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郎騎竹馬來11
郁止在一陣躁動中醒來。
還未徹底清醒,他便察覺到哪里不對勁,再細細感受,雙眼猛得睜開,眼中的朦朧睡意徹底散去,抬手迅速將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亂的手抓住,想要折斷時,敏銳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慶幸這股味道,否則今夜恐怕得見血,而郁止的婚事也會因為拉手催夫而平添許多波折。
“你在干什么?”郁止一字一頓沉聲道。
沐云里還沉浸在被抓包的心虛中,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明明上一刻還沒動靜的人,怎么突然就醒了,還動作利落地把他抓住!
心虛和驚愕,令他一時忘了反應,也忘了反抗,竟乖乖被郁止抓著,動也不動。
“我……我沒干什么,就是看你睡了沒有……”他聲音弱弱道。
郁止感受到身體某個精神的部位,額角青筋直跳,視線落在被他抓著的手上,“你管這個叫看我睡了沒有?”
剛剛還鎮定自若理直氣壯的沐云里此刻仿佛雙打了的茄子,既羞又蔫,“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嘛,看你這么冷淡,我可擔心了。”
郁止黑線,合著這人的擔心就是半夜不睡覺爬床幫他發泄?
放在別人身上這可是爬床性騷擾,嚴重一點還是迷x強x,好吧,現在算是未遂。
他真想要不會自己來?白天分明已經拒絕過幾次,這人到底在想什么?
沐云里簡直比他從前帶過的孩子還難對付,偏偏打不得罵不得,只能任由對方任性搞事。
沐云里見事情敗露,干脆也不遮掩了,看著衣衫半解的郁止,理直氣壯道:“你還說我,我這不都是為了你?”
郁止面無表情,“哦,那你倒是說說,哪里是為了我?”
他倒想聽聽,這家伙能說出什么樣的歪理。
“哼,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歡假裝正經,背地里卻悄悄學習。”沐云里輕哼一聲道。
郁止:“……”
“忍得很辛苦吧?想要不能要的日子很辛苦吧?”
郁止:“……”
“我這可是為了你好,自己送上門來,你假裝不知道,任我干活不就行了唄?”
沐云里越想越是這樣,他都主動為這人服務了,還挑選在他睡著的時候,就算他醒了,假裝還沒醒,好好享受不是更好嗎?還不用損壞他平時正經的形象。
這么想,他推了推郁止,一雙眼睛里仿佛藏著細碎狡黠的光芒,小聲道:“誒,你現在繼續睡,我幫你弄出來怎么樣?又不要你還。”
郁止一巴掌將他腦袋按在枕頭上,抬起沐云里的臉,起身俯視對方,“再給你一次機會,到底是你想玩還是我想要?”
見他表情嚴肅,氣勢逼人的模樣,沐云里心尖顫了顫,第六感告訴他,這個問題得老實回答,否則這人一定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于是沐云里訕訕一笑,干巴巴道:“是我、我想玩……”
郁止幫他理了理頭發,“說謊可不是個好習慣,以后別這樣了。”
沐云里想要反駁,然而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行吧,讓他一回,倔強的沐小少爺堅決才不肯承認,自己是被郁止的氣勢給逼迫了。
看了看重新躺回去的郁止,沐云里視線往下移了移,想了想,還是決定偃旗息鼓,今晚安分點,下次有機會再繼續。
反正……他一定要拿下郁止,也好檢驗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這東西,在自己身上可沒有太好的檢驗成果。
想了想,剛準備入睡,下一刻,卻感覺自己的手被郁止重新抓住,向某個方向移動。
他倏然睜開眼,正好對上郁止直直看著他的目光,那雙眼中一如既往淡定從容,隱約卻有一抹無奈和笑意自眼底閃過,無燈的夜晚,看不清晰。
“忘了說了,有始有終也是一個人應該有的好品質。”
*
郁止便這樣與沐云里悄悄談起了戀愛,只有兩個人知道的那種。
或許一開始沐云里沒太明白在一起、戀愛、交往是什么意思,可隨著時間流逝,有些事也早已潛移默化地了然于心。
也是因為他們從小到大關系都很親密,這談起戀愛來竟也無人發現。
只要不當著別人的面親吻愛撫,一般人也不會想到那方面去。
早戀的滋味酸酸甜甜,甜蜜又美好,郁止發現自己竟有些享受這種感覺。
不過,唯有一點令他十分無奈。
便是沐云里對于情事的好奇與執著。
自一開始,他便對此有著濃烈的興趣,又是問大夫又是看書畫,郁止本以為這種興趣會隨著日子漸長和習以為常而減退消磨,誰知過了幾年,沐云里的興趣并未減少半分。
具體表現在他已經成了書局里的常客,買了許多書籍,向來不喜讀書的他為此還在自己院子里建了個書房,不過其它書都是為了掩護,只有那些風月話本和圖冊才是他的珍藏,足足有幾個書架,每本書還用正經的封皮包裹,以免被人發現。
這事原本郁止也不知道,不過聽說沐云里建了書房,且買了許多書后,他便察覺到其中有問題,某次去看了看才確定心中猜想。
“這些你都看過?”郁止隨手抽了一本問道。
沐云里表情有些小得意,“那當然,怎么樣,想不想要試試?”
這便是第二個表現。
自從知道同窗里關系好的幾個人多少都有人伺候后,沐云里便十分想與他動真格,見縫插針尋找機會。
若非郁止堅定不移地拒絕,這小子恐怕早就腎虛了。
又被對方提起,郁止便只給了他一個眼神,沐云里便知道他的態度,撇撇嘴,倒也沒說什么,主要是已經習慣了,若是對方答應,他才會換個表情和態度。
“真不知道你怎么能這么忍得住,明明身體也挺正常的。”
這么久以來,兩人雖未動真格,卻也互助過多次,沐云里也清楚郁止的身體狀況,不再誤會。
可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奇怪,怎么就能這么淡定呢?
這樣顯得他好急色。
有些不爽。
“你鄉試準備得如何?”郁止轉移話題,怕這人再聊下去又要胡來。
果然,一聽這話,原本還精神滿滿的沐云里,頓時跟霜打了的茄子,腦袋垂得低低的。
不用問都知道,顯然不怎么樣。
兩年前,郁止便以小三元的名次過了鄉試,他的出身讓他沒有受到任何“潛規則”的影響,這個結果完全公平公正,成績出來后也無人覺得震驚不配,實在是郁止前期鋪墊的好,他的才名已經初有小成。
小三元出來后,更坐實了他才華橫溢、學識淵博的名聲,甚至有人還知道他過目不忘。
其中隨意一個拉出來都能被人吹上好些日子,湊在一起,還在一個人身上,那郁止的光環便加深了幾層。
不過,跟他的才名一同揚名的,還有他天生不足、體弱多病的名聲。
這邊讓人消減了不少對他嫉妒,更有利于他的人緣。
與他相反,沐云里在科舉上的進度走得十分艱難。
哪怕有郁止幫忙,他也不過是個童生。
并非郁止不會教,而是兩人的關系,注定了沐云里對郁止的態度不會像對尋常夫子那樣敬畏,雖然他也從未敬畏過任何夫子……
這讓郁止教得有些艱難。
且沐云里天生在讀書上沒有那根弦。
他打心底里覺得自己只需要識字明理看得懂話本就行了,功名什么的,不是還有郁止嗎?
反正他們注定是一家人,考取功名為族爭光這種事,有他也夠了。
“我不想考了。”沐云里直接道。
“考個試還得回家鄉,好遠啊,我不想去了。”沐云里的理由永遠那么直接。
上回是因為郁止也必須回,他就算留在京城也見不到人,還不如回去,現在郁止不用回去,府試的地點要近一點,他還能陪對方一起,哪個不比孤零零回老家強?
“你確定想好了?”郁止也沒非要他考個什么結果,這么多年他哪里不知道沐云里在讀書上沒什么天分,強行教導也不是不行,可皆是苦的不僅僅是他,更是沐云里自己。
聞言,沐云里敏銳覺得有戲,雙眼一亮道:“想好了想好了!我爹我娘都同意!”
只要郁止不反對,他就解放了!
郁止自然沒反對,“想好了就好。”
不等沐云里高興,郁止又道:“既然不想科舉,那就去軍營吧。”
沐云里還沒勾起的唇角頓時僵住,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他爹同意他放棄科舉也有條件,那便是他必須入軍營,無論什么營。
他本想隨便挑一個不起眼的,干一段時間就退出,結果郁止一句話打破了他的妄想。
“我就是知道。”郁止淡淡道,“不許想方設法拒絕。”
沐云里跑過來按住他的雙肩,實際更想抓的是他的脖子,“你怎么這樣!我絞盡腦汁推脫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跟你有更多時間在一起?”
郁止背靠著書架,神色淡定自若,“為了我還是為了跟我睡覺?”
呃……
沐云里表情頓時僵住,一股淡淡的尷尬在空氣中升起。
“我……我都想,怎么了?不行嗎?”
“都這么久了,你都還不跟我睡,說,你是不是想把清白交給其他哪個小妖精?”沐云里倒打一耙。
郁止唇角抽了抽,“激將法對我沒用。”
沐云里咬了咬唇,卻不見失望之色,郁止敏銳覺得他有后招,沒辦法,實在是這些年跟這家伙斗智斗勇經驗太多。
“哼,我可告訴你,這回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沐云里雙手環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郁止挑眉,“哦,你想做什么。”
沐云里忍不住臉上的笑容,轉身穿進書架,動作熟練地從某個位置抽出一本再熟悉不過的書。
在看到那本書的那一刻,郁止心中便有了數,但他仍覺得不可思議。
這家伙,能把這本書里的詩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嗎?
當初給這人提的要求,原本是為了培養沐云里詩意,好為科舉做準備,結果這人放棄了科舉,卻把這事用在了這種地方。
郁止半晌無語。
事實證明,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哪怕厭學如沐云里,也能為了提前洞房而背下一整本詩集,郁止聽了,確實一字不差,郁止想要拒絕都沒理。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沐云里轉動眼珠,好整以暇地看向郁止,“怎么樣?說好的承諾,不能不兌現吧?”
郁止沉默。
見狀,自覺勝利的沐云里得意洋洋地來到郁止面前,將手里的詩集放進郁止懷里,故意拖長了聲音,“長生哥哥,你認不認啊?”
“我認。”
郁止能不認嗎?
“不過,你確定要用這個愿望,就為了注定會有的洞房?”
沐云里的斬釘截鐵在聽到注定會有四個字時頓住,心中難免生出了些許猶豫。
他心里知道郁止是為了不想履行而說的這話,可他也忍不住想了想,好像……是有點虧啊?
郁止這么難搞,以后指不定還有更多矛盾需要分出勝負,真的要用在這里嗎?
萬一以后還有更難纏的呢?
沐云里被郁止帶走了節奏。
“我這里有個想法,能讓你只賺不虧。”郁止開始拋出誘餌。
沐云里明知道他是在引誘自己,卻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動,從郁止口中說出來的,一定都有吸引人的地方,沐云里未必是被郁止說動,他不過是受了心里那些好奇心的勾引。
“你……你仔細說說。”思來想去,最終仍是沒忍住說了這話。
郁止唇角微勾,“我們設個賭局,今后誰取得的成就高,誰就決定上床頻率和方式,只要是在身體允許的范圍內,輸的那個都得答應。”
沐云里一聽,連忙拒絕,“不行!我不答應!”
當他蠢嗎?明顯今后為家爭光的任務都靠郁止了,他還能贏?
還有,他嚴重懷疑郁止提出這個想法就是為了催他上進。
可他比起上進,更想跟郁止待在一起。
“我說的成就不好判斷,不如這樣,就以官職為線,只要你官職比我高,無論你提什么床上生活頻率和方式,只要身體沒問題,我都不拒絕,反之,就得聽我的。”
沐云里還是拒絕,不等他說話,郁止便率先道:“你可要想好,若是走武官路線,在很長時間內,你的起點必定比我高,屆時,你想怎么做,我都聽你的。”
“但如果你不答應,你覺得,以你我的關系,平時相處,誰聽誰的話?”郁止就差沒明擺著說,沐云里要是不答應,他就要把洞房的日子無限往后推,且即便成親后,也會很少放縱。
沐云里一噎,頓時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既怒又委屈道:“你、你怎么這樣?到底還喜不喜歡我了?!”
郁止露出個無奈的笑容,卻沒再說什么,任由沐云里自己選擇。
沐云里胸口起伏不定,好半晌,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才終于答應,“好!這可是你說的!”
他等著郁止,心中已經考慮起了到時候他要用那些姿勢,一定是要最高難度,最羞恥的,他要讓郁止知道,這么多年的圖冊書畫可不是白看的!
眼珠轉了轉,心想著待會兒就去制定計劃,要把郁止的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不給他任何偷懶的機會。
郁止看了看他,掩唇輕笑,“既然說好了,那我也先回了,我得好好準備科舉,可不能輸給你太久。”
沐云里答應歸答應,心里還有著氣,加之他還想翻書制定上床計劃,便皺著眉擺手打發人,“走走走,趕緊走!”
郁止也不客氣,轉身離開,出了房門,方才加快腳步,步履匆匆,透著迫不及待。
屋中的沐云里在書架里翻找時,眼睛卻瞧見郁止那本詩集,動作頓時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然一拍腦袋道:“不對啊,怎么忽然就變成打賭了?明明一開始是要他兌現承諾啊!”
明明是兌現承諾,卻被郁止三言兩語帶進了打賭里,他最開始真的只是想跟郁止睡覺!
結果換成了新的賭約。
那他這個承諾豈不是被廢了?他虧了!
“郁!止!”
他快步跑出去追人,然而果不其然沒追上。
說好的體弱多病呢?
這就是個騙子!
*
郁止嘴上說要準備明年的考試,實際上他早就準備好了,不過是找個理由趕緊離開,想想也知道,等沐云里反應過來后反悔,他就失敗了。
他閉目搖頭輕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為何會對情事這么執著,令人頭疼又好笑。
“大哥,我想來你這兒借本書。”八九歲的小少年探頭探腦進來,與郁止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上帶著乖巧。
不同于沐云里的裝乖,這個弟弟是真乖,尤其是在郁止面前。
郁止看了他一眼,“什么書?”
“《榮林記事》。”聽著像是一本正經書,實際上是趣味野史。
“第二個書架,最下面一排,左數十三本。”郁止頭也不抬答道。
“改天我寫個列表貼上,你自己找。”
“多謝大哥!”
小少年去拿書,卻眼尖看到一本明顯封面和書籍大小和其他不一樣的,放在這排書上面。
他好奇拿起來翻了翻,瞧見里面是人物圖畫,里面的人物都衣衫半解,有的甚至赤身裸體,做著一些奇怪的動作。
小少年眼里好奇幾乎壓制不住,他舉著書跑到郁止面前,“大哥,這本書里畫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他前段時間剛看了一本武俠話本,話本里的人物都會好多厲害的武功,小少年相信,這個世界上一定有武功存在,難道這些就是嗎?
大哥的書架里一定都是厲害的書籍!
郁止的眼皮在看到弟弟手里那本書時便跳個不停,他握了握拳,盡量態度如常地伸手將那本書從弟弟手里抽了過來。
翻了兩下,很好,正是沐云里上次帶過來的。
“大哥,這是什么武功秘籍?上面的招式是不是很厲害?我可以學嗎?”
郁止額頭忍不住冒出青筋,他看了看滿臉興奮激動的弟弟,不著痕跡扶額道:“對,這個是武功招式,不過這上面的招式太深奧,你還看不懂,更不能學。”
“小弟,正如你讀書要從最簡單的書籍開始讀,學字要從最簡單的字開始學一樣,武功也要由淺至深,你現在還太小。”郁止一本正經忽悠道。
小少年握緊了拳頭,給自己打氣,“那我要什么時候才能學?”
郁止揉了揉他的頭,笑道:“等你成親后,成了親,就是大人,可以學。”
得了確切結果,小少年終于心滿意足地離開,并心中堅定了要成親后習武闖蕩江湖的想法。
郁止暗松一口氣,隨手便將這本書丟進最下面的抽屜里,并上鎖。
*
“爹,我要入伍!”沐將軍剛回來,就迎來自家表情嚴肅的小兒子。
“你吃錯藥了?”沐將軍還能不知道這小子什么德性?他懷疑之前這小子答應他入軍營都是拖延時間,現在卻聽見對方主動催促入伍一事,可不就是吃錯藥嗎。
沐云里:“……”
“我沒吃藥。”
沐將軍:“難怪在說胡話。”
“去,找大夫給小少爺找點治腦子的藥。”沐將軍作勢要喊人。
沐云里抓住他,“爹,您別玩兒了,這可關系到您兒子的大事!”
“你能有什么大事?”沐將軍斜眼看他。
沐云里支支吾吾,“反正就是有!”
沐將軍也沒興趣知道他什么大事,反正他想進軍營那就進吧,總是好事。
“行,既然你有這個心,做爹的怎么都得答應你。”
沐將軍有心看看這兒子到底是一時興起還是真心從軍,便揮揮手把兒子安排進了軍營里,打算觀察一段時間。
他也沒說什么職位,沐云里興致勃勃去了,然而一進去,才發現自家親爹有多狠。
他什么也沒做,甚至沒讓人照顧沐云里,也沒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身份。
就這樣,沐云里不幸成為軍營里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大頭兵。
——沒有品級的那種。
做夢都在用官職把郁止綁在床上的沐云里:“……”
啊啊啊啊啊!
第262章 郎騎竹馬來12
春日晴好,京城的少年少女皆結伴出行踏青,郁止收到的請帖眾多,卻很少應邀。
那些人也只當他身體不好,不輕易出行。
平安見自家少爺還在書桌上寫著請帖,嘆口氣道:“少爺,上一封又被退回來了。”
郁止吹了吹請帖上的墨,將它交給平安,“繼續送,直到他接下答應為止。”
平安猶豫片刻,終究是按他說的去做了,心中卻在嘀咕,也不知道這兩位主子到底鬧了什么矛盾,怎么突然就鬧別扭了呢?
且這別扭鬧得似乎還挺大,沐小公子都不來找他們家少爺了,似乎還為了躲人而進了軍營。
那可是軍營啊?!
他們下人私下都在討論沐小公子跟他們家少爺是不是鬧掰了,從前雖然也鬧過別扭,卻從未有過這么大的時候,且沐小少爺還去了軍營,能見面的機會便更少了。
好懷念沐小少爺在的日子,雖然他們家少爺性子很好,從不會無緣無故打罵下人,可也只有沐小公子在時,才會徹底放松心情,他們下人也才最放松。
且兩人喜歡二人世界,他們也不用在跟前伺候,即便主子吵架生氣也不會牽連到他們,這可是眾人心中最喜歡的日子。
沐小公子,您還是快點回來吧!
沐云里確實在躲著郁止,可郁止的邀請請帖給的實在太多,時間一長,兩家人便也知道他們鬧了矛盾,雖不知道矛盾具體是什么,可見郁止求和意向明顯,不答應的沐云里,沐將軍和將軍夫人便開始勸自己兒子。
“這么久了,即便有什么生氣的事也該氣過了,長生那孩子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雖然脾氣好,可要是你再這么鐵石心腸,時間久了他也會累,到時候你后悔都來不及。”
將軍夫人一邊看賬本一邊勸道。
沐云里眼睛轉了轉,腮幫子鼓了鼓,最終又無奈泄氣。
離開時,他的臉色都還有些別扭。
不過這勸說到底還有效,至少沐云里沒再拒絕新一次的邀請。
這日,郁止早早從府中動身,前去沐云里的將軍府。
“三少爺,郁少爺來了!”下人們奔走相告,這可不僅僅兩個主子出去玩,而是籠罩了將軍府這么久的低氣壓終于要消失了!
這兩個小主子,可算要和好了!
眾人紛紛在心中感嘆,滿心欣慰。
“來什么來,我沒有腿沒有馬車嗎?”遠遠的,沐云里的聲音便清晰傳來,郁止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以及還板著的那張臉,以扇掩唇笑了笑。
“平安,咱們走,沐三公子人家有馬車,瞧不上咱們呢。”說罷,郁止便轉身作勢欲走。
平安還沒反應,那個板著臉的沐云里率先不干了,雙手環抱,揚聲道:“郁止,你敢走試試!”
他快氣炸了,這人分明不是來和好的!
可惡可惡,就是仗著自己被吃定了是吧?
聞言,郁止果真停下轉身,望著沐云里悠悠然道:“那你倒是來不來?”
沐云里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道:“等著!”
再怎么不高興,他終究還是上了郁止的馬車,心中憋氣的沐云里踩在馬車上的力道都格外重。
平安坐在車轅駕車,感受著這動靜,心中擔憂沐小少爺會把他們的馬車給踩得碎裂,想坐都坐不成。
好不容易等兩人都上車,他才松了口氣,愉快地開始駕車。
至于進去?他才不想進去,每次這兩位待在一起,便沒有他們這些人的容身之處,對此,他早就看明白了。
郁止望著沐云里板起的臉,一掃方才的威脅,軟了語氣道:“還不高興呢?”
沐云里不理他。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街上小販的叫賣聲,行人往來的說話聲,孩童們無憂無慮的笑聲,皆混雜在一起,傳入車內。
郁止忍住笑意,“這回可不能怪我,我是真以為你怎么也能得個官職,誰知伯父會嚴格至此。”
“你還說?”沐云里實在憋不住了,剛才能忍住那么久沒跟郁止爭論實屬超常發揮,這會兒終于忍不住。
“一定是你在其中動了什么手腳,我爹才會這么干的!”沐云里固執地認為肯定是郁止插手,才不愿意承認自己運氣這么差!
郁止也不跟他爭辯,如果這么想能讓人高興點,別再繼續冷戰,那也挺好。
“我聽說你大哥剛來京城,便領了個御林軍的三品職位,以為你就算比不上你大哥,應該也不會差太多。”
武官的任命和提拔比文官輕松,缺陷是上限不高,尤其是和平時代。
若真如郁止所說,沐云里起碼在十年里,官職都比郁止高。
想想那種可能,沐云里做夢都能笑醒。
然而現實是,他還在軍營底層掙扎,且因為想法落空,這段時間他還沒啥斗志,軍營里的鍛煉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兒科,每日敷衍敷衍便能做得比其他人好,這種情況下,想要他對軍營上心都不成。
吃得沒少,動得比平時少,這便導致沐云里臉竟然比進軍營時還圓了一點。
“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沐云里嘴硬強撐道。
操!三品?他要是三品,郁止還能從床上下來嗎?
忽然有些懷念圓滾滾的沐云里,郁止伸手想要撫上他的臉,沐云里卻抬手便是一拍,聲音輕脆,不一會兒,郁止的手背便有一片粉紅,“誰許你摸了?你不是不想碰我嗎?不是嫌棄我嗎?那干脆一點也不要碰!”
