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寄生
也對, 在這樣古怪的環境中,除了跑好像也已經別無選擇了,人不跑就一定會死。
俞冷想要爬起來,但這個時候才發現剛剛扭轉槍口那一下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一動就會天旋地轉的頭暈, 腦子里嗡嗡亂響。
不光如此, 剛剛那些小孩和那些殺手不太美好的情緒也在影響著他,屬于整個世界的惡意都在倒灌入他的腦海中, 令人想要原地嘔吐。
路嘉木已經把他拉了起來,兩個人互相拉扯著一起跌跌撞撞的跟著前面的小孩跑起來。
即使他們人小腿短狀態不好, 也沒有一下子跟丟。
因為周遭都是倒塌建筑組成的廢墟, 一眼能望出去很遠,根本沒有多少可供藏身的地方。
視野中唯一能看到還完好的建筑, 就是一大片圍欄和遙遠方向上的一座尖塔。
天昏地暗,幾乎同色,破敗的灰色灰燼像雪花一般紛紛揚揚的從高處飄落。
剛剛他們才聽到過的那種驅逐廣播還在忽遠忽近的響,偶爾有探照燈的光線在廢墟之上一晃而過,似乎是在抓人。
雖然目前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如果他們被人抓到, 大約不會是什么好事。
前面的小孩在又跑了一段路之后, 突然消失了。
路嘉木拉著俞冷跑過去的時候,看到是廢墟遮掩之下,有一個狹窄的井蓋。對方已經跳下去了。
路嘉木立刻扯著俞冷也跳了下去。
井中一片漆黑,上窄下寬。他們貿然跳下來,沿著井壁摔成了一團, 鼻青臉腫。
前面跳下來的小孩大約是經常走這條路很熟悉,似乎并沒有摔成他們這樣, 現在已經跑遠了。
不過這里看起來比外面隱蔽一些,被人抓走的概率會降低。
他們兩個人也已經跑脫力,不敢繼續向前探索,只能停在原地忍著痛楚小口小口的喘著氣。
俞冷摸了摸自己瘦干癟的小臉,雖然還沒照過鏡子,也能想象到自己是什么營養不良的樣子了。
這狀態居然比他們在第一個世界中時還要糟糕,那個世界起碼還有學校還有飯吃,表現好了還有糖,而這里可能什么都沒有。
正所謂孩子就是未來,是延續火種的希望。哪怕是在末日,只要稍有一點生存空間,都總會有人去想教育與新生力量的延續。
但是剛剛那些人卻在大范圍無差別攻擊小孩子,那就只說明了一種可能:這個世界已經完全沒有未來可言了。
上一個世界明明還是春光明媚,他們才剛與其他同伴告別,這個世界卻又是如此的破碎不堪,很難不讓人產生一些心理落差感。
就算是成年人,他們也很可能無法在這樣的世界中生存下去。更何況現在還變成了瘦不拉幾的小孩。
俞冷握了握拳,有點崩潰的小聲喃喃:“怎么會這樣……怎么會又變成小孩了……”
路嘉木緩了一會,在黑暗中喘勻了氣后小聲安慰他:“不管這里怎么樣,我們都會繼續走下去的。”
“那任務……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什么?你聽到了嗎?”
一直到目前為止,時空之輪都還未發布所謂任務。俞冷沒有在列車上時的記憶,對于這種狀況還有些茫然。
路嘉木沒有搭理他,在黑暗中安靜調整著呼吸,仔細思索起來。
這已經是第二次出現這種情況了。
目前為止,大部分的世界中會發布任務,也許是因為那些世界還有的選,他們在那樣的世界中活動存在著太多可能性,能做的事太多,所以需要一個任務作為引導才能讓他們作出時空之輪想要他們做的事情。
但是在類似于列車那樣的特殊世界中,迫于極端的環境因素,他們操作空間不大,這導致他們無論想干什么,最終都必然會直面時空之輪的任務核心,所以時空之輪就不需要發布任務了。
現在沒有任務,可能說明了這里也是一個特殊世界,十分棘手。
但是列車世界是封閉狹窄的空間,在那里面活動范圍有限,想要獲得線索只需要簡單的調查一下就好。
這里卻是一片廣袤的末日廢土景象,連能交流的人都看不到幾個,各逃各的命,根本不知道從哪獲知線索。
而且路嘉木猜測,時空之輪不發布任務的時候,任務仍需自己判斷,這些任務往往是一些事件,解決掉任務核心后就可以立刻離開,反之就一直生活在這里。
而且這種任務通常和生存時長并無關系。
這樣的末世場景,估計也沒幾個人想長期停留。
耽誤之急就是,在這廣袤而非封閉的末日景象中,到底有什么事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得不面對的?
眼下對于這個世界所有的信息都只來源于那短暫的幾瞥,他們知道的還太少,根本無從判斷。
路嘉木放棄了思考。
連努力的目標都沒有令俞冷更加不安了。
他像是在對路嘉木又像是在對自己一般一遍遍的說:“我們一起,我們兩個人一起,所有問題都會解決的……”
念叨完,他也逐漸陷入了安靜。
兩個人躺在難聞的氣味中無聲無息的休息。
不知道在這種壞境中沉默了多久。
俞冷內耗掉了大部分精力用以撫平情緒,終于開始昏昏欲睡的時候,那道屬于日記的聲音突然又極其不合時宜的,輕飄飄的傳了過來:“喂,喂~小朋友……”
“喂~”
半夢半醒之間再度聽到這個聲音,俞冷被嚇得一哆嗦一下就醒了:“又是你?”
“對,又是我。”
井下一片漆黑,但在這些黑暗之中卻分明能看到一坨更黑的,亂毛線一般的線條組成了一個凌亂的人形,正翹著腿十分愜意的坐在路嘉木的方向上:“提醒你一點,現在可是個好機會。”
俞冷的眼睛已經有些適應黑暗了,他下意識的掃了路嘉木一眼,發現路嘉木正閉著眼躺在邊上,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假寐。
“他已經睡著了。”日記說,“而且睡得很香。”
俞冷問:“你怎么在這里也能出現?”
“我的出現并不受場合約束。”日記有點得意地輕輕哼笑了一聲,凌亂的線條手輕輕向身邊一撫,“趁他睡著了,看看日記吧。不然一切就都要來不及了。”
俞冷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他也不是傻子,當然不可能跳出來一個鬼東西說什么他就直接信什么。
這鬼東西一而再的出現講謎語,真能是單純出于某種好心?這種迷惑性行為,反而更加觸發了俞冷的警惕心。
雖然只打過兩個照面,但俞冷隱約感覺這個鬼東西其實很會玩人心態。
話留一半不說明白,只要你感到好奇你有了順從它的動機,它就什么都不說了,只剩大片留白讓你去猜的老謎語人。
反正不能再問它為什么不能口述這種似乎對內容感興趣的問題了,這樣它一看到別人有興趣了,就會直接跑掉。
所以俞冷這次直接搖了搖頭,很堅定的回復日記:“我相信他,我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我也不需要什么先機。”
這話似乎并不在日記的預料中,日記無言片刻后才咧嘴嗤笑一聲:“你居然會相信他這種人的所謂友誼?真是不長記性。”
日記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突然變得格外不懷好意起來:“既然如此,那你就繼續做他的朋友吧。”
惡意滿滿的說完這句話,它的線條就開始拆解消失。
俞冷試圖叫住它:“喂?”
日記卻只是抱起手臂笑著說:“相信你們的友誼吧。”
除此之外,不再多說。
但它卻似乎已經說了千言萬語。
俞冷又被它這種反向釣魚術釣住了。
路嘉木不止一次說過日記本是他好朋友的生前遺物,但是到了日記口中,事情卻似乎完全變味了。
這到底是為什么?
俞冷看向對面閉著眼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路嘉木,細細打量了一番。
雖然俞冷剛剛說的篤信,但他心里其實也大概知道自己所認為的友誼,可能只是單向好友。
路嘉木此人的無情,他其實比其他人更清楚一點。與這樣的人單獨同行,是會有一點風險在里面的。
對于這樣的人而言,一起走只是因為目的和利益一致,一旦利益相悖,他們往往絲毫不會念及舊情。
而且路嘉木剛剛在拒絕與他共享信息,肯定是瞞了他什么。
到底是瞞了什么?難道他真的如日記所暗示的一樣,是其他輪次的幸存者,一直偽裝到了現在?
俞冷無聲無息的爬到了路嘉木身邊,盯著那個日記本。
俞冷并不是不想知道日記上有什么,尤其是在路嘉木已經表現出回避的古怪舉動之后。
現在只有他和路嘉木兩個人了,路嘉木又不是寇曼那樣的絕對好人,所以他其實非常急于掌握盡可能多的信息,以求掌握到一些主動權。
日記本此時正被路嘉木抱在懷里,如果強行拿出來,肯定會驚動他。
日記的聲音再度神出鬼沒的出現:“這就對了嘛,不要做傻瓜。”
俞冷回頭看了一眼,凌亂的人影又出現了,就蹲在他身邊,虛擬的目光似乎正在略帶貪婪的上下打量著他的身體:“你一動,他就醒了。你搶走日記快點跑,不要讓他找到你。看完你會感激我的。”
但感覺路嘉木有問題,也不等于俞冷會全盤相信這個鬼東西。
它身上存在的最大一個矛盾點就是,如果路嘉木這個人有問題,而它一直擁有與人溝通的能力,那它為什么不早點出現說明情況?
寇曼她們還在的時候,它把路嘉木的問題告知所有人,不才是最好人的舉動嗎?
俞冷嘗試理清自己的思路,做出了猜測。
第一種可能就是,能引發紛爭的關鍵性信息是最近才出現的,之前沒有。按照時空之輪的尿性,可能是因為那條守密規則。
第二種可能是,日記本是出于某種目的,想支開他身邊所有人。
俞冷沒有急著立刻搶日記,琢磨了一下問:“我怎么覺得,你說了這么多,其實只是想我獨自拿著你?”
日記開始在那里無所謂的說一些陰陽怪氣的話:“啊對對對。”
俞冷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到底為什么不能直接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日記說:“我現在都變成這幅鬼樣子了,你還在指望我說得清記得明細節?讓你去看日記,是因為我只記得日記里有不好的東西而已。”
這倒是有點合邏輯了。它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鬼東西,可能不太記事。
俞冷仔細考量了一下,感覺就算現在立刻偷路嘉木東西和對方撕破臉皮,對方一下也殺不死自己。
就算日記上有了不得的秘密,他們大概率也可以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把話說開,重新找到共識。
日記他要看,同時還不能離路嘉木太遠。
井中的光線極差,俞冷先輕手輕腳的摸索到了通向上面的爬梯,爬上去頂開了井蓋。
一點探照燈的光亮灑了進來,雖然不亮但也聊勝于無。
日記還站在下面打量著他,見狀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俞冷又爬了回來,小心翼翼,一點點的抽路嘉木懷抱中的日記本。
在路嘉木被懷中的動靜驚動醒來,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俞冷趁他還沒反應過來一把抽出日記轉身就跑,跑到井口的下方就著光亮,捧著本子湊近了快速翻看。
在日記的第一頁,果然就已經出現了能看得懂的文字。
上面用略有些潦草幼稚的字體寫著:
[你這么弱小,以你的能力,肯定走不到最后的吧。]
[與其白白浪費掉自己的生命還受苦,不如就讓我來代替你存活下去吧:D]
俞冷剛隱約看清這些字,日記本就突然仿佛有生命一般,蓄足力量直接彈跳起來,啪嘰一聲糊在了他的臉上。
為了在昏暗的光線中看清字跡,俞冷的臉本來就離日記本很近,這一下根本來不及反應。
唔!
它就像某種偽裝成日用品已久的異形一般,在這一刻再無保留的伸展開自己密密麻麻的精神觸手,刺入了俞冷的精神世界中。
為了這一刻近乎完美的動手機會,為了圖謀這個與它能力類型匹配的完美傀儡,它從頭偽裝到尾,可以說是蓄謀已久。
俞冷想把它揪下來,但日記本糊在臉上,居然像抱臉蟲一樣吸力極大,怎么揪也揪不下來。
耳邊傳來了日記激動又略顯滿足的輕笑聲。
日記輕柔的說出了一些帶有蠱惑性意味的話語:“別掙扎了,這些世界這么艱難困苦,一點也不好,你不覺得嗎?以你的能力,努力半天,可能最后反而會變得一無所有。不如就讓我成為你,代替你活下去吧。我比你更強,我會以你的姓名,替你走到終點,替你回家的。”
第172章 第 172 章
日記本中屬于另一個存在的精神力仿佛無形的觸角, 從紙張中伸展而出,快速刺探入俞冷的腦海中,不由分說的開始擠占排斥屬于俞冷的意識。
它一邊進行著這種卑鄙又惡毒的入侵行徑,一邊還在故作輕柔舒緩的說著什么“讓我代替你, 你就至少少奮斗二十年”之類的話, 這令俞冷更加焦躁起來。
而且在瞬間的刺痛之后, 俞冷已經反應過來了:這個東西……它居然在奪舍!
