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雖然你的能力可能很特殊, 但我們也不會放任你裸身進糞坑的，放心。”
黑衣男人從PAD上調出了一張圖紙給路嘉木看：“為了降低你被感染的幾率，我們為你用能隔絕異常的特殊材質，做了一件多層充氣防護服。從頭密封到腳, 呼吸裝置需要你自己背。”
圖紙上, 畫著一個類似于宇航服的臃腫服裝樣式。
“這種材質就是上次給那個小孩做雨衣的那種。雖然還沒有大范圍應用過, 但是目前看來對于異常的絕緣性能還是比較穩定的，可以放心使用。”
黑衣男人又把圖紙放大了給他看, 繼續介紹：“腰部配一條光纜通訊，我們會在外面一直聯絡你, 鑒于目前這個異常的攻擊特點, 服裝背后還安裝了動態感知裝置，不同方向的攻擊會亮起不同顏色的提示燈, 以彌補你的視野盲區�！�
“另外，我們還給你設計了一個類似于傘的裝置，以盡可能避免異常黏附到衣物上。對于這些設計你都沒有什么問題吧？”
路嘉木搖頭表示沒有。
“那我們明天就開始行動吧�！焙谝履腥私o他傳過來了兩個視頻，“這個是他們上次拍到的畫面，你看一看, 如果有什么問題直接問。”
路嘉木點開看了一眼, 只是無人機進入那片異常森林之后拍攝到的, 轉瞬即逝的片段畫面。
大約只是能讓人知道那邊的場面大概是什么樣子的，細節上卻提供不了多少幫助。
路嘉木回到村子里的暫住點最后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就去找他們。
臨時指揮場所這邊的人都在忙碌的檢查臨時實驗場所有沒有安全漏洞，反復檢測各個設備是否按照預期運行著，預演著今天的行動。
看起來都一宿沒睡。
快到中午的時候,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臨出發前，黑衣男人叫住了路嘉木, 沉吟片刻后說：“雖然有了一些保障措施，但這也不是萬能的。即使有整個基地作為后盾，我們依然不敢主動派人探索，你就應該知道原因了�！�
黑衣男人拍了他后背一下：“如果覺得事情不對，盡快回頭，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對于即將面臨的是什么，路嘉木可能比對方想象的要更為清楚。
“放心，我有自己的分寸�！甭芳文局x過了對方的好意，“如果情況不對，我會立刻出來�！�
黑衣男人點點頭：“好。”
兩架直升機很快帶著裝備和外勤人員起飛。
雖然上次寇曼和那名小隊員的探索并未成功，卻順帶對山地進行了一次粗略的測繪，現在外勤人員對于整體地形已經有了些了解，直升機精準的抵達了異常旁邊的一片平地上。
在把裝備拋出去后，路嘉木跟著外勤隊員，通過纜繩速降到了地面。
一落地，隊員們快速巡視一周，見沒有什么異常場面，就去撿拋下來的裝備。
耳麥輕微刺啦了一聲，傳來了人說話的聲音：“注意警戒野生動物�！�
幾個隊員分別回復了一聲“收到”。
找到投下來的裝備后，他們把箱子打開取出里面的防護服，穿戴整齊后才開始向指定方向進發，很快抵達了目標區域附近。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片近乎垂直的落崖。
站在高處看，下面一片綠色的樹頂，風平浪靜的看不出來有什么異常之處，但每個人都悄無聲息的屏住了呼吸。
他們都知道這片天然屏障之下，就是據說隱藏著那高危異常的低谷了。一旦稍有異動讓他們不慎沾染上，幾個人都得死。
外勤隊員一邊打扣固定纜繩，一邊幫助路嘉木穿戴特制防護服。
在把外置的幾十米光纖鏈接在防護服上后，各項指示燈亮起，衣服開始自動充氣，很快就變得鼓脹起來。
外勤隊員把一只透明手提箱交給他，伸手比了個大�。骸叭∵@么多樣品就可以了，辛苦�！�
充氣完畢之后，外面的聲音被阻隔得模模糊糊的。
耳麥中的聲音卻變得更加清晰，有人在提醒他：“下去的時候，千萬不要把防護服劃破�！�
“收到�！甭芳文緦χ爢T打了個手勢，“開始吧。”
他通過纜繩，開始一點點向崖底降去。
開始的時候，視野中如在高處看時候一般，入眼是一片綠色。但隨著接近地面，顏色的分層就體現出來了。
臨近崖底的時候，路嘉木清楚的看到了那片涌動著的奇異森林。
這片林地仿佛和外界不在一個次元，血紅色的粘液如海浪一般不斷翻涌，被紅色覆蓋的樹干也在隨著浪花動彈，仿佛整片世界都在粘液中不斷晃動。
這次不是使用動蕩的無人機，視野更加穩定，也就顯得這片區域更加光怪陸離起來。
路嘉木猶豫了一下，選擇了臨近崖底一塊凸出來的石頭落腳。
隨著他的到來，晃動的粘液突然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只剩下輕微的起伏，仿佛在呼吸。
它們發現他了。
路嘉木隱約有一種被注視感。仿佛這一片森林在這一刻，都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
耳麥中輕輕的傳來了“嘶”的一聲抽冷氣聲，也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路嘉木不多廢時間觀察它，趁著它不動，直接蹲下身從腳邊的血海中揪出來一大塊血肉粘液，塞進了透明手提箱里，然后綁在另一根纜繩上，拽了拽示意上面的人拉上去。
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只有被揪下來的那一塊組織在手提箱里跳躍尖叫，不斷變出尖刺的形狀撞來撞去。
上面的人做出了回應：“收到�！�
手提箱已經被拽到半空了，森林中的血海才似乎反應過來有人膽敢如此大膽的侵犯它，憤怒的尖聲驚叫起來。
那尖叫超越了人嗓能發出的聲頻極限，從四面八方涌來，在低谷區域不斷回蕩，一瞬間就震得人耳嗡嗡作響。
整片森林晃動的更加劇烈，涌動的血浪觸手一般高高昂起，猛的向他壓過來。
下一秒，路嘉木的整個視野都黑了。
耳麥中立刻有人焦急的詢問：“發生了什么？”
在看到血浪壓過來的那一瞬間，路嘉木已經改變自身的狀態，躲過了這次攻擊。但他的視野里依然一片黑蒙蒙。
路嘉木頓了一瞬，分析了一下情況后，才說：“我被異常淹沒了�！�
這就像在深海中因為缺乏照明，所以視野漆黑一樣。
路嘉木打開了頭頂的探照燈。面前果然出現了色彩。
一片被光照亮的血紅中，一張皮膚融化般的古怪大臉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幾乎貼在他的防護服上，空洞洞眼窩正對著他的眼睛。
耳麥中傳來一點嘈雜的聲音。
有人好像低聲說了句什么不好聽的話，有人在問：“要把他拉上來嗎？”
這些嘈雜的聲音很快被靜默掉，黑衣男人沉穩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你不要慌，驚慌失措會讓你的氧氣消耗更快�！�
怪臉的主人在粘液的推動下，伸展開同樣肌肉裸露的雙臂，似乎想要擁抱他，但卻抱了個空。
“我沒有慌。”路嘉木向后退了兩步，問，“我這里看不清情況，它是不是在向上爬？”
外勤隊員的聲音很快又傳了過來：“我們已經順利取得樣本，未目測到異常擴散。05即將攜帶樣本返回，請注意接收，其余人繼續協助探索。”
聽到上面沒有什么情況發生，路嘉木猜測這鬼東西可能只是包裹住了他，但是懸崖太高，它還沒能耐直接蕩上去。
這身防護服連同呼吸系統十分沉重，他連同它們一起隱入異常狀態中非常耗費體力。
而且如果這些鬼東西一直保持淹沒他的狀態，他很難進行有效的探索。
路嘉木小心的從異常狀態中脫出。
隨即他感覺到，四周的血海粘液開始暗流涌動起來，不斷發力碾壓防護服。
那具血尸一般的人形怪物也再度貼了上來，這次雙臂終于成功抱住了路嘉木的腰，不斷收縮環緊，似乎是想把他直接掐成兩半。
但是它們都沒有那么大的力氣，尤其是血海，雖然粘稠但本質還趨向于液體。路嘉木只是感受到了一點擠壓力。
“異常在擠壓我�！�
耳麥中的人語氣平穩的說：“放心，防護服是有一定抗壓能力的，它擠不爆。盡量不要胡思亂想。”
路嘉木一脫出異常狀態，暗流涌動中，他就被席卷著遠離了最開始的落腳點，已經不知道把他卷到哪里了。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卷進了抽水馬桶里的蟑螂，一陣天旋地轉。
除了一直纏著他的血尸，路嘉木視野中只有一片血紅，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不知被卷了幾圈也不知道被卷出去了多遠，又失去參照物，路嘉木開始空間迷向。
方向感，視覺，聽覺，感官一層層逐漸血海剝奪走，仿佛被丟進了深海中。四周一片死寂，連鬼東西的尖叫聲都沒有了。
他也已經完全分不清上下左右了，無法分辨自己的狀態是橫躺著還是豎立著或者被倒置。
臨時指揮點里的人也察覺到了他已經被裹挾到了未知位置，通過前面傳輸回來的千篇一律的影響，也分析不出什么。
他們原本設計用來應對不同方向攻擊的設備現在也都沒有任何用途了，因為這個異常遠比想象的更大。
無人機沒有接觸過地面，航拍角度看不清異常的深度。再加上這片區域本身就處于懸崖下的低谷地帶，讓他們看不出地面在哪。
他們本來以為，探索這個異常點，過程類似于穿越泥地�，F在才知道，是判斷失誤，大錯特錯，這明明更像一腳趟海里了。
氣氛凝滯了片刻后，又有人開始勸路嘉木：“它暫時還無法穿透你的防護服，不會威脅到你的生命安全。請盡可能保持冷靜，過于激動會導致氧氣消耗增快，對你不利�！�
“我很冷靜�！�
這身宇航服似的臃腫裝備在地面上行走的時候感覺萬分沉重，但是被粘液裹挾后反而沒有那種沉重感了。
當務之急還是需要重新找回方向感。不然如果一直向錯誤的方向前進，容易把自己消耗死在這里。
好在為了防止進入林區后失去方向，他的手腕上帶著的是指南針。
路嘉木把手抬起來，對準探照燈的光亮，在能見度極低的血海中，勉強看到了指針的方向。
通過指針不同的旋轉程度，他大致分辨出了垂直的上下。
路嘉木伸手撥開粘稠的血海，作出游泳的動作，努力向上方游去。
第162章 第 162 章
血海因為密度高, 阻力其實很大，還在不斷胡亂的蠕動，在這里面游泳就和在果凍里面游泳差不多。
好在有防護服隔離著，路嘉木只能覺得四周觸感軟軟的, 不至于直接感受到那種黏膩的惡心。
雖然在空間迷向中, 上下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概念, 但路嘉木比著指南針核對數次，艱難的向上“游”了片刻之后, 看到一片紅色中出現了一些晃動的光點。
他又掙扎了幾下，終于一頭從血海中鉆了出來。路嘉木的視野中, 重新出現了不斷隨著血�；蝿拥孽r紅樹干。
耳麥中隱約傳來舒了一口氣的聲音, 有人在鼓勵他：“不錯�！�
路嘉木向四周看了一圈，發現自己已經從懸崖邊被帶離出去很遠了。
并且現在血海也并非靜止著, 而是裹挾著他向某個方向移動著。
那具血尸似的東西還在掐著他不放，有了清晰視野后更顯丑惡。
這次為了防止尖銳物品劃破防護服，他并沒有攜帶什么武器。
路嘉木只能掐住它的脖子，雙腿發力蹬它胸口。
這東西好像也不太扛打，幾下之后就掰斷成了好幾節, 大張著嘴安靜的重新沉入血海之中。
解決掉了這個東西, 路嘉木認真的開始觀察起四周。
血海似乎不再像最開始那樣充滿惡意了, 只是很有規則的在林間涌動著。
在他邊上還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仔細看的話，好像是一些野果爛果核，樹葉或者死蟲子之類。
路嘉木在血海中浮沉片刻，很快就察覺到這些東西包括自己, 都不是單純因為涌動被帶著隨機移動的，而是在向某個固定的方向前行。
這是一種有意識的舉動, 而不單純只是有臟東西掉下來混進了血海中。
臨時指揮點那邊的人在看到這種場景之后，也似乎產生了這種聯想。靜默了片刻后說：“它們是不是在收集什么？”
那邊很快又開始對于現在的場面進行分析：“它們的認知力可能還是比較低下的，你現在就處于它們的認知誤區里。正常情況下，被它們包裹住的活物應該會被同化，你沒有被同化，所以它們以為你不是活物，把你像那些物品一樣收集起來了。先不要慌張，繼續保持住。”
又跟隨著血海涌動片刻后，隨著深入林地，一片凸起的洞穴失去叢林的遮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血海在這個山洞前流向出現了分別，一部分在往里涌一部分在往外流。
在抵達洞穴的時候，路嘉木直接被血海拋了起來，丟進了山洞中，再度深陷入一大片果凍般的血海中。
“小……小……”
路嘉木聽到了四面八方傳來山洞的低吟聲。
“小……公主……我的小……公主……”
在他分辨清方向向上游之前，下方的果凍推了他一把，幫助他鉆出了血海。
探照燈照亮了漆黑的山洞，路嘉木看到血海之外還有一塊凸起的巖石，上面放著一張老舊的方桌和四張殘破的椅子。
桌子上還擺放了一些員工制造痕跡很重的，形似盤子和碗的石器。之前那兩架損毀丟失的無人機也被胡亂堆在了這片平臺上。
兩邊的椅子上各擺了一具破爛的尸體，中間卻坐著一個渾身慘白浮腫，雙目無神的的少女，似乎已經死亡了。
它們都擺放整齊，像是特意供在那里的�？雌饋砟浅Ｏ襁^家家。
山洞中突然出現的強光晃到了少女，她終于對外界有所反應，立刻伸手捂住了眼睛。
這很明顯是一個還活著的人。
血海又猛的涌動了一下，把路嘉木推上了這個平臺。
