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41章
神京城, 內城,費邑侯府。
谷秀娘在瞧著兒子東方渭練武。這孩子哪怕年紀小,對于習武的熱忱不減。
在谷秀娘眼中, 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在她想來, 她家長子將來一定是一身好武藝。
學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
這等心思或對, 也不對。在谷秀娘的心頭想法更簡單。習武鍛煉, 身體健康。
身體健康, 人嘛,活一輩子才能長命百歲。這才是當娘的期盼。
旁的什么上進?
費邑侯府的爵位享著,兒子有先帝賞的世孫之位。這注定一輩子榮華富貴。
谷秀娘更盼著金手指的驗證別太夸張。平平安安就是福。
福小一點,那還是福。谷秀娘就是小富即安的性子。
“渭兒不錯。”遠遠的,谷大順和東方相安往小校場走來。谷大順夸一回外孫。
“渭兒小小年紀變顯現出堅毅性情, 長大了,前程可期。”東方相安對于長孫也挺滿意。
“這孩子像他爹。將來指定跟玄高一樣文武雙全。”谷大順說道。
“親家,不瞞你說,我更盼渭兒將來比玄高利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東方相安對于孫兒的期盼更大。
“哈哈哈……”谷大順笑一回。
“哈哈哈……”東方相安也笑一回。笑罷后,二人收斂笑聲。
長輩暢快笑一場。谷秀娘當然瞧見。她走上前,忙向兩位爹問安。
哪怕祖父與外祖父皆來,東方渭還是在習武。一直到一套拳法結束,收功后,東方渭方才走上前,他向祖父和外祖父問安。
有始有終, 東方渭做事也是有章法的。
對于此,東方相安和谷大順都很滿意。不半途而廢, 此為善也。
來費邑侯府小住一些日子,谷大順挺習慣。
他跟東方相安有話說, 有事聊。又可逗弄兒孫,對此等閑賦生活,谷大順還能適應。
不能適應又如何?谷大順是先帝家奴。皇家的奴才再威風,那也是借著皇權的光彩。一旦沒了天子信任,威風更可能成為刺向自己的矛頭。
退一步,谷大順不過是不得不退。
今日無事,在谷大順瞧來一如既往。
待東方暻下差后,他先到前院,先向兩位爹問安。
前院書房內。
東方暻說一些朝堂上的事情。東方相安和谷大順靜靜的聽著。
“陛下剛登基,哪料想,起風了。”谷大順感慨一回。
“權柄動人心,有些人耐不住性子。”東方相安說出感受。他的目光落在兒子東方暻的身上。
“玄高,這等事情你莫要摻合。哪怕有宋氏一族的拉攏,就是你姐夫發話,你也避一避。”東方相安吩咐話道。
“爹,你都知道。”東方暻驚訝一回,他說道:“姐姐跟您講過了。”
“芍藥,她尋你了,為著何事?”東方相安的態度慎重起來。
“為著姐夫那一邊的事情。”東方暻不隱瞞,他講了姐姐與姐夫的意思。
不外乎宋氏一族出了一位中宮皇后,有些人就想請宋氏一族出頭,替宮廷內苑里的天子劉演分憂。
分憂什么?
當然是一直跟天子劉演不怎么對付的大將軍盧湛。
盧湛,先帝劉朔的親舅舅。先帝在時,盧湛憑著國舅身份攬太多權柄在身上。
先帝扭不過親舅舅,或者說盧湛的權柄來源是天子。旁人動不得。
可如此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換人做,朝堂上的權勢自然要洗牌。
有人想爭,有人更想尊天子名義,爾后給自己弄來好處。宋氏一族當然在此時心動了。宋誠這一位國丈也一樣。
有盧湛這一位大將軍的威風舊例,他盧湛摸得的權柄,宋誠如何就摸不得?
不止是宋誠起心思,或者說宮廷里的劉演給國丈一些暗示。劉演對于盧湛占著位置,一直不主動退讓很不滿意。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劉演跟身邊的宦者令問道:“朕聽說,當年垂拱殿的名字就是盧大將軍挑的?”
“垂拱,垂拱,倒是有趣。”劉演這話說的挺誅心。
誰垂拱?當然是天子垂拱而治。
權利這玩意兒,打從有階級誕生的那一刻就沒有消失過。可能就是從這一群人的手中過渡到那一群人的手中。
封建時代,皇權亦然。天子握不住皇權時,皇權就會被竊取。
在劉演的心頭,垂拱二字含義當然就是天子拱手讓權。讓盧湛這一位大將軍拿了本來屬于天子的權柄號令四方。
這讓劉演的心頭不舒坦。特別是登基之后,劉演看盧湛這一位大將軍是越看越不順眼。
天子唯我獨尊,皇權不容分享。這才是劉演的想法。
“稟陛下,垂拱二字,乃盧湛大將軍擬定的。”宦者令的話,那不是上眼藥,那是在踩劉演的死亡紅線。
“大將軍真威風。”劉演輕聲笑道:“瞧著比先帝還威風吶。”
“……”天子這話一出口,殿中眾人當場低頭,沒誰敢多吐一個字眼。
劉演對于盧湛的不滿意,這不是頭一回。或者說登基之后,劉演一直想拿回權柄。奈何權柄這東西放出去容易,想收回來,可能比登天還難。
盧湛不想退一步,或者說他的背后勢力不容他退。
奈何盧湛的根基在先帝駕崩時,他就缺著最大的大義支持。在現如今,盧湛這一位大將軍不過苦苦撐著。能撐幾時?也不過一個未知之數。
想挑戰盧湛這一位大將軍權柄之人,在朝堂之上,在暗流之中,可謂是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夏日,晚間有微風,屋外有一絲的涼意起。
東方暻陪著妻子谷秀娘在月下漫步。二人打發走侍候的丫鬟仆從。夫妻二人獨處。
靜謐的氣氛,有一絲的溫馨。這會兒的東方暻執起妻子的手,谷秀娘感受到了掌心的溫度,滾燙的。
“妹妹,有一事我想托你。”東方暻的態度認真。
“玄高哥哥,我們是一家人,什么托不托的,你講就是。”谷秀娘回道。
東方暻停下腳步,月色之下,燈籠的光線映照。東方暻神情認真,他說道:“我信妹妹的相看氣運之法,我想請妹妹在千秋節時察看一下皇后娘娘的氣運。”東方暻的神情嚴肅。
“我不過是想提前做一點準備,萬一將來有不忍言之事,至少費邑侯府不能倒。”東方暻說道。
“我懂。”谷秀娘握一握夫君的手,她同樣認真的神情,嚴肅回道:“為著親人,為著安危,有些事情是一定要確認的。”
承平二十年,新天子登基。
這一年沒有改年號,待來年,劉演已經挑著新的年號,只待新一年更替。
夏,千秋節。
宋蓁蓁踏在人生的巔峰上,她的千秋節宮廷里大肆操辦起來。這是天子給中宮皇后的榮耀。
谷秀娘是命婦,她當然是進宮賀喜的一份子。也是借著賀喜的機會,谷秀娘集中精神,她用了金手指。
宮廷內苑,昭陽宮,椒房殿。
谷秀娘的眼中一切變了,這里染上金色的鍍影。
谷秀娘瞧見宋蓁蓁的頭頂,那里有一根本命氣運,不是紫色,還是青色。青色的本命氣數,不,不對。谷秀娘確認自己沒瞧錯。
那青色的本命之氣在坍塌,一點一點的燃燒。就像是慢慢的融于這天地之間的金色之中。
金色?哪來的金色。谷秀娘恍然驚醒。
“嗡”聲大震,谷秀娘的眼前被金光閃過。瞬間,她瞧了金色的鳳凰從宋蓁蓁的身上閃現。
“……”
有人在驚呼。有人被嚇唬住。這等時候,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給皇后娘娘見禮了,爾后,一下子暈厥過去。
這叫殿前失儀,這是要治罪的。
不過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親戚。這治不治罪當然在宋皇后的一念之間。
在失去意識前,谷秀娘突然想到。她來宮廷許多回,為何以前從未曾的想過瞧了宮廷里的氣運。
這是金手指對她的保護嗎?最好不瞧集眾生氣數的天家氣運。谷秀娘想著這一回,一瞧著,她貌似被反噬了。
宋蓁蓁坐于主位上,她瞧著舅母暈厥。她也嚇唬住。
“來人,趕緊把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攙扶下去,請御醫瞧瞧。”宋蓁蓁吩咐話道。
這會兒自然有宮人應聲。
不肖片刻,谷秀娘這一個暈厥的命婦被請下去。攙扶至偏殿里。
千秋節在繼續,這一點小插曲不會影響什么。
當然這是表面上的事情。實則這等兆頭不好,這讓許多人的心頭惴惴不安。
當然了,昭陽宮內的命婦們有一人算一人,沒人是傻子。這等時候沒誰會多嘴說了不好的話。人人都會挑著吉祥有喻意的好話講。
千秋節,谷秀娘沒能參加成。她在偏殿里暈厥著。谷秀娘就像是被人遺忘掉一樣。
千秋節,天子露面,董太后露面。二位宮廷內苑的地位最高者都對于宋皇后一派親切的態度。
這讓宋皇后很漲臉。
琉璃翁主丁芍藥和婆母一道瞧著這一幕。這一對婆媳都挺開心的。
“帝后和睦,家國幸事,飲甚。”董太后還給宋皇后一份體面,親自吩咐讓人斟一盞酒。
太后給的體面,宋皇后當場飲下。酒入腹,皇后的臉上帶起一點紅暈。
“好。”董太后贊一聲。
“天子,你當敬一盞酒予皇后,她可是你的嫡妻元配。亦是中宮國母。”董太后打趣一句。
“聽母后的。”劉演不拒絕。在這等宮宴上,那也給足皇后體面。
宮廷熱鬧。
千秋節里,宋蓁蓁可謂是出足風頭,讓命婦們羨慕。
待宮宴結束時,宋蓁蓁關心一回舅母的情況。
昭陽宮,椒房殿。宮人小心的稟話道:“御醫替世子夫人瞧過,她是累著,有小產的跡象。”
“舅母有喜了。”宋蓁蓁笑道:“倒是喜訊。”
這會兒宋蓁蓁想著自己的千秋節就盼了好兆頭。
這不,舅母暈厥,這事情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如今喜訊一出來,旁的什么謠言就失去了中傷她這一位皇后娘娘的機會。
偏殿里。
谷秀娘醒來時,宮宴已經結束。
谷秀娘的面色慘白。她哪怕暈睡許久。她還覺得難受。
想著暈厥前,她瞧見的一切。谷秀娘的心情復雜。金手指有用,金手指或許還有一些隱瞞的福利。但是,這不代表她能肆意妄為。
這一回的遭罪就數著她自己妄自尊大了。
“世子夫人,您醒了。”宮人瞧著谷秀娘醒來挺開心。
“恭喜您。”宮人說道:“御醫替世子夫人您確診,您有喜了,已經有一月半余。”
“……”谷秀娘被這一個消息驚住。
“我有喜了。”谷秀娘想到前面來了的月事。確實,那時候的量好像比平常少了許多。
“我這一胎穩嗎?”谷秀娘小心的問道。哪怕有一點感覺,谷秀娘還是帶著一種忐忑的心情。
萬一,萬一沒事呢。
“世子夫人,御醫留了保胎方。您回侯府后,請慎重考慮。御醫留的診斷是您這一胎有小產的跡象。”宮人神色平靜的回道。
話罷,宮人又遞了一份安胎方子。
谷秀娘接過來。
她想了想,從頭上取一支釵,說道:“謝你,這是一點心意。”
宮人對于谷秀娘的謝禮不拒絕。她收下,福一禮,爾后,便去主殿報信兒。
不多時,有皇后的陪嫁嬤嬤來請。
谷秀娘不耽擱,她起身,隨嬤嬤去椒房殿見皇后。
哪怕身子不適。國禮當前,谷秀娘還是恭敬向皇后問安。
“臣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宋蓁蓁虛扶一下。
“舅母,你有身孕,快快請起。”宋蓁蓁對陪嫁嬤嬤使一個眼色。嬤嬤忙上前攙扶起谷秀娘。
這會兒宋蓁蓁沒多留谷秀娘,只是簡單關心一二。爾后,宋蓁蓁還特意的賜了馬車,讓人送谷秀娘回費邑侯府。
谷秀娘也沒有心思留宮廷內苑。這兒又不是她家。今個出事,她也抱歉,當場又對宋皇后表達再三的歉意。
“臣婦失禮。”谷秀娘也感慨,這一回的事情,簡直就是魯莽了。
“無妨的,舅母先回府好好休養。”宋蓁蓁寬慰一二。
等谷秀娘從宮廷離開,一出皇城,她就遇上一直等候在城墻門邊上的夫君。
東方暻親自護衛,一直護送著妻子回到費邑侯府。
謝過宮車,贈過謝禮。待駕駛宮車的宮人離開后。
東方暻問過妻子的情況,又忙喚人請府醫進府。
“玄高哥哥,莫要擔憂。”谷秀娘寬慰道:“我在宮廷里就是暈厥一下,我的身子骨一直不錯,這一回一定沒事的。”
心氣兒得撐起來,谷秀娘可知道的,人的一口氣撐起來,那效果可能大不同。
“也怨我。”東方暻覺得這事情怪他。
“不怨你。”谷秀娘寬慰一回。
就在東院之中,谷秀娘夫妻相互寬慰之時。
神京城,皇城,仁壽宮,鳳儀殿。
宋皇后在跟董太后說話。她說道:“今個兒媳還擔憂。萬一舅母出事鬧出什么風波。神京城里得傳著什么樣的謠言?”
“還好,也不過是舅母有喜了,這懷上孩子,胎里不太穩。往后多養養就是。”宋皇后神情之間盡是釋然。
“有喜。”董太后笑了。
雖然這消息她早知道,可當著兒媳的面,董太后還是給臉。
“這是好事。”董太后說道:“天子膝下單薄。皇后,你也要努力。”
“哀家可盼著添了皇孫。要說,今個費邑侯府世子夫人這事情倒不算什么。倒底是添喜氣。”
董太后樂得給一個漂亮一點的答案。這說出去聽著喜慶。
“母后,兒媳也盼的能替陛下生兒育女。”宋蓁蓁當然盼著有喜。
對于她而言,如今跟天子正是夫妻和睦,小日子過得舒坦時。她當然盼著懷上皇嗣。
莫說宋蓁蓁急,董太后急,宋氏一族同樣急。
宋蓁蓁這一位皇后的身邊,可是有醫女一直候著。
每一天,椒房殿的醫女就要替皇后請脈。就怕錯過什么。可謂是小心謹慎,就等喜訊降臨昭陽宮。降在皇后娘娘的身上。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劉演沒去昭陽宮,哪怕今個是皇后的生辰。
劉演準備先在泰和宮里歇歇,熱鬧一天,他也累得慌。
等一等,天晚時,宮廷落鎖前,他再去皇后的寢宮。這一日天子總要給皇后一份體面的。
這是帝后和睦,不止做給旁人瞧,更是為著鞏固皇后的中宮地位。
誰讓帝后一體。這宮廷內苑里,劉演還是要皇后多理一理,理順一些人與事。
說起宮廷里的萬事順心,劉演對于一些宦官的看法就不錯。特別是有著比較的時候。
怎么說呢?這越比較朝堂上盧湛等一系外戚們的不順眼。宦官們的識趣知情,這就讓劉演更受用。
“不錯,費邑侯府的孝心,朕是瞧見了。”劉演夸一回。
費邑侯府,宦官出身,還鬧得幾朝天子都滿意。如今的劉演也滿意。瞧瞧,一朝新天子登基。人家就巴巴的來巴結。
不是嘴皮子的功夫,而是讓出來太多的利益。全讓天子劉演的身邊人得了。
當然身邊人得好處,天子劉演更是拿著最大的一份。
給錢給勢力,一退再退,這等知情識趣的宦官。劉演覺得先帝當年重用一二好像也能理解。
不止費邑侯府,就是東方相安的親家,谷大順也是識趣的。
這不,先帝的小私房,一些應該交待的事情一一交待。讓劉演接手的順順利利。
就這,劉演也不介意讓谷大順有一份體面的退場。
“朕聽說,費邑侯又要當祖父了。”劉演瞧一邊身邊的宦者令,說道:“賞賜一份下去,就當朕的賀喜。”
“諾。”宦者令躬身應話。
次日。費邑侯府,天使前來,降下恩賞。
這等恩賞不重,主要還是天子給的體面,這就隆重了。對于一些神京城的體面人家而言。天子的賞識,那就意味著前程可期。
這一日,夫妻晚間夜話。
東方暻對著妻子說道:“妹妹,我瞧著如今一切欣欣向榮。我真的不敢想……”
話至此,東方暻停了話。
屋內就夫妻二人。谷秀娘休養一日。她的氣色好上不少。安養在府里,谷秀娘對于這一胎看重。
誰讓她頭上的兩位爹都盼著孫輩多。做為小輩,聽著念叨。谷秀娘還是有壓力的。
“玄高哥哥,我沒瞧錯,皇后娘娘的本命氣數在消耗。不,是坍塌。”谷秀娘嘆息一回。
“我也想,也盼著自個是瞧錯了。”谷秀娘對于昭陽宮的宋皇后,她真的生出一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我信妹妹。”東方暻回道。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我家總要做一點準備的。”東方暻給妻子交了底細。
夫妻二人商量一番。
“只盼著這些后手用不上。”東方暻感慨一回。
“嗯。”谷秀娘同意一回。
又一日,神京城,外城,一處大宅子里。
何大郎覺得外面熱,他的心卻是拔涼拔涼的。
“妹妹。”何大郎瞧著看書度日,悠哉模樣的妹妹,他不理解。
“都什么時候,快火燒眉毛。妹妹,你還看哪門子的書。你就不著急?”何大郎問道。
何佩玉瞧著哥哥的做派,她揮揮手,示意侍候的丫鬟退下去。
待花園的荷塘邊,納涼的小亭子里剩下兄妹二人。何佩玉說道:“大哥,我著急什么?”
“妹妹,陛下登基這般久,不來這處,不曾見你。妹妹,你不進宮,不侍奉陛下,這,這怎么能成。”何大郎說道。
“……”何佩玉的目光盯緊哥哥。良久后,何大郎垂下頭。
何佩玉才說道:“大哥,陛下什么心思不是你我能揣測的。”
“唉。”何大郎一聲嘆息。
“可我相信陛下的真心,陛下一定會迎我進宮。”何佩玉說這話時聲音不急不緩,依然溫柔如故。
“好。”此時小亭子不遠處,一道聲音傳來。
這聲音對于何佩玉而言太熟悉。她起身往回看。何佩玉就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龐。
“表哥……”喚一聲舊識的稱呼。何佩玉又忙福一禮,道:“民女參見陛下。”
“草民參見陛下。”何大郎趕緊跪下來,恭敬的行了大禮。
劉演走上前,他的身后有宦官跟隨。
劉演走進小亭子,他親自攙扶起何佩玉。
至于何大郎,劉演口吻平靜,道:“免禮。”
“陛下。”何佩玉又喚一聲。此時她的一雙眼眸里淚盈盈,似有秋水柔情藏于其間。
至少這把在場的劉演感動了。
第42章 第42章
第42章
天子想和心上人相處, 旁人自然識趣的離開。
小亭子內,劉演跟何佩玉四目相對,有些話不說可能便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陛下, 您瘦了。”良久后, 何佩玉說道:“可是國事煩惱,讓陛下太操心了。”
“國事煩擾, 也不過一一料理。無礙。”劉演不想談國事。或者說國事就沒有讓天子高興的。遇上盡是麻煩事情。
一位不能獨尊的帝王, 這心頭總歸空落落。就像是抓不住皇權一樣, 那總懸于空中的感覺很難受。寢食難安,這四字就是劉演的感覺。
只是劉演是天子,一些事情他自知,他不可能與人言。天子孤家寡人,這不是形容, 那就是事實。
哪怕是心上人,哪怕是青梅竹馬的表妹,劉演也有不會與她言的心底真話。
何佩玉關心一番天子。她小心謹慎,在盡量的避免讓天子不悅的話題。
說些神京城的趣事,講些渭河縣的趣味。
何佩玉讓她和天子相處的時光沖滿了輕松與愜意。
這讓劉演很享受,畢竟一位解語花,不讓人難堪的心上人總是讓人舒心暢快。
至于說什么當初迎娶表妹的話?
劉演忘了。
天子忘了,何佩玉從來也不提。乃至于她現在妾身不明,一直在神京城的外城當一個被天子養的外室。
何佩玉不知道嗎?
何佩玉太知道。可這些她不能提,因為提了, 就是掃了天子的顏面。
對于宋氏一族的背景,何佩玉來到神京城這般久。何佩玉也了解。
宋氏一族本是二流士族, 跟宦官走得太近。
可這又如何呢?不是一等士族,二流的士族, 那還是士族。
在士族之中,如今又有外戚的身份加成。加之盧湛這一位大將軍在許多人眼中是墻倒眾人推。
宋氏一族可謂是蒸蒸日上,一時顯赫。
天子用得著宋氏一族,天子當然就要給中宮宋皇后體面。
越是這等時候,何佩玉越得小心翼翼。她寧可委屈,也不敢讓天子見著一點猖狂。
委曲求全嗎?
