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是一家私人醫(yī)院。
輸液室是獨立的,甚至還有沙發(fā)和床。陳姐識相地拉走周妍,房間內(nèi)就只剩二人。
護士走后,夏黎坐在沙發(fā)上,單手拿著手機。而沈知嫣則坐在床邊,將口罩帽子摘下,靜靜盯著女人的背影看。
——我們,是什么關系?
她腦海里盤旋著這句話。
十幾分鐘前,在車內(nèi),當夏黎又一次拋出這個問題時,沈知嫣所給予的是長久沉默。
說實在的,她當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好。
情人么?顯然夏黎并不喜歡這個回答。
炮友?呸,那必然不是。
女朋友?
沈知嫣輕輕眨了眨眼,心底的汪洋大海開始翻涌。
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她翻著消息欄,看見有廣告推送。
標題吸引人——
三觀不同的情侶結(jié)局有多傷?
沈知嫣:“......”
女什么朋友。
她和夏黎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從自己沒回答這個問題開始,夏黎就渾身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雖然她平時也是這樣的,但至少對自己沒有這么冷冰冰。
釣魚計劃難道要半途而廢了?
她心里一緊,開始瘋狂打字向陳姐求助。
對方回得很快:
【cora:你要抱她大腿,結(jié)果連個名分都不給,沈知嫣,你什么時候從戀愛腦晉升為渣女了?】
被冠名為“渣女”的沈知嫣開始思考人生。
良久,她回復:
【yan:我只是怕到最后自己脫不了身而已。】
何止是脫不了身。
她怕自己陷進去、怕自己真的愛上夏黎。
那就真的走不掉了。
【cora:你又想靠著她在圈內(nèi)橫著走,又不想與她過多接觸,她又不是菩薩,你又沒救過她命。】
【cora:如果你執(zhí)意這樣,那姐勸你還是早點放手,別釣這條大魚了,咱來日方長,腳踏實地搞事業(yè)吧。】
放手。
沈知嫣的眸光停留在這兩個字上。
其實她也不是非得靠夏黎。在原世界,她孤苦伶仃一個人,照樣能活下來。
只是體會過有人護著、愛著,到最后再歸于靜寂,總是會滋生出些負面情緒來。
“沈知嫣。”
正在掛吊水的女人不知什么時候放下了手機,喚了沈知嫣的全名。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所以我想,這段連你我都搞不懂的關系,是時候可以結(jié)束了。”
夏黎的聲音重重垂下。
發(fā)燒的明明不是沈知嫣,但此刻她忽然就覺得渾身發(fā)冷,抬眼一看窗戶,緊閉著,也沒風。
聲音比大腦先有了反應,她聽見自己冷靜道:
“好。”
要結(jié)束了啊。
說的是冬天。
回到酒店,沈知嫣出奇平靜。
醫(yī)院里,夏黎讓三人先走,她有自己的安排。路上陳姐偷偷問沈知嫣發(fā)生了什么,她不回答,只睡覺。
而現(xiàn)在,她卻一點兒也不困了。坐在沒開燈的臥室內(nèi),空氣中似乎還流淌著夏黎的味道。她盯著有點褶皺的床,默不作聲躺了上去。
淚水不知不覺浸透棉被,一滴、兩滴,她抑制著哭聲。
手觸碰到冰涼之物,她愣了愣,將東西拿了過來——
是夏黎的那條綢緞紅色長裙。
窗外雷鳴大作,伴隨著大雨,臥室的窗戶依舊沒關緊,而沈知嫣卻再沒有力氣起身去關了。
她抱著這團冰冷的布料,閉著眼嗅著,像個可笑的、沒有一點安全感、被所有人拋棄的落難者。
夏黎......
她呢喃著,像是要把這件裙子吞進骨髓里。
我的身上全是你的味道。
而你,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
之后的拍攝工作依舊十分順利,沒了情情愛愛的沈知嫣表示——
謝邀,挺好的,還活著,女人只會影響我搞事業(yè)。
“你確定夏黎會影響你搞事業(yè)?”保姆車內(nèi),沈知嫣正休息著,陳姐來了句。
“滾。”她微笑。
“別提她名字行嗎。”
每聽見一次,沈知嫣的心里就會泛起一次漣漪。
過了那么多天,這種情況還是沒有好轉(zhuǎn)。
所以一切都是她嘴硬罷了。
“嗐,這不感慨一下嗎。”
“你那時候要真能拿下夏黎,嘖嘖,那資源滾滾來啊。”
直到被沈知嫣一個抱枕扔了滿懷,陳姐終于閉上嘴,見人休息,自己拿出手機開始處理工作。
已經(jīng)是三月了,春天。
天氣相對來說回暖不少,不再是需要穿棉服外出的程度。
沈知嫣側(cè)躺著,背對著陳姐,壓根就沒合眼。
思緒不免往外飄,從宣州飄至渙城。
夏黎這時候在干什么呢。
夏黎......
