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天過后誰也沒有提起那件事情, 織田作什么也不想說的時候,連太宰也讀不懂他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不想讓他恢復記憶。”「書」很少發表自己的想法,但他實在不理解太宰的選擇。
“時間線重置, 意味著未來可以改變, 那些事情都沒有發生, 讓織田作恢復記憶不是一件好事嗎?只要你在「書」上寫上條件, 就能讓織田作想起一切。”
“……不一樣。”
太宰小聲地說。
那些痛苦的記憶,就算回憶起來也不是一件好事。
死之前的織田作,為了復仇已經違背自己的原則,殺了人。
——那么,恢復記憶之后織田作會是什么心情?
即使連太宰也無法預想織田作會有的反應, 這個時期的織田作向夢想前進, 即使有煩惱和不愉快的經歷也心無旁騖。
太宰不想再看到最后那樣被悔恨、憎惡、絕望淹沒的織田作。
“……喂。”書意識到什么, “太宰,你在害——”
太宰屏蔽了書的聲音。
織田作等人回去橫濱的那天夏目在河邊看見他們走在對岸, 隔著一條河,雙方揮揮手道別, 夏目看著他們遠去。
今后還能再見到緣一嗎?夏目抱著貓咪老師, 目光落在織田作身邊的緣一身上。
不止是緣一, 織田作和太宰都有一種之后很難再見到的感覺。
貓咪老師舔著身上的毛, 抬眼瞥見夏目略顯寂寞的表情,又低下頭舔毛。
那三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連活了千年的妖怪也讀不懂, 夏目一介普通人類, 和他們有太多交集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貓咪老師什么也沒說。
回橫濱的路途十分漫長, 緣一離開第一次睜開眼時所在的地區,更清楚地認識到現代與數百年前有多么大的差距, 被光怪陸離的都市所吸引,看什么都覺得新奇。
織田作讀懂了他面無表情之下所透露出的情緒,盡管不明白緣一到底有什么樣的過去,但他盡職盡責地幫助緣一認識新的世界。
如果說織田作是緣一的引導者,那太宰則是織田作的助手。
誰也沒有提之前的事情,織田作和太宰的相處模式一如既往,像來時那樣愉快地回到了橫濱。
但是太宰清楚地知道,因為他的隱瞞,橫亙在他與織田作之間的某種存在變得更加鮮明了。
*
在決定脫離port mafia和緣一一起生活之后,繼國巖勝認真仔細地在橫濱找了條件優越的住所,希望能用最好的環境歡迎緣一的到來。
織田作發來消息說前往橫濱的那天繼國巖勝一直處于一種忐忑和期待的矛盾狀態之中,鬼舞辻無慘察覺到了他的古怪,詢問后卻只得到了“沒什么”的回答。
這個回答讓鬼舞辻無慘本就莫名不安的心變得更加不安了。
忠心的黑死牟對他有所隱瞞——這件事的后果比童磨又去摸魚還要讓鬼舞辻無慘震驚,黑死牟從在他手下做事開始一直是忠心和強大的代名詞,轉世之后也是所有部下里最靠譜最值得信賴的人。
這樣的黑死牟、竟然對他有所隱瞞?!
鬼舞辻無慘又驚又怒,叫住轉身離開的繼國巖勝,態度強硬地追問:“黑死牟,你對我隱瞞了什么?”
繼國巖勝不說話。
站在鬼舞辻無慘身后的首領保鏢冷汗淋漓,并不是很敢看新任首領和忠心的部下吵架。
鬼舞辻無慘壓低聲音,聲音里藏著怒意:“黑死牟!”
轉世之后有很多不便之處,最顯著的一點是沒有了鬼王的能力,鬼舞辻無慘無法感知到部下們的思想。
過去黑死牟認為能夠被感知到思想是件好事,不用費心遮掩什么,鬼舞辻無慘為對方的識相和忠誠感到滿意,但現在黑死牟的想法有可能發生了改變。
繼國巖勝不得不開口:“不是什么大事,無慘大人……織田作之前去外面做一件事,今天他該回來了。我在想是否要去迎接他。”
織田作之助?
鬼舞辻無慘對那名紅發少年沒有太大的印象,聽到這里頓了頓:“你和他的關系很好嗎?他去做什么?”
“……找人。”
繼國巖勝對鬼舞辻無慘沒有撒過謊,沉默了片刻,給出一個簡短的答案。
“找人……”
鬼舞辻無慘想到了猗窩座,露出厭煩的表情,他知道織田和猗窩座走得很近,而黑死牟和猗窩座也仍有往來,于是先入為主地認定織田作是去替猗窩座辦事。
“少和派不上用場的家伙來往,你走吧,黑死牟。”鬼舞辻無慘放下心來,沒有繼續問下去,揮揮手讓繼國巖勝離開。
繼國巖勝沒有任何解釋的傾向,安靜地退出辦公室。
辦公室外也站著許多守衛,鬼舞辻無慘用了比前任首領還要多的守衛力量,站在長廊的盡頭看向辦公室猶如看著被惡龍重重守衛的深淵。
鬼舞辻無慘以為這就是結束,然而一周之后,繼國巖勝提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請求。
他要辭職。
“給我一個理由。”鬼舞辻無慘不解,“黑死牟,我很看重你,你不該背叛我。”
“無慘大人,這不是背叛,是辭職。我一直十分尊敬您。”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繼國巖勝學到了很多知識,“辭職”一詞也是在日常生活中學到的。
無慘大人發布任務,他完成工作領薪水,他們都在port mafia這個公司工作。
鬼舞辻無慘怒極反笑:“滾出去!”
繼國巖勝離開之后鬼舞辻無慘命人調查繼國巖勝這一個月的動向,他對前世的部下干涉很少,光是port mafia的公務就讓他難以招架,更重要的是那些部下里,黑死牟一直無欲無求只聽命于他。
鬼舞辻無慘從來沒有想過黑死牟會有“變強”之外的欲望。
過了兩天,部下將收集到的情報遞交給鬼舞辻無慘:黑死牟買了一套海邊的房子,用心地置辦家具打掃衛生,甚至還去童裝店買了衣物。
鬼舞辻無慘越看越困惑,翻看一頁紙,一張夾在紙頁里的照片飄到桌面上,他心里一跳,遲疑地翻開——
黑死牟站在車站外,有三個人從車站內向外走出。
織田作之助、太宰治和……面無表情的孩童。
那副表情、那種姿態,以及泛著赤色的頭發,和黑死牟極為相似的臉龐,讓鬼舞辻無慘想起某個人。
是繼國緣一。
“啪!”
鬼舞辻無慘猛地合上那疊資料,怒意和懼意在心中翻滾。
他的噩夢,早已死去的宿敵,竟然也轉世了嗎?!而且黑死牟竟然去迎接他???
繼國緣一現身、黑死牟的背叛,讓鬼舞辻無慘震怒不已,但他唯一的優點是夠“茍”,繼國緣一猶如噩夢對他糾纏不休即使數百年之后他想起繼國緣一拔刀時的樣子也惶恐不已,轉世后的繼國緣一即使是孩童模樣,鬼舞辻無慘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非常謹慎地派人去盯著繼國巖勝的住處,打算先觀察一段時間。
繼國巖勝在port mafia是存在感異常鮮明的人物,他離開后很快就有人發現對方不見蹤影,但新首領沒有任何表示,于是其他人也不敢發問。
妓夫太郎和梅在北海道浪到飛起,童磨在東京摸魚劃水搞事,port mafia中只有森鷗外敢詢問繼國巖勝的去向,他也確實問出口了。
黑死牟是一位優秀的部下,忠心耿耿,刀術高超,森鷗外進入port mafia以來一直關注著他。
“和你沒有關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鬼舞辻無慘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懟他,“就算黑死牟不再為我做事,他也不會投奔你的。”
森鷗外很無奈地攤手:“不要把我說得像個不懷好意的人一樣,BOSS,黑死牟先生是位優秀的人才,身為port mafia的一員,我當然會好奇的。”
鬼舞辻無慘懶得和他胡扯,不殺森鷗外并不意味著不討厭他,鬼舞辻無慘最厭煩森鷗外這種笑瞇瞇的表情。
“出去。”
森鷗外聳聳肩,退下了。
port mafia的一切都掌控在鬼舞辻無慘手里,森鷗外沒有權力,但他有地位,所以稍稍拜托了人去找黑死牟的下落、而鬼舞辻無慘沒有制止之后,森鷗外收到了黑死牟的近況資料。
在資料包含的那張照片中,森鷗外看見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是在某個燈光明亮的家庭餐廳里,四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黑死牟右手邊坐著一個與他模樣相似的孩童,兩人的對面坐著太宰君以及一位紅發的少年。
太宰君對紅發少年微笑著,森鷗外和他見面時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表情。
紅發少年的面容被樹枝遮擋了一角,森鷗外對他感到有些眼熟。
過于和諧充滿溫馨的畫面給森鷗外造成了沖擊,他挑起一側眉毛,不知道是先為太宰君和黑死牟有聯系而驚訝,還是為黑死牟有家人而驚訝。
視線在照片上的幾個人臉上轉了轉,森鷗外的視線落在那名紅發少年臉上。
紅發……
他從記憶里扒出了紅發少年的名字——安樹制藥公司的門衛,名字是織田作之助。
這名少年和太宰君也有聯系嗎?
這么思考著,森鷗外捏著照片的手忽然停滯了一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那個時候……太宰君找上門說要他幫忙,最終結果是那家號稱在研究“長生藥”的制藥公司被port mafia剿滅、成員狼狽逃離……這件事難道和織田作之助有關?
第42章
因為太過好奇, 森鷗外悠哉地現身于太宰君和織田作之助所居住的公寓不遠處,胳膊搭在欄桿上,笑瞇瞇地看兩名少年鎖上門, 似乎準備外出的模樣。
兩人從下方路過, 織田作遠遠地看見了欄桿旁的男人, 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森鷗外:……咦?
