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第 91 章
一句話, 讓新生們心潮澎湃。
和夜蛾正道談過,選擇來高專就讀的,都確認會成為咒術界的一員。
對于這個陌生的世界,心中多少都會有一些好奇和向往。
當然, 也有恐懼。
不是誰都是天生無畏的犧牲者。
“不過要小心。”桐原司話鋒一轉, “迷宮內的咒靈受人操控, 所以不會重傷你們,但野生咒靈可不會留手。”
過分年輕的老師伸出雙手, 做出餓虎撲食的姿勢,嚇唬道:
“當了咒術師, 如果不變強的話, 真的隨時會死哦!”
咚——
夜蛾正道收回了錘在桐原司腦袋上的拳頭,低聲提醒道:“為人師表, 注意言辭。”
什么死不死的。
抱著頭的桐原司被打得“啊”了一聲,委屈扭頭,用譴責的眼神投向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當沒看到。
他轉身,面對新生們,向新生們鞠躬, 說道:“辛苦諸位, 測試到此結束!”
說罷, 揮了揮手,在旁邊等待的人立刻走了上前——
高專考慮到學生們的消耗情況,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事情。
治療、休息,食物,現在是他們最需要的東西。
因此夜蛾正道也沒什么長篇大論, 簡單一句話后,就讓人帶學生們去休息。
學生們陸續被攙扶著離開。
順著人群方向的禪院直哉驀然回頭, 深深看了桐原司一眼。
他的眼神,與此前任何一種眼神都不相似,而是一種陌生的注視。
那個人
他掩下情緒,轉身離開。
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人,沒有隨大流回宿舍。
桐原司和藹問道:“灰原同學,有話要和我說嗎?”
灰原雄耳垂緋紅,撓了撓頭:“桐、桐原老師,之前在迷宮里,實在是抱歉,我們冒犯了。”
“這無所謂啦。”桐原司笑道:“不需要道歉哦。”
灰原雄躊躇了一下,還是兩眼放光地問:“我想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
他伸出手開始比劃,這么龐大繁雜的迷宮,擺放在迷宮中的各種咒骸和咒靈,光是想象,就讓人目眩神迷。
是怎么做到的呢?世上會有這種近似神跡的術式嗎?
他忍耐不住。
就想問一問。
“灰原同學,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可愛。”桐原司說。
灰原雄:“唉?”
尤其是現在這會,好奇又崇拜,瞪圓了那雙黑白分明,又很是清澈的狗狗眼,瞧著更讓人覺得可愛。
“騰”得一下,灰原雄的臉就紅了。
夜蛾正道看不過眼:“桐原,為人師表,別逗學生。”
“好啦好啦。”桐原司舉手投降:“只是覺得灰原同學很合眼緣而已。”
他轉過頭對灰原雄說:“你好奇的,我會告訴你——結界術課的老師是我,在第一節課上,我會詳細介紹我自己。”
灰原雄恍然。
他乖巧地點了頭,和老師們打了招呼,也就轉身離開。
七海建人就在不遠處等他。
“七海,我們走吧。”
看著他們的背影,老師們也紛紛告辭。
臨走前,組屋重男和桐原司的目光,一觸即分,老頭“呼”得一下,把胡子都吹了起來,朝著他笑。
逗小孩玩兒似的。
這是他常逗新孫女的動作。
原本祖屋老師對茉莉選擇的那個養女,也就是三輪霞,是不屑一顧的。
總怕她生父生母還在,未來是個白眼狼,就要惹茉莉傷心。
可經歷過一場危機,相處過一陣后,祖屋重男就稍微地改了觀——
三輪霞并不內向,會說話,聲音稚嫩又清脆,卻并不多話;
年齡還小,卻學會了善良與責任,從未忘記她年幼的弟妹;
對祖屋茉莉也很是親近,卻也不失禮貌,從未得寸進尺過。
祖屋重男看在眼里,愛屋及烏,也順著女兒的意思,當個好外祖。
哄女兒高興罷了。
夜蛾正道唇邊還留著些笑意,回頭就瞅見了桐原司在和祖屋老師擠眉弄眼。
望著組屋重男的背影,夜蛾正道嘆息一聲。
“高專學生一多,人員也魚龍混雜起來,為了隱藏身份,只能讓你們表現得生分些。”
夜蛾正道是知道兩人師徒身份的。
隱瞞身份這事兒,也是組屋重男親自過來和他招呼過的。
“夜蛾校長!”
忽得,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兩人轉身看去,是穿著巫女服的庵歌姬。
庵歌姬捧著一摞文件,調整了呼吸之后,才說:“這是老師們的評分表!”
“都收集起來了,您看是先放到您的辦公室?還是”
夜蛾正道:“先放我辦公室吧,不,直接給我吧,你也回去休息。”
每個老師對術式和咒力的理解都不太一樣,有的格外看重術師對咒力的利用效率,有的則是看體術天賦,等等。
這也就導致他們會從不同的側重點去評判學生。
看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也是不同的。
這就需要夜蛾這個校長,根據老師們的觀察結果,看哪方面強,哪方面薄弱,學生們哪方面可以進步?
做一個初步的匯總。
相當于摸底考試了。
庵歌姬應了聲好,就向兩人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看這里也沒自己的事兒了,桐原司:“夜蛾老師,我先走啦。”
“走哪里去?”
桐原司:“回宿舍?”
“那先別回了,夏油快到了。”夜蛾正道攔住他,“他剛給我發的信息,你來我辦公室,一起等他。”
桐原司想了想:“也行。”
“正好你也過來了,這些資料里還缺你的一份。”夜蛾正道揚了揚手里的資料。
“我?不了吧?”
頓時,桐原司扶著額頭,踉蹌兩步:“頭好暈,剛才那個迷宮耗費的咒力太多了,老師,我就要暈過去了。”
“「須彌芥子」露出來了。”
夜蛾正道淡聲道。
由于伸手扶著額頭,桐原司的衣袖滑了下來,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手上剔透瑰麗的紅寶石,在夕陽下反射著澄澈的光芒。
正是組屋重男送給桐原司的禮物,能夠儲存咒力的咒具——
「須彌芥子」。
儲蓄了好幾天的咒力,有這些當做“充電寶”,桐原司的消耗不至于太大,況且,他自己心里也有數。
夜蛾正道伸出一只手,輕推著桐原司的背:“別演了,趕緊走,還能早點結束。”
桐原司見躲不過,拉長了調子長嘆一口氣:“好吧,走、走。”
路邊,是一群正在待命的咒骸和咒靈,桐原司朝后者揮了揮手,示意它們再往角落里縮一縮,別堵在路中央。
兩人走著臺階。
桐原司閑聊道:“對了,夜蛾老師,最近怎么沒看到冥小姐?”
夜蛾正道:“冥冥請假了。”
“請假了?”
“嗯。”夜蛾正道點頭。
桐原司:“最近電話聯系過嗎?”
這畢竟是個充斥著咒靈的危險世界,失蹤就代表著出事。
“我知道你的擔憂,她沒事,我聯系過了,不過冥冥沒多說什么,只是說家里出了點事,很快能解決。”
桐原司:“家里?我記得冥小姐,是家系出身?”
夜蛾正道點頭:“是,因此高專這邊,才不好問太多,以免有窺探的嫌疑。”
桐原司:“哦。”原來如此。
“這群學生里,你看好誰?”夜蛾正道換了個話題。
“七海建人。”
夜蛾正道想了想,“他確實不錯。”
術式不錯,性格也好,臨危不亂,超越了這個年齡的思慮周全。
方才在一眾學生當中,格外顯眼。
桐原司:“您覺得,把他當做下一任校長培養,怎么樣?”
夜蛾正道的腳步一頓,語氣一沉:“你還真敢說,我還才剛上任呢。”
“夜蛾老師,別嚇唬我了,也別擋著上山的路。”桐原司完全沒被唬到,推著夜蛾正道向前,繼續爬樓梯。
夜蛾正道無語凝噎:“你這沒把門的嘴,真是什么都說。”
“是您,又不是其他人。”
桐原司勾住夜蛾正道的肩膀,湊到他身邊:“再說了,真不考慮下?”
夜蛾正道作勢要打:“你小子,還說?”
“哎哎!”
“都看見您笑了,別演了。”
·
高專延山山麓。
考完試的夏油杰盤腿坐在變換成粉色蝠鲼的真人背上,一路悠哉,來了高專。
由于提前登記過咒力,因此高專的結界沒有發出警報。
凡是被他收服的咒靈,夏油杰都能獲取它們的視野,因此夏油杰知道桐原司去了哪里。
他控制著“蝠鲼”飛行的方向,朝某個方向飛去。
“——!”
忽得,夏油杰感到背后一涼,感覺有人盯上了自己。
驀然升起的直覺,讓夏油杰暗中讓“蝠鲼”做好變形的準備。
黑發少年開始調動咒力,逐漸從核心蔓延到四肢,緊接著強化身體。
照理說高專內不會有人襲擊,但“被盯上”是一種感覺,夏油杰的本能促使他警惕起來。
誰,會在高專
倏然,一只大手拍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夏油杰猛然回頭。
“你、唔!”
來人一把抓住了夏油杰的下半張臉,力道很大,那是一點溫柔都沒有,直接把黑發少年的臉都抓得扭曲皺巴。
“噓——”
真人的尾部伸出來的尖刺“刺啦”一下,剮蹭到了那一層無下限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偷襲的人正是五條悟,他沒戴墨鏡,夏油杰一眼就對上那一雙透藍的眼睛,瞬間反應過來。
夏油杰松了口氣之余,就是無語。
他先是讓真人撤去了尖銳的尾勾,再用力甩開對方的手:“高專里,你這是想干什么?打架、唔!”
五條悟又一把抓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怪劉海,別那么大聲!”
白發少年豎起手指,朝下方看了眼,又朝著夏油杰擺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有事找你商量。”
夏油杰再次甩開五條悟的手,感覺自己下半臉都被掐出印來了,感覺被五條悟抓過的地方,稍微有些火辣。
有事兒商量?
這倒不像是五條悟的作風。
他做事還需要和人商量?
夏油杰仔細看了他一眼,這不會是什么術式假扮的五條悟吧?
不過,剛才他是瞬移到自己身后的,除了五條悟,也沒誰能做到。
夏油杰想了想:“那你等我一會,我先去找一趟桐原。”
說完,他就想走。
“不行。”
五條悟拉住他:“趁現在沒人發現,趕緊降落,先去一趟宿舍。”
讓夏油杰看得滿頭霧水——
這是怎么了?這人不一向都是無法無天的么?這是在防著誰呢?
桐原?
不大可能吧?
這小子稀里糊涂的,對桐原從來沒瞞著什么,跟一張白紙似的。
夏油杰正打算敷衍過去,忽然聽得五條悟說:“和小洋蔥有關,怪劉海,你趕緊降落,別磨蹭了!”
“”
“你說清楚,什么叫他有關?”夏油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五條悟:“你打算在半空中分享秘密嗎?”
夏油杰思忖幾秒,還是控制著蝠鲼,先在宿舍那邊降落。
兩人先去了五條悟的宿舍。
不管是什么,事關桐原,總要先聽一聽——這是夏油杰的想法。
五條悟的宿舍,簡直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東西都隨處亂放。
夏油杰實在是有些看不過眼,彎下腰,將五條悟隨意放置在地上的游戲手柄拿了起來,放在桌上,防止踩到。
黑發少年左右看了一圈,將椅子上堆放的衣服,暫且放到床上,給自己收拾出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
“所以,你想說什么?”夏油杰進入正題。
白發少年盤腿在房間中央鋪著的絨毯上坐著,雙手撐在身后,姿態閑散,卻并不佝僂,倒有有股渾然天成的慵懶意味。
他緊盯著夏油杰,淡粉色的唇動了動:“老子知道,你喜歡小洋蔥。”
夏油杰的神情一頓。
“嗯。”
他點頭。
夏油杰沒有想到,兩人會這樣攤牌。
“很喜歡。”
他說。
簡單的幾個音節,似乎是從舌尖繞了兩圈,才被他說出來。
浮塵在灼眼的空氣里飛舞,窗外是烈焰燃云,斑駁繚繞的熾橘幾乎要將天邊都染成同一種顏色。
夏油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兀自輕聲笑了笑。
那笑容很淺,不自覺的愉悅。
“老子也喜歡。”
夏油杰瞬間清醒了。
他低頭去看五條悟。
白發少年盤膝坐著,臉上是少有的冷靜,嘴角弧度很小,卻也不會讓人忽視。
他就只說了一句話,決心頓顯:“老子會和你爭,情敵。”
五條悟藏在精致外表下的,是近乎執拗的性格,與粘稠的掌控欲與占有欲,他想要的,就會得到。
那雙澄澈的藍瞳,已經變得如同深海般平靜,那其中的侵占性足以將一個人定在原地,不得動彈。
他是五條悟,是神子,更是一道旋渦,一道一旦被卷入,就會超出掌控的漩渦。
夏油杰哂笑一聲:“看來是我那次的行為魯莽了,變相得推了五條你一把?”
他指的是在領域里——
一扇門之隔,那個吻。
將朦朧挑破。
“算是。”五條悟歪頭,微微一笑:“本來想叫司也親老子一口的,”確認自己的感情,“但后來覺得,又沒必要。”
五條悟聲音微啞,不夠大,但足夠清晰:“老子意識到,他和所有人都不同。”
“無需再用證明。”
他就是他。
對五條悟而言,尤其特殊的存在。
夏油杰笑意微微,抬起下頜:“你找我來,是想說這些的話,那我就先走了,咒靈還在桐原那邊,我要去回收。”
“你在炫耀?炫耀你能幫得上他?”
“你覺得是就是。”
“他并不討厭老子,你知道。”
“他也并不喜歡你,你也知道。”
一瞬間,空氣里的弦似乎繃緊了,在黑白兩人之間拉得很緊,似乎隨時都要崩斷。
氣氛凝滯,空氣流動得緩慢。
五條悟終于再抬起頭,和夏油杰對視,站在了黑發少年的面前。
彎下腰,兩個人對視。
“老子會爭。”
五條悟唇邊緩緩揚起一些弧度,他說:“他會看到老子,以另一種身份。”
“你要小心,怪劉海。”
夏油杰撩起眼看他,一向溫和溫柔的眼眸里劃過冷然的情緒。
那雙狹長的眼眸里仿佛漾著稀碎的光,又仿佛波瀾。
半晌,他笑了,“——”
那笑與平時全然不同。
他長了一副好相貌,白皙的臉上,那雙狐貍眼里藏著興奮——當咒術師哪里有不瘋的。
五條悟的話非但沒有逼退他,反而讓他更興奮。
他毫不吝嗇地展露自己的敵意,毫不退讓,脫去了溫柔的外表,就這樣,直接對抗了上去。
“那就試試看,五條。”
他說著對方的名字,唇邊的笑意始終沒有落下。
兩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
“不是。”
五條悟直起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過,我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怪劉海,這件事也確實和司有關。”
五條悟說著,從床底掏出來一面布滿銅銹的古鏡。
他把鏡子擺在夏油杰面前,咧出一個弧度:“所以,老子來找你了,情敵!”
“比起那些人,老子信你。”
“關于,司的秘密。老子總覺得,未來他會傷害自己,或是消失。”
“而這面鏡子,可以看到未來。”
第092章 第 92 章
“秘密?”
此刻, 夏油杰的聲音顯得有些奇怪,若有似無的語調上揚,卻好像又戛然而止。
蒙著一層薄霧般的探究,不緊不慢地朝五條悟看了過去。
眼睫比尋常人要長幾分, 因為俯視的角度, 眼瞼下多了些陰影, 就這樣自上而下地看過去,也帶著些狐貍的狡黠。
總之, 看起來像是一只憋著滿肚子壞水的黑毛狐貍。
他說:“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說來聽聽?”
黑發少年語調很輕, 透著幾分隨意,光是聽上去, 他似乎對五條悟的“秘密論”并不是很感興趣。
“怪劉海,別裝。”
五條悟嘖了一聲。
五條悟也不生氣,他單手拎著那面古鏡,就往床上一坐,對著鏡子擺弄起來:“你早就察覺了的吧?”
“老子跟你想得差不多, 所以才沒有讓別人摻和進來。”
五條悟不是執意探究他人秘密的人, 但桐原司某些時刻的反應著實讓他放心不下, 不如早點探究清楚。
“老子之前留意過,小洋蔥瞞著的事情,絕對涉及到他的未來。”
桐原司在做下某些決定的時候,態度總是很縹緲。
具體的,五條悟也說不上來, 反正他覺得不對勁。
而且放任不管的話,會出事。
五條悟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從桐原司那里,大概率是問不出什么來的,他就另辟蹊徑啦。
夏油杰挑眉:“你來找我說這件事,還挺讓人意外的。”
畢竟是“情敵”來著。
五條悟瞥了他一眼。
夏油杰嘛
雖然五條悟很不想承認,但他的情感終點,和自己相同,都是為了桐原司。
他篤定,夏油杰不會傷害桐原司。
在這方面,五條悟信任他。
多一個人商量,也保險。
往后爭來爭去的時間還長,目前來說,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桐原司的秘密——
五條悟總覺得,他像是一陣風,捉摸不透,隨時會遠走高飛。
人都飛走了,還爭個空氣。
“喏,這是「時空之鏡」。”
五條悟伸出手,介紹道:“據說站在鏡子面前的人,能夠看到他想知道的未來!”