郁止哭笑不得,“你講講道理,我是不愿意碰你嗎?”
他們早就坦誠相待,若真不愿意,又怎能做到這種地步。
沐云里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讓郁止高興,憑啥自己吃不到肉,這個罪魁禍首卻能心想事成心滿意足?
沒這道理。
既然不想睡,那就干脆一點也別碰好了。
馬車到了郊外柳澄湖邊,這里已經來了許多年輕男女和夫妻家人,來野炊的不在少數。
郁止眼尖看到了幾位相熟同窗,另外還有其他書院里的學子。
他有時參加詩會或者比賽時見過,也算相識。
“郁弟!今日你怎么來了?我聽李兄他們說,之前請你許多回都不應。”陸稟謙遠遠瞧見郁止,當即快步前來打招呼。
他并非只身前來,陸稟謙已經成親生子,今日出行,還帶了他的妻子和不滿兩歲的兒子。
人家是一家人游玩,自己可不好在這兒當電燈泡。
郁止忙拱手笑道:“前些日子病了一回,不得已只好拒絕,如今身子好些,方才敢出門。”
沐云里:“……”
果然,這人就是個騙子,什么體弱什么生病,全都是這人裝的,都是借口。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這人慣會騙人,如今許多人都認為他是個才華橫溢的病弱美人,聽完他的事情,有人還會說上一句天妒英才。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這是多么的寂寞。
同時,又是多么的特別。
沐云里輕哼一聲,心中的氣惱卻是散了許多。
他就眼睜睜看著這人要如何騙人!
陸稟謙不知內情,真以為郁止病了,“郁弟可要保重身子,讀書一事不急。”
正說著,懷里的小孩兒似乎快醒來該哭了,他得去找正在與手帕交說話的妻子,臨走前,他扭頭對郁止示意道:“喏,長平侯府程家那位侯府嫡長女也在,綠色衣裙的那位。”
陸稟謙父親是戶部尚書,曾經見過長平侯府的人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會在這兒小聲提醒自己。
郁止眼睛看都沒往那個方向看一眼,淡淡道:“陸兄是何意,我與侯府小姐不曾相熟。”
陸稟謙知道郁家在幫郁止相看人的消息,且據說郁家人對那位近日出彩的長平侯府嫡長女有意,不過看郁止這模樣,顯然是沒同意這事,如此,他倒也不好說些什么。
好脾氣笑了笑,“不認識也好,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姑娘身上有些奇怪。”
一個一直被府中人欺壓的閨中小姐,能夠在短短一月間便在府中翻身,據說她那位繼母吃了幾回掛落,還丟了管家權,想也知道,這位很有故事的侯府小姐不是省油的燈。
郁弟體弱多病,心性純善,應該娶一名性情溫和,能與郁弟吟詩作對的才女,而不是那等強勢的女子。
郁止挑眉,顯然對陸稟謙敏銳的直覺感到意外。
“多謝陸兄提醒。”
此時他也不知,這位陸兄給他想象的未來伴侶人選與真正的伴侶大相徑庭,若是知道,那著敏銳二字便不合適了。
“你嫂子還等著,我便先走了。”
沐云里走過來,“看什么看?再看人家也有妻有子。”
郁止無奈嘆息,“我何時看他了?目送不過是基本禮儀。”
沐云里心說誰知道那到底是出自禮儀還是出自你的真心。
“剛剛他說什么?我聽到什么嫡長女,那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跟你說這些?”沐云里追問道。
要不怎么說人的第六感往往最敏銳,明明沒聽到多少,沐云里卻偏偏覺得不對勁。
好端端的,那老白臉說什么侯府嫡長女?
難道……
他目光一厲,落在郁止身上仿佛風刀霜劍,割得肉疼。
郁止心中跳了跳,“沒事,我不認識什么侯府的人。”
沐云里冷哼一聲,“量你也不敢認識。”
這人要是敢始亂終棄,那身上那二兩肉也別要了,進宮當太監去吧。
不過郁止不認識,不代表其他人不認識。
想了想剛才陸稟謙的言行,沐云里心里有了猜測。
抓著郁止的袖子就質問道:“喂,是不是你家想給你說親?”
郁止都有些佩服他了,能從只言片語中準確猜中事實。
若是這事實不是這個就更好了。
他尷尬笑道:“雖然讀書不好,可沐小少爺真是聰明絕頂……”
話未說完,他表情便一僵,腳背上傳來的重量和疼痛令他艱難才維持住表情。
“你!敢!”
沐云里低聲,惡聲惡氣道。
有了他,還想娶別人?
做夢!
郁止見這人氣得腦袋冒煙,也顧不得對方會更生氣,連忙將腳抽了回來,怕自己的腳會被踩得骨頭碎裂。
“冤枉!”郁止面上一臉委屈,“云里,我并非那等見異思遷之人,咱們這么多年的感情,你還信不過嗎?”
“如今不過是你我家中還不知道我們的關系,我就不信你家中沒有偷偷相看人。”
沐云里張口想說你胡說,然而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有沒有相看,這事也不絕對。
郁止攤手:“你瞧。”
“你還踩我……”他輕蹙眉心,低聲委屈道,“很痛的。”
操!
看著郁止這副病弱美人的模樣,哪怕知道是假的,沐云里心中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憐惜,似乎只要能讓這人高興,要他做什么都行,就連剛剛沒動真格的那一踩,他都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身子不好,踩傷了可怎么辦?
念頭一起,他又猛地搖頭。
不對不對,都是假的!這人就是故意裝出這模樣哄騙他的。
自己可千萬不能上當。
心里這樣警告自己,說話時卻還是忍不住放軟了聲音。
“我有藥,回馬車擦擦。”
郁止勾唇,“那倒不必,比起擦藥,我更想跟你在外面走走。”
沐云里再怎么告訴自己不要心軟,聽著這話也再忍不住,溫聲道:“那你疼就告訴我。”
他知道自己的力氣,剛才那一腳,還是有點疼的。
不等郁止反應,他便忍不住反悔,轉身迅速將郁止攔腰抱起上了馬車。
“不行,還是得先擦藥。”
圍觀的其他人:“……”
那什么……是他們看錯了對吧?還是郁家的那位少爺出了什么事暈倒?
兩個大男人用這個姿勢抱,有點怪怪的。
被公主抱的郁止:“……”
他面無表情,讓自己盡量忘掉剛才看到那一幕的眾人的各種目光。
最終摸了擦臉,淡定地決定當作什么也沒看見。
可他當沒看見,其他人卻不會當作沒看見。
幾日后,郁止出門會友,便被幾位友人逮著大笑,“郁弟啊郁弟,想想沐家那小公子對你緊張的模樣,若是女子,都該得以身相許結草銜環了!”
郁止與沐云里自小關系好眾所周知。
沐云里自小護著郁止也是眾所周知。
郁止又是這副病美人的模樣,幼時便時常被人打趣是沐云里的小媳婦,長大后才少說,如今倒是又提了起來。
他神情自若,微笑勾唇,“可惜諸位仁兄沒有這福分。”
眾人:“……”
合著你還真當這是好事了唄?
一句話將沖突尷尬化解,將這話純粹變成一個小玩笑,眾人對郁止好感又高了不少。
“郁弟,你脖子上這印記,這個天便有蚊子惱人了?看來我得隨身帶上驅蚊香囊。”有人眼尖看見郁止脖子上有抹淡淡的粉色,已經很淡了,可郁止膚白,看著便比尋常人明顯。
郁止摸了摸脖子,這是那日踏青回去后沐云里的杰作,幾日過去仍有痕跡,可想而知當時有多重。
他唇角微彎,借著之前的玩笑道:“這不是蚊子叮咬,是家中沐少爺留的記號。”
眾人哄堂大笑。
他們都認為郁止是順著他們剛才的話在開玩笑,后來聽到消息,狠狠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讓你蠢,讓你蠢,人家都炫耀上門了,還當是玩笑!
郁止在京中會友的結果十分順利。
其中小三元的名頭也給了他不少便利。
科舉一事他從不擔心,如今更擔心的是婚事。
上次踏青給他提了個醒,女主已經出現,可不能再讓郁家摻和進去。
為此,他不得不找上宋氏。
正巧,他來找宋氏時,對方便在看冰人送來的名貼。
“長生來了!”宋氏見他來,熱情地讓下人送上茶點。
“母親。”郁止也不客氣,在屋里坐下。
“正好,你來悄悄,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宋氏招呼他看名貼和畫像。
“這位是凌王郡主,身份不必說,凌王也有意結親。”她拿出一張貴重的名貼道。
“我聽說這位郡主喜好身材健碩的男子,兒子并不符合那位郡主的喜好。”郁止淡定道。
他并非胡說,之前便有傳言凌王郡主喜歡一個侍衛,只是凌王不同意,也沒了后續。
凌王想要結親,不用說,必然是今上的意愿。
“那這個,柳尚書的幼女,聽說氣質如蘭,飽讀詩書,還曾收藏你的作品,跟你一定相處和諧。”宋氏指出另一個。
郁止表情依舊不變,喝了口茶淡定反駁道:“柳四小姐自幼體弱,我本就如此,若再來個與我一樣的,說不定我們相處便是比誰活得過誰。”
宋氏一噎,竟是半晌無言。
郁止說的那些,正好是她心里不滿意的地方,只是沒想到自己兒子知道得那么多,且每個都正好說到了點子上。
“那這個呢?長寧侯府嫡長女。”宋氏指著女主的名貼道。
“長寧侯府雖然沒落許久,沒什么實權,可身份在那兒,也不算太低,聽說那位姑娘行事利落,管家有一手,能壓下繼母,手段也不低,若是你能娶回來,便再也不必擔心后宅問題。”宋氏看著似乎十分滿意,連說話都比前兩個多許多。
“而且娘聽說,那位程大姑娘在詩文上也破有見地,有過好幾首佳作,日后你們也不必擔心沒有共同話題。”
“她與程家不睦,嫁過來后想必能更全心全意照顧你。”
郁止看著那名貼,心中一嘆,宋氏確實都為了兒子著想,連這方面都能想到。
可惜她看中的這位比前兩個更不好。
不過郁止也不好說出男女主會糾纏在一起這種無憑無據的理由。
想了想便道:“母親,我不喜歡這樣強勢的女子。”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宋氏愿意聽取兒子意見,哪怕自己看好的人選被否決,也并未生氣。
聞言,郁止竟是真的沉思起來。
片刻后,他才道:“我喜歡性格開朗的。”
宋氏點頭,開朗點好,跟這樣的人相處,兒子也能開心。
“還要身體健康。”郁止接著道。
宋氏不言,健康的好,不用和兒子一樣喝藥,孫子也能快些來。
“若是家庭和睦美滿那就更好了。”郁止再道。
宋氏也未反對,沒有糟糕的親戚,會少許多麻煩,兒子身體不能太折騰,這樣也好。
郁止不著痕跡看了宋氏一眼,幽幽道:“最后,不能生就最好了,不用照顧她孕期,不用養鬧騰的孩子折壽。”
啪!
宋氏一拍桌子,怒聲道:“郁止,你敢消遣你娘!”
郁止勾唇輕笑,給宋氏斟了杯茶,面上不見緊張擔憂,反而比方才還從容輕松,“母親息怒。”
息怒?宋氏怎么息怒?
聽聽這混賬兒子說的話,什么叫不生孩子?什么叫不養孩子?
他是想終身不娶絕后嗎?!
“兒子并未消遣您。”郁止平靜道,“這些都是真心話。”
聽聽,還都是真心話?所以他是真心不想生?
“我且不說前面那些,就說你若是不成親,待你與你弟弟分家,我們又不在了,除了府中下人,你能跟誰說話?”宋氏冷靜道。
郁止反駁,“母親說錯了,我并未說不成親。”
“你不想生兒育女,跟不想成親有何區別?”
“區別很大,如您所說,至少,我能有人說話不是?”郁止面上仍帶著一抹淺淡的笑容。
宋氏一噎,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郁止剛才的話有點道理,生孩子生不對,是會減壽的,比如她眼前這個。
“你說不生就不生?把人娶回家連個孩子都沒有,你可想過人家姑娘會受到怎樣的攻訐?你可知道人家想不想生?”
“他不想。”郁止毫不猶豫道。
宋氏:“…………”
“你、你老實告訴娘,是不是已經有心上人了?”她心里在迅速搜尋,誰家姑娘有這個可能。
也沒見她兒子跟誰走的近,打聽過誰,給誰送過禮啊?!
還未想到,便聽郁止語氣如常道:“嗯,有。”
宋氏:“……”
她算是明白了,兒子今兒不是真挑刺,而是專門阻止她相看的!
這樣一想,她心中忽然一松,“那你剛才的話都是唬娘的吧?怎么會有姑娘不愿意生孩子?”
她越想越對,臉上更是露出笑容,“你有心上人早說啊,娘也不用辛苦為你相看了,至于不生孩子這話,日后便不要再說了,只要家世清白,娘不反對你娶那姑娘,不用試探娘。”
郁止絲毫沒體會到他娘的辛苦,十分體貼地解釋:“不生是真的,因為他不是姑娘。”
宋氏:“……”
第263章 郎騎竹馬來13
“混賬!”
空氣不知凝固了多久,才響起一道姍姍來遲的怒聲。
宋氏差點以為自己幻聽,然而在等待許久,思考許久,回想許久后,才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聽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剛剛自己兒子說了什么?
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是什么?
她深吸幾口氣,仍舊不肯放棄一般,艱難道:“你……你可是看中哪家小寡婦?”
她艱難扯動唇角,忍了又忍道:“若是……若是對方身世清白,來路正,娘、娘也不是不能考慮。”
郁止抬頭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偏就是這樣的沉默不言,讓宋氏心中越是打鼓,心跳急促又紊亂,有一瞬間她甚至感到頭暈。
“就算不是小寡婦,是……是那歡場女子,娘也能替你做主,將人接進府為妾。”宋氏握緊了手心,卻發覺手心早已經被汗水浸濕。
見狀,郁止不由輕聲一嘆:“母親,不是寡婦,也不是什么歡場女子,至于是誰……您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宋氏心中那點僥幸徹底消失,她沒忍住狠狠拍桌,卻是疼的自己的手。
她怒極道:“郁止,你今日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郁止卻微微一笑,“母親,再生氣也別傷害自己,小心手疼。”
宋氏心頭那個堵,酸澀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望著郁止,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氣惱,高興于兒子的關心,氣惱于兒子的膽大包天。
她的手在顫抖。
雙唇開開合合好半晌,才終于吐出一句話,“……為什么?”
為什么她生的好好的兒子,竟然會與同性攪在一起,甚至為此還不要子嗣?!
到底為什么會這樣?!
宋氏想不通,平心而論,若是她生不出孩子,不說別人,她自己都會給丈夫納妾,即便她與丈夫感情深厚。
可兒子卻能為了那人不要子嗣,她不明白。
“他就那么重要嗎?”不知不覺中,宋氏眼中蓄積起了淚水,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啞意。
“你們只是朋友啊,就算……就算喜歡,又何至于此?”
郁止笑了笑,“母親即便沒有他,我也不會要子嗣,只是恰好我們不能有,正合了我的心意而已。”
“為什么?”宋氏用手帕拭淚,依然要維持自己的大家主母風范。
“不喜歡,我不想為他人的人生負責。”郁止淡定道。
“不用你負責啊,誰要你負責了,有了孩子可以交給下人照顧,我和你祖母也能幫你,根本不用你做什么。”宋氏固執地說。
郁止無奈一笑,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還固執的孩子,“母親,既然生了,便要為他負責,衣食住行,言行舉止,還有思想和前途。”
輕嘆道:“我的肩太單薄,只負擔得起一個人。”
宋氏聽他的言論,心中百般滋味萬分復雜,一方面覺得自己兒子是個負責任的好孩子,一方面又覺得他太負責也不好。
還有他口中的那個人,能被他看中并放在心里,是何等幸運?
宋氏心中忍不住有些嫉妒,語氣也酸酸的,“那你也沒生他,為什么要負責他?”
郁止眸光微頓,“因為他是屬于我,并陪伴我后半生的人。”
宋氏心中還是氣不順,“你們……你們到底是怎么開始的?誰起的頭?”
胸口劇烈起伏,看著便氣惱萬分。
郁止并未回避,也未隱瞞,“是我。”
宋氏不信,瞧瞧他兒子這樣一副把心全都放在那人身上的模樣,幫人背鍋那也是肯定的,“你自小體弱,我們為了你的身體著想,連通房丫頭都沒往你房間放,你從哪里知道的那些歪門邪道?”
倒是那人,自小便喜歡看各種話本,或許看到了那些內容,才把兒子帶上那條路也說不定。
郁止輕笑一聲道:“母親不必懷疑,雖是他先開口,可當時他不過是將我當最好的朋友,單純不想分開而已,而在那時之前,我已經心悅他許久。”
“你心悅他?你為什么會心悅他?什么時候心悅的他?”宋氏連珠炮一般追問,不問不行,自己這個兒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讓她堵心的事,怎么也要問清楚。
郁止想了想道:“時間很久,我忘了。”
“戲本子里都那么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們相識太久,相處太多,真問我何時動心,兒子也不知。”
是很久,這么多世界,還真不能跟宋氏說。
宋氏心更堵了,兒子跟男人在一起的也就算了,先動心的還是兒子,也不知道兒子心動后怎么跟那孩子相處的,兩人又是怎么在一起的,想想兒子或許還暗戀許久,宋氏更不高興了。
她這么好的兒子,怎么能不被人喜歡呢?曾經不喜歡也不行。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不是正在質問人嗎?怎么就想到這兒了?
不對不對,她是要阻止的,不能讓這兩個孩子在一起,他們還這么年輕,說不定只是一時沖動,現在輕易同意,今后若是反悔,恐怕會鬧得很難看。
想了想,宋氏輕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管你們到底誰先主動,現在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不同意。”
郁止面色不變,靜靜聽著。
宋氏小心看了他一眼,覺得頗有底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說我不同意,你現在就是去告訴你父親祖父祖母他們,也會不答應。”
郁止依舊沉默。
宋氏見狀也不好受,想了想又硬氣起來,“你現在便是說破天,不答應就是不答應,想來事情若是被將軍府那邊知道,也會鬧得雞飛狗跳,你若是還未你太奶奶著想,為你們和家族的名聲著想,現在……就斷了吧。”
“為何?”郁止抬頭詢問,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氣憤和難過,先前是宋氏問為什么,現在則是輪到他。
為什么不許?為什么分開?
宋氏動了動唇,心中琢磨了好幾條理由,可還不等她說出口,便聽見郁止淡定地繼續問。
“敢問母親,我們可有觸犯本朝律法?”
宋氏雖是后宅女子,卻也讀過書識過字,對于本朝律法也知道不少,聞言便搖搖頭。
本朝并未明令禁止男子在一起。
可……可這并不是他們能在一起的理由。
律法是沒說禁止,卻也沒鼓勵。
只有許多貧窮地方,娶不上媳婦的人,才會結契兄弟,內部消化,不過那也多是為了解決生理需求和搭伙過日子,真正談感情的還是少,沒那個條件。
“兒子再問,我與他相戀可曾傷害過其他無辜之人?”郁止不看宋氏欲言又止的模樣,直接繼續問道。
宋氏聞言便是臉色微變,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沒有!”
郁止笑了,“我與他相戀不曾阻礙任何人,傷害任何人,不曾擾亂社會,引導輿論,既然如此,又為何不能在一起?”
“反之,若是分開,才是辜負了一人的真心。”
宋氏算是明白了,兒子選今日來與她說清楚,便是為了今日阻止她為兒子相看人,不愿意禍害別人家的姑娘。
這是連個擋箭牌都不愿意有。
可是為什么呢?憑什么呢?世上那么多人都按部就班成親生子?為何偏偏她兒子不行呢?
世上那么多人三妻四妾,為何她兒子偏偏要離經叛道?
她氣急敗壞道:“他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
宋氏覺得委屈極了,“我把你生下來,好不容易養到這么大,就是為了看著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沒有子嗣,身后事都無人辦嗎?”
“既然如此,那我當初何必要生下你,將你養到這么大?”
這話有些誅心,說出來時宋氏便心生悔意,可說出去的話又不能收回,小心看了郁止一眼,見他并未因此而變了臉色,宋氏才稍稍放心。
不對,分明做錯事的是他,怎么擔心的卻是自己?
郁止卻是笑了笑,“與您相反,兒子很感激母親生了我。”
宋氏一頓。
“更感謝母親生對了時辰。”郁止又笑道。
瞬時間,宋氏心中的酸意退散許多。
她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勾起唇角,“嘴上說得好聽,我可看不出你哪里感謝。”
桌上的茶水早已經冷了,下人們也不知何時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母子二人。
郁止起身恭敬向宋氏拱手作揖行了一禮。
“是該感謝您。”
“多謝您將兒子生在了那個特殊的日子,讓我與他成為一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緣人。”
“多謝您自幼并未阻止我與他來往,成就了幼時的兩小無猜。”
“多謝您生了我這樣一副好樣貌好身體,足以令人傾心。”
宋氏望著眼前的兒子,頓時心頭既怒又無奈,啞口無言,合著這兒子的意思是,她成就了他們的感情?他們能在一起,還是自己促成了?!
這種感覺仿佛心口堵了什么,一口氣下不去又上不來,想發泄又覺得無理。
既生氣又高興,既堵氣又暖心,一時間情緒復雜。
兒子字字句句真心感謝,自己卻越是心塞,這能跟誰說理去?
郁止起身抬頭,望著賭氣的宋氏道:“母親,兒子所言皆出自真心,我知道,您一直都是明理之人。”
宋氏疲憊地扶著額頭,“行了行了,別再給我戴高帽了。”
她又不是有意要成就這段感情,自己的作用在其中占多少,她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你現在一心記掛著他,又有幾分心思放在娘身上。”宋氏心情復雜道。
兒子所作所為皆是為了那個人,為了讓她同意他和那人的感情,這讓宋氏哪怕被話哄得開心,也仍有些不高興。
有了媳婦忘了娘,現在她總算體會到了那種感覺,還沒進門,兒子就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也不知道今后真同意還會如何。
她知道那也是個好孩子,可這不代表她就能毫無芥蒂地接受對方做他兒媳婦。
等等……
宋氏雙眼猛地睜大!
那個孩子天生神力,而他的兒子體弱多病,這兩人若是在一起了,到底誰是龍誰是鳳?
想想也知道自己兒子打不過對方,這位置還真……
一想到那個畫面,宋氏就想反對,她的兒子根本承受不了。
郁止不知宋氏心思飄去了遠處。
他笑著哄道:“母親多慮了,我們在一起,是您多了一個兒子,而非少了一個兒子,這樣算來,還是您賺了。”
宋氏細細品味這個意思,半晌,忽然問道:“那如果你們在一起,是誰嫁誰娶?誰入誰家?”