四面八方的山洞再度發出低吟：“玩具……天上……掉下來的……”
路嘉木環視一圈，發現并不是山洞在說話，而是洞頂上黏著許多血肉，組成了一張形似攤開大臉的詭異圖景。
那個蒼白的少女微微分開手指，強忍著眼睛的不適，看向路嘉木。
在看清楚他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受強光刺激還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少女已經淚流滿面。
她劇烈的顫抖著，椅子差點一下翻過去：“路……”
她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路……”
路嘉木看向她，仔細打量。
雖然這個少女已經渾身浮腫到五官走形，但是如果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熟悉的感覺。
路嘉木下意識露出點安撫性的微笑：“韋笑妍？”
再次聽到別人叫自己的名字，少女無聲的徹底哭了起來，用力瘋狂點頭，混亂的說：“還……活著……我以為……”
他們最后失聯的同伴也找到了。
血海中裹挾的那些雜七雜八的物品全部浮到了最表面，涌動中，就像回轉餐廳一樣繞著這片平臺轉。
山洞頂部垂下來幾條黏膩的血肉，把這些雜物撈了上來，堆放在了餐桌上的盤子中：“食物……c……吃……”
韋笑妍還在哆嗦，沒有即時動作。
血海就翻涌起來，蠕動著就要爬到臺子上，還在大聲質問：“怎么不吃？挑食？！”
韋笑妍強行扭曲出點笑容：“哥……哥哥，我馬上吃�！�
她沒有去碰那些不知道是什么品種還發黑長霉斑的野果，而是從那堆雜物中挑出只賣相最不惡心的螞蚱，直接塞進了嘴里。
眼淚又流了出來。
路嘉木注意到她嘴里缺了好幾顆牙，應該是因為缺乏營養又很長時間沒見太陽，都掉了。
她的健康狀態岌岌可危，隨時都有瀕死的可能。
它居然在飼養她。
但是這種血海擁有超強的侵染力，接觸過的活物都會被同化，能被它好好拿過來的能是什么東西可想而知。
看她吃完一只蟲，血海才消停了不少，重新富有規律的涌動起來。
洞頂的那張臉也很詭異的蠕動出一個舒緩的表情。
韋笑妍抬起頭看向洞頂那張形似臉的血肉，勉強擠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我，吃飽了。食物留給爸媽吃吧。”
血肉垂下來輕輕晃動著，沒有反應。
她克服著自己的恐懼，又提出了要求：“哥哥，我……我想和我的新玩具說說話……”
山洞中的血肉再度低吟起來：“小……公主……我的小……公主……”
韋笑妍太過虛弱根本站不起來。
路嘉木剛剛聽血海說是把他當成玩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怪物的認知里是哪種玩具，是不是會站起來自己跑的那種。
他怕自己顛覆了怪物對于“玩具”的認知，刺激的怪物發狂，不敢貿然亂動。
好在韋笑妍也考慮到了這一點，主動開口說：“哥哥，我希望我的玩具可以到我身邊來。”
怪物不再低吟，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它伸出血肉用力推動路嘉木，試圖把他推到少女面前。
怪物重新呢喃起來：“洋……洋娃娃……”
似乎是已經默許了。
路嘉木試探性的走了兩步，見血海沒有繼續翻涌起來，他就直接走到了韋笑妍身后。
路嘉木先低聲說：“我們有些私事要聊，你們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耳麥中靜默片刻之后，那邊傳來黑衣男人的聲音：“我讓他們都出去了，你聊吧�！�
看來他很不把自己當外人，而且還不允許有他不知道的談話發生。
韋笑妍木訥的坐在那里反應了片刻，也大約知道了他在暗示自己有外人在監聽，過于敏感的話題不要說。
路嘉木率先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我一來就在這里，就這樣了。我一直坐在這里，站都站不起來�！表f笑妍的眼淚在掉，情緒幾乎崩潰，“我根本不知道它是誰，但它說我是它妹妹，還一直喂我吃奇怪有毒的植物。”
“我也走不出去，根本聯絡不上任何人，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外面都是紅色的……我還以為……我還以為這里比上一次還糟糕，整個世界都已經毀了，你們都死了……”
她充滿希冀的看向路嘉木：“你，你是來救我的嗎？”
路嘉木點頭：“對，是來救你的�！�
韋笑妍的語氣中幾乎充滿了祈求：“帶我出去，帶我出去……”
路嘉木嘗試安撫一下她的情緒：“別害怕，我們會出去的�！�
耳麥中再度傳來黑衣男人的聲音：“韋笑妍確實有過一個哥哥，但是很早之前就已經認定失蹤死亡了。你再多看看那張臉，讓我們分辨一下它是不是那個人變異出來的。”
路嘉木抬起頭，探照燈的光晃在洞頂那張怪臉邊上。
臨時指揮點的黑衣男人對著映像識別了有一會，最終無奈放棄：“……變異太厲害，已經還原不出它生前的長相了�！�
路嘉木怕強光會刺激到它，立刻移開了視線。
在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后，韋笑妍已經有些冷靜下來了。她緊緊盯著路嘉木，有些不安的問：“我們該怎么辦？我，我不敢亂反抗，不然我一定會像它們一樣�！�
她說的是方桌兩側坐著的那兩具融化的骸骨。
韋笑妍希冀的看著他：“我們，該怎么離開？”
是啊，怎么出去呢？
路嘉木因為本身行動目標就定位為搜尋工作，進來的時候確實多帶了一身防護服，但只是結構簡單的薄薄一層，做不到在海里游泳而不濕身的程度。
畢竟一套呼吸裝置對于他而言已經相當沉重了，再加一套就徹底走不動路了。
黑衣男人在耳麥中說：“這次我們對情況的預判有些失誤，不如你自己先想辦法出來，下次探索的時候再把她也帶出來�！�
但是韋笑妍現在的健康狀態給人的感覺就是，活得過今天活不過明天。
而且現在路嘉木也已經太過深入這片林地，再想出去不是那么容易了。想要像進來時一般游出去，恐怕血海不會同意。
在果凍里無休無止的逆向游泳，會把他耗死。雖然目前光纖和纜繩還沒有斷，但是指望單純靠這些東西就能把他拉出去，也無異于癡人說夢。
他得選擇更主動的方式出擊。
“我現在也沒那么好出去了。”路嘉木說，“我知道你們不可能離地太近，但我需要你們的更多裝備支援。”
黑衣男人立刻詢問：“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們幫我燒出一條路�！�
那邊立刻安靜了，有一會才說：“我們不會貿然使用燃燒武器的，因為現在還無法確定這個異常被火燒之后會不會產生二次污染，而且它這么深，也無法預估炸它它會不會從坑里濺出來。而且一但使用燃燒武器，你們也很難生存下來。”
總感覺他說的燃燒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燃燒，而是某種更有殺傷力的東西。
“我還沒有那么想死，我是指汽油的燃燒。”
路嘉木解釋：“空投下來幾箱汽油和燃燒.瓶就好。順便再帶上打火裝置，氧氣瓶，防燒毯什么的。至于有沒有二次污染，你們不是已經拿到樣本了？盡快用火燒一個試試，等你的好消息。”
“我盡快安排�！�
山洞中的怪物似乎已經陷入了某種安逸的狀態中，不斷緩慢的上下起伏似乎在呼吸，卻不再那么具有攻擊性的瘋狂涌動。
為了節省氧氣，路嘉木暫時關閉了呼吸裝置，偷偷打開了防護服。
韋笑妍健康狀態很不好，剛剛心情過于激動之后，現在已經開始眩暈。
在簡單詢問了外面的情況，得知外面的世界一片安好，其他人登錄到的都是很普通的身份沒遇到太多危險，只有她這里異常之后，她眩暈的腦子就已經不支持她再思考更多問題了。
韋笑妍坐在椅子上失去意識昏睡了一回，才迷迷糊糊講夢話一般開始說話：“你這次會冒險來找我，我真的很感激，我本來已經不奢望還有人會來救我，我以為余生都只能這樣過去了�！�
“我在這個鬼地方已經不知道待了多久，每時每刻都絕望的生不如死，好想自己做個了結。但是現在，你能讓我看到你，讓我得知大家都好好的，外面還有人在想我，世界還沒有毀滅，真的很感謝你�！�
“如果我這次沒有走出去，請你代我對他們兩個也道個謝，尤其是寇曼姐姐。感謝你們對我一路的照顧。如果不是你們，我根本走不到今天。”
韋笑妍說著說著又崩潰的哭了。
她又開始說自己以前在哪上學，家住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希望路嘉木有機會能把她的消息帶回去。
聽起來就像在立遺書。
看來她對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自信。
路嘉木聽了一會，開始安慰她：“問題會解決的。”
二十分鐘之后，耳麥中才重新傳來聲音：“我們已經出發了，燃料和裝備的投放地點有具體要求嗎？”
依照這血海剛剛表現出的行為模式，它撿到的奇怪東西似乎都會先諂媚似的帶來給韋笑妍看。所以無論扔到哪里，最后都會被帶到山洞里。
“只要投到異常區域里就可以。”
又過了一段時間，就聽到了有螺旋槳在高空轟鳴的聲音，雖然沒停留多久就又飛走了，但血海還是再度沸騰起來，開始激烈的翻滾迸射，似乎想抓到飛機。
但是因為對方飛得太高，它沒有成功。
路嘉木麻利的把防護服重新穿戴完好，打開了呼吸系統，防護服很快再度充氣鼓脹，變的臃腫起來。
他站到平臺邊緣，向外面的血海中看去。
幾分鐘之后，果然有一堆箱子被它裹挾著涌了過來，血浪一推送到了平臺上。
山洞頂上那張攤開的臉再度低吟起來：“玩具……天上……掉下來的……”
路嘉木拆開看了一眼，確實是好幾箱汽油，一箱燃燒.瓶，幾支噴火/槍，還有防火毯滅火器之類的阻燃物品，氧氣瓶等維生裝備。
因為探索映像一直是同步的，臨時指揮點那邊也看到了韋笑妍，這次他們還體貼的送來了一些醫用營養劑。
箱子投下來后都是砸進了果凍般的血海里，沒有受到什么損害。
路嘉木先把營養劑打開遞給韋笑妍。
雖然營養劑也不會是什么特別好吃的東西，但那種正常脂肪和蛋白質的香味，依然一下就饞醒了半夢半醒的韋笑妍。
看到好像是食物，她雙眼一下就亮了，立刻接過來捧著大口喝了兩口。
不是發霉的果子，不是不知道有沒有毒的樹葉，不是死蟲子。
這么正常的食物味道，是如此的香甜，激動的她眼淚都流了出來。
路嘉木又從箱子里搬出一桶汽油。
血海的流向一半是從外面往山洞里涌，一半時繞平臺一圈后離開山洞向外涌，是有規律的。
路嘉木試探性的先往血海流向山洞外的那邊倒了一點汽油。
血海翻滾了一下，似乎品嘗出了點異常滋味，但卻沒反應過來是什么。
血海的主要行為模式都集中在本能一般的侵染同化上，而對于看似無害的詭計，它不具備太多的分辨能力。
它沒有和汽油融在一起，而是加快速度想盡快把這刺鼻味道的液體帶離山洞。
眼看汽油正近乎沿著直線前進，路嘉木加快了傾倒速度。
耳麥中沒人點評他什么，但有人“嘖”一聲。
第163章 第 163 章
路嘉木又接連在出山洞的那一側倒了兩桶汽油, 然后走回來把單層的防護服給韋笑妍套上了。
“注意不要窒息�！甭芳文居职驯銛y氧氣瓶遞給她，“待會我背著你，我們一起沖出去�！�
吃了半袋營養劑，韋笑妍感覺自己恢復了一點精力, 罕見的找回了一點活著的感覺。
她顫顫巍巍的接住氧氣瓶, 路嘉木幫她把氧氣面罩套在了腦袋上。
路嘉木又把燃燒.瓶放進了防護服的口袋里, 剩下一些給了韋笑妍，給她又批了一層阻燃毯后, 把她背了起來。
韋笑妍雖然看起來特別浮腫，但人的重量遠比想象中輕許多, 甚至可能沒有雜七雜八的裝備加在一起沉, 估計是因為長期缺乏營養已經有些骨質疏松了。
路嘉木問她“準備好了嗎？”
韋笑妍哆哆嗦嗦的說：“準……準備好了�！�
韋笑妍一離開那張破爛的椅子，洞頂上的怪臉就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血海動蕩間，它的低吟越來越尖銳：“小……小公主……”
“我的……小公主呢？”
血海開始往臺面上攀爬，凝實出數條觸手試圖拍擊臺面，但又都被噴火搶嚇退了。
看汽油已經傾倒的差不多，被血海蜿蜒運送出去了很遠, 路嘉木分辨了一下大致的方向后, 缺德的對著汽油扔了一點火星過去。
汽油所過之處瞬間依次被點燃, 升騰起了火焰。
有一小部分血海粘液直接被燒焦了。
四面八方傳來那種超越了人嗓極限的尖叫咒罵聲。
出于本能對火焰與高溫的恐懼，血海受到驚嚇，快速翻涌著向兩邊撤退，退慢了的已經開始燃燒起來。
但是被點燃的汽油不會那么快就熄滅，即使已經落到了最下面也還在燃燒�；鹧嫦褚话训兑粯�, 把血海直接切開了。
這條路徑上，一片分山開海的景象。
除了防護服, 基地還給了路嘉木一把類似于傘的充氣絕緣物，這會被他倒扣過來放在了血海上。
看準時機，他背著韋笑妍跳到了傘上，像玩激流勇進一般順流而下，噴著滅火器直接沖進了這片真空地帶中。
兩側都是高聳的血海，在底部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足有五六米高。
路嘉木收起充氣傘，開始狂奔起來。
耳麥中隱約有人交談的聲音，好像是在預估他如果能沖出血�？拷窖�，最有可能出現的地點，以便能最快接應到他。
他一路瘋跑到一半，最前方的汽油已經有些燃燒殆盡，兩側的血海以及攀附在樹梢上的紅色粘液都開始蠢蠢欲動的涌動起來。