夏油杰挑眉:“哪來的?”
“盤星教的傳承至寶。”五條悟摸著下巴,“應該是那個粉水母頭從盤星教里搶出來的,就到了司手里。”
粉水母?這個外號指向性清晰。
夏油杰在記憶里搜刮了一圈,對上了人名,無奈道:“是早田小姐吧?”
萬世極樂教的教徒,早田真花,總是染著一頭粉發。
“老子沒記住她的名字。”五條悟擺了擺手,毫不糾結,“總之,現在它在老子手里了,你趕緊試試。”
五條悟催促。
夏油杰:“瞞著司?”
“當然。”五條悟理所當然,“我們必須得瞞著他,否則司那家伙絕對不會同意。”
“老子可是花了好久的時間,日夜顛倒地打游戲,才讓他放下警惕,而且還趁著他今天忙,才把你拖過來的。”
——所以怪劉海你趕緊的。
五條悟朝「時空之鏡」努了努嘴,直接明示。
夏油杰:“”
這一段話聽下來,其實他也是不太明白熬夜打游戲這一項,到底是在其中到底發揮了什么作用。
夏油杰沉默了一會。
——實際上,他并不想主動去窺探桐原的秘密,換位思考,這絕對是一種冒犯。
“我的未來。”
五條悟:“什么?”
夏油杰抬起眼:“如果要試的話,我只想看我自己的未來。”
五條悟脫口而出:“你想什么呢?!為什么不——”
說到半路,他一頓。
“嘁,隨便你。”
撂下這句話之后,五條悟就扯了扯嘴角,雙手抱臂,噘著嘴,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氣。
夏油杰拿起「時空之鏡」,模糊的鏡面里根本倒影不出什么。
“有使用說明嗎?”
“老子沒有——”
五條悟拉長了語調。
見他也沒有辦法,夏油杰只能自己摸索了,他先是將鏡子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沒有找到開關之類的機關。
便嘗試輸出咒力。
如絲如縷般的能量,緩緩滲透到了「時空之鏡」當中,夏油杰眼睛一亮,豁然抬頭,看向五條悟。
“它在吸收咒力。”
那就是說明輸入咒力沒錯,但鏡面依舊沒有反應。
夏油杰沉默地思索著,難道說需要使用者有強烈的情緒波動么?
他靜下心,集中精神,同時維持著咒力的輸出。
在“六眼”的注視下,「時空之鏡」不動如鐘。
“還沒反應?不會壞了吧?”
看這鏡子的外表,就知道它是老古董了,鏈接不上也很可能。
五條悟嘖了一聲:“怪不得小洋蔥那家伙看不上眼,隨便找了個地方塞著,這竟然是個假冒偽劣產品。”
簡直是白期待一場。
白發少年撇了撇嘴,從床上站了起來,剛想從夏油杰手里把「時空之鏡」抽出來,再鼓搗兩下。
驀然,鏡面一亮。
原本充斥著銅銹的鏡面如水波漾開。
【——
入目的是一片滿目瘡痍的戰場。
如果桐原司在這里,他必定能認出,這與上次在薨星宮內,預見到的“未來”是同一地點,但似乎不是同一時期。
戰斗到了盡頭,周邊是殘垣斷壁,入目皆是蒼涼。
那里有一個深坑,將周邊一切都席卷殆盡,毫無生機。
周圍很是寂靜,仿若末日降臨。
“咳、咳咳——”
忽得,一道咳嗽聲傳來。
鏡子里的視角也隨之改變。
是夏油杰。
黑發少年單膝跪著,發絲凌亂,隨意搭在眉骨上,十分狼狽。
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猩紅的血從他的唇邊溢出,咳嗽聲并不大,在空蕩的戰場上傳得很遠。
“啪嗒、啪嗒——”
血液落在地上的聲音,粘稠深紅的液體砸在地上,濺開猩紅的花。
夏油杰咳了許久,咳得脊背都佝僂了起來,連帶著腹部震動,氳開的痕跡更深。
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低沉的嗓音響起:“夏油前輩,換我來。”
七海建人,他現在的模樣和夏油杰相比,慘得不遑多讓。
黑色制服已經被血染紅,臉頰上多了一道橫跨半臉的傷口,看上去分外恐怖。
“七海,這里有我。”
金發的后輩沒有退讓,執拗道:“夏油前輩,請換我來。”
“七海,讓開。”
說著,夏油杰緩緩直起身子來,腰桿挺的筆直,他用指腹觸了觸嘴角,低頭看,是血。
腰腹部也被咒具捅了幾個洞,是穿透傷,分外恐怖。
讓人不禁想象,該是怎樣的敵人,才能將他重傷至此?
夏油杰該疼的,此刻卻仿佛麻木,他保持著令人心悸的沉默,但并沒有沉默太久。
黑發少年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倒也說不清是否真的在笑。
他盯著對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抽動著五臟六腑,再吐出來,說著話,實際上他的嗓音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七海,讓開。”
夏油杰沒有絲毫猶豫,手邊出現一片黑洞,無數只咒靈從其中竄了出來,朝著對面的方向狠狠攻去!
只聽得“轟”的一聲,數只咒靈捕捉到了敵人的蹤跡,全都朝著他涌去。
周邊震起無數煙塵!
對方被咒靈編織而成的巨臂,禁錮著,動彈不得,也看不見人影。
夏油杰忽然啞聲笑了笑,說道:“也許這一擊,還是會有些疼的吧”
聽他這樣說,七海建人抿了抿唇,眸中冰冷。
——】
現實里。
五條悟看著,就開始皺著眉了:“敵人是誰?按照怪劉海你的實力,打誰也不至于這么費勁才是。”
吸收了那么多補品,夏油杰絕對能夠上特級的門檻。
難道是打特級咒靈,和羂索達成交易的那幾個天災咒靈?
那也不可能——有真鳥在,還這么狼狽,可能性太低。
“難道是羂索?”
活了上千年,收集了無數術式的詛咒師,勉強說得過去。
夏油杰沉寂著,他緊盯著古鏡中的畫面。
【——
忽得,一道詭異而恐怖的黑色細影從不遠處襲來,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
瞬息之間,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便來到了夏油杰的身前。
“鏘!”
硬化的咒靈豎在身前,為夏油杰擋下了這一擊,但咒具的尖端還是穿透了盾牌,約莫三分之一的長度。
夏油杰看著這柄咒具,卻是忽然笑了。
他撤去咒靈,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站立在不遠處的,那個無比熟悉的人。
那是他情之所鐘的人,也是他的愛人,也是他心悅誠服的強者。
——桐原司。
他穿著潔白的羽織,長發只是用一根發帶隨意束了起來,立在那里,仿佛一道遺世獨立的、穿透云靄的天光。
他眼神淡漠,只是看著夏油杰,仿若一頓冷心冷情的神祗。
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柄漆黑得仿佛化不開的濃墨的長劍咒具,上面還沾著血。
仔細看,那咒具的形狀,剛巧與夏油杰腹部的傷口,完全吻合。
他抬起手,將咒具刺出!
“——”
夏油杰說著,又有血從唇邊滲出來:“你,是對我留手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夏油杰說出了寫句話,還是因為其它原因。
總之,桐原司的咒具沒有再進一步,而是停留在夏油杰的咽喉前。
咒具的尖端很鋒利,挾雜著令人顫栗的冷意,抵上了夏油杰的喉結,劍尖已經嵌入了黑發少年的皮膚。
需要再近一寸,夏油杰便會死。
不遠處,桐原司的身影悄然潰散,緊接著,他出現在了夏油杰身前,握著那一柄長劍。
夏油杰就像是看不見抵在自己喉嚨的那柄長劍,只看著近在咫尺的人。
輕聲說著:“從前,我就想和你打一架,只是從來沒有機會。”
夏油杰的眼簾微垂,目光溫和:“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實現。”
“只可惜,是作為敵人”
這句話從他薄而蒼白的雙唇里吐了出來,沒有一點指責,更無一點逼問,有的只是無盡的悵惘。
說完,夏油杰忍不住咳了兩聲。
每咳嗽一次,鋒銳的劍尖就往皮膚里更近一分。
但夏油杰不在意,他緊盯著桐原司的眼睛,試圖想從對方的表情上,捕捉到什么熟悉的情緒。
但他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徒勞。
因為桐原司的臉依然是那樣的漠然,眼瞳分明倒映著他的輪廓,卻依舊陌生。
桐原司并非是一成不變的,他夏油杰笑過無數次,也對他冷過臉。
然而,沒有一次,能像這次冷。
冷得讓夏油杰面露陰沉。
他的聲音有些扭曲,顯得格外嘶啞,又有些無助,面對這個要取他性命的人,盯著他嗓音沙啞道:“你怎么能忘了?”
“你怎么能將這當做一場游戲?你怎么能,怎么能將我都拋棄?”
夏油杰渾身顫抖,陷入死局般,他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他眼眸里的絕望早已壓抑成一片瘋魔,是極度憤怒的火焰。
桐原司依然冷漠地一言不發,仿佛在看不相干的人大吵大鬧。
夏油杰愈發覺得冷了。
他盯著桐原司,許久后情緒才平伏下來,道:“你不是想殺了我么?”他撤銷了所有的咒靈,“來吧。”
夏油杰的聲音沙啞到了極點。
他抬起頭,引頸受戮。
然而,桐原司卻是不動,咒具的尖端依舊刺著夏油杰的咽喉。
戰場寂靜,細密的雪飄了下來,細碎零落,落在兩人的眼睫上。
逐漸的,除了夏油杰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熹光微亮,或許夜晚快要過去,也或許戰爭接近尾聲。
雪又下小了起來。
桐原司沒有動手。
細絨般的雪,落滿了他身上,簌簌白雪將他襯得愈發像是一片山巔積雪。
劍尖卻始終沒有再進一步,桐原司立在那,雙眼淡漠,無比空蕩。
夏油杰笑著催促他:“為什么不動手?”
“桐原司,”
“司。”
他念著他的名字,似乎在舌尖繾綣千遍萬遍才將其念出來,是他常喚的叫法。
黑發少年的聲音依然有些沙啞,他失神的雙眸望著對方,無數話語在喉嚨里輪換,卻始終沒有說出來一句。
桐原司眼瞳微暗:“”
他依舊是沒什么話。
見此,黑發少年咧開嘴笑了笑,陡然多了些無賴意味:“既然你不舍得殺我,就再讓我抱你一次,好不好?”
對面那人并未作答。
黑發少年笑意更大:“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
他向前一步,直挺挺地朝著咒具劍尖的方向先前走,渾然不顧自己會被徹底穿透的喉嚨。
長劍的尖端疾速向后退,然而夏油杰卻再進一步,咒具只能再退。
直到退無可退,便只能徹底放開,任憑渾身重傷、氣息奄奄,也沒了戰意的夏油杰一步步靠近他。
黑發少年伸出雙手,將立在原地的人擁在懷里。
從他的傷口中滲透出來的血液,瞬間濡濕在了潔白的羽織上,仿佛蹭臟了一片似的,又好似盛放的血色彼岸花。
“對不起,弄臟了你的衣服。”
黑發少年微合雙眼,將下頜搭在他清瘦的肩膀上。
他這樣的語氣,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美好的、無人打擾的時光。
桐原司沉默了一會,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
五條悟忍耐不住:“這到底是什么情況?小洋蔥那家伙最是護短,但凡被他歸類到自己人里的絕不會這樣!”
“是假的。”
絕對是假的,夏油杰已經冷靜下來了,他篤定地想。
這面時空之鏡放置的時間太久,早就壞了,它只是隨意地將一些片段拼接在一起,蠱惑人心而已。
他信任著桐原,況且,桐原的性格他再了解不過。
夏油杰不需要去說服自己,他只是本能地覺得,桐原司絕對不會這么做。
這時,古鏡里又傳來了動靜。
【——
“噗嗤。”
驀然,一道聲音響起。
聲音很輕,但誰都沒法忽視。
桐原司立在原地的身體一僵,很快便軟了下去,他倒了下去。
夏油杰接住了他,他跪坐在地上,將桐原司抱在懷中。
他能感受到,懷里的身體輕得厲害,幾乎沒什么重量。而桐原司的心臟處,也多出了一截尖刀。
那是他方才,親手插進去的。
——】
到此為止,畫面一黑
望著滿是銅銹,空無一物的鏡面,夏油杰呼吸一滯,他沒有想象過這種畫面。
因為無論如何,即便他和桐原司站在對立面,他都不會將對方置于死地。
看著時空之鏡中,桐原司那一張失去聲息,慘白無血色的臉,夏油杰的指尖不由得顫抖起來。
知道是幻象,卻仍舊心悸。
叩叩——
有人敲門。
夏油杰干澀的聲音響起,他站起身,將時空之鏡倒扣:“我去開門。”
“是小洋蔥。”
夏油杰腳步一頓。
五條悟坐在床沿,六眼清凌的目光望過來:“收一收你那想殺人的低氣壓表情,別嚇到他。”
夏油杰閉上眼,胸膛輕微起伏著,遂又睜開眼。
·
天已經黑了。
宿舍外天空變得灰蒙,天邊傾瀉下黯淡的光,一片灰靄,高專里的建筑仿佛都被蒙了一層薄紗,在雨霧中不大真切。
桐原司打了個哈欠。
走廊里也沒什么人,這樣的天氣就適合鉆進被窩里躺著最好。
透過輕微的風,鉆進來一些空濛的潮霧,不讓人討厭,略微的寒涼,驅散了凝滯僵硬的氛圍。
宿舍門拉開,率先撞進桐原司的眼里的是夏油杰的溫柔笑容:“司?”
夏油杰的視角里,室內的燈開了,倒影在少年漂亮的瞳仁里,泛著細碎的光,細密的雨珠掛在眼睫上,將落不落。
這樣的陰天,愈發襯得他膚色雪白,漫不經心地瞥過一眼,好似帶著幾分渾然天成的清冷。
與方才時空之鏡里的側影,似乎一模一樣。
第093章 第 93 章
見桐原司發絲上落了水霧似的雨, 濕了發尾,夏油杰即刻蹙起了眉,趕忙把人拉進房間。
“過來的路上,淋雨了嗎?”
他說:“抱歉, 本該是我去接你的。”
夏油杰其實也沒有帶傘, 但他有真人, 可以變成真傘。
不得不說,有這樣一個百變的咒靈, 確實挺好用的。
桐原司坐在了干凈的椅子上,抽了張紙巾擦臉。
黑發少年伸出手, 想幫他拭去眼睫上垂落的水霧, 中途又停住,縮了回去, 轉頭問五條悟有沒有沒用過的干凈毛巾。
回頭一看,只見「時空之鏡」也已經不知道被五條悟塞到了哪里去,應該是藏了起來。
夏油杰眼眸微黯。
桐原司搖了搖頭:“這有什么好道歉的,夜蛾老師那兒有傘,我沒拿啦。”
他晃了晃腳尖, 接著說:“只是忽然覺得, 偶爾在雨里走走, 心情還挺好的。”
當然,得是不大的雨。
不然就淋成落湯雞了。
不遠處,五條悟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企圖找到一條柔軟且干燥的毛巾,找半天找不到。
白發少年撓了撓頭發,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豁然站起身。
他蹬蹬走到桐原司面前, 狡黠一笑:“老子想到了一種全新烘干手法,小洋蔥,要試試嗎?”
“我能拒絕嗎?”
“不行!”
五條悟不由他拒絕,立刻就抬起了手指,直接對準人,開始發動無下限術式,六眼更澄澈透亮了一些。
無形的風從桐原司發間拂過,帶走了所有潮濕的水汽。
摸了摸干爽了不少的發尾,桐原司訝異,無下限還能這么用?
五條悟得意地抬起了下巴,自夸道:“當然了,六眼,無所不能!”
這種精確到發絲的操作,也只能是依靠六眼才能做到的了。
“司,你怎么知道我在五條這里?我的意思是說”
桐原司歪頭看了黑發少年一眼,隨口道:“你的咒靈指的路,你和它們打過招呼,你忘了?”
咒靈承載了一部分咒靈操使的意志,為為桐原司引路。
桐原司玩笑似的說:“是我來得不巧,打擾到你們了?”
“怎么可能!”
五條悟張嘴就是反駁,臉上倒是不虛,但看著,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這么顯眼的奇怪之處,桐原司當然察覺了出來。
他輕笑一聲,托著下巴望過去:“悟,你們瞞著我干什么壞事了?”
“老子才沒有!”五條悟趴在床上,聲音悶悶的,把被子卷在身上,裝駱駝。
五條著實不擅長演戲,夏油杰看出來了,全靠本能在胡攪蠻纏。
他正打算開口,就看到五條悟一把將被子掀開,再從被子里鉆出來,用雙膝爬了兩步,離桐原司更近了些。
桐原司的椅背就在床邊不遠,他探出上半身,用一個拉伸的姿勢,趴在了椅背上。
“小洋蔥,老子有話問你。”
說話間,少年溫熱的氣息撲在桐原司耳邊,癢癢的,他歪了歪頭,揉了揉耳朵:“有事說事,別靠那么近。”
桐原司是個很奇怪的人,他渾身都是敏感點。
同齡人嬉笑打鬧,勾肩搭背,摸大腿的時候,換成他,一被人碰,無論哪個部位,都會感到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起來。
也不是厭惡,就是頭皮發麻,脖頸附近這一片又是重災區。
五條悟仗著個子高,說話動作間總是不自覺的往那一部分貼,桐原司是真的忍不了,本能地想歪頭躲。
“你嫌棄老子?!”