不是。至少何佩玉知道的,不是。
在天家的皇權面前,何佩玉在知道表哥登基為帝時。她就知道的未來前程在哪?
真不認表哥這一位心上人,一心想著斬情絲。那才是自尋麻煩。
天家至尊,一個小娘子算什么。她若著天子,不止自己沒前程,可能親人們一樣得沒前程。
何佩玉是識實務者,她在皇權面前低頭。
天子想什么,天子急什么,何佩玉得站在一樣的立場上替天子考慮。
“委屈表妹。”劉演還是說一句實話。
“陛下。”
“喚我表哥,此我二人,表妹,我樂聽你喚一聲表哥。這般親膩。”劉演說道。
“表哥。”何佩玉喚一聲。
“表哥,我不委屈。”何佩玉抬頭,她的一雙眼眸似藏著秋水柔情。她說道:“您是天子,天子擔天下社稷。您太不容易。”
“我一介小女子,我不能替表哥分憂分解。”何佩玉輕輕皺眉。
“莫皺眉,這般就不美了。”劉演伸手撫一下何佩玉的眉頭。
何佩玉松了眉,她展顏一笑,就說道:“我太普通,不過屠戶之女。我能伴表哥身邊,能讓表哥一展笑顏,我就覺得很開心。旁的于我不重要了。”
這話說的,何佩玉自己都不相信。可不相信能怎么辦?
何佩玉得表態。讓表哥天子把往前他承諾的話,就當耳旁風,忘記就忘記。
誰讓被承諾的當事人都不在意。想必天子劉演也能撩開舊事,重新開始。
何佩玉是擔憂的,她不想過去的承諾成為天子表哥的心結。
人有心結,禍根自種。
這一個道理何佩玉太懂了。越是懂,何佩玉越是想解開天子表哥予她的心結。
“宋氏一族于朝堂有功,我亦需得幫襯。如此,中宮之位必屬宋氏女。”劉演還是承認事實。
劉演在表妹跟前這般一講。何佩玉輕輕搖頭。
“表哥,你錯了。”何佩玉說道:“表哥與皇后娘娘的姻緣是天定。是先帝賜下。這是福。”
“至于我,我亦樂意在神仙娘娘跟前祈禱,祈禱表哥和皇后娘娘白頭到老。”何佩玉把自己的姿態擺的很低。
低的劉演有一些心疼表妹。可再是心疼,劉演沒暈頭。
劉演還記得宋氏一族在朝堂上沖鋒陷陣,在瓦解大將軍盧湛的勢力。
為著皇權收攏,劉演覺得表妹委屈了。唉,也只能繼續委屈表妹。
瞧表妹善解人意,劉演覺得將來免不得多給予表妹一些補償。
當然一切得等將來。目前劉演跟皇后和睦,他還盼著中宮添了子嗣。
這等時候劉演當然不能接表妹入宮。且要緩緩。
緩至何時?
劉演還要觀望一二朝堂上的局勢。做為天子,美人甚愛。
可比起江山社稷,美人也罷,心上人也罷,總要擱后面一些。
承平二十年,秋。
東方暻回家吃自己。他的官職被罷免。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前院書房內,東方相安在寬慰兒子,谷大順一樣,他也在寬慰了女婿。
“爹,岳父,您二位不必擔憂。我無恙。我心里舒坦的很。”東方暻在兩位爹的面前,他的態度很坦然。
可真坦然嗎?
東方相安瞧著兒子平靜的神色,他說道:“如今朝堂風波惡,你退一退也無妨。好歹回府了,還有爵祿吃嚼。”
“就像你爹說的,玄高,你回府也好。休息一段時日。男兒志高,待天時,待來日,想復出之時總有法子。”谷大順一樣的態度,他就是一直寬慰女婿。讓女婿莫要頹廢了。
在谷大順看來,女兒馬上又要添孫輩。女婿真不中用,真在家里擺爛。
他的外孫們怎么辦?
這不是給外孫們留下爛攤子。谷大順可不想出現這等壞局面。
于是谷大順是盼著女婿一定得挺著,好男兒就得不認輸。輸了怎么辦,站起來再戰。
在前院書房里,東方暻被兩位爹寬慰夠久。
離開時,東方暻有一點受不住叨叨了。
待東方暻離開后,谷大順瞧著親家,他說道:“瞧瞧,宋氏一族可真不拿玄高當外人。這下手狠的。”
谷大順嘖嘖兩聲。
對于東方暻的回家吃自己。歸根結底就是東方暻不想站隊。不想站盧湛那一邊,更不想站宋氏一族那一邊。
東方暻想當局外人。可神京城如今的局面容不得局外人。
不是局內人,就當出局人。還是最先被踢出局的。
按說東方暻有宦官的背景,費邑侯府還得過天子和皇后的青睞。怎么都不至于?
可盧大將軍那一邊默許,或許說一直是無視。
宋氏一族這一邊不高興。好小子,東方暻可是宋氏一族的姻親。不幫襯自己人,還想站外面看熱鬧。這是叛徒。
于是東方暻被自己的親戚宋氏一族最先踢下局。
踢他出局的,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姐夫宋誠。
女兒做了皇后,國丈宋誠很威風。如今的官升了,不再是區區的長水校尉。
宋誠的目標更遠大,盧湛的大將軍之位,宋誠也想摸一摸。就算摸不得大將軍,大司徒、大司空呢?
三公之位,其它外戚做的,他宋誠這一位國丈一樣做的。
東院之內。
谷秀娘瞧著夫君早早回家。雖然得著消息,這會兒瞧著。她的神色之中還有心疼。
關于夫君去職一事,谷秀娘消息靈通,她有耳聞了。
“來,玄高哥哥,吃茶。我煮你最愛吃的貢茶。”谷秀娘笑道。
谷秀娘懷孕了,如今顯肚了。她給煮茶,雖然她不吃。可瞧著夫君吃茶,嗅一嗅茶香也是一種享受。
谷秀娘如今吃些蜜水羹湯。各色的湯品,谷秀娘吃的最多。
“好。”東方暻不拒絕了妻子的美意。
夫妻二人煮茶談趣。至于侍候的丫鬟仆人全讓谷秀娘打發著離開。
夫妻對坐,東方暻靜靜的瞧著眼前一切。等著谷秀娘遞一盞茶到夫君跟前。
東方暻回過神來。
“妹妹煮的茶真香。”東方暻夸一回。
“是嗎?”谷秀娘也給自己斟一盞茶,她在鼻間嗅嗅,回道:“嗯,確實很香,味兒聞著舒坦。”
此刻的東方暻不飲茶,他拿在掌中賞玩。他說道:“我如今閑下來,倒是能多陪陪妹妹,多陪陪渭兒。”
“挺好的。”谷秀娘回道。
“就怕妹妹參加各府聚會時,我這一位夫君得成為別人的笑柄。說不得還要拖累妹妹多受幾個白眼兒。”東方暻實話實說。
名利場也罷,上流圈子也罷。有人的地方有江湖,有利益糾葛。
于是鄙視圈就會產生。像是東方暻一時落魄了。
有些勢力眼兒說幾句酸話挺正常的。當然那是少數人,大多數人還是會避諱一二。
俗語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天上的云彩會飄哪兒?
可能一時得意不算什么,萬一一時失意,那只是一時呢?
聰明人都會忍一忍,寧欺白頭翁,不欺少年窮。
東方暻還沒到白頭翁。他外甥女還立于昭陽宮的椒房殿,還是中宮皇后,母儀天下。
“玄高哥哥,你太低瞧自個。”谷秀娘指著皇宮的方向。
“皇后娘娘是您的外甥女。如今帝后和睦,費邑侯府的招牌還響亮著。”谷秀娘很從容淡定。
“是啊,費邑侯府的威風尚存。我一介世子算不得什么。我太高看自個。”東方暻苦笑一回。
“可費邑侯府將來在玄高哥哥身上擔著。玄高哥哥,您不能小瞧自個,更不能妄自菲薄。”谷秀娘勸話道。
“不提這些不愉快的事情。”東方暻擱下茶盞。他笑道:“妹妹,我們說些開心的吧。”
“好啊。”谷秀娘應一聲。
“我腹中的孩子會鬧騰了。”谷秀娘的目光在夫君身上打一個彎了。她笑道:“爹說了,孩子的名字,這一回他不取。這好事兒留給玄高哥哥這做爹的辛苦一回。可得替孩子想了好名兒。”
谷秀娘一說,東方暻也上心了。
“我一定仔細挑著好名兒。”東方暻認真的態度。
夫妻一說孩子,東方暻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
“妹妹。”東方暻伸手,他撫上妻子的腹部。
“我瞧著你的肚子怎么比懷上渭兒時好像大許多。”東方暻說道。
“嗯,大不少。”谷秀娘承認。
“徐大夫把過脈,說是可能懷的雙胎。”谷秀娘給出府醫的診脈結果。
“雙胎。”東方暻驚訝一回。
“這情況,這般重要。妹妹,你怎么不告知我一聲。”東方暻的目光里有擔憂。
雙胎,這可是懷上兩個孩子。比著懷上一個孩子,那里頭的容易。東方暻能想像一二。
“玄高哥哥……”谷秀娘的手覆蓋在夫君的手背上。
夫君的手又覆蓋在谷秀娘的肚子上。谷秀娘說道:“我瞧著你為朝堂上的事情煩心,懷上雙胎一事,暫時就沒來及跟你講。”
“更何況前面徐大夫診過脈,他說這一胎已經平穩了。真不必擔憂的。”谷秀娘更懂夫君擔憂在何處。
這一胎打從懷上,谷秀娘不怎么安生。
先是在皇宮里出事情,千秋節,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暈厥,這事情想瞞都沒得瞞。
好在谷秀娘是有喜了,這事情好歹是囫圇過去。
爾后,谷秀娘在府里養胎。養胎歸養胎,這一回確實不像頭一胎。
當初懷著東方渭的時候,谷秀娘的孕吐,那真沒有。
可這一胎不同,先是有小產的跡象,安胎穩了。
谷秀娘又是孕吐的利害。那時候的徐大夫顧著給谷秀娘開各種的安胎方子。
藥吃了。這胎也保住了。
谷秀娘遭了老鼻子的罪。偏偏東方暻在朝堂上也遇上麻煩事情。
瞧瞧,如今的結果就是東方暻回家吃自己。
這結果不算太好。
谷秀娘當然不想拿自己的一些不如意打擾了枕邊人。
夫妻住一屋,枕邊人睡不安生,谷秀娘因著懷孕的不舒坦。她淺眠,她當然有發現。
她還發現,枕邊人更多時候在她的跟前裝著淡定從容。
夫妻二人,老熟悉了。枕邊人的想法與做法,谷秀娘不評價。她只知道,他總歸是想著安親人的心。
這般一想,谷秀娘覺得都不容易。當娘的不容易,當爹挑家族擔子的一樣不容易。
次日。
費邑侯府來客。琉璃翁主丁芍藥回一趟娘家。
不止給她爹東方相安送禮。丁芍藥還給谷秀娘肚子里沒降生的侄子侄女送禮了。
就是讀書習武的東方渭,丁芍藥一樣沒落下。
當然東方相安這等親爹送禮了,住娘家的谷大順這等長輩,丁芍藥一樣問安贈禮。
丁芍藥就突出一個字,豪。
東院之中。
丁芍藥瞧著弟弟和弟妹,她說道:“弟妹,你這一胎瞧著平平安安了。這是好事兒。”
“是啊,如今無恙,就盼著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谷秀娘笑著回道。
“玄高,聽爹說,這孩子還要你取名。如何,你可想好了?”丁芍藥跟弟弟問道。
“如今閑賦在家,幾時都得空。這名字一時半會兒的不著急。孩子還不急著降生,還差了好幾月的月份。”東方暻淡然的吃著茶,待茶飲下后,再回話道。
聽著弟弟說閑賦在家時,丁芍藥有一點小小的尷尬。
就是知道弟弟閑賦了,丁芍藥才會寬慰一二。
“玄高,你不過暫時閑賦。憑你的本事,早早晚晚,那一定要報效朝廷。”丁芍藥這不止寬慰,亦是保證。
女子出嫁,夫榮妻貴。雖然如今丁芍藥憑的是女榮母貴。
可道理還是那一個道理。女子在婆家地位想穩,在這一個世道里,不止得兒女能耐。最好娘家也能耐一點。
在丁芍藥的心中,弟弟跟她親近著。她總盼著弟弟有好前程。
雖然弟弟跟夫君立場瞧著不一致,可弟弟也不是站對立面。就是想兩不幫襯罷了。
丁芍藥是理解弟弟的。費邑侯府不容易。這爵位不容易。
或者說費邑侯府的位置就是尷尬的緊。這當然不想得罪人。又或許是想著少得罪人。
這怎么能算錯呢。至少在宦官這一邊,費邑侯府一直拉攏的緊。
丁芍藥有心,她真是好話說盡。憑著姐弟的關系,東方暻怎么可能為難姐姐。
最后的氣氛是融洽的。
只待丁芍藥離開后,東方暻在妻子跟前才是嘆息一聲。
“玄高哥哥,你有心事。”谷秀娘肯定的說道。
“我就是可憐姐姐,她在我和姐夫之間倒是為難了。”東方暻說實話,吐真相。
丁芍藥真得為難,一邊是弟弟,一邊是夫君。這可不是左右為難。這叫自家人打了自家人,幫襯哪一邊,丁芍藥都可能惹了另一邊的埋怨。
好在東方暻還是理解姐姐的不容易。谷秀娘聽罷,她回道:“是啊,姐姐不容易。”
“姐夫的族親,還有姐夫的想法,他們肯定是樂意更進一步的。”谷秀娘也懂宋氏一族如今的態度。
瞧朝堂上的風波,聽一些神京城的耳聞謠言。谷秀娘又不耳聾。
對于一些事情,只要在神京城生活久了就懂。
只能說富貴動人心,真做到威風不屈,富貴不淫,這絕對是少數的圣人。
偏偏宋氏一族不出圣人,谷秀娘夫妻亦然。
只能說各有立場,站的位置不同,自然坐的屁股地方也不同。
承平二十年,秋末。盧湛大將軍遇刺。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他們怎么敢。”劉演很憤怒。這等事情一出來,天子很生氣。
可再是生氣又怎么樣?劉演的意志出了皇城就得打折。
一旦出了神京城,可能就是多半空話。
或者說沒拿了實權,天子也可能很憋屈。
因為朝堂上做主的不是天子。天子高高在上,他就是坐太高了。實際做主的不是天子。
這等事情一出來后,劉演很恨,恨這幕之人。
幕后之人是誰?如今還在查。
至于結果嗎?
這沒出來前,也沒人敢認領了刺殺大將軍的禍事。
神京城,內城,國丈府。
宋誠很憋屈,有人把一口黑鍋扣他頭上。有謠言在傳大將軍盧湛的遇刺就是宋氏一族干的。
天地良心,這事情真跟宋誠沒半毛錢財的關系。
宋誠很委屈,他可是士族出身,他要臉的很。
哪怕想把盧湛這一位大將軍趕出朝堂。宋誠也想君子動口不動手。
或者其它人動手,他是不會動手。他想干凈體面的吃到席面。
關于盧湛大將軍遇刺一事一鬧出來,神京城的水更混了。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小校場內,東方暻陪著兒子東方渭騎射。
東方渭年歲小,說是騎射。不如說是他爹帶他玩耍。
谷秀娘在旁邊坐著,她神色輕松的瞧著父子二人的玩鬧。
在谷秀娘瞧來,這可謂是喻教于樂。至少東方渭這個小郎君那是開開心心的學會騎射,哪怕學的不怎么好,可基礎能打得非常好。
“玄高倒是慈父心腸。”谷大順在旁邊笑著說道。
“爹說的對,玄高哥哥就是慈父心脾性。我早前還擔憂了,他這般會不會寵壞渭兒。如今一瞧,倒是好家伙,這父子二人自得其樂。”谷秀娘嘴里這般說,可她的笑意卻是藏于眉眼間。
這顯然表明了谷秀娘的心情不錯。
谷大順瞧一眼閨女,他的目光落在小校場內。他說道:“慈父也罷,嚴父也罷。只要渭兒學好,將來有本事。這就是好事情。”
“閨女,你腹中的孩子可還愛鬧騰?”住在侯府里,谷大順對于閨女的情況知道。
瞧著前面閨女的被折騰,要說不心疼,谷大順當然是心疼閨女。
可再心疼,他不是大夫,他沒法子。
“玄高哥哥回府后,他能多陪陪我,替我向腹中孩子胎教。如今瞧著倒是安生了。”谷秀娘說道。
對于這事情,她也稀奇呢。畢竟一懷胎,這不安生。
一養胎時,還是不太安生。等著夫君回家吃自己了,有夫君陪著腹中孩子就安生了。
這可是讓谷秀娘稀奇了。她就說道:“可能這腹中的孩子就是喜歡他爹。”
“哈哈哈……”聽著閨女的話,谷大順笑的開心。谷大順說道:“閨女,你這話得跟玄高說說,且讓得意得意。”
“爹,這話我當然跟玄高哥哥講過。他可得意了。”谷秀娘跟她爹回道。
“也讓玄高得意得意。閨女,你是不知道的。這些日子閑賦在家。玄武高好好的男兒,他也憋屈啊。”谷大順還是有同理心。
谷大順自個閑賦了,不握權柄了,那日子過得就不舒坦。
說是鬧兒逗孫。可真的心情就自個最知道。谷大順最初真不舒適。
在谷大順這等人的心頭,還是權柄最動人心。
權在手,令來行。那等威風八面,那等操持前程。想一想,還是覺得過往舒坦。
人上人的威風,一言決斷人的前程與性命。
被人巴結,被人吹捧,滿耳滿眼,入目時之時全是笑臉。
那等舒坦與滋味,只要品嘗過的人不會想松手。這就像皇權,世人會說老皇帝昏聵。
千秋萬代,哪有可能。如果可以的話,權柄在手時,為何不把皇權順利的交接了。
這交接了,皇權還在自家血脈的手上。等一等,萬一出現差子呢?
可出現無數的差子又如何?天家鬧得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那又如何呢?
皇權一旦落在皇帝的手中,那肯定是死了的時候,那才真正的放手。
說白了,皇權的好滋味,人上人的好滋味。沒拿到手的人可以窮大方。
就像谷大順曾經聽女兒谷秀娘說的一個笑話。
好人能做,有人說我家有萬貫家財,我一定做好,別人遇上麻煩,我當幫襯。舍了萬貫家財又何妨?
可真是拿了一貫家財出來幫襯人?那就不可能。
因為這里的“我”沒有萬貫家財,可這里的“我”有一貫家財。
沒的,空口白話能講一講。這叫吹牛皮。
有的,那就不可能舍了。白送人,那叫沒天理。傻子可能都不樂意干的蠢事。
“爹,您放心,我和孩子們都會陪著夫君。陪著玄高哥哥走過低谷,待將來,待玄高哥哥振奮之時。我也替玄高哥哥開心。他是我夫君,他榮耀,我亦榮耀。孩子們一樣沾著他們父親的光彩。”
“是這么一個道理。”谷大順說道。
“爹也盼玄高撐起心志,莫被一時失意奪了心竅。”谷大順笑道。
神京城,內城,大將軍府。
盧湛遇刺,只是刺刺。大將軍本人受傷了,如今在府上休養。
至于說死亡?