它們一邊尖叫一邊混亂的呢喃著什么，有幾攤粘液已經躍躍欲試的跳躍了下來，但都被噴火搶燒焦了。
路嘉木又拿出燃燒.瓶扔了出去，重新引了火種出去，然后又把充氣雨傘也打開了。
不斷有粘液下雨一般落在充氣傘上，一坨甩下去還會有新的不斷撲上來，致使他的行動越來越艱難。
韋笑妍開始的時候不敢哭，但在這種無窮無盡的的壓抑感中很快就崩潰了，不斷乞求：“哥哥，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放過我！”
她本來就健康程度堪憂，在巨大的恐懼中耳邊嗡鳴不斷，逐漸失去理智，甚至想和怪物講道理：“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小公主嗎？你這樣……你這樣我也會死的……”
但是翻涌著的血海當然不會有所理會。
它們飼養她，不過是因為一些它們也說不清為什么的模糊意識在提點著它們行動。但那點隱約混亂存在的生前意識當然抵不過本能。
她現在已經不是它們的“小公主”，她只是食物。
它們只想把兩個人一同吞噬消化同化掉，把它們也變成粘液，成為和它們同樣的存在！
淅淅瀝瀝落下來的粘液就像致命的酸雨，蜿蜒著試圖找到他們身上的漏洞，好能侵染他們。
光纖在奔跑中也被火焰燒斷了，無線通訊信號不是很好。
但是雙方還是勉強可以進行溝通，大致說明白了行進路線。
雖然有指南針參考方向，但是沒有參照物定位，跑起來依然感覺漫無目的。
不知跑了多久之后，在路嘉木即將把所有燃燒.瓶都用完的時候，地勢終于出現了起伏，開始變高。
很快，他就沖出了林地范圍，抵達了懸崖邊。
幾架無人機在懸崖邊飛來飛去，檢測到這邊似乎有人出來，立刻都飛了過來。
上面的隊員清楚了他們的位置，也開始迅速移動起來，打扣拋繩支援他們。
路嘉木把最后一個□□砸在崖壁上引燃了一大片火焰，一把抓住了纜繩。
血海本能的畏懼火焰，不敢直接包過來，只有零星幾灘撲進了火中。
路嘉木在下面爬上面隊員也在拽，他很快就脫離了低谷面。
怕下面的異常再沖上來導致他們功虧一簣，隊員也從側面傾倒了兩瓶燃油下去加大火勢。
血海不斷翻涌，幾次海浪想往上探但都無疾而終。
它們再也碰不到他們了，于是在尖叫中又開始此起彼伏的低吟起來：“小……公主……”
它們混亂的模仿著以前的話語，似乎是還想再把人蠱惑下來：“我的小公主……給你洋娃娃……”
韋笑妍已經在高溫中失去了意識，被路嘉木抓著才勉強被一起帶上來。
她聽不到它們說的話，也避免了再受到一次精神打擊
把兩個人拉上來之后，上面的隊員態度發生了大轉變，躲得遠遠的警惕著他們。
在路嘉木把韋笑妍放下來，原地轉了一圈，讓他們目視上面沒有沾染任何紅色液體，以及防護服沒有明顯的破損漏氣后，他們的態度才好了一些。
但是還是不敢靠過來，領隊的說：“你把那小姑娘也檢查一遍�！�
在路嘉木把韋笑妍拎起來檢查了一圈，確定她身上也沒沾染任何紅色液體后，那幾名全副武裝的隊員才勉強愿意接近他們，一邊對他們噴消毒液一邊搬來了兩個形似裹尸袋的隔離倉。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被套好袋，用直升機轉運回山林外的臨時指揮點，一到地方就立刻被分別隔離了起來。
黑衣男人短暫的看了他一眼，表揚恭喜他活著出來兩句后，很快就離開了。
寇曼在今天結束了隔離，聽說路嘉木帶著韋笑妍出來了之后，她立刻提交申請去看望兩個人。
韋笑妍的隔離倉里，有許多穿著隔離服的醫護人員帶著儀器在里面忙碌。
寇曼透過他們的間隙隱約看到了床上浮腫蒼白已經失去意識的少女。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她甚至完全沒認出來這是韋笑妍。
寇曼連忙詢問是怎么一回事。
醫護人員抽空瞥了她一眼，大致認出了她是誰，就很概括了說了一句：“長期食物中毒，嚴重營養不良，需要盡快接受治療，不然會有生命危險。”
寇曼看了一會，怕影響他們的操作，很快就離開了。
路嘉木的隔離間則簡單很多，他只是一個人被關起來了。
寇曼一直沒找到能提問題的人，還不清楚他們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當對方過來探望自己，問起發生了什么的時候，怕說太多令人心理不適，路嘉木只是簡單描述了一下韋笑妍被怪物圈養，少吃少喝不曬太陽身體不太健康，具體的可以等韋笑妍醒來后再問，別的就不愿意多說了。
臨時指揮點里的人在他們回來之后更加忙碌起來，忙來忙去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比起之前更不愿意理會外人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即使身處于隔離間里，路嘉木也聽到遠處接連傳來了好幾聲放炮竹似的巨響，大地似乎都顫抖了幾下。
聽到這動靜，寇曼立刻站起身出去看情況，轉了一圈后很快就又回來了，表情有點古怪的描述：
“他們把周邊居民都撤離走，自己又實驗了幾下發現，那種怪物除了侵染力異常強以外，本質還是血肉之軀而且怕高溫之后，就直接往山里發射了一些燃燒.彈，現在整個山都燒起來了。”
寇曼開關門的時候，路嘉木也隱約感覺到外面環境的亮度比起平時都有點增高了。
路嘉木想到了之前提起燃燒異常區域時，黑衣男人那種奇怪的，既內斂又矜持的語氣，放下了手中的書，半開玩笑的嘆了口氣：“還好我出來的早�！�
原來說起燃燒，對方想的其實一直是燃燒.彈。武力手段構思的局限性，原來到底還是源自火力不足。
“估計這兩天他們忙的都是這件事�！笨苈灿悬c心有余悸的樣子，“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韋笑妍一定就燒死在里面了。真好，我們還沒有失去她�！�
路嘉木感覺寇曼的表情里有一種很明顯輕松感，似乎是放下了一些沉重的包袱。
那邊燒完了，黑衣男人很快就也有精力在他們面前露臉，過來看望他們了。
他看起來心情也不錯的樣子，走路都動作都輕快了不少。他抱著兩個文件箱走進來，先對著寇曼點點頭，然后看向路嘉木。
“相信你們也知道最近的一些動向了�！彼忉屨f，“我們在林地上廣播了一周，期間也進行了一些搜救，都沒有得到回應，已經確定林地里沒有活人活動的跡象了，所以進行了一些必要的物理打擊手法處理問題�！�
“一天不徹底銷毀掉它們，我就一天感覺不安心。雖然火焰溫度可以達到上千度，但是很難保證異常不會在山體縫隙之類的地方有殘留，所以我們可能有一段時間還是會停留在這里，等火滅了之后再進行二次消殺。如果這期間還有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我們�！�
“很感謝你們在這次行動中對我們提供的幫助。你在面對異常時的優異表現，和你幫助我們取得樣本上貢獻巨大，讓我們得以快速實驗并確定了異常的弱點。”黑衣男人把箱子放到地上打開，“你用你的行為贏得了我們的認同，所以上次因為網吧那件事，從你們那里搜刮扣押的私人物品，這次正好就都還給你們了�！�
他把里面的物品一樣一樣拿出來，有的是路嘉木的，有的是俞冷的。
黑衣男人把路嘉木的私人物品挑揀好送進隔離室，俞冷的則冷笑著交給了寇曼：“順便帶給另外那個人�！�
許久不見的日記本也重新回到了路嘉木手中。
日記本被路嘉木接過后，在他手中一動不動的安靜了片刻后，封皮上慢悠悠的出現了一行小字問候語：［最近過的怎么樣？］
第164章 第 164 章
路嘉木沒有立刻理會它, 默不作聲的將日記本豎起來了一些，其他物品則分門別類的擺放好。
日記本似乎只是禮貌性問候一下，也并不急于得到回應，那行小字又自己慢慢消散了。
外面兩個人都沒有發現這一小小變化, 還在交談著。
黑衣男人冷笑著對寇曼交代：“那個人的確很能惹事, 但是以后讓他小心一點。常在河邊走遲早遇水鬼, 記住這一點�！�
寇曼從路嘉木口中把他們近期的經歷聽了個大概，差不多知道黑衣男人在說什么。
現在他們之間剛有握手言和的跡象, 對方話里話外都有一種拋出橄欖枝的意味，這是好事, 寇曼立刻陪笑著表示回去會看住俞冷。
得到承諾, 黑衣男人不再在這方面多說，轉而提及韋笑妍：“那個小姑娘和你們之間的關系, 介于你們這次有提前發現異常的功勞，我可以不問。但她的事情估計你們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現在情況如何？”寇曼眼前一亮，“之前我去看她的時候，沒太聽明白具體是什么情況。”
黑衣男人瞄了路嘉木一眼：“她被異常圈養起來之后，由于異常自身不需要進食且很難獲取新鮮的食物, 異常范圍里又沒有火, 導致她處于一種非常惡劣的生活環境中, 缺乏衛生的食物和飲用水，只能長期生食變質和不可食用的植物以及昆蟲。這造成她的機體反復發炎，長期食物中毒以及嚴重營養不良，身體有水腫潰爛的跡象，營救的時候還造成了小范圍的燒傷。她的幸存是一個奇跡。”
“我們已經對她進行了積極的治療, 她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等到隔離結束確認她沒有被異常感染的風險之后, 我們會把她轉入條件更好的定點醫院接受后續治療。但是目前看來，她受到的部分損傷是修養一段時間之后能治好的，但是有些損傷卻是不可逆的�！�
“比如說，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掉牙之類的。不過如果她有需要的話，以后我們也會協助她進行補救。”
寇曼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聽說韋笑妍狀況還穩定，松了口氣。
“現在該說那個異常了�！焙谝履腥苏f，“韋笑妍以前有個表兄，小時候一直寄宿在她家里，兩個人是一起長大的。她的這個表兄成年后出海做海員，后來有一天在出海的船上突然失蹤了，雖然相關方立刻展開了搜索，但此人依然下落不明，就定性為死亡，給家屬發放了補償款。這種事因為時有發生，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并未引起我們的注意，所以在之前的調查中，沒有特意去調查這個人。但是這次探索，通過韋笑妍和異常的互動，我們認為異常就是這位表兄變異而成的�！�
“我們現在懷疑，他其實當時并沒有死亡，而是失蹤一段時間之后又離奇的自己回來了，但回來的時候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已經受到感染開始變異。他的家人可能是因為補償款的原因，沒有對外透露這件事。后來這個人異變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逐漸失去了理智，把全家人都囚禁了起來。他常年出海身強力壯，他的家人卻都是老弱婦孺，根本打不過他。”
“后來韋笑妍的老師發現聯系不上她了，前來家訪，才會不幸遇害被丟進了水庫里，同時因為直接死于異常之手，這種近距離的接觸造成他死后也發生了變異，成為了第二個異常。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也許是擔心有人再來打擾他們，韋笑妍變異的表兄憑借最后殘存的意識，帶著全家人一起進了山里，與世隔絕了起來，此后再也沒出來過，他們全家就也被認定為失蹤死亡�！�
“進入林地后，它變異加劇逐漸演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這期間，它出于某種原因吞噬掉了自己的繼父母，但因為它生前一直和韋笑妍情同親兄妹，把自己的妹妹當做小公主捧在手心里，所以即使變異成怪物失去理智，它也依然受到部分殘存生前意識的影響，不愿傷害韋笑妍，反而把她供養了起來。但因為它變異的太厲害，已經失去了全部正常認知，很快這種供養就變成了折磨。它還把她父母的尸體和她擺放在一起，細心照顧。事情的經過大概就是這樣的，不過都只是我們結合現有情況推測出來的�！�
寇曼聽完有點唏噓于他們這次身份的差異性。
他們三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都是正常身份，沒想到韋笑妍居然是這種地獄開局，真不知道她一個人虛弱的面對那怪物的時候，該有多絕望。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一旦有哪一步異常沒有及時發現，就有可能造成一連串嚴重的連鎖反應�！焙谝履腥溯p輕深吸一口氣，“不過調查到這里，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算都串聯起來了，沒有造成什么嚴重影響，也拯救了幸存者，已經算是個皆大歡喜的收場了�！�
寇曼想了想問：“那那個老師變成的異常呢？”
“最后一部分異常的搜尋我們也還在進行，你們放心�！焙谝履腥藢λf，“另外，對于你這些日子的離奇失蹤，我們也已經給你請過假找到借口了，如果你想，你回去還能繼續原本的工作生活�！�
沒想到對方這么細致，寇曼真心實意的道了個謝。
“如果真的很感謝我的話，以后你們就老實一點，不要再來鬧事了�！�
黑衣男人的視線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來回巡視了幾圈，感覺自己要說的事情都已經說明白了，就又離開了。