雖然提前想到了日記可能心懷鬼胎,但俞冷也只以為對方是想通過挑撥離間的話術誘導他來達成某種自己的目的, 畢竟對方只是個看起來動都不能動的日記本。
但是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是想直接奪舍。
它怎么會有這種能力?路嘉木隨身攜帶許久的物品中,為什么會有這么恐怖的東西!
無聲無息的被另一個存在冒名頂替, 獨自湮滅, 即使死亡也不被親朋好友所知,自己的人生和自我都將成為另一個古怪東西的嫁衣。
這可真是比死亡后變成鬼還要恐怖的消亡方式了!
俞冷已經恐懼的出了一身冷汗。
日記之前對他說的每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在此時此刻似乎都已經有了特殊的含義。
它說它盯了他許久, 他們的契合度很高,如此的相似,原來是這個意思!
俞冷試圖反擊,把這個奇怪的東西從自己的腦子里擠出去,但那個奇怪的東西在發動這種精神攻擊的時候顯得頗為老練, 絲絲縷縷的精神力如細針一般來來回回對他的精神進行著穿刺。
而俞冷在此前從未受到過同類型異能者的這種攻擊, 他根本不是這個怪東西的對手。
屬于他的意志已經被入侵者刺穿, 又被包裹起來擠向了角落,這個時候俞冷感覺四肢正在離他遠去,雙手已經不太聽使喚,平時不經意間就能完成的動作現在也變得十分困難。
他已經失去了一部分身體的控制權,掙扎著摔在了地上。
再想把日記本扯下來, 更是癡人說夢了。
日記還在他的耳邊輕聲細語:“你是斗不過我的,你還在堅持什么呢?在這些世界中穿梭一定很辛苦吧, 未來還會更辛苦的,不如現在就躺平放棄,讓我來承擔這份苦難吧。”
“而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可以通關。所以放棄吧放棄吧。”
日記本像抱臉蟲一般死死黏附在臉上,甚至有往他嘴里鉆的意圖。
在這種場景中被用這種方式勸躺平,俞冷心里有一百句臟話。
這個狗日記最開始是說讓他獨自帶著日記躲在一個沒人的地方自己看,想必是想要隱蔽的完成這個奪舍過程,等再走出來的時候它就已經悄無聲息的成為他,扮演他了。
這鬼東西嘴里可真是一句真話都沒有!
就算路嘉木能察覺到異常,但事情已成定局,對方大概率也不會再說什么了,只能接受現實。
不過日記一直在試圖等到他孤立的時候再接觸他,是不是因為這個奪舍進程其實可以被外部因素干擾的?
他沒有聽日記的話跑出去太遠,身邊還有人。
在令人窒息的絕望中,俞冷慌亂的努力伸出一只手,掙扎著試圖抓住唯一的那一線生機,向路嘉木求救:“路……路……”
在他抽出來日記的時候路嘉木就已經醒了,但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因為俞冷眼中度秒如年的痛楚在路嘉木眼中其實只發生在一瞬間。
甚至因為俞冷的臉本來就離日記本很近,環境又昏暗,路嘉木只看到了俞冷突然把日記本拍在臉上,然后就開始自相矛盾左右互搏的,一邊繼續往臉上按一邊又似乎很想扯下來的古怪行徑。
被擋住視線的俞冷還在絕望的試圖呼救:“路……救……”
路嘉木短暫審視了一瞬后,決定過去幫幫他。
但俞冷短促而微弱的呼救聲,卻在這時突然變成了一種從容中還帶著點笑意的語調:“木頭腦袋……”
聽到這個外號,路嘉木的腳步一下頓住了。
他又說:“我最好的朋友……好久不見。我之前有太多的話想親口對你說,但是你一直都聽不太懂我在說什么。現在我終于又有機會了。”
看著在地上扭曲掙扎左右互搏的俞冷,路嘉木對于發生了什么已經了然。
現在正在借由俞冷的聲帶發聲的,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那個已經通過自殺離去的發小,方谷。
它通過某種方式從日記本里跑出來了,想要寄居到俞冷身上,但不幸的是目前還沒有完全成功就被他看到了。
路嘉木與生前的方谷不是一兩天的交情,熟悉到對方一彎腰就知道要拉什么顏色的屎的程度。就算死過一次估計也差不太多。
所以它一張嘴,路嘉木就已經分析出了它話里的潛在意圖。
它這么說話,絕不是因為想要敘舊。它只是在試圖打感情牌,攀扯交情,進而影響他的行為。
在方谷人生最后一段灰暗而絕望的時光里,路嘉木作為好友,從來沒有一刻真正理解過他,沒有提供過任何一點幫助,這是路嘉木對他永遠的虧欠。
因為這份虧欠,路嘉木在此時此刻就該無條件的向著它。因此它才要若有似無的提一提這件事,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雖然看的清晰,但路嘉木的動作還是緊跟著遲疑了起來。
人死不能復生?
在這些詭異的世界中,死人都有機會變成鬼回到活人身邊。它自然也有辦法擺脫日記本狀態的束縛,重新歸來,只是它一直隱瞞了這個能力。
而它歸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獻祭一個隊友,這代價本質上也并不是路嘉木需要付出的。
這個人選它可能一早就看好了。
日記之前說它生前的異常能力是心靈系的,正巧俞冷也是,他們在各方面都存在相似度。
路嘉木想起了日記本以前不止一次在開玩笑一般diss俞冷是個弱雞的時候,暗戳戳的提起:我和他,你總要選一個。
日記反復提及這些字眼,大約也是想借機提前觀察觀察他的反應。
作為唯一知道它情況的知情者,只要他不說,其他隊友就算感覺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也聯想不到這里。
而此時此刻,只要路嘉木假裝什么也沒看到的躺回去,熟視無睹什么也不做,不干預,即為默認了它的行為。
他曾經的摯友,就將會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復活,獲得一具完整的軀體,以另外一個身份重新回到這個世界,成為他的隊友。
而非被封印了一般停留在一個本子里,每天最多只能寫寫字畫會兒畫。
俞冷,或者方谷。
認識沒幾個月的隊友,或者從小玩到大的摯友。
“木頭……”話剛說到一半,還沒攀上什么交情,就又變成了短促的求救聲,“霧草救命……”
這個時候,遠處的井道中發出了一點亮光,是有兩個孩子舉著一點火星走過來了。
看到這邊似乎有人起了什么紛爭,那兩個小孩警覺的原地觀察起情況。
路嘉木這邊的遲疑也沒有持續太久,快速靠近俞冷。
因為他還清楚的記得自己在那天已經參加過好友的葬禮了。
人死就是不能復生,死了又回來的無論怎么解釋那也都叫鬼。
容忍一只已經表現出了高度智慧的鬼附著在一個本子上而不把本子燒掉,已經是忍耐極限。
但是一只有手有腳能四處亂跑還很聰明已經完全脫離控制的鬼,絕對不行。
而且方谷的日記本上依然有不少內容還是未被破解的亂碼,他還并不清楚方谷生前的全部軌跡,不能讓日記現在就跑了。
路嘉木蹬住俞冷的肩膀,雙手抓住日記本封皮用力拉扯,想盡快把它從俞冷臉上撕下來。
日記還不愿意放棄,像八爪魚一樣努力吸附,頁面已經在黏附的力量之下扭曲變形,整本日記的形狀都變得異常詭異起來。
隨著日記本被撕貼畫一般被撕開了一點,接觸面積大幅減少,俞冷終于找回了一點主動權,張嘴開始罵:“什么鬼東西!”
“嘖。”日記似乎撇了撇嘴,“簡直無情。”
大約是已經意識到路嘉木并不念及舊情,現在暴露了以后也討不到好吃,短時間內想完全取代俞冷已沒有可能,還得另謀出路。
所以在說完這句話之后,日記驟然收起了扒臉的力道。
兩個人在猝不及防的反作用力下各自摔成了一團。
日記本也摔飛出去了一段距離,掉在了地上。
它通過書脊的弧度人力起來,借助這個混亂的機會開始努力滿地亂爬,爬向那兩個小孩。
兩個不明所以的小孩齊齊看向它。
日記本的封皮上也開始出現新的文字:
[他們在爭奪我的歸屬權。]
[所以我是個好東西啊。]
走在前面稍微年長一點的那個小孩謹慎的抬頭,視線直直的就和對面的兩個人撞上了。
在這個末世中依靠拾荒生存的人,絕大多數都是機會主義者。
今天看到好東西,不要猶豫直接搶過來據為己有,明天就會有飯吃。
而一個會寫字還會動的本子,怎么看怎么神奇,像是什么值錢的神秘物品。
而且那邊那兩個人剛剛,看起來真的是一副在搶東西的樣子。
肯定是好東西。
那小孩沒有多思考,一把撿起日記本抱進懷里,推開自己的同伴轉身就跑。
第173章 第 173 章
被推開的小孩似乎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
眼看日記本被搶走,路嘉木已經從地上跳起來開始追那個搶日記的小孩。
被推開的小孩見狀也舉著那一點火星跟著跑起來,追在路嘉木身后。
開始的時候那個搶日記的小孩還沒有把后面兩個人甩的太遠。
但他見后面的人緊追不舍,跑著跑著就熄滅了手中用來照明的那一點火星, 往身后踹了兩把淤泥之后, 開始全憑記憶亂跑。
下水道也開始出現分支變得錯綜復雜起來, 路嘉木根本不熟悉地形,很快就在黑暗中迷失了, 只能站在分岔口止步不前。
這種事態發展,讓路嘉木都感覺心態有點破防了, 沉下一張小臉抿緊了唇。
剛剛事情發生的太快, 他還來不及和日記交流太多。
雖然路嘉木已經接受了日記本的背刺,但是卻并沒有完全猜到它現在突然這么潦草的急著反水的動機是什么。
簡直就像狗急跳墻一樣。
為什么?是能威脅到它的成員減少了, 還是因為有什么其他因素已經刺激到它了?
路嘉木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路嘉木其實從未真正的完全相信過那本日記,他總是在隱蔽的通過自己的方式試探著日記。
他相信日記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而且日記總能更好的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想法。
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它永遠藏不住的:那就是方谷生前在日記本上已經寫下的內容,它篡改不了。
它自己知道日記上所有的內容,但它卻不能獲知路嘉木到底已經能看懂多少了。
有可能方谷最后的遺言其實是它極為不想讓他們看到的,
它一直以來都緊緊攥著自己的籌碼, 寄人籬下, 日夜冷汗涔涔的緊張著這個秘密,生怕被人知曉。
每一次來自路嘉木的無差別閱讀,都可能為它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因為它不知道他看到哪里了,他看起來好像什么都看到了卻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到。
而它只能在那里盲著眼去賭。
但它還要強顏歡笑,假裝得毫不在意, 一副沒有任何私心純粹為他人著想的樣子,試圖盡可能的融入到他們當中去。
路嘉木猜測有可能是輪轉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日記因為某種原因認為他們即將獲知重要信息,開啟全部的閱讀權限。
而閱讀日記的內容會對它不利,所以它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水了。
猜測到這里,路嘉木罕見的產生了一點緊張焦慮的情緒,開始輕微的原地踱步起來。
后面那個小孩也已經追了過來,路嘉木立刻轉身一把揪住他破破爛爛的領口,質問:“你還能找到他嗎?”
