜倒于地。
女人這一生,多數(shù)是“妻以夫貴,母以子榮”,曾婆子當然知道誥命是什么,如今這天大的喜事落在她頭上,自是喜不自勝。
董蕓最后又勉勵了盧小姐一番,才沖著芙寶道:“后日大軍一到,我們便要啟程前往上京了。此生恐怕再難回到鄞州,你有什么話想對奶和二叔說,就趁現(xiàn)在說吧。”
芙寶今日才跟小伙伴們道別,離別的愁緒還縈繞在心頭。此刻聽到又要與二人道別,更覺得難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她如今長大了,很少再有這樣哭,只是這會兒情緒到了,就再也忍不住。
曾婆子自從有了小孫女,對她的執(zhí)念總算放下。
但畢竟是第一個當成親孫女養(yǎng)的孩子,這份感情自然不一樣。
當初這孩子剛到大柳樹村,董蕓一個云英未嫁的女子,照顧一個嬰孩也是手忙腳亂磕磕絆絆,沒有奶水,老婆子就背著孩子挨家挨戶尋找剛生育的婦人,懇求她們留一口給自己家小孫女吃。
沒有人乳,就到處去抓母羊擠羊乳。
她當初有多在意這個孫女,后來得知真相后就有多怨董蕓。
如今這個已經(jīng)長快到齊胸高的孩子,依舊還是當初那粉嘟嘟的模樣。
見她大哭,曾婆子眼淚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將小姑娘摟進懷里,粗糙的手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孩子,京城人心險惡,奶不在你身邊,沒人護著你,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芙寶在她懷中嚶嚶哭泣,淚流不止。
曾婆子嘴碎,沒少嘮叨她,可若說村里誰敢欺負她,那是絕對沒有的事!
之前在曬場向大郎和張春景想對她動手,沒成事,曾婆子知道后搬了凳子到兩家門口,連續(xù)罵了三天三夜。
還有后來劉有鐵的事,舍了命她也要沖上去。
她是真護短。
芙寶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那份愛護。
如今要離別,怎能不傷心。
盧小姐懷里的小小姑娘見到二人哭,也哇哇哇地跟著哭開了。
董蕓被這小丫頭這聲嘹亮的哭聲一攪和,離愁竟淡了幾分。
她勸慰好女兒后,才依依不舍地與曾家人道別回宮。
……
三日后,大軍抵達鄞州,護衛(wèi)隊進宮來接駕。
為首的是林平。
他原本負責(zé)從西塞調(diào)集糧草運往昭平關(guān),被攔在路上。
上京攻破之后,由副將押著糧草繼續(xù)一路向北,他則奉命返回鄞州,護駕進京。
百姓得知女帝今日離開鄞州,前來送行。
被護衛(wèi)隊遠遠攔在隊伍外頭。
董蕓掀開窗簾,朝著眾人揮手示意。
鄞州一帶自投了董蕓之后,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起來,如今女帝離去,百姓很是不舍。
回想兩年多以前的日子,連鹽油都吃不起,山匪出沒,民不聊生。
而如今,在女帝的治理下,經(jīng)濟繁榮,民有田耕,孩子有學(xué)上,稅賦十五稅一約等于無,幸福感溢于言表。
百姓們十里相送,哭聲一片,久久不愿離去。
董蕓再次被離愁籠罩心頭。
鄞州到上京接近一千里路,八百里加急一天半可到達,若是快馬疾行,要花費三四天的時間。
而馬車慢行,最快也得七八天才能到達。
長長的隊伍,前頭是兩千多名騎兵開道,隨后是步兵方陣,再后面便是皇帝的龍輦。
龍輦由六匹駿馬駕馭,車身古樸而奢華,彰顯著皇權(quán)的尊貴與威嚴。
芙寶公主和榮華公主的輦車緊隨其后,再后面則是一眾大臣及其家眷的馬車和滿載行李的車輛。
最后再跟上數(shù)千名護衛(wèi)。
浩浩蕩蕩,綿延數(shù)十里。
漫長旅途,皇帝不時召喚丞相入輦車,商談國事。
外加閑聊打發(fā)時間。
卻聽丞相問道:“宇文敬那些數(shù)千妃嬪,陛下要如何處置?”
董蕓淡淡道:“未誕下子嗣的,和宮女一起放出宮去嫁人吧,不然我還能全都殺了她們不成?”
夏尋雁:“那些誕下子嗣的還有子嗣又要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董蕓也一直在為難著。
她遲疑道:“宇文敬弒君一罪,再加謀權(quán)篡位,已經(jīng)足夠滅他九族,但他是皇室中人,滅九族是不可能。既然不能滅九族,其己族必不能放過,那些孩子自然也留不得……”
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
稚子何其無辜。
據(jù)上京來報,宇文敬八個兒子,九個女兒。
除去已死的宇文修以外,還有七個兒子。其中成年的有兩位,兩位不過七八歲光景,還有三位尚在襁褓之中。
至于女兒,嫁出去的五位,先前因為和親逃走了一位,剩下的三個都是和芙寶差不多大的年紀。
她眉頭緊鎖。
這便是他們的命吧。
她同情他們,誰來同情她枉死的父皇母后?
這些年宇文敬追殺自己,誰來同情她?
還有,因為宇文敬上臺之后,治國無方,導(dǎo)致那些成千上萬枉死的百姓和邊境士兵,誰又來同情他們?
夏尋雁道:“如今羯人和蠻人雖已不再成為威脅,但沱江以北,旱災(zāi)和蝗災(zāi)依然存在,匪患不時發(fā)生,這些都是宇文敬留下來的爛攤子,百姓對其恨之入骨。陛下想要平民憤,必不能仁慈。”
董蕓點頭:“我心里有數(shù)。”
經(jīng)過六天的漫長行程,出了凌州又走了大半天。
突然前頭的隊伍停了下來。
林安騎馬疾馳而來,臉上難掩興奮之色,大聲稟報道:“陛下,大將軍親自前來接駕了!”
董蕓聽聞梨花到來,心中一陣激動,急忙問道:“此處距離上京還有多遠?”
“回陛下,還有百里路程,若按當前車速,明日傍晚便可抵達。”林安回答道。
董蕓點頭,吩咐道:“待大將軍到來,讓她近前見朕。”
林安領(lǐng)命而去。
不要一會兒,隨著一陣馬蹄聲靠近。
梨花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征虜大元帥梨花求見陛下。”
董蕓示意停車。
梨花下馬,跪在馬車跟前。
馬夫掀起簾子,董蕓的臉在車里若隱若現(xiàn)。
“大將軍入輦來。”
梨花起身,沒有任何遲疑便上了車。
待她入內(nèi),車隊一聲令下,又繼續(xù)前行。
梨花一身戎裝,銀灰色的盔甲套在身上,隨著車廂的晃動,擠壓一起,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
上次出征馳援昭平關(guān),為了輕裝上路,出發(fā)的時候并非穿戴盔甲。
因此董蕓少有見到她全副武裝的模樣,如今她一身銀色坐進來,英氣逼人,讓人移不開眼睛。
也得虧馬車空間極大,要是之前的普通車子,定會顯得擁擠。
“姐姐。”
梨花看著她,綻出笑意,眼睛也因為這一笑而微微瞇起,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一個月不見,她這一聲直接打破了兩人之間那一點點的疏離感。
董蕓也笑了,手掌輕輕落在那堅硬的的盔甲上,細細摩挲著,隨后手指爬上了她的臉龐。
“又黑了些。”
梨花喜歡董蕓這樣撫弄自己,又覺得這樣坐著不方便她碰觸,于是直接屈膝跪坐在她跟前,仰著頭望著對方。
像一只搖著尾巴的大狗,乖巧地等待著主人的撫摸。
感受著纖長的手指在臉上摩挲過,讓人心里發(fā)癢。
待手指劃過下巴,她按捺不住,一把捉住,放到嘴邊,輕輕親了親。
“黑了,你也不許嫌棄。”
董蕓大拇指揉了揉她干裂而有些脫皮的唇道:“心疼你都來不及,怎會嫌棄你。”
梨花聽她這么說,心中歡喜。
微微一張嘴,就含住了她的手指。
濕漉漉的眼神盯著她。
一息過后。
見她沒有斥責(zé),膽子就大了起來。
舌尖伸了過去,繞著指尖舔/弄了一下。
董蕓沒想到她會這么大膽,身子瞬間一緊,心也跟著漏跳了一拍。
隨即一團火瞬間就順著小腹燒了起來。
她鬼使神差的,沒有立即把手拔出來。短促的喘息之后,指尖貼著對方的舌頭微微撥弄了一下,時至被用力吮住,這才意猶未盡地將手收回來。
眼神卻糾纏在了一處。
車外,林安的聲音傳來。
“陛下,芙寶公主請陛下安,公主還問,待大將軍與陛下交談結(jié)束后,能否請大將軍移步后車,公主想與大將軍說說話。”
董蕓面色緋紅,眸光流轉(zhuǎn)。
剛剛那陣攪弄,她并沒有多鎮(zhèn)定。
輕咳一聲佯裝調(diào)侃道:“瞧你多受歡迎,才上我的輦車不到半炷香,當女兒的就跟為娘搶起人來了。”
梨花顯然被董蕓剛剛那一陣撥弄給弄得有些動情了,一雙眼睛里盡是水潤潤的渴盼。
淺淺的喉頭一上一下游動著,輕聲道:“陛下若不放人,小公主也搶不走我。”
董蕓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敢讓她聽到這話嗎?”
梨花趕忙搖頭:“不敢。”
董蕓點了點她的額頭,“小慫包。”
說罷又道:“快去吧,她天天念著你呢。”
梨花趴在她的膝蓋上,道:“可我還想著你。”
見她不動,董蕓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的額頭,道:“聽話。”
梨花這才抬起下巴,碰了一下她的唇,“好吧,那我去了。”
戀戀不舍地下了輦車。
董蕓看著她的背影,捂著心口,暗罵自己。
“色令智昏。”
剛剛竟起了那既瘋狂又荒唐的念頭。
后車的芙寶見到梨花來,高興壞了。
這幾日一直被困在車上,都快把她給憋壞了。
她蹦到梨花的身上,像只小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地訴說著相思之苦。
又摸了摸她身上的盔甲道:“等我長大了,也要穿像梨花這樣的一身。”
梨花怕身上的盔甲磕到她,一直用手護著她的身子和小腦袋,笑道:“好,等你長大了,我們一起穿。”
芙寶摟著她的脖子道:“那今晚可以和梨花一起睡嗎?”
