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亂世 2
“嘰嘰……”
小靈體發出感激的聲音,在白皎的手上轉了一個圈。
“你是什么東西?”白皎問。
“嘰嘰。”我是小靈。
小靈體趴在白皎的手上,這下總算看清了白皎懷里抱著的尸體,一瞬間,記憶紛至沓來。
它……不,現在已經變成他了。
朝灼震驚于自己現如今的視角,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記得自己死了,靈魂在哀牢山飄飄蕩蕩,然后忽然就被吸到一個靈氣充沛的小軀體里,也就是現在這副軀體了,短暫地失去了一會兒記憶。
不過面前這個人是誰?為什么要抱著他的尸體?
朝灼歪著腦袋仔細想。
他記得是這個人把他帶出哀牢山,仔細清洗,還天天跟他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就好像認識他很久很久了。
白皎在這個小東西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精神力。
朝灼問:“嘰嘰!”你是誰!
“朝灼?”白皎問。
他的聲音里難掩顫抖,像是對待失而復得的珍寶,溫柔伸出一根手指撫摸小靈體的腦袋。
“嘰嘰?”你怎么知道我?
“真的是你……”白皎長舒一口氣。
他就說為什么招魂招不出來,原來朝灼的靈魂附到了另一具軀體上。
“我還以為你真的死了。”白皎低下頭,親了親小靈體的頭頂。
朝灼直接被他親成了粉紅色,“嘰嘰嘰嘰嘰……”你你你你你……
之前小靈體的力量太弱,同樣缺少大半力量的白皎并未感知到他。
現在朝灼吸收了太多白皎的精神力,吸收得飽飽的,從自己的尸體里爬出來,白皎這才感受到他的存在。
“你活著,真好。”
白皎知道哀牢山里住著的是羅羅族,同時也稱烏蠻。
這一民族有屬于自己的蠱術,最為傳統的是救死扶傷,與苗蠱有著不同的性質,只不過史料的記載相當少。
白皎之前說到的金蠶蠱屬于苗蠱,只不過是忽悠那群親兵。
正因了解得不夠全面,以至于白皎并未認出來朝灼現在是個什么東西。
白皎首先想到的是靈蠱,一只有超凡的靈性和魔力的發光小胖蟲,很符合朝灼現在的外貌狀態,但又不一樣。
白皎確定朝灼不是一只蟲,而是一個長得像鼻涕蟲和蠶寶寶結合后還會發光的靈體。
朝灼見他一副很希望自己活著的樣子,又干巴巴地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只能問:“嘰嘰?”所以你是誰?
朝灼搜腸刮肚都沒找出記憶力白皎的影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根本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為什么要將他帶出哀牢山,還對他這么好,要為他報仇。
白皎垂下眼,“我是你前世的愛人,特來尋你,結果發現你死了。”
朝灼在他身上感知到濃烈的傷心,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
不對啊,要是沒有這種靈異事件,那他明明就死了,又怎么會活過來?
“嘰嘰,嘰嘰。”你別難過了,我這不是活過來了嗎?
朝灼只是思考了一瞬,便對白皎的話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前世今生的愛人,白皎這么做圖他什么呢?
一定是!他前世就是娶到了這么一個大漂亮!
白皎的情緒緩過來,伸手撥了撥朝灼的觸角,“我會為你報仇。”
朝灼縮了一下,“你知道是誰殺的我嗎?”
他自己都不知道追殺他的人是誰。
“不知道。”
“那你要怎么報仇?”
“我把這個世界的人全都殺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
朝灼覺得倒也不必。
大漂亮看著柔柔弱弱的,怎么說出來的話如此兇殘。
“嘰嘰嘰嘰嘰!”不可以不可以!
白皎沒說話,顯然對于殺光天下人這件事很是執著。
朝灼決定轉移話題,“嘰嘰?嘰嘰?嘰嘰?”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為什么能聽懂我說話?我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通過壬遁找到你,至于你為什么變成這樣,我不知你遇見了什么。”
白皎單手抱著尸體,一手托著小靈體來到塌邊。
他在系統商城購買了一座不化冰棺,將尸體擺放好,這才繼續跟變成小靈體的朝灼聊天。
“你之前都經歷了什么?”
來到這個世界接收到的訊息沒有一條跟朝灼有關,所有的一切還都是白皎自己算出來的。
從南到西南,這一路上朝灼都經歷了怎么?
大抵是受到靈體純潔的靈力滋養,朝灼的心思也變得單純許多,看上去傻得冒泡。
“嘰嘰?”你算不出來嗎?
“算不出來。”
朝灼見他低頭垂眸,還以為他又不開心了,趕忙解釋道:“嘰嘰……”
他本是跟隨鎮北王左右的安北將軍,去南詔國執行任務時慘遭追殺,最后不敵對方伸手,慘死在哀牢山中。
這其中謎團重重,他也不知是誰要殺他,還下如此狠手。
介紹完自己,朝灼問:“嘰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身份呢?
“我叫白皎,身份剛才已經說過了,是你前世的愛人。”
白皎捏了捏他的小觸角,手感軟軟的,還不錯。
朝灼呆若木雞。
白皎……這不就是那位深受帝王寵愛大名鼎鼎的七皇子殿下嗎?
按理說白皎出宮造府,應該有自己封號,可皇帝遲遲未曾定下,朝臣們議論紛紛,覺得皇帝仍然有扶七皇子當太子的意思。
不過這都只是猜測而已,皇家密辛,不是他這種遠在邊關的將士知曉的。
這些年鎮北王從不歸永寧,朝灼早已忘了永寧城中那些貴人的模樣,自然也就不認識白皎。
他發呆,白皎則在思考現在的情況。
朝灼沒有死,變成小小一只靈體的模樣,剛才他嘗試了各種引魂入體的藥劑,都沒有成功讓朝灼回到自己的身體,到底要什么辦法才能成功讓朝灼重新當人?
“嘰嘰,嘰嘰?”那那那,你怎么會出現在哀牢山?
“自然是為了找你,剛剛不是都說了?”
“嘰。”嗷。
朝灼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他年少進入軍營,憑著家事未曾和那些士兵們混在一起,只有在戰場廝殺時才會表現出與往常不同的果決狠戾一面。
可和家人分離太久,那些親情早已在記憶淡去,只剩下鮮血與保家衛國的果決。
現在,有一個人說自己是他的前世愛人,追隨他至此,為他深入危險重重的哀牢山,將他帶出來,還說要為他復仇。
怎么能不心動?
如何能不心動?
事實上在看見白皎的第一眼,沒有意識的小靈體就相當喜歡面前這個人。
“嘰嘰?”你真的是我前世的愛人?
他總喜歡反復確認。
“嗯,”白皎捏著他的觸角,晃了晃,“其實不止是前世,還有很多世,我們都一直在一起,無論你在哪里,我都會找到你。”
朝灼又變成粉紅色了,感到害羞。
這一趟真是不白死,還得到了這么一個大漂亮當媳婦。
他問:“嘰嘰?”你真就這么喜歡我?
“嗯,我愛你。”白皎低頭,唇輕碰了一下朝灼的觸角。
朝灼的觸角下意識縮了起來,好一會兒后,又冒出來瘋狂搖晃。
這代表他很開心,非常開心。
就是小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那,那好吧,我也,我也愛你。
他支支吾吾道,心里羞澀得緊。
第一次見面就說愛,未免輕浮了些,他又補充道:“嘰嘰嘰嘰嘰……”你放心,等我好了,重新變成人,我一定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把你娶進門,給足你面子。
他現在確實笨了點,完全沒有考慮過白皎的身份是皇子,而他只是一個安北將軍而已。
不過白皎并未否決他的話,而是彎了彎唇,笑道:“好,我等你。”
他們又聊了好一會兒,聊得朝灼肚子都餓了。
他歪在白皎的手上,好奇地問道:“嘰嘰?”你不吃飯嗎?。
白皎吃飯的話,他也可以跟著對付一口呢。
白皎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餓了?想吃什么?”
“嘰嘰。”我想吃肉。
朝灼死的時候也才二十,正是吃肉長身體的階段。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在軍營他一個人可以炫五大碗米飯。
白皎喚了親兵,讓他們出去買飯菜。
親兵們見白皎終于愿意吃東西了,一個個都很高興,但高興完又開始發愁。
如今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他們上哪給殿下買肉去?
無奈之下只能叫店家叫起來,付了豐厚的錢財,讓廚子出來做。
廚子歸家去了,最后還是老板的娘子起床下廚,做得那叫一個色香味俱全,饞得親兵們都流口水。
菜端上來的時候,白皎把朝灼藏進了寬大的袖子里,重新關上門才放出來。
“你要怎么吃?”白皎看向朝灼。
朝灼被白皎香迷糊了,在他的手掌搖了半天觸角,才聞到飯菜的香味。
“嘰嘰。”就這樣吃。
朝灼滑到了盤子里,張開幾乎看不見的小嘴,咬了口肉,隨即癱軟在桌子上。
“嘰嘰。”我吃飽了
“只吃這么一點?”
白皎摸了摸他鼓起來腹部,心想朝灼現在真是太小了,只有一個指節那么大,但凡是眼神不好的,都能直接忽視他,還很容易被一屁股坐死。
“嘰嘰。”飽飽。
白皎摸得朝灼很是舒服,嘰嘰嘰個不停。
他黑漆漆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盯著白皎看,有些開心地晃著自己的觸角。
大漂亮真漂亮,他一定要早點變成人,把大漂亮娶回家!
白皎在這邊和朝灼成天待在客棧玩得開心,886那邊就不好受了。
經歷了宿主情緒的大起大落,886連點心的吃不下了。
周圍總有人盯著它,把它盯得煩不勝煩,恨不得瞪回去。
每天跪在這兒已經夠枯燥了,還得被人盯著,886都要煩得冒煙了。
它給自家宿主發了三千遍訊息,都沒有回復,感覺自己像是一朵要枯萎的花。
系統也想要人權!
好在二十天之后,他終于收到了宿主的回復。
白皎:“好好跪著,別偷吃點心。”
886:【……】
886要哭了!要鬧了!
而白皎在和朝灼朝夕相處了十天后,終于決定要干正事。
太行山為永寧、河東、河北道三地交界處,土地肥沃農業發達,礦產資源豐富,又有太行八陘,乃是極其重要的地理分界線,風景裝了,且分布許多佛教寺院,吸引著許多文人墨客和佛教信徒。
白皎刻意挑選了佛教與道教二合一的白梵寺前往。
如今大乾朝盛行佛教文化,而白泓章又有那么些長生不老的念頭,對這兩者皆有所涉獵。
時間不多,白皎自然想著越省事越好。
在玄學思想層面,佛教的般若學與道教的玄學有著一些相同之處。
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傳入后,為了更好地傳播和被理解,借助玄學的概念、命題來闡發自己的思想,這使得佛教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響,也促進了兩者在思想理論上的交流與融合。例如,佛教的“空”的概念與道家的“無”有相似的哲學內涵,在一些學者和修行者的理解與闡釋中,兩者相互借鑒、相互啟發。【1】
在歷史上,商朝時期道教中元始天尊的徒弟、位列十二金仙之一、以甘露及丹藥救人的慈航仙人,也在后來被奉為佛教中的觀音,道教中的關圣帝君,佛教稱珈藍等,都成為兩教一同供奉的神佛。【2】
這個時期大多人不支持道教佛教二合一的觀念,因此白梵寺并不被民眾接納,香火也不太好,白皎到時,寺院內只有幾個和尚和老道,其中身份地位看似最高的兩位正坐在院中下棋。
白皎讓朝灼爬到自己的肩頭,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沒有一個人阻攔,他就這么撐著病弱的身子,站在一旁看二人下棋。
所謂觀棋不語,但沒說觀棋不能咳嗽。
這兩個人本來一點都沒在意他,結果白皎一直在旁邊咳咳咳,那位老道先受不了了。
“善信前來,所為何事?若是要供奉,往里前去,自有引路道友指點迷津。”
老道看見白皎肩上的朝灼,一點意外的反應都沒有,穿著主持袈裟的和尚如是。
白皎也懶得跟他們兜圈子,直言不諱:“來請二位下山,宣揚兩教合一的觀念。”
亂世將起,選擇秉持兩教合一思想的道士跟和尚下山看似并非明智的選擇,但白皎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盤。
早年白泓章偏頗佛教,后私下信道,他若是送上這么一份大禮,保準讓白泓章福壽延綿。
“善信若是想讓貧道去信口雌黃,那還是免了吧。”老道摸了摸胡子,搖頭落下一子。
和尚也并未被影響,盼著手里的佛珠,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跟著落下一子。
白皎也不繼續念,直接坐在了旁邊的石凳上,繼續咳咳咳。
院子里白雪皚皚,風霜又大,令他咳得愈發撕心裂肺。
朝灼在白皎肩膀上轉圈圈,顯得擔憂極了,“嘰嘰!”你沒事吧!