郁止看了她一眼,被宋氏灼熱的視線看得一愣,隨后才道:“兩家來往,不分嫁娶。”
雖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卻也不算差了,不知怎的,宋氏心里竟然有些欣慰。
短短半個時辰,她的標準便從良家女子到寡婦妓子,再降低到到現在的只要不在下面就好,果然人的心理底線是會一降再降的嗎?
宋氏欲哭無淚。
郁止見她的態度有所松動,繼續溫聲道:“若是母親擔心我們婚后會疏遠,大可不必,我們還年輕,尚且想要享受幾年在父母膝下承歡的日子,今后多是分日子在兩府居住。”
左右這里也擁有著他們許多回憶的地方,無論是他還是沐云里,都很愿意一直在家住。
宋氏心中竟有些滿意,果然,標準降低了。人心便會很容易滿足。
雖是真的想,嘴上卻還要逞強懟幾句,“你如今便一口一個成婚,你可問過你爹你祖父祖母?還有將軍府那么多人,你都搞定了?”
郁止知道她這是接受了,便也輕松笑道:“會知道的,有母親的支持,兒子相信一切都會很順利。”
宋氏一聽,便只兒子這是除了她誰都沒說,心中竟暗暗生出幾分喜悅。
說明兒子心里最重要的還是她這個生他的娘親!
霎時間,心頭的堵氣瞬間消散,臉上甚至洋溢出幾分喜悅和得意之色。
“別想,我可不會幫你,既然你自己一意孤行,那就自己解決,若是解決不了,那就乖乖服輸。”她語氣輕松,面上還看得出幾分傲嬌。
郁止一笑,知道她這是不會阻止。
雖沒說同意,卻也不會反對。
“多謝母親。”
他面上一掃正經,笑容中都染上了明媚的愉悅,這是宋氏極少見到的一面。
兒子自小天資聰穎,他祖父教導時,時常遺憾感嘆孫子身體不好,否則他們家一定會再多幾十年輝煌。
兒子聰明早熟自然好,聽話懂事,可這樣的孩子也有一點不好,那便是太淡定太自立,很多時候,宋氏都覺得自己沒什么用,因為兒子不需要她。
每每見到的,也都是兒子淡定自若,從容不迫的一面,可此時的郁止,卻好似褪去一層外殼,露出一星半點真實的自己。
而這樣的他,又在那個孩子面前展現過多少次呢?
宋氏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真切地感覺到,兒子長大了,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有自己的路要走。
絲絲縷縷的傷感和欣慰涌上心頭,她忽然覺得,是不是喜歡男人,兒子要跟誰在一起,都變得沒那么重要。
兒子身體不好,吃了這么多年的藥也不見大好,未來如何又有誰說的清?
既然他高興,那便讓他高興又如何?
左右那個孩子也是好的,從小到大她都看在眼里,對方很是照顧郁止。
有什么好東西都記得郁止,保護他,陪伴他,哄他開心。
這樣一想,宋氏便覺得這兩個孩子能走在一起竟是那般自然而然,理所應當。
十多年的感情,她與丈夫,也不過相處十多年而已。
“長生,你自己做的決定,娘知道自己無從干涉,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宋氏輕嘆一聲道。
郁止不知她態度為何變得這么好,不過猜也能猜到,一個母親為何能輕易接受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事實?也就那幾個理由,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孩子。
他領這份情。
“謝謝您。”他再次道。
*
宋氏知道了?!
沐云里得知這個消息時,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他雙眼瞪大看著郁止,眼里滿是震驚和呆滯,全然沒反應過來。
郁止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急著洞房的人,竟然對于告知父母這件事這么驚訝?”
沐云里被驚醒,沒好氣道:“這這這這能一樣嗎?!”
洞房歸洞房,告知父母歸告知父母,這倆根本沒有半點關聯好不好?!
郁止雙眼一瞇,逼近沐云里,二人挨得很近,沉聲道:“怎么,難道你沒想過要告訴他們?沒想過要過明路?”
沐云里撓了撓頭,“啊……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沒想過……”
“可是……就算要告訴,現在也還早吧?不如等你入朝為官站穩腳跟再說?”
“那你可知,要是不說,母親便會為我定親?”郁止就是為了阻止宋氏給他定女主,才順勢出柜,有了這一出,想必宋氏也不會再給他定親,還會幫他阻攔其他人的催婚,而他也不會和女主有關系。
一舉多得,何樂不為?
他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只是饞我的身子,根本沒想跟我正經過日子。”
“誰說的?!”沐云里又羞又氣,惱羞成怒道,“誰說的?我才不是那種人!你不能冤枉我!”
他沒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郁止低頭,很好,桌子碎了,只是慣性支撐著還沒落在地上。
沐云里卻沒心思看桌子,拽著郁止的衣服便來到墻上,兩人面對面,臉貼臉,眼睛對著眼睛,瞬間便望進對方的眸中深林,“誰說我只是饞你的身子?”
“哼!我偏要證明,我不止饞你的身子,還饞你整個人。”
郁止心中一暖,忍者笑意道:“你想怎么證明?”
沐云里冷哼一聲,“不告訴你!”
郁止故作無奈,“好吧,那我等著。”
“哼!”沐云里想了想,發現自己浪費了承諾,打賭又還沒贏,現在還要絞盡腦汁想辦法證明決心。
“我真是虧大了!”
他憤憤感嘆。
郁止笑吻上他的唇,“現在呢?”
沐云里咂了咂嘴,不情不愿道:“勉勉強強吧。”
郁止樂不可支。
*
沐云里回去后,真想了辦法,可他一個人根本想不到什么好辦法,至于話本里那些,他都覺得不好。
那都是書里人的故事,不是他跟郁止的,他跟郁止難道不配一個獨特的主意嗎?
沒辦法,他只能向別人請教。
首先他去問了之前的同窗。
“我有一個心上人,你們覺得怎樣求愛更好?”
眾人震驚!
“沐三公子什么時候有的心上人?!竟藏得這么深?!”
“怎么就要求愛了?如果有心上人,不該請媒人下聘嗎?”
“你怎么不問郁少爺?跑來問我們,平時不是跟他最好嗎?又鬧別扭了?”
沐云里吵得頭疼,一拍桌子怒道:“安!靜!”
等眾人安靜下來,他才揮手道:“反正是要求愛,光明正大,鬧得眾所周知那種,其他的都別問,有想法的就說。”
眾人面面相覷,隨后才爭先道:“邀請赴宴。”
“寫詩送信。”
“贈花彈琴。”
沐云里拳頭硬了,這些人就沒一個靠譜的,全都是想看他出丑。
這幾個辦法他一個都不會!
“給!我!滾!蛋!”
眾人一哄而散,等沐云里走后,才重新聚在一起,討論著沐云里口中那個心上人到底是誰,然而最終也沒討論出一個結果,就連對方可能是什么身份都沒猜中。
若說是大家閨秀,誰會當眾求愛?
若說是青樓女子,又怎會令沐云里傾心?
思來想去也無解。
沐云里又去問了軍營里的人。
士兵們都是大老粗,一個個那叫一個直白。
“喜歡就說啊!”
“去找他唄。”
“是不是不敢?沒事,兄弟們陪你一起壯膽。”
沐云里黑線,感謝了他們的好意后一個人琢磨去了。
等了幾天都沒動靜,郁止故意道:“不會是后悔了吧?”
“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沐云里心中一氣,“誰后悔了?你給我等著!”
郁止勾唇,“嗯,我等著。”
事實上并未等多久。
翌日,郁止正與幾名友人在狀元樓飲酒奏樂,高談闊論。
不過片刻,便有一道洪亮的喊聲隱約傳入耳中。
“郁——止——”
幾個書生四處張望,“誰?誰在喊郁弟?”
“好像是外面樓下?”
郁止起身推開窗戶,低頭一看,果然看見街上不知何時搭了個臺子,而那臺上,赫然而某個熟悉的身影,而周圍已經停了許多駐足圍觀的人。
沐云里仰頭對著他這扇窗。
“郁止——”
“我想跟你成親——”
第264章 郎騎竹馬來14
“郁止——”
“我想跟你成親——”
原本喧鬧的朱雀街,因為這聲足夠震動人心的喊聲突然安靜了一瞬,也是這份突如其來又十分巧合的安靜,眾人紛紛聽見了清晰地聽見了這道聲音。
狀元樓下有不少文人擺攤買賣書本字畫、筆墨紙硯,路過的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而此時,所有附近的人都聽見了這道嘹亮聲音的人紛紛不約而同地想:郁止是誰?誰家姑娘叫這名兒?
怔愣片刻后,便又反應過來,不對,應該說誰家小伙子這么沒皮沒臉?竟然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喊人家姑娘閨名,并且這么大膽地示愛?!這不是在毀人家姑娘的清譽?
沐云里實在太明顯,眾人輕易便看見了他,見他看著的方向是狀元樓,眾人便也順著視線看去,卻沒看見什么姑娘,只有幾名公子,不過為首的那位倒是十分好看,迎著日光,仿佛他整個人都在散發著光芒。
可再好看,也是位公子,不是姑娘啊。
“倒是有趣,沒想到今日出來一趟還能撞上這種事。”說話之人聲音揶揄,語氣中好奇又趣味。
此人身穿黃色常服,身旁伺候著一個白面無須的男人。
“聽這聲音像是個年輕人,還是沖動了些。”
“既是年輕,就該要有沖勁,哪能畏首畏尾。”
“行事不周全。”
屋內幾個明顯便是位高權重之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起來,由此可見早朝時是何模樣。
罕見出宮的皇帝笑了笑,“好了,眾位愛卿,不如咱們看完再論?朕倒是有些好奇,那位被示愛的姑娘會如何應對。”
皇帝眼中滿是好奇,摸了摸短須,眼中也好奇毫不掩飾。
“將窗戶打開。”
“是。”
伺候的太監總管貼心上前,將半開的窗戶徹底打開,這下子,其他官員也不爭了,只耐心跟皇帝一樣,準備等待事情后續。
誰知那太監開窗時往樓下一看,頓時傻眼。
“啊這……”
“怎么了?”皇帝挑眉好奇問。
太監面上尷尬,強撐著轉過頭來,“回老爺,沒什么,就是……就是樓下那小公子,瞧著有些眼熟……”
說著,視線還小心往屋內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看去,心中為對方默哀,后者皺了皺眉。
皇帝見狀也忙問:“哦?那是誰?”
太監笑了笑,“說起來,老爺您也見過,是……”說著,他視線看向了剛才那人,“沐家的小公子。”
滿屋人包括皇帝瞬間紛紛跟太監一樣,瞪大眼睛看向了那個高大男人。
沐將軍:“……”
他娘的,遲早他要打死這小子!
*
被親爹惦記著要打死的人還對此毫無所知,此時此刻,他眼里只有一個方向,一個人。
郁止同時也看著樓下。幾位友人看了看也道:“郁弟,好像是在喊你?”
“是……我聽錯了嗎?怎么覺得那人方才是在說想要……想要跟郁弟成親?”一人遲疑著道。
“何人竟敢如此膽大包天?!郁弟可千萬不能放過他,也不知哪里來的小子竟然對你這般無理!”
陸稟謙卻往樓下看了看,這一看,可不得了。
他張大嘴瞪著眼道:“這這……郁弟,這不是將軍府的三公子嗎?!”
所以喊的確實是郁止沒錯?
“他這是在干什么?!”
郁止面上依舊淡定,從容一笑道:“先看看。”
見他不急,其他人也紛紛安下心來,只是心中好奇更甚。
*
“郁止——”
“今天是我們相識的第十六年兩個月零三天——”
眾人:哎喲,原來還是青梅竹馬!
“我們一起睡過覺——”
眾人:“!!!!!”石錘了,這是青樓女子?或者婚前不貞?這么大大咧咧說出來真的好嗎?!
“一起打過架——”
眾人吃驚:這樣都能在一起?
“一起逃過學——”
眾人:女子也能進學嗎?那定然家境不錯,所以是婚前失貞?不是青樓女子?
“一起爬過樹——”
眾人:這姑娘還挺野!
“我們哭過笑過,打過鬧過——”
眾人:所以為何還能在一起?
“今天我站在這里想問你——”
喊了這么幾聲,沐云里聲音卻絲毫沒減弱,顯然還有余力。
眾人翹首以盼,試圖找到那位莫名有些可憐,令人同情的姑娘。
然而他們望斷了腦袋,都沒看見有姑娘自那窗戶探出頭來。
就在眾人以為他們看錯了,或者那喊人的沐云里搞錯了時,卻見那為首的美人勾唇一笑,聲音清雅溫和,卻滿含溫柔笑意地開口道:“想問什么?”
眾人:!!!!!
沐云里仰起笑臉,對著郁止喊道:“我想在你我的院子里全都種上柳樹——”
“能把你留下來一輩子嗎?”
所有人:“…………!!!!!!”
沐云里站在找人搭起來的臺子上,整個人在人海中鶴立雞群,格外顯眼。
日光明媚,紛紛傾灑,郁止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化為了虛無,唯有沐云里一人沐浴在日光里,灼灼耀眼,光明璀然。
郁止瞇了瞇眼,將眼底笑意遮掩了幾分,剩下的那些恰到好處,不過分卻也不微弱,恰恰好是沐云里能看見并喜歡的分量。
“可以。”
簡簡單單的可以二字便道盡一切心甘情愿。
也正好是能讓沐云里能聽見的程度。
二人的雙眼自接觸后,便再未移開過,仿佛將一切山川景物、紛雜聲音,和所有人的視線都屏蔽在外,任何東西都插不進去。
沐云里興奮極了!
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正正經經,當著眾人的面表白!
而是郁止還接受了!
他興奮地在臺上跳了一下,迫不及待想要釋放自己的激動和喜悅!
“今晚我要在你屋里過夜!”
郁止溫和道:“可以”
“明天我們一起見長輩!”
郁止彎眉,“可以。”
“挑個時間趕緊成親!”
郁止勾唇,“都可以。”
兩人相視而笑,久久未言。
圍觀眾人百感交集,心緒復雜。
他們剛剛看到了什么?
那個所謂的“姑娘”其實是個男人?
所以今天他們見證了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表述鐘情,還成功了?!
這個世界怎么了?
男子與男子相戀竟也能這般光明正大嗎?!
“小兔崽子你給我等著!看老子今天抽不死你!還成親?我讓你成親變成結冥婚!”
郁止、沐云里:“……”
突如其來的暴躁男聲瞬間沖擊這在場所有人的耳朵,其中沐云里受到的沖擊和震驚為最!
他瞪大眼睛緩緩轉頭,果不其然,就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飛奔而來。
眼見著就要上臺了,他還站著不動,郁止知道他被嚇懵了,忙喊道:“沐云里!跑!”
沐云里一個激靈回過神來,迅速轉身往相反方向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他忘了他們還沒有完全告知長輩了啊啊啊!!!
剛才還甜甜蜜蜜的告白,瞬間變成追殺現場,安靜的圍觀行人也喧鬧起來,望著那一跑一追的父子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在心在為那位膽大包天的小公子默哀一下,報以同情。
別的便再也沒了。
包廂內,郁止一轉身,瞬間面對幾雙灼熱復雜好奇又八卦的眼睛。
見郁止轉身,眾人紛紛收斂神色,尷尬笑笑:“哈哈,今兒風有點大,剛剛聽見什么了嗎?”
“這個……實不相瞞,我耳朵似乎出了問題,離遠了便聽不大清。”
“我與沈兄同病相憐,正準備找大夫瞧瞧,不如同行?”
“同行同行!”
陸稟謙:“……唉。”這要找什么理由呢?
郁止輕輕笑出聲,對著死命找借口的眾人拱手行了一禮,“多謝諸位兄臺,改日成親必送上請柬。”
眾人:“……”
言畢,郁止便腳步輕快地出了包廂,一路迎著其他人好奇八卦的目光,旁若無人地出了狀元樓,自樓下走過,快步前往郁府方向。
另一個包廂里,皇帝看見郁止走遠,收回視線,轉頭面對包廂內其他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一股淡淡的剛來在空氣中蔓延,將所有人包裹住,哪怕是皇帝,也在心中暗暗吐槽。
這是個什么事兒啊!
“父親,沐將軍不會真讓喜事變冥婚吧?”太子小心翼翼問。
“應該……不至于?”皇帝都不太確定,因為如果這是他親兒子,指不定都得被打個半死。
這倒霉孩子。
“唉,等回宮后還是給沐將軍賞賜點東西吧。”
有個這樣的兒子,遲早折壽。
實在太慘了。
*
沐云里跑得飛快,沐將軍也不慢,兩人都是天生神力,不過沐將軍的力氣比沐云里還大上許多,但相比起來,沐云里身體年輕,還沒發育完全,又更為靈活,二人這場追逐之戰還持續了很長時間。
“爹!您別追了!我、我腿都快跑斷了!”沐云里喘著氣道。
沐將軍一刻也沒敢放松,“你站著乖乖讓我揍,我就不不用跑了。”
“啊呸!你當我傻啊!站著不動挨打的就是我了!”沐云里一點沒慢,甚至還加快了。
兩人一路追到了熟悉的地方,望著被子里翻過無數次的墻,沐云里下意識往里面一跳!
等他反應過來這是哪兒后,頓時心里一個咯噔!
哦豁!
“小兔崽子!你跑啊!你還跑啊?!”沐將軍跟進來,正要逮人,沐云里卻真又開始跑了,這回是在房頂上跑來跑去。
沐將軍年紀大了,踩上去即便不落下,也恐怕會踩碎瓦片。
他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惡狠狠道:“你下來!”
“不下!”沐云里堅決道,笑話,下去后還有活路嗎?
“下來!”沐將軍怒吼。
“就不?”沐云里咬定不下。
聽見動靜的下人們也紛紛趕來,看了看,“將軍,三公子?可要人取梯子來?”
沐云里:“……”
最終,沐云里還是被人揪了下去。
沐將軍提著他的后衣領,身后跟著一串下人和問詢趕來的將軍夫人等人。
*
祠堂里,沐將軍一腳把沐云里踢跪在地,“給老子跪下!”
沐云里:“跪就跪!”
將軍夫人跟進來,身后還有沐云里的大嫂二嫂和侄子侄女。
“這是怎么了怎么了?”將軍夫人皺眉著急詢問,“怎么就開祠堂了?老爺,云里到底犯了什么錯?”
沐將軍沒好氣坐了下來,給自己灌了一杯水,歇了會兒才道:“你問他,問問他自己干了什么!”
沐云里委委屈屈揉著膝蓋,“我也沒干什么啊……”
沐將軍銅鈴大的眼睛瞪過來。
沐云里:“……”好、好吧。
他心虛地低下頭,怎么就這么寸呢?
好不容易來個告白,竟然能這么巧碰上親爹?!
對了,他親爹現在不應該在宮里嗎?怎么會出現在大街上?
他爹翹班了?
“你還走神?!”沐將軍不敢置信怒道。
“回神了回神了……”沐云里連忙跪直。
沐將軍踢了他一腳,“好好認錯!”
將軍夫人疼愛小兒子,雖然這個小兒子很多地方不著調,可她就是喜歡,這會兒見兒子跪在地上,還被親爹踹,頓時心疼了。
“你快告訴爹娘,知錯就改,爹娘不會怪你。”
“這個改不了……”沐云里心虛愧疚道。
沐將軍聽得怒火中燒,“你還改不了?!怎么著,還想著下次跑去大街上跟人求愛?被京城百姓圍觀?”
將軍夫人“!!!???”
沐明歡:“………………”
她小叔,就是強!
“爹,不去街上示愛可以,這個我能做到,可您要是還想我改其他的,那恐怕就……做不到了。”
沐云里雖然氣弱,卻半點也不肯妥協地說。
沐將軍更惱火了,“你不想改什么?你們兩個年輕人以前不懂事胡鬧就算了,以后還想胡鬧?”
“知不知道今日我怎么會出現在那兒?!陛下微服私訪,我跟幾位同僚跟隨外側,正正好看見了你在大街上胡鬧的全過程!”
沐云里:“……!”不是吧?他這么倒霉?
嗨,算了,被看到就被看到,反正他沒犯錯,皇帝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
“你那什么態度?!”沐將軍見他一臉無所謂,怒道,“陛下看見你今日這一出,知不知道你今后的官途都會受到影響?!”
沐云里:“……”
他的賭約?!
見他有些緊張,沐將軍心中一嘆,好在還有救。
“聽爹的話,今日過后,就當什么也沒發生過。”
“你也別真以為郁家那小子是真心的,人家不過是跟小時候一樣,陪著你胡鬧,過段日子也就忘了。”
文官比武官更注重名聲,若是背著斷袖之名,郁止今后受到的攻訐注定比沐云里多。
那孩子年輕愛玩,現在覺得有趣,今后便會知道孰輕孰重。
沐云里握緊拳頭,想要出聲反駁,他們才不是玩,郁止也不是!
將軍夫人只覺得頭暈眼花,她支撐不住,兩個兒媳連忙扶住婆婆,將她扶到一旁坐下。
“等等……你們剛剛,到底在說些什么?我怎么好像有些聽不懂?”
沐將軍無奈嘆息,“夫人……”
他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生怕自家夫人被這混小子給氣出個好歹來。
沐將軍在軍中待了幾十年,斷袖見過不少,自然對兒子的事不算太過震驚,可將軍夫人卻不一定能接受。
沐明歡作為一個知道內情的人也不敢隨便出聲。只能擔憂地看看跪著的小叔叔,又看看儼然一副受打擊的祖母,最終低下頭來。
將軍夫人緩了半天才緩過來,她深吸幾口氣,整理著剛才兒子和丈夫的話,才緩緩開口問:“示愛?影響官途?還有郁家小子,是郁止?”
“你……你跟郁止?”她瞪著眼看兒子。
“你們……”
“你們是斷袖?”
沐云里不想欺騙親娘,望著將軍夫人詢問的眼睛,緩緩點頭。
將軍夫人翻了個白眼。
“夫人!”沐將軍著急,“趕緊請大夫!”
“娘?娘你沒事吧?!”沐云里起身關心。
將軍夫人心累,“別管我,讓我暈一會兒。”
*
郁止去了祖父祖母的院子,“祖父祖母,孫兒求見。”
郁太傅意外,“長生來了?快來幫祖父看看這副畫,是不是前朝林宣的真跡?”
他手中拿著一副《蓬萊仙境》詢問。
呂氏斜睨了他一眼,“長生剛來你就迫不及待要讓他看你那破畫,有那么重要嗎?”
“祖母,”郁止打了招呼,倒是沒說什么,上前幫忙看了看,“贗品。”
兩個字,判了這副畫死刑,郁太傅失望放下,“算了,贗品就贗品吧。”
想想他花出去的銀兩便忍不住心疼。
不行,下次去淘還是得帶上大孫子,否則被騙了都不知道。
郁止沒再看畫一眼,微微低頭垂眸道:“祖父,今日孫兒來,其實有個不情之請。”
郁太傅對這個孫子十分喜愛,“你說。”
“孫兒想請您幫忙。”
“什么忙?”