梨花輕咳一聲,問道:“你這幾日都是跟誰睡的?”
“和嬤嬤一起睡。”芙寶回答道。
那就不是和姐姐一起睡了。
她摸了摸芙寶的小腦袋道:“現(xiàn)在在外頭行路,我要巡視,不便卸甲。但可以守著你,陪你一起睡著好嗎?”
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團子,梨花心情再怎么蕩漾,也不會急于今天晚上就和姐姐溫存。
外頭諸事不便,陛下的安全為重。
第197章 處置逆賊
董蕓十四歲之前, 所處的地方,就是眼前這個碩大的皇宮。
逃亡數(shù)年之后,在再次踏入皇宮的那一刻, 心中百感交集。
迎接她的,不是文武百官。
對她來說, 上京曾經(jīng)的這些朝臣,是不是自己的臣子,都仍待商榷。
但有一排排霧隱軍在迎接她。
這些人, 遠比那些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前朝臣子要令人耳目一新。
他們把皇宮打掃得干干凈凈,任何與宇文敬相關(guān)的東西物件都收到了掖庭宮。
而掖庭宮里, 另外還集聚著七品以下無子嗣的兩千妃嬪, 以及上萬的太監(jiān)宮女, 等候發(fā)落。
至于七品以上的妃嬪,宇文敬的父母子女及兄弟姐妹等直系,都已被關(guān)入大牢。
如今服侍她的,是從南邊一起過來的宮女,不過百來人,勝在用得順手安心。
一路舟車勞頓, 梨花忙著安排董蕓和兩位公主安歇。
另外從南方一起遷過來的朝臣近百人,也都各自分配到了對應(yīng)的宅子。
這些宅子有些是罪臣如李高之流的府邸, 這些人是宇文敬的近臣,不用審判就已經(jīng)自動被歸為有罪,直接抄家, 宅子充公。
同樣,北鎮(zhèn)撫司的所有大小官職自動歸為有罪, 這個臭名昭著的機構(gòu),數(shù)年來追殺董蕓都是不遺余力。
梨花一上來就收拾這個機構(gòu), 慕容青山如今還在排查相關(guān)人員。
而北鎮(zhèn)撫司的幾位高級將領(lǐng),宅邸奢華至極,可謂是京都之最。
宅子充公,所有金銀財寶等財富一律收繳國庫。
一夜安頓過后,次日便趕來上朝。
而原各部門的官員,沒有得到召喚,只得暫時龜縮家中。
比起在鄞州的中京,上京的宮殿不知道要大上幾百倍,南臣們跟在侍衛(wèi)的指引下前往太極殿,口中贊嘆不已。
董蕓重回故地,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夜里醒來數(shù)次。
好在梨花貼心,一直守著她,勉強能得一夜安眠。
如今上朝來,站在太極殿上,看著眼前這一派新的氣象,心中的斗志油然而生。
父皇的江山,終于傳承到她的手上了,她一定會干得很出色!
剛激勵完自己,就要面對各種紛亂復(fù)雜的難題。
包括宇文敬及其殘余黨羽、他們的家眷子嗣、后宮的妃嬪們、那些近臣黨羽……還有京都的世家大族的處置問題,以及沱江以北各地的民生難題等等。
很快就有人出列上諫:“陛下,宇文敬弒君篡位,罪無可恕,必須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董蕓問道:“張愛卿認為的斬草除根,應(yīng)該除掉哪些?”
臣子毫不猶豫地回答:“宇文敬的子嗣、妃嬪以及近臣等,都應(yīng)誅九族,以儆效尤!”
立即有人道:“數(shù)萬人涉案,全部誅殺,必將血流成河,陛下勢必要背上殘暴不仁的惡名。”
“謀權(quán)篡位者,理應(yīng)誅九族,這是自古以來的法度。”先前的那人堅持道,“不嚴懲何以服眾?”
“后宮妃嬪多達兩千人,有多少人是身不由己?一概而論,實屬草菅人命。”
“進了宮就是主子了,誰都沒辦法干干凈凈地逃開。”
“陛下作為本朝第一位女君王,本就有人心中不服,若是不能采取強勁手段,難免會使有些人心存不敬。”
“既是第一位女君王,更應(yīng)展示仁愛寬厚,這樣才能贏得百姓的愛戴。”
一群人各抒己見,爭論不休。
董蕓點了夏尋雁道:“此事朕和夏相已經(jīng)商量過了,朕以為她的建議最為可行。”
“夏丞相,你來說。”
夏尋雁恭謹出列,站定之后,身姿筆直如竹。
“臣以為,處置宇文敬余孽,要松緊結(jié)合,不可一刀切。”
“松,是對無辜者的仁慈;緊是對相關(guān)者的嚴懲。這樣既能彰顯陛下的仁慈,又能確保罪惡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老夏相出列,道:“那如何界定無辜與有罪?何人該松,何人該緊?若是失之偏頗,只會造成無辜者冤死,而有罪者卻逍遙法外。”
夏尋雁道:“太傅顧慮的是,對于界定方案,還得大伙一起商量,確保穩(wěn)妥。”
話說到這,竟直接把這個具有爭議的議題跳過,進入了下一輪。
守舊派領(lǐng)頭的老夏相被自家孫女這么一坑,直接傻了眼。
只得問道:“依丞相看,那些所謂無辜者,放出去后,要如何安置?”
夏尋雁回道:“兩年來,北邊不是鬧災(zāi)荒就是戰(zhàn)亂,百姓紛紛南逃,造成北方大量的土地閑置荒蕪。如今大軍一路向北推進,邊關(guān)建設(shè)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與其將這些人斬首,還不如把她們安置到這些地方。”
“那些妃嬪大多都是宇文敬篡位之后納入宮中,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不該進行幽禁,白白浪費大量的勞動力。她們離宮后,可以選擇回到娘家再嫁,或者自立門戶,開墾土地。”
“其他宮女太監(jiān)也是如此。”
一位老臣提出異議:“太監(jiān)既已凈身,理應(yīng)終身侍奉皇室,陛下若將他們放出,豈不是斷了他們的最后生路?將來誰還會全心全意為皇室效勞?”
董蕓皺著眉頭道:“朕的后宮,包括大長公主、榮華公主和芙兒,總共不過三人,何需那么多侍從?”
另一位臣子接口道:“陛下年方二十六,正值壯年,未來必定要擴充后宮,繁衍子嗣,屆時自然需要更多的奴仆侍候。”
董蕓環(huán)視大殿一周,心中暗幸梨花和一眾武將在外頭忙活,若是聽到這話,怕是要不高興了。
她揮手打斷道:“朕已有皇女,皇家血脈得以延續(xù)。至于擴充后宮之事,以后就不要在朝堂上提了。”
見那臣子還想爭辯,董蕓臉色一沉:“當務(wù)之急是解決方才提出的幾項議題,莫要離題萬里,誤了正事!”
那臣子聞言,只得悻悻退下。
但又有人出來道:“陛下本意是要將京都的世家一網(wǎng)打盡,可如今老夏相和小夏相一唱一和的,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啊,這分明就是在保著世家的意思。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夏家也是京都的大族之一,這些年一直輔佐宇文敬,本應(yīng)有罪,可這么一來,就都能逃脫罪責(zé)了。”
老夏相沒想到火燒到自己身上,剛要出聲,夏尋雁已搶先開口,語氣淡然:“世家的存在并不是罪,有罪的是世家利用權(quán)勢侵占百姓利益,阻礙普通百姓享受平等權(quán)利,或利用其影響力左右朝局,謀取私利。”
她瞥了先前發(fā)言的兩位臣子一眼,繼續(xù)說道:“李大人何大人,據(jù)本相所知,兩位都是家族傾盡全力培養(yǎng)出來的。如今你們身居高位,難道不想提拔族中后輩?到那時,你們的小家族也會變成大家族。如果大家族有罪,你們豈非也成了罪人?”
兩位大人一聽,急了。
“丞相此言差矣,提攜后輩之事尚早。至少我們現(xiàn)在可是清清白白,什么也沒做過。”
夏尋雁道:“方才本相已說過,如何界定寬待與嚴懲,這是所有官員共同的責(zé)任,并非任何人的一言堂。而且偌大一個國家,單單靠我們這百十人,如何能處理得了那么多的政務(wù)?以前的官員能用還是用,不能因為矯枉過正,草木皆兵,進而影響了整個國家的正常運轉(zhuǎn)。”
董蕓這才出聲:“關(guān)于吏治的改革,將是下一步的重點工作。從人才培養(yǎng)、官員選拔、任用到考核,我們將推出一套全新的體系。所以,今天的討論重點是如何處理宇文敬的問題以及沱江以北的民生問題,不涉及更深層次的官僚體系改革。大家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兩件事上,否則討論到明天也難有結(jié)果。”
其他人這才閉嘴。
夏尋雁繼續(xù)道:“解決了宇文敬余孽的問題后,我們來再談?wù)勩员钡拿裆鷨栴}。賑災(zāi)、救災(zāi)和防災(zāi)需要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錢糧支援,二是以工代賑。”
“在錢糧方面,通過對宇文敬同黨的財產(chǎn)抄沒,我們可以完全解決這方面的資金需求。”
董蕓點頭,“早上大將軍稟報過朕,僅在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梁二的家中,就查抄出了二百萬兩銀子。”
眾人不禁咋舌。
“二百萬兩銀子啊!朕記得先皇在位時,一年的稅收折合銀兩也不過兩千萬兩。一個指揮使的家產(chǎn)竟占全國稅收的十分之一!難怪這幾年來百姓生活困苦,朝廷卻拿不出賑災(zāi)的錢款!”
“這些錢都被他們貪墨了!”
“以后朕的臣子里,再有這樣的人,一律殺無赦!”