這個小孩明顯比那個搶東西的膽子小很多,被揪住之后驚恐的瞪大了眼,顯然是十分害怕他把被搶了東西的怒意轉嫁到自己身上:“我,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我和他不是一伙的……”
路嘉木把他推到前面:“帶路。”
小孩縮了縮脖子,一副怕挨打的樣子:“這邊的路比較復雜,我又沒看清他最后跑向了哪里,真不知道去哪找他……”
路嘉木面無表情的審視著這個小屁孩,看的小屁孩開始心虛起來:“我和他其實不太熟的。”
路嘉木很快又調整好心態冷靜了下來,沉默著思索了一瞬,已經快速認清形勢轉變了思路。
那小屁孩已經跑沒影了,單憑他一個人估計是追不上了。但是小屁孩帶走了日記本,從某個角度來說也算是件好事。
日記本對于路嘉木而言非常重要,刨除它本身是好友的遺物這個身份,它也是一切冒險的開始,是他最終想要追尋的答案。
就算日記已經展露出了極大的惡意,但目前為止大多都是針對俞冷的,還不足以危及路嘉木自身,路嘉木是想把日記本繼續保存下去的。
可是這樣的話就又沒法向俞冷交代了。
日記剛剛才坑害了他,他肯定容不下日記,一有機會估計就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對方。
但路嘉木同樣還需要這個隊友。這就顯得矛盾重重,他總要給出個交代,難以既要又要。
現在日記自己逃了,對于路嘉木而言反而是個比較兩全其美的局面。
只要看住俞冷,不要讓他被日記回頭殺,那日記現在無論在打什么算盤都和他們關系不大。
因為日記只要不是想徹底留在這個世界,那它就一定會再找機會溜達回來,他們遲早會再碰面。
路嘉木不再瞎追,開始順著印象往回走。
邊上的小孩沒有自行離開,可能真的是不知道前面那個小孩跑去哪里了,反而眼巴巴的跟在路嘉木身后,還問:“你們是從外面來的嗎?我怎么以前從來沒見過你們。”
路嘉木也在不動聲色的快速思考。
收了放在日記本上的心,現在這個唯一能和他們交流的活人就成了關鍵。
雖然只是個小屁孩,但在這樣的世界里,任何一個幸存者都不能輕視,他身上肯定也存在著一定價值。
“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的反向潛在意思就是,“我原本應該見過所有人”。附近還有哪些幸存者他大概都是知道的,他們有社交圈。
雖然對于地面上的世界只是匆忙一瞥,也不知道所謂“研究所”到底是什么東西,但是那種基調已經很明顯了。和他們第一個世界的那所學校很像。
基地構成的圈子很小,外來者很少,外出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所以外來的信息極為珍貴卻也極為不可考。
總體來說,就是很好騙,說什么信什么的那種人。
那作為突然出現的外來者,他們的身世來路經歷就全靠自己一張嘴了。
同時他們也可以對于“研究所”的一切都一無所知,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理所當然的直接開口問。作為遠方的外來者,即合理,又有開口的資格。
確定好交流策略,路嘉木故作警惕的回頭看了小孩一眼,露出一點糾結表情,然后矜持的點點頭:“對……我們剛來不久,就突然被人抓住了。你知道他們為什么要抓人嗎?”
小孩的臉上出現了十分驚奇的表情:“你們不知道嗎?廣播已經連續播放很長時間了。”
路嘉木滿臉坦然:“我們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并不清楚你們這里的規則。我們只是發現了這里有個基地,就進來了。”
很遠的地方?
小孩眼前一亮,立刻追問:“外面還有適宜生存的地方?有多遠?你們是怎么過來的?”
路嘉木拍了拍袖子,奇怪的瞥了小孩一眼:“當然有。很遠就是很遠。”
怕這個小鬼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軟弱可欺的外鄉小孩,路嘉木揮著小手,給自己的背景故事中又添加了更多同伙:“我們跟著爸爸媽媽同學們和老師們一起遷徙了很久很久,走了很遠,才過來的。只是現在我們走丟了。”
果然,小孩跟在路嘉木屁股后面,已經露出了點羨慕的表情:“你們還有爸爸媽媽?”
“對啊。你沒有嗎?”
小孩沒有回答。
但他在審時度勢上還是有幾分精明的,聽完這些話后眼珠一轉,已經感覺到了雖然都是小孩,但路嘉木只是暫時走丟的金貴小孩,和他們這種沒什么依靠的流浪小孩還不一樣。
他很受重視,他有許多潛在的靠山,一大幫子的伙伴,有爸爸媽媽有朋友還有老師。
所以必須要小心對待,盡量討好,也許還能從中沾到什么好處抱上大腿。
“我明白了,你是有能力的孩子。”他肅然起敬,“老師剛剛已經從其他孩子那里聽說了你們,其實正叫我們過來找你們。”
但是剛一過來,正好看到他們似乎在搶什么東西。
對于另外一個小孩一來就偷走了日記,這個小孩也深感尷尬。
書本因為較難保存,在這個時代十分稀缺,有時候可能記載著一些前人的傳承,甚至是直系祖先的物品,所以珍貴非凡。
這本來也不關他什么事。
但為了討好路嘉木,小孩還是嘗試說點好聽話:“你不要怕,他遲早會回來的,一個人在外面的生存幾率很低。等他回來的時候,老師會幫你主持公道的,你肯定不會吃這個虧。等他跑回來,我也幫你打他。”
“現在先和我一起去見見老師吧。”
路嘉木假裝猶豫了一下,表示先要把自己的同伴找回來再一起出發。
小孩立刻舉著火星殷勤的向前快走兩步,走到前面去引路。
等到路嘉木原路返回的時候,俞冷還停留在原地沒有亂跑,正蜷縮著神經質的啃手指。
透過微弱的火光看到他還在,路嘉木的心態重新沉淀了下來。
守著他,等日記本自己再游蕩回來,一切還有轉機。
此時的俞冷又驚又怕還很懵,甚至沒有完全搞清眼下究竟是個什么狀況。
他只記得剛剛有個鬼東西來奪舍他,路嘉木幫了他一把,然后他唯一的伙伴就一聲不吭的突然開跑,一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只能懵逼的抱團蹲下,盡可能瑟縮進角落里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黑暗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可能還蟄伏著居心叵測想要取代他的怪物,而他還失去同伴落單了。
這樣的場景總是能不合時宜的激發人的聯想能力。
俞冷在狂亂的心跳中聯想到了自己的無力與無能。
過往的同伴曾有很多。
但他既不像寇曼或者王彪那樣能力出眾可以一往無前,也不像路嘉木那樣總是沉著冷靜目的明確,有著自己的方向,更不像日記里那個東西那樣陰險狠辣。
如果沒有同伴,只剩他一個人的話,他將去不了任何地方。
怪物剛剛說的話還是挺對癥誅心的。
他很弱小,但是他很想回家,而且他的隊友肯定也在希望擁有更強大的伙伴,怪物恐怖的歪理中莫名透露著一絲邏輯的曙光。
這讓他對日記的恐懼更甚了。
黑暗中的每一秒都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所以當俞冷看到路嘉木淡定的小身板重新出現的時候,他的心里突然被一種感激狂喜的情緒充斥了。
俞冷抖著手輕輕叫了一聲: “路?”
路嘉木心里正在盤算其他事情,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嗯。”
俞冷仔細看了他一圈后警惕的問:“那個……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你為什么會有那樣的東西?你帶回來了嗎……?”
路嘉木拍了拍小衣服,有點稚嫩的打斷了他:“我跟丟了,被偷走了。”
哈?
俞冷對于后面事情的發展一無所知,但在重新看到路嘉木的那種狂喜消退之后,他又開始恐懼起對方來。
他作為隊友看起來不太行,可作為僅存的同行者,路嘉木自然不會甩脫他。
但現在怪物提出了取代他繼續走下去的新方案,他并非無可取代的唯一同行人選了,他無法保證路嘉木在弄清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后不會轉頭反而來幫助怪物害他。
他們之間似乎也都各自有點自己的小心思,已經遠不如以前那么齊心了。
“我來拉你起來吧。”看了他兩秒后,路嘉木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也分出點心分析了一下他們現在脆弱的關系,然后緩和下語氣主動表態示好,“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你也不應該懷疑我的。”
第174章 第 174 章
俞冷眼神有些躲閃跳躍, 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竭力思考著。
他說他跟丟了,誰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只要路嘉木不能大大方方的把那鬼日記拿出來燒掉,徹底一刀兩斷,對他而言就都不是什么好事。
懷疑一旦產生, 就會忍不住想去豐滿陰謀的細節。
而且怪物現在的所作所為只是證明了它自己就是個壞種, 但并不能證明它之前透露出的那些只言片語的信息不是真的。俞冷在這個時候才隱約感覺到, 他們雖然是過命的交情,但認識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如果日記說的關于是路嘉木害死以往玩家, 然后制作出它的那一段話是真的呢?那他就得盡快跑了。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獨自一人確實生存概率會大幅下降, 但繼續依賴路嘉木搞不好就是在直接踩雷。
要不要攻擊他一下立刻獨自逃掉, 就這一兩秒必須下定決心。
可是外面那毫無倫理黑暗顛倒的世界,又令他犯慫。
俞冷舔了舔干澀的唇壓壓驚, 強笑一下,還是虛偽的順著路嘉木說了一句:“咱倆誰跟誰,我可沒那個意思。”
但他幼稚的小臉上藏不住什么心事,滿臉寫著口是心非,可見他想的可不是那么回事。
路嘉木沉默了一下:“那你要不要現在先照照鏡子?”
“嗯?”
路嘉木:“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另有表達。”
俞冷一下就被噎住了。
看他這個樣子, 路嘉木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團結友情羈絆被破壞了, 現在必須得說明白。
如何他們兩個不合, 散開了,才是正中日記本下懷。
被昔日摯友變成的鬼冷不防背刺一下,并沒有過多影響路嘉木的心態,他開始認真思考起破壞他們關系的癥結所在。
即使路嘉木剛剛才幫助俞冷躲過了日記本的坑害,但那害人的日記本終歸本身就是他隨身物品。
就這一點, 他就解釋不清楚。
而且在此之前日記肯定還惡意的說了不少離間的話。
雖然路嘉木沒真聽到日記到底又信口開河編排了什么,但以他對它的了解, 閉著眼都大概能想象到日記微笑著裝大尾巴狼的樣子。
首先要拋出點半真半假的自述,然后自信的在他為何持有它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比如就說是他害了它才讓它被困在日記里的,讓他解釋不清。
路嘉木對于日記本的狀態也只是剛有點猜測,它到底經歷過什么還不完全了解。現在讓他去解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說出的真話可能還沒有日記編出來的假話有信服力。
它可太精了。
日記本之前在路嘉木手里老實了這么久,乖到有時候路嘉木真的以為它單純是昔日好友的意志成精了。
沒想到它是蔫壞,不搞事則已,一搞事就展現出了自己在關鍵時刻離間人心破壞團結的能力。
如果他給不出的合理的說法來,看俞冷那表情,搞不好他已經想好怎么遠離自己了。
一但兩個人分開,不僅各自生存難度都會大幅上漲,而且日記本的目標本身就在俞冷身上,一但他失去俞冷的動向,那他可能以后就再也找不到日記本了。
讓他們兩個人一言不合分開行動,可能本來也是日記本所喜聞樂見的。
可路嘉木現在還不想對俞冷徹底打開心扉,讓對方來審閱自己的記憶以證清白。畢竟日記本上現在他最新能看懂的那些內容處處透露著不詳。
如果讓俞冷知道了那些內容,俞冷就極有可能也會成為新的不安定因素,這會影響到路嘉木以后的路。
簡單思慮過后,路嘉木決定既然解釋不清,那就先拋開事實不談,只說點能快速穩住俞冷情緒的話。
“我不知道它對你說了什么……但鬼話不可信,你不要去相信鬼話,它們最喜歡挑撥離間了。”路嘉木輕輕搖晃手指,老氣橫秋的說,“你雖然可能不是很厲害,但你好歹還是個人,我也是人,所以我們永遠都是一邊的,我不會害你,這點你得記清楚。”
路嘉木繼續自述:“至于我,我確實是值得信任的,我也沒有對你說過慌。只是我和你們一樣,都是初來乍到這里,這里的一切對我而言也是陌生的。在此之前我也并不知道它算是鬼,你別把我想的太復雜。”
他這一番真情實感的表態雖然沒解釋出太多事情,但還是讓俞冷安心了不少。
和鬼怪同行無異于與虎謀皮,看起來對方在這一點上還是清醒的,那一切就都好說了。氣氛略微緩和。
俞冷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所以那個……那個到底是什么?”
“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突然暴斃的朋友的遺物,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之前確實這么說過,只是俞冷之前看他說話的時候一點表情都沒有,所以不知他是說著玩的還是真的。現在聽來,他到好像確實沒騙他。信任危機略微緩和。
俞冷清楚現在還有外人在場,最好不要說太多私話,于是不再多問,將視線轉向路嘉木身后的那個小孩。
小孩見他看過來,稍稍瑟縮了一下,稚嫩的小臉上立刻掛出一抹很刻意的討好笑容:“你們好。”
他殷切的湊過來關心了俞冷一番,看起來態度比對路嘉木時的態度還要舔著。
雖然小孩暫時還不清楚他們的底細,但根據俞冷在上面露的那一手,已經猜到了他極有可能是一名精神系的異能者,是條很粗的大腿。
剛剛他們兩個人說的話小孩都在旁邊聽著,他們極短的議論他肯定是聽不懂的。
但這里的小孩每個人都有八百個鬼心眼子,還是從他們碎片化的信息說挑著關鍵,結合上過來的時候看他們兩個似乎是在打架,進而猜測極有可能是他們那只隊伍在靠近這里的事情,有鬼怪混入了他們的隊伍中,最終引發了一場大戰,才令他們與自己的老師同學失散。
剛剛這兩個人就是因為在互相指責對方,進而打起來了,這才發生了他們過來時看到的那一幕。這會估計是氣都消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他們的老師現在還活著沒有。
他們從那么遠的地方遷移而來,必然隊伍精簡都是精英。而強大的成年異能者肯定戰力很高。
戰力,正是他們這些喪家犬現在所最缺的資源。拉攏他們,或許還能有一絲翻牌的機會。待會要多打聽打聽了。
路嘉木點點頭,也有些社交風度的伸手向俞冷介紹起那個小孩:“這位朋友是這一片的本土幸存者,和我們一樣也是已經組織出了團體,也有老師。他說因為剛剛地面上的那件事,他老師想見我們一面,你覺得怎么樣?要去嗎?”