不過是自己擔當門衛時偶爾才會見到的人, 除此之外什么沒有任何交集,織田作早已將森鷗外遺忘。
就算覺得眼熟,名字也想不起來,所以織田作平淡地無視了森鷗外。
太宰面不改色,森先生發現他和織田作的關聯只是遲早的事情, 唯一讓他不愉快的是森先生竟然這么明晃晃的出現在他和織田作面前。
兩名少年從森鷗外眼皮子底下走過, 明明沒有商量卻十分默契地無視了他。
森鷗外:……唔。
當天傍晚, 太宰和森鷗外在公園偏僻的角落見面。
太宰嘆著氣,一副很無奈的模樣, 開口時語氣卻冰冷得像刀子:“森醫生——你很閑嗎?新首領真是沒用的廢物,連你都管理不好。”
“太宰君的語氣真令人難過, 怎么說我們也是超越了年齡界限的友人啊。”
“誒?原來你這么想?這個笑話太冷啦, 明明是夏天卻比在北極還冷。”
“太過分了太宰君, 別看我這副表情, 心里難過得在滴血哦。”
“我看不見哦,森醫生把自己剖開讓我看看~應該是又黑又臭的血吧。”
森鷗外笑而不語。
太宰生氣了, 這點讓他感到驚訝。
為什么而生氣?
因為他表露了和織田作之助接觸的意向么?
“——夠了。”太宰結束了毫無意義地插科打諢, 神色陰冷下來, “森醫生, 回去吧。”
有些話不必全說出口,森鷗外理解了太宰的意思。
“只允許你來見我卻不允許我來見太宰君, 這是獨/裁吧太宰君。”
太宰沒有開口,森鷗外帶著試探說:“織田君好像沒有認出我……”
太宰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啊,是嗎,因為森醫生太不起眼了吧。”
森鷗外舉手投降:“我明白了,太宰君,來說點別的事吧。你考慮過要到port mafia來工作嗎?”
毫無疑問,太宰君是“這邊的世界”的人,即使年齡很小,但年齡在“這邊”不是決定性因素。
森鷗外并不覺得自己提的邀請有哪里不對。
“沒有興趣。”
拋下這么一句話之后,太宰從陰影覆蓋的地方離開,身影被路燈照亮,森鷗外注視著他的背影,困惑地摸了摸下巴。
明明就是這邊的人……為什么不愿意呢?
*
太宰和森鷗外的對話沒有對他和織田作的平靜生活產生任何影響,在從海邊別墅的小屋里搬出來之后,織田作找到一家公寓里的小房子。
那所房子的布置很有特色,為了節約空間,床內嵌在墻壁中間,書桌甚至只能擺在廚房內。
如果是織田作一個人住這樣的房間倒無所謂,但一時半會只能找到這么便宜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太宰對這個房子表現出高漲的興趣,并沒有從寬敞明亮的房間再次回到這樣狹小的空間的落差。
既然太宰覺得沒什么,那織田作就不會多說,而是和太宰在新的房子中生活起來。
找到新住處的時候,夏天已經過了一半。
說到夏天,必不可少的一定是花火和刨冰。
在河邊舉行的花火大會上,織田作和太宰一人一碗刨冰,太宰塞了一大口,從天靈蓋涼到腳底板,捂著臉頰打顫,直喊冷。
就在這個時候,兩人遇見了狛治。
找到戀人的狛治在三天前返回橫濱,整個人喜氣洋洋,戀雪也擁有轉世前的記憶,兩人的相認十分順利,當場淚流滿面,把中也驚得不知道該先安慰哪一個才好。
雙方互相問過好,中也和戀雪捧著刨冰從狛治身后的攤子走過來,中也和太宰對上視線,下一秒,互相指著對方大叫:
“為什么在這里也能遇見你?!”
“哇!好大一個電燈泡!”
“青花魚去死!”
“哪里有鹽?這里有一只黏糊糊的蛞蝓!”
戀雪捂著嘴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場景,偷偷地微笑起來。
織田作上前和她問候,不久前他雖然收到了狛治返回橫濱的消息,但沒能立刻見面,現在在這里相見實在是偶然。
戀雪是個容易害羞的姑娘,和織田作對視一眼,耳朵泛紅,小聲說道:“你好,織田作先生。”
不管是誰都能看出狛治和戀雪之間洋溢著的歡快氛圍,中也吵不過太宰,拽著他走到織田作面前,大聲道:“織田作!你真的該好好教訓這家伙了,再這么下去的話他出門絕對會被人打!”
“那個人應該是某個黑漆漆又黏糊糊的小矮人……”
“閉嘴!”
短暫的相聚之后,雙方分開,兩人目送著中也在狛治和戀雪的中間離開,頭一扭,織田作察覺到太宰握上自己的手。
他看向太宰,后者正視前方,看不清表情,織田作遲疑了下,反手握了回去。
太宰身體一僵,飛快地抬頭看向織田作,撞進一片氤氳著霧氣的藍海。
織田作對他彎了彎眼睛:“走吧,太宰。”
花火大會上有許多成雙成對的情侶,也有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織田作和太宰在河岸邊緣走著。
“安吾沒能來有點可惜,”織田作說,“不過為了上學也沒辦法。”
暑假即將結束,安吾開學在即,而在那之前要先準備好居所,他在一周前就已經出發去東京了。
太宰對世界線重置后莫名其妙跑到東京上學的好友很是沒轍,不是很想談論這個話題。
“安吾就算考上帝丹也是無法成為偵探的,希望他不會成為受害人或者嫌疑人。”
那位名偵探沒有異能卻有著比異能更強的能力,也許可以說是擁有著一種被犯罪吸引的氣場。
織田作已經習慣太宰偶爾會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沒有給予回應,只是牽著太宰的手。
花火大會確實確實吸引了很多人,河岸邊已經偏離了廟會的大本營,但仍然有不少人。
夜風靜謐,有人大喊一聲:“快要放煙花了!”
一陣吵鬧,人群向河邊涌來。
一開始就站在河邊的織田作和太宰占了個好地方,織田作緊握著太宰,防止兩人被沖散。
第一朵煙花在夜幕綻開,絢爛無比。
織田作仰頭,眼里倒映出盛大的花火,面容被煙火照亮。
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太宰的眼中倒映著一心欣賞著煙火的織田作,看了一會兒,他默默收緊手,有了織田作在他身邊的實感。
大概看了五分鐘的時間,花火還在繼續放,但四周的人群漸漸變得寬松,織田作和太宰抓緊時間跑遠,兩人都不是非常喜歡熱鬧的人。
橫濱每年都有花火大會,但過去織田作無暇欣賞,殺手沒有休息日,花火大會舉行的那段日子會有很多生意找上門來,混亂是暗殺最好的偽裝,不用多費力氣就能全身而退。
此時此刻,織田作回憶起他曾在同樣的節日做過的那些事情,胃里似乎多了某種重物,沉甸甸的。
太宰正在看著他,眼里翻涌著什么,織田作匆匆瞥了一眼,移開視線。
那些事情,他的過去……沒必要告訴太宰。
一股怒意猛地從太宰心里竄了出來,但很快又熄滅。
說到底,他和織田作是相似的人,不愿跨過界限,不愿改變現狀,他們有著相同的默契。
太宰略有些煩躁地望向前方。
月亮皎潔,河風清爽。
迎面走來一家三口,父親抱著年幼的兒子大笑著,母親在一旁向兒子比鬼臉,那褐發的孩童咯咯地笑了起來。
夜風捎帶著笑語從兩人身邊掠過。
“這孩子真喜歡笑啊。”
母親捂著臉頰,幸福地看著自己的孩子。
“因為有一對總是開心的父母啊,對吧,幸介?”
父親對兒子擠眉弄眼,再次收獲了歡快的笑聲。
——幸介。
這個名字清晰地被織田作收入耳中,振聾發聵,名為記憶的種子破土而出,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三人逐漸靠近,誰也沒有注意到路邊呆呆站著的兩人。
“——”
太宰心里升起恐慌,拉著織田作想要掉頭離開,但織田作一動不動。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
幸介。
幸介。
幸介——
那是誰?
被父親抱著的褐發孩童注意到呆站著的紅發少年,歪著腦袋好奇地盯著他,面對面的瞬間,名叫“幸介”的孩童咧嘴笑了起來,朝織田作伸手。
“咿呀!你好!”
織田作張了張口,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父親和母親幸福地笑著,向織田作輕輕點頭,織田作無意識地做出回應,目送著他們遠去。
如同被扼住喉嚨,窒息一般的感覺令織田作無法呼吸,腦海里一直反復回放著那孩子的笑容——
“織田作!看著我!”
太宰的聲音將織田作驚醒,他呆呆地看向太宰,兩人對視。
看清織田作的表情后,太宰被狠狠地刺痛了,握著織田作手腕的力道猛地加大。
織田作神色茫然,眼睛濕潤,霧氣凝作水珠,沿著臉頰大顆大顆地滴落,濺在太宰的手背上,燙得他指尖一顫,觸電般的酥麻感從指尖向四肢蔓延。
夜風吹過,額發在風中飛舞,那雙落淚的湛藍眼睛就那么注視著太宰。
“織田作……”
太宰壓低聲音喊著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表情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織田作后知后覺地察覺到臉上的涼意,抬手蹭過臉頰,指尖沾上水跡。
他徹底呆住。
和“幸介”對上眼睛的瞬間,腦海一片空白,一切都被拋在腦后,只有劇烈的爆炸聲響徹腦海,將織田作的意識炸得七零八落。
陌生的畫面在腦海中飛快閃過又化作泡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織田作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落淚了。
臉頰上的淚水被風吹干,四周一片寂靜,現在又有了新的問題。
他為什么會體驗到這些情緒?
未來的他到底經歷過什么?
那些孩子和他有什么關系?
織田作默默地和太宰對視。
——如果太宰不愿意說,那也沒有辦法。
考慮之后依舊打算將這件事就此揭過的織田作正要開口,太宰先他一步發聲,松開手背在身后,鳶色的眼瞳倒映著他的臉。
“我會告訴你的。”太宰治說,他又喃喃地重復一遍,“我全部都會告訴你的,所以……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織田作,不要哭。”
明明說著讓人不要哭的話,太宰的表情卻如同一個正在忍耐著不要哭泣的孩子。
織田作感到很抱歉,如果太宰是因為他而露出這副表情,那他真的做了非常過分的事情。
“……只要是太宰說的事情,我都會認真聽。”
織田作認真地注視著面前的太宰,鄭重地說道:“全部都會聽的。”
第43章
太宰確實打算把一切向織田作和盤托出, 他小聲講述著那些織田作不知道的事。
兩人盤腿坐在沙發上,房間里只亮著一盞小燈,橘黃色的燈光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隨著太宰的敘說, 織田作時不時地給予輕微的回應, 讓太宰更加安心。
在已經發生過的未來里, 織田作和太宰成為了友人,苦惱于會被各種團體找麻煩的織田作接受了太宰的邀請,進入port mafia當了一位不殺人的mafia。
因為不殺人,一直是port mafia的底層人員,干著跑腿的活, 被同事們看不起。
但織田作絲毫不為所動, 和太宰持續交往著, 并在龍頭戰爭期間一起認識了安吾,三人時常聚在某個叫lupin的酒吧喝酒。
在龍頭戰爭期間, 織田作收養了五名孤兒,借用西餐館二樓安置那些孤兒, 過著普通的生活。
“那些孩子……”
太宰說不下去了。
要怎么告訴織田作, 他親眼目睹了孩子們和老板的死亡, 又是如何去赴死的呢?