“成婚。”郁止勾了勾唇。
郁太傅、呂氏:“???!!!”
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狀元樓在鬧市,且還是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方,附近有幾家酒樓青樓,整日人來人往,很快,今日早晨發生的那一幕便被傳開。
“聽說了嗎?沐將軍的小兒子今兒當街對一個男子示愛!”
“天啊,真的嗎?!沐將軍的小兒子喜歡男人?”
“這不就是斷袖?真的假的?”
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等傳到最后,竟成了沐將軍的小兒子和一男子爭強青樓女子,為了惡心對方,竟然向對方示愛!那男子還是太傅家的小公子!
午休時,郁父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似乎總有人在悄悄偷看自己?可一轉身看過去,便又發現根本沒人,似乎是他的錯覺。
他摸了摸今早修過的胡須,對著水面整理了一下儀容,沒發現有哪里不對。
“郁大人。”
“郁大人今日真精神,恐怕有好事將近。”
“喜鵲都落在郁大人肩上了,本官便在此先恭喜郁大人了,改日辦喜事一定登門!”
郁父皺緊眉頭,“諸位何意?”怎么陰陽怪氣?
幾名官員心照不宣對視一眼,確定郁父還真不知道,他們也不知該同情對方還是該嘲笑一番。
此人從前總愛在他們面前炫耀他那個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的兒子,現在倒好,看你日后還怎么炫耀!
眾人想多看一會兒好戲,也是不想將同僚關系鬧得太尷尬,便道:“此乃郁大人家事,我們不好多言,不如等郁大人回家后自行詢問。”
通過府中下人們來送飯的機會,宮中干活的許多官員都得到了消息,郁家自然也有送午膳的,可這時又有誰敢多嘴?左右等老爺回府便知道了,眾人皆如此想。
就這樣,郁父一無所知地回了府中。
然而去了府中才發現,父親母親祖母都不在。
“夫人呢?”
“回老爺,夫人在院子里。”
郁父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家里還有人。
“今日可發生了何事?”
下人紛紛面面相覷。
見狀,郁父不由皺眉,還真有事?
“回老爺,外面傳了些流言罷了。”
“什么流言?”
“這……”下人們也知道的少,畢竟郁止并未大張旗鼓在府中宣布,因此他們知道的也就是外面的那些早歪掉的流言。
“流言是說……說大少爺和沐小少爺爭一名青樓女子,沐小少爺惱羞成怒為報復,向……向大少爺示、愛!”
郁父:“……?”
什么亂七八糟的?
這話他一個字都不信,想來想去都覺得是有人在傳播流言試圖搞事,想了想,想叫來管家,卻被告知管家跟著他爹娘出門了。
郁父皺眉,心中隱隱覺得不對。
他回了后院,卻見妻子坐在院中,似乎本就在等他,“回來了?”
“夫人,我聽說外面有些胡編亂造的流言,你不要放在心上,稍后我便讓人壓下。”
宋氏:“……其實,似乎也不算胡編亂造。”
郁父:“……?!”
“夫人你的意思是……?”
“空穴來風。”宋氏小心看了眼丈夫,“有些是真的。”
郁父不信,“長生逛青樓了?”
宋氏搖頭。
“那就是沐家小子逛青樓?”
宋氏同樣搖頭。
“那是什么?總不能是兩人爭一女?”
宋氏嘆了口氣道:“是沐家那孩子向長生示愛,長生答應了。”
郁父下意識點點頭,哦,原來示愛是真的。
嗯?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對?
他顫抖著聲音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前提?”比如沐家小子惱羞成怒故意惡心他兒子什么的?
宋氏與他四目相對:“……沒有。”
郁父回憶了一下剛才的內容。
青樓是假的,爭風吃醋是假的,只有示愛是真的。
所以……
他喝了口茶,“長生呢?”
“在沐家。”
“那幾位長輩?”
宋氏無情點頭。
郁父:“……你呢?”
“等你。”宋氏起身,理了理衣裙,嘆息道,“走吧,就差你了。”
郁父:“……”
第265章 郎騎竹馬來15
日近黃昏,華燈初上。
將軍府內的前廳坐滿了人,然而此時卻皆鴉雀無聲,半晌無人言語。
剛到的郁父還暈暈乎乎,恍惚間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一旁的宋氏比她淡定許多,作為一個最早知道的人,她心中有著不為人知的淡淡優越感,在這種場合也心平氣和,甚至還能露出些許笑意。
至于其他人,便是心中百味雜陳,不知從何說起。
其中最淡定的,竟要屬兩個當事人,尤其是郁止。
長輩們談話,作為晚輩他們本該避諱,然而這事因他們而起,作為當事人,他們避不開,便只好站在長輩身后。
沐家與郁家分坐兩邊,沐云里原本站在沐家這邊,他借口出恭,回來后便悄悄來了郁止身邊,對于他爹娘兄嫂的怒目視而不見。
沐將軍當時便想,完了,這兒子算是白養了。
郁止自袖中取出一方包著糕點的手帕,也不知何時藏的,竟還有著熱氣,悄悄遞到沐云里手心里,后者往后退了半步,將郁止擋在自己身前,偷偷吃了起來。
他晚飯都沒吃,早餓了。
沐將軍和將軍夫人眼不見為凈,全當自己沒看到,沐云里的兄嫂也無言以對,他們剛知曉這件事,心情本就還在復雜中,對于弟弟的行為也不知該說什么。
心說這還沒答應呢。
“今兒大家也不是來興師問罪,是這事兒該怎么辦,總該有個章程不是?”還是宋氏先打破沉默。
“該怎么辦?還能怎么辦?按我說就不辦,各回各家,今天這事就是誤會,是玩笑,別當真。”沐將軍沒好氣道。
他今兒本想把沐云里這小子關在祠堂幾天,再把他送軍營去,十天半個月都不許回來,郁家那小子身子那么弱,總不能也進軍營,時間一長,這兩人也就散了。
他想得好,畢竟小兒子目前還翻不出他的手心,可他沒想到的事,還不等他把這小子懲治一番,便有下人來報,郁家來人了!
來人?郁家竟然還敢來人?
發生這種事難道不該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嗎?
他可不想碰郁家那小子,病歪歪的,好像碰他一根手指頭都能摔倒,從小就被沐云里護犢子一樣護著,他從前看不慣懶得管,現在當然更看不順眼。
可人都來了,總不能把人趕走,聽說來的還有郁家的老太太,那可比他還年長。
沒辦法,沐云里還沒在祠堂待上半天,便又被重新放了出來。
“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們能管的住他們一時,卻管不住他們一輩子。”郁太傅出聲道。
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孫子的性子,他認定的事,做好的決定,便沒人能輕易令他更改。
也正因如此,在聽到大孫子說要與沐云里在一起,并且還要成婚時,他剛生出一點分開兩人的念頭,便被很快掐滅了。
因為知道阻止不了。
“依我看,這堵不如疏,強行分開他們,只怕他們還會以為這是考驗,同甘共苦后感情更深,與其這樣,不如任由他們去,現在好就好,感情淡了自然會分開。”
那萬一不淡呢?
眾人心里涌出這句話,隨后便對答案心知肚明。
既然不淡,那就在一起。
可看這兩人都認識了這么多年,感情淡下來也不容易,與其說郁太傅是在想辦法解決,不如說他是在和稀泥,也是在成全這兩人。
沐家人只能在心中感嘆,也不知道郁止這小子給郁太傅灌了什么迷魂湯,就連這等荒唐的是都能取得同意?!
“郁太傅,別怪我多嘴,今兒這事可是在圣上那頭掛了名的,若是不按下去解決了,我家這小子也不讀書,影響不大,再不濟,也有他兩個哥哥撐著,可你家,小孫子還未長成,真的要拿大孫子的前程開玩笑?”
今日皇帝微服私訪看到了全程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也沒說封口,沐將軍沒必要隱瞞,可能說出這么一番話,也算是掏心掏肺,仁至義盡。
郁太傅依舊是那副模樣,面上并沒有擔心和著急,“陛下圣明獨斷,自不會因為這點私情而忽略人才,長生他自小便天賦異稟,未來前程不需要我操心。”
沐將軍這回是真搞不明白了,連孫子的前程和郁家的未來都能不在乎,這家伙是老糊涂了嗎?
他知道人老就容易糊涂,可擺明郁太傅還沒到這種地步,不應該啊!
呂氏也忍不住看了丈夫一眼,雖有疑慮,卻并未反對。
倒是郁父皺了皺眉,思慮片刻后卻又松開,竟是自己想通了。
就連郁老太太也沒反駁,顯然是支持自己兒子的。
“既然不是興師問罪,那你們今日來是……?”沐將軍疑惑問。
他本來是以為郁家找來是想要商量怎么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誰知竟不是,非但不是,這郁家的口風還……
沐將軍心中忽然有故不好的預感。
“孩子們不懂事,早先私下定了約定,但我們做長輩的也不能真只看著,他們還小,有些事還需要我們來。”郁太傅淡定道。
沐將軍:“所以……?”
“商量婚事啊。”郁太傅理所應當道。
眾人:“……”
沐家人都被說懵了,怎么就商量婚事了?他們答應了嗎?
“好啊好啊,如果能盡快定最近的婚期就更好了!”沐云里拆臺,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
沐家人心里就一個想法,這兒子/弟弟不能要了!
郁止又給他塞了一塊糕點,試圖堵住他的嘴,沐云里接過來,丟進嘴里三兩口便吃了。
見他不再開口,其他人才把不悅的視線收回去。
“是該定婚事,也好給那些看熱鬧的人一個交代。”郁太傅意味深長道。
沐將軍滿嘴想要罵兒子的話被吞了回去。
他是個粗人,腦子卻不算笨,很快便明白郁太傅這是話里有話。
“今日太晚,此事日后再談。”能談就是還有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沐云里的愿望也可能被答應,這件事還能商量。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便打擾,先告辭。”郁太傅目的達到,便要帶著人離開。
沐云里舍不得郁止,從今日那場為愛宣言后,他們都還沒好好說過話呢,他可不愿意了。
郁止安撫他,卻收效甚微。
“我找機會來看你。”比起沐云里在家里會被看管起來的不幸,郁止在家里就輕松自在多了,自然是他去看沐云里。
眼見著這兩人還沒分開就想著偷偷摸摸見面,沐將軍當即怒從心中起,“沐云里,給我滾過來!”
沐云里正想跟郁止說說話道別,哪里想搭理親爹。
“爹,我滾不來,先出去了。”說著,他便拉著郁止往外跑。
郁止被他拉著,兩人很快消失在前廳眾人的視線中,沐將軍氣得想要追上去揍人,還是將軍夫人攔住了,“你管的住他嗎,隨他去吧。”
自己兒子跑了,還帶著人家兒子一起跑,將軍夫人很是尷尬。
“這孩子就是太愛玩了,放心,他會照顧好長生的。”
郁家人忙說哪里哪里。
說完雙方又是一陣尷尬,紛紛心想,這兩人早就湊一起了,哪里還需要他們幫忙解釋關系?
“我方才所言皆是真心,沐將軍,不是我不想抱重孫,就想看著孫子膝下無人,可既然事情已經被陛下知曉,那我們若壓下,指不定還會被人背地里琢磨,不如大大方方擺出來讓人看。”沒了那兩個人在場,郁太傅說話直接了許多。
“陛下雖不愿文武聯合,可咱們兩家這樣的情況,也不必忌諱那么多,此事順其自然,反而利大于弊。”
沐將軍皺眉,他雖不參與奪嫡,可位置特殊,也免不了會被牽扯進其中,此前他就被不少人打探過關于小兒子的婚事,可見有人已經盯上,保不齊哪日便有什么不能拒絕的人或者事。
如今他自個兒跟郁止攪在了一起,倒是解決了他一個麻煩。
思來想去,卻也贊同利大于弊這個說法。
最重要的,還是沐云里那小子太難搞,他懷疑自己要是強烈反對,今后一個好覺都睡不著。
為了自己的身體和生活安寧著想,不作為似乎是個最好的辦法。
“本朝沒有男子跟男子成親的律法和案例,三書六禮也不用按照尋常男女成親那樣來,我們不如暫且定下對外說他們已定,也好拒絕那些不懷好意之人,至于能不能成,什么時候成,就看他們今后自己。”郁太傅出了個主意。
也說不上什么主意,不過是把這件事多次利用,抵擋牛鬼蛇神,日后想拋棄也容易,畢竟男子與男子的關系本就沒有明確說明。
沐將軍想了想,覺得自己沒虧,便半推半就地含糊應下。
雖沒一錘定音,但答應的可能性已經急劇提升。
雙方達成共識,接下來要做的便簡單了。
*
“挨打沒?”來到院子里,附近的下人都離得遠遠的,不敢偷聽主子說話,可他們又著實好奇,時不時余光會往這兒看,不過郁止不在乎就是了。
“差點就打了,你來的真及時!”沐云里滿臉高興。
郁止輕笑一聲,“那我該來晚一點才好。”
沐云里笑容一收,質問道:“你什么意思?!”他今兒才給了這人驚喜,得來的難道就是這么一句你該挨打?!
郁止握住他的手,按住想要暴走的某人,“你要是挨了打,不就會跟我撒嬌了嗎?”
沐云里一瞬間怒氣全消,臉上重新掛上笑容,這回還多了幾分得意,“算你會說話!”
小表情一樣一樣的,跟川劇變臉似得。
“那你喜不喜歡今天早上我喊樓?”他一臉驕傲,非要聽個答案。
他覺得自己今天可厲害,能想出這么棒的主意。
“喜歡。”郁止直言不諱,“可你也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就沒想到這么多人都知道了,長輩們也會知道嗎?”
“咳……這個……”沐云里氣勢瞬間蔫了下來,“我、我給忘了。”
他撓頭的動作是那樣熟練,闖禍的動作也那么熟練,郁止就是氣不起來。
“也是我疏忽,才忘了提醒你,下次注意。”郁止溫聲安撫。
“你說他們是不是在商量婚期什么的?你想什么時候成婚?”沐云里心心念念著這件事,他都想回去偷聽了。
郁止卻潑了他一盆冷水,“此事不急。”
“什么?成親都不著急,那你還著急什么?!”沐云里鼓著臉質問。
郁止卻勾唇一笑,意味深長道:“先種樹吧。”
沐云里歪頭:“什么?種什么樹?”
“你上午不是問,種滿柳樹能不能留下我嗎?這怎么也得先有柳樹?等它長大我們再成親。”
沐云里:“…………”
萬萬沒想到,竟是自己的石頭砸了腳。
“我……開玩笑的,我們成親后也能種啊,不一定要成親前吧?成親后我們一起種啊,那不是更有意思?”
郁止卻道:“不止。”
“還有院子要重新整頓,總不能成親前后半點不變,那我們成親與否有多大區別,你現在也能在我院子里睡,我也能在你那里。”
區別大嗎?
當然大啊!
沐云里心中怒吼,他為什么要成親?不就是想要跟郁止更進一步嗎?!至于居住的地方和環境?誰要管啊?!
“我……”
“我不想委屈你。”郁止輕嘆道。
他不委屈啊!只要能洞房,他還委屈個屁!
“其實……”
“云里,你懂我,我只是想盡量給我們最好的,再說,這段時間我還要復習讀書,后面還有幾場考試,至少這一年時間我都沒時間,只要你在身邊,我都不能安心讀書,現在還好,之前百日在,晚上尚且有些時間還能用。”郁止緩緩道。
他口中的考試說出來,便將沐云里還沒說出口的話給堵了回去,他無聲地齜牙咧嘴半晌,最終都只能別回肚子里,“你!故!意!的!”
什么成親什么洞房,全都是這人吊在他面前的胡蘿卜和大餅,根本沒想著實現!
郁止神色如常,只微微蹙眉,很快又松開,“你說什么呢?”
“什么故意的?”
沐云里被氣到內傷,偏偏還拿他沒辦法,“故意什么你知道!”
“你個騙子!”
“滾吧,不跟你成親了!”
沐云里要暴走了!
郁止挑眉拉住他,沐云里想推開,卻聽郁止輕聲道:“別動,會疼。”
看著沐云里一副想推卻又猶豫,臉上還滿是憋屈的怒氣模樣,他沒忍住彎了彎唇,“怎么這么沖動,我說什么你都信?”
沐云里:“……”
“我說完種樹,要修整,你不會投機取巧嗎?非要親自動手?”逗完了人,郁止還在數落他的笨。
沐云里握緊拳頭,真的手癢,可眼前這人雖然欠揍,卻又長得這么好看,完全合心意的一張臉,他舍不得上面有半點瑕疵。
最后還是抬腳踩在了郁止腳上。
郁止:“……”
“你再踩下去……還沒成親就得守寡了。”
沐云里冷哼一聲,“守寡就守寡吧,跟你成親恐怕還不如守寡呢!”
就這人的尿性,他真怕只是洞房一夜情,他堂堂美少年,怎么能過成苦行僧呢?!
郁止:“…………”
倒也不必如此……
兩人打鬧一陣,臨別前,沐云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既然要成親,那我們賭約怎么辦?按誰說了算?”沐云里心說一定是自己,他雖然沒品級,可大小也是個職位,郁止可是連官都沒做。
郁止卻不給他鉆空子的機會,“當初說好了以官職決定,既然我們都沒官職,那就……抓鬮吧。”
沐云里想了想,沒對這個決定提出異議。
然而他不知道,有人能作弊。
*
接下來幾日,京中沐家和郁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各種流言傳聞滿天飛,有人說這兩人就是鬧著玩,有人說他們真大膽還勇敢,也有人說他們罔顧人倫,陰陽調和才是正道。
而這些話,全都沒被兩家人放在心上,他們上朝的上朝,逛街的逛街,全然一副沒什么事的模樣。
就在京城眾人以為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那兩個人必定是被長輩們強行分開時,突然一條消息,驚雷一般在京城炸開!
郁家與沐家要結親了!
“此事是真的?”宮中,一直關注著這件事的皇帝追問伺候自己的太監。
“可不是,聽說媒人都請了,庚帖也交換了。”太監說這話是也是一言難盡。
他可還沒見過哪家的公子不僅跟男人搞在一起,還要明媒正娶的,而是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而是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這郁太傅……”皇帝也頗有些意外,沒想到郁太傅能同意自己最看重的孫子跟男人在一起,還成親。
雖說納妾也能生育子嗣,可妾生的不過是庶子,名聲不好聽不說,律法上對嫡庶也有許多區別對待。
“你說,朕是不是也該送上一份賀禮?畢竟朕可是他們的見證人。”皇帝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道。
太監哭笑不得,他可了解皇帝,此時皇帝絕不是因為什么見證人,而是純粹想看熱鬧。
“能得陛下賞賜,自是他們的福分,可此舉傳開,終究不妥。”
皇帝的一言一行便是天下人的風向標,他此時賞賜,就代表他對男子與男子成婚這件事的贊同,若是天下百姓效仿,對于國家人口增長無益。
皇帝無奈只得打消了這個想法。
*
不僅是皇帝,京城里所有人都在關注著這件事。
沒過多久,便有更多流言傳開,說郁止和沐云里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識十余年,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
甚至兩家人請廣寧寺主持算了生辰八字,主持批語亦是天作之合。
廣寧寺主持乃慧通大師,經常進宮為皇帝太后講經,地位不凡,他曾為皇帝卜算過兩次,雖未傳開具體內容,卻得皇帝親口承認,很靈。
尋常人都不一定能夠得到慧通大師卜算,郁家與沐家能得到不說,還得了個天作之合的結果,消息一出,那些說兩人壞話的言論也都悄然消失。
一時間,天作之合的名聲成了郁止與沐云里的代名詞,不少人送上祝福,也無人說他們擾亂陰陽,不該在一起。
甚至有人多方造訪,就為了了解郁止與沐云里的自小經歷,想為他們寫一本半傳記的話本,內容就是他們這場天作之合的感情。
話本一出,暢銷全京城!
百姓娛樂方式很少,難得有個出名的八卦能夠供他們打發時間,他們當然樂意。
誰知這一看,竟是停不下來了。
“兩位小公子真有緣,同年同月同日生,還正好差了六個時辰!”
“幼年的他們好可愛,沒想到沐三公子竟然還曾是個小胖子,一定很可愛吧,可惜看不到了。”
“哼,我更喜歡郁公子,昨晚還夢到了他一本正經的孩童模樣,日后我若是能生出這樣懂事聰慧又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沐少爺天生神力,郁公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好想哄哄那時候的他啊!”
“為你吃醋,為你打架,你只能被我欺負……難怪能兩情相悅,之前我還以為他們年紀輕輕鬧著玩,現在卻覺得他們不過是早早認清了自己的心。”
隨著話本的流通,全京城的人們都追起了這兩人的愛情故事,甚至有人關注起了郁止和沐云里本人,他們門口有人蹲守,他們做了什么有人打聽,走在外面就會收獲他人的視線。
分明是在古代,郁止卻享受了一回現代明星的待遇,令人哭笑不得。
然而定親時鬧得沸沸揚揚,定親后倒是安靜了下來,追他們愛情的百姓很長時間都沒聽到兩人的消息。
這讓習慣了追這兩人的他們心驚不已。
越來越多的人打聽起了兩人的近況和消息,然而都一無所獲。
有人悲觀地猜測:不會反悔了吧?!
事情并沒有持續太久,眾人便得到了郁府傳出來的原因。
閉關讀書,準備考試。
眾人紛紛放心。
然而實際上……
“快改,這段不好,我哪有那么蠢?”
“還有這里,不夠甜。”
“這個生辰禮物你不許寫!”沐云里這里挑挑那里撿撿。
郁止忍無可忍,將筆一擱,“你行你來。”
第266章 郎騎竹馬來16
郁止罷工,沐云里傻眼了,圍在人身邊轉,“我不會嘛。”
“不會就學。”郁止起身離桌,還真不寫了。
沐云里要是想寫字那才有鬼。
“那……我學也學不會啊。”沐云里纏著他,“哎呀,我錯了,我不該對你指指點點,你寫得好極了,繼續寫嘛。”
郁止無奈,也不知道這人哪來的奇怪想法,見到別人以他們寫話本,還寫得這么火,有些不樂意了,可也不好說什么,便纏著他也寫。
還說一定要比別人寫得更好看更火。
“那就聽我的。”
沐云里連連點頭,再不敢說什么,生怕郁止撂挑子。
其實郁止寫得很好,很多也是真人真事,比別人寫得更細更好看,可沐云里就是想要指揮。
郁止的話來說,他喜歡工業糖精,不顧事實也不管邏輯,就想讓話本里的人物天天恩愛,能膩歪死人那種。
郁止沒寫都快被甜倒牙。
無人知道這二人這么無聊,就連郁家人都以為郁止是在認真讀書。
他自小便不讓人操心,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無論是為人還是處事,郁家人放心慣了,便也不會擅自插手兒子的事。
倒是沐將軍,雖然已經答應這樁不知道能不能成,能維持多久的婚事,卻還是見不得兒子整日往郁家跑,尤其是不許過夜,經常前來抓人。
沐云里當然不干,沐將軍便以郁止無言讀書不能被打擾為理由。
為了不暴露兩人其實整日膩歪在一起的事實,沐云里只好忍辱負重。
“爹,你干嘛啊,要是舍不得我,就讓郁止也過來住唄。”沐云里還以為他爹是舍不得自己。
沐將軍不想讓他得意,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冷哼一聲,“做什么夢呢?誰舍不得你?”