這沒當場死亡。自然就被大夫給救回來。
如今盧湛休養,那是真的養傷。不過朝堂上的風聞,盧湛一樣很關心。
這一日,有人匆匆入大將軍。盧湛接見了這一人。
至于這人來時,沒避諱一些人。于是神京城又有謠言傳出。
在宮廷之內的天子也聽著謠言。劉演跟身邊的宦者令問道:“禁軍之中,真有人跟大將軍通風報信兒。還說什么不忍言之事。”
“查查,又有哪些人在弄鬼。”劉演吩咐話道。
宦者令應一聲。
“等等。”劉演又擺擺手,他說道:“查要查,不過得仔細了。莫要露了行跡。”
“諾。”宦者令再應話。
第43章 第43章
第43章
神京城, 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做了天子這些許的日子, 劉演覺得今天最暢快。他瞧著跪在跟前, 一心向他請罪的盧湛。
盧湛,先帝的嫡親舅舅。承平帝活著的時候, 盧湛多威風。到如今呢, 只能說無可奈何吹落去, 風雨任零落。
盧湛在新的天子劉演跟前認錯,低頭。這不止于如此。
盧湛準備退出朝堂,他要回自己的食邑,他回家吃自己去。退一步,這一步注定大將軍盧湛會成為一個過去式。
這一步退了, 也是盧湛表明他要交出權柄。一切交給天子劉演。
瞧著大好事情在跟前,瞧著最肥美的權柄會落進口中。這能不讓劉演興奮。
這等高興更甚于美人,更甚于一切。這是權柄在手時的欣賞。就像是世間最好的藥,能治百病,能除心疾。
“善。”劉演同意了。
既然盧湛樂于退一步,劉演如何不樂意。
想他登基做天子這些日子,他也過得不順心。
龍禁軍分南北二營,南營的權柄,天子托負給國丈宋誠。
宋誠以前是長水校尉,在禁軍之中是有根基的。
至于龍禁衛的北營, 劉演托給心腹,他身邊的孫忠。孫忠乃是宦者令。他代表的就是皇權, 就是天子家奴對于禁衛的掌控。
在龍禁衛之外,還有羽林衛。大將軍盧湛一心拉攏著的人手里, 他的夾袋中許多人就在羽林衛里面。
這也是為何劉演一直容忍了盧湛。說白了,劉演也怕鬧起神京城的禍事。
兵權,從來是重中之重。
如何盧湛樂得退一步,劉演進一步。他多高興。
神京城里,有人開心,就一定會有不開心。只能說歡喜這等能量是守衡的。
羽林衛里,有人不安心。盧大將軍想退,不是他樂意,就一定旁人跟著樂意。
有些人還在當打之年,還覺得有機會,還想在名利場上多混幾圈。
這等時候亂起來是必然的。當然有些士族,不,應該說在神京城圈子里混的士族有一人算一人,這等時候基本上就站隊了。
站誰?
當然是站在國丈宋誠這一邊。
宋誠最近春風得意,不,是秋風得意。
國丈府的威風,說出去那是威名赫赫。至少神京城里,人人提著都得贊一聲。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前院書房之中,谷大順跟親家東方相安說道:“外面的謠言,親家可聽了?”
“聽了一些。”東方相安點頭。
他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他問道:“玄高,你可有話對為父講。”
東方暻沉默片刻后,他說道:“國丈府的威風,人人有目共睹。爹,這等張揚,我們摻合不起,也勸戒不了。我勸過,還讓姐夫給教訓著回家吃自個。”
“這事情我們早有定論。不說這。”東方相安擺擺手。
關于女婿讓兒子回家吃自個,這事情又不一日兩日,這都讓兒子回家吃自個,已經吃了好幾月。
東方相安習慣了。東方相安跟親家谷大順對望一眼后。東方相安說道:“士族里,有人在議論,說起玄高你當年在渭河縣救過天子一事。說這是救駕之功。為父要問的是這事情。”
“玄高,你摻合了嗎?誰透露的風聲,你可知道。”東方相安的神色很嚴肅。
“爹是擔憂這話落進陛下耳里,這成了兒子的錯。”東方暻伸手指著自個,他說道:“這都是陳年舊芝麻的往事,不是兒提的。”
“許是天子最近龍威漸盛,有人想造謠了。”東方暻回的一口咬定。
“親家,玄高這話有道理。天子威嚴漸盛,有人不安心了。士族里的不安坐之輩太多。彼輩心太大。”谷大順替女婿說話。
“親家,你莫要處處怪了玄高。他也為難。他不過是讓人拿來做了棋子罷了。瞧瞧,親家,你往后瞧瞧,那些士族不鬧一個大的,我都不信。”谷大順對于士族的折騰能耐,他頂相信。
對于士族的眼高于頂,谷大順瞧透了。
想當年荀家與谷大順走關系,那是谷大順樂意的。
但是起心思,最開始來拉攏,來拜真佛的是荀家。
荀家搭上關系,走通人脈后,在宦官這一邊見著甜頭。就想繼續下去。
長房樂意裝傻,就把二房的嫡子推出來聯姻。
這等姻親關系,彼此是都樂意的。要是荀氏不樂意,谷大順能求到先帝跟前,求了過繼女兒?
只能說一切操作都完成,最后荀大郎還鬧一個“退婚”難堪事情。
本來宦官在世道里的名聲,就讓士族作賤的難堪。
如果士族的兒郎再婚嫁,寧不婚,不娶宦官養女。這把宦官這一群人當什么?
當成腳下泥,想踩就踩。
這才是谷大順深恨的。你不同意,早干嘛去了?
當初是谷大順一心強逼的嗎?明明荀氏家族自己瞧著好處,巴巴兒貼上來的。
想著過往,對于士族,谷大順覺得就惡心,惡心透頂。
“玄高,你這一回也是吃了悶虧。一定是有人拿你做筏子。指不定還想針對宮廷里。”谷大順一心站在女婿這一邊。
聽著親家這一說,東方相安的目光從兒子身上挪開。
“親家,你說的有道理。”東方相安贊同一回。
本來東方相安有一點懷疑兒子,對于自己家的兒子,東方相安還是了解的。
東方暻從來不是什么好人。想一想,宦官家的養子,真是清白無辜,這話東方相安自個都不相信。
清白,在神京城的圈子打轉,太清白了,那一定是洗白的。
就像是士族一樣,他們是天下間最惡之輩。土地誰家最多,奴仆誰家最多,占著吃著拿著卡著,誰才是天下蛀蟲?
彼輩大盜,當然就是士族。
可偏偏士族的話語權最大,誰好,誰不好?
還是士族的一支筆寫的。他寫著好,那青史之上就是好。他寫著壞,那青史之上就是壞。
便是好,也能雞蛋里挑出骨頭來。便是壞,也能用春秋筆法給描補一二。
這就是費邑侯府東方相安對于士族的看法。
莫說士族兒郎有優秀的,當然有。憑著祖輩的資源,就是一頭豬,那也是眉清目秀。
前院書房之內,東方相安問過兒子,又跟親家商量一二。
最后能怎么辦?
這等事情當然是自家認錯,趕緊給天子認錯。哪怕錯,不一定是自家的。
可有些話自家說了,那意思不一樣。等著旁人上眼藥,那就錯上加錯。
書房內,東方相安說道:“還得求一求孫大人。他在陛下跟前得著信任。他一句,頂旁人一百句。”
“親家這話在理。就是要破費良多。”谷大順說道。
谷大順這是說的大實話。哪怕同在宦官集團里。
可真求人辦事,不能空手。還得拿著錢財開道。
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宦官集團的信用。
誰敢不講信用,這就是破壞宦官集團的財路。那就被活活打悶棒的。
畢竟傻子不多,人一回上當,不可能回回上當。更可能壞了宦官集團的信用。
所以嘛,宦官拿錢辦事,那信用一直杠杠的。誰請托了,辦成收錢。
辦不成,可能會退一部分錢財。全退,那當然不可能的。
這一晚,東院之內。
東方暻在陪著妻子。谷秀娘眼瞅著肚子大了。
東方暻陪一陪,夫妻說說話。谷秀娘心情也好上許多。
夫妻夜話,打發走侍候的丫鬟仆婦們。二人獨處。
東方暻隱瞞什么,他把書房里談論的事情講一回。
“這事情……”谷秀娘沉默片刻。她又道:“既然玄高哥哥說,不一你做的,我自然相信自家人。”
“妹妹,這話言不由衷。”東方暻瞧著枕邊人,他輕輕搖搖頭。
“……”谷秀娘能說太巧合了。
“妹妹,不瞞你,這事情就是我做的。”東方暻跟妻子說道。
“那為何在爹的跟前,玄高哥哥否認了。”谷秀娘驚訝一回。
“因為兩位爹我做的,他們才能坦蕩從容的去跟宦官們求情,求上恩。”東方暻的眼中情緒很冷靜。
“二位爹,他們對于宮廷里的感情太深。唉,這就是立場。”這也是東方暻瞞了一些事情的原由。
對于皇權,東方暻當然敬畏。可同時,東方暻還記得妻子說過的,長子東方渭的本命之氣。
或許打那兒知道后,東方暻的心頭就有一些小心思。
這些小心思不為旁的,只是為著妻兒,為著親人多考量。
對于皇權再敬畏,這不意味著東方暻就一定對皇權俯首貼耳,自己一心一意做忠臣,還要貢獻自己,再獻兒孫。
“玄高哥哥,可有什么打算?”谷秀娘對于枕邊人很了解。她小聲的問道。
附于妻子耳邊,東方暻小聲的交待話,他說道:“給府上尋一條退路。功高莫過于救駕。我救陛下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待將來有一天費邑侯府出事。這就是挽回的余地。”
谷秀娘聽懂了。
挽回什么?當然是闔府性命。說白了,功大莫過于救駕。
天子這一條性命值得幾何?如果救駕之功都不被獎賞,還要被治罪。
那么,往后誰敢對天子忠心。或者說一旦救駕之功的功臣都要治罪,都要遺禍家人。這等天子注定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慘痛代價。
對于人心人性,谷秀娘也懂一二分。
哪怕不是那么的深刻。至少谷秀娘知道的,夫君這般做。
眼下可能得罪天子,可能前程出現更大的波折。奈何這是后手。
有得預備,總比著沒得預備的好。
承平二十年,冬。
第一場小雪后,費邑侯府。谷秀娘在夫君東方暻的陪同下,他們一道賞雪景。
就是風雪天,就是這般銀裝素裹之時。
“這雪,真盼瑞雪兆豐年。”谷秀娘說道。
“定然會。”東方暻贊同一回。
“……”就是這等時候,谷秀娘夫妻愣神在當場。
“玄高哥哥,我是不是聽錯了?”谷秀娘問一句。
“不,沒聽錯。”東方暻的神色很嚴肅。
“妹妹,你待在東院。哪也別去。”東方暻叮囑一回。爾后,大踏步離開。
谷秀娘瞧著夫君離開的身影。她的神色里全是擔憂。
谷秀娘聽到了喊殺聲。
這可是內城,還是離著皇城不遠。這等時候聽到喊殺聲。
宮亂?
還是誰造反了?
這兩個念頭浮現在谷秀娘的腦海里。由不得她多想。在這一個世道活這般久。這是谷秀娘頭一回遇上這等事情。
前院,東方暻做為當家世子,他們吩咐話。
府上家丁,拿上兵器。
府內各門,禁閉不開。這等時候東方暻領著家丁巡守各住。
東方暻的神情很嚴肅。他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什么事情。
這等時候,谷大順在府上。他陪在女婿身邊,也是神色一樣的嚴肅。
倒是東方相安,他這一位費邑侯府在宮廷里當差。
或者說,他去求人辦事。如今還未歸來。
對于他爹的情況,東方暻也擔憂。可派人去外面,這等事情最不妥當。
神京城,皇城。
宮廷內苑當然沒亂。只是劉演被驚住了。
不止天子被驚住。董太后、宋皇后亦然。
可這等時候的天子顧不得這些。劉演更想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莫說天子被驚住。
國丈府,宋誠被人推舉著,他一下子被推在風尖浪口。
先有人來跟宋國丈稟話,盧湛造反了。
等著后來皇城有喊殺聲,這時候不是盧湛要造返。
而是褚氏一族和盧湛一起聯手,他們要推舉新天子。
神京城內,汝南王第九子就是這些人推舉的新天子。一個孺天子,一個不過年五年的小郎君。
有人造反,這得摁下去。有人想另立天子。身為國丈,宋誠當然不同意。
這等時候有人一推舉,宋誠顧不得進宮廷請旨。
或者說想進宮廷,這也沒門。還得把造反之輩先給解決掉。萬一這些人沒解決掉,他們驚憂了宮廷里的天子怎么辦?
宋誠更擔憂驚著天子和皇后。
皇城外,喊殺聲。
內城里,這等聲音聽得見。特別是住著離皇城不遠的勛貴人家。
大將軍府。
盧湛本來已經閉府,閉門不出。他就等圣旨,等著天子恩賞,爾后離開神京城回封地。
哪料想,大將軍被人奪門而入。喊殺聲,聲聲入耳。
盧湛曾經多得意,他的親人跟著享受多少榮華。如今就是跟著一起一損俱損。
“這是大將軍府,爾敢亂闖。”
“爾等不要命了。”
“……”
“啊。”還有許多的慘叫聲傳來。有許多人已經殺紅眼。
殺、殺、殺,在繼續。這里不是人間,更像地獄,更像是宰殺場。
大將軍的正堂里。
盧湛著了戎裝。他拿著佩劍,他在親衛的護持下,他還殺了幾個賊子。
可這些大勢面前,在被府門的一刻,有些事情就已經注定了。
等著宋誠得到下面人的通報,說盧湛這等造反之人已經被絞殺時。
宋誠是驚訝的。
宋誠想的是護駕。他真沒想著去殺人,特別是殺同為外戚的盧湛。
可等著宋誠見到盧湛的人頭時,宋誠很憋屈。
有些事情明明不是他安排的,可他被推在風口上。
周圍的人圍繞在他身邊,那些人里有軍卒,有將校,還有士族。
或者說這些領頭人的身份,他們的背后都是出身于士族。沒士族的背景,做不得官老爺。
沒士族的背景,哪能收攏了各方私兵。哪能在龍禁衛里混得出身。
不夠后臺,想登梯而上,別說門,連窗戶也不會有。
皇城,泰和宮。
待著宋誠領著一眾的有功之臣一起見到天子。一起護了圣駕時。
劉演瞧著戎裝的軍卒,瞧著這些做官之人。所謂的肱骨之臣。
等著人有獻上盧湛的人頭,又有褚國丈出面跪于天子跟前認罪時。
劉演能怎么辦?
這些殺紅眼的人,他們等著的是天子的封賞。而不是天子的否認。
擁立,護駕。這是明面的臺階。天子就得這般下臺階。
不然的話,憑著夾袋沒人的劉演,他這一個光桿天子,哪怕有承平帝留下來的一點小小家底。
天子也不頂用,他也干不成什么事情。
“諸愛卿有功,朕當重賞。”劉演表態了。
當著一眾所謂“護駕”功臣的面,劉演賞了諸人。人人俱賞,誰也沒有落下。
特別是宋誠,他這一位國丈更是拿到了肖想許久的大司徒。
至于原來的大司徒,這一位比較倒霉催。
在這等時候,當然得有人背負起朝堂上的責任。一個盧湛,一個死掉的大將軍當然不夠。
大司徒,這可是諸臣之首。在前朝時,還有一個宰相的美譽。此乃三公之一,那當然可以挑一挑擔子。替天子背一背黑鍋。
不然,能說盧湛造反,天子的錯?只能是臣子的錯。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待著東方相安歸府后,東方暻從他爹口中知道皇城的禍事了結。
費邑侯府的戒嚴這才算取消。這等時候,東方暻跟他爹問了情況。
東方相安不隱瞞,大概說一說情況。至少更多內情。
東方相安也不知道。知道的事情,也不過表面粉飾過的。可這些已經足夠了。
東院。
東方暻從他爹那兒得著答案,又是安排一番府務后。他趕緊到東院,他要來安慰一番懷孕的妻子。
“妹妹,皇城無礙了,風波皆平。”東方暻寬慰一下妻子。
“嗯,玄高哥哥,你不必替我擔憂。有你在府上安坐,我相信你的本事。一定會平平安安的。”谷秀娘回道。她的眼眸子里是對夫君的信任。
“倒是渭兒那一邊,我這懷著身子不便。玄高哥哥,你可得開解一下我們的長子。”谷秀娘把事情扔夫君身上。
她想來,夫君有事情辦。這肯定在開解兒子的時候,也給自己開解一番。這叫一舉兩得。
“放心,妹妹,渭兒那里包我身上。一定讓小兒歡顏。”東方暻應下這一樁事情。
費邑侯府,貌似風平浪靜了。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孫忠在陛下打發走侍候的宮人時,他就低著頭。孫忠瞧得出來,殿中氣壓太低。
待孫忠也離開殿內后。
殿中就剩下劉演一人。他瞧一眼桌上的奏本。再瞧瞧,越瞧越不順眼。
“嘩啦啦”,劉演大手一揮手,這些全部被掃落在殿內的地上。
再瞧瞧御案上的硯臺,劉演狠狠的摔在地上。
“碰”的聲響,硯臺磕壞了,地面也磕壞了。
這些壞掉的東西就像劉演的心情,一樣的壞透了。
“他們怎么敢。怎么敢。”劉演的嘴里在呢喃。
劉演已經給盧湛退路。或者說盧湛愿意上交權柄。劉演當然樂得演一場君臣樂。
賢天子,賢臣子。這等好名聲,劉演想要。當然盧湛樂于交回的權柄,劉演更想要。
可劉演萬萬想不到的是臣子們當面一套,背后又一套。
盧湛要造反?這話鬼都不相信。
不過褚氏的族長,承平帝的岳丈,褚國丈不滿意,叨叨幾句,這倒可能。
至于說冊立孺天子,立一介小兒這事情。當年承平帝在位時,那時候就沒有鬧成功。
現在劉演都登基了,更沒有可能。盧湛是死無對證。現在一切往死人的身上推。
褚氏,也不過是過眼云煙。可偏偏這些云煙代表的是外戚。
一個外戚倒了,一個外戚又站起來。
褚家跌倒,宋家吃飽。特別是那些士族,那些士族占的位置太多。
劉演一時間想不提拔,他惹不起。那些殺紅眼的龍禁衛,南營的那些兵馬。劉演一直沒有拿住。
前頭就是士族的根底,當年盧湛都沒有擺平。只能是合作。
北營,還是承平帝多年的拉攏。那一也一樣的沒擺平。現在宦者令孫忠都不能說一定擺平了人心。
人心不全在天子這一邊。南營這一回的動手,這就是明證。
在劉演瞧來,這是別人演給他的大戲。讓天子老實一點。這是什么,這是恐嚇。
龍禁衛的南營,劉演當初交給宋誠這一位國丈,他萬萬想不到,宋誠就是這般對待他的真心。
想到這些時,劉演的目光望向昭陽宮。
“……”劉演咬的牙緊。
這一個天子,劉演當得太憋屈。他這時候恨,恨誰?
恨的人太多。劉演反而冷靜了下來。
“孫忠。”劉演喊一聲。
“陛下。”在外面一直候著的宦者令孫忠趕緊進殿內。
“您請吩咐。”孫忠做為天子家奴,他當然是一心一意替天子辦事。
“讓人收拾了。”劉演指著自己發泄后的混亂小場面,他吩咐一句。
孫忠應一聲。
“孫忠,往后盯緊一點昭陽宮。”劉演吩咐話道。
“諾。”孫忠應一聲。
“請御醫來。”劉演又吩咐一聲。
孫忠再應諾。
待御醫來了,劉演打發旁人的宮人,獨留下孫忠這一個心腹。
孫忠這一人,劉演會這般信任。這當然是有原由的。
孫忠跟董家有親戚關系。他多年在宮廷里沒上位,只是做著老宦官。可謂是日子過得沒滋沒味。
等著新天子入主宮廷,劉演提拔著孫忠上位。更讓孫忠過繼了子嗣在名下。
可謂是名與利,劉演能給的,那全給了孫忠。孫忠要做的當然就是一顆忠心效忠于天子。
“朕給信任你嗎?”劉演對御醫問道。
“陛下。”御醫趕緊叩首。這等時候當然要表忠心。
“您乃萬乘之君,社稷之主。臣等忠謹,不敢二心。”御醫忙回道。
“孫忠,記得賞了他,還有他的家人。”天子指著御醫對宦者令說道。
“陛下且寬心,柳老大人的醫術精湛。其家人族人,也俱是忠心之輩。”孫忠這話就點明,這柳御醫的家人族人皆在控制之內。天子盡可放心。
孫忠是查過底的。不是一般二般的可信之人。可不敢推薦到天子跟前當差。
“好。”劉演贊一聲,他說道:“朕就喜忠謹之人。”
“柳御醫,往后你就是御醫院的掌院。”天子給柳御醫,不,應該是柳掌院升官。
“朕有一事要交待你。”劉演吩咐一番話。
就是這話落進柳掌院的耳中,那跟中了晴天霹靂沒兩樣。
待柳掌院告退后。
殿中剩下天子跟宦者令二人。劉演問道:“孫忠,你說朕的做法可苛刻了?”
“有人不忠,陛下,您何來的苛刻一說。”孫忠回道。
“是啊,有人不忠心于朕。”劉演的臉色也變冷了。
“國丈,國丈,真威風啊。這要是添了皇子,這是天子親,還是皇子外孫親?”劉演在冷笑。
如果說原來的劉演還想著中宮皇后添了皇嗣。還想著有一位嫡子。
那么現在的劉演不想讓宋皇后有喜,他壓根兒不想要什么嫡子。
今天的逼宮,士族的嘴臉落進天子的眼中太丑陋。
或者說跟天子爭權柄的,那一定是敵人。
哪怕是岳太,哪怕是嫡妻,這在權柄面前都可能是嫡人。
劉演要防一手,他真怕,哪一日嫡皇子降生了。宋國丈真冊立了孺天子?
劉演這一位太上皇,他還有活路嗎?