他走后，路嘉木對寇曼說：“曼姐，如果有事的話你就先回去找俞冷吧�！�
寇曼搖搖頭，重新坐回地上：“我沒有什么事情，再陪你們一會吧。萬一你們有什么需要，我也好及時幫助你們�！�
她拿起身邊的書又安靜的讀了起來。
路嘉木則低頭看向日記本。
封皮上又出現了一行小字：[這人誰啊，他怎么這么拽。]
路嘉木先翻開日記檢查了一圈。
這么久沒見，他又經歷了這么多冒險，但日記本中只有少量凌亂線條更新成了能看得懂的文字，更新出來的是斷斷續續穿插在一片亂碼之中的，方谷自述的一些見聞。
這其中主要是一些關于他見過的處理異常事物組織的構成形態，他和他們曾經有過的交集，他看到的一些研究成果，以及對于一些鬼死后就變卦的感慨，大多都在鬼畫符里穿插得前言不搭后語，沒有更新出什么特別有用的信息。
路嘉木對于鬼畫符亂線條和文字一視同仁，十分有耐心的一頁一頁賞析。
日記本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又想作妖，開始在他閱讀的頁面慢慢出現字跡：[喂，理理我。]
路嘉木沒有什么傾向性，近乎速度一致的翻完了整本日記后，才從私人物品中摸出一根筆，在日記上寫：[你猜猜看我最近過得怎么樣。]
[我哪里知道。]一被人搭理，日記本上就迫不及待的出現了字跡，[不過看你被關在這么小的一間房里，別人對你講話還這么拽，我猜你混的不怎么樣。]
[那你呢。]路嘉木反問，[我以為你被收走后，很快就會被發現異常，然后銷毀掉。]
［怎么可能。］日記本頓了一瞬，上面開始出現了一些不太友好的手勢簡筆畫，[我怕被注意到，每天待在紙箱子里一動都不敢動的裝死，快要悶死了。]
路嘉木意味不明的寫：[是緊張得都快要被嚇死了吧。]
日記本這次停頓的更久，才緩緩打出一個：[？]
[我看起來有那么膽小嗎？]日記本開始轉移話題，[聽那個說話很拽的人的意思，你好像趁我不在又經歷了不少事情，講出來聽聽？]
［秘密。］路嘉木露出點假笑，緩慢翻動紙張，[你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
日記本似乎在謹慎思考什么，墨跡了有一會才重新出現筆記：[你愛看到什么看到什么，我不理你了。]
寫完，字跡快速消退，然后就如它說的一樣，徹底消停開始裝死，怎么叫都不出來了。
路嘉木沒事可做，開始煞有介事的翻來覆去仔細研讀。但就算這樣，也沒通過尷尬把它逼出來再多寫一個字。
雖然日記本只是個本子，沒有臉，看不到表情，但文字出現的快慢速度依然會暴露一些它的想法。通過這些小細節，路嘉木還是品出了些味道。
他本來只是隨手試探一下，沒想到卻看出了些端倪。
他看日記的時候翻頁慢，是因為日記本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內容，卻并不知道別人能看到什么。
一頁一頁慢慢讀會混淆它的視聽，讓它很難通過閱讀速度和目光停留的位置推測出他到底能看明白多少。
他問它是不是緊張到快要嚇死，這句話里沒有指定時間，也就是說，這既可以問的是之前裝在盒子里的時候害不害怕，也有可能是在問現在害不害怕。
心里沒有鬼的當然毫不思考的會認為是第一種情況，但這日記本下筆慢了，顯然它還另外思考了一下路嘉木到底是單純拌一句嘴，還是在含沙投影意有所指。
這句話的某種含義戳中了它，它揣摩了一下他的態度。
它心里有鬼。
情況很明顯了，這次他們長期分離的特殊情況，讓日記本開始擔心它脫離自己的預期。它急于知道他的經歷。
但當路嘉木炸它，讓它猜自己看到時候的時候，它又把邏輯理清楚帶回來了。
作為生前的摯友，日記本還是比較了解他的。
他要是真什么都能看到，他也就不會說這么多話了。
就是因為能看到的內容很少，才想提前試探一下它的態度。
但是它的態度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是日記還沒看完，他又不會把它怎樣。
所以日記本插科打諢幾句后就直接開始擺爛，有恃無恐的倒地裝死去了。
他試探它的同時，它也在試探他。
他們都一定程度的互相拿捏住了彼此。
寇曼在臨時站點停留了一個白天，來來回回去看了韋笑妍數次，看她生命體征穩定，自己也沒有什么能幫上忙的地方，寇曼就在傍晚時分帶著俞冷的私人物品離開了。
她出來的時候山火俞燒俞烈，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估計那個異�？隙ㄊ腔畈怀闪恕�
黑衣男人說給她請了假保住了工作，她打算回家做做準備，明天就開始繼續上班。倒不是為了生計，而是最后一部分發電鬼還不知所蹤，她得快點回去警戒起來。
第165章 第 165 章
路嘉木被叫走后, 小老頭就開始心神不寧。
他對于官方組織非常忌憚，甚至已經到了盲目恐懼的地步。他認為這次闖進了官方封鎖的區域，雖然很低調的沒闖出來什么禍，但是也勢必已經引起了官方組織的注意, 也許很快就會被找上處理掉。
聽說他們好像和官方組織打過些交道, 立刻開始想從俞冷這里探出點口風出來。
俞冷無奈, 只能和小老頭說了說自己與基地打交道的一些經過。
在得知官方組織現如今處理事情的風格上，并不是遇到問題就把有問題的人處理掉后, 他才安下了一些心。
俞冷起初十分關注手機上的消息，以防其他人有急事要聯絡他。
后來在收到了幾條大致說明情況的消息, 讓他知道他們在與基地和平共處后, 他就徹底放寬心了。
路嘉木被人叫走了好幾天都沒回來這件事絲毫沒影響到他的心情，俞冷每天帶著小男孩, 跟著新認識的兩個狐朋狗友四處亂逛，吃吃喝喝，享受起安逸的生活來。
寇曼回來的時候，家里甚至空空如也沒有人，一直到很晚他才從外面浪回來。
看到寇曼, 他有點驚訝：“曼姐今天回來了？怎么沒發個短信告訴我一聲, 讓我回來帶點吃的給你。你吃飯了嗎？”
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后, 俞冷愜意的往沙發上一個咸魚癱：“啊，好久沒過過這么有活人氣息的日子了，這才是生活啊�！�
小男孩也活潑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樣膽小害羞了，在叫了寇曼一聲“姐姐”后, 就爬到俞冷肚子上躺著去了。
寇曼看他們這么享受，哭笑不得, 把帶回來的那只文件箱搬了過來：“有人讓我把之前從你那里沒收來的私人物品歸還回來，并且讓我給你帶了點警告，讓你以后不要再鬧騰，不然可能會被盯上�！�
聽說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俞冷一下來了精神，立刻坐起來去翻箱子。
里面裝了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身上攜帶的那部手機，一些亂七八糟不知道是哪里的鑰匙，錢包身份證什么的，還好心的附帶了一份他的個人檔案，應該是基地對他進行的背景調查。
俞冷立刻拆開檔案閱讀了起來。
看完這份背景調查報告，俞冷才終于知道了自己的一些底細，比如現住址在哪里，信息精確到了具體門牌號，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家里還有什么成員都住在哪里，聯系電話是多少。
現在夾在物品中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種警告的暗示。但俞冷很感謝它幫助他認清了自己。
在簡單聽寇曼講了講其他人的情況，又互相交流了一下后，他立刻和寇曼打了個招呼，然后興沖沖的帶著鑰匙出門找自己的“現住址”去了。
那是最開始的那家網吧邊上的一處普通公寓樓，俞冷身上帶的鑰匙太多，不清楚自家鑰匙到底哪一把，就開始一把一把的試，有一會之后才找到正確的開門鑰匙。
找到“自己”的住處，俞冷感覺更加愜意了。
之前吃喝全靠寇曼，雖然寇曼不介意，大家又都是同擠過一片破爛宿舍的過命交情，但他心里始終有種一直在吃別人軟飯，然后自己也沒提供什么價值的愧疚感。
現在終于有自己的地方住有自己的錢吃飯了，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想。
在又躺著對背景資料觀摩了一會后，俞冷在心里胡亂給自己蹩腳的編纂了幾個借口，然后猶豫的打通了背景資料上面的電話。
“喂，爸，”聽到對面接電話的是個男聲后，他立刻又給自己重新找了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最近手頭有點緊，借我點錢唄？”
他的這番突如其來的發言雖然沒有太多人設上的漏洞，但還是立刻招致了一片臭罵聲，對面很快就掛了電話。
雖然最后好像也沒人給他打錢，但俞冷總感覺有一種生活又真實了幾分的錯位感。
第二天寇曼就重新回到了學校。
黑衣男人說幫她找好了借口果然不假，從同事到校領導都以為她生了一場大病，在上班的途中突然倒下被人送進了醫院，所以才會突然音信全無，現在剛做完手術還在康復期。
他們紛紛來慰問她，勸她多休息。
甚至連假條都正兒八經的。
把他們都應付走后，寇曼不動聲色的在學校里四處查探起來。
因為黑衣男人幫她請了長假，所以所有原本應該是她來上的課都有了代課老師，她回來的又非常突然，課程還都沒調回來，這導致她的時間幾乎全是空閑的。
她用這些空閑時間把學校每個角落都觀察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現象，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位警戒，時不時去各個班級門口溜達一圈。
一連幾天，都是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這所學校的生源很好，招到的都是那種又聽話又懂事的乖巧學生，年紀又小，不光沒人會逃課，上課睡覺都很少見。
實在是和不聽話要受到懲罰沒什么關系。
偶爾寇曼會看到一些基地監視這邊的車輛，但是他們似乎也沒在這邊觀測到什么奇怪的現象，慢慢的出現頻率就越來越少了。
基地目前的側重點依然是那座山的后續事情上。
雖然山火燒了好幾天才滅，山體又受到了熱武器的毀滅性打擊，但基地依然忌憚著它會順著石縫地縫什么的茍且偷生向下蔓延，還有殘留。
他們派遣出了大量人力物力進山勘測，就算掘地三尺挖大坑也要實現多層次打擊。
寇曼每天就在看伙伴和去學校下班回家這幾件事上三點一線。
俞冷則在收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又老實了兩天感覺自己徹底接住這根橄欖枝之后，也敢于去臨時站點探望路嘉木和韋笑妍了。
被隔離三天后，路嘉木已經結束了隔離可以外出了。
韋笑妍昏迷主要還是因為出逃時候周圍環境溫度太高，身體又虛中暑導致的，在被隔離的第一天就已經恢復意識醒過來了。
由于她在異常中生活的時間太長了，被感染的風險極高，不能簡單的直接結束隔離了事。
在又反復的經過了多重手段的檢查，確定她整個人從外表皮到內里消化道呼吸道黏膜都沒有附著疑似紅色粘稠狀物之后，才被順利轉入普通醫院。
三天多的治療時間雖然沒有讓她徹底健康起來，但身上的浮腫已經消下去了很多，有了點活人樣。又獲取到了一些人體必須營養成分后，她的膚色也有了一點改觀，看起來不那么令人感覺下一秒就要死了。
整個人不再那么像浮腫女尸了。
她又在普通醫院住了幾天后，院方宣布她恢復自由了，在接受長期治療的同時也可以自由外出。
雖然基地介于她是一名異能者可能擁有巨大的培養潛力，在她簽署了保密協議后，就承諾會承擔她后續的住院治療費用，但在這個世界的經歷對于韋笑妍造成的精神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她每次意識薄弱的時候，哪怕只是打個盹半夢半醒中，都感覺自己回到了血肉森林的老巢，世界再度在她眼前分崩離析。
這令她恐懼異常，精神有了一些錯亂的跡象。
基地為了保密，又給她安排的是單人病房，她在天黑之后，午夜夢回之際總是會記憶混亂迷失自我，陷入巨大的孤獨恐懼中，以為世界末日了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還營養不良有夜盲，天一黑就看不清東西，黑暗的環境會讓她以為一切又變回了致命的紅色。
在勉強給她換到雙人間后，她又不同程度的出現了一定被害妄想傾向。
她需要身邊有一個足夠熟悉而且可以信任的人陪著她。
與其讓寇曼來回跑陪著她，不如她干脆白天去醫院治療，晚上回來住在寇曼身邊。
寇曼家房間有限，為了避免打擾她們的生活品質，俞冷已經提前搬出來了。
路嘉木也不好繼續腆著臉留在寇曼家里蹭吃蹭喝。
但由于黑衣男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覺得他比俞冷乖巧聽話，破壞力也沒有那么強。
所以就沒有在路嘉木的私人物品中，夾雜那仿佛是某種警告一般的個人背景調查檔案。
這導致他雖然拿到了隨身帶著的鑰匙，但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哪，沒法像俞冷一樣回家享受生活。
離開臨時指揮點前，路嘉木數次暗示黑衣男人既然大家已經握手言和，就派人送自己回自己家，還暗示他把自己的檔案還回來，自己很在意個人隱私，但對方聽到后就開始故意裝傻。