白皎搖了搖頭,安撫地親了親他的腦袋。
白皎大有一種和尚和道士不同意,就一直在這兒坐下去的意思。
他雖然沒有干擾這兩個人下棋的舉動,可坐在旁邊也太過耀眼。
出色的容貌,高挑的身形,一襲白衣勝雪,在這片白茫茫中看似柔弱易碎,惹人憐惜。
老道士撫了撫胡子,道:“貧道見善信也是修行過的人,何必執著。”
這話顯然是對白皎說的。
白皎反問道:“道長豈知這濟世渡人并非順應自然?亦或說道長修行不夠,連無為而治這種最簡單的道理都未曾看透,那倒真是我今日找錯了人。”【3】
“激將法對貧道無用,善信還是放棄吧。”
白皎不說話了,繼續咳,甚至咳了一口血出來。
刺目的鮮血噴灑在棋盤之上,將白棋染紅,黑棋則在日光的照射下愈發潤澤。
這棋是下不了了。
白皎不求人,但氣人。
那老道將棋子丟入棋盒,起身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白皎的目光落在和尚身上,揚了揚眉。
朝灼急得團團轉,一直在他的肩膀上嘰嘰嘰。
和尚起身,丟下一句“情深不壽”,也跟著走了。
白皎聽出來了,這是罵他貪呢。
他也不著急,干脆給白梵寺捐了一大筆香火錢,在這兒住下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盯著道士打太極,坐在和尚面前聽念經,除了睡覺的時間,主打一個如影隨形。
要不是有些話白皎這個性子說不出口,非得在和尚面前來一句阿彌陀佛么么噠氣死他不可,順帶展現一點更高深莫測的本領,毀了老道士的道心。
現在還不是毀滅世界的時候,白皎頗有閑情逸致,讓親兵送了幾樣肉菜來,就這么當著和尚的面吃。
主持終于愿意跟白皎詳談了。
他們坐在了第一次面前的院落中,桌子上的棋盤無人碰過,卻被大雪掩埋了,只有凳子被人日日擦拭。
“施主所求,并非難事,”和尚慈眉善目,依然盤著手里的佛珠,“是法平等,無有高下。”【4】
朝灼聽不懂,歪著腦袋蔫蔫地趴著。
白皎輕嗤一聲,“若孤非要不可呢?”
“施主,大慈與一切眾生樂,大悲拔一切眾生苦,大慈以喜樂因緣與眾生,大悲以離苦因緣與眾生。”【5】
“這些過往云煙的自持早已與孤無關,孤只知曉天不容孤,孤定勝天,而非半子,”白皎冷漠地盯著面前的和尚,“看來孤與主持觀念不合,既如此,還不是不過多打攪為好。”
白皎說完便起身打算離開。
和尚卻再次開口:“外面風霜大,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施主再待一夜吧。”
白皎冷笑了聲,轉身朝著自己在寺廟里的廂房去了。
他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時,朝灼滑到了他的胸膛。
“嘰嘰,嘰嘰,嘰嘰?”皎皎,你們剛才說了什么,為什么我一句都沒聽懂?
他迷迷糊糊,不止是和尚說的話沒懂,就連白皎的話也不懂。
白皎垂著眸,面色淡然地撥弄著朝灼的觸角,解釋道:“他說我殺心太重,勸我待眾生平等。”
“嘰嘰?”你想殺誰?
朝灼沒看出來白皎殺心重,反而覺得白皎溫溫柔柔的,待他極好,每天陪著他玩,扯東扯西的聊天也不煩,很有耐心,還會給他順身上不存在的毛,摸得他可舒服了。
“所有人,除了你我。”
“嘰!”嚇!
朝灼這才意識到,白皎是真的想殺掉所有人,之前說這話時,他本來還沒有放在心上。
“灼灼怕我了嗎?”白皎的唇角彎著似有若無的笑,仿佛并不在意。
“嘰嘰!”不怕。
白皎是要殺別人,又不是殺他,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只不過他沒想到白皎殺心這么重。
“嘰嘰?”為什么要殺那么多人?
“我說過,要為你復仇,你忘了嗎?”
“嘰嘰!”但不是所有人都殺了我啊!
“但你不知道兇手是誰,自然只可錯殺,不可放過了。”
得知朝灼身死時的悲痛欲絕,誰來償還,又有誰來放過他。
“嘰嘰,嘰嘰。”我一定會努力想起來的,你不要濫殺無辜。
朝灼焦慮得爬起來轉圈圈了。
作為一個將軍,他的任務是保家衛國,自然也深愛著腳下這片土地,也熱愛自己保護的平民,但現如今作為白皎的愛人……愛靈,他也能站在白皎的角度共情白皎的心情。
朝灼沒有責怪,只是在心里盤算如何打消白皎的想法。
他小小腦袋,腦容量不大,因為某些特殊原因,腦子現在就像是果凍一樣光滑,實在想不了太多東西。
只不過他還沒想出來,白皎居然就答應了。
“好,那就等你努力想起來,我便不濫殺無辜。”
“嘰嘰?”真的?
他是真沒想到白皎這么輕易就答應了,完全沒有聽出白皎話里的另一種含義。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應你。”
“嘰嘰!”你真好。
白皎對他真好,他更愛白皎了。
白皎真心實意地彎唇笑了下,伸出一根手指去撫摸朝灼的腹部,就在朝灼正舒服的時候,忽然頓住。
“嘰嘰?”怎么了?
“灼灼,你是不是長大了?”
之前只有兩個指節長,現如今卻有兩個半指節那么長了,該變胖了不少,最近吃東西,似乎也能多吃兩口了。
朝灼疑惑:“嘰嘰?”有嗎?
第112章 亂世 3
第二日,白皎帶著朝灼準備離開,卻發現主持和老道長一左一右地站在門口,就跟兩個門神似的,還都帶了小包袱,一看就是要出遠門。
為何出遠門不言而喻。
白皎路過他們時冷哼一聲,出去便吩咐親兵照顧好這兩位。
按理說傳教授教這種事,要請德高望重的人來才好,但如今兵禍起,山河將破,又是一個偏重佛教的時代,德高望重的人可不是這么好請,特別是在道教上,于這個年代根本不存在。
所以誰傳教授教與白皎來說無所謂,只需要一個做派罷了。
老道士名叫張萬峰,和老和尚童興平一樣,從小就在白梵寺長大,身份背景很簡單,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此次入世落在他們的嘴里便是天命為之,只有白皎知道這兩個人一肚子壞水,分明就是想監視他。
白皎倒也不在意,他想做的事情,除了朝灼,沒有任何人能攔得住他。
接下來的任務也很簡單,想要逐鹿中原,最重要的兵馬和錢財,至于名聲,白皎好歹有個皇帝兒子的身份,到時候操作一下,誰能說不是正統,就把誰殺了,一點都不算難事。
七皇子府從來不都缺錢,所以現如今,白皎最需要的兵。
這點白皎也計劃好了一部分。
當初找借口去寺廟為皇帝求神仙保佑的時候,原本皇帝只派了一千人保護他,但其他皇子想要看他搞什么名堂,還存了想把他弄死的念頭,加上其他勢力,就這么零零散散給他湊了兩千人。
現在有三千人守在886跪著的寺廟,這些人使使手段,也能為他所用,但這些人最大的缺陷是不夠忠誠。
原主就是個倚仗皇帝寵愛而生存的繡花枕頭,沒有爭權奪位的想法,皇帝從小派給他,最忠誠的,也就兩百個人。
他不像是太子有自己的十率府前六衛,原主這一百個人里,一百七十人都是府兵,三十個人是皇帝私下專門為原主培養的不良人。
這些不良人不需要做負責維護基層治安、緝拿盜賊等工作,最主要的任務的是保護白皎,其次白皎指哪打哪,現如今正守著886,只有不良人的首領不良帥跟過來了。
“錢合,去給我買個院子,再清空一間房,按照這張紙上面的內容買,把東西添置在里面。”
白皎話音剛落,山林里便嗖的一下鉆出一道黑衣身影跪在白皎腳邊,畢恭畢敬地接過紙,留下一句“是”,搜的一下又不見了。
朝灼:“……”
什么玩意嗖的一下?怎么跟做鬼似的?
不止是他,后面的老道士張萬峰也跟他一個想法。
他們下山后,不良帥錢合已經把事情辦好了,還辦得很是妥帖。
白皎沒管張萬峰和童興平,將朝灼留在房中,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朝灼很疑惑白皎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很想問,但是想到白皎的身份,他還是沒有多問,只讓白皎早點回來。
白皎不在,他總是沒有安全感,畢竟重生之后,他每一天都和白皎待在一起,無論干什么都在一起。
白皎曾經還跟朝灼說過自己的計劃,不過朝灼覺得白皎異想天開,卻沒有多說什么。
打擊孩子的自尊心多不好!
就在白皎離開沒多久,房間里進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張萬峰和童興平似乎早就算到了白皎不在,翻窗戶進來了。
準確來說,童興平還矜持一些,踩著張萬峰的背優雅踏進來,只有張萬峰是翻窗戶進來的。
好吧,這兩者之間沒有什么區別。
朝灼如今確實大了點,本來窩在被子里無聊晃觸角,感受到陌生氣息,立馬警覺起來。
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張臉,張萬峰和童興平一左一右,把他的小眼睛都要看成斜視了。
“嘰嘰?”你們干什么?
朝灼總覺得這兩個人不懷好意,
張萬峰摸著胡子,盯著朝灼道:“沒想到百年之后的如今,這世上竟又有人練出靈蠱。”
童興平淡然道:“法性常住。”【1】
“嘖嘖,皆是宿命,”張萬峰搖了搖頭,“不過也是一件好事了。”
童興平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后便并未接他的話。
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
這世界萬物,自有其中規律,不是旁人能干涉的,但自然規律千變萬化,不結善因,又如何得善果。
這同樣是修行。
張萬峰就比童興平直白多了,不愛搞點到為止的虛頭巴腦那套,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聽懂童興平話里的含義。
要不是白梵寺香火不足,他早就借著這事念叨童興平八百回了。
成天讓人家悟悟悟,真是閑的。
“小東西,你知道白皎想殺盡天下人嗎?”
朝灼瞪著眼,從被子里滑了出來,“嘰嘰?”你能聽懂我說話?
張萬峰搖了搖頭,“聽不懂,但能琢磨啊。”
朝灼:“……”
朝灼:“嘰嘰。”我知道。
“那你不怕嗎?”
朝灼疑惑,“嘰嘰?”為何要怕?
“尋常人都會怕。”
朝灼的靈魂在過去多少受了白皎性子的影響,現如今他就覺得張萬峰的話很廢話,有點嫌棄這個老道士。
“嘰嘰。”這說明我不是尋常人。
“也對,”張萬峰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現在不是人。”
朝灼:“……”
好想罵這個道士,怎么辦?
張萬峰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仰頭無聲大笑,跟有病一樣。
這讓朝灼看他的眼神更加詭異了,向后滑了好一段,生怕被傳染。
其實張萬峰是想笑但怕被門口的守衛發現而已。
他笑完就重新低下頭,神情嚴肅地對朝灼說:“但你要阻止他,不能讓他殺掉所有人,也只有你能阻止他。”
這樣看更有病了。
朝灼對這個說法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不過很好奇張萬峰會這么說,“嘰嘰?”為什么?
白皎顯然不會跟這兩個人透露那么多心聲。
“自然是因為他只在意你。”
張萬峰說得認真,朝灼聽得一愣。
“嘰嘰?”你怎么知道?
“當然是我能掐會算,算出來的,”張萬峰先得意了一會兒,接著道:“若你也在意他,希望他日后平平安安,便要在幫助他的同時規勸他,否則不得善終。”
張萬峰說完,就和童興平一塊翻窗戶離開了,只剩下朝灼久久無法回神。
無他,這一切如夢似幻,太不真實了。
他這些天一直都懷疑自己沉浸在夢境里,重生離奇,白皎說的前世今生離奇,就連今日這兩個似乎早知天命的道士跟和尚也很離奇。
可臨近夜晚,白皎端著飯菜歸來時,他的心安定了下來。
無論這是不是一場夢,朝灼都想好好地陪著白皎走下去。
他已經死過一回了,從前按部就班,為家人活,為百姓活,現如今他也想為自己活一次。
朝灼快速滑到白皎的身上,開心地蹭來蹭去。
“有人來過。”白皎嗅到屋子里陌生的氣息,面色沉了幾分。
“嘰嘰。”和尚和道士來了。
“嗯,我知道,他們說什么了?”白皎將飯菜放下,把朝灼捧在手心。
朝灼坦誠道:“嘰嘰。”讓我規勸你不要大開殺戒。
白皎輕笑了聲,“我答應過你,只要你想起兇手,便不會大開殺戒,所以你莫要擔憂。”
“嘰嘰?”我想不起來你就會大開殺戒嗎?