聽完這番話,不用他解釋什么,俞冷順著他的話風就大概猜出路嘉木跟人家現編了什么背景故事唬人。自己之后得配合著他,不能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俞冷沉思了一瞬后,才略有些憂心忡忡的說:“我們才和老師們走散,對這邊的規矩了解還不足,如果能和本地幸存者交流自然是最好了。”
“那好,我們可以去見見你老師。”路嘉木看向小孩,“作為交換,我們也可以給你們一些外面的信息。”
他們說話的時候,遣詞造句以及每個動作細節都莫名透著一種游刃有余的氣場,讓人下意識就覺得他們是那種精英幸存者小孩,和這里的那些如喪家犬一般的孩童就不一樣。
小孩眼前一亮,立刻轉身在前面帶路。
路嘉木一邊走一邊打聽:“所以說,你們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人在殺人?”
“是因為研究所有了一項史無前例的重大科研成果,可以幫我們擺脫現在的這個局面。你們的老師家長大概也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消息,才開始向我們這里遷徙的。”
小孩不疑有他,老老實實的介紹:“半個月前,研究所頒布了通行證法令,對研究所范圍內的居民進行了一次綜合能力篩查,擇優發放通行證。拿到通行證的人可以留在研究所內等待移民開始,沒拿到通行證的人三天內必須撤出研究所范圍,超時不走的會被巡邏對抓走殺掉。”
路嘉木不動聲色的問:“移民?移去哪里?”
小孩很乖的回答:“這個……具體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只是知道很遠,很難去,聽說那里還維持著大災變以前的樣子,環境很好。……老師肯定知道的更多一些。”
像外面那種程度的廢墟景象,很容易判斷出這是一個在異常中已經走到了晚期的世界,文明已經斷層,距離徹底遁入黑暗也只是時間問題了。這個世界上應該已經不存在任何一片凈土了。
小孩說的這個移民就很有意思了。再加上什么研究所的重大科研成果,這令路嘉木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們這支隊伍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一直在不同的世界中穿梭,也已經經歷了數個異常化程度有輕有重的世界。
他們只是匆忙的看客,即使旁觀到一個世界正在走向毀滅,也不會有那種類似于眼睜睜看著自身正在一點點不可逆腐敗的絕望感,因為那不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總是可以抽身離開那些糟糕之地。
而對于那些行將腐朽世界內的居民,這大約是一種極度令人眼紅的能力。
那會不會恰巧有一些野心家也曾注意到了他們這種人的存在,將這種能在不同世界穿梭的能力看做了破局的關鍵?這有可能實現嗎?
第175章 第 175 章
這樣的猜想, 問他一個小屁孩肯定是問不出什么的。還是得先套點簡單的信息為好。
好在小屁孩一方面可能是太久沒說話已經憋壞了,另一方面也想獲得俞冷和路嘉木的好感,所以都不用他們問太多,他就會自己開啟話題說點什么。
地下管道越往深處越復雜崎嶇, 許多地方都已經年久坍塌, 或者積滿了污水。
小屁孩捧著那點火星, 熟練的在復雜的地形中穿梭,口中話也沒停過。
路嘉木又認真聽他東拉西扯家常了一會后, 感覺對于他們這里的閑散人員構成和他們現如今的生存模式已經有了些了解。
就上下打量了小屁孩幾眼,轉而帶著點十分幼稚的優越感故意說:“聽起來, 你們和你們的老師都只是被放棄的那批弱者啊。”
小屁孩喋喋不休的攀談話語一下就卡住了, 下意識反駁:“老師才不是,老師以前很厲害的。”
路嘉木見他搭話了, 抱起小手,臉上掛上了“真的嗎?我不信”的表情:“他能有怎么厲害?如果他很厲害,又怎么會落得這種境地?”
小屁孩被問憋住了,隱約能看到他臉都有點漲紅了。
小屁孩不知道路嘉木是不是在想借機打探什么情報,因為遠方而來的精英團體對于他們這種過街老鼠有歧視是理所當然的。
他不想現在就被人徹底看低, 于是不屑一顧的哼笑了一聲, 主動說:“老師可不是一般人, 老師以前是科研所的研究人員,只是后來被其他人背叛,現在才會看起來有點窘迫。但老師以后會把這些東西都拿回來的。”
聽他這么說,路嘉木感覺對于這個還未謀面的“老師”又多了一些基礎的了解。
原來這人是有求于他們。那就好辦了。
路嘉木眼神略微停頓,臉上顯露出些許忌憚的表情。
小屁孩抓住了路嘉木這轉瞬間的情緒變化。見自己這么說鎮住了他, 小屁孩逐漸隱隱得意起來:“在這么亂七八糟的地方還能碰到老師,不得不說你們的運氣真是好得很啊。”
路嘉木追問:“真的假的?那他能成為你們這里的科研人員, 是有什么厲害的地方嗎?”
小屁孩毫不遲疑的說:“他非常有智慧,還擁有許多別人沒有的隱秘知識。”
路嘉木稍微等了片刻,但他在故作神秘的說完這句話后就沒有動靜了。
俞冷一直不安的警惕著可能搞偷襲的怪物,沒怎么搭腔,但這會也默不作聲的差不多聽明白了。
人確實可以非常智慧,但是當別人問起有什么能力的時候,只談智慧,大概率意味著此人沒有其他強勢手段。
即使他們兩個人現在已經有淪落到了這種弱小的境地,但這位“老師”看起來對于他們而言,依然是個很好拿捏的角色。
地下管道中,這會前方已經有微弱的氣流拂面而過,似乎已經是快走到頭了。
小屁孩收起喋喋不休的話頭,摸索著穿出一截管道,進入某種殘存的主體建筑中。
空間一下寬闊了不少,路嘉木看到一群年齡各異的小孩正圍攏著一個篝火旁的老頭。
老頭用一根木頭棒子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神色陰翳,似乎正在對著那群半大的少年少女們教訓著什么。
小屁孩小聲的交代了一聲:“這位就是老師。”
那老頭也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停下說教轉頭看了過來。簇擁著他的孩子們立刻十分有眼力的讓出了一條通路。
“老師!”小屁孩立刻歡快地高喊了一聲,快速跑到老頭的身邊,踮著腳尖附在老頭耳邊開始嘀咕,大約是在說剛剛從他們兩個口中聽到的情況。
老頭微微彎下腰,目光陰測測的掃視路嘉木和俞冷,聽了一會后緩緩點了點頭,對著兩個人招了招手,帶著些許威嚴的沙啞開口:“過來這邊吧。”
看起來還有點虛假的領頭人氣派感,姿態放的挺高,指不定還能唬住一些不明覺厲的人。
路嘉木順著他的話走了過去,上下掃了他兩眼后仰頭盯著他,抱起了手臂:“聽說就是你要見我們?你有什么事嗎?”
老頭回答:“我們現在正在組織……”
但路嘉木似乎壓根沒想聽他的回答,自顧自直白的打量起其他小孩,然后一言不發的猛的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少年的手腕。
少年猝不及防的被抓住,臉上展現出了一抹混雜著驚訝的驚恐表情。
不等他反應過來,路嘉木已經突然近身把他掀翻在地。
其他小孩本來都在等著聽這兩個人要說些什么,沒想到他會突然動手,全都驚慌失措起來。
這人怎么回事?他是研究所派出的走狗嗎?是來釣魚抓人的嗎?
出于恐懼,一群半大孩子已經混亂的四散開想要逃跑。
路嘉木趁著他們擁擠,又接連快速掀翻了三個人,過程中居然沒有一個人膽敢出來阻止。
這里聚集的幸存者比想象中的還要不堪,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烏合之眾。”路嘉木拍了拍手,冷笑起來,重新抱起手臂,仰頭看向老頭,“你在這里組織起這么一群烏合之眾有什么意義?”
看起來一副極端桀驁不馴的樣子。
有幾個小孩已經就近抄起了石頭等家伙,聚攏在老頭身邊,一邊瞪著路嘉木一邊不斷瞄向老頭。
他們就像在等著家長給自己撐腰的小屁孩。但如果路嘉木還想打人,老頭其實也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
一上來就吃了個下馬威,被這么打臉,老頭非但沒有發怒,反而雙眼發亮了起來。
在這種世道下,溫良恭謙讓都是虛的,見人下菜碟才是硬道理。
老頭轉而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身邊小孩的頭,語調都放軟了下來:“無論發生什么,我們也還是要想辦法繼續在這里生存下去的。只有團結在一起,才能在這種環境中獲得最多的資源。”
但是事實就是他團結半天都沒團結到一個戰斗力高點的成年人,只有一群瘦骨嶙峋的半大孤兒們捧著他,這使得他說的場面話有些過于流于表面。
似乎是察覺到了路嘉木打量的視線,老頭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年輕人才是未來。”
路嘉木沒有在這一點上直接戳穿他,而是說:“時間緊迫,我們交流的簡潔快速一點。先說說看你們這里是什么情況。”
老頭微微捻著手中的木頭棍子,似乎是在思考,緩慢的說:“情況就像你們看到的一樣。”
可能剛剛這個問題確實有點籠統,路嘉木思考了一下后問:“可以和我說說你們基地取得了什么研究成果,才導致變成如今這種局面的嗎?作為交換,你也可以問我們一些問題。”
聽到信息還可以拿來交換,老頭一下提起了不小的精神,態度也變得積極了不少。
他驅散了圍攏著他的小孩們,讓他們都去做自己的事情,然后伸出蒼老的手指憑空指向一個方向:“那邊的黑塔,你們看到了嗎?那就是我們的研究成果。現在的這種局面就是因此而來,他們想要最大可能的清空黑塔附近的所有鬼怪,肅清出一片真空場地,好獨占這份成果。”
這個黑塔肯定說的是他們在地表的時候,短暫瞥到過的那座尖塔。作為廢墟之中碩果僅存的完整建筑,不用想就知道那必然凝聚了他們基地的智慧結晶,只是不知道是哪種凝聚。
聽這個老頭的意思,黑塔好像還是一個整體的成果,沒有詳細介紹可能是在等著他們拿出外界信息交換。
路嘉木先反問了一聲:“清空?”
老頭繼續介紹:“你們應該也知道,鬼怪雖然沒有辦法徹底消滅,但是它們本身是可以移動的,而且會窮追不舍的向活人聚攏。你沒發現自從進入我們的基地范圍之后,幾乎沒再見到過鬼怪嗎?”
路嘉木問:“所以你的意思是,驅逐我們只是為了讓我們去成為誘餌?”
“沒錯沒錯。”老頭點頭,眉目微微舒展,“研究所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在半個月前突然公布出了一份名單,把所有本基地內合法居民依照能力和貢獻完整的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有用的人,一部分是沒用的人。被認為有用的人會收到一份邀請函,憑函進入黑塔,其他人則必須在規定時間內離開研究所范圍。這就是犧牲一部分人,成全另一部分人。”
“期限一到,從黑塔到研究所最外圍護欄之間,就不能再有除工作人員以外的其他活人了,否則會被無差別攻擊。之前已經有大批居民或反抗失敗,或自己主動組隊離開,順便帶走了許多鬼怪。現在這一片已經沒什么人了。”
“離開要面對外面未知的世界,留下要面對基地內的異能者和熱武器,兩種局面基本上都是死,除了死法不一樣以外看起來也沒什么區別了。”說到這里,老頭似乎有點得意,“之前有一些身強力壯有能力的年輕人沒見過外面的天,以為面對研究所的狗們會更恐怖,生存幾率更低,選擇了離開,不愿學我們在這里茍延殘喘。目光短淺的東西。”
老頭冷哼一聲:“但作為曾經的研究員,我是知道外面的情況有多惡劣的,我們歷史觀測到的所有其他大型基地小型聚點都已經覆滅,連幸存者組成的移動車隊都已經很多年沒再見過了。一群被研究所拋棄的廢物們又能掀起來多大的水花?一出門就沉了。再想回來難如登天。反而是死皮賴臉留在這里,搞不好還能有一線生機,我們只有依仗著這片土地才有可能有未來,他們都看不明白。”
“已經這個樣子了嗎?”