五條悟反骨上來了,他非得要繼續往桐原司身上貼,直到桐原司一巴掌推他臉上。
沒開著無下限,結果被一巴掌正中腦門,五條悟瞪大了眼。
他往后踉蹌了一下,撲通一聲,倒在了床上,發出“嗚哇”的一聲。
然后瞬間又一個伏地挺身,站了起來,光腳踩在床上,惡狠狠地盯著桐原司,打算和他“決一死戰”。
白發少年邁開一個大步,準備猛虎撲食,腳下忽然踩到了什么東西。
緊接著他的腳步沒收住,哐當一下,把那東西,連帶著床上的被子都一塊踢飛了出去。
“哐當——”
東西砸在地上,發出動靜。
桐原司定睛一看,是一個他很熟悉,甚至不久前,他還用過的咒具——
「時空之鏡」。
五條悟:“”
夏油杰:“”
原來是藏在床上了。
很又五條悟的風格。
不過也正好……
夏油杰俯下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古鏡,將它放置在桌面上,聲音微啞,不大,但足以讓桐原司聽清。
“抱歉,桐原,我用了它,看到了未來。”
他就這樣說了出來,原本也沒什么好瞞著的。
方才見五條悟下意識地將「時空之鏡」藏了起來,他內心其實也莫名地松了口氣。
夏油杰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在想什么,說不清道不明。
他心中有了認定,認定這面鏡子所預見的,并非是篤定的“未來”,是胡亂拼湊的結果。
只是,嚇唬到了他。
哪怕理智上做了決定,但情感上卻依舊在反復地回想那些畫面。
仿佛胸腔里破了個洞,每一次呼吸都是在累積痛苦。
無法忽視、無法忘卻,那個深不見底的洞只會越來越大,仿佛能夠透過它,看到里面跳動的紅色心臟。
心里充斥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迷茫和不安,讓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夏油杰:“我的未來里,有你。”
他這樣說著,好似告白的話語,但神情卻明顯不是。
黑發少年輕蹙著的眉下,有一雙暗沉的、翻涌著情緒的紫色雙瞳。
他在桐原司面前蹲下身,手掌放在桐原司的膝蓋上,似乎能從中汲取力量,才能說出那荒謬又離奇的預言。
“——我看到了我,我殺了你。”
他將未來說了出來。
聽罷之后,桐原司頓了頓,說:“我頭頂上,沒有縫合線?”
“沒有。”
“不是羂索。”
“大概率不是。”
桐原司捋了捋:“但我又與你們敵對,甚至重傷了七海同學,也就是說,我可能是和整個咒術界為敵?”
五條悟:“叛逃了吧。”
這應該是唯一的解釋,可叛逃也不至于和高專開戰啊,總之,哪里都奇奇怪怪的,讓人摸不著頭腦。
桐原司低喃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因為那不是你。”
夏油杰本就深邃昳麗的瞳仁愈發晦暗,手上因為用力攥著而凸起的青筋,他整個人都處于防備的狀態。
他并非是在防備敵人。
而是“未來”,那一個,或許永遠不會發生的“未來”。
旁邊,五條悟盤腿坐在床上,操控著無下限,隔空撥弄著桐原司的發尾,一副根本不信,百無聊賴的模樣。
“怪劉海,以前沒看出來你膽子這么小?那個未來肯定是假的啦,有老子在,怎么可能發生那種事?”
五條悟很有自信。
畢竟迄今為止,他就失手過一次——那該死的羂索設下的連環套,弄了個能夠消融咒力的天使過來。
五條悟沒來得及反應,才讓對方偷襲成功。
可世上不可能再有兩個天使,也擋不住五條悟兩次。
夏油杰無情潑冷水:“平行世界里的那個你是直接被封印了吧,出都出不來。”
關貓籠歷歷在目。
五條悟:“”
白發少年叉腰,大聲嚷嚷:“那不是一個意外嗎?老子有了防備,哪能一個當上兩次,老子又不是蠢!”
那個叫做獄門疆的咒具確實挺惡心,因此五條悟從領域出來的當天,就讓五條家的人去差了這個咒具的底細。
查到的情報很少,目前下落不明。
沒找到,其實五條悟還是感到很可惜的,因為他有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讓一個人帶著宿儺的全部手指都關進去!
這樣既可以阻止宿儺復活,也能浪費掉獄門疆,多么天才的想法!
(桐原司能消化,但畢竟味道怪,五條悟琢磨著小洋蔥應該是不愛吃的,那么封印掉也好。)
不過,獄門疆不在己方這邊,五條悟總覺得自己還是被羂索盯上了。
當然,五條悟也不怎么慌,解封獄門疆的道具不止一個,黑繩和天使,可以說準備齊全,就算被關了也能釋放。
五條悟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可能——
鏡子里的未來,都在大決戰了,他不出場?怎么可能!
所以一定是假的。
但也不排除羂索會有陰間操作的可能性,五條悟對那個木乃伊提起了防備心。
五條悟嘴上不說,實際上已經在研究領域了,根據五條家的資料來看,六眼的領域名稱是「無量空處」。
領域尤其強橫,威力巨大,記錄里被拉入領域后的敵人就沒有活著的。
最近他似乎摸到了一點邊緣,不過那種玄妙的感覺總是轉瞬即逝。
五條悟還得再費一些時間,他有預感,領悟出來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白發少年跳下床,笑嘻嘻地去戳桐原司的臉,道:“未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誰能確定呀?”
“老子才不信呢。”
五條悟昂著下巴,語調輕巧:“老子只相信自己的咒力,和實力。”
他眼珠一轉,就往夏油杰的頭頂呼嚕了一把:“沒想到怪劉海你怕成這樣,老子就來安慰安慰你!”
五條悟把夏油杰的頭發揉成了一團雞窩,他干完壞事就跑。
夏油杰:“”
這人總是能在不合適的時間,做出跳脫的事情,讓他的情緒保持不下去。
黑發少年心里就憋著一股火,他豁然站了起來,看著五條悟。
“怪劉海,你想干嘛?!”
夏油杰也不說話,就朝他伸手。
“不行,男人的頭摸不得!”
夏油杰忍無可忍:“那你還直接上手,摸我的頭發,難道我不是男人嗎?”
“你?你可以不是啊。”
夏油杰:“”
額角瞬間蹦出了青筋,真不錯,他成功調動起了自己心里的怒火,瞬間,兩人圍繞著桐原司開始秦王繞柱走。
鬧了一通之后,才停歇。
預言沒什么參考價值,所以五條悟沒對桐原司的秘密死心。
不過他決定聯合夏油杰,另尋方法,再一起探究。
五條悟在那邊擠眉弄眼,夏油杰接受到了,半晌之后,點了點頭。
今天,夜蛾正道給夏油杰安排了住宿,吃過完飯之后他就準備歇息。
等他從浴室出來之前,頭發還在滴水,順著額頭前凌亂的發絲,“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夏油杰用毛巾擦拭了兩下,就坐到了床邊,雙臂交叉,隨意搭在大腿上。
脊背微微彎曲,頭發垂下。
他不免地想到了桐原司,在想“未來”,在思考不久前,五條悟說過的話。
他就這樣坐了一會兒,雙手向后撐,透過窗戶往外面看了看夜色。
忽得,似乎是想了什么,撐在床上的手掌驀然收緊,抓住幾道褶皺——
不對,不對,哪里都不對!
桐原司的反應不對。
他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換做平時的他會怎樣?
親自上手去研究這個玩具似的咒具,看到荒謬的未來后,也許會嘲笑,也許會打趣,更會將它推薦出去,拖更多的人一起玩兒。
桐原司向來喜歡玩兒的。
但他沒有。
夏油杰咬住了下唇——
除非,桐原司已經看過了“未來”,并且,并不覺得荒謬。
想到這里,桐原司那些輕微的、不易察覺的反常,仿佛在夏油杰的身體里砸出了一個坍塌的黑洞。
夏油杰有一瞬間呼吸停滯,他揉了揉半干的發絲,套上衣服,匆忙出門。
夏油杰朝著某個方向大步跑去,是桐原司的宿舍,但他并未在宿舍里找到人,晃了一圈之后,發現林里有個小秋千,扎在一棵粗壯的歪脖子樹上。
桐原司正在坐著秋千,慢悠地晃著,似乎在假寐。
察覺到有人來,桐原司睜開了眼,一張充斥著焦急的臉撞進眼里。
“怎么了?”
“司,你不會有事的,對吧?白天的預言,都是假的,對吧?”
他并沒有詢問其它,關于桐原司的秘密,還是他的打算,也沒有探究他的想法,只是,尋求一個答案。
一個最重要的答案。
夏油杰的嗓音在微微顫抖。
他只是求個心安而已,他心知肚明,他絕不會站在桐原的對立面,只是一句輕薄如紙的哄騙話語而已。
不是束縛,也不是承諾。
他想親口聽到桐原司說。
但兩人沉默著。
仿若一道寒冰。
夏油杰閉了閉眼,胸膛起伏,他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桐原司的手腕,他的手腕能用手指圈住。
黑發少年私下里喂了許多血,他卻始終這樣清瘦。
夏油杰胸膛處一陣劇烈的起伏,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他壓低了聲音,聲音很緊,似乎是喉嚨里逼出來的——
“你連一句哄騙我的話都不肯說,司,我會害怕。”
“我害怕你真的要去做什么事,去做會丟掉性命的事。”
“司,我會害怕。”
“我沒辦法坐視不管,我是個人!我會惶恐、會擔憂,會悲痛,你不能將我就這樣排除在外,將我忽略。”
“我腦海里總是回蕩著你被‘我’殺死的那一幕,我永遠也忘不掉,那究竟是噩夢,還是未來,我不知道,但我會害怕。”
黑發少年紅了眼眶。
他在「時空之鏡」里看到了桐原司蒼白的臉,看到他閉上眼睛,看到他沒了呼吸,看到他的手頹然垂下。
他說了一堆,話語間也有些急促。
桐原司朝他招了招手,黑發少年順著他的手勢,在他身邊坐下。
秋千晃了晃。
桐原司輕靠在夏油杰身上,眼眸半垂,他埋在黑發少年的脖頸里,感知到了跳動著的脈搏,一下又一下。
半晌,笑了笑。
“杰。”
他喚了一聲。
“別害怕。”
他說:“相信我。”
“所有人都會好好的。”
“我保證。”
兩人靠著坐了一會,夜風習習,桐原司從秋千椅上站起身,回身,揚起微笑:“這是束縛哦。”
他說完,就抬腳往里走:“明天有公開課,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明天還得上學呢。”
“司,那你呢?!”
你會好好的嗎?
夏油杰驀然回身,去追尋那個人的背影,問道。
聲音并不大,卻如同雷鳴般在耳邊轟鳴,桐原司回頭看。
黑發少年執拗的眼神,像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風雨不移。
廊上廊下,分別站著兩個人,光影明暗,將光切割成兩部分,分明是走兩步就能到的距離,此刻卻又那么一瞬間,過分遙遠。
遙遠到突破了時間與空間。
沉默如同蜘蛛的網,暗中拉絲結網,將空間分割成兩團,只覺得空蕩。
陌生又空蕩。
仿佛隔著穿不透的高塹,又似層疊的紗簾,如云霧般,讓人迷茫難辨。
忽得,他朝他伸出手,笑得溫柔:“我們定束縛,就定一句話,好不好——”
“夏油杰與桐原司,同生共死。”
桐原司倏然看過去。
這句話像一柄利劍。
足以引起靈魂震蕩,迷霧云散。
走廊外依舊是冷著的,微風拂過,發絲揚起,可桐原司卻覺得有一絲燥熱,一絲怔愣,他出著神,在想什么。
桐原司很快就回了神,他看著黑發少年。
他想從那雙眼里看出些什么,卻只覺得燙人。
看著他,看著那雙眼,桐原司似乎看到了一道閃著光的靈魂,光點掙脫了肉.體,有了生命。
就這樣,越過黑暗,越過壑山,越過時光,向他奔來。
震撼,真摯,又熾熱。
第094章 第 94 章
夜色微瀾, 明月高懸,風拂過黑發少年的臉頰,半干的發絲被撩在腦后,隨著微風輕動, 露出了那雙眼睛。
夜幕籠罩, 那雙眼眸卻如燭火明亮。
夏油杰撥開夜色, 一步一步,走過深林, 走過月色,腳步堅定地步入了廊下的黑暗之中, 如同被黑暗吞噬。
光暗分割, 他們又在一起了。
月光的那一頭,那無人坐著的秋千, 還在緩慢地搖晃著,一下又一下。
寂靜的夜晚,唯有穿林打葉聲,夜風摩挲著樹葉,發出陣陣響動。
“我陪你。”
黑發少年走到桐原司面前, 抬起頭, 用那雙綺麗的紫色眼睛去看他。
很漂亮, 漂亮得過分。
危機四伏的未來,迷霧障眼的前路,黑發少年卻如一柄鋒利的刀鋒,出了鞘的劍。
在風華正茂的十七歲,溫柔又決絕, 為他組成了一道保護墻。
此時之間,兩個世界之間的距離無比靠近
同生共死。
桐原司的腦海中回蕩著這幾個字, 他遽然不知該有怎樣的反應。
一直以來,桐原司都在扮演“自己”,一個剝離了某種本我,卻還是留了一部分的“自己”。
對他來說,該哭,還是該笑,已經成了不需要計算的本能。
桐原司并非是鐵石心腸的人,而是變相地在提醒自己,不能讓自己沉湎其中。
——要回去。
要回家。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執念。
他是任務者,也是玩家,是為了積攢【劇情值】,才會在這個斑駁陸離的世界停留。
適才的對話,“生死與共”這個詞,像是一根針,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和以往不同。
桐原司伸出了手,摸索著黑發少年垂落在鬢邊的發絲,頓了頓,又轉移到了他的背部,拍了拍哄小孩似的。
夏油杰嘴角揚起了輕微的弧度,說道:“我陪你。”
桐原司輕聲道:“我不需要人陪。”
在這個世界,他只是一道形單影只的影子,結局早已注定。
夏油杰伸手,牽住他的手,將溫涼的手心貼在他的臉頰,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聲音又輕和又溫柔。
“使用我吧。”
就當做是一柄工具。
“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無論敵人是誰,我都會為你戰斗。”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只跟著我的心走。”
“使用我吧,就當使用工具。”
“不需要有負擔,也不需要為我考慮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去做。”
“只是,別拋下我。”
后面的幾句話,其實夏油杰并沒有說出口,當他說出“使用我”之后,兩個人只是那樣互相望著,沉默著。
然后,桐原司伸手擋住了他的眼睛:“為什么這么會說話?在哪兒進修的語言藝術課?”
聲音從耳邊傳來,聽著倒有點像是在抱怨。
夏油杰抬起雙臂,擁著對方,將臉頰埋在對方胸膛,笑著說:“沒有上課,全靠天賦。”
桐原司哼了一聲,推開了夏油杰,越過他,又在秋千上坐下,一搖一晃,腳尖虛虛地抵著地面。
臨將初夏,高專這一片晝夜溫差大,白天日頭最烈的時候,就能將人蒸得發蔫,有結界罩著都不舒服。
桐原司晚上出來,是乘涼。
夏油杰湊過去,卻得到了嫌棄:“熱。”
“定束縛?”黑發少年在他面前蹲下,小聲提醒道。
桐原司伸出手,輕輕地撓了撓夏油杰的下巴:“你不問我看到未來是什么?敵人是誰?”
這人難道不好奇?
“能告訴我嗎?”夏油杰昂起下巴,像是被撓下巴的狐貍,微微瞇起眼。
“過來。”桐原司斜倚在秋千上,朝著黑發少年勾了勾手。
夏油杰湊過去,桐原司的手撫上了他的胸口,心臟忽得重重地跳了一下,夏油杰臉色浮起一片淡紅,卻不敢退。
他的手在夏油杰的胸膛處流連,惹得人心生燥熱。
桐原司滿意地看到了黑發少年通紅地耳朵,才說:“其實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你’死了,不過這鏡子,原本是天元大人的東西。”
夏油杰眉頭一皺:“你懷疑她?”
心都漏跳了一拍。
天元?天元!