別人不給路,劉演當然也不會給臉。在心上,劉演已經重重的記上一筆。
如今憋屈,劉演不想繼續下去。他準備任用一些新人。
“孫忠,朕是信任你們這些身邊人啊。唉,天下人都說宦官惡。在朕盼來,士族才是惡。彼輩不過是嫁接惡名于爾等。”劉演對身邊的孫忠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劉演準備重用宦官。加強他自己的權柄。
他一人當然是斗不過宋誠這等朝堂上的臣子們。
可宦官與黨羽們也從來不是一人。而是一個群體。
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承平二十年, 臘月,天更冷了。馬上就是一年的尾聲。
在這等時候本來應該準備著一年的節慶。
皇宮里,宋蓁蓁卻是覺得這一些日子有一些變數。
她總有一種直覺, 天子待她不如往日。具體哪兒她又有一些說不上來。
“皇后娘娘, 湯溫了。”陪嫁嬤嬤勸話道。
說是湯,不如說是生子藥方。宋蓁蓁嫁給天子劉演一直沒見喜訊。不止她急, 董太后也急。
于是娘家給宋蓁蓁尋了秘方, 這可是宋蓁蓁的祖母專門送進宮里的方子。確實請人試過, 真見效果。
“嗯。”宋蓁蓁應一聲,她接過溫溫的藥湯,一口飲下。爾后,又拿過嬤嬤遞上的蜜餞,宋蓁蓁用小筷夾一顆含在嘴里。
甜味兒入口, 在驅散了苦味的蔓延。宋蓁蓁覺得甜味兒入心湖,一下子心情也好上一些。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東方暻陪著兒子東方渭練完武。谷秀娘在旁邊瞧著這一對父子的陪伴。谷秀娘覺得這般的歲月靜好真不錯。
“爹,娘。”東方渭認真的神色,他說道:“我發現,我最近做夢了。”
“哦。”谷秀娘有興趣。她笑道:“渭兒做了什么夢?”
“許多不記得。”東方渭實話實說。
“可能往前也做夢了,只是不記得。”東方渭想一想又補充一句。爾后,他才道:“還記得就像是去了仙境。對,就像爹娘講過的仙境, 神仙生活的地方。”
“哈哈哈……”東方暻聽著兒子的話,他大笑一回。
“我兒可是向往神仙。唉呀, 這要真有神仙,那得長生果位, 可就長壽無疆。”東方暻伸手拍一拍兒子的肩膀。
對于親爹的話,東方渭認真點頭。
“要能長生不老最好了。”東方渭說道:“還要像神仙一樣有法術,能移山填海。”
東方渭比劃一些動作。在小孩兒的心中,神仙就是了不得。
谷秀娘聽著父子二人的對話,她也捂嘴笑一回。
待谷秀娘仔細跟兒子東方渭相問時,他只能含糊的說一說。
“許多記不清,好像醒來后夢里的仙境是什么模樣就是模糊的忘記掉了。”東方渭也有一些遺憾。
要是能記得仙境什么模樣,東方渭挺想跟爹娘講一講。
要知道如果在仙境里,他也成為神仙。想一想,東方渭也是樂呵呵。
小郎君的世界簡單又不簡單。他盼著長大,盼著有本事。
當然了,如果能當神仙最最好。他做若神仙,也能練了仙丹給爹娘吃,給祖父和外祖父吃。
將來一家人都去做神仙,一輩子生活的仙境里多快活。這便是東方渭一個小郎君的想法。
一家子人說說話,說些趣事。氣氛甚好。
東方暻覺得逗兒鬧趣,這等回家吃自己的時光還成。雖然偶爾里,他還是向往著朝堂上的奮斗。
說到底,擱東方暻的心頭,他還有一顆名利心。還想往上攀上攀,他還想見識一下高高在上的權利者是什么模樣。
不登高,如何識得無限風光在險峰。
東方暻就是如此,他的心還是火熱。如今的平靜更像是蟄伏。
“……”本來攙扶著妻子,東方暻跟兒子一左一右,二人把谷秀娘捧在中間。
就此時,谷秀娘停下腳步。
“娘怎么了?”東方渭關心的問道。
“妹妹,你可是哪不舒服?”東方暻也關切的問道。
“渭兒,娘平平安安,無恙。”谷秀娘伸手,她寬慰一下兒子。
爾后,谷秀娘把身體的力量借一借,借在夫君東方暻攙扶她的手臂之上。
“玄高哥哥,我好像要生了。”谷秀娘對夫君說道。
“……”東方暻先是一愣,立刻又反映過來。
東方暻說道:“妹妹,你安心,一切有我。”話罷,東方暻跟身邊的兒子東方渭吩咐一番。
“渭兒,你是堂堂郎君,你長大了。爹相信你。”東方暻對兒子說道:“你娘要生弟弟妹妹,爹先領你娘回東院。”
“渭兒聽話,繼續學業。”東方暻吩咐話道。
不待東方渭回答,他一下子抱起妻子。憑著多年練武的好體格,東方暻抱著妻子往東院大步快走。
在場侍候的丫鬟仆婦們,這等時候各有職責。
有陪著世孫的,有趕緊追著世子和世子夫人這一對夫妻的。
回東院的途中,東方暻又跟侍候的丫鬟仆婦們吩咐幾句。
這等時候沒傻子。能在世子夫人跟前侍候的當然是有幾把刷子。
于是一切按著早有的流程,一切繼續下去。
應該去請府醫的,趕緊去請府醫來。應該去請產婆的,趕緊去請產婆來。至于被親爹撩一邊的東方渭。小郎君哪還有心思去上學。
東方渭的心思在親娘身上。他聽到爹說了,娘要生弟弟妹妹。
究竟是弟弟,還是妹妹?東方渭有一丟丟的關心。可東方渭更擔心親娘。
哪怕親娘安慰他,可東方渭還是從親娘的神色上瞧出來。娘要生了弟弟妹妹,娘好像很難受。
東方渭不放心,于是他隨在爹娘后面,他也到東院。
關于產房的一切,東院早有安排。
待東方暻把妻子抱進產房后,就有嬤嬤請他這一位世子出去避諱一二。
雖然谷秀娘不覺得生孩子有什么避諱的。新生命的降生,本來就是世間的美好事情。
帶著祝福而來的小生命,那是開花結果,那是播種希望。
奈何活這一個世道里,沒本來改變規矩。當然就要守了規矩。
這算是谷秀娘對現實的低頭,她雖然寬慰自己叫識實務者為俊杰。可根本上,谷秀娘也懂得,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沒本事的人,低頭是一種茍且與茍安。反正能平平安安。
若有本事的,那自然可以倒反天罡,拔云見日,爾后,定下規矩,隨心所欲。
谷秀娘不是大人物,她當然是小人物。她就隨一隨大流,隨一隨規矩。
東院的廊道下,東方渭瞧著從屋里出來的親爹。他問道:“爹,我們不能進屋里守著娘親嗎?”
“……”東方暻這會兒本來因著妻子要生孩子的事情,他就差昏頭了。他真沒注意到自家長子。
如今東方渭一開口,東方暻的目光落在長子身上。
“渭兒,爹不是吩咐你,讓你繼續學業嗎?”東方暻說道。
“爹,我想等著娘生弟弟妹妹。這會兒去讀書,我怕學不進去。”東方渭實話實說。
東方渭的一雙眼眸還盯著屋內。他的眼中有著急。
東方暻想說一番大道理,說什么男兒處事不危,臨陣不亂。當有大氣概,方得大本事。
這些巴拉的話,東方暻沒教育兒子。主要還是東方暻自己的心亂了。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他要求兒子做到。東方暻要臉,他這會兒開不了口。
“你娘在屋里,有嬤嬤等人照料。你寬心,你隨爹在外面等一等。”東方暻瞧著兒子的神色,他準了。
就在東方暻父子在廊道下等候時。產婆先來了。
爾后,府醫也請來了。
府醫來了,當然也是在外面等著。倒是產婆趕緊的進了產房里去。
時間在慢慢過去。真的很慢,至少在東方暻的眼中時間跟慢動作一樣。
產房內一直沒一個消息出來。東方暻等得心急。
東方渭跟他爹一樣,可他不說。小郎君養靜功夫還成。哪怕著急,也沒有在親爹跟前叨叨叨。
一日三餐,一直等著用飯的時候。
前院里。
谷大順和東方相安差人來請。東方暻和東方渭這一對父子這會兒才感覺到餓了。
可餓了,那是胃的感覺。人嘛,這等時候還巴巴的等著產房里的動靜。
“渭兒,你去前院,去陪陪你祖父和外祖父。這兒爹守著。”東方暻打發兒子離開。
東方渭不想走,他說道:“爹在,我也得在。”
扭不過兒子,東方暻只能跟嬤嬤吩咐一番話。
由著東院的嬤嬤去一趟前院。去跟東方暻的兩位爹告饒一回。
東方暻守著,不守著,他心不安。
東方渭跟他一樣的心思。最后還是用過飯的谷大順和東方相安來一趟東院。
谷大順說道:“玄高,你趕緊領著渭兒去用飯。渭兒習武,他一個小郎哪能餓著。”
有當爹的發話,東方暻不是敢頂嘴。不止谷大順勸話,東方相安是一樣的態度。
有兩位爹的開尊口,東方暻本來想湊合著,就吃幾口點心墊一墊,就當一餐飯食用過。
這會兒怕真惹了兩位爹的煩心。于是拉著兒子東方渭應下話。
匆匆而去,快速的扒拉掉飯食。東方暻的吃飯速度比平時快了兩倍。東方渭一樣。
這一對父子是去匆匆,歸來的匆匆。
待東方暻、東方渭回來時。谷大順瞧著這情況,也聽著下人們說了世子和世孫的用飯情況。
能說什么?
谷大順知道女婿是心疼女兒。至于外孫,這是擔憂親娘。
一個是夫妻情深,一個是母子情深。谷大順沒得當壞人的道理。只能默認一些事情。就當不知。
反正一餐飯用得匆忙些,在谷大順想來也沒事。往后多注意便是。今個是特殊日子嘛。
產房內,谷秀娘在產婆的指引下,她不是頭胎。也知道調整呼吸,調整用力的法子。
只能說這一胎打從一開始就不太平。到如今生產時,也是慢慢折騰人的很。
過去多久,久的谷秀娘已經對時間沒感覺了。
“哇哇哇……”谷秀娘聽到耳邊的嬰兒啼哭聲。
對于谷秀娘而言,這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奈何谷秀娘是不能松懈的。因為她這一胎懷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兩個。
“世子夫人,您還得鼓氣。對……”兩個產婆,一個替剛降生的小嬰兒收拾妥當。
另一人還在陪著谷秀娘,還在鼓氣,讓谷秀娘繼續努力。畢竟世子夫人的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許是這一對雙胎,先頭一個生下來。后面一個也急了。
在鼓足了力氣后,谷秀娘一鼓作氣。很快的。
在谷秀娘真的快要遭不住時。她的耳邊又傳來一道“哇哇哇”的嬰兒啼哭聲。
本來前面那一個小嬰兒已經被產婆收拾妥當。這會兒包裹在小小的被子里。
許是聽著后面的哭聲,前面的小嬰兒又哭鬧起來。
“哇哇哇……”
“哇哇哇……”雙重合奏,雙重哭聲在谷秀娘的耳邊響起。那鬧騰的,谷秀娘耳朵疼。
“恭喜世子夫人。”
等著谷秀娘已經累得慌,她就要暈暈欲睡時。她的耳邊傳來產婆的賀喜聲。
產房內,丫鬟仆婦們一樣在賀喜。
“恭敬世子夫人,您生下一對龍鳳胎。侯府添了一位小郎君,一位小千金。”
聽著喜訊,知道兩個孩子降生。一男一女,一個好字。
谷秀娘的神色輕松許多。她說道:“好,快去報喜兒。”
話罷,她又跟身邊的嬤嬤說道:“嬤嬤,我累了,先睡會。”
這是真的累得,谷秀娘等不急旁的。她就想睡會兒。好好的歇一歇。
屋外。
哪怕天涼。東方暻在這守著,或者說一家人都在守著。
待嬤嬤來報喜時,東方暻當時大笑三聲。
“賞,闔府重賞。”東方暻馬上說道。
東方暻又問產房內可收拾妥當。待嬤嬤回一切妥當了。
東方暻又請府醫去屋內,去給產婦與孩子請一請平安脈。
府醫應了。
于是東方暻和兒子東方渭往屋里去。
谷大順開口跟嬤嬤問一問情況后,點點頭。他對親家說道:“親家,喜事。”
“親家,確實天大的喜事。兒媳有功,東方家又添一孫一孫女。”東方相安很高興。
對于添了龍鳳胎,東方相安覺得太喜慶。
東方相安的根子在哪?就在東方這一支。或者說跟曹氏分宗后,東方暻的兒孫們將來供奉的祖宗就是東方相安。
東方相安當然盼著兒孫滿堂,盼著子嗣多。
費邑侯府的家業,這可是要兒孫們去繼承的。子孫少了,東方相安當然不想。
在東方相安想來,他拼了幾十年,這掙著滿幅身家,那當然留給兒孫們。沒兒孫,這些身家還不知道便宜誰?
繼東方暻發賞后,東方相安和谷大順也掏私房,二人也要給費邑侯府的諸人發賞。
“親家,走走,我們去前院。去商量了洗三的事情。”東方相安很熱忱。
至于看一看孩子,這當然要瞧一瞧。
不過外面天冷,東方相安和谷大順進了產房的外面間。
隔著屏風,還能隱約瞧見里面請脈的府醫。
待府醫說了睡過去的世子夫人平安。府上剛降生的二郎君,小千金亦是平安時。
谷大順、東方相安這兩個長輩也是安心了。
“爹,爹,二位您們瞧瞧。這是妹妹生的龍鳳胎。”東方暻讓嬤嬤抱著一對龍鳳胎。
還抱到外間屋,專門讓谷大順和東方相安瞧一瞧。
“好,好。”谷大順夸一回。
“瞧瞧,這眉眼長得像玄高。”谷大順笑道。
“瞧著是像玄高。”東方相安也說道。
“倒是這額頭,我瞧著像兒媳。”東方相安笑道。
看女子容貌,看額頭,看下巴。一個前福,一個后福。至少世人是這般認為的。
前福是爹娘給的,后福嘛,當然是兒孫給的。
東方相安覺得兒媳的前福和后福一定不錯。這天庭生的好,這下巴更是圓潤有福。
“……”東方渭墊一墊腳跟。他瞧一瞧祖父和外祖父。
東方渭再瞧一瞧嬤嬤抱著的弟弟妹妹。他的目光落在親爹的臉上。
東方渭左瞅瞅,右瞅瞅。他怎么看,怎么瞧不出來弟弟和妹妹哪兒像爹?
“祖父、外祖父,弟弟妹妹不像爹娘,他們太丑了。”東方渭說了實話。
“不過……”東方渭瞧著大人們尷尬的瞬間。他忙補充話道:“我不嫌棄弟弟妹妹們長得丑,我是好兄長,我一定會疼弟弟和妹妹的。”
東方渭拍一拍胸膛,他是挺有男子漢的氣概。
東方渭覺得他一定做到了爹說的,男兒得有擔當。他是家中長子,他就要有擔當。將來一定照顧好弟弟妹妹。
他們再丑,那也是他的弟弟和妹妹,他不嫌棄他們。
想一想,東方渭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好兄長。
“哈哈哈……”東方暻聽著兒子的童言童語,他伸手,拍一拍兒子的肩膀。東方暻說道:“渭兒,你瞧著你弟弟妹妹丑。”
“想當年,你剛降生時,你比著弟弟妹妹還丑呢。”東方暻不介意揭開真相,打擊一下長子。
“瞧瞧,你如今多俊。所以啊,渭兒莫擔憂你弟弟妹妹。待過些日子,他們就會大變樣,變得又好看又討喜。”東方暻跟長子說道。
“……”爹這話,保真嗎?
東方渭不太相信。他也懂得大人們的“善意”的謊言。
只能說吃過親爹的毒打,東方渭已經覺得自己長大了。
“嗯嗯。”東方渭點一點腦袋。雖然他覺得自己長大了,可是他是一個尊重爹娘與長輩的好孩子。
他就暫且相信一下爹。雖然他不怎么相信弟弟妹妹會變得好看。
瞧著東方暻父子的你來我往,東方相安笑一回。谷大順也笑一回。
待高興一回后,東方相安和谷大順回前院。
東方暻留下來,又跟丫鬟嬤嬤們叮囑一回。
至于府醫,這一位寫了膳食方子后,他就拿著賞錢告辭離開。
倒是東方暻留下來,安排一些事情后。他就守了榻邊。
他就想多瞧一瞧妻子和兒女們。東方渭守在親爹身邊。
“爹,你不騙我,弟弟妹妹真的會長得又俊又好看?”東方渭瞧著擱在小搖籃里的弟弟妹妹,他左瞧瞧,右看看。
再三打量后,東方渭忍不住又跟親爹問一回話道。
“爹還能騙你不成。渭兒,你等著瞧就是。爹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男人,鐵口保證,沒半點虛言。”東方暻跟長子再三保證。
東方渭暫且相信他親爹。他念叨一回。
“那得快點兒。”東方渭想著越快越好。弟弟妹妹好看了,將來就不會怕被人打擊著,說長得丑。
長得丑的人,在東方渭想來一定會自卑的。
雖然東方渭也不太懂的自卑嘛,那有啥好在意的。
懂自卑二字。東方渭還是從旁人身上學來的。
誰?
當然是劉大司空的庶子劉胤。這一位的年歲跟東方渭相當。
劉胤,大司空的庶子,也是唯一不是嫡出的郎君。
他在大司空府上的地位多尷尬,那可想而知。
谷秀娘跟袁清惠走得近。或者說彼此有來往。
東方渭跟劉朝不太和得來,這一個小東方渭一歲的大司空嫡二子,這人的脾氣有一點壞。
要說壞,也沒壞哪兒。就是小孩兒的嘴有一點毒。
東方渭也是費邑侯府的世孫,打小在府上金尊玉貴,有爹娘疼,有祖父和外祖父寵著。
東方渭可不會讓人,做一個任人毒舌的小可憐。
于是東方渭跟劉朝的小伙伴情義就結的不深厚。
倒是劉胤與東方渭年紀一樣,不存在誰年長,就應該讓一讓的話語。
相反的劉胤是一個很會照顧旁人情緒的小郎君。于是東方渭跟劉胤相處的就不錯。
可東方渭也記著長輩的告誡。世間沒誰一定得讓著誰?
如果有。如果誰讓你覺得太合拍,太聊得來,太湊趣兒。
那多伴是別人讓一讓你。不然的話,憑著自個的舌頭還被牙齒咬一咬呢。
主要是東方渭自個就是舌頭被牙齒咬疼過。
再想一想劉胤的待人和善。東方渭覺得劉胤太不容易了。
這般八面玲瓏的人物,東方渭樂意結交。
小伙伴的友情,當然是來得快。主要還是東方渭想學一學劉胤。
雖然小郎君東方渭在爹娘這兒學過的話,便是做好自己,努力上進。
不一定得學了誰。
他就是費邑侯府的世孫,堅持定力。將來一定有好前程。
學誰?不學誰?