“對。”老頭審視著兩個人,“你們是生面孔,我們沒有見過。但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外來者了,外面不該還有人類基地的。所以我很好奇你們是從哪里來的?你們來的時候沒有被觀測到嗎?”
第176章 行騙
“我其實不知道我們有沒有被觀測到過。”路嘉木天真的眨了眨眼, 反問,“被觀測到會有什么現象嗎?”
“大規模的外來者,最起碼會引起一些騷擾的,不會平靜得仿佛什么都沒發生似的。”老頭撫摸著木頭棒子, 陰冷的來回審視他們, 那目光似乎是想把他們看穿, “外面已經沒有宜居的地方了,你們兩個小朋友卻能突然出現在這里, 看起來就好像是從其他世界里突然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
這個從未有人提及過的離譜真相,他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來了, 但卻又仿佛意有所指, 已經把他們看穿了一般,讓人起一身冷汗。
總感覺如果不能給出一份令人信服的解釋, 那現在這看起來勉強還算和諧的關系就會立刻破裂。
路嘉木老神在在的搖了搖頭,開始信口胡說:“你們看不到,不一定等于沒有。所有的基地從始到終,世代都在流放出居民向更遠方探索,其實有人是已經成功了的。生命已經找到了出路, 只是你們這些原地踏步的人還不知道。”
老頭站在那里, 還是咄咄逼人的執著逼問著:“黑塔的觀測范圍內從未有過一片凈土。你們又是怎么穿越鬼域進來的?”
他似乎是在等著他們說出某個他期待的答案。
路嘉木想起了在第一個世界的時候, 一有機會就會去圖書館逛一逛,雖然不能說看過了所有的書,但是對于圖書館中的書目還是記了個七七八八的。
雖然是學校的圖書館,雜七雜八的書收錄了很多,但是注定了無法包羅萬象, 總有一些知識是注定會被率先拋棄的。
在這樣舉步維艱的孤立世界中,人力物力有限, 偏科是必然的,區別只在于具體偏在哪了。
學校率先放棄的是看不到的星空和抵達不了的遠方,不知道研究所又率先放棄了什么。
路嘉木開始滿臉深沉的編:“根據我們基地記載的歷史,我們的祖先在大災變初期,已經順利抵達了世界的背面。”
老頭本來在等著他無力的辯白幾個理由,然后好抓里面的邏輯漏洞,沒想到卻一下聽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全新設定,不由得瞳孔巨震,整張老臉都亞麻呆住了。
捕捉到他這么一個表情,路嘉木已經完全確信他們是把地理徹底拋棄了。
那作為一個一輩子沒走出基地三公里的成年老頭,他不知道地球是圓的是扁的,也很合理吧?
這些常識是需要用航空和航海驗證出來的,而在詭異遍布的世界這無疑是難以觸碰的。
路嘉木立刻點頭稱是:“沒錯,世界是雙面的,我們近期挖穿了地質,又從背面回到了正面。”
他說的過于理所當然,仿佛世界本就是如此的,已經被人證實過了一般,又一下觸及到了老頭的盲區上,讓老頭想質疑想反問都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問起。
“世界的……背面嗎?生命自會找到出路……”
老頭呆滯的努力消化著這離譜的信息。
更離譜的是他居然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狂熱的向前走了兩步:“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世界的背面到底是什么樣的?有多遠?你們挖穿了,入口就在研究所附近嗎?告訴我!快告訴我……”
路嘉木嫌棄的躲了躲,豎起一根手指制止了他的追問:“我們說好了的,信息交換,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
“沒錯,當然是這樣。”老頭竭力壓抑著他的興奮,努力恢復了平靜,“只要你們需要,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事無巨細的告訴你們,完全沒問題,我會向你們展示我的真誠。現在,提出你們的問題。”
“還是那個問題,你們的黑塔到底是什么,是用來做什么的。”
路嘉木剛剛透露出的信息過于重要,老頭這次沒有再避重就輕的糊弄他們,而是摩挲著木棍思索片刻后,小心的反問:“你知道我們所謂的世界,其實是多維的嗎?或者說平行世界的概念。”
路嘉木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老頭有點意外的審視了他一眼。
路嘉木立刻說:“待會我給你畫去往世界背面的地圖,隧道安全可靠。”
有了這塊大餅,老頭就像被續費了一般再度開始娓娓道來:“雖然目前并沒有人親眼看到過,但我們已經有證據表明平行世界是存在的,而且那些世界離我們并不遠,甚至可以說它們與我們同行,就在我們身邊。”
老頭舒展開雙臂做了一個擁抱空氣的動作:“你敢想象嗎,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在這里,觸手可及,而我們之所以抓不住看不見他們,只是因為我們的物質基礎不一樣,我們的基數不同,頻道不同。”
怕路嘉木聽不懂,他還打起了比方:“你知道廣播吧?一片區域內可能同時存在很多廣播,當你的收音機在某個特定的頻道的時候,就可以收聽到其中某一條,而聽不到其他頻道的內容了。
平行世界的本質也是這樣的,而我們每個人都像一臺收音機,只能在屬于自己的頻道線上前進。頻道之間的差異就是造物主設立下的無法逾越的鴻溝,詭異也是受這種底層規則的束縛的,它們無法掙脫。否則以現在世界上活人幾乎滅絕的局面,它們早就跑了。也就是說,無論我們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什么樣子,相鄰的世界都不一定是這個樣子的。
而我們只要擁有某種轉換裝置,能重調我們收音的頻率,就可以像你們挖穿世界正反面一般,挖穿這層壁壘。”
“我們的世界早就已經從根源上被污染了,鬼怪無法消滅,根本沒有辦法糾正,但我們仍然可以嘗試去擺脫它,去往一個還沒有被污染的地方重新開始。這個就是黑塔的原理,研究所數個世代建立起的宏大偉業。”
講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老頭毫不含糊,顯得極為激動。
“目前我們還并不知曉到底存在多少個平行世界,或者說我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種頻率,但我敢說我們無疑是最為接近真理的。我曾經是基地的研究員,我為基地奉獻了大半輩子,但我實在沒想到,最后他們居然會說我老了,沒有移民的資格,把我趕出來了……”
老頭說的咬牙切齒。
“但是也無所謂了,也許他們會失敗。”
路嘉木則靜靜的消化著這些信息。
這個世界的幸存者看起來確實很偏科,偏的就像八十億瘋狗出籠。
穿越于各個平行世界,這正是他們一直以來正在經歷的事情。時空之輪就是那個可以轉撥頻率的轉換裝置嗎?它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
路嘉木琢磨了一下,問:“這么說你們是寄希望于去往一個完全沒有被污染過的世界?那這扇門在開啟之后,還能重新關上嗎?”
“這種事沒有試過的話,沒有人會知道。”
路嘉木又問:“據我觀察,你們清理鬼怪的能力似乎還算不上成效顯著,而且黑塔招收的幸存者都是擁有異常能力的,他們在抵達新世界后死去的話,也會變成鬼的吧?帶著這么多炸彈,你們不就白跑了嗎?”
“管那么多做什么?”老頭揮了揮手,這次連一點偽善的意思都沒有,“只要為基地延續出足夠長的時間,我們就會找到新的解法。而且也不一定有絕對干凈的世界,只能說情況肯定比我們這里要好,能容納我們進行下一次跳轉。”
路嘉木點點頭。
路嘉木在被牽扯入時空之輪之前,從未聽說過任何鬼怪相關的訊息。方谷也是因為完全禁言最終才會被逼死的,足以說明他原本的世界就是完全干凈的世界。
研究所里的人最終所有的愿景都只是在本能的想辦法為基地這個利益共同體續命而已,但他們目前完全不了解他的世界是怎樣的,也毫不在意。
路嘉木已經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不再提問,而是說:“世界的背面比這邊情況好一些,還有幸存者大本營,我來告訴你入口的位置。”
老頭聞言興奮的搓了搓手。
老頭連挖穿地心這種鬼話都信,路嘉木當然不會怕他能辨別出自己接下來要撒的謊,更不怕他還有外出驗證的機會,他外出反而會死的更快,于是一本正經的開始蹲在地上畫圖,隨便指示出了一個入口的位置。
老頭雖然相信他們有挖穿地心的實力,但在看到地圖的時候卻又再度多疑起來,擔心路嘉木在這一點上騙他。
盯著路嘉木看了一會之后威脅道:“小子,你說的最好是真話,不然我還是有辦法向研究所的狗舉報你的。也許舉報了你,還能給我換來一張入場券呢。”
路嘉木淡淡的說:“我騙你做什么?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這條信息交換完成,老頭發起了新的提問:“你們兩個目前為止,這么耐心的陪了我這么久,你們想要什么?想要去做什么?”
路嘉木抱起手:“告訴你也沒什么,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黑塔的事情,那我們肯定是想要重新和老師同學會合,阻止你所謂的移民計劃,讓他們為我們基地的居民讓位子,這大約也是你想看到的。現在的問題是,你有什么能給我們?”
老頭感覺路嘉木說的話非常真誠直接,眼中迸發出了極亮的光芒。
研究所徹底拋棄了他,憑他自己最多也只是能在地下空間中多茍活幾天,情況只會越來越差,他完全沒有直接殺回去的資本。
而借住第三方勢力開啟一場大洗牌,正是他所極度期望的。也許研究所的人看不出他身上的價值,但外面的人可以。
就算仍換不來一張入場券,但能攪黃那群過河拆橋的人也是好的。而且他現在知道了前往世界背面的通道的位置,他隨時都有機會重新開始。
老頭只能開始祈禱面前的小兔崽子沒有騙他。
雖然想是這么想的,但老頭仍然是不懷好意的在路嘉木和俞冷的臉上來回打量,輕蔑的赫赫怪笑起來:“就憑你們?憑你們兩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孩?你們有什么資本從我老頭這里拿東西?”
路嘉木沒有順著他的pua說下去,見狀直接轉身就要走:“那你隨時可以另謀高就,前提是你能活到新的合作伙伴找到你。或者你就爛在這里。”
“等等。”看他態度拽,老頭果然立刻叫住了他,“我老頭說著玩的。我只是怕你們兩個小的辦事不牢,弄丟了我的東西。”
這老頭找他們聊天,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路嘉木又回來了,安靜的等著看他能拿出什么東西來。
第177章 像個怪物
“我有兩樣東西可以交給你, 能保證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老頭說著,伸手在口袋里摸索起來,有一會后掏出來了一張小證件:“黑塔選中的居民在進入黑塔后都會被安置在低樓層,要想去往高層需要乘坐電梯, 并且需要攜帶權限足夠高的身份識別卡。我被驅逐出去的時間還不長, 他們大概還沒來得及注銷我的身份。”
老頭沒有立刻交給路嘉木, 而是晃了晃后又不放心的說:“這么重要的卡片我可就只有一張,你不會給我弄丟的吧?”
路嘉木搖了搖頭表示不會。
老頭還在原地焦慮的走來走去:“你確定是能找到你們那邊的人馬的吧?你有什么能保證, 如果你們成功了,后面會給我留一個名額?”