沐云里雙手背在身后,學他走路,拉長聲音說:“爹,你別不好意思,我是你兒子,舍不得我有什么不好承認的。”
“走遠點兒。”沐將軍抬腳就要踹過去,被沐云里給躲開了,“我那是不想你打擾人家讀書,不是說考試近了?你要是在旁邊,耽誤人家讀書,讓人家沒考好怎么辦?我可是聽說了,那小子讀書不錯,等過兩年看中進士,最次也是個七八品,你呢?”
沐云里:“……”
“你這文不成武不就,我還嫌棄你給咱倆丟臉呢。”沐將軍說完就擺擺手回了院子,只留下傻兒子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沐云里不是被沐將軍打擊了自信心,而是他突然想起來,他們還有賭約啊!
趁著郁止現在還沒考取功名,自己要是再不抓緊,以后可就沒機會了!
危機感迅速席卷全身,沐云里再也沒敢悠悠閑閑天天玩鬧了。
*
“唉。”
軍營里,沐云里撐著下巴坐在地上,愁啊。
“沐三,干嘛呢?吃飯都不積極!”幾個大頭兵結伴走過來。
“你們去吧,我待會兒來。”沐云里對軍營里的飯菜沒興趣,軍營里的飯菜雖然不差,每天每人碗里也能有片肉,嘗到肉香,尤其是中午,可這樣的飯菜在沐云里眼里就是差了。
他自小就沒在吃食上受什么苦。
“快點兒,一會兒牛千戶還要帶人上山,現在不吃待會兒就沒得吃了。”
沐云里稍微來了點精神。
如今朝局還算穩定,沒什么大的麻煩,也沒什么大動亂,邊境也還算安穩。
但即便如此,偶爾的磕磕碰碰還是無法避免。
想要用這些小事立多大的功那指望不上,可他也不能坐以待斃,一輩子當大頭兵吧?
真要這樣,別說郁止,他爹都能把他當廢物給打死。
有了上進心,沐云里便不再悠閑,放假請假都少了。
正好郁止也忙,沒他搗亂更好。
科舉是不用花費多少時間,他只是撿起差點被自己忘掉的一件事。
這個世界的男女主……
日子過得太輕松,讓他一時沒想起來原本還有的這個危機。
男主目前還是個隱藏實力的皇子,這些年來,在他的關注和打壓下,對方的勢力并沒有發展太大。
至于女主,大約是他提前做出了一品閣,女主穿越后發現了那些未來才有的東西,認為世上還有其他穿越者,瞬間低調蟄伏下來,幾乎不敢冒頭。
不過為了自己的生存環境著想,她還是先整頓了后院,把繼母打壓下去,掌握了府中的中饋。
至于那些先進的東西,她是半點也不敢表現出來,倒是比一個古人還像古人。
郁止在觀察了許久后,便沒有太關注,至于男女主的感情線,他也沒插手。
皇帝已立太子,只要太子好好的不作死,這皇位怎么也落不到男主頭上去。
郁家這些年低調不少,但也沒完全斷絕和其他人的往來,太子逢年過節也不會少了禮物,關系不咸不淡。
指尖在桌上輕點,郁止到底放棄了跟太子交好的打算。
他不喜歡麻煩,往往參與黨爭便少不了麻煩,與其做其中之一,還不如做個只干實事的純臣,光明正大地不用與其他臣子來往。
他將此事與祖父一說,對方點點頭,“你有決定就好。”
他年紀也大了,從前那場從龍之功雖然帶來了不少便利,可后續也有不少麻煩,孫子既然有能力,那也不必依靠從龍之功或者黨爭。
可不需要不代表就不用懂。
為了避免孫子變成一個只會辦事不懂人情世故的“能吏”,郁太傅打算給孫子講講朝堂之事。
可惜孫子在忙著籌備科舉,無奈只能暫時放棄。
郁止中過小三元,兩年前還是解元,若是這回能考個會元,之后殿試上只要不是太差,怎么也會是狀元。
前無古人,后也不知道有沒有來者的六元及第。
哪怕皇帝駕崩,后面的皇帝都得把他供起來。
郁止之前名聲本就大,后來經過和沐云里的風波,名聲更大了,不過這回的名聲卻是毀譽參半。
有人認為他才華橫溢,為人有擔當。
有人認為他耽于情愛,恐怕考場會失利。
有人認為他哪怕有才華,也罔顧綱常倫理,不能用。
更多的人還是看熱鬧,他們又不認識郁止,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不過,作為給了他們貧瘠生活樂趣的人,他們還是天然有些好感,隱約盼望他能好的,畢竟,這是也是他們喜歡過的人。
“放榜了!放榜了!”
“放榜了!放榜了!”
街上人頭攢動,全都是去看名次的家丁下人,又或者學生本人。
“唐邑中了!一百三十七名!”
……
“陸稟謙!十三名!”
“少爺,少爺您中了!”
“恭喜陸兄!”
“恭喜恭喜!”
包廂內得知消息的眾人紛紛起身恭賀。
陸稟謙面色因為激動而發紅,拱手回禮道:“多謝多謝!”
“也不知郁弟是不是會元。”
其余人心情復雜,在他們還在擔心自己中沒中時,別人已經在擔心自己是不是會元了。
郁止笑了笑,卻沒什么表示,眾人雖然已經習慣卻也仍不得不感嘆他坐的住。
而后,很快便聽見有底下人群中有人傳開,“郁止,會元!”
“郁止是誰?!”
“郁止在哪兒?”
眾人對這人各種羨慕嫉妒恨,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誰,這么厲害,能把他們都比下去。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這名字有點耳熟?”
“傻不傻,這不就是上回那個兩個男子成婚的當事人之一?”
“你才傻!人家分明只是定親,還沒成親!”
“就是,我都還沒追到他們成親,你別亂說!”
郁止:“……”
深覺這里不應該再待下去,他以回家中等人報喜為由,起身向眾人告辭。
眾人自然不會攔他,這會元一落實,眾人便心知狀元多半也會落在他頭上,雖然有些羨慕嫉妒,卻也不會做什么說什么。
有人甚至想到郁止身上的污名,想著對方就算有六元及第的名聲,也不一定前途光明。
實在是與男子成婚,無嗣,不孝,哪一個都能成為他的把柄,給他的官途添加墊腳石。
且他又年紀輕,即便做官,也不會分給他多重要的活,多半要歷練幾年,而這,就是他們能夠超越他的機會。
*
沐云里早早就請假在郁家等候了,報喜的官差一來,“敢問這里可是郁止,郁先生的家?”
“是是是!各位請進!”沐云里仿佛那對方口中的郁止是自己一般,與有榮焉地邀請人進門。
其他郁家人:“……”
這里到底是郁家還是沐家,用得著讓你一個還沒進門的人來招呼人?
官差也沒管這眉眼官司,得到確定的消息后,他展開喜報便開始念。
會元塵埃落定,沐云里整個人都既喜又愁。
喜的是郁止太厲害了,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愁的是郁止這速度太快了,他還只是個百夫長,這眼見著就要輸了啊!
郁家老早便讓下人準備了宴席,吃宴的人很少,只有郁家和沐家,就是一起吃個飯,整整的宴請還要等到殿試之后。
吃完飯后,沐云里趁著沒人注意,悄悄追去了郁止院子里,
“你干嘛這么厲害啊,不知道故意做錯一些題目嗎?”你這樣,我還怎么努力超越啊!
換作別人,指不定聽見沐云里的話就得生氣,也就是郁止能聽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也可以更厲害。”郁止挑眉道,“怎么,難道你害怕?”
沐云里哪能承認,“誰?誰害怕了?我這不是擔心你的身體嗎。”
此時此刻,他儼然忘了郁止身體根本沒事,甚至因為習武,身手還不錯的事實。
郁止:“……”
“那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成親時間推遲如何?”
沐云里抬腳作勢要踩他,“你休想!”
郁止笑著躲開。
兩人成婚日期已定,就在殿試的半個月后。
那可是沐云里盼了這么久才盼來的,誰要是敢打擾他就跟誰急。
郁止也不過是逗逗他罷了。
殿試比會試更快,考生入殿,開始考試,皇帝和大臣在一旁圍觀,心理素質差點兒說不定就得被抬出去。
短短半個時辰,郁止便已經看到有五個人被抬出去。
有人掙扎,甚至還被侍衛堵住了嘴。
皇帝老早便想見見郁止,他之前從許多人口中聽過此人,多是才華橫溢,體弱多病的詞。
于是他給皇帝的印象便是這人有才,和這人身體不行。
讓人既高興又惋惜。
之前兩次見面都是匆匆一觀并未仔細瞧見過。
如今認真觀察,皇帝驚覺這人樣貌有多出眾。
難怪男人也喜歡。
還是沐家小子那種人。
他心里暗自嘀咕。
出神片刻,他才發現自己站在郁止身邊有點久了,而在他站著的這段時間內,郁止手中的筆也沒有再停下來過。
皇帝心中暗暗給郁止加了個寵辱不驚,臨危不亂,有定力的標簽。
有點滿意。
果然,不應該因為私情而對人才有所偏見。
不就是喜歡男人嗎?
多大點事。
皇帝見過的人多了去了,不介意多容納一個喜歡男人的。
且人家喜歡的也是正經人家的兒子,皇帝還是挺滿意的。
那些在皇帝面前上過眼藥的人,想打的主意怕是要泡湯了。
殿試結束,眾考卷被官員們排列名次。
他們有心想要給郁止一點顏色瞧瞧,想看看他的答卷里有沒有什么致命的錯誤能被他們拿來當把柄。
然而當看見那篇文章后,眾人幾乎徹底忘了自己要做的事,紛紛讀起了郁止的文章。
別說找破綻了,沒當場對郁止變臉都是定力好或者要臉的。
想要把郁止拉下來的想法做不到,這份答卷被眾人假裝不經意地放在了第一份。
之后,他們再去看其他試卷,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沒辦法,在吃過了高級菜后,再吃清粥小菜就是折磨。
無形之中,他們的要求都提高了不少。
這下,也沒人說把郁止的答卷壓一壓的話了,實在是看完上百份試卷后,根本沒一個能跟人家比的。
他們不爭氣地看著那堆答卷,心中暗道:你說說,你說說你們怎么就能這么沒用呢?
皇帝不知道大臣們的想法,接過試卷后便率先拿起郁止的那份。
他駐足觀看過,自然知道這是不是郁止的,這一看,便有些停不下來,好在一篇文章也不長,并未花費太久功夫。
看完這份,又隨手翻了翻后面的,竟是一份都沒看完。
“行了,名次就按這個定。”
狀元毫無疑問,傍眼是個寒門出身,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
探花雖然也好看,卻不如郁止,年紀還比郁止大。
接下來便是騎馬游街,郁止還好,他會騎馬,其他人有些不會,只能被人牽著,其中有個人恐高,坐在馬上冷汗都下來了。
“哎呀,狀元郎好年輕!”
“探花也不錯啊,也不知道成親了沒有。”
“狀元郎穿紅衣真俊,好想嫁給他啊!”
“別想了,人家已經定親了。”
酒樓上,街道上,全都是來看熱鬧的人們,其中竟有大半是未婚女子。
擲果盈車,鮮花著錦,好不熱鬧。
香囊手帕鮮花紛紛砸下,有些人還拿的玉佩,卻沒敢朝著郁止的頭和臉砸去,就怕傷了狀元郎的臉和腦子。
卻不想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道喊聲,“郁止——”
郁止抬頭看去,便見那一處屋頂上站著一個人,同樣發現的眾人也紛紛吃驚,驚呼聲此起彼伏。
“這人誰?”
“那么高?他真厲害!”
“他怎么喊狀元郎的名字?好沒禮貌。”
“屋頂不安全啊,他會不會掉下來?”
正在被眾人關心的沐云里半點沒有身處危險處的意識,還在笑著便郁止揮手。
“接著——!”
話音剛落,眾人便看見他仍出一根不知是什么的東西,眼見便要砸在郁止臉上,卻被郁止輕飄飄接住,動作從容不迫,半點沒有緊張的模樣。
在看清他手里的東西時,眾人更是紛紛無語又不解。
扔花就扔花,怎么還有扔樹枝的?而且還是根光禿禿的枯樹枝?
這多不好看啊。
郁止卻不覺得難看又廉價,他勾唇笑了一聲,沒想到那人竟還把這玩意兒留著,竟然還沒風化,可見那人是用心保存了的,
他也不顧這根樹枝好不好看,隨手便簪在發上。
也是奇怪,明明是根普普通通的樹枝,戴在他頭上后,卻仿佛被鍍上了一層光芒,眨眼間便完成了從平平無奇到低調風雅的轉變。
“那人是誰?為何狀元郎不要花,卻簪他的枯樹枝?”
“這你都不認識,那就是狀元郎的未婚夫啊!”
“啥?!”
這個八卦,隨著郁止中狀元,且是六元及第的狀元而宣揚地更開了。
尤其是這里有從天下各地來的學子,他們回到家鄉或者去其他地方上任,同樣會把消息帶去全國各地。
和六元及第的名聲相輔相成,共同揚名。
“古人真厲害。”一個不起眼的包廂,一名女子看完了游街,不由真心感嘆道。
她看過張貼出來的狀元答卷,發現自己就是個文盲,而這樣的試卷,竟是個在現代高中都不一定畢業的人寫的。
原來因為穿越的那點以為自己是主角便飄飄然的心理徹底安分下來。
雖然這個世界什么都比她原來的差,可既然活著,那就要好好活下去,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遵守這個社會的規則。
她咬唇壓下心中的不甘,心想,自己要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想到別人就能打破規則跟同性在一起,自己卻不行,她心中更覺得無力。
“該不會那個狀元郎就是另一個穿越者吧?”
這個念頭剛起,便又被她搖搖頭打消了,穿越者哪會做這么厲害的文章,還考狀元?
比如自己,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也會寫字,可也要依靠練習才能把字寫得跟原主一樣,那些記憶只是原主的記憶,不是她自己的,無法融會貫通,原主會的刺繡她不會,原主喜歡的人她不喜歡,原主的仇恨她想起來更多是憤怒。
她只是一個旁觀者。
*
郁止不知女主已經決定對這個時代妥協,他也很忙。
雖然殿試過后有假期,可他還有一件人生大事要辦,清閑不得。
他與沐云里要成親。
兩人沒定什么嫁娶,也沒有定什么聘禮嫁妝,在雙方約定下,兩人在郁家成親,過后在哪里住都行。
他們原本還想給兩個年輕人準備些產業,然而這時才知道,郁止不缺錢,一品閣日進斗金。
郁太傅忍不住自我懷疑,他這孫子到底都在背后干了什么?
無論如何,婚事還是順利辦了起來。
“這是什么?”陸稟謙收到請柬時還有些不敢相信,這么久沒動靜,他們都以為這事不了了之了。
“請柬,誠心相邀,諸位務必前來。”郁止心情好,也不介意他們的失態。
其他幾人也連忙收起自己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的表情,嘻嘻哈哈答應下來。
笑話,別人敢請,他們為什么不敢去?那可是郁家。
“恭喜郁弟,一定一定。”
“說起來,郁弟也是該成親的年紀,祝今后百年好合,早生……呃,白頭偕老!白頭偕老!”
郁止笑瞇瞇應下,送完請柬便離開,他走后,其他幾人才不約而同地抹了把汗。
陸稟謙嘀咕,“奇怪。”
“明明是喜事,怎么咱們跟做賊似得?”
眾人無言。
這種好像跟男人成親的是他們的怪異羞恥感和尷尬感真是難以言喻。
他們只希望日后別再遇到喜歡同性的友人,這種好友一個就夠了。
宮中,皇帝也是最早收到消息的那一批。
“真的要成親了?”
“回陛下,就在五日后。”
“他們怎么個章程?誰嫁誰娶?”
“不分嫁娶。”
皇帝思索著:“你說朕是不是該隨個禮?”
太監汗,“陛下……您似乎不應該知道這件‘小事’。”
皇帝語氣遺憾:“好吧。”
“等他們成親時,記得把全程講給朕聽。”
“是。”
太監從一開始擔心到現在已經心如止水,原本以為皇帝是對臣子有了戒心,不愿意兩家結親,可時間長了也看清了本質。
皇帝就是純粹想聽這兩人的“愛情故事”。
俗稱吃瓜。
第267章 郎騎竹馬來17
成親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在其他人眼中堪稱驚世駭俗的事情,郁止和沐云里卻淡定非常,絲毫不覺得有任何惹人注目,不同尋常之處。
成親當日,郁止身穿比狀元袍還艷麗的紅色,與沐云里騎馬繞了京城一圈,路上喜樂不斷,沿途還有丫鬟喜娘撒喜錢,倒是讓圍觀的眾人也愿意說上一句百年好合。
礙著兩家人身份緣故,前來參加喜宴的賓客也不少,少不了一句祝福,可惜因為這場特殊的婚禮,賓客們的祝詞都少了許多,什么郎才女貌,什么早生貴子,都不能用。
不過看樣子無論是賓客還是主人家都不在乎。
比起尋常男女的婚禮,這場婚禮過程已經簡潔了許多,也不用送入洞房,兩位新人一同敬酒。
沐云里不想讓郁止喝酒,據說這東西喝多了對身體不好,便將給郁止的酒都擋了下來,自己倒是喝得比較多。
等到散場時,沐云里眼珠明顯都不會轉了。
郁止牽住他的手,向眾人告辭,拉著沐云里要回后院。
“怎么不喝了?我的酒呢?”迷迷糊糊的,沐云里還在找他的酒。
郁止怕他掙扎,這人力氣極大,要是掙扎起來,他真不一定能按住。
“在我們屋里,回去再喝。”
“那好吧……”聞言,沐云里竟乖乖聽話,不再掙扎。
正如沐云里所說,這院子里種了許多柳樹,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十分漂亮。
并不算高大的樹上還掛上了一個個貼著囍字的紅燈籠,將整個院子照得很是明艷又漂亮。
“你的酒。”郁止將合巹酒遞給沐云里。
誰知一個不慎,被對方將兩杯酒都給搶了過去,兩下就進了肚,還不高興道:“怎么這么少?”
郁止:“……”
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屋中只有他們兩人,要是沐云里撒酒瘋,可不好攔住。
思來想去,郁止也沒說什么,只是默默重新倒了兩杯,這回總算正常喝了,至于沐云里嘴里還嚷嚷著不夠這種話,就被他給全然當作沒聽到。
“睡、睡覺!”沐云里瞇著眼看見屁股底下的床,當即愉快地道。
“嗯,是該‘睡覺’。”郁止欣賞著醉酒后的沐云里,不由彎了彎唇角,
沐云里沒聽郁止的話,事實上他這會兒腦子都成了漿糊,要不是還分的清眼前人不是壞人,恐怕早把郁止丟出去了。
“你、不許……吵我。”他低聲呢喃。
郁止挑眉,他放下床帳,隔絕了外界,喜服厚重,穿在身上并不舒服,郁止脫得只剩里衣后,便來幫沐云里寬衣解帶。
然而手剛放上腰帶,試圖解開時,原本閉目熟睡的沐云里驟然睜開眼瞪他,“你干什么?”
郁止面不改色,“幫你脫衣服。”
“你是誰?憑什么幫我脫衣服?!”沐云里掙扎著要起來,還想要抬腳把眼前這個身影踹飛。
然而他只是在床上掙扎了兩下,隨后便沒了再多的動靜,整個人躺在床上,重新閉上眼睡覺。
郁止:“……”
他伸手拍了拍沐云里的臉,“醒醒,醒醒,把衣服脫掉。”
“不想脫……想睡覺……”沐云里迷糊著道。
他很困,根本不想動。
也因此,在郁止強行幫他脫掉外衣時,也沒有反抗。
兩件衣服脫掉后,郁止瞧瞧床上這人睡死的模樣,頗為無語。
他俯身低頭,輕聲在沐云里耳邊問道:“你到底還想不想洞房?”
“什、什么……洞房?”沐云里皺著眉都沒睜眼,抬手努力推開郁止的腦袋,“別、打擾我睡覺!”
成親的大好日子,自己似乎被嫌棄了?
郁止也無奈,只好翻滾沐云里睡在里面,睡之前還意味深長說了句,“醒來后你別后悔就好。”
什么后悔?沐云里不知道,他只覺得好吵,像是有只蚊子在耳邊嗡嗡亂叫,明明也不是有蚊子的季節。
他將被子一拉,蓋住腦袋,睡覺。
翌日,沐云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宿醉后的感覺很明顯,沐云里頭痛欲裂,還想吐,床頭是碗沒喝的醒酒湯。沐云里皺眉翻了個身。
又過了片刻,意識逐漸清醒,他扶著腦袋從床上坐起來,微微睜開眼,便看見入眼全是紅。
大紅的錦被,大紅的衣服,還有床帳地毯,屏風上都是一副喜結連理。
后知后覺的他突然想起來昨日是什么日子。
同時也恍惚記得昨晚他說了什么。
沐云里:“………………”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否定的。
沐云里差點沒后悔地腸子都青了!
昨天是多好的日子啊!
全都被他錯過了!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喜酒也一樣誤事啊!
想吐血!
“醒了?”一道身影推門而入,看了故作淡定的沐云里一眼,“起來吃早食。”
丫鬟們將一直在灶上溫著的早食端上桌,吃過的郁止只坐在一旁看著沐云里吃。
然而被這人看著,沐云里就會想到昨晚自己到底錯過了什么,忍不住對郁止道:“看什么看?”
郁止莞爾,隨后又忍住道,“沒什么,只是想看看你酒醒沒有,看來果然是睡覺更有用,昨夜睡得那么死,想喂你醒酒湯都喂不進去。”
沐云里默默在心里吐血,這人就是補刀的,越是提昨晚,越是讓沐云里想到自己到底在昨晚錯過了什么,他便越悔恨不甘。
“你為什么不叫醒我?”沐云里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道。
叫醒他,喝了醒酒湯,他肯定就會酒醒,酒醒后也不會那么想睡,錯過洞房了!
“你覺得我沒喊嗎?”郁止挑眉看他,“天地良心,我喊你那么久,可你就是不醒有什么辦法。”
沐云里理虧,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內傷道:“下次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叫不醒就潑醒!”
郁止故作輕嘆,“你教我如何舍得?”