這些事情讓小郎君東方渭想了想后,又撩開。到底年歲淺,東方渭的心頭小伙伴劉胤再好。
東方渭更想學一學親爹,他想學得文武雙全。將來也去戰場上,做了那封侯拜相的征北將軍或征西將軍。
就像是戲曲里唱的什么“犁庭掃穴”“封狼居胥”。東方渭更想當戲曲里唱的大英雄。
神京城,內城,大司空府。
袁清惠收到費邑侯府的貼子。爾后,她知道好友谷家姐姐生下一對龍鳳胎。
“嬤嬤,備禮。”袁清惠跟身邊的陪嫁嬤嬤吩咐一回。
袁清惠自己寫的禮單子,她對于費邑侯府的喜事還是挺高興。
或者說這些年來,她跟谷秀娘的感情不錯。二人相處的來。
哪怕費邑侯的世子如今落了谷底。這些也不影響袁清惠跟谷秀娘的交情。
依著大司空的說法,費邑侯府還沒有破落。如今一切照舊。
有大司空的提點,袁清惠當然更樂意與谷家姐姐多來往。
如今谷家姐姐添了一對龍鳳胎,這是天大的喜事。袁清惠不介意送厚禮。
這一晚。
這一樁事情袁清惠跟劉大司空講一回。
這當然只是引子。真的重頭戲在后面。
“夫君,嫂嫂那一邊最近又病一回。”袁清惠提一提嫂嫂,這自然是劉大司空的大嫂。
劉大司空有兄長,這一位也做官。就是官位沒有劉大司空的大。
可憑著長房長子的身份,劉大司空的兄長那可是在族里的身份就壓弟弟一頭。
因為劉大司空的兄長是族長。
“嫂嫂又病了。”劉大司空不關心嫂嫂,他更在意兄長。
“兄長那兒,唉。”劉大司空嘆息一回。
“你多走走,多去寬慰一下嫂嫂。”劉大司空隨口交待一句。袁清惠應了。
“你有話講?”劉大司空瞧著妻子應了話,又是遲疑的態度。劉大司空問道。
老夫少妻。這二人的感情還不錯。特別是膝下添了子嗣。
對于續弦的袁氏,劉大司空的印象真不錯。這感情也是添上幾分。
“嫂嫂跟我求了一話。”袁清惠小心的說道:“嫂嫂說,這也是她跟兄長的意思。嫂嫂府上想過繼一個孩子。”
“……”劉大司空已經聽懂妻子的暗示。
“然后又如何?”劉大司空問道。
“嫂嫂的意思是兄長想交出族長之位。兄長和嫂嫂想仔細的撫養子嗣長大。旁的就想少操心一些。”袁清惠說了婆家兄嫂的意思。
“……”劉大司空聽懂了。
他的兄長樂意交出族長的位置,這交給誰,不做第二人選,當然是劉大司空。
憑劉氏一族里,沒誰可以爭得過劉大司空的體面。這等情況下,兄長想過繼誰家的孩子。
這不是在暗示,這是明示。
劉大司空的兄長就想過繼了弟弟家的兒子做嗣子。
“這事情你應了?”劉大司空問道。
“沒有。”袁清惠忙道。
“我跟嫂嫂講,這等子嗣大事還得夫君拿主意。”袁清惠回道。
“夫君,您意下如何?”袁清惠問道。
“應下兄長和嫂嫂,他們是長房總得有香火承繼。”劉大司空只談香火之事。不談族長之事。
做為士族,當然要講體面。劉大司空哪怕真的很想做族長。
這還要兄長謙讓,他再謙讓。這體面上的事情不能省。
“那……”袁清惠遲疑一下后,她說道:“過繼胤兒,夫君,翡翠那一邊是不是安撫一二。也提拔一下翡翠的身份。總要讓胤兒更體面一些。”
袁清惠不是試探,這是敲明答案。劉大司空膝下三子。
就劉胤是庶出。不過他,自然更不可能是旁的子嗣。
劉勝是嫡長子,注定要繼續劉大司空的香火。
至于劉朝,這是袁清惠的命根子。她肯定不會同意過繼了自己的兒子。這可是袁清惠一輩子的指望。
“這點小事夫人看著安排就是。”劉大司空一甩手,就把他認為的一點小事交給枕邊人袁清惠去操持一二。
第45章 第45章
第45章
承平二十年, 新年,新春迎佳節時,谷秀娘在坐月子。
待承平二十年踏步而去, 迎來興安元年。
新一年, 天子劉演定下新的年號:興安。
興安元年,元月二十五日。谷秀娘錯過了熱鬧的新年佳節, 錯過了年節祭祀。更錯過了元宵節。
好待她等著二十五日時, 她出了月子。她能出席了次子、女兒的滿月宴。
費邑侯府在龍鳳胎的滿月宴時, 大肆操辦一回。熱熱鬧鬧。
谷秀娘在這一日也聽著一點八卦。從大姑姐丁芍藥的嘴里聽來的。
“劉大司空過繼了兒子給兄長,劉氏一族今年已經換了族長。劉大司空上位了。”丁芍藥感慨一回。
丁芍藥會感慨,那是因為她跟劉大司空的嫂嫂感情不錯。二人是舊識。
對于舊識好友膝下有嗣,她當然替對方高興。
可瞧著長房一脈失去族長之位。丁芍藥的夫君同樣是族長。丁芍藥的兒子將來也要繼承族長之位。
可謂是有一些共鳴。只能說站在利益的立場上,人最有同理心。
“這是劉氏一族的事情。姐姐, 我們就聽一個響兒。”谷秀娘勸了一回大姑姐。
“對,對。”丁芍藥也是點頭同意一回。
“妹妹,有一事,我還得跟你開口求一回。”丁芍藥今個給侄子侄女的滿月宴送重禮。除著高興弟弟添子嗣,她也真有事情相求。
“姐姐,自家人不二話。你快說說,你有什么為難的,還是吞吞吐吐的與自家人講客氣話。”谷秀娘打趣一回。
丁芍藥聽著這話,她笑一回。她說道:“瞧我,我關心則亂, 這不,這就失了分寸。”
話罷, 丁芍藥不隱瞞,她講了相求之事。
“為著宮廷里的娘娘, 我想求了侄兒侄女的小衣裳。想著弟妹在昭陽宮查出來的有喜,這也許跟宮里的娘娘有緣分。”丁芍藥坦然說出相求,她就求了侄兒侄女的小衣裳,以做女兒宋皇后的求子祈福。
一聽大姑姐相求的這一點事情。谷秀娘笑道:“我當什么大事。這一點小事,哪需要姐姐用相求二字。”
“我自然應了。”谷秀娘沒二話。一口答應下來。
對于宮廷之內宋皇后求子嗣,宋氏一族的著急。谷秀娘也聽著一耳朵。
如今瞧著姐姐求上門,谷秀娘在心頭感慨。這真是天家有皇位,著急了繼承人啊。
丁芍藥當然心頭有數,她開口,弟妹一定會同意。
可真的拿著侄兒侄女的小衣裳,丁芍藥還是心頭高興。她想著,女兒蓁蓁祈福一回,一定能如愿的吧。
興安元年,神京城,皇城,仁壽宮,鳳儀殿。
董太后跟宋蓁蓁在商量一樁事情。
“皇后,天子登基快一載。天子膝下無嗣,總不一個事情。”話罷,董太后的目光落在宋蓁蓁的身上瞧一眼。
宋蓁蓁覺得董太后的目光有一點犀利。
對于沒求來子嗣,宋蓁蓁的壓力也很大。
“國不可一日無君,天家不可缺了國本。哀家的意思是選秀,多選良家子替天家開枝散葉。皇后以為如何?”董太后問道。
宋蓁蓁是國母,她的招牌就得是賢惠。她能拒絕嗎?不能。
真拒絕了,無嗣的皇后是可以廢掉的。特別是自己膝下無嗣,還阻攔了太后的選秀。
宋蓁蓁輕輕點頭,她說道:“一切聽憑母后的意思。”
“兒媳也盼著陛下早添子嗣。”宋蓁蓁心頭在滴血。奈何面上還要微笑,還要保持著士族女子的端莊與皇后的雍容態度。
“哀家就知道皇后最識大體。好,有你一句話,哀家就來操持這一樁事情。”對于董太后而言,她太急著抱孫子。
想先帝的帝位怎么丟掉的?不就是沒有子嗣。
董太后當然不想兒子重蹈覆轍。
神京城,鴻門官學。這是附屬于太學。這里的小郎君一旦繼續學業,那當然是就讀于太學。
當然鴻門官學的入學門坎兒有一點高,家中沒有蔭蔽,沒有三品大員的推薦,這就不必肖想。
做為費邑侯府的世孫,東方渭年滿六歲后,他就進鴻門官學。與他做了同窗的都是相熟之輩。
比方說劉胤。
曾經的劉胤多少有一點骨子里的自卑。如今卻不同。
當了劉氏一族長房嗣子的劉胤大變樣。那一股子從骨頭縫兒里透露出來的是謙虛與溫雅。
讓東方渭瞧來就像是詩經里夸過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東方大郎,你在想什么?”劉胤瞧著東方渭下課時間到,他還走神。他走上前拍一下。
“劉二郎。”東方渭笑道:“我在想,今個下學不急著回府。”
“出去玩耍子?”劉胤來了興趣。
“你敢哪門子了?”東方渭打趣一回。
少年郎君,更有興趣。對于以前的劉胤而言,他是謹言而行,不敢踏錯半步。
如今嘛,哪怕再裝像,這少年心性變不去。
劉胤點頭,回道:“隨你同去瞧一瞧熱鬧。”
“好。”東方渭應承下來。
對于東方渭而言,他來鴻門官學的目的簡單。爹娘除了讓他來進學外,更是想讓多結交一些朋友。
多一些好友,這是爹娘的說法。除此外,留了門禁時間得接時回府外。
旁的時間可以讓東方渭自己安排。用爹娘的話講,他長大了,他應該有自己的小圈子。
也不妨在神京城多逛逛,去神京城郊外也走走。
去瞧一瞧大好世界,不必悶了費邑侯府的一座宅子。畢竟東方渭可是費邑侯府的世孫。將來要繼續他祖父、他親爹的爵位。
小家子不成氣候可不成。
于是得了爹娘的開口恩準,東方渭跟撒開腳丫子的小動物一樣。
他對于外面的世界太好奇。外面多新鮮,想干嘛就干嘛。爹娘都說隨他意。
從鴻門官學出來。
東方渭拉著劉胤上馬車,他說道:“走走,今個有人成婚。我去道喜。”
對于郊外莊子的人家成婚,東方渭有興趣湊一湊熱鬧。
“成,只在要城門關閉前回神京城,我沒不應的道理。”劉胤也來了興趣。
莫看他在新的父親、母親跟前裝大人。可劉胤對于外面的世界一樣好奇。
神京城外,郊外越走,那莊子的繁華越不存在。
普通的民戶哪有幾多的錢財去裝點房子。普通的人家是泥胚的房子院子。
有錢的人家才可能是磚瓦的房子院子。
“嗡嗡……”那鄉下人家的吹打,當然比不得高門大戶的樂曲好聽。
鄉下人家就講究一個湊合。或者說能請得起吹打的人家,在鄉里已經算是富戶。
在東方渭、劉胤的眼中,這拉了驢車去迎親的新郎官瞧著寒酸。
可擱著鄉下人家,家里有大牲口的人家那一定是富戶。
新郎官在東方渭的眼中有點丑。他就跟劉胤嘀咕一回。
“東方大郎,你沒說錯,確實丑了一點。可謂是丑夫配巧婦。太不配。”劉胤哈哈大笑一回。
越是喜慶事,越樂意添了喜慶。有人樂意吃席面。主人家是不會拒絕。
就像是東方渭和劉胤穿著錦衣玉服,他們參加喜宴。主人家客氣相請,還是迎上主位去。
對此,東方渭、劉胤二人大大方方,坦坦蕩蕩。
在新郎官、新娘子拜堂時,二人還賀彩一回。
賀過彩,應該添的喜錢,東方渭和劉胤都沒有拒絕。
出來時事實在錢財,二人覺得自己帶的太少。
可真擱著普通人家,那就是一份重重的賀禮。
主人家千恩萬謝。
待新郎官、新娘子送去洞房時。東方渭、劉胤還湊在主人家的親戚隊伍里。二人一起湊進了喜房內。
鬧洞房嘛,這二人也是跟著大鬧一回。
說是大鬧,不過是起哄幾句,把新郎官和新娘子鬧一個大紅臉。
真說什么更過份的事情,那真沒有。畢竟東方渭、劉胤也要臉。
或者說他二人年歲,這才六歲。不過小郎君。男女七歲方識禮,擱士族人家,這也還是屬于小孩子。
也沒到男女有別的時候。所以東方渭、劉胤的起哄聲,在旁人瞧來就是小孩子湊熱鬧,熱鬧熱鬧。
擱著新郎官家鬧一回洞房。主人家不計較富貴人家的小郎。
可旁的親戚里,有人過份了。那就要被主人家請來的伴客給攔一攔。
就許是這伴客里有人利害,倒是把一些糊涂蛋兒轟一轟。
倒讓東方渭、劉胤瞧一番熱鬧。
鄉下嘛,土路一條。小小的路不過是人踩出來的。
樂得利害,人群又愛湊一起。于是東方渭、劉胤二人侍候的仆從又被打發的遠遠的,不許跟在身邊。
這等情況下,東方渭和劉胤二人就是看熱鬧,成熱鬧。
二人在人堆里,在小土路上被擠到了田坎兒的下面。
春時,田里有水。這是農戶客氣集攢下來的。水深,也不多。就是把田里的泥地給混成稀軟。
一腳下去,沒了腳面。靴子那是整個弄得滿面的泥。
泥沾了靴子上,那是又沉又重。這等時候的東方渭和劉胤二人頗是狼狽。
主人家瞧著這等場面趕緊來道歉。電旁的一些湊熱鬧的,這等時候也趕緊的躲遠遠的。
這些鄉下人也知道。真惹心了貴公子,他們惹不起。
只有可憐的主人家,他們被推出來當頂鍋的。來告饒一回。哪怕錯處跟主人家沒一毛錢的關系。
“無礙,無礙。”東方渭不是遷怒之人。他自己湊熱鬧,成了熱鬧全怨自己。哪能怪了別人。他擺擺手,大方的笑一回。
“那小的給公子們的靴子洗洗。”主人家彎著腰,這是新郎官的爹。他的態度恭敬又謙卑。
“不必,就一雙靴子,回車上換掉就是。”劉胤擺擺手,也一樣不在乎。
對于他們這等人家,一雙靴子就是小事情。只要得一個開心,求一個快活。
東方渭也是一樣的態度,還是又賞了主人家一塊腰佩的美玉。
“我今個來,就湊一個熱鬧。主人家,你家喜慶,你也多笑一笑。家里添丁進口是美事。哈哈哈,贈你,給你家多添一些喜慶。”東方渭又隨一筆大禮。
至少對于主人家而言,美玉就是太貴重。
主人家再三客氣,東方渭只道:“我贈予賀喜之禮,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主人家再謝,最后,還是躬腰的送走東方渭、劉胤一行人。
出了村子,坐上自己的馬車。在馬車內,東方渭脫掉弄臟的靴子。
馬車內當然有備份。
不止東方渭換了靴子,劉胤一樣。
這一日的鬧騰,出來瞧一個熱鬧。東方渭還挺開心。主人家的席面在東方渭眼中簡單。
在劉胤的眼中,那更是不堪入目。可二人都懂,這是主人家最體面的時刻。
沒得說什么,還是開心的吃一回。
可能不是說那一點食物,而是吃那一份熱鬧與暢快。
畢竟席面上,人人的笑顏舒展。那等熱鬧與開心,那才是一種來自心底的舒坦。
長子東方渭在撒歡。
做為親娘,谷秀娘則是從道觀歸來。她陪著大姑姐丁芍藥去上香。
原由也簡單,就是大姑姐想求神仙保佑。
宮廷里傳出來的消息,天家來年要大選。
這等時候,中宮皇后膝下無嗣。做為皇后的娘家人,宋氏一族很緊張。做為皇后的親娘,琉璃翁主丁芍藥更擔憂,更焦慮。
從外面歸來。東方渭一回來,先去前院見一見祖父和親爹。
爾后,他去東院給親娘問安,再是關心一下弟弟妹妹。
“淮弟,清清,你們可想大哥?”東方渭逗一逗弟弟妹妹。
雖然早前,東方渭擔憂過弟弟妹妹太丑咋樣?
可事情跟他爹說的一樣,他杞人憂天了。
瞧一瞧如今的弟弟妹妹,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那讓東方渭一顆做兄長的心,那得著滿足。
不會說話的東方淮,不會說話的東方清清。
兩個小孩兒卻是被親哥一逗弄,他們的目光就落在親哥的身上。
“依吖,丫丫……”
“啊啊,啊巴……”兩個小家伙說著嬰兒語。還是各自伸手要抱抱。
東方渭瞧一瞧弟弟,再瞧一瞧妹妹。東方渭可不敢同時抱兩個小家伙。怕抱不住。
可抱一人,另一個就會哭鬧。東方渭更不想聽一聽合奏雙重的哭鬧曲。
于是東方渭只能拿了爹娘給備的小玩具。給弟弟妹妹手中,一人塞一個。
“來,淮弟,清清,哥哥陪你們玩兒。”東方渭笑道。
谷秀娘從耳房歸來,她瞧見的就是長子逗了次子、女兒的場景。
“娘。”東方渭見著親娘,熱忱的喚一聲。
“渭兒下學了。”谷秀娘笑道。
“下學了。”東方渭回道。
“跟娘說說,在學堂里可習慣嗎?可同窗相處的如何?”谷秀娘細細問一問。也關心一下兒子在官學里的近況。
在東方渭的述說里,一切都挺好。
在東方渭瞧來,一切確實也挺好。雖然可能有一些一等士族門閥家的公子們不樂意跟東方渭走近些。
他們之間保持著距離。那別人不樂意與他走近些,東方渭也不在意。畢竟他有好友。
就像一直玩得來的劉胤,二人就湊一起。就組一個小圈子。
這拉了一個小圈子,這小圈子里劉胤與東方渭就是領頭的。這等樂趣在東方渭瞧來是快樂無邊。
至于說劉朝也在鴻門官學里,劉朝就跟那些一等門閥的士族公子們湊近,湊一堆。
就跟東方渭、劉胤這等圈子不相融。這等小事,東方渭就不跟爹娘講了。反正在東方渭瞧來就是小事情。真不是大事。
至于一等士族門閥公子們的小圈子會不會欺壓一下東方渭等人。
這真不會。
誰讓鴻門官學里,當年也有領頭人。那些領頭人里還有東方渭的表哥宋稷。
宋稷,姑母是宋貴妃,有麗錦公主這等表親。還有另一重身份,特別是天子新演登基后,宋稷可是宋國舅。
憑著東方渭的表哥是國舅,在鴻門官學里,東方渭的小日子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
旁人可能暗中嘀咕一二宦官什么的,可當面,人人還要捧一捧東方渭。
對于別人這等惹不起,就嘀咕小話的舉動。東方渭也瞧不上這等小人。
東方渭可是坦坦蕩蕩,至少東方小郎君是這般認為自個的。
又兩日。鴻門官學。
在要休沐前。劉胤拉著東方渭嘀咕一回話。
“東方大郎,你可聽著一些謠言。”東方渭點點頭。
“劉二郎,你也聽到了。”東方渭問道。
“我沒聾,哪能沒聽到。”劉胤的神色不嘉。
“那你得裝著不知。這謠言誰傳的,我都鬧清楚了。可這是你家的家丑。”東方渭表示他的無辜。他就是被遭遇了一回池魚之殃。
“我替朝弟向你道歉一回。”劉胤認真的行一個道歉禮。
這也是劉胤前來的目的。這謠言從何而來。自然是劉胤的弟弟,劉朝的口中胡說八道來的。
“成,有你的道歉,我不跟劉朝計較。”東方渭擺擺手。
這一點芝麻小事,東方渭還不至于。他可知道的,他娘跟袁家姨母的關系不錯。
真鬧大,劉朝也吃不著掛落。反而顯得他倒小肚雞腸似的。
對于劉朝,東方渭不計較。他知道劉胤肯定也不會計較。
誰讓劉胤的生母還要在袁家姨母的眼皮子底下過活。
至于說官學里的謠言。
也不過是東方渭、劉胤二人不學無術,一下學就去摻合人家新郎官和新娘子的婚宴。
還惹了主人家,被人追打的鉆了狗窩子。當然這是謠言發酵后的版本。
反正最初是東方渭二人摔一回,摔得一個狗啃泥。這是劉朝的初版謠言。
謠言嘛,越傳越神乎。這一點東方渭在這一樁事情上就相信了。
鉆狗窩,也虧一些人傳得出來。憑他東方大郎的名聲,他能干出來鉆狗窩的事情?