不知道是不是想試探試探他沒拿到資料的反應會不會和拿到背景資料的俞冷有所區別，最后還滴水不漏的叫人把他又送回了寇曼家。
路嘉木依然不知道自己家到底在哪。
他知道對方大概率就是在沒事找事，而且這種好事之徒不達目的，你再怎么明面上問他他也一定會找話糊弄過去，還不如不要自討這個沒趣。
路嘉木無奈只能順了對方的意，悻悻的去俞冷的“新”家里借住。
好在俞冷也需要有過共同經歷的知心朋友陪自己吃喝玩樂，對他的到來異常歡迎。
他們每天除了在學校周邊晃來晃去觀察情況以外，就是一起無業在家，咸魚著聊聊天看看完全沒看過的電視節目，點點炸雞和氣泡水，享受久違的現代科技福利，偶爾閑暇的時候演練一下過往學到過的技能。
天天共處一個屋檐下，路嘉木沒兩天就發現了俞冷在有幸得到了那份背景調查資料，知道了自己的人際關系網后，每天還會偷偷給上面的人打電話。
雖然打電話都是背著他進行的，但因為每天都有這么個固定項目，其實就算不特地觀察，也很難不發現他在和誰通電話。
大約沒人喜歡一直把私事掛在嘴邊，而且跑去聯系自己的“家人”這種事放在明面上說會顯得立場很有問題，路嘉木就看破沒說破。
起初小老頭天天過來找他們玩，直到后來某一天神神秘秘的說什么別人給他安排了一份高薪新工作，之后就再也沒出現過了。估計是基地在回過神來后把他也處理了。
小男孩開始的時候被養在他們這邊，但因為他一直對同齡上學的孩子流露出艷羨的目光，后來就在寇曼的默許下被帶去學校了。
雖然即使走關系也很難短時間入學，但起碼從在外面玩變成了在他最喜歡的學校里玩。
一切都在欣欣向榮，這個世界在不同暴力機關的協調安排下，正常和異常大多時候劃分的渭涇分明，只要每天老老實實的在家待著，其實不光看不到，聽都聽不到太多奇怪的消息。
不加入每天神神秘秘的基地，就算想冒險也很難找對地方。
好像現在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正軌，回歸了他們最初認知里那個世界的樣子。
寇曼在學校的工作也在逐漸恢復，原本被安排到代課老師頭上的課再度開始重新分配。
寇曼領到重新分配的課表的時候，看了有一會才隱約發現她的數學課有幾節居然被體育老師占了。
寇曼以為是因為她被請假后，已經換過去的課表沒那么容易再換回來，沒太在意。
畢竟在這里教書本來也不是她的本職工作，他們自己這邊都沒什么讓人能太省心的人，她自然沒那么多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再給小屁孩上課，過分關注那本來就沒看過兩眼的課表。
但是下午當她再度利用閑暇時間開始巡視校園的時候，看到了一群小學生在那里組隊練習，她一問才知道是按照教學計劃，下周學校就要開展運動會活動了。
體育老師是為了彩排才占的她的數學課。
其他老師默認她知道這個教學計劃，畢竟學校每個學期都是這么安排的，就誰也沒特意和她說起這件事。
第166章 第 166 章
辦公室的燈仿佛電壓不穩似的, 略微閃爍了兩下，似乎隱約有一點稍縱即逝的奇怪笑聲從樓下傳來。
辦公室中的其他人不以為意，寇曼卻緊張的抓住了身邊正在對他講話的老師：“最近各班的教學計劃是什么？學生們現在都在做什么？”
被抓住了老師懵了：“什么都在做什么？你問哪個班？”
“運動會！”寇曼焦慮的盯著頭頂的電燈，“現在有人在為運動會做什么準備, 或者在玩嗎？”
雖然感覺莫名其妙,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是看她表情這么著急, 被揪住的老師也下意識嚴肅認真的回答起來：“啊……最近好像有不少不適合當天進行的比賽在提前比？還有幾個班今天調課彩排，不過我帶的班今天都沒調課, 所以我沒注意。”
電燈又閃爍了兩下后，突然整個黑了下來。辦公室中一片竊竊私語。
遠處有老師開始抱怨：“又停電了？最近怎么老是停電�！�
“還好我課件都保存了。”
有的老師從辦公室出去來到教室, 想看看是不是只有辦公室停電。在發現都停了之后開始打報修電話。
有人伸著懶腰說：“停電了什么也干不了了, 出去轉轉吧。”
寇曼環顧四周，茫然了一下。
是真的發生什么事情了嗎？問題已經被解決了嗎？
她立刻跑到樓下。
樓下上體育課的小學生們看到停電了還在傻樂, 異常高興的在操場上玩耍起來。
因為停電意味著教室里放不了PPT，下節課如果還不來電，那他們就只是在操場玩還是在教室里玩的區別了。
還有不少班級因為停電把學生放出來了，一時間操場上已經人滿為患。
在這片歡聲笑語中，寇曼感到非常不安。但她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老師, 在這所學校里不具備太多話語權, 沒有權利讓學生們立刻回去。
她只能目光巡視整片操場, 警惕著有可能突然而至的危險。
路嘉木和俞冷正在校外瞎晃，發現學校里似乎發生了什么變化后，立刻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翻進了學校里面。
由于學校里面現在正熱鬧著，有不少校外人員出入，而他們走路又過于自然而然光明正大, 所以即使誰都不認識他們，也沒人想到要把他們趕出去。
韋笑妍做完今天的治療后也在學校旁邊的甜品店里曬著太陽, 找了個要進學校找老師的借口在門衛處登記進了學校。
寇曼已經在操場上巡視完了一圈，現在學校里斷電還未恢復，她實在看不出哪里有風險。
看到自己的伙伴們已經來了，寇曼簡單交代了一句：“突然斷電，可能是那個東西來了。但我還沒看到什么跡象，我現在去外面看看。”
說完，她就急急的跑出了操場，想要去別的地方看看情況。
然而才出操場沒多遠，她就眼尖的注意到了不遠處的一所建筑的窗子中，居然還有燈光，顯然里面并未如外面一般斷電。
寇曼很快就回憶起了那是學校的游泳館。
***
此時的游泳館內正在進行學生間的游泳比賽，好幾個小孩在各自的泳道內拼命游動。
一所普通學校中，體育好的學生都是屈指可數的人才，所以往往這些學生都需要為了班級身兼數個運動項目。
而游泳就很影響學生在運動會當天參加其他項目，所以必須提前進行。
游泳館中還有一套備用供電系統，所以當學校整個斷電的時候，這里卻只是黑了兩三秒鐘的時間，然后很快就維持住了各種電器的正常運行。
一頭扎在水中極力猛游的學生有很多都沒注意到這一變故，坐在救生椅上掐表的體育老師抬頭看了看，見只是熄滅了幾盞燈，其他沒受什么影響后，也沒有去打擾學生。
但游泳館中卻回蕩起了一陣含糊不清的奇怪笑聲，有什么人在口齒不清的呢喃：“貪玩……貪玩的小孩……都該受到懲罰……嘻嘻嘻嘻……”
那聲音十分飄忽，聽不太清具體是從哪里發出來的。
體育老師立刻抬起頭，仔細觀察著四周。
他聽了有一會才隱約聽明白那個聲音在說什么，感覺非常瘆得慌。
這時，游在最前面的學生已經抵達一側泳道盡頭，一個利落的翻滾蹬壁。
然后學生突然在水中抽搐了幾下，濺起一片水花，然后漂在水面不動了。
體育老師已經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停下來的學生，以為是他突然在水中抽筋了，立刻喊起來：“誰快把他撈上來！”
泳池中的其他學生齊齊的停了下來。但是他們并沒有去幫助那位不動了的同學，而是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轉頭看向老師，然后也沉入了水中。
那種奇怪的嘻嘻笑聲越來越清晰起來。
人如果這樣面朝下扣在水中，溺斃也只不過就是那么一小會的事情罷了。
救生椅上的體育老師根本沒有時間多思考這場面里的詭異，也完全沒往觸電這個方向上聯想。
這些體育競技中名列前茅的學生也許未來會有機會成為體育生，都是他的心頭肉，一秒都耽誤不起。
他一把薅起救生圈，直接從救生椅上跳了下來：“同學們別怕，老師這就來救你們了！”
寇曼剛跑進游泳館，就看到體育老師直沖向泳池的畫面。
聽著那邪惡含混的笑聲，她勉強認清了里面的情況，立刻大聲阻止：“別過去！”
但體育老師已經抱著救生圈，一頭扎進了泳池里，很快也躺在水中沒了動靜，不知死活。
顯然，那只怪物對于“貪玩”的定義已經產生了變化，虛弱令它放低了自己的襲擊標準。
可想而知，如果這次放走它，它下次的襲擊會更加缺乏規律可言。所有人都有可能被它認定為“貪玩的孩子”。
被游泳池這邊的異常情況吸引來的不止寇曼一個人，基地那邊的外勤人員和另外三個人也已經聞風而來。
寇曼帶著點希冀的看向他們，希望他們立刻做點什么。
這些外勤人員或是見過她對她有些印象，或者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說過她。
但是他們卻完全沒有靠近泳池的意思，反而問寇曼：“這位老師，你知道怎么放泳池的水嗎？”
寇曼搖頭：“不清楚�！�
外勤隊員開始呼叫對講機：“發現異常，我們這邊需要抽水作業，請盡快支援。”
先不說等人過來，再花費時間放干游泳池中的水后，那幾個現在還生死不知的學生和老師就已經必死無疑，這么長時間也夠那鬼東西跑好幾次的了。
外勤隊員察覺到了她的想法，說：“不好意思老師，我們這次沒有預料到它會出現在這種場景中，所以沒有隨身攜帶防水的裝備。”
顯然，他們對于怪物行為的預判還沿用的是之前的邏輯，這群學生是在比賽而不是單純的娛樂，令他們認定發生危險的概率極低。
而且，他們其實是會優先考慮自身安全，然后再考慮抓捕異常以及他人安危的。
如果準備不充足，他們可以直接放棄里面那些還不知生存率剩幾成的人。
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是對任務進展卻非常不利。
寇曼回頭看了一眼，路嘉木會意，點了點頭。
因為提前知道這只鬼的能力就是放電，所以他們幾個人早已日常換上了絕緣鞋，也買了絕緣服，雖然同樣做不到跳進水里還能絕緣的程度，但單純走進游泳館還是不用擔心被電死的。
得到隊友的支持，寇曼看向外勤隊員的手上：“你們的手套是絕緣的嗎？可以借我們用用嗎？”
“是�？梢��！�
外勤人員多少知道他們之前直面異常的事跡，對他們還是有些崇敬的�，F在聽說他們要出這個頭，二話不說的點了兩個人把手套讓了出來。
寇曼帶好手套，進了游泳館場地中，一路跑向救生椅，拿起了豎在邊上的救生桿。
這個東西很長，可以挑到靠岸幾條泳道里的學生和老師，而且是木質的，應該不那么容易把水中的電引到她身上。
泳池中那種得意的蒼老笑聲層層疊疊的回蕩，聽不出到底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寇曼跑到泳池岸邊的時候，其實也沒在水里看到它的身影。這個怪物可能是進到游泳館的備用電源中后，又刻意隱藏起來了。
來不及多仔細觀察，寇曼揮舞著長桿，先挑到了落水時間最短最有生還希望的體育老師。
怕他太重壓斷唯一的這根長桿，寇曼沒有直接把他從水中提起來，而僅是扒拉到了岸邊才提起來。
路嘉木幫著她把人拖出了游泳館場地，外面的外勤人員立刻一邊通過對講機請求醫療支援，一邊檢查體育老師的情況，開始進行急救。
寇曼又快速挑起了一個離自己最近的學生，直接讓那個小孩脫離了水面，又一甩就甩回了岸上。
游泳館中盤旋著的那種得意的蒼老笑聲噤聲了。
寇曼又挑起一名學生，甩到了岸上。憑借著自身巨大的力量優勢，她完成這一動作就像是挑起水中的一片樹葉一般的簡單。
空氣逐漸陷入了一片焦灼中。
那個蒼老的聲音再度含混的呢喃起來，這次卻顯得很生氣：“懲罰……壞家長……壞家長比壞孩子還要可惡……”
一團發著光的肉團從泳池兩頭換水的通道中慢慢擠了出來，露出一張扭曲浮腫的臉，不斷憤怒的呢喃著：“不可饒恕……壞家長……也要受到懲罰……”
出現了。
顯然寇曼不斷把人挑走這件事激怒了它，它不再畏首畏尾的隱藏著。
寇曼對他視若無睹，繼續快速把泳池里的小孩用桿子挑出來。
這種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一般的場面讓怪物怒不可遏，它那畸形的面孔開始猙獰的扭曲起來，呢喃的聲音也變大了：“不可饒恕……要受到懲罰……貪玩的孩子和家長……都要受到懲罰……”
俞冷跑過來抱走了剛挑上來的學生，路嘉木則蹲下身把絕緣服平鋪在地上。
為了增加勝算，他過來的時候還把小男孩身上的小雨衣給搶走了。
兩件衣服被他快速纏繞在一起，弄成了個網兜的形狀，只等那水中的怪物失智的往這邊游一游，到時候斷了它逃跑的路徑，像撈魚似的把它套住。
第167章 第 167 章
寇曼繼續用輕木桿去挑泳池中的學生, 這種挑釁行徑讓怪物更加怒不可遏起來，眼睛睜的大大的，死死瞪住寇曼。
“不可饒恕……要受到懲罰……你知道貪玩的孩子，和教育不好孩子的壞家長, 要受到懲罰嗎？嘻嘻嘻嘻……”
它一點點從換水通道中擠出, 終于露出了整具浮腫的軀體。
它在岸邊盤踞蓄力片刻, 猛的彈射了出來，極速向著寇曼撲來。
“懲罰……懲罰！你知道壞家長要受到懲罰嗎？你知道壞家長要受到懲罰嗎？！”
寇曼終于正眼看向它。
它那仿佛揉在一起的面團似的臉越來越大, 越來越近，讓寇曼一次看了個清楚。很神奇的, 貪婪惡毒得意之色居然在這張面團一般扭曲的臉上一一浮現。
寇曼心里有一種難言的感覺, 有些不舒服，甚至連胃都有些輕微的抽搐起來。
這不是因為她害怕, 只是她想到了它生前也曾是個老師。
雖然她從未真正的見過它，但就憑死后執念居然全都是和教育事業相關的，寇曼猜測也許它生前也是位恪盡職守，忠于崗位的教師。