白皎垂下眼,沒有說話,但朝灼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皎的心里有一根刺,有一股怨,只有朝灼徹底找到殺死他的兇手是誰,白皎將這些人殺了,才能化解。
可是……
“嘰嘰,嘰嘰,嘰嘰。”皎皎,就算我找不到兇手,也不希望你為我如此。
白皎把他放到飯菜邊,溫柔道:“快些用膳,否則飯菜都要涼了。”
“嘰嘰,嘰嘰。”皎皎,我是說認真的。
作為一個將軍來說,并未葬身于戰場,反而死于追殺,可以稱得上奇恥大辱。
朝灼心里也有怨,但遠不及白皎那么多。
找到兇手和幕后之人固然是好,可如今在他眼里,白皎的性命安全更為重要。
白皎默了瞬,才道:“我知道了,你先用膳。”
這便是答應了的意思。
朝灼心情瞬間好轉,今天竟然一口氣吃了五口,然后撐得滑不動,讓白皎給他揉肚子。
白皎一邊幫他揉一邊思考。
朝灼會越長越大,那會長大到什么程度?
這種靈體沒有任何記載,白皎搜遍資料庫也無從考證。
若是以后朝灼長到房子那么大了,他還要未雨綢繆,準備一個更大號的房子。
那要是長到一座城池那么大了呢?肯定會引起百姓的恐慌,將朝灼當成妖孽想要除掉。
既如此,還不如把所有人都殺了,這樣朝灼想怎么漲,就怎么漲,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他。
可是不行,朝灼顯然不想讓他殺人。
白皎知道自己殺心重、厭世,只是過去執行的任務都是為了解救而殺人,也因此舉積攢了不少功德,但他始終了解自己。
就算過去一直在救人,也沒辦法改變他冷漠寡情的本質。
從小到大,這一點都因為與同齡人擦肩而隱藏得很好,在外人眼里他只是性子冷淡些而已。
現在……
終究是不一樣了。
他動了情,是執念,亦是枷鎖,不過甘之如飴。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朝灼還活著,未來也就長著。
白皎摸著朝灼的小腹,嗓音溫柔道:“只要你日后平平安安,我便不再想殺了所有人。”
第113章 亂世 4
第四十九天。
白皎領著朝灼回歸永寧城,還帶了一個道士和一個和尚,不過暫時沒有人知曉。
886看見白皎的那一刻激動得都要哭了,而朝灼見到有一個和白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都驚呆了。
“嗚嗚嗚,宿主,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你等得好哭。”
趁著四下無人,886掙扎起身。
白皎冷漠道:“不要用我的臉做這種表情。”
太丑了。
他說的當然不是自己的臉丑,而是說886的作態。
886的假哭一噎,幽怨地瞪了白皎一眼,轉身一變,成了位楚腰衛鬢、千嬌百媚的傾城女子。
嚶,宿主真討厭。
朝灼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白皎大變活人,驚地后滑一段,直接從白皎的肩膀上掉了下來,被白皎伸手接住。
“嘰嘰?”怎么回事?
886叉著腰,伸長脖子瞧朝灼,“什么情況?宿主,這是什么東西?你養寵物了?這寵物我竟從未見過!”
“這是……崽崽。”
朝灼如今已經有白皎半個手掌大了,886居然現在才看見他。
“我還以為是你弄的新造型呢,等等,你說什么?這是崽崽?”886瞪圓了眼,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團像蟲又不像蟲,還在發光的東西。
這居然是崽崽?
難道崽崽的本體其實是一個妖怪嗎?但這是什么妖,他從來未見過。
“嗯。”白皎耐著性子答道。
白皎對于朝灼能夠死而復生的喜悅,886最能直觀感受到的,雖然只有跳躍不斷的數值,但足以讓系統看清朝灼對于白皎最直觀的重要性。
“接下來我要交給你一個重要任務,”白皎將朝灼裝進他的袖子里,對886正色道:“我要你去一趟太行山,拿上我放在那里的東西,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后去山南東道招兵買馬,我只要三千人,若是你能拿下沔州,日后大將軍之位就穩了。”
山南東道屬于大乾國的邊緣地區,也相較來說更好作亂,白皎給886派發的任務對于886不是難事,但也并不輕松,畢竟886在這個世界選擇的身份是女子。
至于具體如何,就要看886的本事了。
886絲毫不慌,領了任務就打算離開。
臨走前,它還膽大包天地摸了摸朝灼,一臉興奮地撩著裙子跑遠了。
遠遠看過去,興奮得像一只大母猴。
白皎:“……”
朝灼:“……”
“砰”的一聲,朝灼似乎是氣炸了。
白皎感到肩膀一沉,有東西落下來,下意識伸出手,穩穩當當托住了一個……嬰兒。
嬰兒與白皎大眼瞪小眼,茫然地張了張嘴,不明白現在是個怎樣的情況。
白皎的喉結滾了滾,輕聲道:“寶寶?”
“嘰?”
“……”
完了,這下朝灼真的成寶寶了。
*
“你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白皎不太能理解朝灼的生長規律。
怎么能跨物種生長呢?朝灼是靈體,又不是妖精,看來看去,這嬰兒模樣也不是化形。
朝灼懵懵的,“嘰嘰。”我也不知道。
“既然你變成人了,為何還要嘰嘰不停?”
距離滿四十九天還有兩個時辰。
白皎坐在蒲團之上,笨拙地抱著一個嬰兒,低頭與他說話。
“嘰嘰。”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習慣了,但朝灼確實不知道。
他嘗試著想要發出點別的聲音,憋了好半天,終于憋了一句新的,“呀~”
說完他就閉上了嘴。
這還不如不說呢。
“再多說幾句,很可愛。”
朝灼眨了眨眼,無視白皎哄他,問:“嘰嘰?”剛才那是人嗎?
“不是,它是妖怪,也是我的摯友,”白皎只能用一點朝灼能聽懂的話給他解釋,“不過它不吃人,所以你不必害怕。”
“嘰嘰,嘰嘰,嘰嘰?”我不害怕,我能感受到她沒有壞心思,但她為什么會化成你的模樣?
朝灼覺得886應該是一只女性妖怪,畢竟對方在幻化后就是那個模樣。
“四十九天前,我為找你,哄騙白泓章說受神仙托夢,為他在神像前跪滿四十九天就能讓他福壽綿延,他信了,但我要找你,只能讓8……那妖怪替我。”
“嘰嘰,嘰嘰?”原來如此,但她為何一副認識我的模樣?
白皎道:“一直都是它在幫助我找到你。”
白皎根本不需要解釋太多,朝灼就靠著腦補,給這些事情全都圓回來了。
在他眼里,886是個神通廣大的妖精,能夠幫助白皎一次次轉世尋他。
朝灼感動地想,真是個好妖精!早晚都會修成神仙!等我有天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一定要給這個好妖精修座廟,助她成仙。
朝灼也不計較剛才886莫自己的事情了,反而滿心的感激。
“嘰嘰?”她要用現在模樣去幫你辦事嗎?
“嗯。”
“嘰嘰,嘰嘰,嘰嘰?”可是這世道女子生存艱難,她要如何招兵買馬,拿下沔州?
朝灼是一個身處于軍中的男人,能思考到女子生存艱難已是不易,畢竟這個時代對于女性過于嚴苛。
亂世之中,軍隊代表著絕對的力量與權利,而有權利的地方,必然有壓抑。
即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下了戰場也會有殘存殺戮帶來的可怕影響,他們需要發泄,需要釋放,而這個被發泄釋放的對象,更多是食不果腹的柔弱女人。
沒有人會為這些女人撐腰,就連作為將軍的朝灼不能,這是一種極其殘忍的平衡之術。
朝灼只能管住自己的兵不殺傷搶劫,不欺負百姓,卻無法管住全天下所有的兵,并且這種情況不僅僅發生在軍隊中,還發生在這個世界大大小小的角落。
所以朝灼很難想象,886以一個女人的身份要如何招兵買馬,如何服眾當一名女將軍。
他沒有歧視女性,不過是感嘆時代的悲哀,畢竟他有一個不完全屬于這個世界的靈魂。
“它會辦到的,不必擔心它。”
雖然886平時看上去蠢萌蠢萌的,但到底是事業組出身的系統,沒點實力是不可能的。
朝灼眨了眨眼,“嘰嘰。”好吧。
那是個妖怪,應該有不同尋常的法子,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事情。
不過他看出來,白皎現在需要兵馬,若是他現在還是大將軍,完全不介意把自己的將士們都給白皎,也為白皎出一份力。
可惜現在他從一個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變成了一個嬰孩。
“七皇子殿下,四十九日已到,陛下請您進宮。”門外傳來太監尖銳的叫喊。
白皎思考了一瞬,喚出不良人將朝灼抱回他的府邸,這才施施然起身前往皇宮。
在進宮之前,他還需要演一出大戲。
來傳喚的大太監王德福見白皎腳步虛浮,面色更加蒼白,卻帶著如釋重負般的笑容,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每天都有人將白皎的情況送入皇宮,886偷吃點心是在半夜,無人看見。
王德福想,一個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四十九天,居然真的沒有死,看來真的是天命在身,他以后必須要對七皇子更加尊敬些了。
這么想著,王德福露出諂媚的笑容,格外殷勤道:“殿下,馬車已經備好,您小心些腳下。”
白皎并未理睬他,還在沉浸式表演如釋重負的開心。
他確實心情很好,想到朝灼可以變成人,還會長大,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他就很開心。
這份開心自然不會是因為皇帝而起。
不過白皎也確實需要皇帝多活,只要白泓章不管他那么多,讓白泓章活兩百歲都不是不行。
白皎從來都沒有想過爭奪什么皇位,最開始他不過是想殺了所有人,至于現在,他打算等一切穩定之后,好好談戀愛。
最重要的當然是最后一條——談戀愛。
白皎被神仙托夢要去寺廟為皇帝祈福,并且四十九天都不吃不喝的消息早就傳遍了全國各地,甚至越傳越夸張,連說白皎就是神仙的都有。
不過白皎可不在意這些。
如今已然入春,街道上的白雪融化,體感溫度甚至比下大雪時還要冷。
白皎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衣,連大氅都不曾披,坐在馬車內止不住咳嗽,咳得路邊的攤販們都聽得見。
正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下,有人小心翼翼地掀起簾子探頭稟告。
“殿下,前方有一個和尚和一個道士擋路,說是要見您。”
白皎聽聞掀起眼瞼,露出“驚喜”的表情,“快,請他們……不,我出去見他們。”
他素來表情很淡,只是簡單勾唇,便能讓人感覺他心情非常不錯。
來稟告的人頓時誠惶誠恐,猜測起這和尚和道士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讓七皇子殿下如此著急。
白皎穿得單薄,在冷風瑟瑟中下了馬車,對著前面的和尚和道士盈盈一拜。
“不知二位是?”
張萬峰在心里罵了聲裝模作樣,面上還要裝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居高臨下地望著白皎。
“菩薩受你孝心所動,所以特意命貧道下凡賜予你想要的東西。”
說完,張萬峰將一個盒子丟給白皎。
白皎“誠惶誠恐”接住,打開盒子,一道刺目金光閃過。
在場的百姓都看清楚了,那盒子里的,竟然是半顆金光閃閃的藥丸,還飄出濃郁舒心的藥香味,隔著八條街都能聞到了。
“貧僧亦是,”童興平走過去,將手里的盒子遞給白皎,“阿彌陀佛,施主且要收好。”
張萬峰見狀在心里把白皎罵了八百遍。
他多有原則的一個人,瞧瞧,都被白皎逼成什么樣了!