東方渭覺得他被小瞧。他就是坦蕩之人。
抓著還敢傳謠言的,讓人跟他比一比武。認輸了,誰道歉。
憑一身武藝底子,東方渭用蠻力還是讓謠言為之清靜一二。
至于同窗里,那真沒人嘀咕。至于一些比著東方渭年紀大些的。東方渭裝著不知道。
東方渭還是懂得年齡優勢,跟那些大他幾歲的家伙們比武,他太吃虧。
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一樁子謠言,東方渭當一個屁放了。
興安二年,春。天家大選。這一年,宮廷內苑里添一位何美人。
興安三年,春,谷秀娘去一趟南邊。去巡查一些南邊的家業。
此事當然得著她公爹東方相安的同意,也得著夫君東方暻的支持。
乃至于與谷秀娘同行的,還有她爹谷大順。
用谷大順的話講,他也想回一趟南邊。去祭拜一下祖宗和姑母。
東方渭挺想護衛親娘南下。奈何爹娘不同意。于是東方渭得繼續在官學里進學。
入秋,谷秀娘方才回了神京城。歸來,還給親人們帶了許多的禮物。
這不過一點小事。至少在費邑侯府內是如此。
興安四年,秋。最是宜人的時候。
神京城,皇城,昭陽宮,椒房殿。
宋蓁蓁聽著嬤嬤的稟報。
“皇后娘娘,長樂宮的消息,何美人有喜了。”嬤嬤小心的稟話道。
“……”宋蓁蓁一時間沉默下來。她一心求子,奈何不曾隨人愿景。
何美人懷上天子子嗣,這天家是喜訊。于皇后而言,這可能就是喜憂參半。
“善,此乃天家喜事。”宋蓁蓁理一理思緒,她的臉上揚起一抹有一點勉強的笑容。
宋蓁蓁說道:“嬤嬤,替本宮送一份賀禮去長樂宮,賀何美人懷上皇嗣。”
“諾。”嬤嬤應一聲。
長樂宮。
何美人這兒不止熱鬧,這一座宮里,侍候何美人的宮人們一樣歡喜。
要知道天家缺了子嗣,這事情董太后太看重。
如今何美人拔了頭籌,這當然是天大的喜事。
仁壽宮董太后的賞賜最先來,一來就是重賞,不止賞何美人,連侍候的宮人們一道有賞。
仁壽宮,鳳儀殿。
天子駕臨。劉演親自跟母后賀喜。董太后喜笑顏開。
“何氏有喜,這是天家幸事。天子,你要重賞。可得表示了天家對于皇嗣的看重。也讓一些有心人打消一點小心思。”董太后提點道。
對于董太后而言,她再欣賞了宋皇后,不意味著她不重視皇嗣。
恰恰相反,曾經多高興兒子娶了宋皇后。如今的董太后就莫名有一點淡淡情緒。
真看淡了。再是賢惠的皇后,在董太后眼中,不能替天家開枝散葉。不能讓天子有繼承人,有國本。
這就差一點意思。于是董太后更看重何美人的這一胎。
“依母后之意,朕也有意重賞何氏。母后,朕想著提拔了何氏的位份,也當為朕頭一個孩子做喜。母后以為如何?”劉演問道。
“善。”董太后贊同一回。
“那就晉何氏為昭儀。”劉演一口定音,給出了一個超過董太后預想的賞賜。
“會不會太過了。”董太后問道。
對于董太后而言,何美人美貌,又是良家子。入宮為美人,這位份倒不算出格。
可是一下子從美人提拔到正二品的昭儀,成為一宮主位娘娘。這就過了。
至少董太后覺得過份了。未免有一點傷了宋皇后的體面。
可擱了劉演的心頭,他還覺得不夠。有一點委屈了何佩玉。
想當年,為著宋氏這一位中宮皇后著想。劉演一直委屈著何佩玉住在外城。妾身不明的等著。
一直到宋氏一族的膽大妄為,這真的讓劉演很不開心。
這些年里,劉演一直給宦官與其黨羽們支持。目的就是打擊士族的囂張。
效果可謂是不見效果。
這等情況下,劉演當然不想要中宮嫡子。他更想著添了皇嗣,由表妹生一個他中意的皇子。
如今得償所愿,劉演當然想提拔了表妹何佩玉的位份。
當初表哥沒懷孕,想晉升,劉演還顧及一二。如今就不顧及了。
為了皇嗣,怎么提拔,那都是現成的理由。
“這是你的頭一個孩子。也罷,隆重一點也應該。”董太后想著兒子這年紀,這一胎又是頭一個孩子。
兒子做天子,這在意子嗣。在董太后瞧來是好事。
天子盯緊些,宮廷內苑就容易多誕生皇嗣。董太后同意了。
待長樂宮喜氣洋洋,一眾人收到天子晉封何美人為何昭儀的圣旨后。
這一個消息不壓于在宮廷內苑里扔下一個驚天大雷。
昭陽宮,椒房殿。
已經賜下賞的宋蓁蓁心頭不舒坦。她在寬慰自己。
哪怕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天子有嗣,那生下的孩子也喚她一聲母后。
可宋蓁蓁還是盼著自己懷上皇嗣。就此時,陪嫁嬤嬤又來報信兒。
“天子降旨,仰承太后口喻,晉封何氏為昭儀。正位長樂宮的一宮主位娘娘。”宋蓁蓁念叨一回。
話罷,宋蓁蓁的目光望向長樂宮的方向。
莫名的,明明秋意好,明明暖和時節。宋蓁蓁還是感受到一股子的涼意。就像是從骨頭縫兒里鉆出來的一樣。
“天冷了。”宋蓁蓁想到。
神京城,費邑侯府。
一家人坐一起用夕食。待夕食罷后。東方渭去逗弟弟妹妹。
爹娘在旁邊說說小話。這會兒東方渭的心情不錯。
“爹,娘,兒昨個做夢了。兒記起來夢里發生的事情。”東方渭興致勃勃。
“兒還記得夢里見到的一切。那樓真高,有百丈高。處處高樓,一眼望不見際頭。每一座高樓琉璃做墻,夜幕之下,光彩閃耀。爹,娘,你們說兒是不是見到了仙境?”東方渭笑提舊事。
“我兒可還記得旁的事情?”東方暻關心一回,他跟兒子問道。
“渭兒,你當還有旁證才成。不然的話,夢境哪能做真。”谷秀娘聽過兒子的話,也是關心一回。
第46章 第46章
第46章
興安五年, 神京城,皇城,長樂宮。
何佩玉這一位昭儀娘娘剛被入產房。
長樂宮的宮人去各宮報信, 昭儀要生了。
昭陽宮, 椒房殿。
宋蓁蓁聽著何昭儀要生了的消息。她沒有耽擱,坐著鳳攆往長樂宮去。
仁壽宮, 鳳儀殿。
董太后聽到宮人稟報的消息, 她的心神難安。
“嬤嬤, 陪哀家去祈福。哀家要祈求祖宗保佑,讓何昭儀平安誕下皇子。”董太后吩咐話后,就在嬤嬤的攙扶下去祈福。
這為的不是何昭儀,而是何昭儀肚子里的皇子。
雖然還沒生,可落董太后的心頭, 她就覺得一定是皇子。誰讓董太后的兒子有皇位,就等著皇子繼承家業。
長樂宮。
宋蓁蓁這一位中宮皇后剛到,天子御駕也到了長樂宮。
“恭請陛下圣安。”宋蓁蓁向天子劉演見禮。
興安帝劉演瞧一回皇后,說道:“免。”
宋蓁蓁得著話,謝恩后,方才起身。這會兒帝后皆在,劉演也同樣問過長樂宮的管事嬤嬤,問一番何昭儀的情況。
宋蓁蓁瞧著天子一一細問,她的心頭忐忑不安。
宋蓁蓁的情緒很復雜,既是擔憂何昭儀誕下皇子, 爾后一發不可收拾。又擔憂何昭儀生下皇女,天子膝下無嗣。
莫說天子壓力大, 皇后亦然。褚皇后的舊例在前,褚家的下場, 宋蓁蓁也瞧見了。
沒子嗣的皇后,一旦依附不存。這皇后還有皇后的榮耀嗎?
就像劉演小宗入大宗,他做了天子,承平帝時期的外戚下場,只有很慘與更慘。
不管是褚氏一族,還是盧氏一族。兩大家族可謂是慘的有一點凄涼。
時間在慢慢過去。
等候的劉演養氣功夫還成。一直等了許久,等著劉演都快忘乎時間。
“哇哇哇……”一道小嬰兒的啼哭聲降臨。
“……”劉演一下子站起身,他不再坐著。
劉演很著急,頭一回當父皇。他不知道表妹這一胎生的是皇子?或皇女?
產房內。
何佩玉忍著身體上的不舒坦,她跟身邊的管事姑姑問道:“本宮生了,是皇子,還是皇女?”
產房那一邊把皇嗣仔細的收拾妥當,爾后,管事姑姑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到何佩玉的跟前。
管事姑姑小心的捧著皇嗣,她行禮回話道:“恭敬昭儀娘娘,您替皇上添了一位小皇子。”
“皇子,好。”何佩玉是真的開心。她生下了天子表哥的皇長子。
立嫡立長,皇后膝下無嗣,她的兒子就是皇長子。雖然這等時候的何佩玉沒有野望。
畢竟宋皇后還年輕,可能早早晚晚也會生下皇子。
但是總歸多一份依仗,這讓何佩玉真的很高興。
“快,去給陛下報喜。”何佩玉叮囑一番。
不需要何佩玉吩咐,產房內,人人都想去報喜的。
報喜,這等添嗣的大喜。誰又不想多得一點貴人的賞賜。
產房外。
待管事姑姑出來報喜,待天子親自去探望了生產后的何昭儀時。
長樂宮里一片賀喜聲。天子劉演發話,長樂宮眾人加賞。
這等時候,宋蓁蓁也是臉上帶著笑容,她是中宮皇后,她當然也要替天子高興。高興了皇家添嗣。
就是在心頭,宋蓁蓁莫名的有一點失落感。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又是雞飛狗跳的一天。至少讓谷秀娘活得很精彩。
東方淮長大了,等年底就是滿五歲。與他一胎降生的妹妹東方清清跟二哥一樣,這兩人都是鬧騰的性子。
于是兄妹二人打打鬧鬧,不管何時,總讓費邑侯府時充滿了歡聲笑語。
或許這就是龍鳳胎的默契,再是鬧騰,二人的感情就是好。
“娘,二哥有馬駒,我也要。”東方清清跟親娘求話。
“有,有,你當然會有。”對于女兒的求話,谷秀娘一口應下。
憑著費邑侯府的家資,真不缺女兒一匹小馬駒。
“不過你年歲小,你和你二哥得有爹娘和祖父、外祖父陪著時,方能去騎馬。不然的話,娘讓你爹罰你們。重罰。”谷秀娘又叨叨一回女兒。
“知了,知了。”東方清清回道:“娘都念叨好些回,女兒記住了。”
谷秀娘瞧著女兒捏一捏雙耳的可愛模樣。她也笑一回。
對于女兒的話,谷秀娘聽一聽。說實在的,想當年她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叨叨人。
哪料想,等著老二、老三,這一對龍鳳胎降生后。她推反當年自己的舊話。
誰讓她家的老二、老三太頑皮。不叨叨他們,他們就能鬧翻天給親爹親娘漲見識。
打?
沒大錯,谷秀娘是不會體罰孩子。當然如果是真錯了,認錯的不積極。還要嘴硬的情況下。
谷秀娘就不介意讓孩兒們嘗一嘗男女混合雙打的滋味。
這等滋味目前就她家老二東方淮品嘗過親爹親娘的“愛”的鐵拳。
至于老三東方清清,這是一個狡猾的小娘子。有她二哥在前頭擋刀,她倒是一直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對了,清清,你二哥呢?”谷秀娘可知道龍鳳胎一直形影不離。這時候瞧不見老二,倒瞧著老三一直在身邊。谷秀娘問一回。
“二哥想給娘驚喜。”東方清清眨巴眨巴一下大眼睛。
谷秀娘愣在當場,過片刻后,她說道:“確定你二哥不是想給為娘的驚嚇?”
不怪谷秀娘冤枉老二,實在是這些年里,老二的優秀前科太多。
“真驚喜。”東方清清說道:“我就聽著二哥有信心,我才幫襯著多哄一會娘親。不讓娘親打擾了二哥。”
“還打擾。”谷秀娘差一點鼻子氣歪了。她什么時候打擾老二、老三?
“趕緊的,說說你二哥在哪。”谷秀娘跟老三,她的小閨女問道。
親娘一問,東方清清也不是什么威武不屈的主。親娘真問,她就真答。
東方清清指一指費邑侯府的廚房小院位置。她說道:“二哥說他是廚神,他要給爹娘獻了自己做的羹湯。以表孝心,指定還能跟什么讓梨一樣的青史留名。”
東方清清表示聽過戲曲與故事后,二哥有行動力。二哥就要知行合一。
雖然這些詞的意思,東方清清聽親娘念叨過。她也不太懂,不過吖吖學語她會。
“廚房。”谷秀娘一聽后趕緊起身。
“我得去瞧瞧。”谷秀娘不放心她家老二。那孩子行動派,又三分鐘的熱度。什么事情有興趣就玩玩,什么時候鬧出亂子。那只能是好心辦壞事。
“我也去瞧瞧二哥的驚喜。”東方清清想湊熱鬧。她要跟親娘一道去。
谷秀娘不拒絕。
廚房小院。
谷秀娘還沒到,她先聽著下人們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濃濃青煙,光天白日,谷秀娘遠遠的就瞧著清楚。
谷秀娘腳步一頓,爾后,她往廚房小院繼續行去。
剛至廚房小院的院門外,里面亂遭遭的情況谷秀娘就瞧見。
院門處,她家老二站那兒,渾身還是有臟兮兮的模樣。
“你……”谷秀娘指著老二,她想說點什么。
“娘,嗚嗚……”谷秀娘沒說完話,臟兮兮的東方淮湊上前,他一把抱住親娘的腿。
“娘,廚房炸了。”東方淮身上的臟,那是使勁兒的蹭到了親娘身上。他還嗚嗚的哭個不停。就像一只受驚的小獸。
谷秀娘想罵一回兒子,這不是老二頭一回闖禍。
這孩子動手能力吧,他就太差。偏偏他還熱衷于自己親自動手。這讓親娘谷秀娘都不知道槽口從哪里吐一吐。
當然最后罰一回,還是沒罰成。
谷大順、東方相安聽到二孫兒東方淮鬧出事情。二位老人急烘烘就出場,就來替二孫子救場。
有長輩護著,谷秀娘也為難。再者,瞧著哭得慘兮兮的二兒子,谷秀娘也心軟了。
倒底孩子是好意,就想做點吃食孝敬長輩。其心不壞。
就是最后事情沒辦成,還讓自己遭一鼻子的罪。也算孽緣自己造,自己享受了一回。
等夕食前。
東方渭從官學歸家,他聽說了二弟的遭遇,他就去安慰一番弟弟。
倒是東方暻,他今年一開頭,他就走通宦官的門路又當差了。
于是下差后,一歸來聽著老二的遭遇。他不敢讓兩位爹知道他的想法。
只晚間夫妻夜話時,東方暻跟妻子嘀咕道:“老二啊,就他該。”
“這孩子總記吃不計打,他就學不會教訓二字怎么寫。”東方暻對于老二也無奈。
孩子記性不好,總太跳拖。東方暻也是哭笑不得。
教了,孩子認了。就是后面會再犯。
要論幾個兒女里,就老大最穩重。老二、老三一樣,兩個都是皮猴子。
夫妻二人議一議話。
東方暻又提著宮廷里的事情,他說道:“何昭儀生下皇子,今個的事情。妹妹,你說說,你怎么看法?”
“皇后娘娘的日子又要難熬了。”谷秀娘實話實說。
“是啊。”東方暻贊同一回,他說道:“就瞧著宋氏一族風口浪尖,偏生沒得退。我走門路時,也是兩位爹走了舊時的關系,從宦官那一邊拉攏人脈。就沒有想著攀附一下宋氏一族。唉。”東方暻也是感慨一回。
“尊重他人命運。過好自個生活。”谷秀娘握住夫君的手,她說道:“種什么因,得什么果。玄高哥哥,我們勸過的,只是富貴惹人眼。有些話,我們說了也不過討人嫌棄。”
“妹妹說的對,有些話難聽,當年不是沒說過。結果真討人嫌了。”東方暻想著回家吃自己的那幾年。
東方暻心里沒憋屈嗎?當然憋屈。
那可是姐夫,還是姐夫一腳把自己踢回家蹲。
如果不是看了姐姐的顏面。東方暻能忍氣吞聲嗎?
真當費邑侯府的世子爺就沒脾氣了。宋氏一族,哼。
想一想那些宋家族人的囂張,東方暻就肝疼。這些人依仗著士族身份,依仗著外戚榮光,這些人得意了。
可這些人壓根兒就沒有想過中宮宋皇后的難處。或者說,想過呢,又如何?
這些宋氏一族的族人們覺得他們享受的榮華富貴,貌似天經地義。
神京城,皇城。
小皇子洗三,皇家大肆操辦。也是這一日,天子降旨,晉何昭儀為何貴妃。
何氏這一位出來的外戚,那一下子也熱鬧起來。
至少讓神京城知道有了這么的一號人物。
當然主要還是劉演樂意賞了何貴妃的大哥官職。
天子樂意賞,何家當然就是青云借力,一下子飛上枝頭。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這一晚,東方渭睡得很香甜。爾后,他進入了夢鄉。
跟往常一樣,他做夢醒來時可能記起一些。這一回,東方渭在夢里一切似乎就是清醒著。
就像做了一個清明夢。
東方渭發現,他在夢里有名字。他叫“谷渭”。
東方渭還想,原來在仙境,他也有自己的身份。
不對,不對。
這一個夢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
待著東方渭醒來時,又是一日晨起。
洗漱之時,望著盆中水。東方渭發現夢中的一切,他全然記得。
夢境是真嗎?
東方渭在想著這一切。
待進了官學,開始一天學業后。這一日,東方渭遲些歸家。
他去學館里借了書,查閱了一些府上書房里缺的各朝史記秘聞。
越是番看史記秘聞,越是多看一些東西。
東方渭愣神在原地。
東方渭在想著,谷渭學的歷史里,那一些歷史怎么跟他學的一樣。
不,也不一樣。
夢里的仙境,谷渭說的昵語。寫的字也是缺胳膊少腿一樣。
而如今呢?
東方渭想到了史書。
那谷渭學的《周史》。從開國的帝王,到先帝,到當今。
身為費邑侯府的世孫,東方渭讀史,懂史。
哪怕不是精通,那也粗讀。就如此,東方渭才肝兒顫抖。
《周史》,從名記就知道是后人所作。這作史,只有一個皇朝滅亡后,下一朝做錄為記載,以后人學習觀瞻。
想到這些時,東方渭的心情談不上好壞。就是挺復雜。
這一晚。
東方渭帶著復雜的情況,他又入夢了。
“同學們,請翻開第六十五頁。今天我們講周朝末期的大事件……”
臺上人講話,臺下人聽著。
東方渭如今是谷渭,他就在聽著。聽著“老師”講課本。
周少帝、周末帝,周末滅亡。
這些東方渭就是聽一聽。待著聽到老師提到“東方渭”三字時,東方渭也傻眼了。
次日,東方渭頭一回缺席了晨練。
一家人都晨練。每一日不會缺席誰。一旦誰缺席,那一定是費邑侯府的顯眼包。
谷秀娘瞧著長子沒有參加晨練。她很擔憂,還專門問了長子院中的下人。
待知道長子無恙。
谷秀娘也是眉頭一跳。她心頭嘀咕一回:渭兒年十歲,這等小兒不晨練,莫不成遇著心事?
少男心思也懷春。谷秀娘想著這一個世道里的小郎君小娘子早熟。她擔憂,她這當娘的是不是應該給兒子相看對象?
“妹妹如何晨練走神?”待晨練結束后,東方暻關心一回妻子。
谷秀娘不隱瞞,她就把自己所思所想一五一十跟枕邊人說一說。
“妹妹,你這一說好像有理。”東方暻一琢磨后,他覺得好像也是那么一回事情。
“渭兒最是穩重,今個無恙,還缺席晨練。想來真可能是緣份來了。”東方暻笑道。
“不急,待我下差歸來后,我跟渭兒仔細談一談。”東方暻笑道。
“成,這事情有玄高哥哥出馬,一定能成。”父子談心,爺兒倆有什么話都能擺開談談。谷秀娘相信長子有他爹的開導,一定能走出人生陰影,活出暢快自己。
東方淮、東方清清,這一對龍鳳胎聽著爹娘的話。不,應該是偷聽一番后。
兩個小孩兒就去哥哥院子。
東方淮去給哥哥當耳報神。東方清清去瞧一瞧二哥當小耳報神的行動,然后,她要跟親娘告密。
東方清清可記得,娘說了,她是爹娘的小棉襖,她要盯緊二哥,不讓二哥老犯錯。
想一想,東方清清覺得自己這一個妹妹太不容易。誰讓二哥笨笨,總愛做錯事情呢。
東方淮一來,東方清清湊趣。東方渭就瞧著兩個府上的開心果來了。
對于弟弟妹妹的童言童語,東方渭是聽一聽,笑一笑。再是哄一哄。
只要講話好聽,東方淮、東方清清就是容易哄住的。至少在東方渭的心頭如此。
瞧著開心的弟弟妹妹,東方渭的心情很復雜。
真復雜。他想到了夢里的一切。
那會是夢嗎?不是的。
東方渭已經慢慢的鬧清楚所謂的夢,壓根兒不是夢。
那些發生的,沒發生的。東方渭已經用青史證明一切。
他沒學過的,夢里有。翻了學館里的史料,也證明了是真實無缺的出現過。
東方渭想到那些事情更復雜。明明他還是一位小郎,那些什么皇朝末期的事情為什么跟他有關系?
想一想歷史之上,他還有溢號。
晉武帝。這是東方渭在夢中,不,應該是后世的溢號。
可,一想到“同學”們談的話。說什么天下三分,說什么大慫丟人,一亡天下。
想一想,那些夢里同學們的叨叨。東方渭也頭疼。
因為夢里發生的一切東方渭主宰不了。他知道的全是零散的,零碎的。他只能知道一個大概。
這等時候的東方渭哪有好心情。他的心情壞透了。偏偏這些事情東方渭還要閉緊嘴巴。
他不能跟任何一個人提一提的。
因為天下間,至尊至貴是天子。
周天子,興安帝,這一位是天下至尊。費邑侯府是臣民。
東方渭的話,哪怕是夢里的真實。只要露一點消息。那也是費邑侯府的罪,大罪。
這一日,東方渭去上學,他在走神。
劉胤邀請,東方渭難得的拒了。
“東方大郎,你今日的精神不好,莫不成病了?”劉胤問道。
東方渭的目光落在劉胤身上,他想到夢里有青史批評。說劉胤“好斷無謀”,整個一個陰謀家。
大周亡社稷,劉家就是主謀之一。不,應該是主要策劃者。
想一想那些零碎的夢里記憶,東方渭有一點心煩。
“有一些不舒坦。下回,下回我做東。”東方渭回道。
“你即不舒坦,先回府吧。”劉胤關心一番。
東方渭與對方告辭,爾后,坐著費邑侯府的馬車歸家。
東方暻下差后,他先給二位爹問安。爾后,他就提溜兒長子去書房談話。
父子二人局,沒有旁人。
東方暻想單獨跟長子說一說話。東方暻問道:“渭兒遇上難事?”