群臣見皇帝發(fā)怒,紛紛低下頭。
董蕓平息了一下怒氣道:“丞相剛才提出的方案,朕認為可行。既然已經(jīng)有了解決方案,接下來就是執(zhí)行的問題了。”
“張冕,既然你剛才認為丞相對罪犯過于仁慈,那么劃分罪犯去留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來主導(dǎo)。朕相信你能鐵面無私、依法辦事,確保那些罪有應(yīng)得的人不會逍遙法外。”
那張大人沒想到這趟苦差落到自己的頭上,但既然已經(jīng)出頭,自然無法推脫。
趕忙上前,躬身領(lǐng)命。
“籌集賑災(zāi)糧款一事,就交給大將軍來辦理。”
“至于派兵前往沱江以北各地進行救災(zāi)、平亂、剿匪的人選,朕會讓大將軍來推薦。”
聽到皇帝頻頻提起大將軍,語氣之中信任至極。
關(guān)于大將軍,臣子們卻一個字都不敢說她的不是。
畢竟這天地底下,論起對皇帝的忠心,無人比得上大將軍。
論領(lǐng)兵打仗的能力,無人能出大將軍之右。
這些人雖然沒有親眼見過紅衣大炮的威力,但從昨日進城時看到的城門廢墟,就能想象到其恐怖。
羯人被滅族、蠻人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事實也足以證明大將軍的勇猛無敵。
可以說,女帝如今能發(fā)號施令,堅決貫徹自己的想法,離不開大將軍的支持。
畢竟,當下是靠拳頭說話的時候。
誰有兵權(quán),就得聽誰的。
不管是大將軍也好,還是慕容青山慕容九天兩兄弟,再到張孝師,還有霧隱軍,都是直接聽命于皇帝,對皇帝忠心不二。他們這些文官膽敢有一絲不從,那便是自尋死路。
適才有臣子所說的,宇文敬余孽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此話不假。
可只要有大將軍在,就算這些小草長成一棵大樹,也難以抵擋得住大將軍的利斧。
當下就算把宇文敬放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浪來。
事實就是這樣。
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各自利益發(fā)聲罷了,為了防止那些人爬上來搶走他們的飯碗。
不過眼下皇帝已經(jīng)定了調(diào),多說無益了。
……
第二天一大早,相關(guān)人員的處理方案就下來了。
宇文敬,弒君欺嫂,謀權(quán)篡位,夷父、子、孫三族,父族限己族,其本人凌遲處死。
后宮妃嬪二品及以上者,白綾賜死;
七品至二品,發(fā)配流放;
宮女太監(jiān)各留五百人,其余人和七品以下的妃嬪,全部放出宮去。
這些人可根據(jù)各自需求,選擇返回原來家鄉(xiāng),或由戶部統(tǒng)一分配至燕云十六州各村落進行落戶,每人可領(lǐng)取安家費十兩銀子。
逆黨如梁二關(guān)三,丞相李高等四十五名朝臣,主犯斬首示眾,家眷發(fā)配流放。
京都五大世家,陽奉陰違,且在南軍攻城時仍與宇文敬同流合污、負隅頑抗,沒收所有田產(chǎn),三年之內(nèi)不得在朝中擔(dān)任要職。
楚湘王等一眾皇親國戚,明知先皇死因蹊蹺,仍力排眾議支持宇文敬篡位,間接導(dǎo)致國家災(zāi)荒頻仍、邊關(guān)失守,數(shù)萬百姓因此喪生。
貶為平民。
判決結(jié)果下來,京都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楚湘王聞訊后憤然入宮找董蕓理論。
被阻攔后,仍在宮門口大鬧不止。
董蕓傳令放他入殿。
楚湘王咄咄逼人:“陛下如今得勢,卻想把所有皇室一族趕盡殺絕,焉不知非我族類其心必反的道理?將來若有臣子得勢,沒有我們這些皇室宗親的支持,陛下豈不是如同火上炙烤,孤立無援?”
董蕓聞言,怒極反笑:“朕被宇文敬千里追殺的時候,這些皇室宗親叔叔伯伯在何處?朕的父皇被宇文敬設(shè)計毒害的時候,皇叔在何處?朕的母后被宇文敬調(diào)戲逼得撞柱而亡的時候,敢問這些皇親國戚,可有一個人站出來,要為她庇護?”
“這些苦難朕都經(jīng)歷過了,然這些皇室宗親并未有一刻出現(xiàn)。以前不出現(xiàn),朕還能盼著將來有朝一日出事了,這些人會替朕出頭?”
楚湘王被她這一反駁,瞬間氣短了一截,咬牙道:“即便如此,可好歹我們這些皇室宗親保下了宇文家的根基,否則陛下覺得今日您還能返回京都,坐上龍椅?”
董蕓呵了一聲:“如此說來,朕還得感謝你們這些叔伯們把宇文敬推上皇位,幫朕守了十多年的江山?”
“話不能這么說,”楚湘王有些著急,“那是因為其他人被他所蒙蔽了,否則又怎么會將這等狼子野心之人扶上皇位?”
“蒙蔽?”董蕓盯著眼前的男人,目光如炬,“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們不就是因為朕是女子,所以寧愿支持一個弒君的叛徒上位,也不愿顧及朕的死活嗎?都是千年的老狐貍了,還想跟朕玩這套把戲?”
楚湘王臉色發(fā)白,道:“不管怎么樣,陛下始終是宇文家的人。將來若真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有我們皇室宗親在,至少還有人支持陛下。如今陛下背后連一個皇室族人都沒有,將來萬一出了什么事,那當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
董蕓勃然大怒,“朕如今剛統(tǒng)一南北,你好大的膽子,來跟朕說這種喪氣話!”
“朕有親戚,朕的親戚是大長公主,是榮華公主,是太華公主!”
“大長公主處處為朕謀劃,保留火種,助朕登上帝位;榮華公主為了不讓宇文敬將朕嫁往羯族和親,以身頂替;還有太華公主,在統(tǒng)一南北的時刻,領(lǐng)兵出征,身先士卒。她們,才是朕的親戚,才是皇親國戚!”
“你算什么東西?敢在此大放厥詞?”
“朕孤苦無依,被追殺至絕境的時候,你在哪里?”
“現(xiàn)在想要來分一杯羹,你還有臉嗎?”
楚湘王見到天子發(fā)怒,又被聲聲逼問,這時才真正意識到,曾經(jīng)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已經(jīng)成長為一位真正的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她手中掌握著數(shù)萬人的生死,也包括他自己的。
他原以為她輕易放過宇文敬的那些嬪妃,想來也是個好說的,于是一肚子火地趕來質(zhì)問,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jié)果。
一時間冷汗直流。
仍有些不甘心道:“先前得知陛下在南方建立政權(quán),我等也是第一時間示好,如此也算偏向陛下了。陛下何不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高抬貴手。”
“呵,第一時間示好。”董蕓眼里盡是譏諷,“是因為宇文敬要把你的女兒送去羯族和親,你才急急忙忙來信向朕求救的吧!你這也算是第一時間示好?你恐怕連‘示好’這兩個字怎么寫都不知道。”
她的聲音愈發(fā)嚴厲,“你是在求朕!”
“那日大將軍攻城的時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命令你的私人武裝死守東門,阻止南軍入城。直到你見識到了大炮的威力,才慌忙撤兵。你真以為朕對這些一無所知?”
楚湘王被說得啞口無言,冷汗涔涔,哪里還有剛剛來時的咄咄逼人,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是我一時糊涂,被宇文敬那個逆賊蒙蔽了雙眼,這才犯下大錯。求陛下看在先祖的份上,高抬貴手,饒我一族,保全我們的榮耀。”
他連連磕頭,額頭撞擊地面,發(fā)出哐哐的聲音。
董蕓看著他這副模樣,只覺得無比諷刺,“朕怎么沒有高抬貴手?朕既沒有砍你的頭,也沒有流放你的家人。朕只是不想跟你做親戚罷了,怎的,這也不行?”
這豈是不想做親戚那么簡單。
不做皇帝的親戚,就意味著不再是皇室宗親,不再是天潢貴胄。沒有了王爺?shù)姆馓枺筒荒茉賿焱醺呐曝遥荒茴I(lǐng)取朝廷的俸祿,名下的土地自然也保不住。
曾經(jīng)的榮華富貴,將一去不復(fù)返。
楚湘王悔不當初,號啕大哭。
林安瞥了一眼地上如爛泥般的男人,又看了看女帝臉上流露出的厭惡,轉(zhuǎn)頭對旁邊的侍衛(wèi)道:“還不快把這不相干的人趕出去,別讓他臟了陛下的眼。”
侍衛(wèi)看了一眼董蕓,見她默許,便迅速上前,一人架起楚湘王的一條胳膊,將他拖了出去。
見人走后,董蕓這才垂下眉眼,看著下邊人呈上來的名單,上面羅列著各部門尚存在的官職缺口。
全天下的人都在盯著這一份東西,都巴不得把自己的人都安排進來。
董蕓當然想多安排些寒門的人,但既是寒門,能念書的人寥寥無幾,更別提符合崗位需求的高素質(zhì)人才了。
想要一步登天,難。
不過自己有的是時間,慢慢布局。
世家子弟中也不乏出類拔萃者,如李文昭、李文睿,還有顧頜顧沖等人。
只要運用得當,都是棟梁之材。
只是這幾年,無論如何要進一步完善科舉和選官制度,將各階級之間的差別拉近,平衡各方勢力。
“傳令吏部,除了與宇文敬謀逆有關(guān)的人員外,其他部門明日起全面復(fù)工。”
“同時,設(shè)立三個月的考核期,不合格者一律淘汰。”
“目前空缺出來的這些崗位,對外公開招賢。凡是過去十五年內(nèi)通過科舉考試并獲得舉人以上資格的,不論身份,都有機會參與選拔。此事將由丞相全權(quán)負責(zé)。”
……
皇帝這一開口,下邊的人就忙得不可開交。
最忙的要數(shù)小夏相,夙興夜寐,連吃飯的時間都是趕著的。
每天回到家,幾乎是閉著眼睛沐浴,上了床一挨枕頭就睡著,甚至連屋里什么時候多了個人都不知道。
她這宅子,或許不是整個上京最大的宅院,但絕對是最低調(diào)奢華的。
宅子的第一任主人是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丁淵,后來變成了梁二。
如今成了她的了。
當日梨花抄家,就是從這個家里抄出了五十萬兩銀子,后來順藤摸瓜,找到梁二在京畿地帶的另外一處所,搜出另外的一百五十萬兩。
雖然銀子被充公了,但這個宅子當真不賴。
然而小夏相自從分到這個宅子后,根本就沒有心情欣賞,每天忙得連軸轉(zhuǎn)。
直到早上醒來,小夏相才發(fā)現(xiàn)被窩里有別的女人,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慕容錦被她吵醒,迷迷糊糊道:“你怎么這么早就醒了?”