以及最后的那場對話。
“……我說不出來。織田作。”太宰捂著臉, 聲音悶悶的,壓抑著極深的情緒, 他輕聲說, “不要聽我說了, 我會直接讓你恢復記憶的。”
mimic事件中最讓太宰治憎惡的不是將織田作送上死路的森鷗外和安德烈·紀德, 而是明明自詡有著敏銳頭腦卻沒能給予友人幫助、反過來還被友人推了一把的自己。
織田作沉默。
此時的太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的陶瓷玩偶。
他張了張口, 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那就這么辦吧。”
現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和太宰也只是朋友與房客的關系,然而未來的他們想必經歷過很多很多事情,擁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題,只有彼此理解的默契。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傾聽太宰講述的故事,織田作沒有自己能夠徹底體會到太宰心情的自信。
“……”
“我想起一切之后,太宰說一說我死之后的事情吧。”
太宰猛地抬頭看向織田作,眼里閃著驚愕。
織田作平靜地注視著他。
半晌過后,太宰移開視線,輕輕點頭。
“好。”
太宰提筆時,「書」冒了出來。
“你決定了嗎?”
太宰沒有理他,將自己構思好的劇情寫下。
在「書」上所寫的內容需要一定的邏輯,需要足夠合理才能變為現實,這點是無論如何都必須堅持的原則。
此時此刻,太宰和織田作在不同的地方,織田作會按照太宰安排的劇情進行行動,然后在合適的時機因為某個小小的意外恢復記憶。
落下最后一筆,「書」上新添的內容化為現實,因為某個小小的意外而撞到腦袋的織田作捂住額頭,下一秒,屬于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太宰收好「書」,望向窗外,太陽掛在天邊,散發著炎熱的光芒。
他垂下頭捂住眼睛,略有些不安地等待著。
三十分鐘后,門把被人按下,織田作回來了。
太宰回頭。
“我回來了,太宰。”
織田作像往常一般,平靜地說著。
那之后,他們聊了很多事情。
太宰將自己過去只能對著墓碑傾訴的話語全部告訴織田作,說到口渴也不愿停下來。
那些織田作不知道的事情,太宰全部都傾吐而出,而織田作正如他所承諾的那樣,安靜地傾聽著。
“辛苦了,太宰。”
記憶順利地融合,織田作異常地清醒。
二十三歲的織田作蘇醒,擁有了一段十五歲時遇見太宰的記憶,對他來說,這是和太宰、和安吾兩次成為友人,認識了許多有意思的人的奇妙經歷。
被用那樣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仿佛死別的四年從未存在過,太宰低下頭,抬手捂住臉,過了很久才開口。
聲音仿佛從很遠很深的地方傳來,太宰的聲音悶悶的,他輕聲說:
“真的非常……辛苦啊。織田作。”
大家都是好人,但沒有織田作在的世界、沒有能打兩個小時電話的你存在的世界,真的很寂寞啊。
再也聚不齊三人Lupin,和安吾見面的時候總會回憶起你仍活著的時光,不管說什么,都會在某個瞬間想到你。
安吾肯定也是這樣的。
有你的記憶都是開心的記憶,但每當回憶起你,都會想到你已經不在的事實,一次又一次地認識到你已經死去,這比嘗試各種自殺方式時還要痛苦。
太宰心中翻涌的種種情緒,都被他深深地壓抑在心底,織田作此刻只隱隱窺見冰山一角。
這種相似的情況織田作不止經歷過一次,死之前,他已經跨越了界限,打破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無形壁壘。
這個時候,最適合做的是什么事呢?
織田作遲疑著,試探性地將手搭在太宰肩上。
太宰沒有抬頭。
織田作湊近,給予友人一個滿滿的擁抱。
織田作的想法很簡單。
在他沒有恢復記憶的時候,太宰就非常喜歡肢體接觸,即使原本他們不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但太宰現在喜歡,那他這樣做也許能給予太宰些許寬慰。
如果他是一個擅長說話的人,也許就不會只能靠這個動作來安慰太宰了。
織田作有些遺憾。
太宰卻一點都不感到遺憾。織田作的擁抱給了他一切都是真實的實感,他緊緊地回以擁抱,壓抑著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歡喜,抬起頭盯著織田作,一字一頓地說道:“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準死,織田作。你說過你會一直陪著我的。”
“嗯。”織田作摸摸他的頭,記憶里十八歲的太宰的形象很鮮明,但十一歲的太宰也是太宰,“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這么說了之后,織田作本以為太宰會高興,太宰眼中也確確實實流露出開心的色彩,但隨后他的目光又莫名變得幽怨起來,似乎感到挫敗。
有什么不對嗎……?
織田作謹慎地想著,卻聽見太宰用不太高興的語氣說道:“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準確地來講,我和織田作已經是同齡人了!”
“是嗎。”織田作歪頭,思考著說道,“太宰早就成年了啊。看來我得補上禮物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唔……沒什么特別的想要的。”
“一般來說,好像會送領帶。那樣的話,安吾也需要送一條吧。”
“安吾就不必送了,他現在可什么都不知道,還是中二期的中學生呢。”
“也對,你說得有道理。”
*
那場漫長的談話之后不久,織田作一個人去了西餐館,說了一聲“老樣子”,不一會兒,老板就笑瞇瞇地端出一盤紅通通的咖喱擺在他面前。
“真少見啊,小織竟然一個人來,表情還這么嚴肅,難道說和那位朋友吵架了?”
“沒有吵架。我的表情很嚴肅嗎?”
“對對,表情嚴肅得像是剛和人絕交。”
“沒有絕交,不如說友誼更進一步了。”
“……你就沒發現我是在開玩笑嗎?小織你的表情一直很難看出來在想什么,哪里會有很嚴肅這種說法啊,剛才是在開玩笑啦。”
“是嗎。”
老板擺出一副“真是拿你沒辦法”的樣子,在桌臺后繼續忙活起來,時不時地和織田作閑聊。
咖喱的辣度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明明三天前才吃過一次,卻像是隔了許久許久才吃到。
老板還活著,真好。
織田作的嘴角揚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從西餐館離開之后,織田作在街旁靜立一會兒,向幸介的家走去。
決定收養五個孩子之后,織田作調查過他們的過去,這個時間他們住在哪里,家庭狀況,他都一清二楚。
最大的孩子幸介現在只有三歲,剛學會說話和走路,父母健在,家庭幸福。
織田作站在路邊,看幸介的母親抱著孩子從遠處走來。
因為不久前才見過,女人對織田作還有一點印象,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向他搭話。
織田作見過她的遺照,五個孩子父母的葬禮是他親自操手舉辦的,也包括和他們一起死去的人們。
幸介含著手指,用陌生的眼神好奇地注視著織田作。
孩童們的記憶十分短暫,更別提三歲的幼童,幸介對織田作毫無印象,但他露出和那晚一模一樣的笑容。
“你好!”
有些磕磕巴巴地說著問好的話語,幸介咧嘴笑了起來。
織田作恍惚地看著他,五秒鐘之后,彎起眼睛,溫柔地回應:“你好。”
幸介笑得更加開心了。
對陌生人也能笑得開心的孩子確實十分討人喜歡。
母子二人走遠,織田作目送著他們離開,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在風中長久地凝望著沒有人影的遠方,仿佛透過那片空白,能望見過去。
在那之后,織田作又去了克巳的家,穿過半個橫濱,在一個普通的民居外看見曾經在照片上見過的女性,和兩歲的克巳。
織田作站在路邊,垂眸和嬰兒車里的克巳對上視線。
和幸介一樣,他們都是個性活潑的孩子,克巳一點也不怕生,和織田作對上視線,彎起眼睛咧嘴微笑,模糊不清地念叨著什么。
織田作發自內心的對小小的克巳微笑起來。
優、真嗣和咲樂還沒有出生,所以看望克巳之后,織田作一個人來到河邊,望著夕陽,不知是倦怠還是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在沒有記憶時他想要知道太宰究竟背負著什么,希望能和太宰一同承擔,恢復記憶之后,如同做了一場噩夢,織田作知道自己可以避免那樣慘烈的未來。
但那不僅僅是噩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織田作低下頭,端詳著手心的掌紋。
這雙手,已經殺過了人。
他輕輕握拳,又舒展開來,幾度松松合合,盯著手掌,他得出一個結論。
這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是絕對的。如果有的話,那應該是人絕對會死,但這并不在考慮的范圍之內。面對各種各樣無法控制的事情,只有坦然接受,盡情享受,以此為僅有的抵抗。*
倘若有朝一日他再次迎來非正常的死亡,那也依舊沒有什么可說的。
換言之,能夠擁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除了接受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選擇了。
織田作放下手。
夕陽倒映在河面上,河水如同燃燒了一般流動著。
回過頭的時候,太宰站在身后五米遠的地方。不知是何時到來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太宰位于樹的陰影之中,沉默地注視著他,表情晦澀,看不分明。
織田作驚訝地看著太宰,在他開口之前,太宰走出陰影,用如同往常一般自然的語氣,微笑著打招呼:“呀,織田作。”
明明看起來想問些什么,但除了這就慣例的招呼,太宰什么也沒說。
我必須要說些什么……織田作想。
說什么好呢?
過去他什么也不說,因為認為那樣沒有必要。
和自己相比,朋友們都有著出色的才能,都很聰明,織田作時常會夸贊太宰頭腦轉得快這一點,他自己則很難歸屬于精明的一類人之中。
但打破了某個界限之后,再退縮就太可惡了。
織田作向太宰走去。
“我會繼續寫小說的。”
紅發少年如此說道,神情認真,身后是懸掛于暗藍天幕上的銳利月牙和明滅的繁星。
太宰從他的眼睛里看見神色呆愣的自己。
織田作還在繼續說著。
太宰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些,不管是過去還是一起居住的那段日子,織田作從來都沒有提起過。
“我想看幸介他們平安長大,想要一間靠海的房子,也想去有我寫的小說的書店。”
“我想活下去。”
看著用堅定的語氣和表情向他敘述著自己的愿望的織田作,復雜的情緒翻涌著向太宰襲來,以致于他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過了很久,太宰終于發出聲音。
“敗給你了……織田作。你真厲害啊。總是這么……”
在看到織田作面對河岸時寂寥的背影時,太宰退縮了。
如果問出口的話,問織田作“你還想繼續寫小說嗎?”“你感到高興嗎?”——織田作會怎么回答呢?