“……”瞧著親爹那語氣,東方渭沉默。
“放心,爹懂。”東方暻過來人的模樣,他仔細的跟兒子講一番人長大了,那什么萌動的火熱,那都是人之常情。
哪怕是春夢一場,早晨醒來后,嗯,還是長大了,那會如此。
關于生理課嘛,東方暻親自上馬跟兒子講一講。
“原來人長大了,當會如此不同。”東方渭聽過親爹講的生理課,他大愛震撼。
“不,你不是嗎?”東方暻跟兒子問道。
“兒離長大,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東方渭實話實說。
他知道親爹誤會了一些東西。他今個扔掉內褲,自己處理啥的。
那真跟長大了沒關系。東方渭純粹就是洗漱時打翻了水。他再換一條新的里褲,爾后,自己一時心煩又打翻了晨起后點著的燭臺。
換掉的里褲燒壞了,當然被處理掉。哪想,這讓親爹想歪了,想多了。
不過知道男兒長大后,身體會跟小郎君之時不同。聽一聽,東方渭只覺得長見識了,長知識了。
“爹,你講了,將來兒遇著也不會再煩惱。”東方渭寬慰一回親爹。有事情事情總要經歷,早一點晚一點,哪有什么區別。
“不,你不為這一點子事情,你還為啥?渭兒,莫要瞞爹,我瞧著你就心事重重的樣子。”東方暻跟長子說道。
知子莫若父。東方暻瞧得出來,長子真有事。不摻假。
這當爹的,那是親的,又不是假的。當然要問一問。
在東方暻想來,他還沒老,還可以給親兒子撐起一片小天地的。有難事,不給親爹講一講,自己瞎琢磨,這萬一想歪了,走錯了咋辦?
第47章 第47章
第47章
這一晚, 東方暻跟妻子談心一番。他道:“渭兒長大了,有些話跟他親爹也要隱瞞了。”
“孩子長大了當然有心事。”谷秀娘有理解。誰心頭沒一點秘密。
真是一言一行樣樣與人道出嗎?沒得這樣的道理。
“那你跟渭兒談了什么?”谷秀娘好奇的問道。
東方暻笑道:“交談一點人生經驗。”東方暻暢快笑一回。他把自己誤會一事,他還真跟枕邊人講一回。
聽得谷秀娘也捂嘴笑起來。
爹娘議論的東方渭, 他真的在長大。或者說他真的有秘密。
有些秘密不是不想對爹娘講, 而是不敢講。怕講出來,爹娘信了, 要為難一番。爹娘不信, 更是麻煩之事。
這一晚, 東方渭又入夢。
夢里不再是仙境,東方渭已經知道他過的新人生。他在夢里叫谷渭。他是生活在后世的世界里。
零碎的生活,零碎的世界。一切又在開始。
谷渭在看小電影。
不是什么黃色的廢料電影。而是關于周朝末年的三國戲說。
谷渭看著電影里的晉武帝。東方渭也要盯著。
那迎天子,那親手打下半壁江山的被歷史書稱為梟雄的人物。
又一日,晨練時分快到了。東方渭醒來了。
晉武帝, 這一位生前沒有稱帝。而是死后,被兒子追為皇帝。
這些不要緊。東方渭又弄清楚一些事情。
他將來會娶妻,他的妻子是麗錦公主。算一算,他是先帝的女婿。
想著夢里,那一位麗錦公主。他的妻子。
那一位麗錦公主在電影里,貌似比晉武帝,不,應該是東方宰相還要恨不能周朝社稷完蛋拉倒。
想到這些時,東方渭又想到宮廷里的表姐。
想到這些時,東方渭的目光變了。他想了想, 他準備跟爹娘談一談。
待晨練結束。
東方渭跟爹娘問安,他述說來意。哪怕少年郎。東方渭的心頭還有親情。
知道姑母家有難, 東方渭的心里擱著事情。
“渭兒,你小心謹慎的, 說說,你尋爹娘有何事?”東方暻問兒子。
一家人,沒旁人。這會兒的東方渭說道:“爹娘,兒做了一個夢,夢到宮廷里的表姐被廢掉后位。”
“爹,娘,兒本以為只是夢荒唐。可……”東方渭遲疑一下后,他又道:“可前面爹問時,問兒有何心事瞞著。兒一時間答不出來。”
“昨晚,兒再三思量,這般決定跟爹娘吐露真相。”東方渭說的真話。只是真話只是一部分。
關于宋皇后被廢,東方渭不知道詳情如何。小電影里,那是麗錦公主回憶里的一筆略過。
如今東方渭跟爹娘講了,也是希望爹娘出面。他一介小兒,他說的話在長輩心頭是沒有份量的。
“夢嗎?”谷秀娘聽著兒子的話,她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
谷秀娘有一些思量,她問道:“渭兒,只有這些嗎?”
“不,還有。只是兒得知零碎,一些也沒有整理一個仔細。我在想,也許是夢里糊涂了。”東方渭回道。
半真半假,東方渭理清一些思緒。可有些事情真的不能說。
東方暻只當兒子做夢,可能真就糊涂了。
“渭兒,這些話在爹娘這里講一講,就止一回。往后再講,爹要罰你。有些事情你當懂,那是不能亂講。一旦有一言片語的人旁人知曉就是塌天的大禍。”東方暻叮囑兒子。
“兒就在爹娘跟前講一回。往后兒會謹慎行事。”東方渭回答道。
他當然夠謹慎,有些事情哪怕夢里已經證實。可他就不敢說半個字。
晉武帝。這三個字眼可謂是東方渭的心結。心有千千結。
東方渭把事情跟爹娘一說,爹娘的態度是讓他莫摻合。
東方渭年歲太小,他也真的不能摻合。于是事情東方暻攬了身上。
對于兒子的話,東方暻嘴里說不。
實則,在打發走兒子后。東方暻跟妻子商量一回。
“妹妹,渭兒的話,你如何看。”東方暻對枕邊人問道。
“玄高哥哥,關于宋氏一族,關于宮中的皇后娘娘,我們不是早有一些預測。”谷秀娘苦笑一回。
就是早有預測,東方暻和谷秀娘才會做準備。
兩路后手,二人都有預備上。就看將來能用上哪一邊。
不止南邊北邊,兩邊拉攏了關系。論心頭的真話。谷秀娘也是為難的。
“我們勸過。姐姐與姐夫不樂意聽的。”谷秀娘說出大實話。利益動人心,宋氏一族不樂意少了好處。
關于姐姐與姐夫那一邊,谷秀娘沒勸,可她跟夫君商量過,讓東方暻勸過。
不止一回。
前面勸了,讓姐姐與姐夫惱了。姐姐丁芍藥還來試探著谷秀娘在里面摻合沒摻合。
后面再勸了,東方暻就被姐夫宋誠一腳踢回費邑侯府,讓東方暻老實府里蹲了幾年。
爾后,宋誠那一口有一些松口了。東方暻才是尋了宦官的門路又當差又做官。
舊事在前,東方暻做好人,一而再的勸過。
只能說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勸了,東方暻反而里外不是人,還是遭了殃。
這等事情落在谷秀娘的眼中,她是真沒心思做好人。
“想當初玄高哥哥丟掉官位,我就擔憂了好些日子。我最怕玄高哥哥被磨掉了心志。唉。”谷秀娘一聲嘆息。
“妹妹,渭兒的話,我們聽了。勸,那就不必。就像妹妹說的,種什么因,收什么果。尊重他人困果,莫要胡亂插手了。”東方暻心頭有怨的。
只是這等怨,他還不能表現出來。誰讓姐姐、姐夫壓東方暻不止一頭。
東方暻好人做了,結果得一個憋屈。這擱誰的身上,誰不難受。
興安五年,秋。
天氣宜人,最是好時節。神京城,皇城,長樂宮。
何佩玉在哄著小皇子,她的心情很好。好的快要飛起來。
何佩玉還要想著一些消息。這消息可是她娘特意進宮來講的。
何佩玉的娘家人來了神京城。她大哥做官了,這自然是沾著何貴妃的光彩。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何佩玉也想支持娘家,娘家有勢,這也是何佩玉和小皇子的勢。
貴妃生母進宮一趟,這不止關心貴妃和小皇子。更是遞了消息來。也是何佩玉一直關心的。
宋氏一族,不,應該是中宮皇后跟宦官起了沖突。
這沖突還小,已經死了人。
說起來事情也簡單。就是天子樂意扶持宦官。
于是宦者令那一邊安排一些小黃門出宮去辦一些事情。
這里面有人樂意拉攏地方上的豪族。這些豪族想拔了門戶,或者說想攀附關系。
于是有人就是攀附上宦官這一邊。
這本小事。可偏偏鬧出了大麻煩。
出外的小黃門里,有人死了。還是當地鬧出了亂子。
小黃門死了,死的不名譽。說是在當地飛揚跋扈。惹了亂子。
可真相如此嗎?
至少天子劉演得到的真相不是。在何佩玉這兒,她可瞧過天子的生氣。
天子當然生氣。士族在掃天子的臉面。劉演能高興才有鬼。
偏偏這一樁事情,天子讓國丈辦一辦。怎么辦?找回天子顏面。
把當時惹事的背后士族收拾一番。讓士族把頂鍋的扔出來平息亂子即可。
問題就出在這兒。宋誠這一位國丈沒辦成。
或者說宋誠是站在士族的那一邊,還要搏一個好名聲。小黃門嘛,死了就死了。正好死人不會說話,罪名全栓他身上。
宋誠的屁股太歪。歪的沒邊兒。至少在何佩玉的眼中如此。
天子這言,到如今還在何佩玉的耳邊想。
“宋國丈,好啊,他倒要名,踩了朕的顏面。莫不成,國丈不夠威風,還想更進一步。”
怨不得天子這話。
主要是前朝之時,那一位外戚的舊例開的太難堪。
堂堂外戚還不知足,還真的謀位登基做天子。
雖然是做的短命天子,短短時間就丟掉了皇位。
可這等舊例有了。那前朝的外戚能上位,就靠著好名聲。一意邀了美名。
如今宋國丈的做法落在劉演的眼中,這跟前朝的逆臣賊子沒兩樣。
這等話,天子說了。何佩玉當然就記在心上。
她讓娘家去打探的,那是打探這一樁小黃門的死,宋國丈在里面的處置。這真相倒底是什么?
別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何佩玉要拿捏準一些真相。
真相出來了。
何佩玉也看懂了,天子憎惡了皇后。或者說皇后是被他爹給拖累了。
宋氏一族不干凈,他們這些士族不干凈,還盡想踩了天子的顏面。就想讓天子做了垂拱殿里當泥塑的神仙。
想到這些時,何佩玉捂嘴就笑。
“啊啊……”搖籃里,小皇子醒來。他笑了。
何佩玉伸手,她哄一哄兒子。何佩玉想到,她的兒子是長子。
自古以來立嫡立長。哪怕宋皇后不得寵。或萬一呢?
萬一生下嫡子,宋皇后就一定會翻身。到時候她的皇長子怎么辦?
想到這些時,何佩玉的手微微頓。何佩麗不介意當年舊事。
她的表哥食言,沒有迎娶她做嫡妻。
可何佩玉自己丟掉過的東西,那等苦楚她自己嘗過。她就不能容忍了,她的親兒子也丟掉一些本來可以得到的一切。
皇位,憑何她的親兒子就坐不得嗎?
這一個念頭就像是在何佩玉的腦海里扎了根。
“不……”何佩玉輕聲呢喃一字。她想,她沒錯。
她只是順著天子表哥的心意,成全一回表哥。
神京城,秋末。
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劉演聽著宦者令的稟話。他靜靜的聽著。
“確定嗎?”劉演問道。
“有人指證昭陽宮。”宦者令恭敬回道。這答案就是也有人沒指證。
“……”劉演沉默了。
“陛下,可要繼續查下去。”宦者令恭敬的問道。這想問天子的真正意思。
“不,不必了。”劉演琢磨一下后,他回道:“去,傳朕的旨意。皇后巫蠱禍人,押入暴室。”
“諾。”宦者令應一聲。
“這事情辦妥當,朕不想留一個討厭在國丈在朝中。”劉演跟宦者令吩咐道。這才是劉演準備上演這一出戲碼的原由。
“諾。”宦者令又應一聲。
一切太明顯,有些事情劉演不想查下去。純粹就是劉演想借機會換掉宋國丈。這一位國丈不得天子之心,這不是一日兩日。
有些機會,天子給了。可偏偏宋國丈是越走越歪。讓劉演這一位天子已經不能容忍。
第48章 第48章
第48章
興安五年, 臘月初一日,天子劉演降旨,以皇后行巫蠱之術, 人證物證俱在。
興大案。這等事情當然是要禍及族親。
衙門里。
東方暻聽到姐姐一家被下大獄時, 他的神情僵在原地。
東方暻想到兒子東方渭說的時間。
臘月初一,國丈宋誠下獄。
臘月初三, 天子降旨, 正式廢后。
神京城, 內城,費邑侯府。
東方暻歸來,他跟妻子谷秀娘談一番話。
“我信了渭兒的話,不是什么夢。”東方暻這一回瞧著日期都沒錯的預測。他覺得不是夢,許是上天給兒子的警示。
“玄高哥哥準備怎么辦?”谷秀娘問道。她瞧得出來枕邊人已經拿定主意。
“我再跟爹商量商量, 也跟渭兒問一問吧。”東方暻嘆息一回。
興安五年,臘月初三。
天子廢后,這等事情在朝堂其時已經有人大概心頭有揣測。沒人真傻,真的坐不到這等位置。
或者宋皇后讓人拿住巫蠱的把柄時,她就輸一局。還是輸掉大龍的一局。
神京城,國丈府。
琉璃翁主丁芍藥一介女眷,如今她確是整個府里的主心骨。
夫君與兒子皆被下獄,女眷們全在被扣在府內。外面是什么樣的風波?
丁芍藥心頭沒底。
“娘。”宋稷媳婦這會兒領著孩子前來。
瞧著兒媳與孫兒,這時候的丁芍藥心頭難受。
“顯兒。”丁芍藥瞧著孫子。她想哄一哄孩子。可話到嘴邊,丁芍藥又不知道從何哄起。
“娘, 爹和夫君他們……”宋稷媳婦想跟婆婆問話。
丁芍藥輕輕搖頭。她說道:“外面的消息,我也不知。”
宋稷媳婦得著這一個答案時, 她的神色黯然。
就在此時,丁芍藥的陪嫁進屋來。
“翁主。”陪嫁喚一聲, 說道:“奴婢有事稟報。”
“……”丁芍藥輕輕點頭。
陪嫁湊上前,輕輕在丁芍藥的耳邊嘀咕幾句。
丁芍藥的目光落在孫兒身上。她嘆息一聲,輕輕點頭。
“顯兒。”丁芍藥招招手,她說道:“祖母想送你去做客。可好,待過些日子再接你回家。”
“做客?”宋顯一個小兒,他對于做客什么的,他就歪頭的望著親娘。
宋稷媳婦聽著這話,她驚訝的望著婆母。
丁芍藥輕輕頷首。宋稷媳婦忙拉一拉兒子。她道:“顯然,聽你祖母的。”
“你去玩兒,倒時候玩夠了,再差人回家里說一聲。娘和你爹就去接你回家。好不好?”宋稷媳婦跟兒子哄話道。
“好。”小孩兒對于玩兒什么的最感興趣。有親娘一哄,他當然答應下來。
宋顯被陪嫁嬤嬤領下去。爾后,小孩兒一進屋,只喝了小半盞羹湯,他睡意上來。一不小心就是睡過去。
國丈府外。
離著遠一些的地方,一輛馬車內,東方暻坐在車廂內。他的對面上長子東方渭。
“做這等事情,渭兒怕不怕?”東方暻跟兒子問道。
“爹,這等事情有何可怕。”東方渭說道:“表侄年幼,他一童兒,總歸是無辜的。”
這一對父子對坐。不過一些時辰后。
有心腹抱著一個睡著的小孩兒,恭敬的遞送到車廂內。
東方暻瞧著這孩子,嘆息一聲。東方渭瞧著表侄宋顯。他沉默不語。
他的夢,爹娘信了。
想著夢里的一切,東方渭想改變一些事情。至少,他不想留了遺憾。
那夢里,麗錦公主說過。巫蠱之識,宋氏不止被廢后,主脈還被盡誅。便是四歲小兒亦然。
宋氏主脈的四歲小兒,除了東方渭記憶里的表侄宋顯外,不作其它人想。
“這孩子領回府?”東方暻跟兒子問道。
“爹,不可。”東方渭說道。
“還是送去公主府為好。”東方渭提議道。
“這般就太為難了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東方暻的眉間也有愁色。
“憑著先帝的余蔭,表侄去公主府更安全。”東方渭說著大實話。
東方暻聽著這一個答案,他輕輕點頭。
神京城,麗錦公主府。
東方暻父子二人來的低調。宋婉兒沒露面,她是女眷。
麗錦公主聽著心腹嬤嬤講了事情后,安排心腹出馬。她亦沒有露面了。當然亦是其母宋婉兒的意思。
娘家出事。宋婉兒很著急。或者說她病了一場。真病了,不是裝的。
御醫都請到公府幾趟。這病的,不止心病。
揮退了侍候的下人,麗錦公主也是避一避人言。
由著心腹嬤嬤接了小兒,她跟心腹嬤嬤問道:“小外侄可好?”
“小郎君一切安好。目前睡熟了。”嬤嬤恭敬回道。
“嬤嬤,你替我多謝了費邑侯世子和世孫二位。我不便露面。公主府也不是什么太平地。這里的耳目也多著。唉。”話至此,麗錦公主也是嘆息一聲。
“外侄兒那兒,嬤嬤,你替我多用一些心思。”麗錦公主又吩咐話道。
“諾。”嬤嬤應一聲。
這一廂,麗錦公主去見了病中的親娘。
宋婉兒病的利害。她見著女兒時,也是讓女兒避一避。就怕沾了病氣。
可麗錦公主不在意。她想著外家的事情,再想一想親娘,她替親娘委屈。
打發侍候的下人。麗錦公主親自侍候母妃跟些水。潤一潤嗓子。
“母妃,外侄兒目前睡著。待他醒來,我去哄哄。”麗錦公主說道。
“一切有你,母妃放心。”宋婉兒回道。
“只是宋氏一族,唉,救不得。”宋婉兒一介過氣的太妃。她的能耐哪也沒有。
或者說打從先帝駕崩后,她的依仗就沒了。至于說娘家?娘家如今也落難。
“母妃的侄孫接來府里小住。也不知道宮廷里知道這消息事,又做何想法。”宋婉兒的臉上全是苦澀。
“做何想法。”麗錦公主的臉上是冷笑之意。嘲諷的很。
“外侄兒未過五歲生辰。年紀尚小,他懂什么?朝廷總要開恩一些的。”麗錦公主淡淡的回道。
“更何況,母妃,您真認了巫蠱一事。我瞧著這里頭有文章。”麗錦公主可不相信宮廷里的廢后理由。
憑著對宋皇后的了解,麗錦公主不相信宋皇后會干這等蠢事。
“是不是,不重要。當今信了。”宋婉兒回著此話道。
興安五年。
天子廢后一事鬧騰的很大。朝堂上,有人不想廢后,當然要支持了徹查,要一個明明白白的真相。
亦有人支持廢后。當然是一些御史里的小人物。
或者說御史里,也還有替天子發聲的人物。總要急天子所急。至于是不是投機,想附于從龍之功,這些不重要。
神京城,皇城,宮廷內苑,暴室。
宋皇后在這兒被關押好些日子。對于外面的消息,宋皇后知道一些。有人在她的耳邊嘀咕。
起初,宋皇后還能堅持信念。她是中宮皇后。她不相信,這等誣蔑天子會信。
他們結發為夫妻,當初也是恩愛過的。
至少在宋蓁蓁的心中如此。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谷秀娘正在哄了自家的老二、老三。
東院之中,氣氛頗不錯時。有下人匆匆來稟話。
“世子夫人,出事兒了。”來稟話的仆人臉色蒼白,神情驚惶,她一幅被嚇住的模樣。
“府外來了好些軍爺,他們圍了侯府。”丫鬟趕緊說著情況。
谷秀娘聽著這話,她的神色也變了。這,國丈府前面的待遇。費邑侯府也享受到了?
關于費邑侯府的驚變。這一日,對于東方家的人而言亦不止于此。
東方相安、谷大順、東方暻、東方渭,這祖孫輩四人全部被下獄。
這等消息,谷秀娘透過府上的老底子,她聽著了外頭的消息。
知道爹出事,夫君出事,長子出事。谷秀娘的神色也很緊張。那些后手有用嗎?