沐云里僅僅抓住他的手,咬牙一字一頓道:“你必須舍得!”
有這么個例子在前,他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郁止勉為其難答應,活像是被沐云里逼迫一般。
“糟糕!我是不是遲到了?!”沐云里一個驚醒從凳子上跳下來。
在郁家成婚,長輩們都在家,新婚第二天本該敬茶,可他睡過去了!
“不急,我跟他們說你喝醉還沒醒,他們沒等。”
沐云里愣愣哦了一聲,心里的著急竟是消失,不怪他,實在是認識太久,無論是郁家長輩還是沐云里都對雙方很了解又理解,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不高興。
比起形式上的敬茶,沐云里最上心的還是昨晚被他錯過的洞房。
到底要怎么補回來呢?!
幾次三番想要提起,郁止卻都像沒聽見似得,晚上睡覺更是倒頭就睡,不給沐云里半點機會。
沐云里:“……”
他趴在床上狠狠搖著躺下的某人。
“不!許!睡!”
郁止無奈睜開眼,“為什么不許,昨晚我都沒攔著你睡覺。”
你還提昨晚?你還敢提昨晚?!
“不許就是不許!除非我們補上昨天的事!”沐云里霸道蠻橫地上床,將郁止往里面擠了擠。
郁止順勢往里面翻,重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我困了,睡覺。”郁止把昨晚的話還給了他。
沐云里氣得鼓起臉,“別裝聾作啞,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反正今晚不洞房不睡覺!”
他想了想,“你要是不行,那就我來!”
郁止:“……”
“……昨晚到底誰不行?”
沐云里哪里還管昨晚,他只想今晚。
“我不管,今晚你不洞房那就是你不行。”他胡攪蠻纏。
郁止抿唇,面色平靜地轉頭看他,“你可以的。”
沐云里還沒繼續放狠話,便被郁止拉著躺下,寬衣解帶,已經換回日常款的被褥被人拉過頭頂。
屋內的燭火被熄了一半,床鋪這邊更暗,床上的兩道人影令人看不大清,倒是隱約有動靜從床內傳開,一會兒壓抑一會兒激烈。
院子外的下人們默默守著夜,并不知道有人比他們還晚睡。
成功得償所愿,接下來好些天沐云里的臉色都喜氣洋洋。
時常跑出去跟從前的同窗友人們炫耀自己幸福的婚后生活,讓那些人一看到他的笑容就覺得牙疼,還沒聽牙已經被甜倒了。
“他們真不行!”沐云里裝模作樣搖搖頭,“這么大年紀了都沒成親,哪有我們這樣知道成親的日子有多好。”
郁止:“……”
你口中那些這么大年紀的人……似乎跟你一般大吧?
“婚后的日子很好嗎?”郁止溫聲問。
“當然好啊!”沐云里覺得這就有話說了。
成親多好啊,從前還要偷偷摸摸才能親親我我,現在能隨時隨地打情罵俏。
從前哪怕白天在一起,晚上也要分開睡,現在直接一起睡。
從前……
反正就是好得不得了!
然而其他人卻并不這么想。
沐家在這兩人剛成親時還很是不舍,畢竟在郁家拜堂,就像是把沐云里嫁出去一般。
然而沒幾天他們就不這么想了。
婚后這段時間,沐云里拉著郁止在江邊跑,兩邊住,一開始沐將軍還高興,心說果然,自己兒子不算白養。
很快他又恨不得這倆人趕緊滾蛋。
他一點也不想看這兩個臭小子隨時隨地秀恩愛,尤其是他家那個傻的,秀得他快吐了。
倒是郁止還會裝一些。
沐將軍很快從提前回家變成了盡量晚歸,就是想錯開這兩人,偏生沐云里這個沒眼色的還自言自語認為自己成親對爹娘關心少了,想趁著婚假花更多時間陪他們。
沐將軍和夫人:“……”
他們不需要,真的。
可是郁止在面前,他們不好不給郁止面子,也就省了收拾兒子的功夫,干脆眼不見為凈。
白天能陪雙方家人,晚上能跟郁止一起探索身體的奧秘。
總而言之,沐云里快活極了。
“你這樣覺得就好。”郁止意味深長說了句。
沐云里沒聽明白謝什么意思,然而沒多久后,他就明白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沐云里抓著郁止要往床上扔,后者順勢躲開。
他慢悠悠起身,“不干什么,就是累了,不想動。”
沐云里:“……?”
他半信半疑,小聲試探道:“那要不要我讓人給你做點腰子?”年紀輕輕就不行可不好。
郁止:“……”
“我身體沒問題。”
沐云里皺眉,“你怎么總是不聽話?”
郁止:“真沒問題。”
“那你停工好幾天做什么?”這才成婚多久,不至于這段日子就冷淡了吧?
操!他要是敢承認,自己就把他揍成豬頭!
郁止當然不是因為這個。
“朝廷命令下來了,命我為翰林修撰,正七品,擇日赴任,敢問沐小將軍是幾品官?”
郁止挑眉笑看他。
沐云里:“……”操!
“我……我……”
他咬咬牙,撲上前要掐郁止的脖子,“我幾品?我是想打死你的那一品!”
混蛋!
“你謀殺親夫……”
“沒關系,大不了守寡。”
第二日,郁止沒出門,已經長成好少年的弟弟得知大哥沒出來用飯,前來探望他。
“大哥!你脖子上怎么了?!”小少年瞪大眼驚恐道。
卻見郁止脖子上有著格外明顯的幾道紅印子。
沒破皮,卻能讓人一眼便看見,難怪大哥不出門!
小少年并不知道,他大哥身上的紅印更多。
“沒事。”郁止淡定道,也沒遮掩,也是他這樣淡定坦然的態度才讓小少年放下心來。
大哥說沒事,那就真的沒事吧!
他這么想,便沒有再追問,不過等見到宋氏,被問起郁止為何沒出院子時,小少年信誓旦旦道:“蚊子咬人,大哥太癢了,把脖子抓了好多紅印子,娘,您讓人給大哥多送點藥吧。”
宋氏:“…………”
她沉默片刻,才鄭重其事地對小兒子道:“幺兒,以后少去你大哥院子里。”
郁小少爺皺眉不解。“為什么?”
“你大哥院子里常年有蚊子,你去的話,很可能也會被咬,不信你看,我們都沒被咬,怎么你大哥就被咬了呢?”宋氏循循善誘。
小少年歪頭想了想,竟覺得有道理。
“那我們為什么不讓大哥搬出來?”
有蚊子,搬出來就是了,多簡單,
宋氏:“……”
“因為,你大哥喜歡哪里,不想搬,而且那些蚊子也喜歡你大哥,指不定你大哥搬到哪兒它們就追到哪兒,這樣,搬出來也沒用。”
郁小少爺勉為其難點頭答應,“那好吧。”
大哥真慘。
宋氏悄悄松了口氣,再次叮囑道:“答應娘,以后千萬不要隨便進你大哥的院子。”
郁小少爺認真點頭。
宋氏放下心來。
好歹有個兒子正常,可千萬不要被他大哥和沐家小子給影響了,也變得走歪路,郁家豈不是得絕后?
*
假期結束,郁止便開始上任。
修撰的工作十分簡單,翰林院里狀元不少,可六元及第卻只有郁止一個,因此郁止還是挺被人看重的,其他人與郁止的關系也不錯。
不過這份不錯,在皇帝召見郁止好幾次后也消失了。
文人相輕,再加上心中嫉妒,眾人默契孤立了郁止。
上級分給他的任務多了起來,不過這些任務繁瑣又不重要,干活也沒多少價值,顯然是想讓他坐冷板凳。
可郁止都沒把這些放在心上。
他如今比較在意的,還是皇帝的目的和態度。
明明從前并不認識,為何對方會多次找自己?
且每次都是可有可無,并不重要的理由。
每回正事結束后,皇帝還會關心他幾句,問問他的生活,問問他跟沐云里的感情,上回更離譜,還說了句讓他們安心過日子,這種類似于明著支持的話。
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寫話本寫習慣了,遇見這種情況,許多狗血的劇情浮現在他腦海里,回過神后,才沒好氣地將它們壓下去。
回到翰林院,郁止目光定定盯著桌上還沒寫完的話本,沉聲說了句:“沐云里!”
剛剛用完午飯回來的同僚:“……”
他下意識將已經伸進去的腿重新收了回來。
不知為何,剛才這位新科狀元的聲音仿佛在吃什么東西,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之前就有聽說這位和那沐將軍小兒子的感情其實是假的,不過是為了某些原因而裝給別人看的,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自以為窺見了真相的同僚悄悄將這事記住,之后無人聊天時假裝無意間提起,“喂,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翰林院的人都有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翰林院灑掃的太監都知道了,一個太監知道了,一百個太監也知道了。
也不知哪一天,消息就傳入了皇帝耳朵里。
“你說什么?假的?這不可能!”皇帝竟是懷疑都不懷疑,直接肯定道。
太監總管也覺得這事忒假,作為一個一路看著郁止和沐云里事件的群眾之一,他自認為對那二人也與皇帝相同,總歸了解許多。
他們就不是那種人。
然而在皇帝面前,說話也不能全然說死,只好道:“不如陛下讓人查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嗎?”
皇帝還是矜持的,他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追著臣子之間床上那點事,那別人怎么看他這個皇帝?
沉吟片刻后,才否定道:“這就不必了,朕、朕相信他們。”
他才不會看錯,那兩個孩子一定是真心的。
他可是真龍天子,不會說錯,錯也是別人的錯。
片刻過后,皇帝輕咳兩聲,“去,傳郁修撰來,給朕讀《秦史》。”
太監總管毫不意外地應下,“奴才這就去。”
郁止被叫來讀史,倒沒有多驚訝,這種事之前也有幾次。
皇帝讓他來也并非純粹想看八卦,郁止聲音很好聽,讀書的速度也不快不慢,不至于讓人跟不上節奏,還會配合著自己的講解,有些觀念讓皇帝都覺得新鮮有趣,聽別人讀書是催眠,聽郁止讀書是享受。
一篇結束后,皇帝卻沒放他走,“小郁愛卿,聽說,你與沐家小子吵架了?”
皇帝言語試探。
郁止微愣,“陛下何出此言?”
他怎么不知道他們吵架還吵得皇帝都知道了?
“朕也不過是道聽途說,沒吵架就好,既然成了親,那就得好好過,持之以恒,可不能輕易放棄。”
郁止領命,“微臣明白。”
皇帝很滿意,臉上都沒忍住露出了笑容,連連點頭,“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郁止被打發離開,卻不是回翰林院,皇帝允許他進庫房選一樣東西送沐云里,郁止滿腹疑慮地跟著人去庫房。
夜晚,郁止將自己挑出來的那把寶刀放在郁止面前,將今日經歷講了一遍,“皇上賞的。”
沐云里雙眼一亮,寶刀出鞘,很是亮眼,“好刀!”
“但為什么送我?”
郁止也不知,“送你便收著。”
聞言,沐云里便不再想了。
一日,沐云里領人在京城街上巡邏,路過書局時卻見一個常服打扮的太監在買書。
等人走后他找機會問掌柜,“他們買什么?”
得知是一些有關于他和郁止的話本后,沐云里心中愉悅,暗道有眼光!
銷量這么好,都賣進宮了,改天得讓郁止多寫點!
“聽掌柜說我倆賣得可火,你趕緊多寫點。”他倒不是在意那點錢,而是賣得多,那豈不是看到的人就多,知道他跟郁止故事的人更多。
因緣巧合下,他們兩人赫然成了話本界的衍生同人大熱門,不看就落伍的那種。
郁止注意力卻在沐云里見到的太監上。
難道這才是皇帝對他和顏悅色,對他和沐云里頗為關心的原因?
可他寧愿是因為皇帝忌憚文武勾結才會過于關注。
無他,實在是這種理由,說出去都難以令人相信。
“聽到沒啊,多寫點。”沐云里還在提醒。
郁止直接掏錢給他,“去找書生,我一個人只有兩只手,多買幾個人寫不是更簡單?”
對啊!
沐云里抱著郁止重重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興奮道:“你真是太聰明了!”
郁止笑而不語。
只要別讓他再寫那些甜倒牙的東西,他寧可破財消災。
第268章 郎騎竹馬來18
話本并非長時間不變,即便是最喜歡的東西,也都有吃膩的那一天,話本市場也是如此。
讀者們看多了甜文,也免不了審美疲勞,雖然寫郁止和沐云里的人還有不少,可眾人也怕跟不上讀者的喜好,不得不另辟蹊徑。
同人虐文就此應運而生。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糾葛誤會,狗血一盆一盆地潑,波折不斷,虐過了就給點糖。
這本文出乎意料地大火,市場又從甜轉虐,尤其是寫郁止和沐云里的同人。
“氣死我了!”沐云里氣呼呼地回到家,抱了好幾本寫他們虐戀情深的書扔到桌子上,推了推郁止,“趕緊的,把這些個胡編亂造的家伙給封殺掉!除非他們寫甜,不然不許人買!”
郁止無語,哭笑不得道:“之前不還挺喜歡他們寫的嗎?”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家伙每天半夜偷偷起來點蠟燭悄悄看,也不知道白天怎么有精神辦的差。
“以前是以前,你看看他們現在寫的什么?全都是胡編亂造,鬼話連篇!”沐云里可不高興了,明明自己跟郁止感情這么好,從來不會真的翻臉,可這些人寫的什么?
什么你愛我但是我愛他?什么竹馬比不過天降?什么挖心挖腎虐戀情深?
郁止要是敢移情別戀,他先打斷對方三條腿,再把奸夫送去閻王殿,什么玩意兒也寫?關鍵是竟然還有那么多人來看?!他們的腦子都被人給吃掉了嗎?!
郁止實在有些心疼這些作者。
人家不過是混口飯吃,結果因為寫得讓當事人不高興,現在飯碗都要不保。
“之前你看的那些不也有許多是虛構的嗎?我何時給你點了滿京城的花燈?又是何時為你拒絕了所謂天下第一美人的示愛?還有你單槍匹馬救我于榜下捉婿,敢問誰敢在榜下捉我為婿?之前的都能看,現在不能了?不能這么雙標。”
操!這人怎么知道的?!
沐云里紅著臉理直氣壯道:“那不一樣!”
郁止淡定問:“哪兒不一樣?”
沐云里偏了偏頭,“反正就是不一樣!”
心里卻在琢磨著要把那些書藏得深一點兒,可不能再讓郁止看見了。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你別管。”
郁止還真就不管,不過這個不管是連同沐云里的要求,同樣視若無睹。
看著虐戀情深套路穩穩霸占了市場,沐云里急得直跳腳又無濟于事,只能干瞪眼著急。
正當他愁眉苦臉之事,一樁好事突然降在了他身上。
“啥?讓我去做御前侍衛?爹你賄賂誰了?”圣旨下來,沐云里還一臉摸不著頭腦。
此言一出,沐將軍狠狠敲了他一個腦袋瓜子,語氣嫌棄道:“就你?我還不如讓你娘拿去施粥救濟百姓!你個敗家玩意兒!”
不是他爹,那是誰?沐云里腦子轉了好久,都沒找到一個可疑人員。
最終不得不問郁止。
得知沐云里被提為御前四品帶刀侍衛,整日都要跟在皇帝身邊,保護皇帝,為皇帝做事,郁止唇角抽了抽,他心里有個猜測,卻不想說,畢竟說出來也沒人信。
“給你你就收著,不過日后得認真辦差,白天忙,晚上也別再熬夜。”能順便改掉沐云里熬夜看話本的習慣也好。
沐云里點點頭,也不再糾結起來。
晚飯洗漱過后,在他們抬來水時,沐云里坐在浴桶里,百無聊賴地洗刷著自己,洗著洗著,突然雙眼迸發出刺眼的光芒。
他趕忙簡單沖洗一下便迅速披上一件衣裳出來,掀開床帳,興奮地看著坐在床頭等待的人。
“怎么了?”郁止故作不解地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沐云里再次提醒道。
郁止假裝想了想,“是嗎?不記得了。”
沐云里不干了,“你休想!”
郁止這才沒忍住笑。
沐云里昂首挺胸,趾高氣揚道:“我不管,現在是我品級比你高,夜生活怎么來要由我決定!”
郁止故作虛弱道:“云里,你應該不想謀殺親夫吧?”
沐云里推了推他,“少來,別裝了!”
當誰不知道誰,這人慣會裝柔弱,實際比誰都健康,他還會武,身體素質絕對過關!
“叫你先前讓我憋了那么久,這回我也不做別的,就讓你把你之前欠的全都還回來!”沐云里笑瞇瞇道,“小郁哥哥,今晚別想睡了,快起來繼續!”
“我來了!”說著張牙舞爪地撲了上去。
沒有他刻意控制,哪怕郁止衣裳質量再好,兩下就聽見了撕裂聲音。
郁止:“……”
這敗家玩意兒。
一朝翻身,沐云里可謂是一雪前恥,不僅逼著郁止要把以前欠的補上,現在本應該有的也不能少,兩人每晚都要來上幾回例行活動,現在還沒虧身子,也是仗著身體底子好。
沐云里升官帶來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不說別的,就一點,兩人的工作地點變得更近了。
從前只有早晚能見上一面,如今中午吃飯也是在一起,只要有點空閑時間,沐云里就愛在翰林院外面晃悠,帶隊巡邏時更是昂首挺胸,恨不得自己從頭發絲到腳指甲都全副武裝,一舉一動都是他最好看的模樣,路過翰林院時更是被人戲稱孔雀開屏。
從太監總管那里收到消息的皇帝滿意地笑著點頭,“這就對了嘛。”
先前看到市面上流行起了虐戀情深,讓皇帝差點以為這倆出了什么事,如今看來倒是好好的,這讓他放心不少。
“陛下,既是御前侍衛,這沐小將軍不可離陛下太遠。”否則倒霉可非他們,而是沐云里,他這話也是為了沐云里好。
皇帝有些遺憾地點頭,“你說得對。”不能親眼看到兩人同框,不高興。
這個愿望,在一場宮宴上得到了滿足。
郁止六元及第的新科狀元參加宮宴,沐云里則跟在皇帝身邊保護他的安全,兩人之間隔著不遠的距離,然而當郁止一抬頭時,便能看見沐云里不著痕跡看過來的視線。
席上百官正在輪番向皇帝說祝詞,吹彩虹屁,沒人注意到這兩人的小動作。
目光交匯間,兩人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皇帝悄悄捏緊了雙拳,假裝不難不經意地接大臣的話,敷衍地喝酒,余光卻在緊緊注意著某個方向,心中情緒翻涌,奇怪的喜悅讓他控制不住心頭的激動,唯有假裝喝酒才能顯得他對此毫無所覺。
宮宴之上,有宮中樂人舞姬獻舞,一曲舞畢,皇帝拍手叫好,“跳的不錯,有賞。”
實際他根本沒看跳了什么,不過那些人站的位置不錯,可以讓他假裝看她們,實際上余光卻看著他的郁愛卿。
心中美滋滋。
果然,把沐云里調到自己身邊是調對了。
“多謝陛下!”舞姬們告退,皇后見沒出什么岔子,心中一松。
酒過三巡,席上有人已經醉糊涂了,人都分不清。
一名武將頂著兩只朦朧的醉眼,望著郁止的方向移不開眼。
“你……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這么標志?可要跟了本官?本官保、保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武將醉醺醺地站起身,邁著歪歪扭扭的步子朝著郁止的方向走去,臉上滿是男人都懂的笑容。
眾人:“……!”
他們瞪大了眼睛,想要仔細看眼前的這場好戲。
沐云里:“!!!”操!這家伙完了!
郁父:哪來的不長眼的狗東西竟然在這宮宴上亂吠?!
皇帝:啊,這人好丑,不行不行,不能讓這人跟小郁愛卿同框!
“來人,龍將軍醉了,把人抬下去。”皇帝大手一揮,表示不想看見這家伙。
連忙有侍衛前來抓住龍將軍就要往外拖。
然而喝醉了的人力氣變得極大,龍將軍早忘了現在在哪兒,只知道是宴席,他也參加過不少宴席,去了誰不把自己當貴客?
自己不過是想要這宴席上一個小美人,有什么不行?
侍衛們正要強行抓人,卻見本該羞憤尷尬的當事人施施然起身。
郁止望著面前的醉漢道:“要我跟你走?”
“怎么,你還不愿意?”龍將軍不悅地皺起眉。
郁止淡淡一笑,什么也沒說,抬起一腳便將眼前的醉漢給踢翻在地!
在眾人震驚呆愣的視線中,郁止單腳踩在這人的背上,趴在地上的醉漢努力了半天,卻仍是沒能成功掙脫郁止的束縛起身,而他五體投地的模樣,活像個王八,怎么也翻不過去。
“你……”背上的腳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疼,龍將軍酒醒了大半,看著眼前的情形。冷汗都滴落了下來。
“我……”他張口想要求饒道歉,還沒說完,便聽見郁止平靜的聲音居高臨下響起。
“現在,還想我跟你走嗎?”
“不、不不不敢了……”龍將軍只覺得身體內臟都被人緊緊抓住,只要對方想,隨時都能一把將它們捏爆。
他再也不敢借酒囂張,連句重話都不敢說。
郁止笑瞇瞇道:“知道就好。”
說罷,他收回腳,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對著皇帝請罪道:“陛下,龍將軍醉酒,微臣怕他酒后誤事,這才擅作主張,還望陛下諒解。”
“諒解!諒解……”皇帝忙回神道。
他笑容僵硬,僵硬中又有些走神,卻仍是溫和道:“龍將軍殿前失儀,傳朕的命令,降為校尉。”
“是!”龍將軍后怕不已道,“臣謝陛下!謝郁修撰!”
連降幾級,今后連參加宮宴的資格都沒有,卻還要笑著對他人說多謝,這種憋屈的滋味誰懂?!
這幾句話間,其他人也紛紛回神,目光驚疑不定地看著郁止,完全想象不出為何對方一個病秧子竟然能一腳踢飛一個高大威猛的醉漢?!
這人真的體弱多病嗎?
這要是都叫體弱多病,那他們這些算什么?全身癱瘓?
眾人暗暗不約而同地把視線看向了郁父方向和沐云里的方向,前者雖然表面鎮定,可仔細看卻能看出對方在走神,杯中的酒都灑了一半。
至于后者,正在看著郁止,臉上眼中沒有半點意外的神情。
眾人心中有了數,紛紛對郁父報以同情。
有了這么一出,宴席散場較早,沐云里也得了皇帝特許,今日提前下值。
他追著郁止一起出宮門。
“郁止,等等我!”
郁父黑著臉跟上,“你們才應該等等我!”
郁止面上鎮定如常,笑著請郁父先上馬車,“父親您請。”
沐云里把郁止拉在自己身后,“爹您這么嚴肅干什么?今兒分明是那個家伙先挑釁,郁止才是受害者,他還受驚了呢,您別嚇他!”