夏油杰沉默下來,他在想——
天元雖然是千年咒術師,咒術界的保護神,即便犯錯,也不會受到懲罰。
但如果她侵害到大部分咒術師的利益,那就是不同的概念。
如果真的是她,只要找到證據……
桐原司笑著說:“嗯哼。”
天元可以說瘋得明目張膽,或者說,就是做給他看的。
就是想讓桐原司懷疑她。
夏油杰皺著眉心,沉思著,仿佛已經做好了和咒術界的活化石為敵的準備。
這幅憂心忡忡的模樣,看得桐原司樂了
對了。
桐原司想了想,從袖口里摸出一個黑漆漆的吊墜,吊墜頂端捆著一根線,他抓著線,吊墜就噔的一下落下,在空中跳了跳。
“給你的。”
夏油杰愣怔著,連忙去看那個吊墜,是一只黑色狐貍,材質特殊,形狀圓潤,共有三條毛絨尾巴,鑲嵌著兩顆紫色的寶石,充當眼睛。
他伸手去接,吊墜在他的掌心當中顯得很是小巧。
吊墜握在手中,仿佛還留著原主人的清淺香味,夏油杰立刻抬起頭,想從桐原司的表情探究出什么。
“我記得你是二月的生日,就當補給你的,是個貯藏了結界的一次性道具。”
說罷,桐原司伸手。
在他頭頂揉了揉。
“小狐貍。”
夏油杰:“是、是你做的?”
“不是我,還有誰。嘗試注入結界的試作品,威力還算可以,你留著玩吧。”
夏油杰愣怔著。
“謝謝……”
他知道我的生日?
夜里暗流涌動,四周寂靜,月光傾斜下來,波光粼粼的月輝,如天衣無縫的羽織,披在了桐原司的身上。
夏油杰覺得他好看。
無論是掩藏在衣袍下的腰身,還是細白的手腕,抑或是鎖骨處的紅痣。
這個人,無一處不合他心意。
或是說,他即是他的心之所向。
很多時候,夏油杰就想,一切事情了解之后,就在桐原司身邊陪著他。
陪他招貓逗狗,陪他四處玩樂。
看他做那萬世極樂教的教祖,與他做一切有趣的事,就算不那么有趣,他也定然會將一切都變得有趣。
夏油杰在賭。
并非是與桐原司賭。
而是與命運。
命運無常,未來不定。
如果注定有人要被那一片濃墨重彩,卻又深不見底的黑暗吞噬——
他愿同往。
他愿同往。
夏油杰湊到桐原司跟前,兩人呼吸糾纏,克制又珍重地,輕吻了吻他的唇角,如同翩躚著的蝴蝶降落。
同時,他咬破了舌尖。
將血液渡過去。
鮮血的腥氣化開,融散開來,像是一顆石子滴入池塘,引起一圈圈漣漪。
“哈!結界術師,你終于——嘎。”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道興奮的聲音,隨后又戛然而止。
·
和特級咒靈打了一場架后,鹿紫云一就在深山里縮著,現在修養完畢,從山上沖了下來,像一只橫沖直撞的野獸。
下了山,鹿紫云一的目標還是很明確的——他要去找桐原司。
聽說他已經從領域里出來了,所以,要打架,當然要和強者打才爽。
六眼也行。
總之,就不能讓自己閑著!
鹿紫云一在高專轉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人,直莽莽地就沖了過去。
結果瞅見兩人在膩乎。
只見鹿紫云一站在不遠處,手上提著長棍,臉上還維持著興奮的表情,實際上已經僵住了,眼睛也瞪得很大。
在他到來的那一刻,兩個少年就分了開來,他看了看桐原司,又看了看夏油杰。
鹿紫云一立正站好,撓了撓頭,說道:“是我來得不巧,哈哈。”
被陌生人撞見了兩人親昵的場面,黑發少年的耳垂緋紅。
臉頰上的熱度還沒褪去,夏油杰先是檢查了一遍桐原司的唇邊,并沒有水痕殘留。
然后起身,禮貌地和鹿紫云一打著招呼:“前輩,您這是?”
鹿紫云一:“我我找桐原有事!”
說著,他就快步走上前,然后把桐原司拉到一旁,小聲問道:“你跟他,是啥關系?”
桐原司并未回答,而是反問:“前輩,您不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冒昧嗎?畢竟我們還沒有熟悉到這種程度。”
鹿紫云一立刻道:“那我給你道歉,你就告訴我唄!”
桐原司挑了挑眉,要知道鹿紫云一這個人吧,其實他挺好懂的,就是個癡迷打架,一心變強的武癡。
除此以外的事情,他基本是漠不關心。
所以,這倒是奇怪了。
鹿紫云一勢必要問出一個答案:“你跟他是玩兒,還是認真的?”
桐原司摸不著他的想法,順著他,隨口敷衍了一句:“在前輩看來,這兩種可能之間是有什么區別嗎?”
“有!”
鹿紫云一眉頭一皺,滿臉嚴肅:“你要是認真的,那我就要勸分啊!”
他說得無比誠摯,光看表情就能看出來了,完全是發自內心的。
他是真的要勸分。
隔得不遠,實際上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夏油杰:“?”
桐原司:“?”
一語石破天驚,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勸分這句話從鹿紫云一口中說出來,給人的震撼,不亞于一個冷到極致的冷笑話。
誰都沒想到,率先對他們兩個在一起提出反對意見的,不是父母,而是鹿紫云一。
奇妙,甚至是奇怪的程度。
桐原司不禁好奇起來,直接問道:“前輩為什么要勸分?”
鹿紫云一振振有詞:“因為過度耽于情愛,會讓咒術師的實力下降啊!”
好吧,武癡人設不倒。
鹿紫云一是很惜才的,在他眼中,桐原司的實力根本沒有被開發到極致。
況且,他還那么年輕,正是進步的好時機,不進且退的話,鹿紫云一想了想那場面,絕對會悔恨終生的。
鹿紫云一在記憶里搜刮了一圈,選了個詞,“渣男,你當渣男就行。”
“不如聽我的,今天是咒靈操使,明天換成六眼也成,隔天再換個別的,每天還有個新鮮的花樣看。”
可汗大點兵似的。
安排得有模有樣。
夏油杰:“?”
桐原司:“?”
不愧是老一輩咒術師,觀念如此開放,讓人沉默中帶著一點無語凝噎。
夏油杰深呼吸,上前說道:“前輩,您有空沒有?”
鹿紫云一抱著雙臂,看他一眼,說道:“怎么,想和我打一架?”
又說:“先前和你交過手,還算可以,不過看你氣息,倒是變強不少,行,那你選個時間,我隨時奉陪。”
夏油杰張了張口:“好,前輩”
“——”
驀然,天空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了夏油杰還未完全出口的話。
三人同時抬頭,望向布滿星空的上空,視野當中,一片無形的空間在不斷震動,像是波浪,極度不穩定。
仿若一層在狂風中艱苦維持的薄膜,隨時都會破。
是結界。
是籠罩在高專上空的,由天元大人親自維持的結界。
它出問題了。
第095章 第 95 章
周圍陷入一片如死水般的寂靜, 黑暗半空泛起讓人眩暈的亮光。
結界嗡嗡振動,沒有聲音,但誰都無法忽視此刻的異常。
桐原司眼前瞬間多了個身影,從后面看, 看到了他尖尖的下頜, 高挺的鼻梁, 看到了那雙比星辰更耀目的眼睛。
是五條悟。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倒不像是剛睡醒的慵懶, 而是帶著一點沙啞:“小洋蔥,怎么回事?”
夏油杰:“是結界在晃動——等等, 五條, 你臉好紅?”
鬼的聽力很好,因此桐原司也聽到了近在咫尺的五條悟的心跳聲, 很急促。
不僅如此,仔細感知,就會發現五條悟身上的咒力也在不斷地翻騰。
此刻的白發少年,好似被波浪不斷拍打、侵蝕,錘煉的礁石。
他的膚色尤其白皙, 臉頰上的那一塊緋紅就格外明顯。
桐原司皺眉, 將手搭在五條悟的肩膀上, 隔著一層布料,他渾身都燙得厲害。
“悟,你的咒力怎么回事?”
不僅是身上,頭頂似乎都在冒煙,整個人都要蒸騰起來了。
雖然日本沒有這個概念, 但真的很像走火入魔。
五條悟表現得也有點遲鈍:“老子的咒力,有什么問題?”
說著,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老子在研究領域,那玩意費腦,咒力也變得亂糟糟的,不過問題不大!”
桐原司微怔:“領域?”
“嗯哼。”五條悟望著天空,緊盯著不斷搖晃的結界,六眼愈發璀璨。
白發少年側過頭看他,又笑,低聲咕噥著:“老子要成為最強,真正意義上的最強——”
“尤其是要超過你,小洋蔥!”
五條悟想的很單純。
關于未來,那就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丟下一顆石頭,是掀起驚濤駭浪,還是水波泯滅,都是未知數。
他不信。
但他可以變強,更強。
只要他足夠強,哪怕未來,那個荒謬至極的未來真的到來,桐原司真的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無論是他是被迷惑被算計,還是,發自內心,五條悟也能勝過他。
他會打敗他。
然后,將人關起來,關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免得有人要殺他,再然后,他會教他“改邪歸正”。
這樣想著,五條悟說:“…老子得快點學會領域展開才行!”
桐原司先是一愣,然后笑了,沒想到五條悟把他當做了超越的對象。
怎么說?還挺榮幸的。
不過,現在重點不是這個,這個狀態的五條悟看起來不大對勁,需要休息。
五條悟:“老子沒事!”他轉移話題,“所以這結界到底怎么了?”
從這里望去,職工宿舍那邊,很多間房間的燈都亮了起來,輕微窸窣的動靜也匯聚了起來。
結界出事,老師們察覺得很快。
耳邊傳來了鹿紫云一的感嘆聲:“這動靜可真大,要出事嘍。”
鹿紫云一在四百年前就聽到過天元的名號,對他來說,天元雖然活得像個沒有存在感的木樁,但她的存在,對咒術界來說,至關重要。
而且,結界波動不止一次,這就意味著不是偶然事件。
無論是高專,還是高層,都肯定想要弄清楚結界不穩定的原因,最重要的是,確定天元的狀態。
夏油杰眉心擰起,他想到了方才桐原司說過的話,不免思考更多。
“夜蛾老師肯定會去薨星宮,求見天元大人,確認結界的問題。”
天元會見嗎?后續又會有怎樣的反應?是否是牽涉到桐原司?
夏油杰心中不斷浮現著這些問題,但他也知道,現在還需要等待。
桐原司微笑道:“今夜應該是沒我們什么事的,悟,你感覺怎么樣,先回去休息?”
五條悟:“說過啦,老子沒事!”
鹿紫云一還在嘲笑五條悟:“還嘴硬呢?我看你腦子都要燒壞了!”
自從他轉生成咒靈之后,或許因為咒靈就是咒力集合體的緣故,能看到的東西就比在當人類時要清晰很多。
尤其是咒力的濃度和流量。
因此現在在鹿紫云一眼里,五條悟整個人就跟熱成像似的——
整個人都泛紅。
尤其是腦袋那塊,都紅溫了!
跟快要沸騰的火鍋似的,再多點時間,就差直接把自己的腦花給煮了。
桐原司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五條悟的額頭,被灼熱的溫度一燙,手微微一抖。
“杰,麻煩你,釋放一下天使的領域,讓他進去降溫。”
夏油杰點頭:“好。”
說著,桐原司放下手,卻被五條悟一下抓住了手腕。
五條悟似乎真的燒得有點迷糊,觸碰到了桐原司溫涼的手背,就貪涼起來。
桐原司嘗試從他的大手里抽出手臂,他卻條件反射似的握得更緊。
像露出了爪牙的貓,尖銳的貓爪彈出來,掐進了肉里,仿佛是在威脅,惡狠狠地不讓人逃走。
“天使還有領域呢?”
鹿紫云一好奇。
他看向夏油杰,見他召喚出仿佛黑化的天使之后,隨著領域的展開,她身邊很快多出了一道漆黑的裂縫。
隨著裂縫擴大,很快便看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空間,里面也沒什么光,瞅著挺像小黑屋的。
鹿紫云一追問道:“什么領域啊?”
桐原司維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剝奪咒力。迄今為止,還沒有咒靈進去體驗過呢,前輩有興趣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企圖把人送到領域里去。
奈何五條悟犟起來,那真不是一般人能頂住的,桐原司連哄帶騙的,沒能讓他松手。
“剝奪咒力?這有點狠!”
鹿紫云一嘖了一聲,不愧是羂索用來偷襲的底牌。
他倒是也挺有興趣的,想打一架,不過,他不是一根筋的莽夫,還是得先摸清對手的底細。
主要是天使的術式就挺陰間的,讓鹿紫云一很討厭——
說的就是之前那個偷襲的【雅各布天梯】,他在地上打地得正嗨呢,結果空中一束光下來,差點沒給他照死嘍!
鹿紫云一喜歡真槍實刀地干,不大喜歡這種用來偷襲的“討巧”術式。
他眼珠一轉,還是這幾個少年人好玩,一時間計上心來。
鹿紫云一作勢就往桐原司那撲,嘴巴撅出去二里地,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桐原司的臉撲過去,像是要親上。
五條悟:“?!”
夏油杰:“?!”
這叫一個出乎預料。
顧不得其他,五條悟直接伸出大手,就往鹿紫云一撲過來的大臉上一擋。
后者一個滑步,用豐富的戰斗經驗位誘餌,幾個身法變幻——
五條悟就“主動”跳進了領域里。
領域裂縫瞬間關閉。
旁邊的夏油杰和桐原司看得佩服,不愧是…老一輩咒術師。
鹿紫云一嘿嘿一笑:“好啦,他腦袋應該能降溫了,你們就先回去睡吧。”
“咒靈操使,我把我電話給你,打架的時間你選,回頭給我發個信息哈。”
說完后,他撩起眼瞅了瞅兩人,視線落在了桐原司身上。
“結界術師,你倆關系挺好的,是吧?就是說,如果我啊,如果我把他揍得特別慘,你會報復我嗎?”
鹿紫云一眼里閃爍著興奮。
他就是想和桐原司交手,想了好久了,都快饞死了!
但桐原司這個人吧,很難約架,鹿紫云一靈光一閃——這不就得就走個迂回路線么?
他覺得自己的主意很好!
別管報復不報復,這不是打上架了嗎?那就是好主意!
夏油杰上前一步,微笑道:“前輩,先勝過我,再說其他的吧。”
說著,他朝鹿紫云一點了點頭:“前輩,我們先回去了,時間不早了,您也早些休息。”
“前輩再見。”
鹿紫云一看著兩人的背影,也拍拍屁股走了,他還得回去琢磨戰術呢。
咒靈操使,可不好對付。
兩個少年,身高略有些差別,并肩走著,閑聊聲也順著風送過來——
“悟,還好嗎?”
“他的腦力消耗真的很大,在天使的領域里冷靜下來了,但是頭頂冒煙。”
“叫個宅急便吧,等會他出來,正好吃點甜點,補腦。”
“這個時間還有嗎?”
“鈔能力啦。”
當夜,五條悟從天使的領域里出來,就是在夏油杰的宿舍,桐原司先去夜蛾校長那邊集合了,結界出問題,他不能當做沒看到。
五條悟先是飽餐了一頓,嘴邊都是糖粉,吃得舒了一口氣。
他摸著肚子,懶洋洋的待在夏油杰的宿舍,不肯挪動。
忽然,發現了華點——“怪劉海,你半夜不睡覺,怎么和小洋蔥待在一起?!”
“你又悄摸爭寵?!”
夏油杰揚眉:“……”
夏油杰:“是的,怎樣?”
五條悟感覺自己被挑釁到了,咬牙切齒:“你簡直可恨,趁著老子腦袋不清楚的時候偷跑!”
他狠狠咬了一口麻薯,仿佛那就是夏油杰。
五條悟決定,今晚就悄摸地去爬小洋蔥的床,也來一場徹夜談心!
五條悟是行動派,確認夏油杰沉睡之后,就摸到了桐原司的宿舍,往床上一躺。
但他今晚的咒力消耗太大,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又被熟悉的味道包裹,迷糊著迷糊著,就睡著了。
等桐原司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只把自己的床單滾得亂七八糟的白色大貓,被子胡亂卷著,腳也蹬在外面。
桐原司失笑:“……”
·
翌日。
夜蛾校長召集老師,開了個晨會,說的正是天元大人的結界問題。
昨天結界的波動幾乎所有老師都知道了情況,并且第一時間校長就去了薨星宮,求見天元大人詢問清楚情況。
得到的解釋很簡短——
“狀態不穩。”
緊接著,夜蛾正道又接到了消息,說昨夜咒術師在出任務的時候,屏蔽的結界出了問題,導致一部分民眾看到了戰斗。
雖然看不到咒靈,但還是產生了一定的惡劣影響。
因此咒術界高層很快就下令,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
所以夜蛾正道召開了晨會,同時也也是向各位老師尋求建議。
大家討論著,有人說:“或許是與星漿體的同化時間快到了,天元大人的狀態才會出問題。”
“下一次同化還有多久?”
“一年左右。”
“很有可能是臨近同化,天元大人的不死術式處在瀕臨發動的邊緣,才會出岔子。”
“但以往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
“既然天元大人不說,我們在這猜也沒有意義,只能說,撐過這段時間就好。”
長谷老師神情一頓,提議道:“或許能否讓桐原老師來代勞?暫時地支撐一段時間的結界呢?”
他的話音落下,一片寂靜。
很快就有老師附和道:“桐原老師的實力不錯,我看可以。”
“開學測驗那樣的大場面都能撐住,在天元大人狀態不穩的這段時間里,稍微支撐一段時間,也可以。”
“我聽說,天元大人之前也曾教授過桐原老師?”