畢竟恢復記憶之后,織田作只是在聽他講話而已,其余的什么看法都沒發表。
所以他才會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出自然的反應——但織田作的反應和往常并不一樣。
如同嘆息一般,太宰輕聲說:“……織田作,某種意義上你真是個捉摸不透的狡猾男人啊。”
什么都知道,又像什么都不在乎。卻會在意想不到的時刻說出讓人驚訝不已的話。
“是嗎。你是第一個這么說的人。”織田作向太宰伸出手,表情平淡地注視著他,“一起回去吧。”
太宰無奈地微笑起來,緊緊握住織田作的手。
“一起回去吧,織田作。”
第44章
日常(1)
01.
坂口安吾, 15歲,新晉帝丹高中一年A班生,絕贊離家上學中。
順帶一提, 正和自己的朋友們絕贊做鄰居中。
事情的起因是一個月之前, 三人打電話時聽到織田作在橫濱依舊沒有找到工作, 恰好租住的公寓隔壁有房間出租, 于是安吾說:
“既然在橫濱找不到工作,來東京怎么樣?”
“安吾是感到寂寞了嗎?寂寞的話直說就好,不用這么拐彎抹角哦,我能理解的!”
太宰在電話那段用深沉的語氣說著讓人火大的話,安吾嘴角直抽:“才沒有寂寞!這是一個建議, 而且, port mafia那邊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徹底安靜, 我只是擔心你們。”
誒?安吾是這么直率的人嗎?
太宰瞪大了眼睛。
織田作認真地考慮了安吾的提議:“東京嗎……確實沒怎么去過呢。”
僅僅是橫濱的各種事件都讓他難以招架,身為郵遞員時的工作大部分也是在橫濱的黑暗世界里奔波, 橫濱以外的世界鮮少踏足。
去東京散心,體驗安靜的生活, 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 織田作和太宰告別位于橫濱的熟人, 扛著行李上京, 租下安吾旁邊的房間,開啟了三人同住一公寓的生活。
02.
搬進去的第二天, 三人坐在安吾屋子的客廳里, 太宰盯著那堵墻, 摸了摸下巴, 興奮地說:
“這堵墻怎么看都有些多余,安吾, 為了防止你感到寂寞,拆了這堵墻吧!”
“太宰君,那只是一堵墻,它之所以存在肯定是有理由的,不要擅自說人家多余。而且我一點也不寂寞!”
“太宰,我聽房東說過,這是承重墻,不能拆。”
“……織田作君,你真的考慮了嗎。”
“既然是承重墻的話那就沒辦法了,安吾,辛苦你了。”
“雖然你說了安慰的話,但我完全——不知道我到底有哪里需要被安慰。”
03.
住處有房東免費提供的家具,書桌對著窗外,織田作將自己帶來的書籍擺放在一旁的書柜上,太宰在旁邊看看著空蕩蕩的書桌,舉起手:“織田作,桌面上是不是缺了什么?”
陽光灑在書桌上,灰塵在光束中跳躍舞動,如同白晝時分流淌的銀河。
織田作看了眼書桌,思考片刻,說:“我們的照片?說起來,安吾那個時候只留下一張照片,沒有我的份啊。”
那個時候,三人最后在lupin對話的那天,安吾留下了他們的合影。那張照片被太宰拿走,織田作在那之后,沒能再次看到那張照片,就那樣死去了。
太宰愣了一下,撫著額頭無奈地嘆氣:“不愧是織田作……我的意思是可以擺些盆栽或者花啊什么的,不過擺照片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微微笑了一下,“還有,織田作的那張照片,我早就給你了哦。”
在身穿漆黑喪服的那天,他拿著白色的花束,將照片放在了冰冷的墓碑前。
織田作看向太宰,盡管太宰是微笑著用平淡的語氣提起這件事,但他依舊察覺到平靜的海面下翻涌著怎樣的暗流。
“是嗎,真遺憾,那張照片我也只看了一眼。等到了那天再拍一張同樣的照片吧。”織田作想了想,提出一個自認為不錯的建議,“如果要在書桌上擺照片的話,只能明天叫上安吾,拍一張新的照片。”
太宰表情古怪地看著他,仿佛他說了什么奇怪的話。
織田作:“不想嗎?”
太宰:“不是不想……如果要拍的話織田作不能坐在中間,我和安吾隨便哪個來坐都行,只有織田作不能坐中間。”
織田作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比起太宰和安吾兩人,他確實不像是能作為中心人物的角色,比起主角,他更適合當一個提供線索的路人或者別的什么人,確實不太適合坐在中間。
太宰欲言又止,不放心地盯著織田作看來看去。
織田作……絕對沒有理解他的真正意思。
——織田作死去之后的第二年,太宰在一本書上看過“三人合照,中間的人會早死”的說法,雖然是沒什么根據的迷信,但確實應驗了。
“織田作,你看了很多書,那聽過「三人合照,中間的人會早死」這種說法嗎?”
“啊……聽說過,但那個不是迷信嗎。”
“……可它應驗了!織田作,絕對不要坐中間!”
“不……”
織田作想說那是巧合,但看見太宰異常堅定的表情,織田作將話咽了回去。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讓他坐中間嗎?
“嗯,我知道了。”織田作說,平靜地講述一個事實,“但如果要拍「那張照片」的話,我遲早會坐在中間的。”
太宰鼓氣鼓鼓地瞪著織田作,大聲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你為什么表現得對自己的死一點都不在意呢?
……這樣不就顯得只有他一個人耿耿于懷了嗎?
“那在拍「那張照片」之前,不能坐中間。”最終,太宰只能這么說,進行了沒有必要的讓步,“織田作。”
織田作點了點頭,他希望太宰不要太在乎那些不好的記憶,即使曾經死過一次,但他現在好好地活著。
坐在中間或是兩邊都無所謂,甚至坐在畫面外也沒關系,但織田作希望太宰能不要太糾結于過去。
04.
兩人的腦回路不同,思考的角度也不同,總而言之,太宰的心情很不愉快。
織田作太輕視自己的生命了。
我怎么樣都好,這個性命只要是在不那么疼痛的情況下丟掉就無所謂。
——BY Osame Dazai。
嘗試自殺對太宰而言是如同日常一般的行為,這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對自己生命的輕視,但他不希望看到除自己之外的人輕視生命。
太宰不喜歡織田作對自己的死、對自己的生命表露出的那種漠然。
可以說非常討厭。
05.
坂口安吾,在結束社團活動后回家時,發現家里已經有人了。
太宰坐在地毯上笑瞇瞇地向他揮手:“呀,安吾,歡迎回來。”
織田作:“歡迎回來,安吾。”
桌子上擺著一根曲折的鐵絲,不用多想,這是太宰·開鎖小天才·隱性泥棒·治的杰作。
安吾的眼鏡瘋狂反光,在玄關處換鞋,同時說道:“太宰君,我能告你非法入侵哦,就算是未成年也是會被嚴肅警告的。”
“為什么只說我!織田作也和我一起來了啊?”
“雖然織田作君比你年長,但年齡在這方面根本派不上用場,織田作君又不會拒絕你,肯定是被你強行拉進屋的吧。”
一邊說著,安吾在桌邊盤腿坐下,問道:“所以我有必要問一下,來我家是有什么事嗎?”
“好不容易三人聚齊,當然是要做超人耐久鍋啦——”
“給我回去!”
“開玩笑的~!織田作說想三人一起拍張照片,安吾不是攝影部的嗎,所以相機就拜托你了!”
織田作在一旁點頭:“拜托你了,安吾。”
“明明太宰君知道我加入攝影部之后還說我看起來就長著一個回家部的臉……”小聲地嘀咕著這樣的話,安吾從背包中拿出相機,但不可否認的是,聽到兩人的提議他確實感到很高興。
安吾的相機是老式膠片感光相機,據說是在某個舊貨店淘到的,織田作記得很清楚,這個相機,正是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刻下三人最后的相聚的相機。
“安吾喜歡舊東西嗎?”太宰說,“據說喜歡舊東西的人會老得很快,發際線也比同齡人后退得快,安吾,要小心頭發啊。”
織田作“啊”了一聲:“第一次聽說,太宰,你懂得真多啊。”
安吾艱難地吐槽:“……第一次聽說是因為這是太宰君胡編亂造的,織田作君,這個人的話有50%不能全部相信。”
“安吾,照你這么說我的話有50%是能夠相信的,而且這也是有科學依據的說法,畢竟只有老得快才能和心愛的物品相襯啊。”太宰用嚴肅的語氣說著明顯是現場編造的話,“就像這個相機,十年后的安吾肯定也會變成和它相襯的模樣!”
“這是詛咒吧!”
安吾一邊蹲在相機架前搗鼓相機,一邊奮力吐槽著太宰。
在只有三個人在場的情況下拍下三人的合影需要用非常巧妙的方法,安吾比劃了好一會兒,終于確定下來。
太宰:“比起膠片相機,數碼相機的優勢在此刻顯現了。”
安吾:“別在那里說風涼話!”
織田作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如果是為了方便的話,手機拍照的話更簡單吧。”
這回輪到太宰吐槽了。
“不是的,織田作,相機和手機的不同之處就是因為它們的意義是不同的。”
安吾:“不知道你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快門聲響起,三人的身影再次被刻下,一段時間之后,這張照片被裝進相框,擺在了織田作的書桌上。
照片上年輕的三人注視著鏡頭,微微地笑著。
第45章
日常(2)
07.
童磨在東京的生活很無聊。
其實不管在哪里, 他都十分無聊,這世間沒有什么能讓他產生特殊情緒的存在。
安樹制藥公司在東京是一家正經公司,童磨初來東京的那段時間勉強認真地承擔起了責任, 前去參觀并寫了兩三份嚴謹的報告發送到鬼舞辻無慘的郵箱里, 當然, 他很快就沒了興致, 把這些任務交托給port mafia的其他人員,自己繼續吊兒郎當地游蕩著。
port mafia事變發生得很突然,童磨雖然早有預料,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完全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也許這有無慘大人的授意。
總之, 童磨錯過了一個愉快的狂歡盛宴, 心里十分遺憾,同時不忘發信息騷擾黑死牟閣下——他騷擾了很久, 但黑死牟閣下從未回過短信,也許是把他放在黑名單里或者屏蔽了他的消息。
但不管怎么樣, 對無慘大人忠心耿耿的黑死牟閣下肯定是在盡心盡力地為成功晉升為port mafia新任首領的無慘大人工作。
——怎么也不可能跑到東京帶著貓耳發箍牽著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孩吃冰激凌吧。
童磨低頭看看手里的金屬扇子, 展開又合上, 再抬頭望向遠處的兩人, 又低頭重復了一遍之前的動作,再次看向那兩人。
嗯……似乎是可能的。
童磨大步邁過去, 揚起嘴角的同時也揚起手臂:“黑死牟閣下!”