郁父:“……”
我嚇他?到底是誰嚇誰啊?!
原本以為體弱多病的兒子毫無預兆地在自己面前踹翻一個大漢,若非他心理素質強,今兒早就犯了心疾,就這,這人還說他嚇到了郁止?!
這人眼睛到底有多瞎?!
郁父心梗,不想和這兩人說話,甩袖上了馬車,不等郁止和沐云里上來他便對車夫道:“咱們先走,年輕人身體好,從這兒走回家也用不著多久!”
車夫只能對郁止二人歉意一笑,少爺,小的也只是聽命行事啊。
眼睜睜看著馬車在自己面前疾馳而去,沐云里懵了,指著馬車離開的方向怒道:“爹也太小氣了吧,一個人坐馬車也不怕壓不住,把自己摔下來。”
“你也沒做什么啊,不就是裝病嗎,一直也都好好的,你只是不說,他們也沒問啊。”沐云里還在為他打抱不平。
郁止斜眼看他,望著這個害的他們沒車坐的罪魁禍首,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淡聲吐出幾個字,“請閉嘴,我謝謝你。”
皇帝站在城樓上,望著郁止和沐云里一前一后離開,這才戀戀不舍地回了宮殿。
“你說,小郁愛卿隱瞞身體情況是為了什么?”皇帝臉上隱隱含著志得意滿的表情,對皇帝了解頗深的太監總管知道皇帝不是想問,只是想有人聽。
“奴才愚鈍,還請陛下指點迷津。”
“那你真是愚鈍,這都看不出來。”皇帝看了他一眼,這才笑著解釋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小郁愛卿若非隱瞞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前郁家又如何肯輕易放任他這個長子嫡孫不肯娶妻生子,與沐家小子在一起呢?”
太監總管恍然大悟,雙眼發亮,“原來如此!陛下真是才思敏捷,聰穎過人!”
皇帝被彩虹屁吹得高興,面上笑意更濃。
“小郁愛卿對沐家小子可謂是情深義重,連朕都不禁心生欽佩。”
“沐家那小子也不錯,我可聽說他從前便時時保護小郁愛卿,明明小郁愛卿身體很好,他卻仍是習慣擋在對方前面,甚至還在長輩面前維護他,這是何等深厚的感情!”
皇帝說著,不知不覺也走到了后宮,迎面見到了他正寵愛的吳美人。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吳美人盈盈一拜,“陛下……妾見過陛下。”
她身穿素白衣裙,在月下更填幾分清冷高潔,這是皇帝最喜歡她的地方。
然而此時,皇帝卻覺得沒意思了。
大好的日子,裙子太素,一點喜慶氣氛都沒有。
妝容不對,想要塑造清冷氣質又想凸現自身優點,畫虎不成反類犬。
姿態太過刻意,眼中的神情太假,還有她能在這條自己的必經之路上,有腦子的都知道其中有貓膩,哪哪都不對,一點都沒有小郁愛卿和沐家小子的渾然天成。
吳美人久等不到皇帝憐惜,不僅悄悄看去,卻見皇帝臉上滿是無動于衷,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聽皇帝道:“來人,更深露重,吳美人身體不好,快把人送回玉泉宮。”
說罷,自己轉身錯開,往前走去。
今日皇后安排的那場舞好像不錯,就去皇后宮中吧。
吳美人傻眼了,她失寵了?
*
毫無意外,郁止二人回家受到了三堂會審。
郁家人得知宮中發生的事,都不敢相信,還是郁父百般強調,甚至愿意為此賭注,眾人才半信半疑。
如今質問郁止,郁止也沒想再隱瞞,簡單承認了下來。
“從前習武有所幫助,怕長輩們擔心,更怕你們空歡喜一場,便暫且隱瞞了下來,卻不想,這隱瞞便是這般久,是孩兒不孝,還望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原諒。”
聽他這般說,眾人便也回憶起郁止幼時的模樣,那時這孩子便病歪歪的,是真的吃了許多藥。
他們早知郁止早熟,卻不知他竟早熟至此,紛紛感動又難受。
說不出怪罪的話,便只好道:“日后可切莫如此了!”
不像皇帝,他們能這么肯定郁止并非是為了和沐云里的感情才隱瞞此事,乃是因為那時的郁止才多大,根本不可能和沐云里產生情愛,更不可能想到這個辦法。
除開這個,他們也找不到別的原因,左右孩子現在好好的,從前也并未讓他們擔驚受怕多少,不過是讓人以為他在一直喝藥,假裝“病重”這種事卻從未發生過,哪怕是他與沐云里事發時也沒有。
既然如此,他們又何必苛求太多。
此事便這么過去,不過,宮宴上的事仍是被一些人傳開,而郁止身體康健,甚至身懷武藝一事自然也為人所知。
一些從前有過心思的人后悔不已,但更多的還是看好他和沐云里,喜歡他們在一起的人,既然身體健康,那他們必定能長長久久才對。
依靠寫他們的話本而大火或者糊口的書生們更高興,事件越多,他們素材越多,雖不知道真相如何,但許多原因而導致郁止裝病的劇情已然在腦海里安排上。
什么為了和沐云里長長久久,為了在風云詭譎的郁家保全自己,扮豬吃老虎,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寫不出的。
沐云里越看越不對,越看越不高興,“你瞧瞧他們寫的,都成什么樣了,還有寫我強取豪奪,你倒是讓我強取豪奪一個看看啊!這要是傳到后世去,被那些人當成真的怎么辦?!”
郁止翻了翻,表情淡定,實在是見過的太多了。
這事并不意外,既然有寫甜的,也有人寫虐的,還有人寫他扮豬吃老虎大殺四方的爽文呢,市場決定了產物,郁止不可能讓它們全部斷絕,但這并非沒有辦法。
他轉身從抽屜里摸出一本他終于寫好的書遞給沐云里,“任憑別人再寫多少,都只有這本才是真的,現在,我們只需要讓它聲名大噪,即便流傳后世,它也必定是最火的那本就行。”
沐云里雙眼放光地把書搶過來,花了半天將它看完,雙眼發紅被感動被甜到的。
“好看好看,但是要怎么樣才能讓它流傳后世且最出名呢?”
郁止笑笑:“這個好辦。”
轉天,郁止便帶著這本書求見皇帝,“微臣剛完成的拙作,不知陛下可愿一觀?”
對于自己喜歡的臣子,皇帝是很有耐心的,他笑著接過郁止手里那本書,翻開一看,首先便被這上面的字給驚艷一瞬,真漂亮!
隨后看內容,這一看,頓時放不下去了。
“好!寫得好!”看到精彩出,皇帝忍不住拍案叫絕。
太監小聲提醒:“陛下……”
皇帝回神,尷尬地輕咳兩聲,“沒想到郁愛卿在這方面也如此有才,這書……”
“臣愿獻與陛下。”郁止直接道,不等皇帝心花怒放,又繼續道,“不過臣有一事頗為苦惱。”
“愛卿有何煩惱?”
“如今市井中有諸多話本廣為流傳,其中事件多為虛構偽造,臣憂心自己與親人名聲被毀,希望這本由臣親自編寫的真實故事能夠被正名。”
皇帝欣然答應。
至于如何正名?
郁止先拿著書找了當時有名望的人一一觀看,并落下他們的印章,其中包括皇帝私印,再將這本書送給皇家藏書閣。
他讓人印了許多這本書售賣,可唯一的作者以及主角的手寫本只有它。
上面蓋的印章許多,若有幸那些人青史有名,這本書自然不會被埋沒。
正如郁止所說,這本書成功存活到了后世,并且因為記載了當時社會的許多習俗和人文地理風情,頗具研究價值,里面有些文章段落還被要求熟讀并背誦,令許多學生苦不堪言。
課堂上,幾個學渣竊竊私語,“又到了講《竹馬記》時候了,這個郁止真的好煩啊,學歷史有他,學政治有他,學語文還有他,聽說大約金融系還會遇見他,他能不能不要這么能干啊!”
“唉,沒辦法,誰讓他能干呢,出身好,長得好,才學好,智商高,官途好,感情生活更是不能再圓滿,一個被老天爺寵愛的男人,哪里是我們這種被老天爺隨手甩下來的人能比的,只能乖乖被壓制了。”
“從小到大背了他不知道多少詩,可這個《竹馬記》是學語文里他的作品中最討厭的,其他也就算了,學這篇還得被迫吃他喂的狗糧,想想我們學得苦哈哈,人家甜甜蜜蜜,就很氣。”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寫這本書時他還活著,還很年輕,卻預料到了今后幾十年的生活,詭異又神秘!”
“學歷史也是,他跟他老公的cp將古代ip發展推到了巔峰,據說當時無論什么東西,只要打著他倆的名號,就不愁沒人買賬,寫他們的話本能堆滿一個屋,想想就可怕。”
“最不可思議的難道不是連當時的皇帝都在磕嗎?!不僅起居注上有明確記載,還有這本《竹馬記》,那可是有幾十個大佬聯名過的無價之寶!”
“別說了,越說越恨,越聽越羨慕,人家過的才是神仙日子,從小不僅沒吃苦,還跟竹馬早戀,長大后什么磨難都沒有,直接成親,堪稱同性戀成功典范。做官一路青云直上,做了三代帝師,最頑劣的那個皇帝到了他面前都得乖覺。人家還多才多藝,名留青史,繼續禍害我們這些花朵……”
“你們怎么不說了?”
“劉維維,你知道這么多,那就起來給我們背誦一下全文。”
“……”
這一世沐云里先走一步,早在察覺他身體不好時,郁止便辭官帶著人去京郊定居。
兩人侄子侄女不少,輪流照看他們,郁止也不愿意拒絕他們的孝心。
一日清晨,沐云里精神好了不少,竟想起了一個被他忘在記憶里的問題。
“喂,你是不是重生的?”
郁止:“……”
“你怎么得出的結論?”
沐云里歪頭,“不是嗎?那為什么你寫的那本書后面的情節跟我們的經歷一模一樣?”
郁止寫的《竹馬記》不止是寫到他們成親,而是一直寫但他們去世,而那些還沒發生的事,卻在今后的日子里一一實現,沐云里浸淫話本界多年,便猜測他是重生的。
郁止好笑看他,伸手摸上他的白發,“因為那不是故事,而是我為我們制定的人生計劃。”
沐云里也笑了,渾濁的眼睛都亮了亮,“那你說后世的人會不會覺得你是預言家?或者重生者?”
“我覺得他們可能不會想到這一點。”日光傾灑,照在郁止身上更添溫柔。
“不重要。”沐云里伸手握住他,“反正,真的很甜。”
這個不喜歡給他寫甜倒牙的虛構劇情的人,卻用實際行動送了他甜甜蜜蜜的一生。
郁止低頭在他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你也很甜。”
心存歡喜,連夕陽都成了朝霞,死亡也變得浪漫。
第269章 命運交響曲1
國際機場
來自M國的航班降落在這片土地,蔚藍的天空,不算清新的空氣,還有往來的雖然互不認識,卻也令人倍感親切的人群,都在歡迎著歸國同胞。
郁止推著行李從機場出來,沒人接他,把手機開機,看著未接來電回撥了一個號碼。
“蕭院長。”
“嗯,剛下飛機。”
“不必,我自己回去。”
“好,明天下午兩點。”
掛斷電話,郁止已經坐上了回A市的車。
原主在國內長大,考上國外的大學后便沒再回來,從大學到工作,至今已有八年。
他的父母在大三那一年鬧翻,至今好幾年都沒聯系過,只在每月按時給對方打錢,不過原主有一個姐姐,已經結婚生女,父母跟著姐姐生活,有女兒女婿和外孫女陪伴,倒也不用太擔心。
首都離A市也不算太遠,兩個小時車程后,郁止順利回到家鄉。
他在國內沒有房,又因為暫時不想回家,只能暫住在酒店。
不過也不必住多久,醫院那邊就會安排宿舍。
郁止剛安頓好,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個熟悉的人。
“姐。”
“你回國了?”
“嗯。”
“回國也不回家?”
“還有點事要辦,準備過幾天回去。”
“……快一點,你外甥女長這么大都沒見過她舅舅,再過幾年再回來恐怕都不認你。”
“我知道了,爸媽身體怎么樣?”郁止站在陽臺,俯瞰這個城市。
“還行,沒死,用不著你摔盆。”郁雯沒好氣道。
郁止無奈,“姐……”
知道不能把人懟狠了,郁雯收斂了些,“他們就是一時生氣,你要是低個頭,也不至于冷戰這么多年,行了,現在回來了,可別再跟以前一樣,否則我就再也不管你,隨便你死在哪兒。”
郁止又說了幾句好話才掛斷電話。
看著手機明明一直存著,卻又不打的幾個號碼,郁止感到一陣無奈。
原主并非不關心父母,也并非想要和父母的關系鬧得這么僵。
原主自小就是個乖乖仔,在學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沒有在幼兒園調皮地扯前桌女孩的頭,也沒有在中二時期鬧叛逆。
相較于姐姐的強勢,原主性子比較溫順,很聽父母姐姐的話,是個無論從生活還是學業上都不讓人操心的優秀孩子,也是傳聞中別人家的孩子。
可就是這樣一個別人家的乖仔,卻在大三那年向家里出柜,全家人仰馬翻,若非當時國情不對,原主父母恐怕早就追到國外,非要把這兒子掰正不可!
他們不明白為什么原來乖巧的兒子會突如其來走上歧途,從前也沒見他跟什么男生密切來往過,他們認為是國外的環境把兒子帶歪了。
因為學業他們不能讓兒子回國,可他們希望原主在畢業后回國工作,在國內,怎么也要把兒子掰回來。
可他們不知道,原主不是因為被國外環境影響。
更不知道,他也不是同性戀。
之所以說同性戀,不過是不希望被父母催婚催生,不想給父母希望,也不想讓他們知道真相。
原主是先天性性無能。
從前不知道,可隨著青春期同齡同學的發育,原主逐漸察覺到自己的不對。
他不能b起,也從未遺精。
在其他人躲在宿舍網吧偷偷看片時,他也曾被拉著參與過,卻從未有什么感覺。
一開始或許是以為性向不對,可他男女都看過,卻都沒感覺。
他不敢告訴任何人,只能在別人邀請看視頻時義正辭嚴拒絕,因此被不少人認為他為人太正經古板,也因此少了不少朋友。
因為少年的自尊心,原主也沒告訴家長,他心里還抱著僅存的希望,希望這只是暫時的,希望他只是發育遲緩。
可當身高到達一米八,某個地方依舊沒動靜時,這種僥幸心理徹底消失。
他不明白為什么,所以讀了醫學,專攻男科。
他本就是個安靜溫和的人,與人來往也是保持適當距離,這些年來竟也沒被人發現這個秘密。
但隱瞞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所以他找了這么個借口,試圖打消父母心里對于他娶妻生子的念想。
他不想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也不想讓父母因為這件事而神傷。
十幾年時間,已經足夠讓原主認命,也足夠讓他從壓抑到放下。
從一開始的因為自尊心而不愿意告訴父母,到現在已經是純粹不想告訴。
從學醫是為了認識自己,治療自己,到現在為了讓世界上少一點與他一樣的人。
他想帶著這個秘密直到墳墓里。
從自怨自艾到與自我和解,他花了許多年。
他有兩個愿望,第一,繼續之前的事業,第二,與父母和解。
這些都很簡單。
甚至在國外就能做到。
郁止之所以盡快回國,還是因為他要找的人在國內。
為了回國,他在國外加班加點處理完事務,至今兩天沒睡,郁止在酒店里睡了十幾個小時,才趕在跟即將任職的醫院院長約定的時間前,到達他即將任職的地方。
*
“我們醫院雖然是公立綜合醫院,比不上私人,可各處設施也很齊全,近幾年一直在引進先進的器材和技術人才,正需要郁醫生這種人才加入,如果你愿意,各種福利待遇都可以談。”院長態度十分友好。
沒辦法,現在優秀的醫生都更愿意接受私人醫院的邀請,畢竟工資高待遇好,能接觸到的人脈也很廣,好不容易走運挖來一個國外的人才,對方在國外就很有名,救治過不少案例,可千萬不能錯過!
“這次回國主要還是因為父母年紀大了,一直在國外鞭長莫及,如果條件不差,我會很高興留在貴院。”
郁止面對院長的熱情,態度不卑不亢,不驕不躁,也沒有故意拿架子,很快兩人便商談起工作時間和福利待遇。
一切商定后,讓法務那邊擬好聘用合同,確認無誤后簽訂,郁止與院長握手。
“現在下午五點,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鍋店味道很好,郁醫生剛回來,不如我請你去嘗嘗?”院長心情很好,熱情邀請。
醫院在廣場上的花壇里噴著水,許多病人或者陪同家屬正在長椅上或者花壇邊坐下休息,鵝卵石的地面讓人踩著并不舒服。
小攤販推著車在廣場上售賣雜貨零食炒板栗,香味撲鼻。
一個小男孩兒拿著在苦苦央求下媽媽才買的小火車,歡快地在水泥路面上開著。
“喔喔!沖鴨!……啊!”
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連手上都帶著手套,在夏天卻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年輕人從醫院疾步而出,路過時不小心與那男孩兒撞到,年輕人沒事,小男孩兒卻坐了個屁股蹲,還是坐在鵝卵石地面,把屁股咯得發痛!
“哇——!”
小男孩兒委屈地大哭,年輕人腳步一頓,視線向下,暗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又一言不發地繼續離開。
“乖寶不哭,不哭不哭……”男孩兒媽媽發現這兒的情況,快步前來把兒子拉起來,哄了幾句,又惱火地看了眼年輕人的背影,暗暗嘀咕,“什么人啊!這么沒禮貌,連拉一下小孩兒都沒有!”
郁止目光追著那年輕人離開,看著對方上了人來人往,十分擁擠的公交車,半晌,才回絕院長道:“謝謝,不過家里還有事,就不打擾了,改天有機會一定嘗嘗,左右有的是機會。”
院長見狀也不好再勸,他也有事,便笑著和郁止客套幾句,“一定一定!”
郁止辦理完手續,確定好工作安排,這才按照原主記憶,回了原來的家。
醫院安排了宿舍,但他什么都沒準備,還是得回家一趟。
然而剛到家,用鑰匙開門,卻正好和在沙發上的女人對上。
“還知道回來?”
郁雯忍住激動的情緒,眼睛卻緊緊盯著已經長大許多,成熟許多,和記憶里相去甚遠,卻又很是熟悉的弟弟。
“姐?怎么在這兒?”郁止手里還提著行李箱,但他覺得自己可能沒有把行李拿出來的必要。
郁雯結婚后和丈夫在另一處地方買了房子,父母也是跟著她住,應該不在家才對。
“想幫爸媽看看,他們兒子流落街頭沒有,原來你還知道這里能住人。”郁雯隨手理了下短發,“走吧,這里沒飯沒菜,火都沒法開,留你在這兒,我還得擔心你會不會被餓死。”
郁止哭笑不得,卻也沒有拒絕,原主的愿望便是要與父母和解。
雙方都愿意退一步,給各自一個臺階下,這就是和好的最佳時機。
“給我打個電話就行,哪里要你親自來。”郁止剛到家沒一會兒,就得提著行李重新出門。
“等等,我先把行李放在家里。”
郁雯關上門,拉著他進電梯,“怎么,擔心我家沒你住的地方?不親自來,你還能找到位置?都不想想多少年沒回來了。”
郁止還能如何,只能連連稱是,在這個姐姐面前,做一個原本不聽話,現在想要聽話的好弟弟。
郁雯見他還笑著,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才讓弟弟回心轉意,但無論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郁雯領著郁止來到自己家,剛開門,正在端菜的郁母便放下菜,快步上前到門口,抱著兒子淚流滿面。
他們都要以為兒子再也不回來了,卻沒想到還能等到對方愿意主動回來的這一天!
“你還知道回來啊,我跟你爸頭發都白了,墓地都選好了,你還知道回來啊……”
郁止說什么也無用,只好抱著兩人好一通安撫。
糾纏半天,最后還是被郁止外甥女的哭聲給打斷。
小姑娘被外公外婆哭的動靜的嚇到,家里又來了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害怕便哭了。
郁雯抱著她無奈哄道:“這是舅舅,不是一直想看舅舅嗎?瞧瞧,舅舅回來找新新,舅舅長得帥不帥?”
郁止拿出哄小姑娘的禮物,終于哄好了人。
“姐夫呢?”郁止看了看,沒找到人。
原主姐夫和姐姐是大學同學,以前也見過,還很照顧他,畢業后工作幾年,后來跟原主郁雯一起開了自己的公司,規模不算大,卻也能讓家里過上更好的日子。
“不用管他,他今天出差,不到半夜不會回來,我們先吃。”郁雯招呼眾人上桌。
今天這頓飯是郁母做的,還好幾道都是原主最喜歡吃的,可見是用了心。
郁止吃得很認真,郁父郁母總是給他夾菜,直到他說吃不下才停下。
見面第一天,誰都沒提從前,也沒提那導致雙方冷戰的原因,辛辛苦苦維護著這份和諧。
“你國外的工作呢?這次回來還會走嗎?”飯后,郁雯切了水果端上茶幾。
“我剛答應在本市第一醫院就職,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走。”郁止不想吃,陪著一旁的外甥女看電視。
“不走好啊!國外有什么好的,全都是洋鬼子,我聽說還能□□,那玩意兒帶在身上多危險,別以為你運氣好,人家都說了,越害怕一件事就越有可能發生,可千萬別抱什么僥幸心理。”
郁止點頭應是,“國內是要熟悉很多。”
哪怕在國外待了那么些年,原主自然喜歡國內,喜歡國內的美食,喜歡國內的環境,喜歡國內的人文風情。
背井離鄉總是帶著幾分漂泊浮萍的孤單和無助。
郁父郁母顯然對這回復很是滿意,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許多。
“看得懂嗎?”郁止對著電視機上講著英文的動畫片問道。
才七歲的外甥女看了他一眼,還不懂得掩飾的小姑娘眼里露出一分鄙視,“我能看動畫啊。”
郁止笑了笑,對她的態度不以為意,卻在電視里的臺詞響起時跟著說,黎知新小朋友聽著英文二重奏,眼睛越睜越大。
“你看過這一集?”
“沒有。”郁止道。
“那你怎么會背?”黎知新小朋友萬分不解。
“因為我聽得懂。”
小學一年級的英文還沒教多少單詞,黎知新沉默下來。
“想不想我教你?”郁止誘哄道。
黎知新看了看,“為什么要教我?我要做什么嗎?”
“除了認真學,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是你舅舅。”郁止笑道。
黎知新勉為其難點頭,“好吧,舅舅!”