路嘉木這次沒有立刻說什么一聽就很假的漂亮話, 而是說:“在這個世道, 沒有什么是可以肯定的。而你會不會有名額,其實本質并不在于我承諾了你什么, 而是在于你自身有多大的價值。當然,如果你已決心爛在這里死守下一個有緣人,就當我沒說。”
他這種看起來很實誠的說話方式,也讓聽慣了漂亮話的老頭心里反而舒坦了一點。
而且說來說去,又繞到了老頭一開始就十分清楚的事實上, 在這里他其實沒什么可選項。
老頭依依不舍的把身份卡牌交給了路嘉木:“那先預祝你們活著回來。我能提供給你們的另外一樣東西是情報, 目前為止獲得了通行證的居民還沒有全部轉運進黑塔, 還有人在外面等著。而且我知道下一次接人的地點,以及要接的居民情況,你們可以直接想辦法去搶通行證,這在黑塔以外是被允許的。問題只在于你們能不能活著抵達聚集點。”
他大概介紹了一下搶通行證是怎么一回事。
黑塔秉承著極致的優勝劣汰原則,在私下里自行將居民分為三六九等后, 向基地范圍內的強者頒發了通行證,當場確認發到了本人手里。
這之后如果有人守不住自己的通行證被其他人搶走了, 那就默認為之前的判斷標準出現了一定失誤,被頒發通行證的人并不是最適宜生存的強者,搶他的那個人才是。這就是冥冥之中某種殘酷的自然選擇,末位淘汰。
這起初引起過一定的騷亂,但強者選擇順應研究所,弱者自身難保,想要反抗還有足夠能力的人終究是鳳毛麟角
由于在研究所眼中,外界是沒有適宜人類生存的地方的,所以從不擔心是否會有異心的外來者混入其中,導致哪怕是在現在,只要出現能搶奪其他人通行證的強者,最多認為是被認為茍了太久才出手,但依然是認可其資質的。
不過這種搶東西的規則只適用于黑塔之外,進入黑塔之后再自相殘殺則是擾亂治安的重罪。
目前黑塔以外還有通行證的人大概都已經聚集到了指定點,而他們現在的藏身之所正處于研究所邊緣地帶,距離指定地點之間存在著很長的幾乎無人的真空地帶,這一路都會有官方人員在不斷巡邏,一旦被他們抓到,沒有通行證就會被直接處決,這也是老頭擔心他們可能活不下來的主要原因。
路嘉木安慰老頭說也許會半路遇到學校的其他同伴,老頭才略微收斂起焦慮,具體講起了集合地點,這一批居民的大致情況,以及黑塔內的一些規則,以及諸多細碎的事項。
路嘉木仔細的記下,老頭又反過來考了他幾次,發現他真的是把自己說的話全記明白了,才依依不舍的放路嘉木走。
兩個人和老頭告別,在其他小孩的指點下,準備先原路返回地面看看情況,然后再決定具體什么時候離開這片地下掩體。
俞冷安安靜靜的跟在路嘉木身后,一直走到能確認那邊的人肯定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了的時候,俞冷才悄悄伸出一只大拇指:“好家伙,你是真能編啊。”
老頭最開始胸有成竹的說出異世界之類的時候,俞冷還以為這老頭知識面極廣,難搞極了,在這種人面前完全就是多說多錯,沒想到路嘉木居然能毫不猶豫的直接跳出了老頭的問詢邏輯,直接開編。
關鍵是還真編到那低能兒老頭的點上了,極大的提升了他們在老頭眼中的形象和價值,居然用謊言換來了真話。
說他是在騙都是在看不起他,俞冷相信只要再多給他點時間,讓老頭抓著他多問問,他甚至能編出一套完整的世界觀。
“你是真不怕他當場戳穿你嗎?”
路嘉木把身份卡小心翼翼的收進了口袋里:“這種人無法對你說的話證偽的時候,哪怕是謊言也可以當成真話講。再說了他就算知道了我說的是假的又能怎樣。”
老頭不是他們的對手,只是他們的敵人也并不是那老頭,能讓他好好把話說完就實在沒必要上去打一架,不然無論引來了誰都不是好事。
這會終于沒有外人了,俞冷又問了問路嘉木對于這個世界和目前狀況的想法。
兩人交流著已經抵達了地下通路的出口處,路嘉木這時突然止住了話語,也停住了腳步,凝視向前方。
借著外界微弱的一點光亮,以及黑塔探照燈偶爾掃過的光柱,路嘉木注意到了前面的地上一動不動的趴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他面朝下倒在出口處,不知道是之前掉到過水里還是出汗出的,渾身都濕漉漉,四肢姿態也格外扭曲,似乎之前正要癲狂的往外爬,但是失敗了,現在生死不明。
他看起來莫名有些眼熟,俞冷已經感到不安起來了。
那個小小的身影似乎也感覺到了他們兩個人的到來,四肢突然抽搐了一下:“嗬……”
他停頓了一下,隨后幅度更大的抽搐了好幾下,然后嘶啞的開口說話了:“嗯……等了你們好久……”
他緩緩扭過頭,露出了一本碩大的筆記本封皮,而非任何他們相熟的人類面孔。
封皮之下,小孩的臉皮已經融化,和日記本的書頁緊密的黏連到在了一起,融合得就像日記天生就長在他的臉上一般。
它趴在那里,讓路嘉木前所未有的覺得它像一只怪物。
“你那么看著我干嘛啊……”它紙張下面的臉皮似乎是在笑,“你還想把我砍了嗎?哈哈……”
俞冷看清楚之后感覺嗓子一緊,一陣生理性惡心,整張臉一下就綠了,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
日記本艱難的動了起來,緩慢且違和的挪動四肢,似乎是想調轉一百八十度來面對他們。
路嘉木站在原地靜靜觀察了它片刻,才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木頭……我當然是在等你們……”日記輕嘆一聲,“……你就不能過來把我扶起來嗎?”
路嘉木沒理它,俞冷緊張的問:“你等我們做什么?”
“當然是組隊,一起出發,去黑塔。”日記說,“我知道你們剛剛去見誰了,聊得可還好?”
路嘉木問:“我以為我們的關系已經破裂了。”
日記已經掙扎著坐了起來,它那種四肢不協調的感覺正在逐漸消失,似乎已經適應了重新擁有一具軀體的感覺。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終于成功坐起來了,日記的語氣顯得極為輕松,“我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留在你身邊和你一起同行,哪有什么破裂不破裂的?”
聽到這句話,路嘉木思索了片刻,走上前去揪住了日記的封皮用力往下拽,但沒拽動。
日記人性化的做出被拽疼了的動作,揮舞雙手想要阻止他:“嗷,別扯了別扯了!扯不下來的。再扯你撕爛我!”
路嘉木松開它退了回去,日記小心翼翼的摸著自己的封皮,仿佛真的是個被拽疼了臉的活人似的,也看出來到底是真有感覺還是裝的。
“我只是想和你同行”這套說辭路嘉木是不可能買賬的。
如果單純只是想跟著他,那就乖乖做一個本子即可,哪有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搞事的?這里面肯定有它自己的目的,路嘉木依然猜測是它故意不想讓自己看日記后面的內容。
它現在黏在了人臉上,說什么都已經晚了,之后就算重新下來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
但是不管怎么說,它現在是光明正大的出現的,而不是背后搞偷襲,就已經說明了什么。
“你的附身是一次性技能?”
日記笑了笑,沒有正面回答:“你要是哪天看他看膩了,又想起我們之間的友情了的話,我當然隨時都有第二次機會。”
那就是它不行。
“你想跟著我們做什么?”
“當然是因為我也想回家啊……木頭腦袋。我和你們一樣,都是流落在詭異世界很久的人,甚至我比你們流浪的時間還要久得多。即使已經變成這幅樣子了,可我也是有家人的啊。死后都不得安寧,這樣的下場也不是我所期望的。重新回到這里我也很害怕。”
日記撇了撇嘴,有點委屈的樣子:“我真的很想回家……黑塔就是回家的捷徑。剛剛和你們聊天的是誰我知道,他肯定會給你們什么東西,但是如果是我去的話,他肯定不會理我。所以我現在只能跟著你們。”
“而且你們兩個畢竟能力有限,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我很擔心你們會出事。”日記封皮正對著兩個人,似乎是正在打量他們倆,“誒呀不要表現的和我那么不熟嘛,我是有名字的,你知道。”
第178章 第 178 章
日記人畜無害可憐巴巴的坐在那里, 除了長得怪了點以外,看起來非常天真無邪。
“在這種地方,你們兩個小朋友是走不了太遠的,你們人手根本就不夠。現在正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時候啊。”看沒有人搭理它, 日記又主動說話了, 語氣中透露著一種極致的乖巧, “而且我想我們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誤會。不如就趁現在說開了吧。”
俞冷縮得已經足夠靠后了,很不愉快的罵了一句:“鬼東西, 滾!”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很傷人。”日記做雙手捧心狀, 左右搖擺著演示心碎, “但事情一碼歸一碼,你的生活過得那么苦逼, 你不愿意讓我幫你承擔就算了,正好我也看不上你。”
它嘴硬的樣子弄得俞冷心里惡心,向著路嘉木的方向一點下巴:“你那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你挑撥離間,說是他害你變成這樣的, 你敢再說一次嗎?”
“誰叫你傻, 我說什么你信什么呢。”日記無恥得很坦然, “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我也只不過是個拼盡全力只是想回家的可憐人而已,所以我們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們在想什么對我毫無威脅,但你們要是不中用,死太快反而會對我造成致命打擊。”
路嘉木倒是沒有糾結太多。
如果他們在這個世界還有更多的隊友,那直接抓住它撕掉它即可。但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確實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時候。
他仿佛無事發生一般說:“老頭剛剛告訴了我們最后一批入選者的集合位置,他說如果我們能過去搶走入選者的通行證, 我們就有通行資格了。”
看他這么配合,日記一副恍然狀:“不近,對吧?”
路嘉木點頭:“直線距離也有好幾公里。”
老頭在地下宅了太久,對于地面上是否在近期出現了更多的建筑或路面破壞并不知曉,他給出的直線距離真要走起來的話,也許要翻兩倍不止。正常的世界里憑借他們的小短腿想走這么遠也要花上不少時間,更何況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路嘉木如果被抓住,雖然短時間不會死,但如果時間長了肯定會被耗死。而俞冷如果被發現恐怕撐不了幾秒就涼了。
他們現在必須得搶來一個代步工具。
看他好像有求于自己的樣子,日記不再執著于和路嘉木拉進感情,整個本子都安靜了不少。
路嘉木問:“在這件事上你能為我們提供多少的幫助?”
“我能幫你們偷襲。我有一點有用的記憶。”日記立刻說,“這邊巡查隊一般是一車七人,三人為一行動組,分兩組外加一個司機。我們現在占據了天然的地理優勢,你的能力又能讓你躲避開遠程攻擊傷害到,多么完美的組合啊。
只要你佯裝是個沒有反抗能力卻茍延殘喘了好久的柔弱弱雞,出去把兩組人分別引進這里,還怕我們制服不了嗎?”
路嘉木看著它,暫時也不清楚它到底有多少戰斗力。畢竟它現在看起來只是沒什么威脅性的癱在那里。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懷疑,日記悶聲哼笑起來:“給我一點時間,讓我適應一下這具身體,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并不比你們弱,你們學到過的知識我也都學到過,甚至比你們學到的還多。”
路嘉木不置可否,問:“那這位學長,我們抵達聚集點后肯定會正面遇到許多異能者,以研究所優勝劣汰的習慣,能剩下來的人能力肯定都不一般。你對他們有什么計劃嗎?”
他們正面碰上研究所選中的幸存者,就像新晉業余玩家碰上了專業社達二十年的職業選手,到底是誰淘汰誰一下還真說不準。
但這個問題依然沒有難倒日記。
日記沒理會路嘉木的陰陽怪氣,伸手緩慢摩挲著自己的封皮,試探性的說了一句:“只要還有活人,就不怕制造不出來鬼。讓鬼與他們對抗,比我們直接與他們正面對抗要好得多。”
雖然它說的有些意味不明,但路嘉木已經聽懂了。
在這種污染嚴重的世界,正常死亡的人都不見得能得到安息,而被鬼殺死的人百分百會很快異變成鬼。日記雖然總是在竭力表現得像個人,但它的本質其實依然是鬼。被它殺死的人也會變成鬼。
日記抬著頭封皮正對兩人,雖然它沒有臉,但依然給人一種它正在小心打量著他們的感覺。似乎是怕自己說的話在他們兩個人眼中過于驚世駭俗。
見沒有人出言指責,日記笑開了,小幅度活動起自己的手腳:“對嘛。可別覺得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你待會去上面和他們碰一碰面,你就會發現,他們和你們早就已經不是同類了。不會害你的可只有我喲。”
熱身運動結束后,它與小孩的身體似乎已經適配了許多,已經不會再做出扭曲反常的動作,現在正在掙扎著試圖站起來。
路嘉木看了它一會,感覺它想完全控制住肢體可能還需要點時間,于是主動開啟了話題:“我們已經走到了這里,你是打算就這個樣子回家嗎?如果回去了的話,你讓阿姨怎么想?”
日記動作頓住了,似乎是在思考該說什么,想了半天才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能怎么辦呢……對于我媽而言,自己的兒子自殺后,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也緊跟著突然失蹤的話,才是最殘酷的吧。你忍心我媽最終是這個結局嗎?”
說到這個,路嘉木臉上出現了一點微不可查的追憶往昔表情,沉默一會后問:“你那個時候絕望過嗎?方谷。”
“你叫了我的本名,我很開心。但你突然問我這么奇怪的問題,我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你了。”日記扶著石壁,有點歡快的聳了聳肩,“不過沒關系,我們一起回去,一起回家,這樣就沒有任何人會傷心了。我所圖的,不過也只是能盡可能完整的回到我媽媽和我朋友的身邊而已。你不要誤會我。”
路嘉木一如既往的點到為止,沒有繼續表達什么深刻情緒,話題聊到這里就十分自然的陷入了沉默。
日記正對著他,嘴角稍縱即逝的翹起來了一瞬,在濃重的陰影中看不太真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它已經扶著石壁一點一點艱難挪動著站起了身,平舉雙臂跌跌撞撞的嘗試行走。
完成了“站起來走兩步”這個復雜動作后,日記的整體靈活性都得到了質的飛躍。
日記又演練了幾個體術后,興奮的說:“我準備好了,開始吧。你出去引誘幾個人過來。”
俞冷站得老遠。一想到接下來可能存在的獨處時光,他就已經十分抗拒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用略微帶著點求助意味的目光看向路嘉木。
日記不知怎么察覺到了,似笑非笑的嘲諷:“怎么了小廢物,你是覺得你在我面前連自保的自信都沒有嗎?”