發色、瞳色和容貌都十分出眾, 再加上聲音很大, 童磨站在兩人身前時聚集了數名行人的視線, 路人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奇特的組合。
繼國巖勝討厭別人無禮的注視,微微皺眉, 冷淡地瞥了眼童磨,沒有說話,而是牽著繼國緣一大步離開。
童磨被無視也不生氣,笑瞇瞇地跟了上去,若有所思地盯著繼國緣一。
遠離行人的視線,繼國巖勝剎住腳步,轉過頭來冷冷地盯著童磨。
繼國緣一跟著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的前食人鬼。
就算是前食人鬼,但那罪惡的腐敗氣息依舊凝重不散。
“黑死牟閣下,對許久不見的同事就這么冷酷嗎?”童磨露出過分夸張的傷心表情,視線似有似無地落在緣一身上,“這孩子和閣下長得很像呢,難道是你的兒子?”
“我已經辭職,和你不再是同事了。”
繼國巖勝臉上流露出很明顯的厭煩,身為同事時的童磨就足夠煩人,說出這件事后也能夠預想到童磨會更加煩人。
但不在緣一面前向童磨表明態度的話,那他的辭職根本毫無意義。
童磨從來沒有想過“辭職”這個詞能由黑死牟說出,表情一時之間有些呆滯。
“……是我聽錯了嗎?”童磨猶豫地說,“黑死牟閣下剛才好像說了一個冷笑話。”
繼國巖勝對此的回應是牽著緣一繼續向前走,并告訴緣一:“這家伙是無關緊要的家伙,不用理他。”
繼國緣一認真地點了點頭。
無關緊要的童磨站在原地目送著兩人遠去,嘴角一勾,微笑起來。
08.
“喂喂,無慘大人,你在嗎?”
“……我接了你的電話就說明我在吧。”
“那個啊,你聽我說啊無慘大人,我在東京遇見了黑死牟閣下,他竟然說他辭職了誒,是玩笑吧?”
“……”
“啊嘞,難道說不是玩笑,是真的——?”
“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廢話嗎?”
“還有另一件事——黑死牟閣下和一個長得和他很像的小孩一起在吃冰激凌,難道說那孩子是他的私生子?無慘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
“啊嘞,難道說不是兒子,是黑死牟閣下轉世的弟弟?那位天才劍士緣一君——”
“你去死吧童磨。”
【嘟——】
09.
繼國兄弟在織田作和太宰搬來東京不久,也前來東京旅游了。
順帶也來織田作家拜訪了。
兩人在玄關換上拖鞋,腦袋上的貓耳頭箍存在感異常鮮明。
織田作如同沒有看見一般毫無反應。
太宰:“……”
他把目光放在繼國巖勝腦袋上的貓耳頭箍上,又看向繼國緣一,放棄了吐槽。
這對兄弟,尤其是繼國巖勝,在兄弟重逢之后就變得微妙的沒底線了。
互相問候了一下彼此的近況,繼國巖勝提到童磨的事,希望織田作能夠稍微警惕一些。
“不能用常理思考童磨的想法,”繼國巖勝說,“雖然他之前好像對織田作你沒有興趣了的樣子,但還是不知道他會做些什么,看到他就遠離他吧。”
“不用你說我和織田作都會遠離他的,不如說,是你會把他引過來楓吧?”
太宰語氣輕飄飄地說著,言語略顯尖銳,但十分有道理,繼國巖勝無法否認,沉默地喝了一口水。
織田作則在想,繼被狛治嫌棄之后,童磨也被巖勝先生嫌棄了。
是中了會被“前同事”嫌棄的魔咒嗎。
如果織田作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繼國巖勝只會回答“不管是是前同事還是現同事無論是誰都會嫌棄他的”。
10.
繼國緣一,身體是小孩,頭腦是大人,更有“通透視野”,智慧遠超常人。
“所以,你一個人來是有什么事嗎?”
太宰靠在墻壁上抱胸看他,門口繼國緣一向織田作點點頭,換上了拖鞋。
和繼國巖勝第一次上門之后兩天,繼國緣一一個人登門拜訪了。
“有一點在意的事情。”繼國緣一開門見山,他從來不是迂回的人,“因為織田作似乎也知道了「書」的事,所以我想你愿意多告訴我一些事情。”
太宰瞇起眼睛,若有所思:“通透視野連這也能看出來嗎?真好奇你眼中的世界啊。”
繼國緣一注視著連接著「書」與太宰織田作手腕的赤黑色細線,距最后一次看見時,織田作和「書」的連接變得更加強烈了,這點具體表現在線的顏色上。
依舊是赤黑色,但涌動的赤色愈發鮮明,繼國緣一判斷那是聯系加深的證明,也是織田作知曉了更多事情的證明。
在坐下來交談之后,緣一向滿是疑問但一直十分安靜的織田作指出了這一點。
織田作舉起被緣一指著的手腕,上面空蕩蕩的,他轉著手臂,若有所思:“我和太宰被線連著……這有什么意義嗎?”
緣一搖搖頭:“我不知道,太宰可能知道。”
兩人同時看向太宰。
迎著織田作只有好奇的視線,太宰竟然有些說不出話,含糊不清地道:“唔、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書」不是由我制作的……線代表著和「書」的聯系,之類的。”
“但緣一說我和太宰之間的線的顏色很特殊呢。”織田作說,“是有特別的意義吧。”
緣一補充道:“只有太宰和織田作被線連著,其余人都只是在與書連著。”
意義應該相當重大。
織田作微微睜大眼睛,有些訝異,沉思幾秒,找到了答案:“大概是因為在未來,我是死掉的那個人吧。”
太宰原本欲言又止,聽到這句過于直接的話,表情僵硬一瞬,又很快地恢復正常,笑著點頭:“嘛,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緣一眨了眨眼。
太宰沒有等他開口詢問,繼續說道:“到此為止,緣一君,更多的不能再說,讓你知道「書」的存在和一切的起因我已經很大方了,但我能告訴你的另一點是——世界融合了,你所在的世界的人們也在這里。”
緣一點了點頭,心中的一部分疑問在方才的對話中已經解除,反而又有了意外之喜。
他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是嗎,那些孩子們也轉世了啊。”
11.
“線到底是什么呢?太宰。”
夜晚,織田作忽然說起了太宰以為他不會問的話題。
“嗯?”太宰趴在床上撐著下巴,假裝沒有聽清,“什么?”
織田作是個不太會讀氣氛的男人,于是重復一遍:“緣一能看見的‘線’究竟是什么?雖然我認為是因為我在未來是死去的那個人,但總覺得……和太宰你有關。”
他看向太宰。
太宰視線游移,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終于迎上織田作平靜的目光。
“那是命運的紅線哦,織田作。”
太宰用相當爽朗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話。
織田作思考著什么,沒有立刻開口,于是太宰又有些慌張地補充:“那個時候織田作不是這樣說嘛——”他念出了那句話,“「那這樣的話,我和太宰成為朋友一定是命運吧。」*,這個線就是這個意思……大概。”
“不過……”織田作終于開口,他沉吟般地說道,“紅線是紅色的,緣一說我們之間的線是赤黑色的。”
——重點原來是這個???
太宰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是該為織田作沒有對“紅線”這個說法發表意見而高興,還是為織田作毫不在意而不開心,總而言之,哭笑不得。
盯著表情淡淡的織田作看了許久,太宰爽朗又放松地笑出聲,理直氣壯道:“管他紅線黑線,我和織田作之間被線連系著,這點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織田作歪頭:“也對,你說得有道理。”
“不過還是更希望這條線是紅線啊……好——因為我看不見,所以我宣布,我和織田作之間的線毫無疑問、就是鮮亮的紅線!”
太宰大聲地說著,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歡快笑容。
織田作注視著那樣的太宰,也微微提起嘴角,輕輕地笑了笑。
第46章
日常(3)
12.
灶門炭治郎, 八歲,身體是小孩,頭腦也是小孩。
但身為家中的長男, 他不像其他的同齡孩子一樣頑皮, 而是十分聽話懂事, 和兩個小伙伴在公園玩到傍晚時分, 一本正經地說該回家了。
和他在一起玩的兩個孩子一個是金發金眼,名叫我妻善逸,他還想繼續玩,不甘心地叫道:“你又是這樣!炭治郎——晚回去一點也沒什么吧,阿姨那么溫柔, 不會怪你的啦。”
另一個黑發碧眼的孩子名字是嘴平伊之助, 外貌秀麗得像女孩子, 但一開口卻粗聲粗氣,大大咧咧地附和我妻善逸的話:“對!炭治郎不在的話會很無聊的!善逸總是哭哭啼啼, 不太想和他玩!”
“喂!當著我的面說我壞話嗎!?”
灶門炭治郎很堅定地說:“不行——我和媽媽約好了,禰豆子也在等我呢。”
聽到熟悉的名字, 我妻善逸很歡樂地舉起手:“對了!我和炭治郎一起回家吧!好久沒和禰豆子說話了。”
嘴平伊之助揪住變卦的同伴的衣領, 大叫:“你又倒戈!太可惡了!”
“咿!炭治郎救我!”
灶門炭治郎老成地上前調解, 明明是八歲的孩子, 卻溫柔又穩重。
在公園的一角,繼國緣一在樹下注視著那三人, 微微歪著頭, 晚風拂過臉頰, 卷起發絲, 他輕輕地笑了笑。
灶門炭治郎敏銳地看向樹下,那里站著的孩子目光溫和地注視著他們, 空氣中某種復雜的情緒彌散開來。
他動了動鼻子,隨后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炭治郎能聞見人的情緒,在他的世界中,不同的情緒有不同的氣味。
此時此刻,從樹下站著的孩子身上傳出的氣味,是異常復雜的氣味。
悲傷、開心、欣慰、苦澀……情緒太過復雜,炭治郎無法確認對方究竟是什么心情,但唯一能夠肯定的是,開心的情緒最為豐富。
隔著半個公園,越過漫長的時光,越過祖先和友人的記憶,越過那些痛苦不堪的時光,灶門炭治郎和繼國緣一對視著。
晚風卷著落葉從面前掠過,枝葉搖擺,日暮四合。
炭治郎怔怔地注視著面容陌生的孩子,隱隱有一種仿佛在哪里見過對方的熟悉感,某種強烈的情緒從心底升騰起來,他眨了眨眼,隨后忽然落下眼淚。
啊……太好了。
沒有緣由的想法在炭治郎的腦海里跳躍。
一旁的朋友們很驚訝地咋呼起來。
“炭治郎?!為什么哭了!”