這怎么可能讓她一點代入感沒有呢？但它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怪物徹底被激怒從自己的藏身處沖了出來，守在一邊的路嘉木看準時機, 扯著兩層衣服系成的簡易網兜直接撲入了水中。
怪物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膽敢一點防護都沒有的, 主動跳進自己的主場中, 在滿是導體的壞境里正面剛自己，一時沒有閃開的打算。
它不僅沒有閃，甚至還興奮起來：“嘿嘿嘿嘿！你……也要……受到懲罰！”
它更加狂妄的努力發電，試圖電死面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但是路嘉木卻似乎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在怪物思考出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路嘉木就已經貼到它面前, 用兩層絕緣衣服做成的網兜把它兜了進去。
怪物這才開始一邊咒罵著一邊掙扎起來，就像一條被網兜住的魚在試圖掙扎求生。
“壞學生……壞學生！你居然敢打老師！懲罰！”
它在衣服中不斷撲騰, 但都無濟于事，甚至連它一直引以為傲的能力似乎都受到了抑制。
深水池三米深，路嘉木憋著一口氣，在水中被它帶著上來下去左右橫撞片刻后，勉強把衣服扎好了口，開始嘗試物理說服它一起上去。
寇曼站在岸邊看著路嘉木在水中和衣服搏斗，勉強壓下了心里和胃部的不適。
他跳入水中鬧騰的動靜使水體產生的不少波動，泳道內那些無知無覺漂著的學生也紛紛跟著水面晃動起來。
一個還穿著校服的小小身影無聲無息的翻到了水面上，面朝下靜靜的溺在水中，那距離正好是寇曼努努力就能夠到的位置。
剛剛寇曼一直沒有看到他，可能是因為這個孩子落水后被卡在了哪里，路嘉木和怪物在水中搏斗起來才得以讓他漂上來。
溺水幾分鐘以內的話，其實并不是百分百會死。
但是隨著時間推移，哪怕只是一小會，一條年輕生命以后可能會面對的后遺癥嚴重程度，都是會大幅上漲的。
能早救上來一秒，也許都會給他們未來帶來截然不同的人生命運。
寇曼立刻支起輕木桿，去挑那名學生。
其實一挑起來，寇曼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這個學生，太輕了。
寇曼想把救生桿扔掉，但已經來不及了
隨著她一下把學生挑到高處，校服上吸足的水順著輕木桿淅淅瀝瀝的蜿蜒了下來，流淌到了寇曼的胳膊上。
那個學生抬起頭，露出虛幻扭曲的面孔，和弧度詭異的笑容：“老師……救我……”
寇曼瞳孔微微舒張。
它是什么時候變成鬼的？
“嘿嘿嘿嘿嘿……”
一眨眼的時間都不到，它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順著水漬一路而下，瞬間纏繞到了她的胳膊上。
寇曼的身體一下就麻住了。
它在她耳邊低語：“老師……救我……”
電流快速通過寇曼全身，最終在岸邊凝聚成了一對電光小手，一把抓住了寇曼的腳腕，詭笑著用力拉扯：“老師……我們一起走吧�！�
游泳館門口的人只能看到寇曼挑起來了什么東西后，突然渾身僵硬的不能動彈了，然后似乎有什么拖住了她，把她一下拽倒，噗通一聲跌進了泳池里。
那是一只新生的異常！它誕生的好快，而且居然沒被大鬼吞噬掉。
“曼姐！”
看到這一幕，外面的人立刻焦躁起來。
載有抽水泵的工程車已經開進了學校，外勤人員立刻組織著把抽水管接進了泳池里開始抽水。
路嘉木也已經注意到寇曼被什么東西拖下水了，正被拽著向池底沉去。
但是他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自己手中的這個怪物威脅性遠比那只新生的小鬼要大。
如果他現在為了救人放下這只怪物，結果就是兩個都抓不住。
路嘉木沒有在這個時候多做猶豫，揪著大怪物向上浮去。
寇曼的視野被水阻隔住，冰冷的液體很快倒灌進鼻子里。她仰頭看著水上的世界，下意識想伸出手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沒抓住。
整個色彩分明的世界都在逐漸離她遠去。
路嘉木重新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有外勤隊員換上了潛水的裝備，來到了泳池邊。
看到他帶著怪物浮出來，他們立刻上前幫忙，把衣服兜中的怪物塞進了容器中。
路嘉木再度潛入水中，兩個穿著潛水裝的外勤人員也帶著工具跳進了泳池。
他們看到一雙小手從泳池底部的出水口伸出，死死抓在寇曼的腳踝上。而寇曼此刻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水中，似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路嘉木立刻隔著衣服兜抓住了那雙小手。
小手先是反手試圖抓住路嘉木把他也一起帶走，發現總是抓不到后發出了一陣惱羞成怒的尖叫，然后立刻掙扎著往回縮。
其中一名外勤隊員開始撬下水的鐵網，另外一名隊員等那小鬼一松手，就帶著寇曼向上游去。
一把她送上岸，他就又去撈其他學生了。
泳池邊，外勤隊員開始呼喚寇曼，試探她的脈搏，隨后有點緊張起來。
“沒有心跳，失去意識了。”
韋笑妍想立刻進行心肺復蘇，但是她剛一按壓下去，胳膊就傳來了“咔嚓”一聲脆響。
俞冷立刻說：“我來吧�！�
隊員拿來了呼吸膜，幾個人輪流進行起了胸外按壓。
她被按壓了好幾輪，還是沒有反應，外勤隊員的態度已經發生了一些轉變，小聲提醒：“我們離水池遠點，小心再次發生異變。”
看到這種場面，韋笑妍差點刺激過度暈過去。
在她看來，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她甚至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剛剛，寇曼的身影還是如此強大可靠，不知道怎么下一瞬間形勢就突然變了。
她忍不住開始絕望的哭泣起來：“曼姐，曼姐你不要拋棄我們，不要走……”
意識朦朧間，寇曼仿佛又看到了電磁王那張浮腫怨毒的老臉。
不止于它，很多人的面孔，都如走馬燈一般，依次快速在她眼前浮現。
最開始那些已經因為記憶不清而逐漸模糊的“同學”的，高老師和文老師的，一開始就沒有堅持下來的于童的，王彪的，在車廂中不斷死去的俞冷的……
以及許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路人的。
形形色色已經離去的人不斷出現在她的記憶中，從她身邊走過，光怪陸離的演繹著各自的人生。
這趟旅途自出發之日起，已經走了太遠太久。
而她很少有機會，或者說很少有勇氣回頭去回顧它們。這會令她感覺到恐懼。
真的是很奇怪啊。
寇曼緩慢的思考了一個已經盤桓了許久，卻又從來不敢細想的問題。
很多人，明明生前都是擁有著優秀品格的好人，他們樂于助人，他們無私奉獻，他們忠誠于人。但是當他們死后變成鬼，一切卻都被顛倒了。
所有理想信念以及抱負，在死亡的那一瞬間，似乎頃刻間就會煙消云散，美好的靈魂直接轉變成最惡毒的毒霧。
好像這就是這些世界的本色。
那么如果她不幸遇難，她也會變成那樣嗎？在命運的終點，顛覆掉一切美好人格存在過的痕跡，成為一只陰險自私的鬼？
其實很少有人會真的無所畏懼，大多數看起來強大又可靠的人，都只是懂得如何掩飾回避這種情感，懂得盡量排除掉這些負面的情緒。
可是一旦思考起這些，寇曼就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中捂著臉蹲下了身，恐懼的瑟瑟發抖。
許多她所熟悉的面孔都幽怨的圍攏了過來，把她困在了中間。
她又看到了王彪，王彪在大聲質問，當時死去的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大聲訴說著死亡后的冰冷感覺。
寇曼更恐懼了。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發生的？為什么她要來到這么可怕的地方？
如果他們的世界本質就是如此黑暗的，那命運是在今天走向終點還是在明天走向終點，又會有什么區別呢？
這個時候，她隱約聽到遠方傳來了一陣絕望的哭喊聲：“曼姐，你不要離開我們……”
“對不起，我好沒用，對不起，你快回來好不好……”
那哭聲逐漸蓋過了所有的低語，成為了她的世界中的主旋律。
第168章 別離
在不斷回蕩的哭喊聲中, 寇曼隱約間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想到了那些還活著的同伴，頭腦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重要的并非世界真正的法則到底是怎樣的，也不是虛無縹緲的遙遠未來到底如何。重要的是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她所重視的朋友們, 正在需要著她。
她的努力也絕對并非全無價值。
存在即為合理, 無論這里到底是些怎樣的世界, 他們都只是一群努力讓自己繼續存在下去的人而已。
至于那些已經為了他們而離去的朋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絕對不可能是這么怨恨的。
他們一定是滿含期待的把希望寄托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曾經對于他們的恐懼不過是出于她的臆想。
直面那些過往不敢去回憶的面孔, 過度的刺激反而令她精神直接脫敏，她逐漸想開了。
寇曼擺脫了那些張牙舞爪的虛假人影的束縛, 脫離了恐懼的海洋。
那些影子伸展著肢體還在試圖把她拉回去留下來, 但寇曼已經不再在意它們。她順著哭聲指引的方向，努力掙扎著向上浮去。
越往上, 視野越明亮。
寇曼猛的睜開眼，直視了游泳館頂部的照明燈，劇烈的窒息感后知后覺的終于涌了上來，她開始聲嘶力竭的咳嗽起來。
一旁為她做心肺復蘇的隊員受驚跳了開來，一眾隊員警惕的都望向了她。
在確定了她是成功活過來, 而不是變成異常詐尸后, 才用紙巾為她擦拭口鼻, 又拿來了一條大毯子裹住她為她保溫。
韋笑妍撲在她懷里也哭的聲嘶力竭：“我以為，我以為也要失去你了……”
“救回來了就好�！�
外勤隊員簡單說了句話表達善意后，就匆匆忙忙轉移陣地，去對其他溺水者展開急救去了。
水中的其他落水者已經被全部撈了上來，水也已經抽干了大半。已經有不少師生隱約知道這邊出了什么事, 圍過來觀望，卻被警戒線攔在了游泳館外, 只能一邊張望一邊議論。
電磁王和那只新生的小鬼都已經被遮遮掩掩的送上了大車，但因為目前還不確定游泳館中會不會再新生出什么異常，所以還不能放外人進來參與救援。
游泳館中忙忙碌碌，人手十分短缺。
隨著電磁王最后一部分被抓住，已經有一扇光門為他們緩緩打開了。
那光芒無視了地形和物體的阻礙，直接映入他們的眼中，令人只能通過門的大小判斷出距離還有點遠，但卻不知道具體在哪。
路嘉木離開游泳館，找了個高處眺望了一下，很快就回來了：“水壩那邊�！�
門開在那怪物最初誕生的地方，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場中已經有幾名小學生成功復蘇，一名隊員路過他們的時候說：“辛苦。救護車就在外面，你們可以先跟車走，去做一下身體檢查�！�
寇曼問：“你們可以捎帶我們去臨時基地那邊嗎？”
“那邊的醫療設施并不好�！标爢T感到有些奇怪，“是要找頭兒嗎？”
“差不多。”
他不再多問：“那正好你們可以跟著異常一起走，幾分鐘之后就發車�！�
雖然附近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湊過來了不少人圍觀這邊的情況，但還是預留出了救援通道。
四個人在他的引領下，順利出了游泳館，找到了押運異常的車。
借著發車前的最后空檔，路嘉木去找小男孩，而俞冷則在寇曼的授意下，去教室辦公室簡單整理了一下課件。
把最后這一點事情收尾處理好，他們就該徹底離開了。
幾分鐘后，車輛就駛離了學校，開往山區。
可能是默認了他們是可以信任的友方，外勤組不但直接把他們和貨物放在了一起，甚至還毫不遮掩。
電磁王那張喪心病狂的臉就在他們面前，在特制透明容器中不斷掙扎，在玻璃壁上揉來揉去，不斷吞噬那只新生的小鬼然后再排斥出來，多少有點膈應人。
但不管怎么說，所有懸而未決的事情都已經收場，這次的旅程終于即將結束了。
俞冷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抱了他一下。
小男孩傻乎乎的還不知道自己即將被拋棄，突然被人親近還很高興。
韋笑妍體虛又受了精神刺激，已經在寇曼身邊睡著了。
寇曼則裹著毯子，眼神有點發飄。似乎是在看罐子里的電磁王，又似乎在看向空地。
“我……”她糾結猶豫了有一會才突然說，“我，其實有點不太想繼續走下去了�！�
俞冷一下沒反應過來：“什么？”
寇曼這次說話的語氣鄭重了不少：“對不起，我剛剛仔細想過了，我不太想繼續走下去了。”