俞冷忍氣吞聲著沒有搭話。
路嘉木倒是并不太擔心俞冷的處境。
日記就像是焊死在了人臉上似的結實,短時間它自己估計都沒法把自己摘下來。
而且路嘉木已經看出,現在比起他們在等著日記出一份力,其實日記示好背后所求的更深。無論是有什么矛盾,互相有什么想法,現在都還不到爆發的時候。
路嘉木很快順著洞口向上爬,重新爬回到地面,仔細打量著這個黑灰色調的世界。
沒有了逃跑的小孩,地面上的廢墟更顯冰冷死寂。混沌的天空上不斷有灰燼像雪花一般洋洋灑灑的飄下,一眼過去看不見一個活的。
地下空間的入口看起來只是平平無奇的一個小坑,如果沒有親眼看到有人擠進去的話,很難察覺到下面另有洞天。
日記站在坑底,仰頭沖他揮手,示意他快走遠點。
路嘉木開始在廢墟中奔跑起來。
探照燈的光線數次從他身上掃過,他這樣移動的目標分外顯眼。沒跑出去多遠,就已經有吉普車發現了他,載著好幾個士兵呼嘯著沖了過來。
一陣惡劣的狂笑聲在空曠的廢墟間肆意回蕩。
路嘉木看到他們,立刻向著和他們相反的方向狂奔。
*
吉普車上領頭的杜瓦中士坐在駕駛位上,盯著跌跌撞撞逃跑的小垃圾,唇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一看到他們就立刻開始跑,原來是一個還沒被處理掉的小垃圾。
他帶著他的六個隊員一起在這個連神都已經遺棄的地方馳騁,所過之處都是他的領域,他就是這個荒蕪世界中的食物鏈頂端。
他們是獵犬,他們專清垃圾。
所有的垃圾都要匍匐在他們的腳下顫抖!
杜瓦又仔細觀察了一番,在注意到周圍只有這一個小垃圾后,沒有急著處決,而是突然方向盤一轉,從小垃圾的側面沖了出來。
他透過車窗看到了落單的小垃圾露出了一種受到過度驚嚇后的特有表情,然后一頭就摔在了地上,慘白小臉上布滿恐懼。這讓他十分受用。
緊接著小垃圾又爬起踉蹌的往回狂奔。
很有求生意志嘛。
但獵物的奔跑與恐懼只會讓嗜血的獵犬感到更興奮。
杜瓦興奮起來了。
吉普車上的另外六個大兵也已經心領神會,明白了這是頭兒新給他們找到的樂子。
于是六雙眼睛貪婪的死死盯住了這個廢墟中拼命奔跑的垃圾。
有個隊員吹了聲響亮的口哨,舉槍瞄準,卻不按下扳機,只是興奮的大喊:“逃吧!逃吧落單的小老鼠!看看你能跑多遠哈哈哈哈!”
他們看到了小垃圾奔跑之余開始緊張的頻繁回頭看他們,好像以為只要這樣自己就真的能跑掉似的。他這幅恐懼絕望又狼狽的樣子極大的愉悅到了他們。
有幾次他還被崎嶇路面上的障礙物絆倒了又爬起來,慌不擇路卻頑強,更增加節目效果,一車的隊員都笑得前仰后合。
杜瓦還是沒急著處理掉他,而是駕駛著吉普開始繞著小垃圾轉著圈的驅逐他,讓他不斷來回跑。
這種明明似乎已經拼盡全力了,但是毫無作用,只不過是像只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轉罷了的命運,讓杜瓦內心感到一陣暗爽。
這才是弱者在這末日中該享受到的待遇。
而明明已經掌握了這種被所有人拋棄了的垃圾的生死大權,卻始終給他留下一線生機,不下死手,不斷換著方向的追逐玩弄他。
對于他們而言這才是這種世道中,工作時最有意思的消遣活動,就像是一種貓捉老鼠的游戲。
但這種快樂只持續了十分鐘就消失了,面前的小垃圾已經筋疲力竭,跌跌撞撞的跑不動了。
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垃圾,看得杜瓦直發膩,這讓他沒有那種凌駕于他人之上的優越感。
感覺再也沒法從小垃圾身上找到什么樂子,于是不再和小垃圾兜圈。
“跑得太慢了小耗子,跑得慢的只能死!”
他這次加足馬力直接撞了過來,數雙眼睛貪婪的死死盯著廢墟中力竭的小孩被車頭撞上,卷進了輪子下。
小垃圾倒地后沒了動靜。
隊員在歡呼助威:“精準打擊!隊長車技一如既往的優秀。”
杜瓦隱約有點疑惑于為什么沒有車輪碾死垃圾時的那種特殊愉悅感,但又很快歸結為小垃圾個頭太小了,沒放在心上。
小的垃圾一點意思都沒有……
但是倒在地上的小垃圾突然又站起來了,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又開始跑起來。
就好像是在故意挑釁他。
“草!”
后面已經有隊員瞄準小垃圾的腿扣動扳機,小垃圾應聲倒地。
這一下要不了小垃圾的命,但是會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杜瓦變態的笑容浮現在了丑陋的臉上,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他要好好折磨這個小垃圾,玩弄他低賤的生命,欣賞他的死亡。
但是小垃圾又仿佛是在故意戲耍他們一般,倒地后居然又毫發無損的重新原地站了起來,又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后突然鉆進了地上的一個洞里。
瞄準著他的隊員連開幾槍都沒攔住他。
隊員難以置信:“都沒打中嗎?”
“不可能!”
杜瓦內心的情緒已經激動了起來:小垃圾去死去死去死!
第179章 第 179 章
杜瓦肆無忌憚的玩弄虐殺過過多同類, 導致他在戶外出外勤的時候,比起還覺得自己是人,其實他對于自己的自我認知已經更趨近于這個世界的神。
明明是一個垃圾,卻膽敢忤逆他對他最終命運的裁決宣判, 還不止一次。
膽敢挑戰他的權威!
杜瓦雙眼已經有些發紅, 出現了一些跳動的紅血絲。
而且那是什么眼神?是在嘲笑他們嗎?一個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小垃圾居然膽敢用那種眼神看他!
這簡直就是在他扭曲且過剩的自尊心上來回蹦迪。
七個人立刻下車圍住了地上的那個洞仔細觀察, 就像七條聚攏在兔子洞邊上不斷嗅聞的獵犬。
這個洞洞口很小很不起眼,一個瘦弱的小孩子可以呲溜一下輕松的滑進去, 但他們幾個裝備精良的成年人卻很難擠進去。
現在洞里面根本看不到人,應該是還和其他地方連通著, 讓那小垃圾跑了。而他們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這條通道到底能通向哪里, 下面又有多大的空間。
其實在這種壞境中,有一個既沒有伙伴支持獨身一人, 還數次都打不死的小孩在滿地亂跑,現在又突然鉆進了未知的地下空間,是一件多少透著點古怪的事情,需要他們更小心的應對,最好能向上匯報一下。
但杜瓦已經上頭了。
而且之前對方狼狽逃竄的樣子已經讓他產生了固有印象, 他思考的時候打心眼里帶著一種輕視, 現在反而更興奮了:“這么隱蔽的掩體, 搞不好下面還有老鼠,這次能抓一波大的!”
自以為是的小垃圾,以為自己有了忤逆他們的資本,其實只是把自己的老巢指給了他們。一想到巢里可能還縮著更多瑟瑟發抖的垃圾老鼠,就令人興奮!
杜瓦一個眼神示意, 他的六個隊員立刻拿出了簡易工具開始挖土,六人齊力很快就把洞口挖出了可以容納成年人通過的空間。
六名隊員很有默契的分為了兩組, 一組留守在洞口,另一組直接依次鉆進了洞里。杜瓦則回到車里,順手點了一根發霉的煙,目光陰冷陰冷的盯著洞口看。
而鉆進洞中的人也已經滑到了洞底,訓練有素的調整好落地姿態,很快就站起來佩戴好了夜視鏡開始向前探索。
他們已經發現了這里別有洞天,內里比想象中的大得多,還有岔路。
老鼠們總是很喜歡找尋到許多連他們都不一定能掌握的隱秘空間。現在他們發現了這里,只要把這里標注出來,就能為以后省下不少麻煩。
剛走到第一個分叉口,正當幾個士兵擔心走錯路浪費時間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貼著石壁縮在角落中。
是剛剛外面的那個小垃圾。
哈哈哈哈!他不會以為只要他縮起來了,他們就看不到他了吧!
為首的士兵向身后的另外兩人比了個手勢,仿佛看到了什么大樂子,嘴角高高裂起,遠超常人的力量驟然爆發,高速沖向了那個小小的身影。
來感受你們這些被研究所拋棄的垃圾,所完全無法觸碰到的力量吧!
但是小垃圾并沒有想他想象中一般被他野蠻的巨力直接撞死。
他明明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小垃圾,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沖向小垃圾的每一幀畫面,但是當他和小垃圾發生接觸的那一瞬間,他什么都沒觸碰到。
他直接從小垃圾的身上穿過去了,就像穿過了一團云霧一樣。
不……不對勁……這里面好像有什么問題。
這次不是隊長開車時似乎也沒太看清楚的碾壓,更不是隔著幾十米射擊出去的子彈。
這次是他親眼看到自己近距離沖撞卻接觸不到他。他好像理解了前面幾次為什么反復干不掉這個小垃圾。
異能者?
是擅長制造幻覺嗎?
士兵反應迅速,面對這一突發情況,他快速改變姿態,勉強穩住自己的重心站住了,立刻回頭看去。
他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安然無恙的站在原地,正冷冷的注視著他。
在不遠處,又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小小的身影。
但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
最關鍵的是,剛剛還走在他身后的那兩個隊友呢?為什么這里突然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士兵謹慎的想:不會是有人埋伏在這里吧?在這種地界上,還會有能威脅到他們的人嗎?
他剛想到這里,就看到在漆黑一片的環境中,又有兩個顏色更深,模糊如墨汁一般的人影一點一點扭曲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即使戴著夜視鏡,他其實也看不清這兩個人影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兩攤的粘液。但他分明感覺這兩個人影正死死盯著他咧開了嘴。
很不對勁。
正當他想遵循本能開始跑路的時候,他突然感到有什么東西貼在了他的身上。仿佛有什么寄生物破開了他的皮肉,從他們相接觸的位置鉆入了他的神經中,快速蜿蜒而上直達中樞神經。
他整個人突然感覺到了渾身麻痹,身體居然不聽使喚了。
他被控制系異能控制住了!
他艱難低頭一看,是一個矮小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親密的抱住了他的腿。察覺到他的視線,那個身影微微仰頭,露出了一張被彩色紙張糊住的非人怪臉。
這是什么怪東西!
是鬼嗎?這里為什么有鬼?
陷阱嗎?
失去隊友,又毫無防備的直面異常,讓他心神俱顫,瞳孔顫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自視甚高。
他眼睜睜看著怪小孩跳到了他的肩上,雙手死死按住了他的頭。
不要……不要……誰來救救他……他還想活下去……
咔嚓一聲,他模糊的視線已經扭轉了180度。
死寂的空氣中傳來一點笑聲:“嘿嘿……嘿嘿嘿……”
等候在地面的四個人的通訊對講機很快響了起來,在一陣格外嘈雜的滋滋干擾音中,里面傳來了一名隊員斷斷續續的聲音:“下面……很大,安全,無法單獨完成探索,請求支援。”
杜瓦問:“找到老鼠了嗎?”
對講機中的聲音沉默了有一會,異常平靜的回應了一聲:“找到了。”
緊接著又斷斷續續的重復了一遍:“下面……很大,安全,無法單獨完成探索,請求支援。”
總感覺他說話的調子怪怪的。
守在洞口的三名隊員看向了杜瓦,等待著他做出決策。杜瓦揮了揮手示意第二隊也下去協助第一隊探索,想了想只額外強調了一句要小心。
第二隊很快鉆入了洞中,他自己則留在車上看著車。
對講機內開始還有一點行走時的刮擦聲,但是沒一會就再度陷入了一片寂靜中,不知道是不是地下信號不太好了。
杜瓦又點了根發霉的煙,但是一直等到霉煙憑空燃盡,他的兩組隊友都沒有匯報過任何新情況,安靜的像是死了一樣。
甚至連他們兩組人碰沒碰過頭,他都不知道。也未免太不把他當回事了。
杜瓦有點坐不住了,拿起對講機就罵:“喂我說,你們都是死了嗎?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對面立刻傳來了斷斷續續的聲音:“我們……馬上就上來。”
杜瓦被突然傳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對講機原來一直是連著的嗎?那為什么會一直沒有聲音?