至于想干點什么。如今的谷秀娘什么也做不了。
她和一雙兒女被關在東院里。她如今連東院都出不去。
皇權之威。或許谷秀娘一直懂。可往常這等威勢沒降臨在她的頭頂。
好事輪著時,那自然喜笑顏開。可一旦是時代的一粒灰,那變成一座山壓在頭頂時。
那等黑云壓頂,山雨欲來的感覺真的讓人很怕。
那是一種不安心,不止是人,還包括靈魂都無處安生。
“娘,我怕。”
“娘,我怕。”東方淮、東方清清很害怕,兩個小兒就擠在親娘身邊。他們像是被暴風雨嚇住的小雞崽。他們想要長輩的護持。
“不怕,沒急兒。”谷秀娘嘴里這般安慰著老二、老三,這一對兒的小孩兒。
神京城,御史皇甫宅第。
皇甫賢聽著下人的稟話,他嘆息一聲。
“救駕無功,賢君不賢……”
皇甫想著傳出的歌謠,他輕輕搖頭。他知道有些人在攪混水。
關于費邑侯府一家的頂梁柱被下獄一事。
有人想沉默。可有人不想沉默。
皇甫賢就是不想沉默的人。他上奏本,哪怕被天子壓下。
皇甫賢還是琢磨著明個的朝會上,他繼續上奏。
關于費邑侯世子東方暻的救駕之功算不算?
這算不算,也不重要。可救了天子一命,那是必然的。
籌功,總要籌的。皇甫賢這等士族出身的御史總要說一句公道話。
若不然,他枉做一任御史。不敢宣揚一些正道之事,就不如辭官回家算了。
第49章 第49章
第49章
神京城, 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劉演聽著宦者令的稟報, 他聽罷后, 說道:“倒是膽大。”
說這話時,劉演的神色不好看。或者說他的心情很不好。
“陛下。”宦者令開口, 小聲說道:“東方相安還是有一份忠貞之心。”
話罷, 宦者令遞上一份單子。
劉演接過來, 他瞧罷后,目光落在宦者令的身上。
“查過嗎?大概是其多少身家。”劉演問道。
“暗里還有多少,一時間沒查出來。不過明面上,除了女眷的私房。侯府的家私俱在單子上。”宦者令恭敬的說道。
“這個老貨倒是聰明人。”劉演說道。
宦者令遞上來的單子是一份家私明細。這是東方相安呈上來的。或者說是孝敬給天子。
意思很明顯,費邑侯府的家才全數獻給天子。
哪怕是一些產業, 那也是往后替天子經營。不過是費邑侯府替天子看著家財。
對于錢袋,劉演當然就可以寬容一二。
至于說費邑侯府的女眷陪嫁那一點銀錢。這劉演真沒追問的意思。
他是天子,吃相難看歸難看。也得別人自愿。
“去,傳了費邑侯府祖孫三人。”劉演吩咐話道。
“諾。”宦者令恭敬應話。至于一道被抓的谷大順。天子不提,宦者令就當沒這一個人存在。
當然如果東方相安一家人能脫身。谷大順自然也會無礙。畢竟是一道抓進牢里的。
神京城,內城,麗錦公主府。
宋婉兒在麗錦公主的陪同下,剛用了藥。
她才睡下,公主府的下人就來稟話。
麗錦公主一聽天使來了。她的眉頭一皺。
天使來了,這等時候可不妙。
可不見天使, 那當然不成的。麗錦公主領著丫鬟去正堂。
在正堂見天使。
天使前來,傳了天子口喻。麗錦公主聽著天使來拿人, 拿的還是外侄兒宋顯。
雖然面上不顯情緒,麗錦公主的心情還是不太好。
近一日, 麗錦公主也是哄過這一個外侄兒。宋顯是一個聽話的孩子,說話會討了大人的眼色。
或者說宋顯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童。至少落在麗錦公主的眼中如此。
如今國丈府出事,讓麗錦公主交人。麗錦公主不樂意。
“勞公公傳話。”麗錦公主語氣和善,說道:“只有一事,這宋顯不在公主府。”
麗錦公主準備包庇。她道:“也勞公公親來一趟。本宮陪公公進一趟宮廷,本宮親自去求陛下寬恕一二。”
天使聽著公主的話,心頭很為難。
天子吩咐,這要拿人。他豈有不拿之禮。可麗錦公主的身份又有一些特殊。
來之前,宦者令大人又有叮囑。莫要開罪公主。
當今陛下是宗親入嗣,承先帝恩惠繼承天子之位。
麗錦公主是先帝唯一的血脈。先帝恩德尚存,天子總要顧及一二顏面。
如今麗錦公主給了答復,她要進宮。這等時候,天使不過一介小黃門,他左右難辦。
天命難違。他同樣也開罪不起公主殿下。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
劉演沒見臣子。可臣子的奏本傳了進來。
特別是御史請求面圣。劉演更頭疼。
因為皇甫賢這等御史,那不是頭一回面圣。聽著這些御史的嘴皮子功夫,劉演也頭疼。
好在,皇甫賢的請求,如果是原來的劉演一定駁斥。如今嘛,結果又有一點不同。
只能說東方相安的識相,那等拿了家財老本求活命的態度,還是讓劉演感情到費邑侯府的識趣。
有些時候,劉演也樂意給一點機會。
“去,給皇甫御史提一句。朕有分寸,讓他閉嘴。”劉演跟身邊的宮人吩咐一句。
宮人應諾。
泰和宮外。
請見陛見的皇甫賢聽了天子口喻,他心頭松一口氣。
聽這口吻,天子應該能聽得進忠言逆耳。
于是皇甫賢忙跪下來,對著垂拱殿大呼“陛下圣明”。
甭管心頭如何想法,至少做為臣子,那就得講一個態度。這態度只能一個。必然就是天子圣明。
誰圣明不過陛下,這就是最正確的說法。
有錯,從來不會是天子,而得是背鍋的臣子。
當然這得是舉一舉天子的招牌。天子要名,可能有人要利。
皇甫賢識趣,也不敢真撩拔得天子大怒。他識趣告退。
至于宦者令那一邊也提了費邑侯府的祖孫三人。
讓三人整理一番,面圣當然不能太難堪。畢竟這體面還要講究的。
待泰和宮里,劉演見著費邑侯府的祖孫三人時。
劉演瞧著叩首的祖孫三人,他扔了奏本到費邑侯東方相安的跟前。
“瞧瞧,告你等目中無君的奏本,這不止一卷。”
劉演指著桌上,那累起的奏本,高高的木簡,一一堆疊。
“這些全是。若朕想看,還有更多在書房之中。費邑侯,你乃朝廷勛戚,你有何等辯解?”劉演問道。
天子樂意給開口的機會,那當然就是有機會。
如果沒機會,天子不會問。可能任其自生自滅。
“臣有罪。”東方相安開口就認罪。
這會兒不止東方相安得認,東方暻一樣得認。
東方渭是頭一回近距離的見天子。
前面以費邑侯府的世孫身份面圣過,可那是皇家宮宴之時。
那等時候的東方渭離的太遠。
這一回,哪怕近距臨的面圣。東方渭也不可目視天子。
那等做法叫做死。這一個世道里,天子便是世人頭頂的天。真能一言決斷費邑侯府的生死。
東方渭聽著祖父的認罪,處處認罪,又處處留了扣子。
這等活扣就看天子給不給活路。可謂是天子樂意,費邑侯府就能活。
最后落在天子口中的話語,那當然是寬恕一回。
“念你等有悔過之心,此回,朕便輕輕揭過。可死罪能饒,你等尚要受罰。且,不可不罰。”劉演又不是大圣人,下面人有小動作,還是不合他心意的。他豈能不罰。
罰,天子說罰,東方相安當然一口認下。
這會兒劉演目光落在東方暻父子二人身上。
“你父子倒膽大。這一回,瞧費邑侯的識趣上,朕尚且網開一面。”劉演擺擺手,示意這祖孫三人退下。
這等時候,費邑侯府祖孫三人當然是恭謝天子恩典。
出了泰和宮。
東方相安見到宦者令,對方跟東方相安交待一二。爾后,在東方相安的千恩萬謝之下,方才離開。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谷秀娘這一二日的日子,那過得叫一個提心吊膽。
食不下,寢不安。她還要哄了一對孩子。
這日子過得讓人不省心。谷秀娘在撐著。她在想法子,想法子的給外面透露消息。
有些手段總要使一使。
神京城,皇城,宮廷內苑,長樂宮。
劉演心情不錯,他得著一注大財。還是別人千恩萬謝送上來的。往后更是財源滾滾。
這等事情總是讓人開心。
“陛下今個遇上喜事了。”何佩玉見著劉演高興,也是問道。
“有人樂得拿家財贖罪。朕當然樂得做一回善人。”劉演淡然說道。
對于東方相安的做法,劉演算是見識一回。也宦官可以舍財。
至少做天子這些年,劉演瞧見的宦官,這等可是異數。往常瞧的,那都是舍命不舍財。
何佩玉笑一回。
爾后,何佩玉是抱了小皇子,拿著小皇子說事兒。
對于唯一的皇兒,劉演當然重視。也是過問一二。
便湊著天子的心情不錯。何佩玉又講道。
“陛下,妾聽說費邑侯府被羈押了?”何佩玉小心的問道。
“聽誰說?”劉演問。
“妾的嫂嫂進宮一趟,自是聽了宮外的消息。”何佩玉講道。
“表妹問此話,可有什么想對朕講?”劉演問道。
“妾就想替人求情。”何佩玉祈求一回。
這一回當是真事。何佩玉笑道:“有人送財給妾,給小皇子。妾就想替小皇子多攢一點私房。這不,就替人說好話。”
何佩玉這話,聽得劉演耳熟。
“說說。”劉演動了心思。
何佩玉也不含糊,當場給費邑侯府求情。
前有宦者令,后有何貴妃。
對于費邑侯府如何求情。這等時候何貴妃一講,劉演這一位天子也知道。
不外乎就是何家得著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孝敬了。
一聽這等雙倍的孝敬,何家人收下了。這不,好處拿了。
何家也進宮提一回。
“要說旁人,妾是懶得替人說好話。可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同。”何佩玉感慨一回。
劉演就聽一回,當了聽眾。從何佩玉的口中得知了一段舊事。
也便是當年初來神京城與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結識。爾后,多得這一位世子夫人的幫襯。
那等過往,不開心的往事。何佩玉能不得,她真不想提。
畢竟表哥當年的說話不算數,何佩玉更不能提。
可提一提別人做好事,自己也跟著沾了光彩。
這夸了別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不就說明了自個也一個好。
“費邑侯府的世子夫人為人好。妾覺得可以來往。這不,她落難了,她不求,妾也想開口的。”何佩玉感慨一回。
“表妹求了話,朕哪有不允許的道理。”劉演同意給費邑侯府恩典。
前有東方相安的識趣,劉演已經覺得可以開恩。錢財能通神。天子亦是神嘛。
人間神,這也是神。至少劉演如此看自己。
“真的?”何佩玉一求,天子同意。她反而驚訝一回。
“真。表妹與朕,一體同心。朕當然允了。”劉演回道。
第50章 第50章
第50章
神京城, 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興安帝瞧著面前的麗錦公主, 這一個先帝的獨女。他的神色有一點冷。
心情不太好, 興安帝還要壓抑。他要臉,天子不要臉, 這當然做不出來。
興安帝能登基仰承先帝恩澤。對于其獨女當然要有一些特殊的照顧。
奈何這一位麗錦公主就是不太給興安帝留顏面。
至少落在興安帝的眼中是如此。
本來興安帝都打算饒了費邑侯府一家子。結果麗錦公主來鬧騰。至少擱興安帝的心頭是如此的想法。
在長樂宮里, 何貴妃勸解, 讓興安帝的情緒好上不少。結果麗錦公主一來,就讓興安帝的情緒變壞。
“去,把東方暻父子押來。”興安帝用的押字。
宦者令聽著這話,不敢多言,忙應諾告退, 爾后,去辦天子差遣。
“陛下,不關費邑侯世子、世孫的事。”麗錦公主辯解道。
“是我的府邸里真沒有宋顯這一人。”麗錦公主還在咬牙堅持。
來宮里,她是來求情的。可天子一逼問,麗錦公主心一橫,她就做假證了。
這會兒興安帝的心情很壞。
瞧著麗錦公主,興安帝說道:“朕給你機會,麗錦。把那宋家小兒讓宮人領走。這事情,朕當過去了。”
“……”麗錦公主咬牙。
她跪下來,行大禮, 說道:“陛下,求您開恩。”
“我的府上真沒有宋顯一個童子。”麗錦公主回道。
她不會說, 她跟宋顯玩了一個小游戲,她給小兒改名了。
如今宋顯不叫宋顯, 他叫宋安。
“公主上真無宋顯。”麗錦公主回道。
跪下來求情,麗錦公主其時就是低頭。只是想求了天子開恩,給一介稚子活路。
瞧著麗錦公主如此。劉演懶得理會。也不喚起。
興安帝直接離開垂拱殿。
神京城,內城,費邑侯府。
東方相安、東方暻、東方渭祖孫三人,還有谷大順,這四人都是歸來。
費邑侯府的禁衛也已經離開。
谷秀娘瞧著親人歸來時,她真不禁落淚一回。心頭只感覺太好了,一切總算過去。
“爹。”
“爹。”
“玄高哥哥。”
“渭兒。”谷秀娘一一喚一聲。她一連抹了眼淚,一邊說道:“你們歸來,真的太好了。”
在聽著親人們歸來時,谷秀娘就是心頭松一口氣。
“祖父、外祖父、爹,大哥。”東方淮、東方清清也是一道喚人。
喚過人。
東方淮就湊上前,他拉一拉親爹的衣袖。東方清清也一樣。
“你們都去哪兒了?”
“我和哥哥擔心,見不著外祖、外祖父和爹、大哥,我難受。”
東方淮、東方清清還是嘀咕一回。小兒講著近日發生的事情。
聽著小兒的話,東方相安嘆息一聲。他伸手,還是安慰一番小孫子。
谷大順在旁邊也哄一哄小孫女。
這會兒一家人碰了面,谷秀娘差人準備吃食。
熱水先備上,讓親人們先沐浴一番。
也不止沐浴,還要熏一熏香,也是去一去穢氣。
這等時候,東方相安等人當然不會拒絕。
一家人簡單用過飯。谷秀娘哄一哄老二、老三去小憩午睡。
書房內。
東方渭給長輩們磕頭。他道:“是我魯莽,讓祖父、外祖父、爹一起受累了。”
“我的錯。”東方渭承認自己的過失。
“渭兒,你有何錯。”東方相安搖搖頭。他說道:“有些事情既然選了路,那就走到底。”
宋家出事,皇后出事。
東方渭跟親爹透露過一些消息,爾后,他想改變一點。
至少,他想試一試,命運是不是能大改。
或許在夢里瞧過一些事情。東方渭就想試一試。
結果東方渭干的事情還沒開頭,他爹發現了。
說什么去國丈府接宋顯,這事情就是東方渭安排的。人手是他找的,花銷是他給的。
只是在最后被親爹給發現痕跡。親爹也湊上來一起擔了責任。
再爾后,有些事情東方渭便不在瞞了親人。
有些事情哪怕為假,可夢里的一切應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東方渭不想再騙自己是一場夢,那就是預測,那就是將來。
東方渭的夢,不,應該是東方渭講著夢里瞧見的未來。
他的祖父信了,外祖父信了,爹娘亦信了。
退一步,這便是費邑侯府的打算。或者說已經有的攤子,總歸就是繼續善后。
“渭兒,你真打算去東邊。這一去,唉。”東方相安再嘆息。
“孫兒想去。”東方渭想改變一些事情。或者說將來的一切,他并不覺得大勢可改。
大勢改不了。可未來的贏家是誰?
不是他。
至少在東方渭的心頭如此。或者說他改變了一些東西,他的未來還能走得如前世一般高嗎?
也未必。
運道,這等東西豈能把性命寄托于其上。
不能。
東方渭不能。東方渭的親人們亦不能。
東方相安樂意把明面上的家業獻上去。不過是借著天子威勢,還在想暗中給費邑侯府謀了更多的退路。
“祖父、外祖父、爹、娘,我一輩子都活在神京城,哪去小時候去過南邊。那些記憶里的普通黎庶生活亦能過下去。”東方渭說的實話。
他眼中的大周皇朝真沒什么末朝之景。他瞧的花團錦簇。至少也還有幾分光彩。
真就像后世史書所言,這等世道已經亂了嗎?
黎庶已經沒有活路嗎?東方渭想親眼去瞧一瞧,去瞧一個透。
對于救宋顯,或者說當一回救宋顯的搬運工。東方渭是自己樂意的,沒人逼他。
而不敢收留宋顯,也不過是東方渭自己膽小。
對,他認為他就是膽小。他不可能留了宋顯在東方家。給東方家真的留后患。
后患送去公主府,這才是東方渭當搬運工的源頭。
因為麗錦公主的身份,在東方渭瞧來,她應該能護住宋顯。憑的就是先帝的遺澤。
“我想去外面親眼瞧一瞧,瞧一瞧這這一個世道究竟怎么樣。”不是自己親眼瞧過,東方渭不相信的。
“你拿定主意,祖父沒有不同意。”
“外祖父也是隨你,你長大了,渭兒。”谷大順跟親家一樣的心思,也不想反駁什么。雛鷹長大,總要見識了外面的世道是什么模樣。
至于東方暻和谷秀娘亦然,他們當然更不會反駁。
在谷秀娘的心頭,她最想嘆息。她萬萬想不到,她家長子還能夢什么后世千年。
聽過長子講的那一切,谷秀娘的心思真復雜。那后世的一切,唉。
就在費邑侯府一家人談話時。
“侯爺,龍禁衛來了。”管家急匆匆,小步快跑的來稟了消息。
谷秀娘當即站起身。她的臉上全是驚訝。
不是,親人們剛回來。這龍禁衛臨近晌午來離開。
這又來?這做甚。
龍禁衛又來了。這一回,當著谷秀娘等人的面。
東方暻、東方渭父子被押走。
谷秀娘當時就心口疼。她難受。這真被刺激了。
明明前面還無恙平安,如今又出事。這宮廷之中還是又反復無常。
莫說費邑侯府里,又鬧一回雞飛狗跳。
因為世子夫人在夫君和長子被押走后,她遭不住,當場暈厥。
東方相安、谷大順趕緊喊人請府醫。
神京城,皇城,泰和宮,垂拱殿。
東方暻父子被押來。跪在帝王跟前時,興安帝問道:“朕且問你二人,宋顯是不是你二人送去公主府的?”
天子問話,東方暻心頭一緊。東方渭此時磕頭,道:“稟陛下,此事乃小子主張,小子有罪。”
東方渭大方承受了。
從被押來皇城的時候,東方渭就在盡量一件事情。這又被秋后算帳嗎?
在進了大殿后,見到跪著的麗錦公主。東方渭突然心頭有底。
或者說他有一點摸著門道,這問題出在哪兒。
有罪沒罪,天子一言。東方渭隨一切他干的。
或者說有罪,他也認了。
“區區黃口小兒,你倒是膽大包天。”興安帝望著東方渭,聲音有一點冷,卻也算得平靜的嘲諷一回。
“回陛下,小子算黃口小兒,宋顯便是蒙童稚子,懵懂無知。”東方渭回道:“他什么都不懂。”
“小子就想救宋顯一個稚子。至于旁人,哪怕是小子的姑母,若有罪,小子也不會發一言一語。一切皆有國法,皆聽陛下圣裁。”東方渭大禮拜伏,朗聲回道。
東方渭的意思太明顯。興安帝聽懂了。
“狡辯。”興安帝給了二字評價。
“……”東方渭參拜大禮,他不多言。這狡辯二字,他認了。
倒是旁邊的麗錦公主傻眼。萬萬想不到,她狡辯了,結果另外的當事人一口認下罪。
這把麗錦公主閃半山腰,她就尷尬了。
東方暻此時聽著兒子的話,他也回道:“陛下,臣有錯,臣教子無方。請陛下治罪。”
“……”興安帝瞧著這東方暻父子二人,又想著身邊人替費邑侯府的求情。
最后想著表妹的求話,又想一想小皇子多收一點私房。他自己也得了費邑侯東方相安的好處。
在好處面前,興安帝還是樂意壓一壓脾氣。
“治罪。哼。”興安帝冷哼一聲。
“朕念著費邑侯的勞苦功高,這一回便是饒了你父子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興安帝當然要罰。
于是他開口,瞧著東方渭,問道:“黃口小兒,朕再問一回,你且認罪,宋顯小兒是你從國丈府安排逃逸?”
“小子認罪,是小子主張。”東方渭承認。
“你既然敢作敢當,朕且寬恕一回。就罰爵吧。”興安帝瞧著東方渭說道:“你身上的世子之位,朕收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