天元之前就沒掩飾過對桐原司的“偏愛”,導致許多進入高專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一時間,目光都向角落處,笑而不語的桐原司看去。
夜蛾正道也在思考。
不過組屋重男并不同意,直接懟上了幾個老師,并且言辭激烈。
組屋重男面容沉凝,雙手抱臂:“校長的提議,我不同意,天元大人只是暫時性的不穩定,沒必要尋找替代品!”
“他只是一個黃口小兒,我們不能把希望交托在他身上!他還不夠格!”
“這是咒術界的未來,不得如此兒戲!”
角落里,桐原司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他聽到:“祖屋老師,這是歧視年輕人?”
“要知道咒術師的實力,并不是和年齡成正比的。”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當時的氣氛很難看,幾乎就是吵起來了,老師們也沒能做決定,只能勸架。
最后只能不歡而散。
·
等到辦公室只剩下桐原司和組屋重男時,師徒倆面對面,完全沒了剛才爭鋒相對的氛圍。
組屋重男在房間里來回踱了兩圈,沉思幾秒,說道:“徒兒,這事,你先別摻和進去。”
“咒術界高層都是些什么人?他們只顧眼前的利益,天元那邊出紕漏,他們就想找一個可靠的替代品。”
要知道咒術師出任務時,釋放出來的屏蔽結界,是完全依托在天元的結界的基礎之上的。
一旦天元開始失控,結界失效,咒術師與咒靈的戰斗無法再隱蔽下去,除了高層,政府也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而恰巧的是,天元不穩定,還有桐原司這個穩定的結界術師能頂上。
天元對他們來說,無非也是工具,半點敬畏心都沒有。
迫使桐原司接替天元,成為咒術界的“保護神”,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便捷,也是最合適的解決方法。
即便高專出面,能拒絕得了一時,但難保天元持續性地“發瘋”,不再能穩定地維持結界。
他們必定會將目光轉移到桐原司的身上,從各方面施壓,逼迫他。
甚至于,連夜蛾正道都會來“請求”桐原司——這是他身為高專校長的責任,減少恐慌,保護普通人。
如果夜蛾正道開口,讓桐原司暫時性地撐起全日本的結界……
到時候,該怎么辦?
師長懇切請求,出發點也是為了民眾,桐原司能拒絕嗎?
大概率只能是騎虎難下,勢必得接下這個爛攤子。
接下了,然后呢?
起先是暫時,要是天元冷靜不了呢?桐原司是要撐多久?
一個月?一年?十年?
還是說,要為了整個咒術界的安危,一輩子縮在高專里,成為第二個短命的天元?!
祖屋重男就是想到了這一層,剛才在辦公室里,才不惜當著眾老師的面,直接和夜蛾正道“撕破臉”。
“徒兒,夜蛾校長那邊,有我頂著,你這段時間不要開口,什么話都別說。”
組屋重男拉著桐原司的手,叮囑著:“師傅雖然老了,但在高層那兒還是有幾分面子的,別怕,啊。”
“現在事情沒有定論,他們就不能強逼你,你就當什么都不知道,好好教課,好好鍛造,別的什么都別管。”
桐原司垂下眸,看了老爺子粗糙的雙手,不平滑也不柔軟,卻那樣有力。
就是這樣一雙手,正攥著他的手,像是在給予他力量。
“師傅,您對我可真好。”
桐原司抱住了他。
突然被徒弟抱住的組屋重男老臉都紅了,手在空中慌亂地劃了幾個圈,倒也沒把人推開,口中不斷地說:“哎呦、哎呦……”
要是讓那些老師看到,定然要驚掉下巴——
一向表現得古板又刻薄的祖屋老師,還有這樣手足無措的一面。
組屋重男輕柔地拍了拍桐原司的背,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你這孩子,還跟沒長大似的。”
“我是你師傅,不為你考慮,我還當什么師傅呢。”
況且,桐原司也和他前兩個徒弟不一樣。
組屋重男在高專的這段時間,衣食住行其實都有高專的后勤人員在負責,但也總有桐原司的一分心意,桐原司那邊有專人送過來給他。
還有茉莉和三輪霞那邊,也是萬世極樂教在照顧。
人心都是相互的。
組屋重男自然而然地也會對他好。
組屋重男說道:“總之,你別想太多,現在沒到十萬火急的程度,一切還有寰轉的余地,有師傅在呢,啊。”
桐原司乖巧點頭。
“好。”
祖屋重男又絮叨:“平日里要多吃些,瞅著還沒我老頭子壯實呢。”
也不知道鍛造的時候,這孩子身上哪來這么大的勁兒。
師徒倆說了好一通,等到出了門,又成了互看不順眼,爭鋒相對的兩位老師。
夜蛾正道守在不遠處,見到兩人出來,立即抬起眼。
他倒是不怕兩人吵起來,畢竟知道他們的師徒關系,但這次祖屋老師拒絕意味很強烈,氛圍實在有些僵。
祖屋重男和他點了個頭示意之后就走了。
桐原司坐在走廊邊,似乎是在等他,聽到腳步聲后側頭,揚起微笑道:“夜蛾老師,兌現承諾的時候到嘍。”
周遭一片寂靜。
半晌之后,夜蛾正道開口道:“好,你想要【復活】誰?”
他沒想到桐原會提這個,還以為桐原要和自己說的是結界的事。
夜蛾正道的術式能夠復制某個人的肉.體里的靈魂信息,將其注入到咒骸的核心中,實現字面意義上的復活。
這在一定程度上涉及到了禁忌。
“我。”
夜蛾正道不敢置信,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你說什么?”
桐原司抿唇輕笑:“是我哦,麻煩啦,夜蛾老師。”
第096章 第 96 章
因為天元大人的“狀態不穩”, 高層把夜蛾正道叫去談話。
談了什么不得而知,不過夜蛾老師回來以后,就按下了由桐原司“替代”的提議,只說要再觀察一陣時間。
得知了這個消息后的夏油杰松了口氣。
不論如何, 天元都是一個潛在的危險炸.彈, 又因為她的身份特殊, 不能用太直接的手段,還是少接觸。
夏油杰想起了先前, 天元也曾裝作他的模樣,意圖哄騙桐原司, 原本想從他那里得到什么, 但桐原司拒絕了。
天元失敗了,后來就主動教授桐原司結界術。
把這些串聯起來, 夏油杰思索著,開口猜測道:“難道那時候,她就開始打著讓司‘替代’她的念頭了嗎?”
這樣一看,她的目的是讓司替代她,她則重獲自由?
也不是沒可能。
千百年來都有其他結界術師, 那么對于天元來說, 她就是咒術界唯一的選擇。
活得越久, 在薨星宮越久。
如果桐原司沒出現,那么她或許還能勉強壓抑自己,但現在不同,能夠“守護咒術界”的并非只有她一個。
——既定的未來有了可以選擇的岔路。
在這種狀況下,讓天元忍耐, 顯然會比之前更難,時間越長, 越會難以忍受。
夏油杰很清楚——
既然問題出在天元,如果能解決她本人,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現在就是無解。
咒術界唯二的兩個結界術師,沒有第三個選擇。
所以,天元的謀算明顯就是沖著桐原司來的。
五條悟沒接他的話,反而指揮:“怪劉海,給老子遞一下水。”
他倆現在在一個宿舍里。
桐原司不在。
起初夏油杰是在桐原司的宿舍里找到的人,五條悟還和他炫耀了一下——他昨晚和桐原司同睡一張床哦。
只不過桐原司先走了。
被夏油杰無情拆穿——
假話少說,現在看那床揉成一團的被子,就你那睡相,沒把人踢下床都是好的。
五條悟:“……”
總之兩人打了一架,才坐下來談事情,夏油杰把桐原司對天元的懷疑說了,五條悟邊吃邊喝,暫且沒有發表意見。
見他使喚自己拿水,夏油杰半月眼,瞅著盤坐在床上的人,無奈道:“走兩步的功夫,叫我幫,就懶到這種程度了嗎?”
水杯明明就在他兩步開外的桌面上放著。
“哼。”
見夏油杰一點都不懂得照顧人,五條悟哼了一聲,咒力一動,水杯就被「蒼」的吸里牽引著,黏在了他的手心里。
夏油杰:“”
還能這么用?
緊接著,五條悟又往水杯里擠了致死量的蜂蜜,看得夏油杰牙齒都在幻痛。
夏油杰不是沒見過嗜甜的人,但像五條悟就愛這種變態甜的,前所未聞。
五條悟啜了一口齁甜的蜂蜜水,眼睛都瞇了起來,才說道:“今天下午,小洋蔥是有課吧,開學第一課?”
“嗯。”
夏油杰不知道話題怎么就轉到了這里,問道:“你想做什么?”
桐原司被夜蛾校長召喚,去開了晨會,到現在也沒回來,他下午也有課,估計會直接去教室。
五條悟的嘴角彎起,眉眼更是笑得開心:“去找薨星宮找天元,怪劉海,要不要一起?”
·
開學一周,學生們的課程有咒術常識的學習,對自身咒力的了解,以及使用咒力進行訓練對戰等課程。
同時,年齡更小一些,心智還沒有太成熟的咒術師們,還需要兼顧普通學生需要學習的文化課。
高專方面對此做了適當的刪減,盡量減少學生們的負擔。
但他們還是被各種知識填塞滿了大腦,回了宿舍,直接倒頭就睡。
心智成熟的學生們,還比他們多經歷了一場開學測驗。
他們周六上午睡了個好覺,不用早起,不過到了下午,就得爬起來上課了。
因為有結界術課。
教室里的學生沒有年齡特別小的。
——這一屆的生源多,就分了班。
新生里是有幾個不超十歲的孩子,比起被當做“怪物”一樣在孤兒院里被孤立,他們主動要求來到高專。
不過也是因為年齡,他們另用一張課表,課程不會排得太滿,更符合他們的生理情況。
因此,他們并不會和這一批的學生一起上課。
所以,從年齡上來看,來大教室上課的學生們,最大二十九歲,最小十三歲。
在桐原司來之前,他們就竊竊私語過,討論的都是這位過分年輕的結界術課老師。
尤其是和老師接觸過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都是被好奇的學生們詢問的重點。
桐原司卡著點來到了教室,學生們已經將大教室填滿了。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灰原雄,他的桌面上還放置著一支筆和筆記本,完全是一副好學生聽課的模樣。
脊背也挺得很直,眼睛還亮晶晶的。
桐原司對他笑了笑。
七海建人也坐在了前排,不過是坐在靠近墻邊的位置,在他走進來時就抬起了頭。
靠近教室的后門,則是坐著禪院直哉,哦?沒想到他也來了。
一如往常,他的氣質里帶著股邪氣,其余學生都不靠近他坐。
在桐原司進門的同時,略微吵嚷的學生們也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大教室里沒有多余的裝飾,只是擺放著一些桌椅,后面留了一大片空地,很空蕩,似乎是有什么其它的布置。
……
“大家下午好。”桐原司將點名冊放在桌上,坐在講臺前面對著學生們,“我叫桐原司,是你們的結界術課老師。”
他掃視了一圈學生們,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在課堂開啟之前,我愿意抽出一些時間,來滿足你們的小好奇。”
被.操.練到渾身虛弱的九野長拓,迫不及待地問道:“老師,結界術課需要對練嗎?”
九野感覺自己真的是干一行,恨一行。
當社畜的時候,加班加到靈魂出竅,工資還不夠填進醫院的,就想著臨死前換個工作,轉頭當了咒術師。
咒術師危險,但是工資高!
就他這一條命,早晚都是死,不如多賺點,享受了再死。
結果咒術師也不好當,九野長拓原本身體底子就不好,骨頭又定型了,每一節體術課都上得生不如死。
桐原司翻開名冊,抬頭說了聲:“對練?你是指體術課那種的話,倒是不會。”
見他語調輕快,學生們就知道老師的心情不錯,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接二連三的問題——
九野:“桐原老師,那我們學什么?”
灰原雄:“就像是開學測試時,老師展開的那種幻境結界嗎?”
“我們能做到嗎?”
“我們要學習的結界術肯定是從最簡單的那種開始吧?理論課上說過的那種,屏蔽戰斗的結界?”
“老師,你成年了嗎?!”
話音一落,學生們就被這個問題逗笑了,不過并非是嘲笑,而是桐原老師屬實過分年輕,他們好奇。
連灰原雄也期待著答案。
桐原司并未回答,而是先說:“咒術師們,下次提問記得舉手。”
他看向學生們,面對滿腹好奇的面孔,率先回答了年齡:“離成年還差兩歲,不過已經到了結婚年齡。”
說到這個,學生們吃吃地笑。
有個學生咻得一下舉起了手:“那桐原老師,你有喜歡的人嗎?!”
桐原司微笑道:“這個問題pass,涉及到隱私了。”
桐原司覺得老師還是得保留一些神秘感的,他選擇拒絕。
“好了,其余問題我會在課堂上解決的,現在我們來上結界術的第一節課,也是我的第一堂課。”
閑聊很開快樂,但也該進入正題了。
桐原司:“你們覺得,結界是什么?”
這個問題很簡單,在夜蛾老師的咒術常識課上講過,灰原雄稍一回想就能答出來:“是由咒力構筑出來的一個空間。”
想了想,他補充:“屏蔽戰斗的結界也叫做帳,但它和桐原老師構筑的結界,似乎是兩種結界。”
帳沒有攻擊性。
桐原司:“沒錯,帳是結界術當中的一個小的分支。你們首先要學的,就是入門級別的帳,相當于這堂課的小測。”
結界術在理論上分成了幾個大類,譬如帳和領域等,但現在講這些理論沒必要。
桐原司也是從學生過來的,他能不知道學生的記憶力到底怎樣嘛。
長篇大論的理論對他們來說基本上就是過耳即忘,不如刷題庫。
所以今天這堂課他也沒什么廢話,就是引導學生們入門。
帳基本上是有手就會,用這個開啟結界術的學習,那正好,畢竟失敗概率真的低——
結界術師有門檻,但桐原司也不能一上來就上難度,那多打擊學生。
首先得給他們樹立一些信心。
桐原司覺得自己還是考慮得挺周全的——曾經淋過雨嘛,也給學生撐撐傘。
灰原雄舉手:“桐原老師,我記得夜蛾老師說過,帳需要咒言,請問這個咒言是?”
桐原司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在這之前,我們先玩一個小游戲,當然,一個小游戲而已,不會死的啦。”
學生們:“……”
您這話說得就挺嚇人的。
下一瞬間,學生們的腦袋上都彈出了具象化的記分牌。
學生們這才醒悟過來,連忙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并且從同期的頭上看到了記分牌的全貌——
【00/00】
這是什么意思?
·
與此同時,兩個少年已經抵達了薨星宮,漆黑的入口沒有路,很難判斷方向。
夏油杰還在觀察,五條悟直接做出了一個手勢,一發「蒼」轟了出去!
夏油杰:“?!”
第097章 第 97 章
大教室。
看到學生們懵懂的臉, 桐原司也不賣關子:“好了,站起來吧,把桌椅推到邊上去,再按身高分成三排。”
學生們并不明白他的安排, 不過還是照做, 九野一邊搬, 一邊有種不祥的預感。
心想,這操作, 感覺是為了有打架的空間。
不由得更在心里嘀咕:“桐原老師不是說不對練嗎?說是個小游戲,但也不知道游戲是什么?”
“可要是真的打, 能不能投降?”
“投降的話, 會扣學分嗎?扣了之后會關系到祓除咒靈后得到的獎金系數嗎?”
出于社畜的本能,涉及到工資, 九野長拓里進行著頭腦風暴。
他心里略有些走神,后退時撞到了一個人,九野長拓條件反射一個彎腰,鞠躬道歉:“抱歉、抱歉。”
“沒關系。”耳邊傳來一聲溫和卻帶著病氣的回應聲。
九野長拓轉頭一看,是五條柊吾, 五條家分支的小輩。
御三家也是寫在常識課本里的, 因此對方頂著“五條”這個姓氏, 天然就會得到更多關注。
就和那個討人厭的姓“禪院”的禪院直哉一樣。
不過五條柊吾完全是不一樣的風評,外表病弱,身形瘦削,在新生當中沒什么存在感,但并不高冷。
外表是清水類型的, 沒什么攻擊性,天然會讓人產生好感。
他臉上的痣比較多, 但顏色統一,在蒼白的膚色上并不突兀,而且并不密集,眼尾一點、眼下一點,鼻尖一點。
恰到好處的五官,并不會讓人一眼驚艷,但很耐看。
眼睛是灰色的,灰得并不渾濁,反而透徹,與人對視時,一旦超過一秒,就會下意識地扭頭回避。
似乎很是不自在。
總之,不像一個“五條”。
如果不是夜蛾老師點名,學生們還不知道同期里有五條。
不過,有禪院直哉這么一個天然的對照組,他們普遍都對五條柊吾印象不錯,身份好奇了一陣也就過了。
也有人八卦,說五條柊吾他本人似乎并不受五條家重視。
“五條同學,排我前面吧。”九野長拓趕忙伸手示意。
五條柊吾怔了一下:“好。”
他們來到前面的空地,和桐原司隔著大概三米的距離,面對面站著。
桐原司看向他們,安撫道:“別緊張,接下來是個沒什么趣味的趣味課堂測驗,我的建議是,盡力配合。”
他先抬起手,做出了釋放帳的手勢——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如同水波一般拂過學生們的身體,有幾個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抬頭看,卻見周邊的景物沒什么變化。
有的學生嘗試著用咒力感知——咒力運用課上教授的——延伸著向周圍探知。
很快就感知到了一層薄膜,穿不透,但也很柔和地包裹,并且拒絕了他的感知。
唉?