古怪的情況瘋狂敲擊杜瓦的第六感,讓他的情緒重新下頭。
他緊緊盯著洞口,拿起對講機謹慎的問:“還需要多久,你們在下面看到了什么?老鼠多嗎?”
“……來了。嘿嘿。老鼠。”
對方前言不搭后語的說到這里,杜瓦看到洞口中有個人影正在一扭一扭的從地底下鉆出來。
雖然這個人影只鉆出來了一節,但杜瓦已經看出了不對勁。
對方身上的顏色被調了灰度一般,仿佛受到的光照不足,整個都比正常人暗沉一個色調,并且影像邊角處還在不穩定的蠕動發散著。
這哪里還是人?有詭!
多年與詭異戰斗培養出的智商終于回歸腦海,杜瓦知道已經大事不妙。第一個回來的是詭異,就意味著剩下失聯的隊員也早已兇多吉少。
這里是一個陷阱,他必須立刻拋棄生死未卜的隊員,逃離此地,并向上級匯報此事!
杜瓦手腳麻利的換上倒檔猛踩油門。
從開始追逐那個奇怪的小孩開始,就真的從來沒發現過一點異常嗎?
其實奇怪的地方很多,只是過度的自信讓他無視了所有不對勁的地方,選擇了依靠自己以往的經驗行事。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還有弱小活人存活的地方,不會存在詭異。詭異往往只倚仗本能追著活人殺,沒有太高的智商,無法和人類共存。
但這次有點不一樣了。
就在他準備漂移逃跑的時候,后排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隊長……隊長……”
杜瓦一驚,整個心都驟然涼了下來。
他僵硬的轉動視線,看向后視鏡。已經有一個熟悉卻暗淡了不少的身影悄無聲息的上了車,就坐在他的后面盯著他,嘴角以一種古怪的弧度向上翹著。
……這到底是什么時候?
在這一瞬間,杜瓦終于再度回想起了過往生存的主基調。
世界早已破爛不堪,他們所有人,都不過是隨時可以被拋棄或者取代,彈吹可破的脆弱生物罷了。
任何一點失誤或者意外都會立刻取走他們的性命。
他只是通過日復一日虐殺同類,來麻痹自己的神經。面對比自己更弱者的時候,讓他有那么一刻會幻想自己是世界之王。
而自以為是的人,往往最是命短。
“一起走吧隊長……”
第180章 第 180 章
路嘉木蹲在角落, 看著日記展現出了精湛的格斗能力。
他們果然是像日記說的一樣,是三人一組依次行動的。
這三個大兵看完他在地面上的表演以后,追逐他到分叉口的時候居然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甚至都沒發現他還有同伴。
走在后面的兩個人直接被俞冷和日記偷襲, 一人控制住了一個, 然后被日記干凈利落的接連擰斷了脖子, 快速死亡。
最后一個大兵還沒發現身后發生的事情,還想過來攻擊他。路嘉木蹲著沒有動, 虛化了自身讓他直接撲了個空,冷眼看著他滿臉難以置信中夾雜著恐懼, 很快也被日記控制住干掉了。
這三個人被擰斷了脖子之后, 仿佛靈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身體剛一倒下, 靈魂般的影子就跌跌撞撞的從原地爬起來了。
它們的衣著打扮和隨身攜帶物品都與生前一樣,但似乎已經失去了一定理智,對于自己腳邊就倒著它們自己的身體這件事毫無反應,或者根本沒意識到。
三只鬼臉上都帶著一點不懷好意的意味,視線在路嘉木和俞冷身上亂晃。但卻只是十分乖巧的立正站在那里, 沒有任何攻擊意圖。
看起來異常溫順, 就仿佛是被什么條件束縛住了。
日記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這三只鬼就又詭笑著拿出對講機,語調斷斷續續的開始聯系還留守在地面的其他隊員。
第一組大兵被干掉的可謂是悄無聲息,幾乎沒有任何怪異的聲響傳進對講機中。導致第二組三個人在收到了同伴的消息后,完全沒起任何疑心,也毫無防備的下了地洞。
這三個活人一下來, 瞬間就吸引走了三只鬼的注意力。這次它們沒有了那種仿佛被什么約束住的溫順感,像三條瘋狗一般向著活人狂奔而去, 很快就把第二組隊員也變成了和它們一樣的存在。
死亡就像是瘟疫,肉眼可見的快速傳播。
它們舍棄了倒在地上的□□,按照殘存的意識磕磕巴巴的重新組成了一個隊列,跌跌撞撞的走了過來,為首的鬼還抬手敬了個禮。
六只鬼臉上都露出了一種滿足而諂媚的詭笑,看著日記,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路嘉木甚至從六張鬼臉上看出來某種難以克制的狗腿子的表情。
日記抱著手臂好整以暇的看著它們,似乎也頗為滿意。
路嘉木注意到它們之間好像存在著某種從屬關系一般。
而且總感覺它們雖然完全沒說話,但似乎進行了某種潛移默化的交流。
路嘉木問:“它們都聽你的?”
“啊?”日記回過頭來正面對著路嘉木,奇怪的反問,“當然聽我的啊,我的能力是什么你不記得了嗎?控制幾只鬼對我而言還是輕而易舉的。”
但從日記和它所創造出的六只鬼的互動上來看,好像又不是單純的心靈控制這么簡單。它們更像是改變了所屬的陣營后,天生就把它當成了領導。
路嘉木所學習過的知識中,只知道鬼是難以理解的混亂產物,對于鬼之間是否還存在社會關系知之甚少。
日記倒是臭屁的似乎十分樂得展示自己的能力,讓六只新鬼各自展示了一下技能。
日記看了一會,又笑嘻嘻的湊過來問路嘉木:“怎么樣,我說得對嗎?有時候,你把他們當人,但是他們卻并不把你當人。他們和你可不是同類。”
路嘉木在地面上晃了一圈,確實深刻的感覺到了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鋪天蓋地。
不管路嘉木把他們看成了什么,反正他們絕對沒有把路嘉木當成過同類。這份殘忍比任何世界都要可怕。
但是路嘉木的心態并不會因為這份惡意而產生動搖,畢竟混亂失序的世界,最后能生存下來的人怎么可能是善茬?這是他初來這個世界就已經有所預料到的。
不是人心向惡,只是壞人混得最好罷了。
日記又說:“真正的同類,永遠只有會支持你的朋友罷了。可不要把誰都當成人了。”
這個時候,大兵們身上的對講機響了,里面傳出了留守在地面的最后一個大兵的罵聲。
六只鬼立刻動了起來,輕飄飄的向外奔去。
“自以為是的東西,居然膽敢把我們當成獵物,其實他自己才不過是我手里的一個玩物而已。他剛剛表現的最兇,那就讓他晚點死,這樣恐懼會更深。”日記不屑的嘲諷,“對于他的死亡過程,你們有什么有趣的建議嗎?”
路嘉木對它的這種報復性行為沒什么興趣,只是說:“不要節外生枝。”
“行吧,聽你的。”日記很老實的轉身向外走,“我們走吧。”
他們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六只鬼正在疑似玩弄一具尸體。看到他們出來了才收手站好。
吉普車在這個時候也打開了門,從上面走下來一個褪色版軍官,路嘉木認出了它生前就是追著自己碾的那個司機。
它好像也沒注意到自己的尸體就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上,立正站好,滿臉諂媚的敬了個禮,然后向那六只鬼招了招手。
那六只鬼剛剛還在玩弄破壞它的尸體,現在看到本人也沒有一丁點尷尬的感覺。
見它招手就合力把它的尸體扔進了洞里,然后順服的輕飄飄跑過去上了車,整齊排排站好,重新組成了一個車隊,讓吉普瞬間變成了一輛靈車。
日記帶著路嘉木和俞冷上車,坐在了角落里,褪色鬼軍官沒有多說廢話,立刻開始了靈車漂移。
它們似乎都保存了生前的習慣,除了表情古怪了一點以外,乍一看幾乎看不出和活人有太大區別。一輛鬼車不聲不響的開往最后一個入選幸存者聚集點。
因為速度太快,偶爾遠遠呼嘯而過的其他車隊也沒從殘影里看出什么端倪。
這種偽裝精湛,保留有一定智力的鬼突然出現在人類基地后方,一直是他們過往所最恐懼的事情,沒想到現在居然要靠這個行事。
這不知道哪里又戳中了日記的笑點,日記開始發出咯咯咯的古怪笑聲,狀似人用雙手捂臉一樣捂住了自己的封皮,過了一會突然問路嘉木:“我這個樣子,如果不小心被人觀測到就有點不妙了。你有什么好想法嗎?”
路嘉木看了它一眼。
這幅尊容說它是個正常人確實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它的異常還異常在最明顯的臉上了。隨著和活人進一步深入接觸,它的異常很快就會造成巨大的阻礙。
如何讓它在引起的騷動有限的情況下混進黑塔中,應該也是日記目前為止那百依百順的態度之下,對他們的所求之一。
以前它只是個日記本,只需揣在兜里自然能跟著他們簡簡單單出入各種場合,現在變成這么一大個人以后就絕無可能了,確實很麻煩。
路嘉木問:“那你先說句實話,你現在還能從這顆頭上下來嗎?”
日記反問:“你能保證我脫離這具身體以后,無論發生了什么你都會不拋棄我,并履行承諾,在成功進入黑塔后重新把我安置到一具新軀體上嗎?”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它已經展現出了驚人的潛力,只要敢下來,路嘉木一定把它妥善安置,不給它下次逃逸的可能。
但路嘉木口頭上卻說著:“當然能保證。”
日記摸索著封皮,自己還稍微掀了掀還未黏連的書頁,一副在透氣的樣子:“真的假的?”
“真的,我的朋友。”路嘉木點頭,“但是現在很明顯,我會做什么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認為我會做什么。”
日記怪笑兩聲,突然縮進角落里,結束了這段塑料兄弟情的對話。
有了靈車周到的服務,他們在廢墟之中如履平地,不到一個小時就靠近了目標地點,遠遠的能看到一座勉強殘存的舊日建筑,搖搖欲墜四壁透風,但還能看出前身大約是個大型商超的樣子。
場地內十分混亂,大概經歷過了經年日久的□□,地上留有少量陳年碎玻璃爛墻皮,其他但凡更有點價值的,估計連墻上的磚都已經被人撬走回收了。
這里面確實有人,還不少。
老頭說最后一批通行者有十五個名額,但是現在粗略看一眼就已經看到了二十個人不止。殘破建筑里的人注意到靈車,有幾個似乎正在巡邏的幸存者立刻投來了目光。
靈車大約是覺得人太多,欺軟怕硬的毛病犯了,一看到這個情況立刻裝若無事的掉頭就跑,假裝只是路過。
日記也注意到了那邊的情況,幽幽的說:“這人可有點多。看樣子他們自己都還沒掐明白呢,我們來早了。”
雖然剛剛只粗糙的瞄了兩眼,但也大概看出了場地內的那些人還分了些陣營,盤踞在各個角落,大約都是在暗中伺機而動,準備瞅準時機開啟紛爭,直接火拼。
這就有點麻煩起來了。
日記抬起頭做出在看他們兩個的動作,討論起現在的局面:“提前說清楚哈,我們現在還在黑塔以外,如果黑塔那邊發覺出現了什么與鬼怪有關的異常事件,有可能會直接選擇放棄最后這十五名幸存者,所以我們行事必須足夠低調。”
“如果剛剛那群人只有十五個,那我們隨便找機會吸引出來三個人冤大頭直接偷襲干掉就好了。但是現在人這么多,我們根本不知道通行證具體在誰身上,有可能連著干掉好幾個人都不一定能拿到一張通行證。而且這種肆意亂殺很快就會被人察覺到異常的。”
日記稍微停頓了一下,等著兩個人的反應,然后又說:“事情有點麻煩了,可能我們現在先得先辦法混進他們中間,推波助瀾一下,才好看清具體是怎么個局面。”
但路嘉木剛剛匆匆的觀察之中,已經注意到建筑物內以及周邊都只有那群普通幸存者在,而不見任何工作人員。大約是他們真的來早了,又或者是黑塔對于這種紛爭歷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這種工作人員的缺位的狀態,讓路嘉木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