第114章 亂世 5
白皎將“仙丹”獻給白泓章,收獲了滿滿的賞賜和贊揚。
他風風光光回府,這讓一眾皇子們咬碎了牙,而張萬峰和童興平在大街上被白皎“極力挽留”,如今也進了宮,自然是被皇帝畢恭畢敬地供了起來。
不入世,焉能救國。
就算張萬峰在心里將白皎罵了一萬遍,也改變不了他和童興平都想拯救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的事實。
令白皎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收到了宮里送來的半顆藥丸。
老皇帝竟在得知半顆仙丹延年益壽的功效會折半后,還是令人送來了半顆,這讓白皎不得不重新考量后續的一切事宜。
另外半顆藥丸老皇帝在接過時就服下了,沒有任何懷疑,并且當晚身體就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這半顆在現在送來……
這說明那些寵愛并非浮于表面,而是真心實意。
而老皇帝這一舉動還說明了一個問題,不過結果是否,還需要再次確定。
當天白皎便帶著那半顆藥丸再次進宮,這次他才認真地打量起白泓章來。
花白的頭發,滄桑凹陷的臉頰,骨頭架子般的軀體撐著厚重的龍袍,威嚴的氣勢不減。
白泓章并非一直都是一個昏庸的皇帝。
年幼喪母在冷宮長大,原主的親生母妃陪伴他一同長大,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們的前二十載都如話本子里描寫的那般相依為命。
后來先帝的皇子爭權奪位,無人在意無母家支持的白泓章,讓他在腥風血雨時撿了皇帝當。
原主的親生母妃也曾與白泓章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約定,可最終物是人非,白泓章不當皇帝的下場只有死,只能撐起這偌大的擔子,將原主的母妃護在羽翼之下,卻因約定作廢而看似貌合神離了一陣子。
白泓章不是沒想過放原主的母妃離開,但原主的母妃不愿,在生下原主沒幾年便撒手人寰,這一年,白泓章終于攬了大半權力。
白泓章大悲一場,變成了一個時勤時昏的君王,落在他人眼里就是喜怒不定的暴君。
這其中的愛恨糾葛白皎不知曉。
白泓章確實負了原主的母妃,而原主的母妃生于一個慘烈的時代,早就選擇原諒,他們浮沉、掙扎,最后走向了一條不歸路,再也回不到相依為命時的曾經。
白皎不理解,不多言,不過實實在在感受到這份愛屋及烏。
在他眼里白泓章是個沒能力的男人,眼界有限,能力也有限,原主的母妃紅顏早逝,香消玉損,同樣也是因為她的無能和時代的局限。
這兩個人都沒有突破自己,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一個結局。
若白泓章有足夠的能力,靠雷霆手段和治國理政的才能,也并非做不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惜他沒學過帝王之術,做到這一步已是不易。
若原主的母妃有一顆向上的心,將后宮玩轉手中,執政掌權活到現在,白皎完全不介意把白泓章一腳踹下去,讓原主的母妃來當這個皇帝,可惜她局限在這個時代,出生不好,學識不夠,后來做了妃子有能力也沒有提升自己,只擔心她的丈夫。
他們已經力所能及,只是命運弄人。
不身處其位,白皎無法感受其中的如履薄冰,他的感情本就淡薄,只是習慣性地站于高位在心里腹誹一遍,便拋之腦后。
“爹,這是兒臣為您求的,您應該全部吃完,而不是留給兒臣。”
白皎確定這是個真爹后,直接將盒子塞到白泓章的手里,什么禮儀都懶得做了。
“皎兒,你身子不好,父皇服用半顆足以,剩下半顆你快些吃掉。”白泓章想要將盒子塞回去,被白皎迅速躲過了。
白泓章一時都愣住了,完全沒想到自己打小病弱的兒子,身手竟如此靈活。
看到白皎躲完就像搖搖欲墜的樹葉一樣,還咳嗽了幾聲,心想這才對。
“父皇,菩薩說了,這只能給你吃,兒臣若是吃了,那便是心不誠,大逆不道,會懲戒兒臣的。”
“……”白泓章塞盒子的手懸在半空,就這么尷尬地抬著,“菩薩當真這么說?”
“當真,我還看見我母妃了,如今她是仙子,囑咐我轉告你別再糟蹋自己的身子,免得讓她傷心,若你不好好聽她的話,日后她再不見你。”
這話自然是瞎編的,原主的母妃早就轉世投胎了,886還給他講了八卦,說原主的母妃轉世投胎之前,放話說下輩子不當宮女,更不要跟白泓章在一起。
她說她下輩子要當白泓章的親娘,地府不答應,就一直在地府軟磨硬泡,愿望審批被在白皎來到這個世界后暗箱操作通過,白泓章下輩子保準投到她肚子里,她這才滿意地轉世投胎。
至于原主,她怕下輩子依然太苦,不愿意讓原主投胎到她肚子里去了。
這些想法還是她去了改革開放后的地府了解了后世人們的生活才有的,這說明時代對人的改變真的很大。
白泓章一聽到白皎提自己早逝的白月光,頓時熱淚盈眶,拉著白皎的手問:“當真?你真的見到你的母妃了?日后我們還有可能再見?”
“當真,不過她還說了要你好好待我,她下次下凡,還做你的妻子。”不對,是做你的娘親。
白皎撒謊撒得面不改色,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
“我自然會好好待你,我們的兒……”白泓章掩面痛哭。
白皎點了點頭,心想你知道就好。
他已經決定了,白泓章必須活到他壽終正寢才能退休。
白皎才不想接當皇帝的活,以前也不是沒當過,麻煩又事多,起得比四更雞鳴早,睡得比巡夜的狗還晚,天天都是工作,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他覺得當一個閑散皇子就很好,上面有老爹撐腰,天天有對象暖床,每天除了吃喝玩樂,什么都不用操心。
反正能不操心,他就絕對不操心。
幫白泓章處理掉這些想謀反的人,他就帶著朝灼游山玩水去。
“爹,既如此你就快吃了吧,也別擔憂兒臣,母妃自會佑我。”
白泓章聽著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將最后半顆也吃了。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白泓章的頭發肉眼可見地變黑了,整個人看上去都年輕了十歲。
其實在白皎眼里他也沒多大,二十歲生下原主,如今剛好四十,在時代倒是算上去快死了。
一旁的大太監王德福發出驚訝的聲音,立馬拿來鏡子遞到白泓章面前。
白皎等著他們驚喜完,終于說出此行的目的,“爹,你的生辰快到了,我想送你一份大禮,不過在此之前,需要你給我一些兵馬,再給我封個王,送塊地。”
王德福:“……”
殿下,您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若是其他皇子敢這樣說,絕對是無腦送人頭,但對于白皎來說,白泓章現在恨不得直接把皇位傳給他,當場死了去找原主的母妃,寵到毫無邊界感,毫無君臣之別,只是封個王,送塊地,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泓章對白皎的寵在吃下整顆丹藥后達到了父愛如山的頂峰。
他早就想給白皎封王,可又舍不得白皎離京前往封地,當然現在也不愿意。
“皎兒,可是永寧城讓你有不虞的地方,怎么想要離開?”
“并非如此,兒臣離開是想給爹送份大禮,”白皎頂著一副柔弱無骨的模樣,道:“兒臣聽到些風聲,南詔國近日對父皇無理,所以兒臣決定出征為父皇討個公道,順便將南詔國打下來送給父皇,我只需三千兵馬足以。”
白泓章:“……”
王德福:“……”
你要不要看看你是什么樣子?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么?
從小病弱的人,只要三千兵馬就要打南詔國?
且不說南詔國兵強馬壯,擁有五十萬大軍,就說三千兵馬,連打一個邊陲小鎮可能都不夠。
七皇子莫不是這幾天在寺廟不吃不喝把人弄傻了?
白皎看了看白泓章的臉色,思索道:“那兩千五,不能再少了,再少了都不夠戰隊行。”
他倒不是覺得白泓章舍不得三千人,只是想到現在大乾確實沒什么實力,白泓章摳搜一點也很正常,完全沒有考慮過別人質疑他不行。
向來只有他睥睨眾生的份,哪有他被質疑的份。
“皎兒,你莫不是病了,怎么能有這種想法?”白泓章一臉擔憂地望著白皎,順便抬腳踹向王德福,“還不快去叫太醫!”
王德福被踹得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是,奴才這就去!”
皇帝這腳勁兒也太大了!那神丹妙藥竟如此有效!
白皎:“……”
白皎面無表情。
白皎一言不發。
白皎找人叫來了張萬峰和童興平。
他往床上一躺,干脆閉上眼,裝作真的病了,但病因絕對不是因為跪寺廟,他根本沒跪,也就不存在說胡話。
張萬峰和童興平緊趕慢趕,氣喘吁吁地跑來,耳邊不斷回響著白皎的不良人對他們說的話。
張萬峰氣得咬牙切齒,只覺得自己晚節不保,臉面無存,當真成了他以前最不恥的騙子,就是那種什么都不懂還帶著黃帆寫個半仙在大街上招搖撞騙的人!
可惡!白皎真是太可惡了!居然又想讓他騙人!
他張萬峰是那么沒有原則的人嗎?他身邊一心向佛的童興平市那么沒有原則的人嗎?
這么想著,到白泓章面前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撲通一聲用力跪下。
他大喊:“陛下,七皇子殿下這是未能得到您的信任所以受到了菩薩的懲罰,您可千萬要答應七皇子殿下的一片孝心啊!”
童興平也顫顫巍巍跪下,心中瘋狂念道阿彌陀佛。
好了,這下原則全喂狗了。
第115章 亂世 6
托張萬峰和童興平的福,白皎得了五萬精兵。
說是精兵,事實上大乾朝落寞,兵馬早已變得良莠不齊。
這些人對于白皎來說,太多了,他只需要三千而已。
“嘰嘰,嘰嘰?”得了五萬精兵,皎皎不開心嗎?
朝灼現在已經從只能躺著的嬰孩變成了會爬的嬰孩,就連頭發都長出來了。
他在白皎身上爬來爬去,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像是重新不穩,一頭栽到白皎身上,吧唧一下親上白皎的臉。
口水也糊了白皎一臉。
白皎將他舉起來,感覺自己像當爹。
“餓了?我去泡奶給你喝。”
“嘰嘰。”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沒有不高興,只不過感覺人多了,有些麻煩。”白皎在系統商城購買了嬰兒用品,動作熟練地拿出來,泡好奶又放回系統空間。
他將一個跟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奶瓶塞到朝灼的嘴里,低聲哄道:“喝吧,乖寶寶。”
朝灼:“……”
朝灼對于他突然掏出東西又讓東西消失這一點已然見怪不怪,抱著不知道從哪來奇怪奶嘴,默默喝奶。
白皎不喜歡小孩,但想到看朝灼一點點長大,就覺得甚是有趣。
白皎變得極其有耐心,等朝灼喝完,還會給他擦嘴,變出各種各樣的嬰兒玩具放到朝灼的面前。
朝灼一開始確實被那些新奇的玩具吸引,在發現這些玩具是給幼兒玩的哄孩子把戲后就失去了興趣。
嬰兒覺多,喝完奶沒多久后朝灼就睡著了,連問題都沒問完。
白皎將他放在全自動搖籃中,坐在一旁看書。
燒著地暖的室內只有他們一大一小兩個人,靜謐而美好。
【宿主,我已經到山南東道了。】886興奮聲音傳來。
“那邊情況如何?”
【挺好的,我已經招了幾個人了。】
“那你換地方吧,你去隴石道。”
【……你說什么!】
“讓你去隴石道,重新發展,我馬上要去沔州,不需要你幫忙。”
【……】
886剛找個地方落腳,還沒歇一歇,都要氣死了。
“你收的那幾個人,你也帶走吧,我這邊有五萬人,還能分你點,這樣你就不用辛苦地招兵買馬了。”
【……我是不是還應該說謝謝?】886忙活大半天,結果發現是白忙活了,要氣死了。
“不客氣。”白皎單方面切斷了和886的聯系,不打算聽886無能狂怒。
他淡然地將晃了晃搖籃,盯著搖籃里朝灼胖乎乎的小臉,沒忍住上手捏了捏。
又軟又嫩,手感真好。
為了避免將朝灼吵醒,白皎的動作一直很輕。
這么大個孩子不可能不被別人發現,外面的婢女出來稟事,白皎把高科技全部收走,將朝灼放在了床上。
“進。”
隨著話音落下,婢女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殿下,外面有個名叫彭博瀚的人要見您,說是想要成為您的幕僚。”
這可真是個稀罕事。
誰不知道七皇子身體自幼孱弱,對皇儲之位無意爭奪,其他皇子府上幕僚養了百八十個,只有他明里暗里都從不招人,也沒人來找他。
現如今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升起了,居然有人上趕著來七皇子的府邸當幕僚。
白皎挑了挑眉,站起身道:“你去命人買個上好的搖車,照顧好他。”
宮女順著白皎的目光看去,赫然看見白皎的塌上躺了一個睡得香甜的嬰孩,心里猜測紛紛,面上卻是半點都沒有表露出來。
她畢恭畢敬道:“是。”
白皎決定去見見這個彭博瀚。
他披了件大衫,穿過滿園花色來到前廳,瞧見一個青衫樸素的青年。
白皎沒看出什么特別的,懶洋洋坐上主位,打算隨意將人打發走。
“草民彭博瀚拜見七皇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彭博瀚不說話時看上去文文靜靜,格外清秀,一開口說話,就有種諂媚的感覺。
士人總是喜歡面上清高,來不了這套,反倒是讓白皎起了幾分興致。
“說吧,此次前來,用意為何。”
“回稟殿下,草民此次前來是想毛遂自薦,不知殿下可有此等打算?”
“你這是想將我卷入皇子們的紛爭,還嫌這潭水不夠渾?更何況父皇日后必能福壽延綿,我為何要逃離他的庇護,自己去爭一條勞苦之路?”白皎懶懶散散,話卻問得犀利。
彭博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硬著頭皮道:“但殿下若想長久獲取庇護,不出手必然不行,更何況殿下不是已經在做了?”