小夏相見是她,松了一口氣,但很快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因為她這幾日好像都沒時間陪公主大人呢。
“近日事務(wù)繁多,不能耽擱。”小夏相硬著頭皮道。
慕容錦看著她閃躲的眼神,心中的怨氣漸漸升起,“忙忙忙,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來了上京后,除了當日進宮見了一面,后來就再也沒見過了。”
小夏相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慕容錦委屈的眼神,心虛不已,趕忙做伏小狀:“是我的錯,我沒安排好時間。”
公主滿眼幽怨,讓小夏相心中不忍極了。
慢騰騰湊過去,在那好看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道:“今日是真的很忙,陛下要我晌午之前拿出考核的試題,所以今日還不能陪你。不過我答應(yīng)你,今日會準時放衙,然后去宮里見你,好嗎?”
見她能主動親自己,慕容錦到底還是沒跟她繼續(xù)計較下去。
“你晚上不用去宮里,我來你家里。”
“是我們的家。不過你現(xiàn)在是公主的身份,隨意出宮,被有心人見到了,免不了要說你幾嘴。”
“我不管,”慕容錦道,“反正我爹家離這兒也不過幾個廊坊的距離,我要去我爹那兒,誰敢說我什么?再說了,咱們總不能一輩子都偷偷摸摸吧。”
夏尋雁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說著,越覺得自己這段時間以來忽略她太多,再看她那委屈的小神色,越發(fā)心疼。
握著她的手,認真道:“別難過,以后每天都會安排時間陪你,好嗎?”
慕容錦摟著她的脖子,輕輕哼了一聲。
“你中午在官署也要休息會兒,別晚上一上床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夏尋雁聞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咬著唇點了點頭。
慕容錦見她這模樣,羞惱道:“我又沒有想要做什么,就想睡覺之前能跟你說會兒話。不像昨晚,我睡你旁邊,你都不知道。”
夏尋雁輕笑道:“好,午膳后我會找機會小憩一會兒的。”
第198章 生機勃勃
自楚湘王這么一鬧, 即便董蕓心性再強大,仍免不了心里鬧火。
吩咐完復(fù)工招賢事宜后,便起身往長秋宮的佛堂方向去。
林安見她面色郁郁, 不禁有些忐忑,悄悄著人去打探大將軍的行蹤, 看看大概何時回來。
長秋宮原是皇太后的寢宮,直到后來順義帝登基,太后搬去壽寧宮, 長秋宮的佛堂就變成了皇后的專屬禮佛祭祀的地方。
但皇家有專門祭祀的宗廟,那便是太廟。
太廟是皇帝的宗廟, 供奉著大魏從開國皇帝到上一任皇帝的牌位。
早在秦漢以前, 太廟只供奉皇帝家族的祖先, 即便是皇后,死后也不能享有入太廟的殊榮。
時至后來,晉武帝為了紀念妻子武元皇后,特意在其死后把她的神主牌位供奉進了太廟中。
除此之外,他還將那些助他一統(tǒng)天下的功臣也一并供奉其中。
自此,歷代皇帝都效仿此舉, 開始把皇后、功臣,以及一些有功的宗室皇親的神主牌位放入太廟中供奉。
大魏同樣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
魏太祖太宗的皇后, 均入了太廟。
但董蕓的母親卻不能入。
畢竟能不能入太廟,是現(xiàn)任皇帝說了算。
宇文敬篡位,對外稱先帝因病駕崩, 順義帝一生無過,自然是入了太廟。
然先皇后被這個惡賊所逼, 寧死不從。宇文敬不能得逞,惱羞成怒, 又如何肯將其牌位奉進太廟?
至此,先皇后連個牌位都沒留下。
連尸身,也是和眾多的妃嬪一樣,埋在帝陵附近,不能附葬先帝陵內(nèi)。
這是董蕓最為意難平的事情之一。
母親賢良淑德,仁慈善良,母儀天下。
對待宇文敬那惡賊更是堅貞不屈,以死明志,她自然配享太廟。
但入太廟和移葬都需要選日子,如今她剛剛回到上京,太多事情需要處理,只能勞煩母親再等等。
于是先讓人做了牌位,暫時供奉在長秋宮的佛堂里。
她年幼時,和皇后去過數(shù)次佛堂。
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物是人非,心里的難過一陣跟著一陣。
她跪在下邊,沉默了許久。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方轉(zhuǎn)過頭去。
入眼的是一張滿是擔(dān)憂的臉龐。
梨花步履匆匆,衣擺微亂,不用說是急著趕過來的。
見到董蕓波瀾不驚的一張臉,心里卻不禁提了起來。
姐姐這個樣子,是最為不快的時候。
董蕓跪了好久,膝蓋很疼,卻不愿起身,見她來了,只是沖著她招了招手道:“來見見母后。”
梨花聞言,趕忙上前,往她身邊的蒲團上恭敬下跪,響響亮亮地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梨花叩見皇后,愿皇后安息。”
董蕓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糾正道:“是母后,不是皇后。”
如今她已是九五之尊,母親自然晉升為太后。
而她與梨花,她們二人情投意合,早在行為上已經(jīng)結(jié)為連理,自己的母后便是她的母后。
梨花一聽,心里不由得一陣激蕩,又咚咚咚地再磕了三個響頭道:“梨花見過母后,母后安息,梨花會好好照顧陛下,請母后放心。”
董蕓見她態(tài)度虔誠,凌厲的眉眼也跟著變得柔和。
轉(zhuǎn)頭沖著牌位道:“母后,您一定不會怪罪兒臣找了個女相公吧,她對我很好,兒臣今日能得以保全來見母后,全倚賴于她。”
梨花叩在地上,耳邊聽著心上人的呢喃,心里發(fā)脹。
“您以前總說,找伴兒不能找年紀小的。太小了,沖動又魯莽,往往只有一腔熱情,容易許諾,卻難以兌現(xiàn)。”
“可女兒眼光好,看上的這個,年紀是小了點,也愛允諾,但她言出必行,說過的話,事事不落空。”
“她說會保護我,保護芙兒,助我找到五姑姑,捉拿逆賊,奪取天下。”
“母后,這一切都成真的了。”
“兒臣如今好端端地在這里,逆賊已經(jīng)成為階下囚,過兩日便可斬首。這天下,也在兒臣的手里了。”
“您也有看不準人的時候吧。”
說著忍不住笑了,淚水卻順著眼角滾下來。
“您再等等,等兒臣把這些亂臣賊子都料理完了,就會把您移入帝陵,和父皇合葬,您的牌位也將供奉于太廟,受后人參拜。”
“愿您在天之靈保佑兒臣,讓大玥國運昌隆、千秋萬代。”
梨花跪在一旁,之后未再出一言,卻在心里默默許諾:母后,姐姐的愿望,梨花會為她守護,為她實現(xiàn)。請您保佑,讓她快樂,讓她安心,讓她健健康康的。
董蕓訴完心中所感所愿,心情終于平復(fù)了許多。
直起膝蓋要站起來,卻不想跪得太久,腿腳早已麻木,身子一歪向前倒去。
卻在磕到地面之前,被一雙胳膊給攬住了。
梨花將她抱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蹲下來,給她揉膝蓋。
董蕓現(xiàn)在心情好了許多,指著小腿道:“那兒也要揉,脹脹的。”
干體力活的人手就是有勁兒,揉過去,又疼又舒服,她忍不住哼哼唧唧兩聲。
梨花低著頭,一寸肌肉都不敢敷衍,細細揉捏著,卻聽到耳邊傳來咕咕的聲音。
她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女人,笑道:“餓了?”
董蕓點頭,“有點餓了。”
她很少有叫餓的時候,這么說,那定是餓壞了。
“是不是今天中午沒好好用飯?”
董蕓老實回答:“晌午沒有胃口,一口都沒吃。”
梨花無奈笑笑:“定是我不在,沒人在你跟前狼吞虎咽,你就失了胃口。你不知道,李文昭現(xiàn)在身子骨能好起來,全都得歸功他媳婦。”
董蕓想起上次去看紅衣大炮演習(xí)的時候李文昭的模樣,也不禁笑了起來。
“一個滿腦子只有吃吃吃的小胖妞,一個面色蒼白一陣風(fēng)就能吹到的文弱少年,誰能想到到頭來會如此契合呢,可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管是圓蘿卜還是細蘿卜,總會有最適合的那一個坑在等著。”
梨花仰頭問道:“那我這個坑,姐姐覺得是適合你的坑嗎?”
董蕓看著她:“不是我早走了,還窩你這破坑里作甚。”
梨花咧開嘴笑了,背過身子半蹲著,道:“上來,背你去吃飯。”
今夕不同往日,董蕓不好讓她背著,“扶著我走吧。”
等回到寢殿,芙寶已經(jīng)在等著了。
如今未立太女,故而未入住東宮。
加上皇宮又太大,董蕓不愿母女二人住得遠,還是讓她一起住在偏殿,方便平日說話。
芙寶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精氣神好,人也不嬌氣,正是能吃飯的年紀,見母親和梨花一起來,趕忙上前來行禮。
董蕓見她到了新地方仍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心中歡喜。
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餓壞了吧?下次餓了就自己先吃。”
芙寶搖頭:“餓了,要等母皇和梨花一起吃,會吃得更香。”
董蕓心中一暖,問道:“五姑奶和錦兒姑姑不來嗎?”