車已經開進山區，抵達了目的地。
不想和那鬼東西繼續共處一室，俞冷立刻迫不及待的從車上跑了下來：“曼姐，有話下來說。”
他們已經能看到光門就開在不遠處的河岸邊了，寇曼卻還停留在車上沒有下來的意思。
路嘉木十分貼心的試探了一句：“你是在想怎么和重要的朋友們告別嗎？”
“……嗯。”
這次的瀕死體驗確實讓寇曼看開了一些事情，不再執著于過往同伴的死亡，但同時卻增加了一些新的憂慮與忌憚。
她在原本的世界也是一名幾乎生活在純白象牙塔中的教師，一直都有著教書育人，宣揚所有光正與美好的信念。她想把這份人生意義一直堅守下去。
所以她非常不想最終淪為和電磁王一樣的怪物。
俞冷有點不敢置信：“我們都已經一起走到這里了？”
寇曼糾正他：“其實我們只是才走到了……”
怕被禁言，她越說聲音越低。
他們才剛走到第八號世界，卻幾乎每個人都已經死過一次了。
而要想回到最開始的世界，還需熬過四個完全不知情況的世界。
會遇到險境，繼續有人陣亡的概率很大。
寇曼看向山區周圍的環境：“這里看起來太正常了，是我目前為止看到過的最正常的地方。我在這里的這段日子，就好像一切都重新走上了正軌，不該發生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停留在某一個世界，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可行。但我這次想試試�！�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不太好�！笨苈挚戳艘谎坌∧泻ⅲ暗蚁Ｍ銈円部梢粤粝隆Ｒ苍S我們會為這個世界帶來新的契機。”
俞冷問：“曼姐，那邊已經沒有你在意的人了嗎？”
寇曼沉默了一下：“還有。但我更不想死�！�
也不想再次目睹同伴死亡。
俞冷在上一個世界一直處于無意識狀態，他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也不清楚在他身上到底都發生過什么。
如果他什么都記得，那他也許也會在如此陽光明媚的世界中產生那么一瞬間的動搖。
但是他不記得黑暗世界中的一切，這對于他的精神而言也許也是件好事。
寇曼猶豫著該不該把那件事說出來，用以說服他不要繼續前進。
“如果曼姐想要留下，我也不想繼續走下去了�！表f笑妍小聲說，“我知道我沒有什么用，一個人甚至沒法獨立生存。所以這一路走來多謝你們的照顧，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眼看隊伍似乎要散，俞冷開始感到害怕。
他自知自己沒資格和她們講大道理否定她們的想法，只能先勸說韋笑妍：“你現在的身體狀態這么差，你甘心一直這樣下去？”
當然不甘心。但是，雖然脫離這個世界會讓她恢復到最初的狀態，相對應的代價卻是失去這個罕見的安逸環境。
兩者相比，她還是希望選擇代價最輕的那個。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表f笑妍心有余悸的說，“這次醒來時的場景太恐怖了，我不確定以后會不會再次發生那樣的事情�！�
那種獨自面對整個混沌毀滅世界的痛苦感覺，整個世界的希望全部湮滅的感覺，讓她日夜難安，根本就忘不掉。
“這次我很幸運，還有路哥來找我。但下一次，我卻不知道是否還會有這么幸運，我其實已經……沒有勇氣繼續走下去了�！�
思考了一會之后，寇曼決定還是不要把上個世界的事情再拎出來仔細講一遍給俞冷施壓了，所以只是說：“這就是我自己的選擇�！�
她找外勤人員借來了紙和筆，想了想后開始寫信：“如果你們決定繼續走下去，請你們帶上我的信。如果你們最終可以成功走到終點，請代我告訴我的家人，我在這里一切都好�！�
俞冷還是不愿接受事情會突然發展成這個模樣，帶著點祈求的說：“曼姐，我們不能沒有你�！�
他還在心里遣詞造句著想要勸服她們，路嘉木卻伸手阻攔住了他。
俞冷有些難以置信看向他：“連你也……？”
路嘉木倒不是想留在這里，而是怕俞冷再去勸她們，自己就要反倒被說服了。
要是這樣的話，到時候一個人走下去還是挺令人感到為難的。
“我只是覺得，曼姐和韋笑妍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或許我們應該選擇尊重她們。”路嘉木說，“畢竟即使我們已經一起走了很久，但我們依然沒有資格為其他人的人生做決定�！�
俞冷收回了即將涌到嘴邊的話語。
寇曼的筆尖停頓了一下：“雖然我們的相遇只是源自于不幸遭遇的詭異事件，但我還是很高興可以遇到你們的。我一直感覺你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我其實很在意你們�！�
“這一次如果我們分開，可能這一生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我也無法得知你們在之后會經歷什么�！笨苈ь^看向他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也可以留在這里。也許那個地方，在我們沒有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是允許我們留下的。”
路嘉木拍了拍俞冷的肩：“那希望你們會獲得你們想要的生活。我是必須要繼續走下去的�！�
“嗯。”
韋笑妍也寫了一封信，留下自己的居住地址后交給了路嘉木，微微向他們鞠躬：“大家都是很好的人。我很感謝你們讓我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對我這么好的人。如果你們抵達了終點，也請為我的家人帶些話回去，謝謝你們。”
路嘉木把她們寫的兩封信小心的對折收好：“好。你們再寫一份吧，我們兩個一人一份，這樣無論是誰最終走下去了，都可以把你們的信帶回去�！�
她們聽完又原封不動的寫了兩份，交給了俞冷，讓他小心收好。
在路嘉木的勸阻下，俞冷已經決定尊重她們的選擇了，保持住靜默不再強人所難 。
確實，他無權干涉別人事關生死的決定。如果接下來幾個世界的情況都很不好，會讓他們寸步難行的話，她們一定會怨恨他今天的阻撓的。
多說無益，看到路嘉木已經轉身走了，俞冷也默不作聲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寇曼和韋笑妍并排坐在車沿邊，看著他們兩個人一點點走遠，逐漸靠近光門。
“真誠的祝愿你們未來一帆風順�！�
第169章 日記本
兩個人最后回頭看了一眼。
寇曼和韋笑妍肩并肩坐在一起, 小男孩正在她們身邊無憂無慮的玩耍，背景是大型車輛組成的營地，在其中忙碌的人，和那座光禿禿的山。
兩個人收回視線, 走入了光門之中。
形似表針的圓形大廣場重新出現在了他們都視野里, 外面的光景已經成為了模糊不清的門后世界。
進來之后, 俞冷按照她們的要求，先嘗試性的伸手拉了拉門, 第八號世界的門居然被拉動，像一扇真正的門一樣咔噠一聲合上了。
這門, 居然從里面是可以關上的？這是什么原理？
他嘗試著又反手推了推, 卻發現門已經卡死。
不知道寇曼和韋笑妍此時眼中是什么光景，但最起碼在他們這邊看來, 八號世界已經徹底鎖死了，她們也永遠被留在門后的世界了。
看起來門一旦關閉，都是不可逆的。他有點沮喪起來。
他本來以為留在門后世界是件不可行的事情，她們會在稍后就過來和他們會和，他們還會繼續一起走下去的。
現在看來并非如此, 之前他們只是快進快出不敢在門邊停留太久, 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操作, 但時空之輪對于人員的去留并沒有強制性規則。
那這一次可能真的就是永別了。他們雙方再也無從窺見彼此之后的命運軌跡。
路嘉木走向場地正中的沙發：“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人又沒死。”
“你一點也不想她們嗎？”俞冷守在門邊，有點感慨，“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
路嘉木看著他：“以后再也不能指望其他人幫助我們了，我們需要自食其力。”
“你說得對。”俞冷最后看了兩眼八號門, 也走向圓形廣場中間，“她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而我們也不可能一輩子生活不能自理的吃軟飯。”
寇曼和韋笑妍寫的信都沒有封裝，俞冷拿出來看了兩眼，多少有點落寞，只能把她們的地址記在了心里。
路嘉木則拿出了最后一點星沙：“為了讓你在下個世界有更多生還的可能性，請吧。”
寇曼不在了，路嘉木又是個慣常會賣隊友的，他確實得著手思考在下個世界如何保全自己了。
俞冷沒有像之前一樣抱怨，小心的把兩封信收起起來貼身放好，捻起一點星沙放進了口中，然后躺倒到沙發上。
這次他謹慎的把目光停留在側方，沒有任何探索上面那片未知區域的意思，即使再度看到了那些從高處輕垂下來，仿佛水母觸須一般的纖維末端，他也克制的沒有去接觸它們。
不知過了多久，在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狀態中，他卻隱約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呼喚著什么：“喂。”
“喂……”
那聲音層層疊疊的回蕩，不絕于耳。
“喂，喂~”
這個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方向越來越明確，似乎就在不遠的地方。
俞冷被嚇得一激靈，努力掙扎著看向發聲的方向。
他驚悚的發現，沙發上多出來了一道由凌亂線條組成的人影，就坐在路嘉木旁邊。
可離奇的是，路嘉木卻似乎看不到那個影子，沒有任何反應。
那人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這是我私下主動和你采取的聯系，除了你，沒人能看到我。這是我的能力之一�！�
“我已經關注你很久了，這卻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想找個機會和你接觸，還是很難吶。我該送上一句遲來的招呼嗎？”
俞冷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還什么“關注”自己，于是緊張的問：“你是誰？”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不過如果論關系的話，我也算是你的前輩了。”凌亂的人影說，“但是現在我卻被困在了一本日記本里。所以說你也可以叫我日記�！�
“日記？”
“嗯�！绷鑱y的人影點頭，問，“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了，那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變成這幅樣子的嗎？”
雖然它說了自己是日記了，但俞冷還是想不明白這個奇怪的東西為什么會突然出現。而且它看起來和日記也沒多大關系。
太過離奇，他只能順著它問：“你怎么變成這樣的？”
日記的整個身形都是由混亂線條組成的，根本看不到臉，但俞冷卻分明感覺它在這時咧嘴笑了起來：“想想我在誰的手里。”
這里總共就兩個人，日記既然不是他的那還能是誰的。
而且俞冷一直都是知道路嘉木有一個本子，還總會拿著看來看去的，對方也說過那是一本日記。
俞冷最開始看過幾次，但因為上面都是一些癲狂錯亂看不懂的線條，而且聽說還是遺物什么的之后，他就默念著“無意冒犯”的走開了。
現在這個人影在diss誰，可想而知。
俞冷立刻警覺起來。他直覺這個東西在污蔑他的同伴，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你是知道的吧，如果有什么疑問，我是可以待會直接問他的�！�
“你是傻瓜嗎？”人影不屑的嗤笑一聲，“直接問他，你就什么先機都沒有了啊�！�
要什么先機？說得好像有什么黑幕似的。
“你覺得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人影非但不害怕他告密，反而還吊兒郎當的翹起一條腿，“冷漠又自私，你從來沒這么覺得過嗎？你的生命對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就像那個時候一樣，你看他會對你手軟嗎？”
奇異的，俞冷知道它說的那個時候是哪個時候。
是上上個世界。
其他人都以為他在瀕死的狀態中什么也不知道，但其實在那個世界，他有著短暫的意識，雖然總是模模糊糊斷斷續續的。
偶爾清醒的間隙中，他總能看到路嘉木正在一遍遍置他于死地。
雖然俞冷也知道，在那種環境中，殺死他就是能給予他的最大仁慈，但也難免會察覺到此人的心狠手辣。
他掐著他的時候，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就好像他只是在做一件他認為最對的事情，無關于生命。
雖然俞冷知道他沒有任何錯處，還為自己數次人生最后一刻帶來了平靜，但冷酷無情，也確實是一個很中肯的評價。