白皎瞇了瞇眼,忽然輕聲笑了,“有意思,既如此,先生便留下吧。”
“謝殿下恩典。”彭博瀚面上一喜,急急忙忙想要跪下給白皎行大禮,白皎卻像是一陣風般快速不見了。
若是彭博瀚勸他去爭一爭皇位,白皎必然會將彭博瀚直接趕出去,但這彭博瀚居然直接看出了白皎的心思的用意。
這說明彭博瀚是個聰明人,還是個會拍馬屁很識趣的聰明人。
白皎不需要那種死諫式幕僚,彭博瀚這種與他而言就正合適。
他把關于彭博瀚的事情安排給了錢合,自己趕忙回寢殿去了。
婢女照顧得還算盡興,短短一刻鐘,就連乳娘都找來了。
朝灼醒了,正在裝睡。
“孩子給我吧,不用乳娘。”白皎接過朝灼,輕拍安撫。
婢女小聲解釋:“殿下,這乳娘是照顧吃食哄睡的。”
白皎懂了她的意思。
也就是說,若不將乳娘留下,朝灼會被餓死,這落在別人眼里,確實不正常。
略一思索,白皎便道:“既如此,讓乳娘將吃食備到碗里,日后我來喂就是。”
“是。”
宮女盡到心了很高興,乳娘得了份好工作也很高興。
她們這一高興,就叭叭地跟人分享,就這么一傳十,十傳百,等穿到皇帝耳朵里的時候,就成了一折婉轉旖旎的愛情故事。
……
“你最近似乎長得慢了。”白皎舉著朝灼左看看右看看。
生長速度似乎成了真正的嬰兒的速度。
照這樣算,他豈不是還要等朝灼十六年才能談戀愛?那時候他都已經三十六了。
這么想著,白皎的臉色都不太好看了。
“嘰嘰,嘰嘰。”沒有,是你太心急了。
朝灼覺得自己已經長得夠快了,像是開了十倍速一樣,就連偶爾會照料他的婢女和乳娘都覺得驚奇。
“那是,雖然你這樣小小的也很可愛,但我還是更想見到你長大時的模樣。”
對著這么個小嬰孩,白皎的心里要升起也只能升起父愛了,他是真的不想日后扯出一段新的禁忌之戀,分明按照這個世界的年齡來算,朝灼該比他大才是。
“嘰嘰?”為什么?
“我不想給你當一輩子的爹。”
朝灼:“……”
他也不想莫名其妙給人當一輩子兒子好嗎?還是他傳說中的前世愛人。
朝灼憋悶地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白皎,成功被白皎打了一下。
挺新奇,真的有種養兒子的感覺。
白皎想了想,為了避免被當成變態,他確實應該暫時把朝灼當兒子養,完全沒想過先當兒子養的話,會更變態。
朝灼確定自己會快點長大,這副形態不會維持超過三個月就能變成一個全新的自己,所以沒有太關注白皎難得活躍的心思。
他被打了屁股就轉過去,兇巴巴地瞪著白皎。
白皎只會覺得他可愛,捏臉捏得更帶勁。
乳娘恰好裝好了奶端來,見狀趕忙道:“殿下,嬰孩的臉不可如此揉捏。”
白皎不太高興,“為何?”
“長大會流涎。”
白皎松了手,不捏了,心想自己也許還需要補充一點嬰幼兒的知識,早晚都有可能用得到。
婢女慌慌張張跑來,“殿下,皇上派人來請您進宮了。”
如今入春,白皎喜歡把門打開敞著透氣,吹吹風,喝喝茶,逗逗朝灼,故而誰來一目了然。
白皎懶得問白泓章想干什么,起身便打算過去,誰知婢女又接了一句。
“皇上還說,讓您將小皇孫帶上。”
“哪來的小皇孫?”
婢女看向正在爬爬樂的朝灼,白皎也順著目光看過去。
白皎:“……”
好了,這下是真的當爹了。
“錢三,去命人查查是誰傳的謠言。”
房梁上跳下一個不良人,“是。”
白皎大手一揮,只能帶著朝灼一塊進宮了。
“嘰嘰……”
“寶寶,你別嘰了,等會你需要扮演一個正常的寶寶。”白皎把朝灼放在膝上,掖了掖他的衣領,免得等會露出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保暖衣。
“咿呀?”這樣?
“對,你真聰明。”白皎低頭親了親他的臉蛋,不能捏臉,就改成捏手。
“咿呀,咿呀……”好緊張,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皇上了……
“沒什么好緊張的,到時候我跟他解釋清楚你不是我生的就好。”
朝灼將白皎抱緊,心想這可是面見天顏,怎么可能不緊張。
而且那可不僅僅是皇帝,還是白皎的親爹……
白皎抱著朝灼進宮引起了不少人的關注,更是引起了其他皇子的不滿。
要知道其他皇子大多都已經娶妻,就算沒娶妻的,例如比白皎小幾個月的八皇子,也有一大堆妾室,養得府里府外到處都是,但他們都沒能誕下一個孩子。
原主身子弱,不想在床榻之事消磨自己,就連啟蒙的婢女都沒要,到現在都是一個潔身自好的光棍。
由此可見,當他們發現白皎抱了個孩子進宮,有多羨慕嫉妒,更是有諸多質疑。
碰巧大皇子白承兌也在,看見白皎抱著孩子來,冷哼一聲,“沒想到七弟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來個大的。”
“大皇兄,無文者,還是莫出語的好。”白皎淡淡瞥了他一眼,抱著朝灼進殿了。
白泓章像是飛過來的一樣,張口就是,“快來,讓朕看看朕的大孫子!”
第116章 亂世 7
朝灼一見白泓章就裝起了鵪鶉,也不張嘴嘰嘰嘰了,閉上眼睛假裝睡覺。
“爹,這孩子……”
白皎打算解釋,卻直接被興奮的白泓章劫住了話頭。
“這孩子長得跟你小時候真像!簡直是一模一樣啊!瞧瞧這臉蛋,瞧瞧這眼睛,瞧瞧這鼻子……”
白泓章抱著朝灼愛不釋手。
白皎沉默著盯了會朝灼,看半天也沒看出來朝灼和他哪里像,這白泓章莫不是老糊涂了,分明吃了他從系統空間買回來的丹藥,怎么還是一副壞腦子的模樣?
站在一旁的大皇子白承兌也盯著朝灼看,又看看白皎,愣是沒找出半點相似的地方,偏要說的話,也就是白這一點了。
但白皎臉上是病弱的蒼白,而朝灼是健康粉嫩的白。
“朕要為他賜名,如今春紅柳綠,景色宜人,不如就叫他白景灼吧!”
白皎聽見白泓章誤打誤撞取了第一世朝灼的名字,眼皮重重一跳。
“父皇……”
朝灼聽見這名字有了反應,覺得挺喜歡,“咿呀”叫了一聲。
“這孩子也喜歡這個名字,好好好!朕也有孫子了,這可是朕的第一個皇孫,朕要大擺筵席,大赦天下!”白泓章直接喊了王德福的名字讓他叫皇后去辦,還囑咐一定要好好辦,宮中許久沒出過喜事,一定要大半特辦,還要將上次白皎求藥的事情昭告天下。
一點讓白皎辯駁的機會都沒留。
白皎干脆不說話了,心里算盤打了一圈,想著讓皇帝去折騰好了。
只能捏著鼻子認下朝灼這個兒子了。
白承兌在旁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說了幾句祝賀白皎和白泓章的場面話,急匆匆離開了。
白皎知道他這是回去造孩子去了,在心里罵他趕著去投胎。
風風火火鬧了這么一出,白泓章逗弄朝灼逗弄個不停,終于盤問起白皎關于朝灼的身世。
“這孩子的娘親呢?是你府里哪個婢女?有這么大個功勞,也該給她提提位分,給你當個側妃如何?”白泓章道:“你如今也已經年滿二十,婚事也該張羅起來了。”
“爹,兒臣不急,這孩子的娘親……”白皎頓了頓,面不改色道:“不瞞您說,兒臣向您討要封地,也有自己的一點點私心,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前兩年兒臣去劍南道游玩?”
白泓章對原主時刻關心,自然記得這事,原主鬧著說沒見過外面的世界,一定要出去看看,在外面玩了大半年才回來,回來后就病倒了,身子更弱了。
“這孩子的娘親便是劍南動川節度使、朝康的女兒所生,兒臣那次游玩險些遇難,是他的女兒將兒臣救回,兒臣與她因此生情,一次醉酒誤事……后來兒臣受父皇所詔不得不不歸,也是近日才知她的身份和遭遇,,還有她生下來兒臣的孩子,只可惜她如今已被南詔人所害,拼死令人將這孩子送來兒臣身邊。”
“她未婚生子,不愿給家族蒙羞,這一切都是暗地進行,朝家人也不曾知曉,還請父皇為兒臣保密。”
白皎朝著白泓章深深一拜,被快速扶起。
朝灼聽得目瞪口呆,小臉都漲得通紅。
不是說好了不認他當兒子,現在怎么還給他虛構了一個娘親!
白泓章聽完熱淚盈眶,“倒是個性情剛烈的好女子……”
白皎也沒想到他是這個反應,不過看白泓章一臉懷念,琢磨著他是因此聯想到了原主的母妃,干脆不吭聲了。
“可這孩子也不能不要個好身世啊,你需要盡快挑選皇妃。”
“父皇,兒臣心中僅此一人,此生已不愿再娶妻生子。”白皎心想不娶妻又不是不娶夫,這也不算是撒謊。
“你這癡情的性子,當真是隨了我。”白泓章長嘆一聲,看向朝灼更加憐愛。
白皎:“……”
朝灼:“……”
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你要不看看你那三千后宮佳麗呢?
白皎覺得白泓章在罵他,冷著臉沒說話。
好在他病懨懨的,冷著臉誰也看不出來。
“你今日便住在宮中,這些事情,日后再說。”白泓章大手一揮,轉身抱著朝灼走了。
白皎跟在后面,沒多久便被攔下,讓他去好好休息。
*
朝灼被老皇帝抱在懷里,嗅著濃濃的中藥味想打噴嚏,又不敢放肆。
這年頭的皇威大過天,面前這人又是白皎的親爹,朝灼除了裝作真正的小嬰孩,什么法子都沒有,兩眼一閉給自己催眠。
偏偏白泓章不想放過他,抱著他去了張萬峰和童興平處。
白泓章特意開辟了一個新殿給張萬峰和童興平當永寧城的第二個白梵寺。
他們每天的任務也很輕松,和白泓章論論道,下下棋,稍稍指引勸說,想要將白泓章打造成一個明君,為百姓謀福利。
看見白泓章抱著個孩子來找他們,倒是有些新奇。
張萬峰湊過去一看,嚯,這是將白皎的大寶貝抱來了。
不是,什么情況?
怎么就將白皎的大寶貝給抱來了?
心里驚濤駭浪,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沉穩模樣,主打的就是一個不在預料之內,也必須要在掌握之中。
“道長,您看看這孩子。”白泓章抱著朝灼湊到張萬峰面前。
張萬峰裝模作樣掐指一算,“這孩子生逢吉時,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日后必然福澤深厚,智慧超群啊!只是……”
白泓章本來聽夸聽得挺高興,一聽還有轉折,頓時面色不虞。
“災煞現世,日后恐遭奸人所害,需挺過難關,才可逢兇化吉、順風順水。”
這還得了?
“張道長,是誰想害朕的皇孫?”
“陛下,并非貧道不答,而是這災煞隱現,還未有明確指針,只能等到日后再定論,”張萬峰摸了摸胡子,一臉為難,“天機不可泄露,貧道此番道破幾語,已然……”
張萬峰話未說完,捂住嘴就這么吐了口血,直挺挺暈過去了。
他暈了,他裝的。
王德福在旁邊大喊:“太醫,快請太醫為張道長醫治!”
……
張萬峰一直沒醒,白泓章憂心忡忡,帶著朝灼去后宮轉悠了一圈,這才把朝灼還給白皎。
白皎嗅著朝灼身上原本的奶味兒變成胭脂水粉的味,不太高興,想捏朝灼的臉,想到什么,又改為輕捏朝灼的小手。
“現在好了,你真的變成我的兒子了。”
朝灼原本折騰一天,困得只打哈欠,聽白皎這么冤枉他,氣得清醒了。
“嘰嘰,嘰嘰?嘰嘰!”明明是你承認我是你兒子,怎么還怪我?壞皎皎!
白皎倒也沒有生氣,見他這副模樣,沒忍住逗道:“你也并未否認。”
“嘰嘰?”我要如何否認?
“你不曾張嘴。”白皎捏住他的鼻子,迫使朝灼張嘴呼吸,連句“嘰嘰”也發不出來。
朝灼生氣地轉了個身,背對著白皎。
他難道就很想給白皎當兒子嗎?分明應該是愛人的!