“五姑奶嫌棄太遠了,今日不來,在臨華殿吃了。錦兒姑姑……呃,她已經(jīng)吃過了,不來了。”
董蕓一聽就知道慕容錦又偷偷溜出去了,笑笑道:“好,既然姑姑們都吃過了,那咱們仨也準備用膳吧。”
芙寶聽到傳膳,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董蕓今日本就餓,再加上眼前這一大一小狼吞虎咽的模樣,更是食欲大盛,難得地吃了兩碗的米飯,連湯也多喝了半碗。
梨花見她食欲好,心里也高興。
這份高興一直持續(xù)到晚上。
二人上床后,還不待梨花有所動作,董蕓便直接坐了上來,讓她利用口舌之利伺候自己。
那日在接駕途中,兩人好生曖昧了那么一下。然而到了京都,董蕓重回故地,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加上身子疲憊,兩人這幾日都沒發(fā)生什么。
今日或許是和楚湘王好一通輸出后,又在母親牌位前訴說衷腸,使得她情緒回落,恢復(fù)了平日的狀態(tài),也終于想起了這檔子事。
梨花求之不得,循著味兒就上來了。
董蕓被她咬得渾身發(fā)顫。
感覺著那粗糙的手掌在后腰摩挲著,刮得又疼又痛快。
她仰著頭低哼道:“你今晚最好把我弄死了。”
梨花嘴上不得空,含含糊糊回:“那今晚你得死好幾回……”
這種話別人聽不得,隔壁的翠兒卻早就聽得耳朵都生繭了,她覺得她遲早會被這一對兒給弄得無欲無求,看破紅塵。
波瀾不驚地吩咐小宮女往爐子里加炭,把火燒旺一些,把水燒熱一些。
這兩人這個動靜,今晚怕是要叫很多次水。
果然,放浪的結(jié)果就是被翻來覆去疼愛好幾回,董蕓哼哼唧唧著,像哭又不是哭。
“你手好多刺……”她控訴著。
“疼嗎?”梨花問道。
“有點兒……”董蕓說。
梨花停了下來:“……那算了。”
董蕓猛的一縮,緊緊箍住她。
摟住她的脖子,不讓她走:“——別,我喜歡……”
梨花掌心一片濕滑,再次明白了對方的口是心非,抵著她的額頭,張口吻住那張豐潤的唇。
用那粗糙又多刺的手,來來回回地憐愛著她。
第199章 咱們家
次日一大早, 梨花起來,神清氣爽。
至于董蕓,后半夜睡得還不錯, 就是前半夜累壞了。
但總體來說,睡眠質(zhì)量好了, 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水潤。
用過早膳后,董蕓和梨花提起了派遣隊伍前往沱江以北各地進行賑災(zāi)和剿匪的計劃。
梨花道:“我早就想好了,霧隱軍這些小子們還需要進一步歷練, 就把他們?nèi)寂沙鋈ィ瑺幦≡谀?#8204;前將各地的土匪和反賊一網(wǎng)打盡, 同時協(xié)助救災(zāi)。到時候, 張孝師和左齊師父在邊境的任務(wù)也該完成了, 剛好可以會師京都,共慶勝利。”
“大牛和長毛秦小寶他們往燕云十六州方向,林平則帶人去西北邊的涼州和秦州一帶,好不容易培養(yǎng)的幾名女將也都派出去,往后打仗的機會都不多了。”
董蕓抬眼看著她:“大牛和草兒才成親沒多久就要兩地分居,你娘抱不上孫子, 怕是要怨我了。”
梨花滿不在乎地笑道:“草兒才十七歲,往后不打仗了, 夫妻兩人天天在一起,能生一輩子,倒不如趁著年輕多自由幾年。”
她娘和草兒現(xiàn)在還在晉陽呢, 想罵也罵不到她。
董蕓聽她這么一說,想起曾廣進的妻子盧小姐, 大丫才生沒多久,又懷上老二了, 也是辛苦。
便沒再出聲。
梨花突然沖她笑嘻嘻道:“我們要是能生,到現(xiàn)在怕也是得三四個娃了。”
董蕓臉一熱,瞪了她一眼,“閉嘴。”
梨花這才言歸正傳,“宇文敬剩下的那幾萬禁軍,我還得好好整頓一番。另外還要協(xié)助刑部審理宇文敬的同黨,順藤摸瓜,把他們藏匿的財富全都收上來;還有世家那邊也要做進一步防范。近期大概就是這些事,主要都是在京城活動,要是有事你就讓人去喊我。”
董蕓知道她辛苦。
自己在上頭做決策,是動動嘴動動腦的事。
而真正執(zhí)行起來,需要官兵進行配合,否則以當下南邊官員的震懾力,很多事情根本沒辦法開展。
對比起來,她并不比自己輕松。
于是點了點頭道:“你辛苦了。”
“不辛苦。”梨花搖頭,“那我去干活了。對了,抄了好幾個貪官和反賊的家,現(xiàn)在國庫充盈,你讓戶部準備賑災(zāi)糧食吧。大牛他們這兩天就出發(fā),賑災(zāi)物資可以和他們一起運過去。”
董蕓點頭:“待會兒我就吩咐戶部的人去辦。”
看梨花走后,她這才起身,帶著一眾太監(jiān)宮女,往前朝的方向去。
朝會上,把賑災(zāi)事宜吩咐下去后便直接退朝。
眼下各部門事情多,既然大方向都定下來了,主要就是具體執(zhí)行事宜,沒時間一天到晚開朝會拿著一件事嘰嘰歪歪好久。
回了御書房,丞相來確定納賢試題的終稿。
兩人交流了一下意見,又確定了調(diào)整的地方,董蕓最后才問道:“錦兒昨晚沒在宮里,去找你了?”
夏尋雁面色有些不自然。
“沒呢,昨晚上江姨到京,她去慕容府了。”
自己被爽約一次就覺得挺失落的,可錦兒這么多日被自己冷落,不知道該有多難受。
董蕓看著她,嘆了口氣道:“等這些空缺的職位都補上后,往后的工作就會輕松一些。不過你也不用那么拼,該休息還是得休息,該陪的人也還是得陪,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攬著,適當交一些給下邊的人去辦。”
夏尋雁何嘗不想。
但有時候下屬的辦事效率實在讓人堪憂,她甚至寧愿自己來了。
不過這些事情沒必要和皇帝抱怨,只是淡淡地應(yīng)了下來。
董蕓把事情都安排完后,叫了一聲林安,“擺駕天牢。”
來了京都好幾天了,還沒得好好會會這位處處“關(guān)照”自己的皇叔呢。
天牢里,陰暗濕冷,空氣中彌漫著腐朽和沉悶的氣息。
斑駁的墻壁上,還殘留著黑色發(fā)霉的血跡和爪印,仿佛在訴說著這里的殘酷與血腥。
僅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更顯得四周昏暗而壓抑。
宇文敬被單獨關(guān)在一處牢房中,脖子和手腳都套上了粗重的鎖鏈。
這些鎖鏈不僅限制了他的自由,更在寂靜的牢房里時不時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像是對他無情的嘲笑。
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宇文敬抬起頭,昏暗的燈光下,迎上了董蕓那雙冷冽如冰的眸子。
“我當是誰,竟是你,專程來看我笑話的吧。”
董蕓緩緩走近牢房,聲音里帶著幾分冰冷的戲謔:“沒錯,當然是來看你笑話的,特地前來羞辱你!不然我來這骯臟之地作甚。”
宇文敬眼中閃過陰鷙,別過頭去:“哼,成王敗寇,我既已落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董蕓冷笑一聲,笑聲在空曠的牢房里回蕩。
落在宇文敬的耳中,顯得格外刺耳。
“倒是挺硬氣的嘛。只是不知,你這份硬氣能維持到幾時?”
宇文敬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以為你贏了?別忘了,你一個女人之身!朝中這些人,誰能容忍一個女人騎到他們頭上!就算你今日登上了皇位,也未必能坐得穩(wěn)當!”
董蕓一挑眉,眼神里充滿了挑釁:“他們不服?呵,由不得他們不服,畢竟,誰能打得過我的大將軍呢。”
宇文敬一聽到“大將軍”這三個字,眼里明顯劃過一絲恐懼。
城破當日他逃進密道,那女子緊追不舍,不論自己走到哪里,都無法逃脫她的追蹤,那種被步步緊逼、無處可逃的感覺至今回想起來仍讓他心有余悸。
還有那紅衣大炮齊射城門的場景,他可是親眼所見,那炮聲轟轟,他也是親耳聽到。
能研究出如此殺器,絕對不是一般人。
然而這樣的人才卻被眼前的這個妖女得到,這讓他感到極度的不甘與憤恨。
“你這個妖女!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讓那個人能對你言聽計從!”他咬牙切齒道,眼底溢滿了嫉妒與憤恨。
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又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肯定是跟宇文瑛那個賤人一樣,專門去勾引那些女人,讓這她們心甘情愿為你賣命。”
董蕓并不惱怒,反倒笑了:“你說對了,大將軍確實是被我勾引來的。不過,你后宮佳麗三千人,卻沒一個能比得上我的大將軍?是不是覺得挺挫敗的?”
宇文敬怒瞪著董蕓,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董蕓又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話,“對了,那幾千個女人,我準備把她們?nèi)挤帕耍齻冎啦挥迷偎藕蚰悖恢烙卸嚅_心。”
“你可真是失敗,養(yǎng)了那么多女人,現(xiàn)在你要死了,沒一個人愿意為你掉眼淚呢。”
她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戲謔,故意刺激著對方。
宇文敬果然再也聽不下去,罵道:“住口!你這個賤人,給我閉嘴!”
董蕓呵的一聲:“這點就受不了了?可真是沒用!就你這樣的人,也配坐上皇位?我父皇留下的繁榮江山,在你手中不過短短十來年便敗落得一塌糊涂。連小小的羯族都不敢正面抗擊,甚至還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去求和,你說,你是不是個廢物?”