偶爾當俞冷直面他而且離得太近的時候，還會本能的感受到一點瀕死的心悸，聯想到對方冰冷的手。
不過這還并不足以令俞冷與路嘉木產生隔閡，他已經決定把那件事爛在心底永遠不說了。他們依然是穩固的隊友。
凌亂的人影又在那里問：“你真的了解過他嗎？”
俞冷被攛掇的有點不耐煩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日記嘆了口氣，看向一旁：“讓我來告訴你吧，這樣的游戲其實根本不止有一輪，我本來也是游戲的參與者，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樣子�！�
“有些人是不會對你講實話。”日記的手向下一撫，“但是日記上會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這是什么意思？游戲不止一輪，他是在暗示他是之前輪次的參與者，是被路嘉木害成這個樣子的嗎？
“日記我看過�！庇崂洫q豫著說，“我根本看不懂，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想說的是什么。”
“那就再看一遍�！钡侨沼浽谶@時候卻又不正面回答了，只是輕飄飄的說，“你和我很像，我們的契合度很高。希望你最終不要淪落到和我一樣的境地中去。”
它的話中diss的味道越來越濃了，擺明了一副還有什么隱秘的樣子。
“你說明白點？”
日記的線條卻越發凌亂，正在逐漸破碎消失。
“我只是很難得的抽出個機會，想要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不要相信任何人。自己保重，小心為上�！�
隨著它徹底消失，俞冷一哆嗦突然睜開了眼。
剛剛他睡著了？
他迫不及待的向著印象中路嘉木的方向看去，看到路嘉木正捧著日記本似乎在慢慢閱讀，身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什么奇怪的人影。
……所以剛剛那個是夢嗎？
但這個時候，在日記本封皮上一個只有俞冷能看到的位置，卻無聲無息的繪制出了些字符：:D
第170章 末日研究所
剛剛那個不是夢。
日記本剛剛確實對他說話了, 那里面有什么有智力的東西。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俞冷想起了以前也見到過這個本子突然動起來的場面，但是他們當時問路嘉木的時候，路嘉木沒有說出什么有效的解釋，他們也看不出什么, 但似乎對于他們也沒什么太大的影響, 再加上當時還有其他的事情, 后來就沒再問過。
但是現在看來，真的很詭異。
他們四個人都是空著手被卷入這場詭異事件的, 他卻自帶一個神秘物品。
雖然俞冷也知道剛剛那個奇怪的東西說出來的話太玄了，從頭到尾每個字都是似是而非, 似乎有明確的指向又似乎什么也沒有。
但不得不說, 它就像那街邊算命的小攤販似的，很擅長勾引別人的好奇心, 哪怕你知道他們就是些神棍，叫住你可能就是在故意釣你胃口，但你仍然會忍不住的思考他是不是正兒八經的真看出來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內幕。
疑惑好奇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是抓心撓肝, 隱隱心生芥蒂。
這促使俞冷沒有直接問出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團人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嘉木注意到了他那奇怪的視線, 翻過來看了看日記的封皮, 卻什么也沒看到。
俞冷緩了緩后，勉強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在看什么呢？”
但是當他湊過去的時候，路嘉木卻狀似不經意的把日記翻頁了。
俞冷能看到的只是和以前一樣的一大堆錯亂的線條和涂鴉。
這令他有點疑惑：明明就是些亂七八糟的涂鴉，那個自稱日記的奇怪的東西為什么還要讓他來看？
以及明明是無意義的東西，路嘉木為什么要捧著一遍又一遍的看？這正常嗎？
俞冷有些探究意味的想去翻路嘉木之前看的那一頁：“有這么好看嗎？借我看看？”
路嘉木已經把日記合上了, 擺明了一副不想讓他看的樣子：“沒有別的事情做�！�
俞冷想再去拿，卻又被巧妙的躲開了。
很古怪。
以往他們團隊都是很互相尊重彼此的, 如果知道某個人有什么不想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就會保持靜默的不再問了。
但是這次有了那個奇怪的人影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俞冷卻不可能不去較真。
他又想去拿，又被躲開了。再拿又被躲再拿又被躲。
其中還不乏一些利用特殊能力作弊的手段，說死了不想分享給他，讓俞冷差點收力不及時直接滾過去。
俞冷還記得上次自己好奇想看這個本子的時候，對方是沒有這么抗拒的。
他震驚了：“我去，你不至于吧？”
路嘉木把日記本輕輕放在了膝蓋上，挑了挑眉，莫名有一種屬于勝利者的挑釁味道，似乎是出于某種惡趣味才故意逗弄他的。
他是不是真缺德得故意別人越想看就越不給看俞冷不知道，但是就算他們現在打一架，自己非但打不贏，還搶不來日記本是可以肯定的了。
俞冷慢慢把這口惡氣壓了下去。
不過路嘉木雖然還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么，但已經察覺到了異常，問：“你為什么非要看？”
俞冷走回自己那邊的沙發，決定先試探性的問問：“就是看你一直在那翻，有點好奇。那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上面寫了什么值得你這么稀罕的來回看？你看得明白嗎？”
路嘉木輕舒了口氣：“這個是我曾經最好朋友的日記，也是他唯一留給我的遺物。”
至于能不能看得懂？
隨著寇曼和韋笑妍留在了門后的世界，八號門被他們從內部關閉，他們對于時空之輪的認知的增加，混雜在那些鬼畫符中，又有一大片亂七八糟的東西刷新成了可以看得懂的文字。
這次的內容卻非�；野到^望，大約是方谷在人生最后一刻內心的哀嚎，他一遍遍很用力的在紙上書寫著：[我不該回來的，我不該回來的，我就不該回來的……]
[我就該在那些游戲中死去，死在夜里，或者聽他們的，留在門后的世界，這樣我就不會陷入到今天這種地步里了……]
[以前我就很好奇，明明每個世界的時代背景看起來都差不多，為什么有些世界在詭異入侵后直接進入了末日，有些世界卻還有機會組織起對抗組織，我想我已經明白其中的原因了，是因為這樣的輪次不止有一輪，此前還有很多穿越者會在半路就選擇停下……]
[但是我，我覺得不甘心啊，我好想回家，我還有家人，我還有朋友在等著我，我必須回來。]
[我就像一只感染了黑死病的臭老鼠，拼命的逃向安全區……]
[我帶著他們交給我的所有家信，順利回來了。但是除了我，居然沒有人能看得懂。我說的話，也沒有人能聽得懂。我想呼喊，但別人都覺得我在瘋叫。］
［我很害怕，我想找你，我的朋友，可是你也聽不懂我在說什么，你也覺得我發瘋了。但是你比其他人又好那么一點點：你不會對我露出那種鄙夷的表情。］
［因為你看著我的時候沒有表情，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甚至有時候我會以為你還能聽懂我在說什么，這為我帶來了僅有的安寧。 ]
[我明明回來了，卻被整個世界排斥。只是因為有關于“閱讀權限”的那條規則。我沒有瘋，但是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自那之后再也沒有任何人能理解我……]
在他們離開了罕見的安全世界后，日記卻更新出了這樣的內容。
路嘉木默默的看完，說不上心里有什么感覺，一片漠然。
他只是隱隱想起了方谷最后的時光中，他有幾次去探望他的時候，對方突然暴起，沖過來對著自己扔東西的場面。
那果然不是精神病導致的。
也許在方谷的視角中，他也并不是在沖過來攻擊自己。
在此之前，日記似乎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你好不好奇，為什么有些世界會因為應對詭異不及時而直接走向末日，有些世界卻似乎有備而來，能統籌出些應對方案來？
現在它告訴了他答案：因為有一些人一開始就知道詭異會入侵。他們會像寇曼和韋笑妍一樣，在某一個陽光燦爛的世界中止步。
這些日記的內容似乎已經勾勒出了方谷生前的大致輪廓，只差一點就可以拼湊完整他最后的人生軌跡了。
但這么負面的內容，又和他們現在的處境莫名有些相似，路嘉木看完自己消化了里面的信息，當然不想再被俞冷看到。
八號世界的門已經關閉了，這條退路已經消失了，新的負面情緒對于他們不會有任何幫助。而他還需要對方充滿希望的積極陪著自己走下去。
但是俞冷并不知曉他的思路。
“可以問一下，他是怎么離開的嗎？”
路嘉木簡單描述了一下：“打游戲打死的�！�
俞冷下意識感覺，他說的話，居然和那個自稱日記的奇怪東西的暗示能自行拼成一個完整的故事。
日記又在路嘉木看不到的角落偷偷對著俞冷畫符號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了：：D
它一直這樣，讓俞冷感覺心里有個疙瘩。
俞冷盯著日記看，路嘉木警覺的又一次把日記本翻過來看，但是依然什么都沒有。日記又提前把自己寫的符號擦掉了。
俞冷還想再問點什么，但這個時候空場中卻傳來了“咔噠”一聲輕響，地上的幽影指針已經自行跳轉到指向了九號門，上方的光線正在逐漸減弱。
兩個人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
該走了。
***
進入九號門后，他們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從強光地區驟然通往弱光地區令他們的眼睛短時間內無法適應，幾乎像瞎了一樣。
空氣中有一種由陳年老霉味，腥臭味混雜在一起的惡心味道。
失去視力，他們只能更謹慎的通過其他感官試圖迅速掌握環境信息。
俞冷隱約感覺自己正處在跪姿狀態，左右都還有人和自己并排著，不知道現在是什么場合。
有個聲音短促的說：“處決！”
隨著這個聲音，一個小紅點快速躥到了俞冷的額頭上，令他腦海中嗡的一聲響。
……槍？
砰！
俞冷并不知道和自己并排的還有幾個人，但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自己對面還有幾個人。
在對方扣動扳機前的最后一刻，他勉強操控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幾個人輕微調轉了槍口的方向。
一聲輕微的破空聲響，俞冷佯裝被擊中向后仰去，臉枕在了堅硬不平的沙土地上。
他的視覺在這個時候終于恢復了一些。
他看到頭頂是一片濃霧籠罩的漆黑天空，旁邊是幾個和他一樣默契躺地裝死的小孩。
路嘉木在哪里？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他統統都不知道。
俞冷感覺有人在踹自己，是對面那伙開槍的人中的一個，走過來檢查他們是否都已經死亡了。
但他檢查的不仔細，只是在每個人身上踹了兩腳，看他們都沒有反應就又走開了。
那群人執行公務一般的快速收隊，上了一輛吉普車，其中一個人拍擊擺弄著什么。
幾秒后他開始用擴音器喊話：“在規定時間內仍不離開研究所范圍的非法滯留者，即視為叛徒，將被就地抹殺！請各位未接到停留許可的居民們，在規定時間內離開研究所所在范圍！重復一遍……”
車輛開動起來，車上還有人在罵罵咧咧的嚷嚷：“跑吧！快跑吧臭老鼠們！”
場地中一片死寂。
過了有一會，確定了那伙人真的已經走遠了后，俞冷邊上那群明明沒有中彈的小孩才突然手腳靈活的爬起來開始亂跑。
“這里發生了什么？”俞冷也爬起來了，試圖叫住那群小屁孩，“是我救了你們，別跑！告訴我發生什么了？”
但是完全沒有人搭理他，其他人最多只是瞄了他一眼。
一動起來，俞冷又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勁，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小手，大為震驚，呆呆的呢喃：“我怎么又變成小屁孩了？”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拽了他一把，路嘉木的聲音傳來：“別發呆了，我們快跑。”
俞冷一抬頭就看到了路嘉木那同樣稚嫩但很淡定的小臉。
太好了，最起碼唯一的伙伴還沒丟。
看他如此淡定，俞冷以為他很有把握：“你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我當然不知道。”路嘉木指了指那群滿地亂跑的小孩，“但或許我們可以跟著他們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