只可惜他的靈魂是個成年人,身體卻是個幾月大小的嬰孩。
這么一想,朝灼委屈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眼看將人逗哭了,白皎給他翻了個面,朝灼又翻回去,白皎再翻過來,如此反復折騰幾次,白皎才開口。
“其實,談了幾世情愛,給你當一次爹也無妨。”
他說這話顯然不是心里話,可朝灼當真了。
朝灼:“……”
更生氣了!
朝灼一骨碌滾到被子里把自己裹起來,不想理白皎了。
誰想讓好好的戀人變成自己的爹,又不是什么民間話本子里的小爹文學!就算是,也一點都不合理!
“真生氣了?”白皎輕而易舉將他從被子里扒拉出來,親了親臉蛋,“我說笑的。”
朝灼氣鼓鼓道:“嘰嘰!”我要吃飯!
“剛才不是吃過?”
“嘰嘰!”就要吃!
他要快點長大!再快一點!猛猛地漲!要漲得比白皎還高!他才不要給人當兒子!當爹還差不多!
白皎揉了揉他的頭,“那你躺著,我去給你泡奶。”
“嘰嘰,嘰嘰!”不要,我要吃飯!
喝奶長不快,他才不要喝奶。
白皎挑了挑眉,倚在塌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并非我不想給你吃,是你現在不能吃飯菜。”
“嘰嘰?嘰嘰!”為什么?我就要吃!
“寶寶,你沒有牙,拿什么吃飯菜?米粒你都嚼不動。”白皎捏了捏朝灼的嘴巴,沒忍住笑彎了眉眼。
朝灼本應該氣得在床上打滾,卻被白皎的笑晃了神。
“砰”的一聲,他竟又變成了靈體的模樣,不過這次是嬰孩大小,這一變故,當他們都驚了下。
“嘰嘰?”怎么回事?
朝灼震驚地在床榻上滑動,發現自己變回了靈體的模樣,并且還在變大。
他生長到一定程度時,又“砰”的一聲,直接從半臂大的靈體,變成了三四歲的小孩的模樣。
朝灼發現自己一下長大這么多,欣喜若狂。
白皎:“……”
白皎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在想,自己明天要怎么對白泓章交差。
說白景灼一晚上打了激素,一晚上長大兩歲,有人信嗎?
雖如此,白皎還是配合著抱住歡呼的朝灼。
朝灼驚喜道:“我可以說人話了!”
嗓音稚嫩了些,好在終于不用再嘰嘰嘰了!
他此時的模樣,和上個世界是嬰兒的白皎第一次見到朝灼時差不多,讓白皎腦海中閃過幾段回憶,眉眼也愈發柔和。
“慢點,小心摔著。”
長大就長大吧,反正無論如何,白皎都會為他兜底。
第117章 亂世 8
白皎本想用系統空間兌換的機器人貍貓換太子蒙混出宮,然而朝灼壓根就沒維持三四歲的模樣太久便縮了回去。
這說明他急功近利,靈體不穩,還需要多吃些東西補補,好好修養。
白皎第二日將他帶出了宮,只等著半月后的宮宴結束,就可以去征戰南詔國了。
他不打算走常規的逐鹿中原路子,也不怕惹惱世界規則,只想著早日復仇完,跟朝灼雙宿雙飛。
這幾日雪水化得差不多了,白皎卻因為換季,病得厲害。
困懨懨地依靠在塌上,修長的手臂攬著朝灼,輕哼著哄睡的兒歌,倒是真有幾分當爹的感覺。
朝灼看他這模樣心疼,讓他請太醫也不請,喝藥也不喝,氣得咬他的臉,還不舍得咬太重。
“皎皎,你這模樣我心疼。”朝灼奶聲奶氣道。
白皎眨了眨眼,敷衍道:“那你別心疼。”
朝灼:“……”
屋外芍藥開得正好,紫紅黃綠,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朝灼道:“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頭春光多好。”
白皎困得想打盹,但還是強撐著精神,將朝灼抱了起來,“那就出去轉轉吧。”
朝灼乖乖趴在他懷里,親了親他的臉,奶聲奶氣道:“你披一件大氅。”
旁邊的婢女上前想要為白皎披上,卻被揮手阻攔。
白皎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條小薄毯,將朝灼裹了起來,“我不冷。”
他這病死不了,不過是精神力缺乏的表現,等回源世界往修復艙一趟就能補回來。
最大的問題是精神體。
為了修復朝灼的精神世界,他幾乎將自己的一大半精神體都獻祭出去,若不是他過于強悍,現如今就該變成一個六親不認的傻子了。
白皎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愈發忽視除朝灼以外的人的生命,對他人的認知都產生了模糊,好在他的精神體不是殘缺損毀,只不過是在幫助朝灼修復,所以一直都有一個度。
若是精神體損毀,便會產生七情六欲盡數失去的情況,那才是真正的漠視所有人,甚至需要靠藥物才能維系那么一丁點的情感需求。
白皎記得以前有個傻子掰了塊自己的精神體做成戒指跟戀人求婚,結果戒指被摧毀,就成了一個殘缺的Alpha。
這事還是方一惟講給他聽的,主要是為了秀恩愛,說自己送的戒指就沒被摧毀,自己挑人眼光好。
白皎以前覺得他也是傻子,但現在……何止是小小一塊,他可是將大部分都獻出去了,說不了別人傻。
“你身上冷冰冰的,騙人。”朝灼郁悶道。
“你隔著毯子,哪里能感受到?”白皎捏了捏他的手,“而且我明明就是正常的體溫。”
“不正常,你多穿些。”朝灼不依不饒。
白皎只得將那件大氅披上了。
他抱著朝灼在花園走動,婢女們遠遠跟著,并不上前打擾。
抬頭看見灼目的太陽,白皎瞇了瞇眼,勾唇淺笑,嗓音溫柔道:“朝灼,你要快些好起來。”
朝灼還當他說的是讓自己快快長大,囫圇應道:“嗯!皎皎也是。”
“等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朝灼以為是哄人的話,面上的表情愈發擔憂,“好,那我們一起好。”
白皎輕嗤了聲,“你好笨。”
“為什么罵我?”
“明明是夸你可愛的意思。”
朝灼被他氣成小河豚,鼓著腮幫子眼珠滴溜溜轉兩圈,咧開嘴笑道:“那我也夸你,你好……”
話沒說完,就被白皎未卜先知捏住了嘴,“還是別夸了,這是你的專屬夸獎。”
朝灼:“……”壞皎皎!
*
化雪迎春不可謂不是一個好事,畢竟這場大雪下了三月,太多人都沒能挺過這場寒冬,再下下去,將會有更多人凍死在雪里。
白泓章將這場宴會定名為春日宴,一整日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
下午賞春吟詩作對,晚上酒肉歌舞升平,宣布大事。
白皎本不想去下午場,奈何皇后請人來邀約,白泓章也帶話讓他去看看,白皎這才百閑之中抽出空,抱著朝灼出門溜達。
朝灼這幾天能控制自己的大小了,不過最大也只有五歲的模樣,讓他們都失落了好一陣。
白皎親手做了一個布制背帶,將朝灼掛在自己的身前,避免朝灼等會被有心之人拐跑,就以這么一種在外人面前奇特的造型出門了。
好在剛出府就坐上了馬車,平民百姓沒看到,進宮卻被無數雙眼睛打量。
“皎兒,快過來,本宮許久不曾見你了。”
皇后郝琴韻膝下無子,原主在母妃去世后,一直在她膝下長大,這母子的情分卻不高。
郝琴韻當年生下一個公主后,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這些年潛心禮佛,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都不管不問,怎么可能對原主上心,不苛刻虐待都是極好,不過面子功夫還是要做到位的。
“母妃近來身子可好?您前段時間一直在龍清寺修行,兒臣不好打擾,今日總算見著您,這是兒臣特意向童主持那里求的仙丹,雖藥性不如父皇的天賜神藥,卻也是極好的補身子仙丹,可讓母妃看似年輕十栽,身子亦然,兒臣一片孝心,往母后日后愈發康健順遂。”
眾人早就聽聞白泓章吃了白皎給他求的神藥后,不僅白頭發都沒了,整個人也看著年輕精神多了,在朝堂上還能中氣十足地跟朝臣對罵,看見白皎再獻仙丹給皇后,一個個都伸長脖子好奇去看。
郝琴韻臉上的笑容滴水不漏,“皎兒有心了,本宮很好,這顆仙丹還是留給皎兒補身子的好,你看看,你近日又瘦了。”
“兒臣這病乃是娘胎弱癥,神仙也回天乏術,母后若是體貼兒臣,便將仙丹收下吧,母后好些,兒臣心里也好受。”
他們又推諉好幾番,說足了場面話,郝琴韻終于肯收下仙丹,演完這出母慈子孝的戲碼。
她仿佛這時才注意到白皎身上掛著個好奇寶寶,正偷偷望著她。
“這便是本宮的孫兒了?皎兒怎么這般背著孩子,也不嫌累,快快交給宮女好好休息去。”
“不必,兒臣抱著就好。”
“那給本宮好好瞧瞧。”
“這孩子吃得多,長得胖,兒臣怕累著母后。”
……
新一輪場面話開始了,朝灼頂不住,打了個哈欠,聽著實在是困。
這些人講話真麻煩,他從前在軍營,面對鎮北王說話都沒有這么費勁。
春日宴下午場邀請的都是些青年才俊,世家小姐,明晃晃的相親欄目。
白皎主打一個油鹽不進,死活都不肯將朝灼放下來,就這么帶著他坐在了皇后下首后面點的席位,像是生怕皇后繼續跟他搶孩子。
白皎對郝琴韻沒什么意見,一個被白泓章大渣男傷透心的女人,對于她生的四公主來說可能不是個好母親,但對于白皎來說卻是不壞。
若是郝琴韻有意爭權,心眼小一些,這后宮現如今應當只剩下白皎這一個皇子,也不需要爭搶皇位了,直接當太子等著繼承就行。
沒一會兒太子、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全都到了。
又是一陣客套的場面話,一個個還跑過來圍觀朝灼,朝灼卻已經在這片嘰嘰喳喳中睡著了。
這群人太能嘀咕了,他好困。
白皎也困懨懨的,迎著那些世家小姐打量的目光,他低頭看著朝灼,眉目溫和柔軟,本以為可以打消他人的念頭,誰知不少人都被他這副模樣迷住,想要當孩子的后娘。
其中宰相之女茹妍雅就是想要給朝灼當“后娘”的一員。
她是庶女,平日里被家中嫡兄欺辱得厲害,早已忍耐多時,想要靠著今日一舉成名,釣個金龜婿。
她其實沒有什么大抱負,就是個顏控,外加想要過安穩日子,所以相中了已經有孩子并且長得帥還有病弱buff的七皇子。
在她眼里,白皎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等去了之后,茹妍雅只需要帶著他的孩子好好活著,當個有錢有權的寡婦就好了。
這個想法非常的美妙,但現實給了她重重一擊。
白皎都還沒聽她念寫出來的詩就告病離席,反倒是一臉肥豬樣的八皇子對她眉來眼去,將她惡心得不行。
宰相家里沒有嫡女,所以庶女也算是半個香餑餑了,可謂是人人都想搭上宰相這根線,白皎除外,朝灼也除外。
白皎看朝灼睡得香,干脆抱著他在休息的偏殿睡下了。
一大一小都犯困,抱在一塊,畫面靜謐而美好。
前提是沒有人打擾——
睡著睡著,白皎敏銳的感官便察覺到陌生人進殿。
他躺著沒動,手里已經多了一把能夠一次穿透心臟的匕首,等待著來人的靠近。
空氣中忽然彌漫起一種奇特的香味,白皎立馬分辨出這是何物,下意識捂住朝灼的口鼻,猛地睜開眼。
緊接著他就看見一個婢女模樣的人正朝著這邊走來,見他醒了,也嚇了一跳,誰知下一秒,“婢女”的身后就躥出一個女人,手里還拿著一個大石頭,猛地將“婢女”砸暈過去。
那女人嘴里還沒忍住罵罵咧咧:“居然還敢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這可是皇宮!敢跟老娘搶寡婦之位,老娘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打死你!打死你!誰也搶不走我的榮華富貴!”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榮華富貴是我的!我的!我的!”
白皎:“……”
在說什么,他怎么聽不懂?