話語像刀子一樣刺入宇文敬的心中,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你女兒不愿和親,渡江來求我救她,我把她放了。她寧愿做一個平頭小老百姓,也不愿認你這個父親。你這個皇帝當得失敗也就算了,連做父親都不稱職!”
“而我的大將軍,到了昭平關(guān),不過兩三天,就把整個羯族給滅了族。”
“你說你,還能辦得成什么事?沒有這本事,還學(xué)別人謀權(quán)篡位當皇帝,你配嗎?”
宇文敬被這一句接一句的羞辱刺激得渾身發(fā)抖。他試圖伸手去捂住耳朵,但手上的鐐銬沉重得讓他根本抬不起手臂。即使能捂住耳朵又能怎樣?那些羞辱的話語已經(jīng)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內(nèi)心。
他只能無力地喊著“住口”。
可董蕓卻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冷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國師當年的預(yù)言是正確的,朕才是天命之女!你算什么東西,也配來跟我搶!”
宇文敬幾乎沒辦法承受這句話,嘴里發(fā)出無意義的叫喊聲。
女人的聲音依舊沒有放過他。
“搶了也干不好,忙活這么多年最后還不是白搭?你羞辱我母親,不讓她進太廟!如今朕登基了,看好日子就送她牌位進太廟。而你,干了十年的皇帝,宗廟也容不下你,百姓人人唾棄你,你子孫后代——”
“哦,你不會有子孫后代了,他們因你而死,你斷子絕孫了。皇室一族提起你,都會以你為恥!”
宇文敬終于在這些接連不斷的羞辱中崩潰了。
他大聲嘶喊著“不——不——”
仿佛這樣就能否定掉董蕓所說的一切。
董蕓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冷冷道:“你毒殺我父皇,我判你凌遲而死。你侮辱我母親,我還得再加一條,處你以宮刑!就算是死了,也讓你不完整。”
“毒婦——你這個毒婦——”宇文敬嘶吼著,聲音里充滿了絕望。
“我是毒婦?”董蕓輕笑一聲“當然,那是對我的敵人而言。不過當初要不是你步步緊逼,我也不可能會走到這一步,你的下場,都是由你自己決定的!”
“我這個皇帝,會當得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
董蕓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
留下宇文敬在后頭哀嚎。
……
前朝大慶殿南面的官署是官員辦公的地方。
平日都是卯時上班,申時下值。
一天上值的時間大概也是四個時辰。
但對于丞相來說,向來都是來得比雞早,走得比狗晚。
其他同僚在南邊的時候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勤勉不息的工作態(tài)度,哪天如果她按時下班,反而會讓人感到意外。
就比如現(xiàn)在,剛到申時,見她收拾東西準備走人了。
其他人忍不住問道:“丞相大人,今日怎么這么早就結(jié)束了?”
夏尋雁抬頭,語氣淡然:“已經(jīng)到下值時間了,不是嗎?”
對方急忙點頭:“是,是到點了。只是平常您都工作到很晚,今天突然這么早,讓我有些驚訝。”
夏尋雁只是簡單地回了句:“家里有點事情。”
說完便走了。
回到院門口,霏兒已經(jīng)準備好東西,她也沒下車,只是吩咐將禮品放入車內(nèi),隨后馬車便朝著慕容府的方向駛?cè)ァ?br />
她已經(jīng)打探過了,太華公主并不在宮中,不出意外的話,那就是和江娘子在一起。
果然到的時候,慕容錦正親昵地依偎在江娘子身旁撒嬌。
看到夏尋雁,她驚訝地抬起頭:“你今天怎么有時間來找我?”
夏尋雁先向江娘子行禮,然后解釋:“聽說江姨來到京城,我特地來拜訪。”
慕容錦聞言,臉上就明顯不高興了,道:“見我的時候就是忙忙忙,我娘一上來,你倒是屁顛屁顛就來了。”
夏尋雁自知理虧,不敢與她反駁。
江娘子看著小兩口拌嘴,不緊不慢地開口道:“現(xiàn)在朝廷正值遷都之初,事務(wù)繁多,丞相作為朝廷重臣,自然就得更忙了。這還不是為了你們皇家的事,不許任性。”
慕容錦嘟起嘴,不說話。
夏尋雁趕忙讓霏兒帶著小廝把禮物抬上來道:“都是給江姨補身子的,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慕容錦瞥了一眼那些禮品,突然出聲問道:“我的呢?”
夏尋雁微微頓了一下,道:“你的在家里。”
“在咱們家里。”她補充道。
慕容錦最沒出息,一聽到“咱們家”三個字,哪里還有氣,忍不住就心花怒放起來。
又怕母親笑話自己,扭扭捏捏地小聲嘀咕著:“什么咱們不咱們的……這不是讓娘見外……”
江娘子這下是氣笑了。
感情她是她們倆的感情調(diào)劑品。
“去去去,要恩愛回‘你們家’關(guān)起門恩愛去,在我面前旁若無人算是什么事。”
慕容錦撒嬌地拉著她的袖子喊了一聲:“娘——”
夏尋雁也忙道:“今天確實是專程來拜訪江姨的,之后再順便接錦兒回家。”
她這么一說,反而顯得有些刻意。
江娘子道:“我給你們騰地方,你們聊,我走!”
說著當真起身,往內(nèi)院去。
慕容錦攔不住她,站在夏尋雁跟前,輕咳了一聲,道:“你今日怎么這么上道,還知道來討好我娘。”
夏尋雁微微遲疑了一下,回道:“原是想討好你。”
慕容錦聽她這么說,想起這幾日來她廢寢忘食地忙著政務(wù),甚至把自己都給拋之腦后,突然生出一陣難過,又別過頭去,不看她。
夏尋雁見狀,趕忙上前,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我前面幾日是太著急著把政務(wù)辦好了。但我保證,往后會準時下值陪你……雖然可能會帶一些工作回來,但會在你看得見的地方處理……好嗎?”
她說得懇切,也沒有承諾完全放棄工作,這或許是工作和情人之間前者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慕容錦總算是明白了,自己愛上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工作狂。
唯有認命。
但她仍然感到委屈不已,低聲道:“我來昭平關(guān)打仗,把你的小面人都摸得掉色了。”
這句話讓夏尋雁的心中一陣抽痛。
一把將她的手拉過來:“明日我就去找人,重新再給你捏一個,上最顯眼的顏色。”
“我不要,”慕容錦搖了搖頭,“我不要新的,我只想要原來的那個。不過可以找人把顏色給補上。”
夏尋雁點了點頭:“好,都依你。那……你還怨我嗎……”
慕容錦瞪著她:“還怨。”
夏尋雁有些著急,正要說話,卻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
很快,三個高矮不一的小少年們闖入眼簾。
正是慕容錦的三個弟弟,慕容繡、慕容江和慕容山。
三人剛聽說丞相來了家里,激動得不得了,立刻跑出來迎接。
在他們這些讀書人眼中,當年才高八斗的京都才女,如今能謀善斷的第一女丞相,是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三人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沖著夏尋雁行禮。
夏尋雁不動聲色地松開慕容錦的手,點了點頭,輕咳了一聲道:“上次在晉陽,我們已經(jīng)見過面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一家人?
三個小少年轉(zhuǎn)過頭,一個看著一個。
丞相大人和阿姐是閨中密友,要說是一家人,倒也沒錯。
老大慕容繡很快反應(yīng)過來,樂呵呵地說道:“對對對,一家人,一家人。”
看著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樣子,慕容錦嫌棄得很,沖著他們道:“去看看晚膳好了嗎,丞相剛下值,還沒用膳呢。”
一聽說夏尋雁要留下來一起吃晚飯,三個小少年頓時興奮不已,爭先恐后地朝廚房方向跑去。
慕容錦看著幾人的背影,樂了。
隨后轉(zhuǎn)過頭來,沖著夏尋雁眨了眨眼,挨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你說他們,該叫你姐夫呢,還是嫂子?”
夏尋雁聞言,臉上瞬間涌上一股熱意。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道:“都……都可以吧,我……我都不介意。”
她不是沒被人叫過嫂子,但那時候唯有深深的抗拒。
而眼下,心卻跳得有些快。
第200章 熊氏入京
慕容九天這段時間主要配合梨花一起處理禁軍和宇文敬黨羽的事, 這會兒也回來了。
見到夏尋雁,與她見禮。
夏尋雁回禮,叫了一聲輔國將軍。
這才入桌吃飯。
這個家, 對外是慕容九天做主,對內(nèi)則是江娘子主導(dǎo)。
一直以來慕容家就沒有男女分桌的情況, 即便今日丞相來了,也是一樣。
一桌七人,不多不少, 坐得剛剛好。
這三小子平日話多,今天在偶像跟前, 都乖巧得很。
雞蛋羹上桌, 江娘子不禁感慨道:“京都是繁華, 就是可惜再也吃不到大將軍家里的雞蛋了。”
夏尋雁在梨花家住過一段時間,對她們家的雞蛋和雞肉同樣情有獨鐘,聽到江娘子這話,也是深有同感。
吃完飯,二人坐上馬車,準備打道回府。
三小只忍不住問道:“阿姐, 你是要回宮嗎?”
慕容錦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夏尋雁。
這人袖子里牽住她的手,回道:“這么晚, 宮門早就關(guān)閉了,去我和你們阿姐一起的宅邸。”
慕容山愣了一下,還想繼續(xù)問點什么, 就被江娘子敲了一下腦袋道:“問問問,今天夫子交代的功課做完了嗎?”
三人一聽, 趕忙往屋里跑。
夏尋雁這才沖著夫婦二人道:“江姨,慕容伯伯, 那我和錦兒就先回去了。”
慕容九天點了點頭:“去吧,路上小心點。”
馬車緩緩啟程。
慕容九天看著馬車的背影,嘆了口氣道:“錦兒和她一起,陛下又跟梨花……哎,皇室一族,子嗣艱難了。”
江娘子沒好氣道:“咸吃蘿卜淡操心,就你們男人心心念念著血脈那點事,依我看,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不還有芙寶嗎?”