她忽然沉沉閉上眼——
忘記吧,別再想了。
拍攝的最后一天,周妍請所有人聚餐。大伙興致都很高,晚上八點,收拾好拍攝器材,你說我笑都朝餐廳走去。
竟然是直接包了個場。
所有主演坐在一桌,沈知嫣左手坐著周妍,右邊坐著周婉姿,她抬眼環(huán)顧四周,見陳姐坐在另一桌正社交。
“知嫣,之后有什么計劃嗎,要進組嗎?”
女生搖頭:“應該是回去上學吧。”
作為原世界科班第一的好學生,她真的很怕自己在這延畢。
周婉姿贊賞地點點頭:“學習確實很重要,特別是你這個年紀。”
這番話讓沈知嫣想起了她父母。
但卻又很不一樣。
在拍攝期間,無論沈知嫣說什么做什么,周婉姿都會毫無保留地夸她。
就像是真正的、一個合格的家長。
沈知嫣笑著舉起手里的橙汁,碰了碰對方的杯沿。而后道:
“是的,我會好好學習的。”
“也謝謝前輩您在這幾天里對我的指導和照顧。”
雖然聽起來都是些官方話,但沈知嫣是真心實意的。
說罷,她一飲而盡。
這部微電影殺青后,沈知嫣除了偶爾出席時尚活動,其余時間真的如她所說,都待在學校里上課。
和夏黎斷聯(lián)已經(jīng)半個月了,在這期間,明明好友列表里還躺著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卻再也沒有一點動靜。
有時候沈知嫣也會批判一下自己——
像她這種只想謀利、卻不愿意改變自己、不愿永遠困于枷鎖之中的人。
又有誰能理解并忍受?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
所以說比起夏黎,她才是那個徹徹底底的壞蛋。
但...她無法抑制自己的野心、無法泯滅自己對自由的向往。
凡事總得有個取舍。
她舍去了夏黎。
“又是你啊?一起去食堂么?”剛下課,沈知嫣還沒往外走幾步,背后就傳來聲音。
她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周妍的那位表妹。
施硯幾步走到她身邊:“走吧。”
竟是還沒等沈知嫣開口就先下了決定,后者笑了笑:“好啊。”
對于施硯,沈知嫣很快看出她的外冷內(nèi)熱。倆人買完飯,端著餐盤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沈知嫣道:“你之前說你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那怎么天天來呢?”
施硯咬了口茄子:“退學了,閑著無聊來玩玩。”
她之前隨口騙了沈知嫣,她不是來找朋友的。
她壓根就沒朋友。
沈知嫣挑眉,盡管有疑惑,但還是沒開口問。
倒是施硯先一步回答了:“念的國外大學,專業(yè)、環(huán)境都不喜歡,索性退學了。”
沈知嫣笑道:“挺好的,有時候人生就是要隨性自由一點才快樂。”
施硯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
良久,她終于也勾了點笑:“是啊。”
“但,很少有人對我這么說。”
一餐過后,倆人居然奇跡般熟絡許多。
“聽說,你和那個姓夏的分手了?”
沈知嫣聽見她對于夏黎的稱呼,輕輕側(cè)了側(cè)臉。
“談不上分手,壓根沒在一起過。”
施硯打量一瞬她的神情,隨即笑道:“不像。”
“什么不像?”
“不像沒在一起過。”
沈知嫣作勢要捶她:“真的,我不騙你。”
“那你干嘛那么傷心?一臉被甩了之后的落寞感。”
沈知嫣這下是真捶了她一拳:“哪落寞了?我這是正常表情好不好?”
倆人一起慢悠悠走在食堂后邊的小路上,今天天氣很好,許久不見的陽光灑啊灑,落了滿地。沈知嫣抬手擋了擋光,就聽身旁施硯緩緩道——
“不跟這些高階層人物混雜在一塊兒是正確做法。”
“所以無論怎樣,都不必為此感到傷心。”
沈知嫣正要開口:“我哪兒傷心了?我真不傷心。”
卻一個字沒往外蹦。
其實施硯這人也渾身散發(fā)著一股神秘氣息。
體現(xiàn)在哪?
比如她稱呼夏黎為“那個姓夏的”,比如她剛剛所說的那番話。
“你倒是懂很多嘛。”此刻陽光被教學樓擋了一半,沈知嫣放下手,繼而道:“為什么這么說呢?”
“是因為她們?nèi)ψ与s、亂,還是因為什么?”
“都有。”施硯的臉被陽光照得忽明忽暗,“以及她們的人心,是你想象不到的險惡。”
*
高樓辦公室內(nèi),“人心險惡”的夏黎正蹙著眉頭又逮著罵完一個部門經(jīng)理。對方低著頭顫顫巍巍小心關上門,“咔嚓——”,只剩女人獨自一人坐在皮質(zhì)辦公椅上。
她做事效率本就很快,這些天更甚。看著電腦上不斷接收的文件合同,女人點了進去,在一堆投資、收購字眼之中,一張珠寶照片尤為醒目。
是助理發(fā)來的消息。
對方道:“老板,景夢設計師已回復,這條冰尋系列私人訂制今日就能運到國內(nèi)。”
女人掃了眼,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些許,而后沒回,切到了其他頁面。
讓沈知嫣搬過來的那個晚上,自己沒能履行諾言。
——這條項鏈,原本是她給她的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