第118章 亂世 9
烏泱泱一群人都跪在皇后面前,身居上位的郝琴韻面色陰沉,目光一寸寸掃過下面的人。
那名給白皎下藥的“婢女”也被人潑醒壓在下首,正哭泣著求饒,說自己鬼迷心竅,一時糊涂才做錯了事。
太醫為朝灼和白皎都把了脈,確定沒事,他們才坐在席位上等待郝琴韻處理這件事。
“婢女”的真實身份是劉尚書的小女兒劉春嬌,說是仰慕白皎已久,這才因此動了歪心思。
經此一遭,她的名聲必然壞了,連帶著劉家其他幾位待嫁姑娘的婚事多半也要多受阻礙,一個個在旁邊盯著她氣得牙癢癢。
白皎不是一個會為他人考慮的人,自然不會去考慮害人者的處境。
現如今只有劉春嬌的大姐出來求情,坐在上首的郝琴韻卻久久不曾開口。
茹妍雅沒有跪,她是阻止劉春嬌釀成大禍的大功臣,必然要行賞,不過剛才白皎在殿內敲打了她一番,她不會說出想要嫁給白皎的話,乖順地低著頭等待皇后下令。
乖巧得一點沒有剛才砸人時的風范。
正當皇后打算先開口問茹妍雅想要什么獎勵時,白皎驀然開口打斷。
“母后,咳咳……兒臣身子不適,先行告退了。”
白皎抱著朝灼,施施然行了個禮轉身離開,看也沒看那跪倒在地的劉春嬌一眼。
劉春嬌怨毒地盯著壞她好事的茹妍雅,又裝可憐地望著皇后,最后才念念不舍地回眸看向白皎離開的背影。
她確實被劉家寵得無法無天,覺得做出任何事都有人會給她兜底,倒是一眼沒看為她求情,磕得頭破血流的大姐。
這種事,女子的處罰必然要比男子嚴重,傳出去女子壞名聲,男子卻得一句風流了無下文,不公平,不公正,這是時代的弊端,可劉春嬌沉醉在自己癡情的幻想式愛情里,對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毫無察覺。
她這種人比比皆是,白皎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反倒是記住了茹妍雅,覺得這是個可塑之才,雖然幫助多此一舉,但白皎覺得可以將這人丟給正在奮斗的886,日后必然能做出一番成就。
茹妍雅正美滋滋地等著皇后給自己賞賜,回家好揚眉吐氣一番,完全不知道只想咸魚躺平的自己已經被白皎記住了,還打算拉去當苦役。
……
“皎皎,我熱。”朝灼趴在白皎懷里,吐著舌頭哈氣。
他們現如今在皇帝偏殿的寢宮,沒有任何人打擾。
剛才朝灼還是吸入了些那藥,白皎使了些手段才沒讓太醫查出來。
這樣做不是為了保劉春嬌,而是為了保護朝灼不被太醫發覺出異常。
現在藥效發揮作用,朝灼哼哼唧唧鬧著難受,臉也越來越紅。
“把藥喝了。”
白皎端來從系統空間兌換的藥,打算喂給朝灼。
朝灼撇開頭,哼唧道:“不要喝藥。”
藥苦苦的,他才不喜歡喝。
“給你準備了蜜餞,這藥也不苦,是甜的,我剛才喝過了。”
“那你為什么要準備蜜餞?我才不信。”
朝灼從白皎懷里爬出來,快速鉆進了被子里,翹著屁股捂腦袋,模樣別提多可愛。
“哄你高興,真的不苦,不信你嘗嘗。”
白皎只是拿個蜜餞的功夫,轉頭一看,發現創傷的小鼓包變大了。
他呼吸一滯,掀開被子,朝灼也同時茫然地抬起了頭。
活生生的朝灼,與源世界一模一樣的朝灼,就這樣出現在他的眼前。
黑發紅眸,五官深邃英挺,卻帶著孩童稚氣的茫然神情,眼巴巴地望著白皎。
“你……”白皎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么。
“我變成原樣了?”朝灼率先反應過來,看著自己的手,高興道:“我終于長大了?”
白皎彎了彎唇,眸子也是亮的,“嗯,長大了。”
“我終于長大了!”朝灼雀躍地跳起,直接撲到了白皎的身上。
讓毫無防備的白皎向后退了一步,手里的藥碗落地,趕忙將懷中的人接住。
“皎皎,我長大了,你看見我正常的模樣了嗎?是不是特別英俊?特別配你?”
朝灼的開心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雖然出于靈體不成熟的原因,他的腦容量還不夠,但有時也會因為自己的弱小而傷懷。
他無時無刻不想這樣抱著白皎,為白皎披衣,讓白皎治病,或者……待白皎受過。
他現在終于變成了原本的模樣,可以肆無忌憚地擁抱喜歡的人,做很多小孩子不能做的事情。
“我看見了,很英俊,很配我,不過……”白皎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慢悠悠道:“你沒有穿衣裳。”
“……”
朝灼的臉刷的一下就紅透了。
他像是一只猴,手忙腳亂地跳下來,快速鉆進了被子里,整個人都紅透了。
白皎啞然失笑,有些無奈,笑得格外溫柔。
“寶寶,過來。”
他自然也是高興的,雖然早有預料朝灼會變回來,但這一天來得這么快,卻是他沒有想到的。
當初得知朝灼身死魂消的憤怒散了些,只剩下繾綣的柔情,就連戾氣也淡了。
遠在邊境練兵的886辛辛苦苦,發現自己的粉紅泡泡都多了,氣得牙都咬碎了。
哼!它也要談戀愛!找個漂漂亮亮的老婆秀回去!
朝灼埋在被子里,耳朵動了動,身體卻沒動。
當嬰孩的時候被白皎看來看去,衣服都是白皎換的,他完全不覺得有什么,現在……
太羞恥了!哇啊啊啊啊啊!
“再不過來,等會你變回去,就沒得抱了。”白皎坐在床邊,淡定自若地整理著衣擺。
朝灼一聽這話,果不其然從被子里鉆了出來,“我變成小孩,你就不抱我了?”
“兩者抱法不一樣,無法相提并論。”
白皎眼眸微垂,落在潑灑一地的湯藥上,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朝灼那雙紅寶石般璀璨奪目的眼眸。
源世界里關于對方的一點一滴,似乎也正因為這雙眼眸變得更加深刻起來。
朝灼見他不看自己,還以為白皎對他一點興趣都沒,頓時不高興了,裹著被子從后面將白皎抱住,像是一株食人花要吃人。
“你為什么不看我?也不抱我?”朝灼委屈地盯著白皎的側臉。
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一點都不忌憚白皎皇子的身份,因為他知道,無論如何,白皎都會縱著他,寵著他。
“是你自己躲起來了。”
“那你就不能來主動抱我?”
“你這是無理取鬧。”白皎輕笑。
見識過那具死氣沉沉的尸體,他發現自己更加喜歡鮮活的朝灼了。
“我才沒有,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朝灼拖長語調撒嬌,用臉蹭著白皎的脖頸。
白皎被他蹭得有些癢,轉身將人抱住。
“我愛你,朝灼。”
他的聲音很輕,細聽還有些發顫。
白皎除了生氣時,只有愛到極致的低語才會喊出朝灼的大名,以至于朝灼每次聽到白皎喊他大名,都會先反思一遍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意識到沒有,這才甜滋滋地抱住白皎。
沒辦法,朝灼現在的腦子光溜溜的,像是桉樹葉吃多的考拉,不太能立馬轉過彎。
“我也愛你。”
“我覺得你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小孩。”白皎用被子將他裹好,避免著涼。
“那怎么辦?”
“趁現在,多抱一會兒。”白皎抱著他,心里默默消化著兒子變成戀人這件事。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將朝灼當成兒子養,只不過是突然轉變像是一個巨大的驚喜將他砸昏了頭。
過去這種情況不會發生,白皎總是絕對的理智,絕對的淡然,只有在面對朝灼上,胸膛中起伏的情緒才會洶涌澎湃。
現在的朝灼還很單純,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成正常人類的模樣,在此之前,白皎不會對他做什么。
這種感覺很新奇,也很適合白皎這種掌控欲和獨占欲極強的人。
以后他會一點點重新教導朝灼,就像是給白紙上色,構造出一副夢幻隨性的油畫。
“皎皎,我不想變小了,變小根本圈不住你。”朝灼哼唧道。
他的容貌英俊深邃,體型也不比白皎差,甚至身上的某些部位更加突出些,神情卻乖軟單純。
“你以前在軍營也是這樣嗎?”白皎撫摸著他的眼尾,望著那雙澄澈透亮的紅寶石眼,忽然就愛上了這樣的顏色,甚至是想找到世界上最漂亮的紅寶石,為朝灼打兩個耳洞,戴上他精心設計的耳釘。
就連耳釘的樣式,白皎都已經想好了。
“什么樣?”
“這么……可愛,不會有人想欺負你嗎?”白皎瞇了瞇眼。
“我哪里可愛?我小孩的時候你這樣說我還能忍,現在可忍不了了,誰敢欺負我,我就揍誰。”
朝灼將白皎撲倒了,假裝惡狠狠地瞪著白皎。
白皎覺得他現在笨笨的。
“你就這樣揍別人?這樣撲到?”
“當然不是!我用拳頭揍。”朝灼舉起自己的拳頭,被白皎抓住了空子,另一只撐著身體的手一軟,整個人都摔到白皎的懷里。
“嗯,很厲害。”白皎敷衍道。
他將朝灼裹得更嚴實了點,已經預料到朝灼的時間不多。
真沒想到哪種藥還有這個效果,不過就算如此,揠苗助長也不是什么好事,白皎不會用,該他人的懲罰也一樣都不會少。
朝灼還真以為白皎是夸他,趴在白皎懷里高興道:“你再夸我幾句,我喜歡聽。”
“寶寶,你真……”
白皎話音未落,外面傳來了王德福的聲音。
“七皇子殿下,陛下召您過去一趟。”
白皎蹙了蹙眉。
掃興。
第119章 亂世 10
白泓章召見白皎是為了討論劉春嬌的處罰,順便提了一句白皎對茹妍雅的看法。
白皎義正言辭打消了白泓章想要給他賜婚的想法,好在沒過一會兒宴會就要開場,制止了白泓章想要繼續勸說的話頭。
朝灼已經變成小孩的模樣,白皎將他好生抱著入了場,引得不少大臣也紛紛側目。
“七弟好雅興,還帶個孩子。”
坐在一旁的五皇子湊過來,想要逗逗白皎懷里的嬰孩,被白皎拍了手。
“皇兄,你自己沒有嗎?”白皎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哦,我忘了,你確實沒有。”
五皇子被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笑面虎的樣子再也維持不住,甩了甩袖子,冷哼一聲,不理白皎了。
這個七弟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討人喜歡,當爹了也毫無變化!孺子不可教也!
白皎也不管他心里想著什么,低聲跟朝灼道:“堅持一會兒,吃完飯帶你回去睡覺。”
“咿呀。”朝灼裝成小孩應和他。
白皎輕笑了下,“乖寶寶。”
這春日晚宴著實沒什么好玩的,白皎懶散地撐著身子看舞女們翩翩起舞,心想馬上就能啟程打仗,平定這天下后即可過上安生日子,美好的未來就在眼下。
忽然,一抹寒光在他面前快速閃過,變故來得是如此突然。
一名舞女原本正對著白泓章笑得含苞待放,手中忽然就飛出了一把匕首,并且正對著白泓章。
白皎眸光微動,手中的茶盞頓時也跟著飛了出去,精準擊落掉舞女拋出的匕首。
“有刺客!”
“保護皇上!”
“護駕!護駕!”
場面頓時亂成一鍋粥,大臣們有的瘋狂往外跑,有的瘋狂往皇帝身邊擠,一個個嚷嚷著保護皇帝,就連禁衛軍都擠不過去。
是真的擠不過去,還是不想擠?
大殿的門早已被人關上,舞女隱于暗處,想要借著混亂的人群遮掩逃走,被趕來的禁衛軍統領一刀了結了性命。
“啊!”距離白泓章最近的王德福發出尖銳爆鳴。
果不其然,出事了。
白皎不慌不忙拿了顆葡萄喂進嘴里,朝灼對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很是茫然,可是看白皎完全不急的樣子,他居然也不感到著急,繼續乖巧裝寶寶。
“都給我滾開!”
有個大臣一把老骨頭,被白泓章踹了出來,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叫喚。
“屬下救駕來遲,刺客已經捉拿,請陛下責罰。”禁衛軍統領此話一出,那群大臣瞬間散開了,白泓章身邊的場景也變得清晰可見。
王德福被人捅了肚子,倒在白泓章腳邊血流不止。
“太醫!快宣太醫!”白泓章的手都在顫抖。
王德福陪了他幾十年,情分比很多妃子都要深,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王德福死在他面前,白泓章做不到。
更何況王德福是為他擋刀如此。
一波波禁衛軍涌入大殿,卻沒有一人聽從白泓章的指令,眾人都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父皇,一個太監而已,死了就死了吧。”白承朗笑著站起來,目光冷峻凌厲。
就連禁軍統領都低下了頭,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坐在上首的皇后,也只是默默喝了口茶。
局勢明了。
“逆子!你想造反?”白泓章猛咳了好幾聲,連暈都暈不過去,可見白皎給的那顆神藥有多么管用。
“父皇,這怎么能叫造反呢?您已經老了,也該退位讓賢了。”
白承朗仰天長笑,模樣癲狂至極,“您也不想看到您最疼愛的老七今日隕命在此吧?你說是吧,七弟?”