被彈回來了!
學生一懵。
“窗外沒有鳥,坂田同學,請回頭,要上課啦。”耳邊,老師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來。
被點名的坂田賢是個爽朗的小伙子,聽到后臉也不紅,撓了撓頭——
嘿,被老師發現啦。
等等,老師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也似乎是在驗證他所想的,一陣溫和的光閃過,教室前就多出了一塊光屏,很像某種小游戲的排行榜。
上面按照音節排序,布滿了學生們的名字,顯示人數共二十三位。
這樣一看,倒像是評分之類的。
桐原司站到教室中央,伸出手,咒力在他掌中心編織著,很快由虛變實。
他面前頓時出現了一面和飛鏢靶很像的圓盤,一圈圈的,每一圈都有標注數字,從1-100,很詳細,中心是一點紅。
和普通的飛鏢靶的區別是,它真的很大,也沒有分格,而且比桐原司還要高一些,目測有兩米半高。
它被桐原司操控著,緩慢向前,挪到了距離學生大概兩米的距離。
學生們紛紛好奇地看著這個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飛鏢靶,愈發好奇,桐原司究竟是想讓他們怎么做。
桐原司往旁邊挪了點,“唔,我需要一個人上來,為我做一下示范。”
看了一圈后,他隨手一點:“七海同學,可以嗎?”
七海建人其實是很尊師重道的,但面前這位老師…不按套路出牌,他有那么一點的遲疑。
這一點,從他改變形象,改變人設參加入學測驗就能看出來。
因此被他選中,七海建人總覺得他并不是隨意選擇,而是故意的。
在灰原雄羨慕的目光中,七海建人主動走出了隊伍,被當做了桐原司的“示范人偶”。
“七海同學,站近一點,對,”桐原司引導著他站到了飛鏢靶的面前,解說道,“稍后每個人上來,圓靶都會亮起,例如這樣——”
他話音剛落,圓靶逐漸亮了起來,一圈又一圈,最終亮起了第77%圈的光芒。
在學生們的注目下,桐原司說道:“將你的咒力灌注到手掌、拳頭,手指當中去,然后按照要求輸出,比如,現在大概是全力一擊所含的七成七的咒力——”
看到桐原司的示意,七海建人一拳打在純紅的靶子中心。
輸出的咒力立刻有了反應,它以極快的速度,從中心擴大、蔓延,直到觸碰到了第七層溢出去的邊界。
在即將超過那條線時,也未停止,而是繼續往外沖。
七海建人:“?”手感有些怪,但不疼。
“就是這樣了。”
桐原司說著,將靶子恢復原狀。
坂田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是桐原老師,我們每個人的咒力量都不一樣,那個、我不是質疑老師的意思!”
見他慌張地擺手,想要解釋,急得慌里慌張的。
桐原司也沒生氣,笑著道:“入學測驗那次,我對你們的咒力量就有印象。剛才七海同學示范的數值,也是我隨意調的。”
他對學生們的咒力量的計算可能會有誤差,但不會太大。
所以,桐原司所設置的靶子的對于咒力量的判定,自然也是因人而異的。
桐原司用手指點了點身后桌面上的文件,他上課是不喜歡備課,但也不是開頭就莽。
在高專教學生,和在伽椰子的領域內教釘崎他們,完全是不同的方法。
他是知道在領域待不了多久,所以教學簡單粗暴,跳過基礎,直接檢驗天賦——咒術師的構筑能力。
因此,也只有釘崎勉強可以,可這也不代表著虎杖和伏黑他們就不行。
因為跳過的步驟太多了,一般人理解不了,都很難在短時間內觸碰到那個點。
甚至釘崎能靠這些濃縮過的教學,成功構筑出一個半實半虛的影子,已經說明她在這方面天賦卓絕。
高專的學生就不能這么教,得打好基礎,再談其他,也就是他們對自身咒力的利用效率、掌控程度,和技巧。
原因就是——
構筑屬于超精微操作。
一旦開始構筑,每一條線都不能出錯,腦袋、眼睛,咒力,緊密配合,只要一著不慎,就會功虧一簣。
新生們剛入學,體術課、咒力運用課,以及其它課,都會鍛煉他們的咒力。
可對結界術這門課來說,基礎還不夠。
那就練。
七海建人若有所思,說道:“桐原老師,那我們頭頂的這個,是積分制嗎?”
【00/00】
“是的,你們頭頂的數字會根據你們的完成度打分,還會排名哦,就是那個排名榜。”桐原司先是給了他們一點危機感,然后說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么,‘為什么會有兩個分數’——”
“測驗嘛,當然是要全面一些,前者是高于五成的輸出,后者是低于三成的輸出,以此為評判限制。”
兩邊都是極限,并且前后時間基本上沒什么間隔。
也就是說大部分都是靠咒術師的本能,或者說沒有太多時間思考的預估。
桐原司微微一笑:“那就開始吧!”
·
話音剛落,圓靶再次亮起,用肉眼看,此時是61%左右,很微妙的數字。
七海建人本想醞釀一下,但圓靶很快外圈變紅,似乎是在警告他快點打。
七海建人:“”
電光火石之間,他還是預估了一下,立馬攥緊拳頭,對著中心狠狠一擊!
手感還不錯,七海建人內心雀躍了一下。
但下一秒,由他輸出的咒力就慢吞吞地溢出了規定的邊界。
仿佛蝸牛在爬一樣,一點又一點,直到67%才停下。
在旁邊干瞪眼的學生們發出了一陣談論聲,七海建人是他們公認的嚴謹人,他的誤差能這么多?!
“別急,放松,有三次機會,我會選取你最好的成績進行打分。”桐原司再次將圓靶恢復原狀,和藹地說道。
原本意識到不用打架,剛松了一口的九野長拓又深吸一口氣——根本放松不了。
這種壓力和體術課是不同的。
那不都是壓力嗎?!
七海建人在短暫的調節后,又是一拳打了出去,這次他出拳的角度稍微偏了一點。
同時圓靶又開始發光,但這次它甚至沒有爬到60%的線。
僅有50%。
很快就是最后一次機會了,學生們已經沒人在討論,而是緊盯著七海建人,看到他準備抬起拳頭。
“不要著急,”桐原司的聲音適時響起,“咒術師的力量之源是核心,去感受你的核心,讓它參與。”
七海建人眉尾一動,核心?
他深吸一口氣,拳心裹挾著咒力的能量,打了過去!
在眾目睽睽下,七海建人輸出的咒力逐漸散發出光暈,擴散開來。
20%35%48%59%、60%!
眾人不禁屏息,視線聚集,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那光暈逐漸突破了60%的界限,還在向外擴展。
別長了!別長了!
這是大部分人的心聲。
然而,遺憾的是,光暈還是突破了61,甚至險險地壓在了63的線上。
桐原司率先為七海建人鼓了掌,學生們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也跟著一起鼓掌。
“63%,很好。”桐原司夸贊道。
他知道七海建人表現得很好,說實話,在他的預料中,能夠將輸出的誤差控制在5%左右的學生都不多。
畢竟他們的戰斗經驗并不多,對咒力的控制永遠是在實戰中進步最大的。
與此同時,七海建人頭頂的分數也變成了【98/00】。
后續七海建人繼續測試,和桐原司想的一樣,七海建人需要低輸出將近26%的咒力,這是另一種突破極限。
三次機會很快就過去。
最終七海建人最好的分數是20%。
學生們也因此知道——相比于高輸出來說,似乎低輸出要更難一些。
于是,七海建人的最終成績是【98/94】
很快,這一行字就從七海建人的腦袋上飛走,晃悠著飛到了排行榜上,占據了榜首的位置。
“哇哦……”坂田感嘆道,不知道接下來有沒有人能超過他了。
后續學生們的表現也印證了一部分桐原司的猜測。
將近一半的學生能將誤差控制在15-20%,一小半在10-15%,中間有一個5-10%的斷層,沒人,唯獨七海建人能控制在5%以內。
因此還是七海建人的名字掛在榜首;
第二名是個女生,叫做栗秋仙,一個很可愛的名字;
灰原雄第三。
桐原司掃了一眼全體名單,發現現在還有兩個學生沒有測試。
其中一個就是五條柊吾。
桐原司走到五條柊吾的旁邊,他似乎在顫抖,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嘴唇也很是干澀,臉色愈發蒼白。
“五條同學,是低血糖嗎?”他兜里有巧克力。
桐原司是出了門,摸了兜才知道的,不知道五條悟是什么時候塞到他口袋里。
已知他的食譜上沒有這個,那就是五條悟隨便亂塞。
五條柊吾搖了搖頭,嘴唇嗡動:“抱歉,桐原老師,我的咒力不太聽話,請、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求您……”
五條柊吾本身是咒術師,但并不能很好地操控咒力,也就是他自己說的“不聽話”。
而不聽話也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就爆炸,而是啞火。
無論是咒力還是術式,都發動不出來,夜蛾老師也讓硝子看過,確定并非是身體原因——
那就是心理原因。
桐原司沒有回答,而是說:“不要避開我的眼神,看著我,五條同學。”
耶,這么一說還真的有點怪?五條同學,他之前是不是用來叫過五條悟?
也不知道他和杰現在在干什么。
聽到桐原司的話,五條柊吾下意識地挪了回來,但他又想躲避,但有了老師的話,他眼神在短促的閃躲之后,強迫自己抬頭。
桐原司看了他一眼,繞到了他的身側,伸出手,隔著一些距離,懸空放在五條柊吾的腹部。
五條柊吾一怔:“桐原老師……”
“感知咒核,釋放你的咒力。”
“但我……”五條柊吾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無聲地調動咒力。
“你有咒核,就代表著你是天生的咒術師,咒力應當是受你操控,而不是反過來,讓你成為它的傀儡。”
“低頭看,跟著我的方向走。”
五條柊吾對他言聽計從,即刻垂下頭,看到了自從桐原老師手心延伸出來的細密線條,有些像血管,但這是——
桐原老師構筑出來的咒力流向!
從咒核、到大腦,四肢。
五條柊吾下意識地操控著咒力,跟著那些線條走,一切漸入佳境。
旁邊的禪院直哉看得咬牙切齒:“……”
他此刻也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覺,總之酸甜苦辣的,像打翻了調味品。
禪院直哉看五條柊吾不順眼,他將這種不順眼歸類為“不愧是五條家的人,看了就討厭”的理由。
而且,那老師裝得認真負責,怎么就不知道來慰問我一下?
他這個大活人戳在這看不到?
還能給人模擬咒力流向,怎么就察覺不到他的咒力回避?
禪院直哉直皺眉頭。
忽得,五條柊吾的咒力一炸!
“轟——”
·
“轟——”
薨星宮。
五條悟的蒼已經丟了出去,漆黑的通道亮起了一片光。
夏油杰根本沒來得及阻止五條悟,他詫異萬分,又帶著一絲焦急和惱怒。
“五條,你做什么?!”
他之前考慮頗多,就是生怕天元用她“咒術界守護神”的名號,連帶著整個咒術屆都,一起去壓迫桐原司。
天元身份敏感,需要考慮的東西很多,所以他才沒有輕舉妄動。
夏油杰一瞬間都感覺有點頭暈,如果天元以此為理由直接擺爛,那么爛攤子不就加速丟給了桐原司么。
五條悟微微一笑:“怪劉海,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
“就問你一個問題——”
“目前為止,老樹樁想干什么?”
夏油杰皺著眉,壓抑了情緒,“讓司他……”接班。
“那她舍得死嗎?”
……
這么說?
如果是天元厭倦了千年如同牢獄般的生活,那么她早就可以一走了之,反正她的術式是罕見的不死。
天高任鳥飛。
誰能攔住她?誰也殺不死她。
夏油杰沉吟,既然天元愿意留在這,要么是外力,也就是束縛,她根本不能離開,或者先前自愿,現在后悔了,但她丟不下咒術界的責任,所以才找個人替代她的位置。
她想要的是自由,自由的「不死」。
否則也不必打桐原司的主意,她無非是想擺脫自己的責任,活得自由。
所有人都對她投鼠忌器,但是五條悟不一樣,他聯合夏油杰的天使,是真的能弄死天元。
——那個無比特殊的「雅各布天梯」,能夠直接消融天元的術式,迫使她無法維持「不死」。
這樣一來,兩方對上,等同于他們天然就握著天元的死穴。
所以他們才有底氣來闖薨星宮。
拜托,他可不是魯莽的笨蛋,好嗎?!五條悟睨了一眼夏油杰。
五條悟昂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聲:“聽老子的就對了,關門,放怪劉海!”
夏油杰:“……”
這聽著總歸不像是什么好話。
五條悟的思維很直接——就你有手段,仗著老古董的身份,明里暗里威脅,逼迫小洋蔥接你的班啊!?
老子直接一個禮尚往來(陰陽怪氣版)!
既然玩不起,那就釜底抽薪好了。
看是你算計得快,還是死得快。
第098章 第 98 章
薨星宮內, 天元依舊拒絕著他們的進入,夏油杰用肉眼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就像是個沒有盡頭的黑暗迷宮。
沒有燈火,沒有光, 渾濁得像是一潭死水, 沒有一點生氣。
五條悟的「蒼」在此刻就像是火把, 引路似的,一發又一發, 轟擊的同時起到了一個照明上的作用。
而夏油杰則是趁著機會召喚出了天使,瞬息之間, 眼瞳漆黑, 似魔似鬼的特級咒靈就出現在了他面前。
天使暫且沒有發動術式。
在它被夏油杰收服后,一切行為都需要根據咒靈操使的意念而動, 基本上沒辦法擅自行動。
當然,它還保留著一部分思想,因此表情并不死板。
此刻,天使意識到了這是哪里,那雙可怖的眼睛瞪得渾圓, 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兩個少年, 滿臉都寫著——
他們是要攻打薨星宮嗎?
瘋了?還是轉詛咒師了?
現世處在咒術界的金字塔頂端的兩個人, 要搗毀咒術界了?!
天使的臉在抽搐,它也想叛逃了,甚至想棄暗投明,但現在它什么都做不到。
五條悟的目標是很明確的——倚老賣老的古董,居然欺負小洋蔥, 還把他當冤大頭,那他又不是個死的!
當然是要給他出氣啦!
得找回場子才行。
難道要什么都不做, 忍氣吞聲,那不是五條悟的風格。
夏油杰忽然問:“你還沒坦白?”
五條悟被問得一愣,這說的不清不楚的,他最討厭猜謎了,于是反射性的就反問夏油杰:“怪劉海,老子要坦白什——”
說到一半他自己頓住了。
坦白什么?
當然是坦白對桐原司的感情啦。
五條悟瞥了他一眼,有那么一點不為人知的慌亂:“老子在策劃中,怪劉海你催什么催,有你催的立場嗎?!”
那可是告白耶!
五條悟很重視。
非常重視。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五條悟知道,自己已經落后夏油杰一截了,突如其來表白,那就一點加成都沒有。
所以他就得在其他地方發力呀!
——五條悟曾經悄摸在被窩里,拿手機在網絡上查了差多資料,他現在的理論知識已經滿級了,是不會貿然行動的。
五條悟振振有詞:“狡猾的小眼睛,別想著從老子探聽情報!”
夏油杰:“嘶——”
怎么說呢?
五條悟真的是一個,有時候能預料到他的某些行為,但實際上,還是會被狠狠創一下的神奇少年。
黑發少年立即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發現沒調整好,“五條,你怎么就喜歡取這些人身攻擊的外號?”
“有嗎?”
五條悟向他投去理所當然的目光,開口說道:“難道你不覺得老子只是在說實話嗎?”
從他的眼神里能看出,五條悟是真的覺得自己在說真心話。
謝謝,更像揍人了。
倏然,五條悟伸出手,對虛空中的某點一指:“那里,啊,不過現在跑了,怪劉海,你再等一會。”
夏油杰一懵:“什么?”
五條悟的六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仿若瑩潤的夜光明珠:“聽老子的指揮,抓準時機讓天使放技能啊。”
其實現在他們還處于薨星宮的結界里,很有可能還在外圈繞。
因為他們周邊,是天元控制著的無數個空性結界。
這個和桐原司在入學測試時的安排差不多,結界在不斷調換方位,甚至結界外又包裹著一層結界。
空性結界就是用來迷惑他們的,會混淆方向,藏匿起自己的本體。
但五條悟懶得和她玩這些把戲,于是就想直接將干擾項排除。
順著結界裹纏的絲縷咒力當中,尋找到天元負責牽引的那一條。
然后順藤摸瓜,找到天元本體,直搗黃龍!
夏油杰詫異:“這你都能看到,我記得結界很復雜吧?”