慕容九天道:“身邊一個個這樣,誰知道小公主是不是也是……”
江娘子沒理他,進院去了。
……
今日夏尋雁主動來家里尋她,慕容錦心里自然是歡喜的。
然而直到回到家,洗漱躺下,她卻興致不太高的模樣。
或許是鑒于夏尋雁這幾日來的態(tài)度,讓她心里不由得產(chǎn)生了些許的顧忌。
對方冷冷清清的,尤其是回到京都后,更加變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矜貴模樣,讓人不敢親近。
她覺得自己肆意求歡的樣子,就像是要玷污了這朵潔白的天山雪蓮。
況且zhe rrn w身子骨不好,又忙又累,若自己再糾纏,她哪里還有精力應(yīng)對?
于是決定不再逼她。
即便如此,慕容錦也不敢生怨。
就像娘說的那樣,人家這么忙,也是為了她們皇家,又要人忠心耿耿,又要人熱情如火,哪有那么好的事?
她要不喜歡那種事就不喜歡吧。
能得這么一個清冷矜貴的人喜歡自己,就不要太貪心了。
只是為難了自己這一顆想親近她的心,
和一副想得到她擁抱的身子。
夏尋雁和往日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躺在她身邊。
她以為,慕容錦會主動湊過來,她們會像之前一樣,親吻,云雨。
可等了半天,都沒見身邊有動靜。
想了想,主動側(cè)過身子,伸手去摸了摸對方的手背,輕喚了一聲“錦兒”。
慕容錦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夏尋雁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問出了口:“……你不想嗎?”
慕容錦聽到這話的時候,委屈感突然洶涌而來。
心里胡亂揣測著對方的心思,是她覺得自己想要,為了安撫自己的才勉強提出來的?
還是因為別的?
她盡量讓聲音如常,回道:“今天有點累了,沒怎么想。”
夏尋雁聽了這話,好半天沒出聲,最后只是輕輕嗯了一下,“睡吧。”
慕容錦沒有回應(yīng),心里卻難受極了。
就這么過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就在雙方都以為對方睡著的時候。
身邊傳來輕微的響動,隨著被子掀開,原本躺在一旁的女人下床了,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似乎是往書房的方向。
慕容錦眼睛一睜,一股憤怒的感覺涌上心頭。
好啊,連陪自己睡一個素覺都這么難,以后日子還怎么過!
她一把從床上坐了起來。
而書房里的夏尋雁,剛把燈點著。
她有些懊惱地揉了揉眉間。
伴侶似乎對自己失去了性趣怎么辦?
在她的印象里,慕容錦是個很熱衷床事的人,幾乎每次她們發(fā)生關(guān)系,都是在她主動之下促成的。
而且每次都很貪。
做得她手都累還仍不知足。
夏尋雁當然不覺得自己會討厭這種事,她甚至還挺喜歡。
喜歡對方因為自己動情的模樣,還有她因為快活到了極致臉上失控的表情。
那一刻,洶涌的愛意能將自己掩埋,水乳\交融所帶來的心理亢奮是任何事都比不了的。
只是,自己太弱了。
尤其是和她們那些練武之人比起來,自己實在弱得很。
錦兒會不會因為之前沒能滿足她,就對這件事失去興趣了?
夏尋雁當然不會懷疑慕容錦對自己的感情。
今日在娘家,她還委屈地訴說著小面人的事,那炙熱的愛,傻子都能感覺得到。
可今日不是她月事的時候,她卻拒絕了求歡,這不是厭倦了還是什么?
夏尋雁第一次因為自己的羸弱感到挫敗。
對方不想做,自己也睡不著,躺著就如同睡在鋼針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
只得起來。
心想著還不如趁著這個時間把工作理一理,就算不能在床事上滿足她,好歹也得把工作做好,如此對她們皇家,也算是一份交代。
她輕輕舒了口氣,將白天帶回來的文件打開,仔細閱讀上頭的資料。
那是宇文敬部分黨羽的預(yù)判審核資料。
當目光落在“凌州鎮(zhèn)南府”這幾個大字上時,眼睫微微一顫。
過去的記憶像潮水一般涌來。
孫遷那高大壯碩的身影,粗壯的手掌緊緊扼住自己喉間的那股窒息感,就這么撲面而來。
站在鎮(zhèn)南府的大門口,地上散落一地的是貼身衣物和首飾等物件,人們圍著自己指指點點,屈辱感籠罩全身。
還有孫母那凌厲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劃在自己的身上,刻薄的言語灌滿了耳朵。
原以為都過去那么久了,再接觸到相關(guān)的信息就不會再被影響了。
并沒有。
她目光迅速朝旁邊移開,啪的一聲猛地合上了資料夾。
就在這時,旁邊突然竄出一個身影,一把擒住她腰。
夏尋雁被嚇得尖叫一聲,捂住耳朵,整個人伏在桌面上瑟瑟發(fā)抖。
慕容錦沒想到她的反應(yīng)會如此強烈,她不過是氣她趁自己睡覺的時候悄悄跑出來辦公,想要小小地懲罰一下她而已。
并沒有想嚇她。
“阿雁——阿雁——”
“你沒事吧?”
慕容錦趕忙抱著她,不住地安慰。
對方還是緊緊貼著桌面,沒有抬頭。
慕容錦的目光向上瞟去,看到了文件夾里露出的紙張一角,上面的字跡映入眼簾。
瞬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她捧住對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來,與自己對視。
“阿雁,你看著我,我是錦兒。”
“你現(xiàn)在是在家里,是我們兩個人自己的家里,這里沒有別人,只有你和我——”
“你現(xiàn)在是大玥國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了我阿姐,沒有人可以動你。”
夏尋雁這時候才慢慢地回過神來,抬起頭與她對視。
滿面的淚痕讓慕容錦心疼不已。
伸手一點一點地替她擦掉,內(nèi)疚得也跟著掉下淚來,口中道:“笨蛋阿雁,怎么這么不禁嚇,我只是想從后面抱抱你——”
夏尋雁卻突然一把向前,堵住了她的唇。
平日冷冰冰的唇,這會兒顯得滾燙。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慕容錦心漏跳了一拍,她求之不得,幾乎是本能地回應(yīng),深深淺淺地與她好一頓熱吻,直到對方喘不過氣,這才停了下來。
不想?yún)s聽到了女人的質(zhì)問:“你剛剛為什么不想做?是覺得我不能滿足你嗎?”
慕容錦簡直哭笑不得,“你真是賊喊捉賊,我恨不得把你榨干了!”
“可你說你不想!”
夏尋雁的語氣里難得地帶上了幾分咄咄逼人,她溫和氣場似乎在這一刻被打破了,變得銳利起來。
慕容錦頭大了,眼前這女人,還有她此刻的反應(yīng),有點……
怎么說呢?
就跟話本里面那些不舉的男人一般,變得錙銖必較起來。
女人在歡好這方面,難道也有自尊心嗎?
她一時間有些迷糊了。
但想到剛剛見到的資料,她一咬牙,直接將對方抱了起來,朝床榻走去。
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解開她那個心結(jié)!
否則一直這么下去,就她那個體力,等到她主動,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吃得飽。
夏尋雁被她抱著,感覺兩個人的位置一下子顛倒了。
平日好像都是她依賴著自己,跟自己撒嬌。
如今卻變成了自己依附著她。
這樣的感覺有些微妙。
但不知想到什么,身子突然一緊。
好在,慕容錦將她放在床上后,卻沒有如同她所想的那般,立刻將她推倒壓上來,只是和她挨得近近的,輕輕地吻著她。
肌膚相貼,溫?zé)岫と恕?br />
夏尋雁見她并沒有侵略性和攻擊性,緊繃的身子也漸漸放松下來。
摟著她的脖子,回應(yīng)著她的親吻。
慕容錦極具耐心,一點一點撩撥著她。
很快夏尋雁便迷失在她的一片濃情蜜意之中,衣裳什么時候被除去也不知道。
直到兩人挨在一起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那件事情,已經(jīng)開始了。
但不是誰主動誰承受的體位。
因為兩個人,每一個都是主動,也都是被動,就這么挨在了一起。
女孩子柔軟地廝磨著,讓人忍不住輕吟出聲。
對方身上甜甜的好聞的氣息就在鼻尖,輕輕一吸,就能吞下去。
夏尋雁半瞇著眼睛,朦朦朧朧地看著對方,她不知道還可以這樣。
自己就算沒有力氣,錦兒會欺身過來,她會用力。
但又不會給人強勢的入侵和壓迫。
錦兒一點都不強勢,她只會媚著一雙眼睛,輕輕地呼叫著自己的名字。
“阿雁……阿雁……”
夏尋雁從來沒有覺得這么美好過。
也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這么好聽過,更不知道自己還能吟出這么動聽和嫵媚的聲音。
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甚至還恬不知恥地希望對方能對她重一點。
磨得再用力一點。
慕容錦似乎也沒料到事情進展得這么順利,覺得自己早之前真是錯過了太多。
也沒料到平日清冷的丞相大人還有這副模樣。
之前由這人主導(dǎo)的時候,感覺即便到了頂峰,她伏在自己身上,除了呼吸急促了點,眉眼還是保持冷冷清清的,仿佛只有自己一人淪陷其中。
但現(xiàn)在她在自己的磨蹭之下,眉頭蹙起,似痛苦似愉悅。
小嘴微張,好聽的聲音持續(xù)地溢出來。
身下的被褥也被抓出一道道褶皺。
慕容錦心里的激動無法言喻,更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回憶著當初給梨花那本冊子上面講述的動作和要領(lǐng)。
一心只想著給心上人一個十全十美的夜晚。
這不過是第一步,還會有更深入的下一步。
慕容錦不著急,她和阿雁還有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在一起,她們會有更多時間去探索更好玩的世界。
但她沒想到的是,這一輪結(jié)束后,自己嘗試著想要淺嘗一口的時候,對方并沒有拒絕。
只是紅著臉,將枕頭上的腦袋羞答答地別向了另外一邊。
潮濕的氣息就在眼前,慕容錦覺得鼻血就要滴下來了。
當她淺嘗第一口醇酒的時候,對方確實僵了那么一下,但仍顫抖著又向她打開了自己。
慕容錦心里顫動著,感激著她對此刻毫無保留的信任,再無猶豫,傾盡全力,飲盡醇酒。
埋酒二十六年,終有開封的那一刻。
慕容錦慶幸,只有自己一人,飲到了甘露。
她甚至想起了在晉陽鏢局時,她娘炒的那一盤黏黏糊糊的蘑菇,汁水豐盈,一口吸進去,滿嘴芬芳。
不要太美味。
她吃著汁水四溢的蘑菇,心上人抓著她的頭發(fā)撫著她的腦袋,低低叫喚她的名字。
“錦兒”這兩個字,在她的舌尖像是化開了一般,聽著就覺得心里是酥軟的。
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美的事情嗎?沒有了!