他說著目光就投向白皎,卻驚愕地發現白皎不知道什么時候奪了身后禁衛軍的劍,和下面的人打起來了。
他懷里還安安穩穩抱著個嬰孩,一手執劍,十步殺二十人,輕松得不行,跟切菜一樣。
白承朗:“……”
“你們這群飯桶,連個病秧子都拿不下嗎!還不快上!”
白承朗氣得跳腳,其他禁衛軍也都反應過來,朝著白皎沖過去。
朝灼被白皎捂住了眼,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聞到濃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住手!不準傷害白皎!”白泓章的嘶吼對于旁人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此時此刻,他身邊的皇后,他的親生兒子,儼然已經買通了宮里的禁衛軍,將他架空了。
白皎覺得這是一場鬧劇,也僅僅是一場鬧劇。
白承朗的造反比原劇情提前太多,但這對白皎沒有任何影響。
來一個,白皎殺一個,很快就殺到了白承朗面前。
這里也僅有一百多個禁衛軍,相比這場輪值白承朗已經安排了許久。
當白皎的劍架在白承朗脖子上的那一刻,他沒有立即下手,而是轉頭問:“爹,要把他殺了嗎?”
白泓章:“……”
白承朗:“……”
白皎見他不說話,一腳踹在了白承朗的膝蓋后。
白承朗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父,父皇,兒臣知道錯了,兒臣,兒臣……”
此時大殿上血流成河,尸體堆積成山,而白皎一襲白衣勝雪,沒有沾染分毫血跡。
“母后,你不跟著一塊跪嗎?”
白皎抬眼望向已經僵硬住的郝琴韻,“還是說你破罐子破摔了,命都不想要了?”
郝琴韻手中的茶盞掉落,茶水四濺,弄臟了她的華服,就像是被燙到一般回過神,卻沒有任何要跪下的舉動。
她面無表情,無悲無喜,神情麻木而空洞。
白皎輕“嘖”了聲,心想這又是一個為愛所傷的糊涂女人。
但凡是郝琴韻自己想當這個皇帝,白皎今天都不會出手。
畢竟他是郝琴韻名下的皇子,當了皇帝自己就是太子,寵愛不會減少,但白承朗當這個皇帝,會給白皎帶來很多沒有必要的麻煩。
此時太醫也趕到了,由童興平將人領來,畢竟張萬峰現如今還在昏迷不醒。
其他禁衛軍也紛紛到場,副統領見此情況,帶著一堆人向白泓章請罪。
白泓章終于回過神來。
“來人,將這逆子和皇后全部關入大牢,等待發落!”
白皎丟了手中的劍,安撫地摸了摸朝灼的頭,低聲道:“放心,我沒受傷。”
朝灼:“……”到底發生了什么?快點把放在我眼睛上的手挪開啊!
朝灼伸出小手用力扒拉白皎的大手,怎么都扒拉不開,氣得想咬人。
他只知道發生了一場宮變,卻不知道白皎一人屠殺百人,還有心思生氣。
白皎輕笑了聲。
這聲笑在現場格外突兀,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過來。
敬佩、恐懼、打量……種種復雜的目光交織在一起,全都透露著同一條訊息。
這永寧城的天,變了。
第120章 亂世 11
大乾三十一年,春。
一場忽如其來的宮變使太子被廢,貶為庶民,皇后囚于冷宮,無詔不得出。
王德福死了,死在這場宮變里,天子一怒,浮尸萬里,皇宮大清洗,一具又一具尸體被抬了出去。
白皎就是在這時候自請封地,讓眾多大臣們再次搖擺不定。
他們對白皎的感官很復雜,從前只當白皎是一個扶不起來的病秧子,根本活不了多久,沒有想過去拉攏白皎,因著宮變的事情,剛想對白皎熱絡起來,卻又傳來白皎封王前往封地的消息。
這到底是個什么局勢?
正常人誰能看得懂?
反正茹妍雅是看不懂的。
因為白皎前往封地就算了,還把她也帶上了。
理由還很簡單,胡編亂造說邊境缺乏醫師,讓學了幾年醫術的她過去幫忙,還能順便幫著帶帶娃,皇帝居然還批了,也不知道白皎是怎么說的,甚至給茹妍雅封了一個郡主的身份。
當真是如夢似幻啊,茹妍雅盯著懷里的嬰孩,心想如果不干活就更好了。
要不是看見七皇子在外面跟一個男人親嘴,茹妍雅都要自作多情以為七皇子是愛上她了,所以偏要帶她走。
“讓茹妍雅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帶孩子真的好嗎?”朝灼擔憂地問。
“她自愿的。”
白皎從后面圈著他,漫不經心地提高了跑馬的速度。
離開了永寧城,朝灼再也不需要變成嬰孩的模樣了,所以他找了名孤兒來暫代,起碼不能讓身邊的人起疑。
至于懷中抱著一個男人策馬,不會有人敢說什么。
“你就不能讓我自己騎嗎?”朝灼小聲道。
這個姿勢太別扭了,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被人抱著騎馬。
白皎明明看著病弱,怎么既能殺人又能騎馬?和形象一點都不符。
白皎湊近他耳邊,輕聲問:“灼灼不喜歡跟我同騎嗎?”
“不,不是,我想抱著你騎。”朝灼紅了臉,聲音被淹沒在呼嘯風中。
白皎笑了聲,“等到了封地,你想怎么抱都隨你,好不好?”
朝灼揉了揉耳朵,小聲道:“好。”
……
益州的官員早就準備好迎接這位遠道而來的皇子了,并且準備了盛大宴席款待。
白皎吩咐下去不允許大都督在宴會上弄些幺蛾子,所以這場宴席舉辦得格外順利,只是單純的觥籌交錯,虛與委蛇。
晚上白皎回來的時候,朝灼已經洗好澡,坐在院子里跟茹妍雅聊天。
朝灼長得劍眉星目豐神俊朗,現如今的性子卻格外單純,茹妍雅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跑來套近乎,準確地說,是來八卦。
“這白景灼,是你和七皇子殿下的孩子嗎?”
朝灼差點一口茶水噴到茹妍雅的臉上,“咳,咳,茹姑娘,你怎么會這樣想?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更何況真正的白景灼是他自己,不是那個被抱養來的孤兒。
茹妍雅眨了眨眼,無辜道:“誰說男人不能生孩子?話本子里就有很多男人生孩子的橋段,我看你的七皇子如膠似漆,容不下第三個人,這孩子若是殿下跟別人生的,你當真不介懷?”
如果是真的,那當然介意得要死,但問題是實情并非如此,還不能說出來。
“話本子里都是騙……”朝灼迎著茹妍雅期待的目光,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釋。
“罷了,你不承認就不承認吧,我懂,都是皇家秘辛,”茹妍雅擺擺手,“那你可否跟我講講你們如何相識?這里有瓜子,你要不要來點?”
“……不,不必了。”
相識也是個不能說的,朝灼感覺自己要憋死了。
他本就是個愛說話的性子,還有些愛秀恩愛,這可真是難受極了。
“那好吧,你喜歡七殿下什么,這個總能說了吧?”茹妍雅小聲嘀咕道:“七殿下冷冰冰的……”
“他哪里冷了?”朝灼紅著臉,同樣小聲道:“只是不愛說話,懶散了些。”
茹妍雅瞪大眼反駁:“他哪里不冷了?話都不愛說,還不叫冷啊?你是沒瞧見七殿下那天在春日宴上殺人的樣子,一劍一個,可嚇人了。”
她說完還打了個哆嗦,想想就覺得可怕。
茹妍雅想要嫁給白皎當寡婦的心思早就歇了,看白皎那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模樣,她總覺得自己要是敢動歪心思,腦袋不保。
“春日宴殺人?”朝灼愣怔。
春日宴那日他一直窩在白皎的懷里,被覆著雙眼,什么都沒瞧見,耳邊也確實有刀劍相碰的聲音,可他以為那是別人在打斗,白皎挪動腳步只不過是在躲避。
回去后,白皎也確實沒事,衣服上連血跡都沒有沾染上。
茹妍雅震驚:“殺了一百多個,你居然不知道?”
這事在永寧城傳得沸沸揚揚,朝灼竟一點風聲都不曾聽見嗎?這是被白皎保護得多好?
真想不到看上去跟殺神一樣冷冰冰的七皇子殿下這么會疼人。
茹妍雅在心里嘖嘖稱奇。
“不知道……”
朝灼后知后覺開始心慌意亂。
他想要起身,一抬頭,望見了白皎倚靠在門框處的身影。
今日白皎回府修整后,換了件圓領袍的休閑服飾,玄衣纁裳,襯得他膚白如雪,明眸皓齒,滿園春景黯然失色。
一雙微挑的丹鳳眼似笑非笑,花瓣唇輕抿著,見朝灼看過來,才開口道:“在聊什么,這么失神,都不曾發現我來了。”
“皎皎!”朝灼喚了聲,欣喜地起身,下意識想要撲進白皎的懷里,卻想到有旁人,止住了腳步。
“咳咳,我好像聽到皇孫說餓了,我先走了。”茹妍雅怕白皎怕得不行,行了見禮,又行告別的禮,緊接著撒丫子跑了,跟陣風似的。
朝灼這才分出神,快步上前抱住白皎。
“皎皎,我好想你。”他的嗓音悶悶的,明顯情緒不高。
“我看你和她聊得挺開心。”白皎揉了揉他的頭,攬著人進了屋內。
天色漸暗,金烏西沉,屋子里已經點燃了燭火,招惹飛蛾撲閃。
“我聽她說那日春日宴的事情了,”朝灼在白皎的脖頸蹭了蹭,嗅到些許酒氣,“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白皎挽了挽他鬢邊的碎發,“那日的事已然過去,你何必憂心?”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還一直遮著我的眼。”
朝灼沒瞧出白皎喝了酒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樣,只當白皎沒有喝多少,一心想著春日宴的事。
“你還小,不需要勞心這些,”白皎松了松領口,想起這處還有處溫泉可泡,“等我沐浴完再與你詳說,你現在房間待一會兒,乖。”
他的聲音很溫柔,比外頭的春風還要柔情幾分。
……
白皎確實喝了好些酒,但不至于醉。
此時泡在池子里閉目養神,思索著后續要如何進展。
他本就不打算按照這個世界的進程去消滅掉周邊的小國,只是是否要暴露手中的力量是一大難題。
他可以營造出一種天災,打著皇帝的名號順應天命而為,也可以用最強的武力進行碾壓。
想著想著,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進來了。
腳步聲熟悉至極,白皎并未睜開眼,注意力倒是被完全轉移。
沒多久,這人便到了他的身后,悄悄摸摸跟做賊似的。
“皎皎……”
朝灼幽怨的呼喚聲傳來,白皎這才睜開眼,轉頭發現朝灼只穿了件單薄的里衣。
“你怎么過來了?”白皎覺得好笑。
這人適才與茹妍雅聊天時不纏人,他回來了倒是一刻都離不得了。
“你,你洗了好久,我想你。”朝灼越說越小聲,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一刻鐘都未曾過半,哪里久了?”白皎趴在白瓷之上,膚色被水汽氤得粉白。
“就是久,你一點都不想我。”朝灼嘟囔。
他現如今性子純,被白皎寵得愈發無法無天,頗有些恃寵而驕的自得。
白皎揉了揉眉心,無奈寵溺道:“那你出去,我現在更衣。”
“不必,我也沒有沐浴,我們,我們一起洗吧。”
他說著便大咧咧地脫了衣裳,白皎下意識撇過頭,沉入了水里。
待朝灼踏入池子要抱,這才鉆出來,伸手將人止住。
“我洗好了,你自己洗。”
這幾日朝灼懶得洗澡,都是變成小孩的模樣讓白皎幫他洗。
一時之間,白皎沒法快速完成身份上的轉變。
又是當爹又是當情人,他沒有這種變態的情調,更何況朝灼的性子和小孩無異。
“你都還沒洗多久,肯定沒洗干凈,”朝灼伸長脖子湊過去聞,“身上還有酒味呢。”
“那你變成小孩,我幫你洗。”
“為什么?我不要,”朝灼拉開白皎的手,直接貼了上去,“你說我來這里后就可以不用變成小孩的,以后我再也不變了。”
幾乎是立刻,池水里的熱氣便全往白皎身上的一處涌去了。
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齡,這個世界的新身體未曾歷經那檔子事,只是輕輕貼一下,便把持不住了。
“那你過去,自己洗,這樣貼著怎么洗?”白皎側身躲避,游到了池子的另一側。
朝灼見他躲自己,心里頭委屈極了,撅著嘴,難過地盯著白皎。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白皎深吸了口氣,只覺得頭疼,“自然是沒有。”
“那你為什么躲我?瞞著我不讓我知道你一個人面對百名禁衛軍,也不解釋,現在還不愿意跟我一起洗澡,明明之前都愿意的!”朝灼越說越委屈,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池子里,“你就是不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