做個比喻的話,那就是想要搞清楚那些咒力的流向的復雜程度,堪比一個小學生零基礎入門編程語言。
以往,他看桐原司隨意能夠構筑出各種物品,夏油杰也是好奇過的。
桐原司很大方,直接給他構筑了一個類似全息解說的視頻。
將構筑過程立體地表現了出來,甚至放慢了速度,放大了數倍,在他眼里就尤其清楚,而且震撼——
或許是數以百萬計為單位的絲縷咒力,從零開始,逐漸構建成。
框架、內里,填充,他目睹了近乎神奇的一幕。
桐原,真的在“造物”。
就在夏油杰以為夠復雜了的時候,桐原司說,這些只能算入門,延伸到各種結界,甚至領域,只會復雜加倍。
而五條悟卻能在如此繁雜的信息里,抓到那一點。
夏油杰不由得看他一眼。
五條悟隨意道:“結界難道不是咒力構成的嗎?只要和咒力有關,老子的六眼都能看清。”
五條悟哼了一聲,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而且,就分析這點信息而已,老子以往十來年都是這么過的。”
“早習慣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
夏油杰卻從另一種角度,更深一步地察覺到了這個家伙的厲害之處。
五條悟這個人,其實很有意思——
捉摸不透的性格,瀟灑恣意的行為舉止,雖然表面看上去,他好像能用無下限碾壓所有,但他仍然會思考。
他并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反而很聰明。
來薨星宮這一趟就完全體現了這一點。
回想以前,五條悟的那些橫沖直撞的行為,仿佛都有了一個簡單粗暴的結論——
敵人的水平不夠的前提下,他確實不需要思考,只要平推過去就好。
反而是敵方越強,越能體現到他的強。
五條悟不知道夏油杰想什么,他的腦海里還在思考——
關于天元,他確實想過殺死她,不過,這是下策,結果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兩敗俱傷”。
沒了她,高層的橘子們后續還是會扯到桐原司這個第二個結界術師身上,那就煩人了。
得讓天元老實點,繼續讓她在薨星宮無償坐牢,這樣小洋蔥就自由啦!
現在抓住了她“絕不舍得去死”的這條軟肋,五條悟肯定要在這方面猛攻。
讓他沒想到的是,夏油杰還挺配合的,原本五條悟都打算好了,要是怪劉海演不同意,他就趁機發一頓脾氣,順便迷惑天元。
轉念一想,五條悟覺得怪劉海智商也不差,很可能是get到了他的打算。
沒想到嘛!
雖然眼睛不大,但腦子可以。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的五條悟表面神情從容,似乎完全沒有跟天元對上的緊迫感,而是瞇了瞇眼,用六眼掃視了整個周邊環境。
“就是那里嘍。”
從五條悟說要發動凈化,夏油杰一直靜觀其變,同時也隨時做好了使用天使的準備。
隨著五條悟的話音剛落,他即刻調動咒力,天使同時間舉起了雙手。
【雅各布天梯】在發動時,需要咒言,也就是詠唱。
黑金的天使張開雙手,浮在了半空中,表情悲天憫人。
「凈化一切的光啊,請消滅一切罪惡、過錯,悲哀,請引導那個人啊——」
在空間中,莫名響起的空靈嗓音讓人頭皮發麻,用于凈化的繁星金光,從它身上融化開來。
“五條!”
驀然,呼喊聲傳來。
夏油杰回頭看,看到了身后是夜蛾正道焦急的臉,他大聲喊道:“五條、夏油,你們冷靜一下,中止術式,別沖動!”
雖然不知道夜蛾校長是怎么進來的,但他顯然是匆忙趕來的,呼吸并不平穩。
“是構筑嗎?”
“不是。”
夏油杰率先向五條悟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是真的夜蛾老師,而不是并不是天元用咒力構筑出來的虛像。
夜蛾校長在高專坐鎮,能趕來很合理,但不合理的是他似乎對這里發生的一切,已經有了一些預料?
聯想到之前……
天元傳音了?
搬了夜蛾老師當救兵?
夜蛾正道語氣急促道:“天元大人是咒術界的基石,你和五條不能太任性!”
“夏油,一切還有余地,”夜蛾正道還算了解一些夏油杰的性格,于是勸說道,“你想一下,如果天元大人死亡,整個結界消失,整個咒術界會面臨怎樣的風暴!”
而他們也會成為咒術界的罪人。
夜蛾正道不像看到那個局面!
在他心中,夏油杰是個性格溫柔的人,比起五條,動之以理的話,顯然是說給夏油杰聽,他更能聽得進去。
但夏油杰并未回復。
黑發少年伸出手,從身側漆黑的空間里召喚出一只咒靈。
渾圓的軟彈咒靈瞬間充氣,朝著夜蛾正道滾了過去,撞到人之后立刻將他整個人都吞了進去,就像是被包裹住了,根本不能動。
夜蛾正道:“?!”
他驚詫了一下,立刻朝夏油杰看去——
黑發少年嘴角有不太明顯的弧度,他輕聲說:“夜蛾老師,您誤會了,其實,我也是很任性的。”
夜蛾正道張了張口:“……”
但他還沒說話,就被夏油杰的咒靈抱著帶出了薨星宮。
夜蛾正道踉蹌了一下,從咒靈身上掙扎下來,他站在薨星宮的門外,想再進去,卻被彈球咒靈擋得嚴實。
夜蛾正道嘗試了幾次強攻,但這只咒靈的防御力很強。
粉紅的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月牙笑,彈性十足,就把攻擊的咒骸頂飛了,而它自己也則是像個不倒翁,晃來晃去。
并未主動攻擊夜蛾正道。
【“請離開、請離開——”】
它笑著說。
邊說,邊晃。
見它并不看管自己,而是阻止自己再次進入薨星宮,夜蛾正道怔了怔,他并沒有和夏油的咒靈對打。
猶豫幾秒,扭頭就走。
——去找桐原!
·
薨星宮內。
轟——
天使成功發動了術式,無聲的凈化似乎造成了天地震顫,整個空間都陷入了黑白兩色。
空性結界像泡泡一樣破裂,整個薨星宮都被照成了白晝。
夏油杰瞇了瞇眼,擋住一部分光,他有刻意調整術式的范圍,不會影響在半山腰上課的桐原司。
在兩個少年的注視中,盤根錯節,坐落著高矮房屋的薨星宮的全貌映入眼中。
而昏暗的中心巨樹處,有一道身影站在昏暗的樹蔭下,一半身子都被陰影里藏匿,正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們。
是天元。
第099章 第 99 章
天元的身影有一半在虛化, 勉強維持著黑發女性的外表。
她的本體就藏匿在薨星宮的中央,也就是那一棵盤根錯節,深處扎根的巨樹之中。
平時面見他人,天元都是在結界當中構筑出一個虛擬形象。
不需要本體出面。
然而, 現在她已無退路, 因為結界被凈化得一干二凈。
本體勉強靠巨樹抵擋了一部分的金光, 導致落在本體上的凈化強度有了微弱的削減。
再加上,抓住了吟唱咒詞的間隙, 剎那之間改變了空性結界的方位,才躲過這一擊。
可謂是驚險逃生。
咒力被消融大半, 如同魔方那樣的空性結界已經釋放不出來了, 只能構筑出一個虛影。
這樣想著,天元眉梢間縈繞著一團灰霧, 仿佛帶著一股郁氣。
五條悟“嘖”了一聲,抱著雙臂,“怪劉海,你怎么回事?都說按老子的指揮來了——”
“你反應太慢了,看, 剛才那一擊miss了吧?!”
夏油杰推開擋路的白毛, 沒好氣地懟他:“天使吟唱咒詞需要時間, 你之前都見過。”
又不是不知道,現在把鍋推給我嗎?
夏油杰早就看出來五條這小子在演戲了,不過一直在配合。
從最初開始,夏油杰對天元的印象就不怎么好——頂著他的皮囊去迷惑桐原——任誰被“替身”,都會覺得不適和厭惡。
不過那時候, 天元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遙遠的人物, 所以夏油杰只是暗中留了一個心眼。
后續天元很是安分了一段時間。
夏油杰再次確認這個“咒術界的守護神”有某種嫌疑,是從「時空之鏡」的預言開始。
他后來重新復盤的時候,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似乎每次預言,那面古鏡都是延遲了一段時間,才顯示的畫面。
司那邊也不是立刻就成功的,他在萬世極樂教里嘗試過一次,但古鏡并沒有反應,是帶到了薨星宮里,才預言;
而自己這邊,夏油杰仔細回憶,也有一段時間的空缺,也就是他在輸入咒力那一段。
事不過三,僅有兩次的延遲,不同的延遲方法,似乎可以看做巧合。
但夏油杰并不這樣認為。
「時空之鏡」是盤星教的傳承咒具,而盤星教的曾用名是「時之器皿會」。
時之器皿,顧名思義就是用來盛放時間的器具。
同時也呼應了「時空之鏡」這個咒具的名字。
那么,這樣一個從千百年前就開始追隨著天元的組織,天元知道「時空之鏡」的存在嗎?
或者說,她預見過未來嗎?
屬于天元的未來。
毋庸置疑的是,天元擁有不死的術式,是從千年就奉獻自由,將自己囚禁于薨星宮的守護神。
他們這邊會根據看到的“未來”而籌謀更多,如果換做是天元呢?
天元是個人類。
或者說,她曾經是人類。
她會做出改變嗎?
聯想到「時空之鏡」的延遲,夏油杰無法確定是否和天元有關,不過他對此對不樂觀。
「時空之鏡」、天元,時之器皿會,這三者之間的聯系太緊密,他不得不向最壞的方向猜測。
天元,是個節點。
夏油杰望著不遠處的人影,禮貌地招呼道:“初次見面,天元大人。”
五條悟銳評:“假,太假!”
都打到人家老巢里來了,還說這些廢話做什么,浪費時間啦。
“五條,你真是沒禮貌。”
“哈?怪劉海,你這個愛說人壞話的陰險小眼睛,再污蔑老子,老子就要揍你了!”
“打一架?”
兩個少年姿態閑適,就在這薨星宮里旁若無人地斗起嘴來,渾然無視了不遠處的主人翁。
天元終于發話,與預想中的氣體敗壞,或是驚慌恐懼不同,天元的神色反而很平靜。
哪怕她此刻的身形已經被天使凈化到了半實半虛的程度。
哪怕她只剩下了最后一道防線——
僅需五條悟的一發術式順轉的「蒼」,甚至用不上加大功率的「赫」,就能徹底殺死她。
連同她的本體一起,被「蒼」形成的吸力颶風埋葬。
可她沒有驚惶。
天元輕呵了一聲,聽著是在笑,帶著寬容和善的語調:“夏油杰,五條悟,初次見面。”
“我等了你們許久,你們終于來了。”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們的無禮行為,而是擺出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
并且說“等了他們很久”。
這很奇怪。
看著也是忒別扭。
五條悟很討厭這種“高高在上式”的交流方式——
我并不在意你,你的一切行為都是淘氣貪玩,哪怕你差點殺了我。
我不和你計較,因為我有我的計劃。
五條悟反骨就上來了:不是,你來這一套是吧?那他還就不樂意聽了,懶得聽她廢話。
在五條悟的原計劃里,他們釜底抽薪,闖進薨星宮,首要目標就是讓天元別打司的主意。
這個方便解決——
定束縛就好。
這還是五條悟從他那忤逆的生父那學來的,雙方束縛定下之后,違背束縛的懲罰是不可控的。
即便天元的術式是「不死」,她也不敢去賭,這個虛無縹緲的、不定性的懲罰。
當然,為避免天元鉆漏洞,五條悟使用鈔能力,還找了律師,做了堵漏洞的準備工作。
五條悟不耐煩聽她講話,直接進入主題:“老子……”
忽的,有人拉住了他。
“天元大人,您說您在等我們到來,我覺得奇怪,您是咒術界的大人物,想見誰,不是說一聲就行的事嗎?”
夏油杰上前一步,語調間有些冷淡。
“喂,怪劉海……”
跟她多說些什么呀?
五條悟不理解。
黑發少年并不認為天元在無的放矢,她也許只是說一些含糊不清的話,迷惑他們。
但肯定有所圖謀。
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活了上千年,也許身體還是人類,但思維卻不一定是人類的長生種。
夏油杰想嘗試對話。
希望能獲得情報。
天元微微一笑,嘴角那樣的翹起弧度,放在她完美無缺的臉上顯得有些平淡。
“早就想與你們見面,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或者說,時機。”
天元頓了頓,平靜地說道:“也許你們并不知道,我能夠透過結界觀測整個日本。”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會有因果。”
夏油杰略微歪頭:“所以,天元大人,您想和我們說什么?”
這個眼熟的動作讓旁邊的五條悟看了他一眼——小洋蔥常做。
五條悟忽然又看這個怪劉海不順眼了,蠢蠢欲動。
天元看向他們:“桐原司,和你們一樣,都在因果當中。”
頓了頓,她的眼中浮現著某種異樣的色彩,輕聲說道:“時空之鏡的預言并沒有出錯。”
“桐原司會站在咒術界的對立面,會引動一場慘無人寰的血腥決戰。”
天元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動作很是優雅,口中卻說著讓人皺眉的話。
“他在謀劃一件大事,而未來的你們,則是擋在他前方的障礙。”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將你們除去。”
夏油杰眸光微暗:“所以,天元大人,您是否知道,他在謀劃什么呢?”
天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說著,她抬起眼,似乎要望進夏油杰的心中:“但我知道,他從你們初識起就隱瞞你們頗多。”
“他并不在意你們。”
“而是你們身上的價值。”
五條悟被這荒謬的理論逗笑了,他問:“你說的價值是什么?錢財、名聲,還是權利?”
“只要他想要,老子就可以給,你少在那里唧唧歪歪。”
五條悟毫不掩飾對天元的不喜,他實際上看人,很靠第一印象,或者實力之類的。
天元就屬于看了就討厭的。
薨星宮也討厭。
這個薨星宮內很灰暗,錯落起伏的房屋也并不是現代的風格,都只有一層,屋頂似乎還是茅草。
它們將中間的那一顆巨樹圍繞起來,像一顆石子丟入湖中,以樹為中心的一圈圈旋渦。
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五條悟鼻尖微動。
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整個薨星宮都散發著一股腐朽陳舊的味道,具體的形容不出來。
這種腐朽和五條家落灰祖祠不同,。隱約有些風聲,被封閉的空間里,風聲很奇怪。
如同一陣細微的哭泣。
薨星宮啊。
按照名字猜,那不就是星星逝去的地方么,聯想到天元需要用星漿體同化,還真夠惡心的。
說好聽點就是同化,不好聽,那就是送死啊。
天元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我說,不是這些呢?”
夏油杰輕輕地呼吸,不是這些,那還有什么東西?
黑發少年開口道:“還是希望天元大人不要再賣關子了,我們沒有那么多的耐心。”
說著,他身邊的天使又擺出了釋放術式的姿勢。
天元斂目:“我不知道。”
真是好振聾發聵的一個答案呀!
短短一句話,直接讓兩個DK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夏油杰:“”
五條悟:“老子就說吧,怪劉海就是太給他臉了?就不該和她談一堆亂七八糟的。”
你不知道你在這發表什么意見?
有那么一瞬間,夏油杰覺得他說得對。
天元并未慌張,而是淡聲道:“你們去過伽椰子的領域,見過另一個世界,知道微妙的區別。”
“桐原司的出現既在因果之內,也在因果之外。”
“他的出現并非偶然。”
“他的目標,是你們。”
天元的聲音很輕:“我負責觀測整個日本,同時也肩負著守護日本的責任,你們是咒術界的未來,我不能一直放任他的行為。”
“把自己說的還挺偉大。”
五條悟幽幽地說。
都扯上整個日本了。
夏油杰:“如果天元大人是為了和我們說這些,那么……”
“桐原司瞞著你們許多,”天元淡淡地說道:“他并非是純粹的人類,而是噬人的怪物。”
“他不能照射陽光,陽光會將他灼傷,讓他死亡,因此他厭惡陽光。”
“是結界在保護他,因此他行走在日光下時,總是會包裹著一層結界。”
“桐原司的食物是人類的血肉,不是束縛,只是本能。”
“一旦失控,就會變成食人的惡鬼,只能行走在夜晚之中。”
“這些他從來沒有跟你們說,因為他并不信任你們。”
天元娓娓道來。
他們,會生氣嗎?
……
兩秒過后,五條悟抱住頭,煩躁地走來走去:“啊啊,老子確實挺生氣的!!——”
夏油杰:?!
等等,這小子不會真的被天元的這番話迷惑了吧?!
清醒一點。
天元眼神微動。
而被他們矚目的五條悟則是想的是——
落日在海平線上散發著灼眼的絢爛光芒,照射在波瀾起伏的海面上,波光閃動。
浮光躍金,水波瀲滟。
他就站在岸邊,余暉照射在他背后,回頭看他,邀請他一起上游輪,再去看那夏日晚暮的驚艷一瞬。
海邊、礁石,落日。
這些元素結合起來,光是想象,就覺得極美。
——這就是五條悟想象中的告白計劃的第一步。
自從五條悟開始琢磨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告白之后,就特意在網絡上付款(一筆巨款)提問,得到了上百個方案。
白發少年日夜不休地挑選,挑了好久,眼睛都快要花了,才選擇出來的最終款。
他已經開始策劃了,選擇哪個國家的海邊都定了,游輪也買了。
結果,天元說什么——
“桐原司實際上是吸血鬼,他討厭陽光,如果沒有結界還會被灼傷,甚至灰飛煙滅”。
……
五條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慶幸,還沒有實施這個被太陽照射著的計劃。
反正他挺喪的。
六眼能夠看到一切的咒力走向,實際上,五條悟早就注意到了桐原司身上會裹著一層貼身的結界。
但他沒多想。
因為五條悟自己也有無下限,這一層無形的障壁,就是用來隔絕攻擊和防止偷襲。
五條悟以己度人,自然也以為這一層是桐原司為了保護自身不受偷襲而釋放的結界。
沒想到那個結界是起到了一個遮陽傘的作用。
五條悟:“……”
都怪五條家對他偏科培養,才導致他對結界術研究不深。
現在怎么辦?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告白絕美場景!