直到風(fēng)平浪靜,兩人依偎在一起。
“剛剛,我覺得像是去了一趟天上。”慕容錦道。
夏尋雁耳朵瞬間發(fā)燙,她有些局促地拉著被子將自己蓋上,對對方如此直白感到有些害羞,但又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喜歡她說這些。
慕容錦當真覺得快活。
快樂的事情當然要讓伴侶知道,也想通過分享這些,能進一步鼓勵她打開心結(jié),未來還能獲得更快活的體驗。
“……比之前的……還要好嗎?”夏尋雁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道。
“之前的也好,”慕容錦輕吻著她的臉頰,“但這次覺得我們離得更近,感覺我們是融合在一起的。”
而且這次,她能掌控的更多,以后阿雁就不用那么辛苦。
“之前你不讓我親你那里……但我覺得好刺激,我喜歡親——”
見她還要說下去,夏尋雁趕忙伸手捂住她的唇,生怕又聽到更加炸裂的話語。
慕容錦嘻嘻笑了,親吻著她的掌心。
抱著她,愛不釋手。
正當她準備懷著甜美蕩漾的心情入睡的時候,卻覺得丞相大人有些不安分,翻來覆去的好像不舒服的樣子。
忍不住威脅道:“你不會這個點了還要去批閱那些東西吧?”
夏尋雁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好半天才道:“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熱愛工作,我只是覺得褥子……有點潮,躺著很不舒服。”
慕容錦簡直想抽自己的嘴巴,但很快就眉開眼笑起來。
平日都光是她自己流水,阿雁那邊她是碰也不敢碰,今日自己都喝了不少,可還是連褥子都打濕了,想來,非常愉悅。
她扭頭親了親別扭的小夏相一口,坐起來道:“你等著,我去拿另外一張褥子。”
……
宇文敬謀逆一案,在歷經(jīng)近一個月的審查后,終于塵埃落定。
皇宮里免罪的妃嬪及部分太監(jiān)宮女,早在半個多月之前,已經(jīng)和賑災(zāi)隊伍前往各地安家落戶。
而對真正涉案人員行刑的日子,最后定在四月份中旬。
死刑犯都是統(tǒng)一從刑部大牢中押解到菜市口問斬,集中在同一天行刑。
行刑事宜由刑部主導(dǎo),大將軍和京兆尹監(jiān)斬。
董蕓沒去觀斬,畢竟這并不是什么舒服的場面。
而且早在她羞辱完宇文敬后,就已經(jīng)把這些仇恨放在了身后。
大業(yè)剛剛開啟,她要把更多的心情和精力放在事業(yè)開拓上,而不應(yīng)該讓過去束縛住腳步。
宇文敬的黨羽被連根拔起,連帶京都的幾大世家也被牽連其中,有些人雖罪不至死,但要么被沒收了土地房產(chǎn),要么三年內(nèi)不能在朝中擔(dān)任要職。
如今皇帝扶持寒門和小家族,別說三年不能擔(dān)任要職,就算只是一年,就已經(jīng)足夠把他們踢出政治圈。
沒有官職庇護,失去話語權(quán),就算產(chǎn)業(yè)再多再富貴,能不能守得住,都不好說。
他們不是不想造反,但凡換另外一個皇帝他們早就反了。
可眼下這個不行。
因為她有大將軍。
年僅二十歲的大將軍,武藝非凡,領(lǐng)兵百萬,還研制出紅衣大炮這樣的大殺器。
輔國將軍左齊將軍皆是她師父,連最厲害的反賊張孝師都與她惺惺相惜,他們這些世家拿什么和她斗?
毫不夸張地說,只要有大將軍在,大玥國內(nèi)部無人敢有擁兵自重心存造反的念頭,外部更沒有哪個邦國不識趣前來挑事。
大玥國未來數(shù)十年之內(nèi),或許將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安定與發(fā)展時期。
不想被滅族,就老老實實待著。
與此同時,兩個月以前昭平關(guān)殲滅羯族,剿殺蠻人的幾場戰(zhàn)斗,也被人們編成了話本,在各大茶館酒樓中廣為流傳。
大將軍千里領(lǐng)兵馳援昭平關(guān),一人獨挑蠻族帝王三父子的英勇事跡,已經(jīng)成了人們心中津津樂道的名場面。
如今玥國之內(nèi),人人崇拜大將軍。
隨著東北和西北兩地剿匪賑災(zāi)捷報傳來,百姓對新朝廷和女帝的信任進一步加深。
新政令下發(fā),免稅減稅,女子地位提升,進一步扶持工業(yè)和商業(yè),加強對外貿(mào)易,以及全民教育等政策的開展,人們紛紛高呼進入了新時代。
而那些舊勢力、舊貴族們,面對這不可逆轉(zhuǎn)的歷史潮流,想要苦苦維持自己的地位,已然是無能為力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轉(zhuǎn)變思想,爭取加入。
……
梨花的將軍府,原是北鎮(zhèn)撫司二把手關(guān)三的府邸。
同樣是外部低調(diào)古樸,里邊奢華無比。
想著母親來信時的交代,又在郊區(qū)處買了處小院,依山傍水,還有十來畝肥沃的田地。
莊稼人,沒有土地不踏實。
大根現(xiàn)在在京畿附近的大營從事和炮彈相關(guān)的工作,往后晉陽那邊,一家人怕再也回不去了。
熊氏到達京都的那天,梨花親自去接的,卻先把母親接到了京畿的臨山小院。
因為熊氏帶來了三馬車的雞。
她對比過了,當初那三只老母雞繁衍的后代,以及它們所產(chǎn)的雞蛋,都是其他雞只無法比擬的。
陛下和芙寶,還有丞相和江娘子等人,就最愛吃她們家的雞肉和雞蛋,就這么一個小小的念想,她不能給斷了。
于是來的時候,把家里的雞全都拉上。
打算就在郊區(qū)的小院附近開個養(yǎng)雞場,專門給陛下和公主們提供雞肉和雞蛋。
草兒、杏花和二牛,也都跟著一起來京。
大牛如今一直在外剿匪打仗,熊氏這個當娘的自然是著急,日日盼著快些搞完了,趕緊讓孩子回家,她想抱孫都想瘋了。
梨花去接她的時候,還被她好一陣嘮叨。
梨花只是笑笑,也沒有反駁。
倒是草兒聽了,耳朵一陣紅。
還有杏花,一上來就打探夏夫子的近況。
小丫頭如今十四快十五歲了,長得亭亭玉立。
或許是當年跟著喝了半碗養(yǎng)顏丹化水的緣故,長得越發(fā)的漂亮,妥妥的小美人一個。
梨花打量了她一眼,道:“夫子自是和公主一起。”
杏花被她這一眼給看得羞惱,差點都哭出來了。
“阿姐,你不要以為你自己是,就覺得人人都是,我對夫子才不是你想的那樣!討厭,你這樣子,讓我以后怎么面對夫子和錦兒姐?”
梨花這才嘿嘿一笑,“我就隨口說說夫子的近況嘛,我可有說什么了?我什么也沒有說啊。”
杏花不高興地轉(zhuǎn)過頭去,不想搭理她。
梨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又看著眼前幾車子的雞,饞得直流口水,沖著母親的道:“娘,今晚咱們來個全雞宴吧,炒的燉的蒸的全都搞起。”
然而二牛卻苦著一張臉道:“阿姐我不想吃雞了。”
雞肉雞蛋再好吃,也抵不過天天吃啊。
帶著幾車子的雞上來,也不會影響它們下蛋,每天一只雞一個蛋,路上顛簸,雞蛋不好放,只能等當即吃掉。
這近十天的工夫,母子幾人吃雞蛋都快吃傻了。
梨花搖了搖頭,嘆息道:“當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郊區(qū)小院養(yǎng)雞的雞舍早就提起布置好了,幾車的雞擠在一起,愣是一只都沒死。
這些雞一被放進雞舍,得了自由,歡快地撲騰著翅膀,在雞舍里到處走著巡視自己的新領(lǐng)地。
有幾只憋不住的老母雞,迫不及待地鉆進草垛子里,準備下蛋。
小雞崽子們嘰嘰嘰地叫個不停,熊氏臉上笑開了花。
遠離故土,還好有這些雞崽子陪著,不然得多寂寞。
“快,帶我去看看咱家的地。”
歇都不帶歇著,就攆著梨花帶她去看剛買的十畝地。
梨花看著母親急切的樣子,忍不住調(diào)侃道:“娘,你有沒有覺得你跟那些雞崽子一個樣?”
“怎么一個樣?”熊氏疑惑地瞪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看那些雞下了車,一進雞舍就到處巡視領(lǐng)地。你剛到了新地方,也迫不及待地去巡視自家土地。”
熊氏一聽,抄起鞋子就要去打她。
“你把我比什么不好,把我比成雞,你當真是當大將軍威風(fēng)了,都不知道怎么給人當女兒了吧。”
梨花被打得抱頭鼠竄,不敢再胡亂評價,乖乖地帶她去巡視新買的十畝土地。
直到晚上要回皇宮的時候,熊氏從雞舍里撿了十幾個新鮮的雞蛋裝給她。
“今天剛下的,拿回去給芙寶吃,她可愛吃熊奶家的雞蛋了。”
梨花把籃子裝上車,小聲道:“改天我偷偷把芙寶帶出來咱家玩,你和她好好說說話。”
熊氏好些日子沒見芙寶,自是想念得很,聽梨花這么一說,不禁兩眼放光。
畢竟和芙寶處過的人,誰能不愛這個小家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