郁止愉快接受了這聲比一開始更熟稔更心甘情愿的稱呼。
郁雯一邊給丈夫打電話,一邊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郁父郁母更是舍不得從客廳離開。
郁止想要跟一個人打好關系,尤其是一個小孩兒,再簡單不過,短短一晚上,黎知新便從一開始不情不愿地喊舅舅,到現在輕而易舉接受了這個稱呼。
她發現這個陌生的舅舅不僅看得懂英文,還能跟她說上劇情,兩個討論劇情討論地不亦樂乎,郁止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模樣。
“這個月亮怪是壞的,要消滅它,大家才能重新見到太陽。”黎知新信誓旦旦說。
“是嗎,我怎么覺得它不壞。”郁止輕笑道。
“真的!徐盼舟告訴我的!他看過這一集。”黎知新很相信自己的小伙伴。
“徐盼舟是誰?”郁止挑眉問。
“對面那一家的小孩兒,比新新大一歲,正在和新新讀同一個學校的二年級。”郁雯解釋道。
“那他說錯了,要么他沒看過,要么他沒看懂。”郁止語氣肯定。
郁雯不知道自己弟弟怎么能跟小孩兒討論動畫片討論地這么起勁,但黎知新明顯較真了,端坐在沙發上等著看后續。
后續劇情果然如郁止所說,月亮是好的,太陽的消失與它無關,它甚至在這沒有太陽的世界里努力發光,盡力給予這個世界光明。
黎知新在新認識的舅舅面前丟了面子,紅著臉抬不起頭,心里記上了說錯的小伙伴。
“不是我說錯的!”她倔強地說。
郁止:“但是你信了。”
黎知新說不出話來。
“以后凡是聽到什么,除非親自確認過,否則不要輕易相信,更不要輕易下結論。”郁止揉著她的小腦袋道。
黎知新臉紅,“我要找他算賬!”
正是這時,樓道里傳來聲音,對面也有了開門聲。
“他們回來了!”
郁止眸光微動,“這么晚了,該睡覺了,不如明天再去。”
短短一個晚上的相處,黎知新已經從一開始的陌生排斥,變得很是信服這個舅舅,也愿意聽他的話。
“那好吧。”
反正明天周六放假,她和徐盼舟都在家。
看著黎知新在郁雯的提醒下乖乖去衛生間洗漱睡覺,郁止有些無法將眼前的小姑娘跟劇情里跟男主虐戀情深的女主聯系在一起。
是的,這是一個虐戀情深世界。
女主是黎知新,男主則是還沒出現的某豪門繼承人,不外乎是個霸總愛上平民女,卻被百般阻礙,最終修成正果的故事。
劇情跟著男女走,其他人物自然會淡化。
原主的姐姐姐夫是在劇情中經營不善的女主父母,原主是女主在國外的陌生舅舅,至于對面那位名叫徐盼舟的小伙伴,也是女主幼時的青梅竹馬,也是劇情中的男配。
還是美強慘類型的男配。
劇情里,他原本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可在一夜之間被毀了,只留下他一個人,被迫去了孤兒院。
長大后的徐盼舟憑借自己的能力做了一名醫生,他性格溫柔,身世凄慘,女主作為他僅剩的溫暖存在,很受他的照顧。
即便女主和男主在一起后,這份感情也沒有變。
不過,這都是后話。
如今有他在,郁雯夫妻不會經營不善,黎知新將不會有天價債務,至于徐盼舟……
也努力讓他不變成孤兒吧。
陌生的環境,郁止不是很習慣,可想著明天的事,他努力讓自己睡著,明天才有精神。
倒是黎知新,昨晚被勸住,念了一晚上,第二天醒來也沒忘,吃過早飯后便迫不及待去了對面。
“徐盼舟!徐盼舟!”
“新新來找舟舟啊?他還沒起來,進來等他吧,阿姨給你做蛋撻啊。”
“謝謝阿姨。”
“舟舟!徐盼舟!新新都起床了,你還在睡懶覺!”
等徐盼舟被親媽從床上拉起來,已經是十分鐘過后。
“新新你好早啊……”
小姑娘冷哼一聲,“當然比你早,你這個大騙子!”
徐盼舟撓撓頭:“我騙你什么了?”
“月亮怪那一集,你說錯了,害我在舅舅面前丟臉。”
徐盼舟小臉一紅,“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老師來了,媽媽關了電視,我沒看完。”
“老師家訪啊?”黎知新忽然有些同情,一直知道徐盼舟學習不好,卻不知道都不好到要老師家訪的程度了,她都比他好呢!
卻見徐盼舟搖頭,苦著臉,“不是學校的老師,是媽媽給我請的補課老師,她說補課就要從小補起,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今天周六,等會兒老師也要來。”
他的名偵探都沒機會看,小學生太難了,好想回到幼兒園。
黎知新瞪大眼,頓時對小伙伴更為同情了,“看你那么可憐,那我原諒你了!”
“新新你真好!”
兩個小孩兒一起玩兒,時間過得總是快,沒一會兒,門鈴又響了。
徐媽媽開門后,門口是個斯文的年輕人。
他剪了一頭利落的短發,臉上夾著一副金絲眼鏡,身上的襯衫黑褲令他看著像是還沒出校園的學生。
“您好,我應該沒遲到?”
聲音也溫和斯文,好聽又耐聽。
“徐盼舟,老師來上課了!”徐媽媽喊了一聲,又轉頭對年輕人笑道,“你請進。”
年輕人走了進去,門緩緩關上,將那道身影逐漸吞沒。
……
下午,一個小時的上課結束,年輕人拒絕了留飯,從徐家離開。
開門時,卻被悄無聲息站在門口的男人弄得一愣,突現陌生人,他抓著背包的手下意識一緊。
眼中悄然生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緊張,整個人不著痕跡進入戒備狀態。
“你好。”似乎沒發現一般,門口的俊美男人一笑,眉眼霎時間吻了山峰,暖了冰泉。
“我叫郁止,來接黎知新。”
第270章 命運交響曲2
厚重的木質門隨著重力慣性在緩慢移動,門里正對著陽臺,陽光落在眼中,帶來些許熱意和暖光。
只簡單掃了一眼,郁止便對眼前人的裝扮心中有數。
沒有鴨舌帽,沒有口罩,也沒有手套和那雙哪怕在陽光下,也看不到半點溫暖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個打扮和氣質都很正常,斯斯文文的年輕人。
甚至因為剛出校園不久,上的又是教育專業,身上還帶著教書育人的書卷氣,兩人隔著一兩米的距離,他似乎也能嗅到對方身上那股清雅書香。
“不好意思,我是對面人家的親戚,對附近鄰居了解不多,請問你是?”郁止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些許疑惑和問詢。
他的話和信息,逐漸消除了年輕人剛才的戒備和警惕,他像是松了口氣般放下心來,柔和的面容上露出些許禮貌和歉意。
“我不是這里的,只是這家請的補課老師。”
正是這時,聽見動靜的徐媽媽走了過來,“別老師,怎么了?”
見到郁止,她愣了愣,“你是那個……新新的舅舅?這些年都沒見過你,認不出來,不好意思,請進請進!”
“剛從國外回來,在醫院工作,暫時住在這兒,新新拜托你們照看了。”
郁止一邊客氣一邊進屋,與別老師錯身時,停住問道:“老師要走了嗎?”
別老師似乎不習慣和人離得太近,往后退了半步,笑道:“嗯,上課時間結束,明天再來。”
郁止掏出手機,“我家也有小孩,有機會的話,說不定也需要老師你的幫助,我們加個微信?”
別老師推了推眼鏡,掩住眼中的神色,“謝謝,不過應該不用了,我只是在這段時間有時間補課,等入職后恐怕沒那么多時間,抱歉,幫不到您。”
郁止卻沒輕易放棄,笑道:“怎么會呢,就算老師你沒空,也可以介紹其他有空的老師,多認識個朋友好辦事,如果老師你有朋友去醫院看病,也可以請我幫忙。”
醫院似乎觸動了眼前人什么神經,他的指尖在人不注意時輕輕顫了顫,唇角掛上一抹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那好吧,說不定還真要麻煩郁先生,畢竟人生在世,哪能不進醫院呢,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
郁止看了他一眼,“這個便宜還是不占的好。”
別老師滑動手機屏幕的動作頓了頓,便聽見這個只見了一面,似乎有些自來熟的男人繼續道:“誰又喜歡去醫院呢。”
別老師神色微頓,才意味深長地低聲道:“是啊,誰喜歡呢。”
交換了微信,房門關上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郁止不用回頭,便知道門口已經沒了那人的身影。
郁止收斂心神,禮貌地跟著徐媽媽進去。
“兩個孩子在房間里玩兒,我去喊他們出來。”徐媽媽動作利落地給郁止倒了一杯果汁,轉身就要進去喊人。
她丈夫幾年前出了意外,一條腿從膝蓋下截肢,許多活都做不了,只能她來抗,這些年下來,原本溫柔小意喜歡被丈夫護著的小女人,也變成了能夠輕松抗兩桶水上樓都不帶大喘氣的大女人。
“新新,你舅舅來了!”
郁止起身道:“您忙,還是我去看看他們吧。”
徐媽媽廚房還烤著東西,離不得人,見狀也不再阻止。
“家里有點亂,別介意啊。”
郁止微笑:“亂點好,有家的味道。”
“這個是青蛙。”
“錯了!這是癩蛤蟆!”
“沒錯,就是青蛙!青蛙才可以吃,癩蛤蟆不可以。”
“青蛙也不能吃,我聽說吃青蛙要被抓的。”
兩個小孩兒坐在地毯上,拿著圖片你來我去地說著話,連郁止來也沒影響到。
“新新,舅舅來接你,該回家了。”
“可是我跟徐盼舟還沒把卡片認完呢。”新新有些不想離開,小孩子總喜歡跟同齡人玩。一會兒不見就無聊。
“今天玩得夠久了,你是不是還打擾別人上課?”郁止將她從地上抱起來,理了理她的衣服說。
黎知新歪著腦袋有理有據道:“我沒有打擾他上課,他本來就不認真。”
徐盼舟紅著臉,支支吾吾道:“我認真的,就是……就是太笨了。”
他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愛,郁止沒辦法生出對他的討厭,不僅僅是他,對徐媽媽也一樣。
“那就認真一點,下次如果能征得你老師同意,可以用錄像或者錄音,把老師的講課過程錄下來,就可以反復看反復聽,多聽幾遍總能明白。”
徐盼舟雙眼一亮,驚喜地看著郁止,“黎舅舅你好聰明啊!”他之前聽新新說她舅舅聰明,還沒什么感覺,有些不服氣地想,他也可以做到。
然而真正接觸,卻又覺得新新說得好對啊,她舅舅真的很厲害!
“我不姓黎,姓郁。”郁止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領著黎知新出門,“下次你可以來對面找新新玩。”
回到家,黎知新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視,調到熟悉的頻道。
“舅舅快看,動畫片要開始了!”她還邀請這個有著共同愛好的新舅舅一起看電視。
“對面的徐盼舟都在請家教,新新,你要不要也請一個?”郁止挑起話題。
黎知新皺起小眉頭,“可是我比徐盼舟聰明啊,上次考試還考得比他好。”
“下次可不一定,他有其他時間上課,你卻在玩,一個進步,一個原地踏步,你覺得,今后你和他誰會更好?”郁止解釋道。
“唔……”黎知新覺得好像有道理,但又好像有些不對。
“我幫你聯系看,如果合適,那就也給你請一個。”說罷,郁止當真回屋翻手機去了。
半晌,黎知新才撓撓頭,有些迷惑地說:“不對啊,我跟徐盼舟又不是同一個年級,怎么就要比了?”
*
郁止輕撫過手機上那個剛加上的陌生頭像。
圖片上是一片絢爛瑰麗的夕陽,漫天的火燒云,配上海天相接處的蔚藍和黑暗,明艷分明的色彩搭配,讓整張圖都顯得厚重又純粹。
聊天框里只有加上好友時的系統消息,郁止用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打出正式聊天的第一句話:
【老師你好,不知道怎么稱呼?我想改個備注名。】
走在路上,重新將自己武裝起來的別老師看著屏幕微微皺眉。
此時的他眼中已然沒有先前的溫和,氣質也從溫文爾雅變成冷漠疏離,仿佛被層層看不見又摸不著,卻又確實存在的寒冰包裹住,外界陽光依舊,卻怎么也穿透不進去,更傳不到他身上。
一個可以隨意決定的備注,還需要詢問當事人的姓名?
帶著薄手套的別老師,用指尖在屏幕上斟酌打下幾行字。
【我姓別。】
發送過后,他便將手機塞進衣服里,哪怕察覺到了震動,也沒有拿出來多看一眼。
上了公交后,他坐在空曠的公交車上,周圍清凈的環境令他稍稍放松了些。
為了看路程,他摸出手機,屏幕還停留在微信頁面,看著上面代表有消息的紅圈,遲疑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點開。
習慣了拒絕社交的他罕見地認識了新的人,或許是這個人的職業,讓他多上心了兩分。
然而點開聊天框,他沒忍住咳了幾聲,有點一口氣吸岔了,不得不重新吐出來。
“咳咳、咳……”
頁面上是對方發來的兩條信息。
【姓別?性別?】
【我是問老師你的姓名,不是問性別。】
別老師一直知道自己的姓氏有些特別,卻從未像今天這樣,發現稀少的姓氏還有幫他辨別一個人是聰明還是傻的功能。
明明那人看起來也衣冠楚楚,怎么聊天時像個傻子。
可不可否認的是,隔著網絡,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對對面人的警惕也下降了一點。
【“別”是一個姓氏,如果不認識,可以去百度。】
另一邊,郁止看著屏幕上的消息,不禁輕輕笑出聲。
雖然隔著屏幕,他依然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嫌棄,不明顯,卻存在。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輕點,【不好意思,從小到大我都沒遇見過這個姓氏,實在有些孤陋寡聞,老師見多識廣,教語文也一定很好。】
別老師教的英語,畢竟數學和語文這兩門,一般的家長自己就可以輔導,而英語則還是更專業的比較好。
說著,他還真給別老師改了個備注。
新備注他很喜歡,但他也知道,現在的別老師恐怕不會喜歡。
現在的別老師也不知道郁止給他改了什么備注,見郁止對自己剛剛隱晦的情緒沒有表示,心里也不禁退了一步,重新調整好情緒,拿出見面時的態度來對待郁止。
【抱歉,剛剛在坐車,沒辦法回復。】
【我的專業是教英語,不過語文數學也能教,至于價格,可以在英語價格的基礎上降低一些。】
來做家教,一方面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確實缺錢。
他在網上接了許多翻譯的單,可英語這門許多人都會的語言,翻譯價格遠遠比不上小眾語言,他不得不接許多活,才能達到他的日常需求。
郁止自然知道他缺錢,卻也不想這么早便暴露心思,開始用正常家長的態度與他商談。
【其實我也會一些英語。】實際上不止一點。
【……抱歉郁先生,英語課價格不能降。】
【我沒說要降,只是想先考慮考慮。】
別老師不知道這人要考慮什么,既然他會英語,自己教不就好了嗎?又談什么考慮?
雖然還不太了解,可別老師已經從心里改變了對郁止的印象。
看著人模人樣,實際連這種小便宜都要占,上輩子怕不是公雞轉世,繼承了一毛不拔的本性。
【這段時間,我能隨時向你請教英語嗎?】
別老師看著這條消息,又發現了這人的另一個毛病。
厚臉皮。
冷淡的面容上情緒沒多少波動,手指也平靜地打出可以兩個字。
“xx大橋,到了,請乘客依次下車……”
隨著公交車的廣播響遍整輛車,已經有些年頭的車子慢慢悠悠在站臺停下,老舊腐朽的車子發出零件摩擦的聲音,等它終于停下時,別老師才從車上下來。
在這兒下車的人很少,附近沒什么居民點,也沒什么商業區,背靠一座矮山,面向一條江水,溝通著江水兩岸的橋上車來車往,卻很少有人。
別老師卻經常來這里,每每從徐家離開后,他都會來這里,聽著山上隱約傳來的寺廟鐘聲,望著滾滾江水的激流,嗅著城市的煙火氣,他才能確定,這里是人間,而非地獄。
心中的兇獸重新被關回籠子里,上鎖。
再見,他又是那個溫文爾雅的老師。
老師……
一個連去學校任職教書都做不到的老師。
*
傍晚,郁止成功見到了原主的姐夫,對方三十多歲,保養得當,看著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見到他又是一陣輕斥,不過到底礙于不如姐姐親密的關系,并沒有深入說太多。
飯后,郁止卻跟這位姐夫聊了起來,“姐夫,我今天瞧見對面徐家在給孩子請家教,不知道你和我姐有沒有考慮也給新新請一個?”
黎望想了想道:“他家孩子才小學二年級,我家還小一點,現在就開始補課,是不是太早了點?”
私心里,他還是和許多普通爸爸一樣,不希望女兒太辛苦,如果可以,自己會給女兒創造良好的環境,再把她捧在手心里寵著。
至于郁雯,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想法,比他好一點的是,郁雯希望女兒能多學兩種才藝,這樣長大以后也能有拿的出手的技能。
他們都沒想過要把女兒往事業型女強人方面陪養。
郁止不是很贊同他們的想法,對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不是無條件地寵愛,而是讓她有在這個世界立足的能力。
“不小了,新新智商也不差,若是晚了,恐怕耽誤了她的天賦。”
“從小培養總比以后為了成績苦惱更好。”講話切忌交淺言深,對于黎知新的教育,郁止可以提出建議,卻不能直接插手,因為郁雯和黎望還在,而他們才是黎知新的父母。
“改天我跟小雯商量一下。”黎望想了想道。
商量的結果毋庸置疑,兩人都同意了郁止的建議,畢竟他們現在不缺那點家教錢。
能讓女兒變得更好,給點錢也沒什么。
于是,當事人黎知新小朋友,毫無預兆地收到了自己要補課的消息!
據說還是她的新舅舅提議的!
黎知新:“……”好氣啊!她決定要討厭這個舅舅了!
然而小孩兒忘性大,這份討厭還沒持續一晚上,就消弭在起床吃到好吃的早餐里。
“這是你舅舅親手做的包子,味道真好!”
也不知道弟弟在國外怎么過的,他們連他學會了做飯,廚藝還這么好這件事一無所知。
幾年的時間,到底有了些影響。
郁止在微信上把要請家教的事告訴了別老師。
【如果別老師有時間,可以自己接下,只需要每個周末上兩天課,每天兩個小時,如果老師沒空,可以推薦其他人。】
【知道了,謝謝郁醫生。】別老師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那個猶猶豫豫的鐵公雞還真辦成了這件事,心里對那人的印象又改變了一點。
郁止等了片刻,確定對方沒有繼續回復后才打字道:【老師,你的感謝就是一句話嗎?】
別老師皺眉。
【不好意思,本來想請你吃飯的,可想到你之前在國外,應該吃不慣國內的食物,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才沒說。】
郁止笑了笑,想都能想到對方此時的表情,一定是憋著氣,還不能發泄,只能憋屈地吞進肚子里,表情里看不出多少,但那雙眉眼必定很是生動。
【別老師怎么會這么想,我雖然在國外待了幾年,但之前十幾年卻是在國內,無論從時間還是基因來講,我都應該更習慣吃中餐,不是嗎?】
【至于我喜歡吃什么,這個倒是不挑,我相信你的眼光,能被你推薦,一定有它的過人之處。】
別老師抿了抿唇,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指,不情不愿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郁止之間在桌面輕點數下,笑了笑才回道:【沒關系,別老師訂好了可以通知我,過幾天我要去醫院上班,但可以為了你調時間。】
關掉手機時,別老師心中很是不解,明明自己是拿錢干活,銀貨兩訖的公平交易,為什么要受這個傻逼的委屈?
*
郁止入駐醫院的手續辦理齊全,開始正式上班。
A市也是個大城市,每天來第一醫院看病的人自是不少,雖然郁止所在的科室不是那么受歡迎,很多有毛病的人都選擇拖延或者隱瞞,不喜歡來醫院,但基數在那里,來的人也不少。
郁止每次上班接診幾十個人,雖然他年輕,但有醫院專門從國外挖回來的名頭在,加上其他醫生號少,找他的人也多。
尤其在他問診準確,很多人治療成果顯著,來找他復診或者被介紹來的病人更多了。
他不喜歡太繁重的工作,整日上班一來累,二來花費時間太多,三來影響別人業績。
郁止每周只排三天班,如此一來,幾個同事對他的態度都好了許多。
這日,郁止中午下班回家,走出醫院時,一眼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對方在取藥的窗口排隊拿藥。
每個窗口都是拿不同病癥的藥,而他排的那個隊伍,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是最遠的。
郁止站在原地看了不知道多久,等到他回過神時,卻見那個全副武裝的人已經取了藥轉過身。
郁止匆匆移開視線,一邊用余光注意那人,一邊往醫院外走。
全副武裝的那人比他更不愿意在醫院停留,腳步匆忙,仿佛急著去做某件事。
不過到底和上次不一樣,這回他走過廣場時注意到了腳下,沒再發生和上回一樣的事情。
郁止就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看著他走上公交站臺,隱匿在人群中。
所幸來醫院的人有不少都戴著口罩,他的打扮奇怪了點,卻也不那么明顯。
世上總是有許多奇怪的人,他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沒一會兒,那人等的車到了,他上車掃碼后,找了個靠窗的單座坐下,隨意往窗外一瞟,本是想看站臺,目光卻忽然晃到了一個略帶熟悉的人影。
車子開動,不等他想沒想好回頭看清楚,車子便駛過站臺,繼續上路。
醫院工作?
應該不會這么巧?
年輕人垂了垂眼眸,冷漠地想,是又怎么樣,自己這番打扮,對方肯定認不出。
不過……
以后還是得更小心,否則若是被發現,他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費。
晚上,郁止回到姐姐家,卻見玄關有一雙陌生又熟悉的鞋。
陌生是因為它本不該出現在這兒,熟悉則是因為在半小時前,他還見過它,在醫院。
“有客人嗎?”他故作不知問。
郁母正端著水果盤從廚房出來,“是你上次介紹的老師,跟你姐夫在書房,之前商量好了價錢,今天來簽合同,明天周末正好開始上課。”
正說著,書房的門就被打開,黎望和別老師一前一后走出來,看樣子結果不錯。
“那好,黎先生,我就不打擾了,明天我會準時來。”別老師轉頭,看見客廳里的郁止時頓了頓,視線在他熟悉的衣著上停留片刻,眸光微閃。
“好,明天我不在家,但是我妻子在,有事可以電話聯系。”黎望把別老師送到門口。
聽見關門聲后,郁止掏出手機,給那人發去一條信息。
【老師,明天我也在家。】
看到消息的別老師面無表情地關上手機,他不明白,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對話聊天,卻給人一種背著人暗中偷情的感覺。
郁止沒收到回復,也沒說什么,坐上沙發吃水果,視線卻看到剛才被黎望隨手放在桌上的合同。
乙方簽名那一欄,用漂亮卻略顯尖銳的字跡寫著一個名字:
別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