只能推遲了吧?
可惡,老子又要落后了!
噩耗,超級大噩耗。
這么一想,五條悟又蔫巴又著急,腦袋里正在頭腦風暴,在那些曾經被他挑剩下的方案里選個plan B。
驀然,六眼提醒他——
‘我’的斜后方站著一個人。
是桐原司。
不是構筑出來的虛像,而是真實存在的人,桐原司本人。
五條悟有點驚又有點喜,剛揚起一個笑,腦袋里就不由得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
…老子剛才說了什么來著?
生氣?
啊!不對,老子沒對小洋蔥生氣!
五條悟猛的一下反應過來,陰險的天元,是不是在給他們挖坑呢?
是想離間他們嗎?
五條悟脫口而出:“司,你剛才沒聽到吧?!”
夏油杰:“……”
不對、不對,這話說出來也怪怪的,五條悟想。
他本能地覺得不能再讓這個誤會下去,他是沒談過戀愛,但又不是傻子。
深夜的肥皂劇里,你誤會我,我誤會你的橋段多了去了,大概率就是因為主角沒長嘴。
五條悟看過之后,肯定不會重蹈覆轍,不然多蠢!
可現在要是解釋的話,所有的準備都會成為一場空,可要是不解釋話,他就是蠢蛋。
電光火石之間,五條悟眼神凌厲——不行,沒有時間了!
再磨蹭下去的話,有可能會被誤解成在想理由狡辯。
“桐原司!”
驀然大聲的呼喚聲直接響徹整個薨星宮。
瞬移到桐原司面前,五條悟開始掏兜,現金、銀行卡,錢包,甚至是糖果都拿了出來。
“給你,都給你。”
五條悟拽住了桐原司的手,將東西都一股腦地塞給他。
“不許嘲笑老子,”五條悟嚷了一聲,又嘀咕道,“都怪天元,打亂了老子的計劃。”
白發少年撇過頭,能從雪白的發梢里看到緋紅的耳朵輪廓。
“小洋蔥,老子喜歡你”
想來是五條悟這輩子第一次說這樣的話,有些輕微的卡頓。
但很認真,也很嚴肅。
和往常的五條悟很不一樣。
五條悟扭過頭,眼眸里某種情緒閃爍,說:“所以,沒有討厭你,不準話就聽半截,知不知道?!”
“還有,你以后就不能只偏心怪劉海了,也要對老子很好。”他哼唧著說。
雖然只是剛告白……
雖然還沒告白成功……
但五條悟已經想到了以后——怪劉海有的福利,他也要有!
然后終有一天,他會上位,小洋蔥會把那個怪劉海踹走!
全程聽得清楚的夏油杰:“”
總覺得,這一趟薨星宮來得有點倉促了,他應該也準備些什么的。
被夜蛾老師匆忙找來的桐原司:“?”
稍等,有點亂。
第100章 第 100 章
時間倒回五分鐘前, 大教室。
在五條柊吾的咒力爆炸的瞬間,桐原司眼疾手快,直接瞬發了一個結界,將他籠罩住。
但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還是嚇到了很多學生。
“怎么了?!”
“誰帶炸藥了?”
“嚇死我了!”
五條柊吾在這些紛揚的討論聲中, 臉頰立刻變得燥紅, 轉而變白。
他惶恐地抬起頭, 驚慌地看向桐原司,立刻解釋道:“對不起桐原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您沒受傷吧”
桐原司搖了搖頭:“放心,沒有受傷。”
五條柊吾的情況, 有點像是將先前沒有釋放出來的, 積攢了許久的咒力釋放出來。
導致咒力也開始亂竄。
不是什么大問題。
重新控制就好了。
桐原司先是安撫了一下學生們,讓他們嘗試著說出背誦咒言, 也就是——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祓禊。】
再配合手勢。
嘗試發出帳。
讓他們先轉移注意力。
五條柊吾確實弄出了一點意外,吸引到了他們的注意, 所以桐原司得讓學生們的視線不能總是盯在他身上。
這可不好。
上課的節奏不能被打亂。
正好, 熟悉咒言也是為課堂的第二部分, 也就是釋放帳,提前做準備。
說完,桐原司將五條柊吾拉到一邊,對他笑了笑。
笑容很是慈祥。
是從夏油杰那學來的。
黑發少年不管內里性格如何,外表還是很唬人的, 陌生人光看他的笑,對他的第一印象都不差。
“五條同學, 放輕松,我不是要責怪你,只是想問幾個問題——”
“你現在感覺還好嗎?”桐原司:“身上或許有哪里隱約作痛?”
這種關乎到咒核的事,還是要謹慎一些。
尤其他為人師表,學生又是在他的課堂上出的問題,桐原司就得為這個學生負責。
——就跟萬世極樂教的售后一樣。
這方面,桐原是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
對了,課后帶人去一趟醫務室吧,找一趟高專醫務室醫生,讓他檢查一遍。
自從高專改革之后,醫務室就不是名存實亡,只有一個會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撐著了。
夜蛾老師請來了一個很有經驗的團隊,專門為學生們服務。
檢查、治療,按摩等各方面都考慮到了,還有配套的器材。
夜蛾正道還打算讓他們給學生們科普上課,畢竟要在外面出任務,祓除咒靈的中途很可能受傷,學生們如果能掌握一定的急救知識的話,也是一件很有益處的事。
嗯,扯遠了。
總之現在高專挺正規的。
(對,就是在說以前不正規的意思。)
桐原司愉快地拉踩了一下,就聽到五條柊吾說:“桐原老師,我沒有感受到疼痛。”
隨著五條柊吾的靠近,血肉的味道襲來,桐原司驀然撩起眼——
這個味道?
剛才周邊都是學生們,味道混在一起,如同糾纏在一起,解不開的細鏈。
因此他也沒注意。
現在他們是在教室的角落,相對來說周邊人離得比較遠,味道也沒有那么混亂。
五條柊吾的味道就格外突出。
——有點像木屑。
帶著一點酸。
很清淡。
桐原司自從變成鬼以后,聞過無數的人類,樣本很大,但從來沒有一個人,味道能那么淡的。
有點怪,有點違和。
但他確實是人類,桐原司聽到了他心跳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在和老師談話,所以他的心臟跳的要比普通人更快一些。
這樣想著,桐原司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下這個學生,味道的反常,難道是體質特殊?
“以前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五條柊吾抿唇,愧疚搖頭道:“但以前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咒力只是無法調動,不會爆炸。”
桐原司:“無法調動的情況是指,從你能看到咒靈起,就這樣嗎?”
五條柊吾遲疑地搖了搖頭:“抱歉,桐原老師,我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只能記起十歲之后的記憶。”
桐原司挑眉:“零星的記憶都沒有?”
“沒有。”
五條柊吾低聲道:“我幼時一次高燒不退,才導致的記憶缺失,也可能是從那之后,我的咒力才”
高燒啊?
那確實有這樣的可能。
對咒術師來說,大腦是很精密且重要的部位,
長時間高燒不退對大腦產生的負荷,也會對咒術師產生影響。
桐原司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五條同學,你再嘗試一下吧,控制咒力?”
“別怕失誤,我在呢。”
他給他保底。
五條柊吾一怔,臉上似乎露出了很復雜的表情,很快他悶聲點了點頭,重現開始嘗試。
看著面前的人操控咒力,桐原司一邊用隨意敲擊著桌面,一邊思索。
他在想五條柊吾。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五條柊吾身上的人味太淡了。
【系統,這個世界除了我以外,還有不是人的物種嗎?不是九相圖、受肉.體和咒靈這種的。】
桐原司決定找系統客服。
許久未經召喚、存在感已經跌到谷底的系統:【】
宿主的這個問題實在是
但系統還是回復道:【穿越局規定,一個衍生位面僅允許一位穿越者。】
【五條柊吾什么情況?】
【請宿主自行探索。】
自行探索啊。
雖然跟系統來了一場信息量極少的對話,但桐原司確定五條柊吾確實有點問題。
咒術回戰的原著中,其實沒什么關于五條家的描寫。
那么在這個衍生世界里,五條柊吾身上的“秘密”,會和主線有關嗎?
“桐原老師,我懂您的安排了!”旁邊,灰原雄禮貌地走了過來,眼睛里閃爍著佩服。
隱蔽戰斗的帳,實際上是最簡單的帳,上手極快,沒什么門檻。
哪怕沒有術式的人,僅有一點微弱的咒力,也能夠配合咒詞和手勢,將帳發出來。
然而越簡單,體會越強。
在那個咒力控制測試時,學生們下意識地掌控咒力,精細操作,才能達到更好的成績。
測試結束后,那種感覺還沒有消失。
因此在他們嘗試展開帳的時候,就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輸出咒力的多少、咒力流向,帳展開的速度和范圍,他們全程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同時,更能控制。
平常下意識忽視的,那微妙到百分之一的變化,此刻清晰地呈現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桐原老師,是真的有真材實料!
說著,灰原雄撓頭:“其實,剛開始還覺得老師您會直接教授我們各種結界來著?”
畢竟課程名稱是結界術。
學生們在開學測驗的時候,也見識過在桐原司的控制下,如同“造物奇跡”般的結界。
自然是無比向往!
再加上桐原司的小測驗確實有趣,勾引起了他們的興趣。
可結界術課卻從最簡單的隱蔽戰斗的帳開始,不少人心中有些失望。
——在先前的常識課里,夜蛾校長就讓他們嘗試過釋放賬,因此學生們都覺得過分簡單。
他們想學更高級的!
沒想到再次釋放帳的時候,對帳有了新的體悟,才恍然覺得桐原老師的安排另有深意。
桐原司曲起手指,在灰原雄的頭頂上虛虛地敲了敲:“你還想的挺美。”
還沒學會爬呢,就想著跑了?
“結界術的基礎就是咒力操控,哪怕是對自身的咒力熟悉程度,也是需要鍛煉的。”
“有的人尚且對自己的身體還不夠熟悉,遑論咒力了。”
“而結界術簡單來說,就是用咒力構造,當你們不能完全掌控咒力,甚至還不夠了解自身咒力情況的前提下,構造無異于是超綱的。”
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
何況這群學生還不是巧婦,是剛踏進咒術界的萌新。
說著,桐原司吸引了拍了拍手,吸引學生們的注意。
桐原司說,“無論是帳、結界,領域,都是從零開始。”
“也就意味著,你們要無比熟悉自己的咒力,練習練習再練習,讓咒力成為你身體的一部分。”
“直到你們可以隨心控制咒力輸出的多少、速度,形狀,乃至是效率。”
就跟建房子一樣,地基得穩,才能越來越高。
這就是桐原司琢磨出來,適合任何基礎的學生們的教學方法。
夜蛾正道騎著咒骸抵達大教室,跳下咒骸進入結界的時候,就正好聽到了那幾句話。
他原本還偶爾擔心過——
桐原司會把學生們當玩具。
雖然他們年齡差不多,但桐原確實渾身上下都是心眼,又是個愛玩的性子。
但從這第一堂課來看,桐原確實掌控著全局。
無論是同學生們的眼神,還是教室里的氛圍來看,學生們的狀態很好,尤其信任桐原這個老師。
·
在夜蛾正道闖入結界中,桐原司就察覺到了,他從后排探出頭,喊道:“夜蛾老師?”
學生們驚訝了一下,紛紛和夜蛾正道打招呼。
“桐原,下課了。”夜蛾正道和教室里的學生點頭示意,“正好我有事找你。”
夜蛾正道沒有在學生們面前說天元大人的事。
“你出來一下。”
桐原司抬頭看了一眼表,恍然,確實到了休息的時間。
“那就先下課吧,休息二十分鐘。”
周六的結界術課占據了下午的時間,主要是兩節大課,以及中間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不知不覺,桐原司的第一節大課已經結束了。
不過他還有一件事
桐原司的目光落到了禪院直哉身上:“禪院同學,除了五條同學外,還有你未曾測驗。”
“加、油、哦。”
禪院直哉:“”
交代完這句話,桐原司走出教室,和夜蛾正道兩人并行,離學生們遠了一些,問道:“夜蛾老師,什么事?”
“壞消息。”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氣:“五條和夏油兩個人,突襲了薨星宮。”
“哇哦。”桐原司平淡地感嘆了一聲,“真是個讓人出乎預料的消息。”
挺不走心的。
立馬就能聽出來他根本不著急。
夜蛾正道急得汗都要流下來了,突然被噎住:“”
“不過現在外面也沒什么動靜呀,”桐原司抬頭看,“夜蛾老師,您怎么知道的?”
夜蛾正道將坐騎咒骸召喚出來:“當然是天元大人傳音給我!”
只要是在高專的結界范圍內,天元可以將她的意志,傳給身在結界中的任何人。
桐原司:“只給您傳音了?”
夜蛾正道微怔:“我身為高專的校長,天元大人自然是率先將情況告知于我。”
“哦。”
“那您來找我做什么?”
夜蛾正道:“自然是,只有你能勸住他們!”
被強拉上咒骸的桐原司說道:“夜蛾老師,我去勸?”
咒骸在快速奔跑,導致夜蛾正道沒聽清他說什么,于是加大了音量,扯著嗓子問:
“什—么——”
“夜蛾老師——我幫親不幫理的——”
夜蛾正道眼前一黑:“你別在這件事情上開玩笑,天元大人很重要,咒術界不能失去她!”
·
薨星宮。
一如既往,天元大人的結界拒絕夜蛾正道的進入,但桐原司可以。
桐原司輕聲嘆息:“看來離死還很遠。”言語間有那么一點可惜。
夜蛾正道就是眉頭皺得死緊:““桐原,就靠你了,這是老師的請求。”
說著,他朝著桐原司一個深鞠躬
薨星宮的門口有一瞬間的沉默。
桐原司將夜蛾正道扶了起來,笑著說:“我是您的小輩,哪里需要夜蛾老師這樣呢。”
夜蛾正道稍微松了口氣,他知道桐原是言出必行的人。
“好,桐原,就靠你了,快進去吧。”
桐原司和夜蛾正道分開,抬腳進了薨星宮,漫步在結界當中。
這回又是想作什么妖?
桐原司有點煩她。
和羂索不同,天元實際上沒做什么特別出格的事情,比如追殺埋伏這種的要命的算計。
但桐原司覺得她比羂索還煩。
或許正是因為她的實力和地位,導致總給桐原司一種“糾纏”的感覺,就格外煩人。
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撕掉了還留了好大一片膠的那種黏膩感。
天元在桐原這里的存在感也很多。
這次試探一下,下次試探一下。
就是在提醒他一樣——我可能要做壞事了,你不警惕我嗎?
桐原司:這不有病么?
在原著世界,天元被當成咒靈收服都無所謂,但在衍生世界,就得考慮劇情線的問題。
【系統,你們穿越局在制造衍生世界的時候,能不能多一點自由度?】
今天第二次被找的系統:【】
【好的。】
系統幽幽地道:【提議已反饋,請宿主等待結果。】
桐原司:“……”
意見提上去了,就沒有結果了對吧?這一套他很熟。
在腦海里和系統互懟著,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或者是天元安排的盡頭。
如同隔著一層水幕,他能夠清晰地看到站在那里的兩個少年,也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
這是安排他偷聽?
然后桐原司就聽到了五條悟的厭惡,然后就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告白。
說實話很意外。
因為五條悟的玩心很重,桐原司一直覺得這個人不會動感情,頂多是對朋友和玩具的占有欲。
“……咳。”
滿手都是五條悟的告白“禮物”,他面對少年突如其來的情感,桐原司也有些怔住了。
“司,他絕對是故意的!”
“引導老子說那種話!”
五條悟率先對天元發難。
·
有了這么一個臺階,五條悟的告白先暫時放一邊,桐原司決定也惡心天元一把。
這樣想著,桐原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天元大人,您這顛三倒四、反復無常,且過分關注我的行為,實在讓人摸不著頭腦——”
“您,別不是暗戀我吧?”
“還搞得虐戀情深那一套?”
夏油杰發誓,那一瞬間,他看到天元的臉色黑得像是打翻了的墨水瓶。
偏偏五條悟是個熱愛火上澆油的,他即刻聯想到了自身。
并且發出了暴言:“唉?老子可以不要這種情敵嗎?和她爭的話,感覺好掉價。”
“司,你趕緊拒絕她嘛。”五條悟對著桐原司撒嬌道。
夏油杰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似乎是想要圓個場。
結果這小子頂著一張溫柔的臉,直接說出了一句“振聾發聵”的話:
“天元大人,直戀彎,是沒有好結果的,您節哀。”
桐原司:“?”
五條悟:“?”
這怪劉海,瞅著斯文溫柔,怎么一開口,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比老子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