“是這家伙欺負你了嗎!——喂!給我向炭治郎道歉!”
“我才沒有!不要污蔑人啊!”
炭治郎抬手擦眼淚,但仍然不住地流淚,他抽噎了一下,含著眼淚微笑:“沒什么,被風迷了眼睛而已。”
再看向樹下,那里已經沒有人了。
13.
上回遇見過繼國兄弟之后,童磨確實想方設法湊上前去過,在他向繼國緣一搭話之后,繼國巖勝很果斷也很無情地按著他狠狠揍了一頓,肋骨斷了三根,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除了這些,還有偏離了心臟的冰冷一刀。
月光冰冷地照耀著無人的一角,和他們那數百年間看見的月光一模一樣。
繼國巖勝將刀插回刀鞘,目光冰冷,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地上滿身傷痕卻仍然帶著笑的童磨。
“看在和你曾經是同事的份上,童磨,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我們、狛治和織田作那邊都不要接近。”
“哎呀……黑死牟閣下也要重新變為「人」了嗎。”傷口很疼,童磨呼吸有些急促,但說話時語調中仍然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只留下我一個人,我會寂寞的啊。”
這當然是假話。
不管是童磨還是繼國巖勝,都知道他不會感到寂寞。
繼國巖勝沒有給予任何回應,轉身離開,長長的影子在地面上晃動著,也隨之消失了。
童磨撐著墻壁坐起,斷掉的骨頭在緩慢地愈合,他仰頭望著天邊的圓月,嘴角的弧度如同凝固了一般,依舊微微揚起。
笑容不是發自本意,說的話也不是發自本意,他所有的舉動僅僅是出自于“不知道該干什么,因為正常人應該這樣做,所以我也這樣做吧”的空虛想法。
從人到鬼,到再次成為人,他依舊沒有人類的情緒。
“寂寞……這是寂寞嗎?”
在月光下,童磨喃喃自語著。
食人鬼們轉世后自愈力被削弱,骨頭斷了能愈合,但外傷卻和正常人痊愈的速度差不了多少。
童磨百無聊賴地去醫院開藥。
那家醫院里有他們曾經的同事,下弦之伍。沒有成為鬼時下弦之伍便體弱多病,被無慘給予血液,吃掉了家人,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后陷入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在無慘的縱容建立了虛假的家庭。
轉世之后的下弦之伍依舊體弱多病,兩年前發現下弦之伍的蹤跡時,鬼舞辻無慘親自來東京的醫院探望過他。
——然而下弦之伍的反應和狛治類似,大叫著“不要再來找我!”把鬼舞辻無慘拒之門外。
轉世后的下弦之伍雖然體弱多病常年住院,但有著愛他的雙親,家庭幸福美滿,會拒絕鬼舞辻無慘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個時候,鬼舞辻無慘黑著臉從醫院離開,看起來十分不愉快,但竟然真的沒有再去打擾下弦之伍,甚至吩咐他們當作沒有那個人。
鬼舞辻無慘的想法童磨不清楚,但他現在很無聊,加上恰巧順路,所以他去了下弦之伍的病房。
在他去之前,病房里已經有了一位小客人。
紅發的孩童笑著對下弦之伍說:“手術要加油啊,優。”
下弦之伍——他轉世后的名字是相川優,如今十三歲——微笑著點頭:“謝謝你,炭治郎,我會加油的。”
童磨:“………………”
他臉上慣常的笑容僵了一下,看著病房里的兩人,用扇子遮住下半張臉,片刻后,輕輕地笑了一聲。
屋內的兩人注意到了他,下弦之伍變了臉色,警惕地注視著他。
“hi~累君。”童磨眉毛下撇,嘴角卻往上揚,笑著說,“你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真的太好了。”
累有些焦急地看了眼病床邊茫然的炭治郎,而童磨堵在門口,既沒有進來也沒有出去的意思。
只有上弦的上幾位能夠將自己的嫌棄毫無顧忌地表明,下弦的鬼中大部分和童磨的交集少之又少,在無限城中相見,也只是遠遠地看著。
累對童磨原本無感,但這個時候,他發自內心地厭惡起童磨。
“請你離開。”用著禮貌的語氣說著冰冷的話語,累的態度讓炭治郎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我說過的,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童磨閣下。”
“是嗎?”童磨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我的記憶力不怎么好呢……話說,累君,用這樣的語氣對待久別的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閉嘴,給我離開。”
累努力壓制著怒氣,怒氣之下是隱藏極深的恐懼——童磨的行為是無慘的授意嗎?如果無慘真的決定插手他的人生……以后他會變成什么樣呢?
“優?”
炭治郎擔心地握住累的手。
童磨很快樂地想再添一把火,就在他開口的瞬間,“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某個東西如炮彈般撞在他的后腰上,將童磨撞了個趔趄。
“……”
童磨撐著門框,笑瞇瞇地低頭。
黑發綠眼的孩童仰著頭瞪他:“喂,大叔,你看起來真討厭啊,別擋路!”
炭治郎站起身:“伊之助!那樣說太失禮了啊!”
累:……炭治郎,你沒有否認那家伙看起來討厭這點啊。
童磨后退兩步,將路讓給曾經殺掉自己的孩童,靠著墻壁,臉上除了笑容以外擺不出其他表情了。
伊之助沖進病房,大大咧咧地向累打招呼:“聽說你最近要做手術了,所以本大爺特意來看看你!”
累瞄了眼童磨,回答:“……謝謝你,伊之助。”
這些孩子都沒有前世的記憶,但卻莫名其妙地和他產生了聯系,累有時候很高興,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但有時候他也會因為自己食人的過去而退縮。
和這些善良的孩子成為朋友,就算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心里還是有罪惡感。
伊之助:“你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啊,因為那邊的那個討厭的大叔嗎?話說為什么那個討厭的大叔站在那里?是你認識的人嗎?”
討厭的大叔……
伊之助平常就算稍微粗魯了一些,也不至于這么無禮。
累和炭治郎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確實是個討厭的大叔,”累很冷酷地說,“而且也是個和我也沒有關系的討厭大叔。”
于是伊之助瞪向童磨:“討厭的大叔,你走錯病房了吧?”
“啊啊,優,伊之助——”炭治郎冒著汗在兩個不知為何心情不好的朋友來回看,“就算真的很討厭,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
……炭治郎君,你才是最過分的人啊。
童磨合起扇子,看出兩個小孩都沒有前世的記憶,有些傷心道:“喂喂,不管我走沒走錯病房,這么說我也太過分了吧,而且,我確實是來探望累君的……啊,他現在是優君呢。”
“真是個好名字啊。”童磨用扇子敲打著掌心,歪頭微笑,“但有點遺憾的是,優君沒有健康的身體呢。”
在累咬牙反駁之前,炭治郎大聲替他反駁童磨的惡意:“大叔!不要說這種話!優很努力了!”
在他開口的同時,伊之助抓過床上的抱枕向童磨甩去:“給我道歉!”
抱枕沒有擊中童磨,反而擊中了正要躍進病房的善逸。
“嗚——”抱枕從臉上滑落在地,露出善逸有著紅鼻子的臉,他捂住鼻子,大叫,“喂!為什么打我!”
“我要打的才不是你,是你旁邊那個討人厭的家伙!”
善逸憤怒地看向門邊的人,迎上一雙毫無情緒的眼睛,他立刻頭皮發麻,躥到了炭治郎身后抓著伙伴的肩膀探頭,小聲說:“哇,這個人確實給人不妙的感覺。”
伊之助:“對吧?我說了的。”
伊之助的聲音向來很大,病房門大開,剛才的聲音也傳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響起逐漸接近腳步聲。
還有人嗎?童磨百無聊賴地想,會是哪個滅鬼人呢?
“伊之助,你的聲音太大了哦。”
溫柔的女性聲音在門口響起,來人走進病房中,發梢從童磨眼前掠過,他眼中倒映出一位黑發碧眼的女性,笑容明朗,穿著職業西裝,干練利落。
原本還在瞪著眼的伊之助在看見她的瞬間立刻擺出一副乖乖的模樣,喊她:“媽媽。”
“不是約好了嗎,在醫院這種地方不能大聲說話。”嘴平琴葉摸了摸伊之助的頭,耐心地教導著,“下回不能這樣了,優君在養病,病人的身邊不能太吵鬧。”
伊之助乖乖認錯:“是我不好,這個大叔說是來探望優的,但對優說了很過分的話。”
他伸手指向墻邊的童磨。
嘴平琴葉轉頭看去,和童磨對視。
她心里發虛:在伊之助指向那里之前,她完全沒注意到那邊站在一個人……
“這位先生,你是……?”
琴葉禮貌地發問,她注意到病房里的孩子們都對這個男人十分警惕,連炭治郎都在伊之助指向這個男人時點頭,看來對方確實說了些不好的話。
青年模樣的陌生人笑瞇瞇地展開扇子遮住下半張臉,只有一雙彎起的眼睛露在外面。
那雙琉璃般的雙瞳中流露出不達眼底的笑意。
“我和優君是老熟人了。”陌生人說道,“對吧,優君?”
累很冷淡地說:“沒見過幾次的人算不上老熟人。”
琴葉眨了眨眼,意識到優是真的很討厭這個人。
相川優的媽媽和嘴平琴葉是國中時期的前后輩,關系很好,大學畢業后重逢,住處也很近,又重新變得熟絡起來。
琴葉偶爾也會來醫院看望優。
優一直很懂事,盡管體弱多病,但從來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很在意父母的感受。琴葉從來沒有見過他生氣,更別說用這么冷淡的語氣對人說話。
這就難辦了。琴葉看了眼身邊的幾個孩子,有些苦惱地想著。
——怎么樣才能讓這個人離開病房呢?
童磨無所謂地笑了笑,沒有看向累,而是將視線停留在琴葉的身上,打量著這個曾被自己吃下的人類。
與前世相比,轉世后的琴葉看起來明顯是幸福的。
童磨漫無邊際地思考著。
看到琴葉的瞬間,過往的記憶從腦海中復蘇,那些記憶從未湮滅,一直存在。
在寺廟中一起生活的日子,坐在廊下看對方摘蓮花的樣子,在漆黑的深夜中凝望著她頭也不回地于山林中奔跑的身影,以及最后在崖邊將她啃噬入腹,連骨頭也沒有剩下、抹去嘴角血跡的瞬間。
童磨視線微微上移,望向天花板,又慢慢地看向琴葉。
三個小孩的目光更加警惕。
轉世后的三人依舊敏銳,此時都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了童磨的變化。
病房內處于一種古怪的沉默。
護士的到來打破了寂靜,端著托盤來進行例行檢查,見到童磨后略顯訝異地看他一眼,隨后向琴葉問好。
琴葉無暇再管童磨,側耳傾聽著護士的話。
童磨回過神,笑著看向琴葉,轉了轉手上的扇子,還沒有開口,伊之助使勁把他往外推。
“不要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看我媽媽!”一邊奮力推著童磨,一邊瞪著他,伊之助咬牙切齒地小聲說道,“給我滾出去!”
琴葉伸手:“啊,伊之助——”
以一種閑適的姿態被小孩推著往外走,童磨最后看了琴葉一眼,琴葉的眼里并沒有他,只倒映出了伊之助的模樣。
直到琴葉從童磨的視野里消失,她也沒有看向他。
*
炭治郎向自己新認識的朋友說起了這件讓他們都不太愉快的事情。
“那個大叔真的很奇怪——”
炭治郎晃著腿,晚風拂過兩人的臉頰,頭發在風中飛舞。
伊之助憤憤地補充:“而且是真的很討厭!”
善逸想了想,也補充道:“聲音也很可怕!”
新認識的朋友,緣一默默點了點頭:“是嗎。”
他們四人正在公園的爬架上玩耍,炭治郎和緣一坐在中間邊緣的一側,伊之助站在爬架最上方,而善逸則在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在第一次見到緣一之后,炭治郎每次來公園都尋找著他的身影,第二次來的時候炭治郎成功和緣一搭上了話,并成為了朋友。
緣一話很少,從表情很難看出他在想什么,但他們三人都有不看表情判斷對方心情的能力。
所以他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第47章
日常(4)
14.
諸伏景光, 正謹慎臥底某跨國犯罪組織中。
獲得代號之后不久,他被派往橫濱經營某分公司,得以觸及該犯罪組織位于冰山下的一角——組織正在研究某種藥物, 并以此和port mafia搭上了線。
他本來還有充足的時間有條不紊地調查, 但port mafia莫名被觸怒, 驟然進攻, 情急之下琴酒命令研究員們摧毀實驗室內的一切設施,他們狼狽逃離了橫濱。
琴酒的憤怒不用多說,諸伏景光卻沒有太生氣,他只遺憾沒能收集到更多的信息。
返回東京后,琴酒重新將他與波本分開布置了任務, 波本去往外地, 而他則留在東京處理一些和組織內部沒什么重要關聯的事情。
諸伏景光很有耐心, 他臥底多年才獲得代號,并沒有期望能夠立刻得到黑衣組織的機密文件。
夜晚, 諸伏景光交代完任務,戴著帽子從酒吧后門離開, 孤零零地于夜風中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街旁的咖啡書店里散發著昏黃的暖光, 透過玻璃窗望去, 只有零星的幾位客人, 咖啡的熱氣盤旋著向上升。
諸伏景光腳步一頓,扶了扶帽子, 微低著頭走進店中。
點了一杯咖啡, 隨意地抽出一本書, 諸伏景光癱靠在沙發上。
在黑衣組織臥底是件很累的事, 步步都提心吊膽,卻又不能表現出分毫, 如果總是太緊繃,身體會難以招架。
諸伏景光偶爾也會像這樣,在組織里的事務結束之后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養神。
咖啡被端上桌,諸伏景光朝侍應生笑了笑,看侍應生端著托盤走向下一位客人。
那位客人有著紅色的短發,在暖光色的燈光下如同鐵器上的銹跡,對方放下擋在面前的書,露出一張年輕卻沉穩的面孔。
諸伏景光呆住,喃喃出聲:“……織田君?”
紅發少年向他看來,表情沒有變化,但顯然和他一樣感到驚訝。
“齋藤先生。”
15.
安樹制藥公司被port mafia摧毀之后,織田作曾向蘇格蘭發送過慰問的消息,但沒有得到回信,此刻在東京和對方偶遇,蘇格蘭看起來比他還要驚訝。
諸伏景光在這一刻又變成了蘇格蘭,溫和地向織田作微笑。
兩人互相望了望,織田作向蘇格蘭點點頭,又捧起了那本有著艷麗圖案的書。
那是一本名叫《設計配色基礎》。
蘇格蘭低下頭,看似沉浸在書里,卻不動聲色地注意著織田作那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有三十分鐘以上,織田作起身離開,拿了一本新書回來。
蘇格蘭抬頭看去,封面上是“心理測試”這幾個比較醒目的大字。
大約又過了二十分鐘,兩個人從玻璃窗外經過,蘇格蘭因為職業性質,對這種事向來很在意,于是瞥了一眼。
窗外走過的是兩名少年,都是黑發,一個戴著眼鏡,一個手腕上纏著繃帶,似乎談論著什么,眼鏡少年表情無奈,年齡較小的那位則擺著手笑瞇瞇,兩人推門進了書店,并徑直向織田作之助走去。
蘇格蘭保持著安靜。
如果是在書店外和織田作相遇的話,他們在對上視線之后就能交談起來,但書店的性質限制了兩人的交談。蘇格蘭原本還有些多想,但看到和朋友匯合的織田作之助,他心里松了口氣。
眼鏡少年在織田作之助對面坐下,而有著亂蓬蓬的黑發的繃帶少年笑嘻嘻地靠在織田作之助身上,蘇格蘭的視線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幾秒。
在琴酒試探織田的視頻里,這名少年也出場了。
但在那之前,蘇格蘭隱隱有在哪里見過他的印象。
是在哪里呢?
16.
因為安吾明天不上學,所以三人趁著夜色跑出來溜達,離居住的公寓稍微遠了一些,所以發現了一家很不錯的咖啡書店。
織田作看見這家書店后立刻走不動了,雖然什么也沒有說,但想要進去的意思在他沉默地凝望書店內時鮮明地體現了出來。
于是三人分道揚鑣,安吾和太宰繼續閑逛,而織田作則進書店體驗。
太宰并不介意和安吾獨處,畢竟現在的安吾沒有記憶,只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但正因為他只是個高中生,所以兩人的相處導致太宰單方面的不自在起來。
也許是沒有臥底這一層身份,15歲的安吾對待朋友們的態度十分坦率,偶爾在太宰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輕輕松松地說出一些于他而言過于親密的話。
在安吾眼里,他們三人毫無疑問,是朋友。
太宰一如既往的回應,心里十分別扭,但并不覺得討厭。
織田作對安吾的表現卻沒有感到任何別扭之處,在考慮到安吾的實際年齡時,安吾的態度就很合理了。
而且有時能夠看到安吾未來在他們面前從沒有展露過的一面,織田作覺得那很有趣,因為一心學習,重視工作,且總是加班的安吾竟然也會有什么都不想干的時候。
三人在書店里匯合,這個時間已經接近零點,這家咖啡書店是24小時營業制,店里仍然有零星的客人,并且也有提著電腦包的新客人走進店中。
但安吾已經有些困了,雖然身體板正地坐在織田作對面,但上下眼皮在打架。
“要回去嗎?”
織田作想到未來安吾眼底偶爾會掛上黑眼圈,心想好歹要趁還能睡的時候多睡一些,于是合上書,問了問兩人的意見。
“回去吧。”太宰說,“安吾已經困到睜不開眼睛了,明明什么也沒有做。”
安吾無力吐槽。
什么叫“什么也沒有做”?……光是吐槽太宰君那些無厘頭的行為就很費精力了啊。
三人起身離開咖啡書店,織田作從蘇格蘭身邊經過,再次頷首示意,蘇格蘭回以溫和的微笑,目送著他們三人遠去,正要收回視線時,卻察覺到繃帶少年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目光打量著他。
那種目光里沒有任何情緒,所以透露出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蘇格蘭微微晃神,下一秒,少年收回視線,向身邊的友人展露笑意,三人一起走遠了。
那種眼神,似乎在哪里見過。
“……。”
蘇格蘭驚訝地發覺,自己對那名少年,對織田君的那名友人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卻無法再從腦海中搜集到具體的記憶。
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17.
“你的實驗似乎失敗了。”書一本正經地向太宰宣告道,“諸伏景光露出了一種困惑又驚訝的表情,看來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了。”
“啊,是嗎。”
太宰治無所謂地回復。
太宰治想要試驗重新拼湊后的「書」是否在能力上有了新的變化,以自己和其他人的關系進行實驗,不那么重要的黑衣組織成員是除他之外的另一個變量。
雖然書說失敗了,但太宰明白那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成功。
因為蘇格蘭依舊沒有想起他們曾經在port mafia名下的酒店、附近的停車場見過一面。
“你想知道什么的話問我不就好了嗎?”書說,“我已經進化了,不再是你知道的「書」。”
太宰冷淡地說:“但你只是殘頁,話不可信。”
書很不喜歡“殘頁”這個形容,盡管這是實話,所以他糾正道:“我是「書」的意識,所有「書」中只有我產生了意識,所以我即是「書」本身。”
“那你知道其他「書」的位置嗎?”
“知道!這個世界之外,有「書」中的世界,也有「書」外的世界,那些世界中有「書」,也有的沒有「書」。”書如果有尾巴,尾巴想必翹上了天,得意洋洋地炫耀著自己的地位,“能夠擁有我是你的榮幸,太宰。”
「書」誕生意識只有短短兩年,用人類的時間計算只是個孩子。
即使全知全能,也很容易被忽悠。
太宰彎起嘴角:“終于說出來了啊。明明之前無論怎么問都不肯說的。”
書:“……啊!!”
被套出話的書陷入自閉,太宰和織田作向安吾告別,各回各家,各自睡下。
太宰在黑夜中默默列著那些變數,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織田作的打算。
那些事本就不該讓織田作來考慮,帶著記憶重新活過來的織田作理應有更好的生活,遠離port mafia,也該遠離黑衣組織,在光明的世界向夢想筆直前行。
就在這個時候,織田作開口了,聲音在黑暗寂靜的房間中散開,如同羽毛般在太宰的心房上悄悄掠過。
“太宰,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告訴我那些事沒有什么不好,有問題的話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漫長的沉默。
織田作安靜地等待太宰的回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太宰帶著無奈和苦惱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真令我訝異,織田作偶爾會敏銳得不可思議呢——明明平常一直那么遲鈍。”太宰的語調十分輕快,織田作幾乎能想到他說話時微微彎起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
但——他平常一直很遲鈍嗎?
織田作對這個評價有些在意。
不管身為殺手還是郵遞員,亦或是port mafia底層人員,敏銳都是必不可少的特質之一,織田作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太宰評價為“遲鈍的男人”。
太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翻了個身,探出頭看向地面上的織田作:“不過織田作,謝謝你,我很開心哦。”
——因為你說了“我們”,說了“一起去面對”這樣的話。
織田作是言出必行的男人,所以,之后不管遇見了什么,他們都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房間內漆黑一片,只有隱隱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露出,織田作微微抬眼,那一束月光映在太宰的臉頰旁,鳶色的眼睛里滿含著月光般的溫和笑意,直直地注視著他。
如同要被吸進去了一般,織田作久久沒能回神,只是望著那雙鳶色的眼睛,心想,真漂亮啊。
“織田作……?”
太宰撐著床沿,保持著有些別扭的姿勢被織田作長久注視,肩頸感到難以招架的同時也覺得自己難以招架了。
他微微歪頭,避開月光,以擋住自己臉上可能浮現出的難為情的表情。
織田作眨了眨眼,如同什么也沒有發生一樣,說:“睡吧,太宰,很晚了。”
太宰的表情僵在臉上,氣鼓鼓地翻身躺下了。
但是織田作總是會在不經意的地方讓人驚訝。
“太宰,你的眼睛很漂亮。”
織田作聲音很輕,卻猶如在太宰耳邊響起。
平靜地說完這句話之后,織田作陷入睡眠,呼吸平穩,幾乎是一秒入睡。
太宰瞪著天花板,月光在天花板上晃動,他慢慢地縮進被窩。
織田作,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BY DAZAI OSAMU
第48章
日常(5)
18.
與織田作偶遇之后, 蘇格蘭的生活并未發生任何變化,他照舊過著一成不變驚險刺激的臥底生活。
臥底生活中除了被臥底的組織黑衣組織之外又有了額外加入的組織——port mafia。
將他們趕出橫濱的老首領已經下臺,如今port mafia的首領是年輕又難以捉摸的鬼舞辻無慘。
上位之后的鬼舞辻無慘沒了顧忌, 但和制藥公司的合作依舊沒有被擺在port mafia的明面上, 反而和之前一樣, 在暗中進行往來。
鬼舞辻無慘對制藥公司的研究的重視毋庸置疑, 蘇格蘭猜測這和名叫“青色彼岸花”的花有關——但作為鬼舞辻無慘的下屬,被派來東京的童磨卻對此毫不重視。
——“啊,那只是無慘大人在意的東西而已,我無所謂哦。”
那個時候,蘇格蘭稍微表達了一下自己對童磨態度的疑惑, 有著七彩雙瞳的青年說出了這樣的話。
由此可見, 童磨確實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
而這樣消極怠工的人卻在兩周不見蹤影之后忽然出現在研究所的門口, 蘇格蘭驚異地看著他,而童磨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齋藤君。”童磨打著招呼, “好久不見,我久違地來工作了哦。”
蘇格蘭整理好心情, 向他點頭:“好。”
和童磨的交談法則:不能說多余的話, 不能進行多余的回應, 一切非必要的對話都是多余的, 如果可以把這個人說的話都當作耳旁風也不是不可以——總而言之,童磨說的五句話中可能有四句半都是多余的。
童磨對蘇格蘭的沉默寡言習以為常, 但這回反過來讓蘇格蘭不習慣的是童磨竟然罕見地保持著沉默。
進入研究所二十分鐘以來, 童磨只說了三句話。
“原來里面是這樣的嗎, 我都忘了。”
“真陰森啊。”
“齋藤君, 聽說你們研究的藥能讓人消失……能給我一份么?”
蘇格蘭不動聲色,一口拒絕:“不行。如果需要的話請讓鬼舞辻先生親自發話。”
童磨瞇著眼睛笑了笑, 點頭說:“是嗎。”
朝著童磨的那一側身體冰冷發麻,空氣中彌漫著醫學藥劑的氣味,但除了那些,還有某種更壓抑更深沉的無形東西在昏暗的走廊中彌漫。
蘇格蘭隱隱作嘔。
不管什么時候和童磨相處,都很難保持平和的心情,這點對公安臥底來說是大忌。
童磨忽然說:“織田君也在東京,齋藤君見過他了吧,畢竟你們關系很好的樣子。”
蘇格蘭遲疑著,沒有立刻開口。
童磨感嘆一般地說著:“織田君,有很多朋友呢。”
不管是黑死牟閣下,還是猗窩座閣下,都愿意和織田作之助往來。
蘇格蘭沒有給予回應。
直到參觀結束,童磨也依舊保持著那種說不上來的詭異狀態,笑瞇瞇地向蘇格蘭道別,離開了。
蘇格蘭:……這個人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19.
繼國兄弟打算離開東京,去別的地方轉轉,緣一來向織田作告別。
因為太宰總是擺出一副不喜歡繼國巖勝的模樣,所以后者很自覺地沒有前來,而緣一也有需要兄長不在場時才能向兩人說的話。
但緣一登門拜訪的時候太宰并不在家,織田作坐在書桌前發呆,聽到門鈴聲時去開門,低頭和緣一對上視線。
織田作將他迎進屋,為緣一倒了果汁。
“太宰出去了嗎?”
“嗯,去新宿了。”
太宰說在網絡上遇見一個在新宿的情報屋,因為很有趣的樣子所以打算去見見那個人,早上就出門離開了。
太宰的內心到底是聰明的成年人,織田作沒有過分擔心他。
“我見到了那些孩子。”緣一捧著裝滿果汁的玻璃杯,平靜地說著,“他們沒有前世的記憶,這很好。”
“成為朋友了嗎?”
“嗯。”
“那太好了。”
織田作察覺到了緣一平淡的表情下隱藏著的開心情緒,伸手摸摸他的頭,用對待孩子一般的態度對待著緣一。
緣一仰頭看他,態度平靜。即使從年齡上來講他是織田作的爺爺,但織田作即使在知道雙方的年齡差后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
緣一不討厭被這樣對待。
“織田作。”緣一說,“希望你能擁有幸福的人生。”
無論你的過去是怎么樣的,經歷過什么樣的事情,現在只要向前看就好。
“謝謝,緣一。你也是。”
織田作平靜地回應,不用全部的話都宣之于口,他能理解緣一潛藏在話語之下的意思。
20.
伊之助扒在粗壯的樹枝眺目遠望,看見陌生的少年和緣一推門而出,振奮地大喊一聲:
“啊!緣一出來了!”
“好!去吧!”
“去!”
大聲響應炭治郎和善逸接住跳下樹的伊之助,三人一起沖過樹叢蹦到織田作和緣一面前。
織田作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三個孩子,意識到這是緣一所在的世界中徹底殺掉食人鬼的孩子們。
“炭治郎,伊之助,善逸……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緣一困惑地問。
伊之助舉起手:“我們要去看優,但碰巧看到緣一進那棟公寓了!”他得意洋洋地說,“是俺爬上樹看到你出來才特意叫上他們來迎接你的!”
織田作向伊之助手指的方向看去,粗壯的大樹立在對面,對孩子來說爬那樣的樹有些過于危險了。
“真厲害啊。”織田作如此感嘆著,“你有爬樹的天賦呢。”
……唔哦哦哦!!
伊之助被毫不猶豫地給予夸贊,臉慢慢地漲紅:“是、是的!俺可是很厲害的!”
炭治郎眼睛炯炯有神,很歡快地說:“伊之助一直都很厲害,而且跳得也很高!”
伊之助仰著下巴,不吝嗇給予小伙伴夸獎:“你的腦袋也很硬,這也是一種天賦!”
善逸:“那些才不算呢!——好疼!”
因為不給小伙伴面子,善逸捂著被揍的地方淚眼汪汪。
織田作想了想,遞出糖果:“要吃嗎?來一個吧。”
善逸偷偷打量他,猶猶豫豫地接過糖果:“謝、謝謝……”
雖然這個是周圍的氣氛讓人有些害怕……但聲音很溫柔……和緣一有點像,應該也是好人吧?
伊之助舉起手:“俺也要!”
織田作往四個小孩手里都放了一顆糖,眉眼不自覺地柔和下來。
看到年齡相仿的孩子,織田作便回憶起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那些熱鬧的、充滿歡聲笑語的日子已經回不去了。
他曾收養的五名孩子還沒有全部誕生于世,這次他們不能也不會成為家人,織田作希望他們在父母的身邊邁向幸福的人生。
但對織田作來說,即使沒有血緣關系,無論何時,那些孩子依舊是他所珍惜的家人。
21.
紅發的少年表情平淡,但散發出的氣味是溫和的、暖暖的、像是太陽一樣的味道。
炭治郎仰頭看著織田作之助。
他大膽地伸手握住織田作之助的手,向這位才見面不久的少年露出燦爛的笑容。
織田作之助低頭看向炭治郎,片刻后,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眼里漫出不甚明顯的笑意。
22.
善逸知道緣一要和他那個有些可怕的兄長離開東京,攥著他的衣袖哭哭唧唧:“嗚嗚嗚嗚嗚嗚緣一不要走——!”
伊之助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扭臉不說話,但不舍的情緒顯而易見。
炭治郎老成地整了整緣一被善逸扯松的衣領,笑著說:“緣一這么小就能去旅行啦,真好啊。”
緣一點點頭,反應平淡,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刻很開心。
被朋友們喜愛著啊,緣一。
織田作在一旁想道。
23.
傍晚時分。
太宰踏著月光邁進走廊,路過安吾家門時屋門打開,有著紅色呆毛的腦袋從門內探出來,織田作向他打招呼:“太宰,進來吧。”
“……唔。”太宰后退一步,確認了一下,“這里明明是214不是215啊,為什么織田作會在安吾家出現?”
織田作:“因為今晚在安吾家吃飯。”
太宰嘆著氣走進屋:“誒——是安吾做飯嗎?他的飯不太合我胃口呢。”
安吾坐在桌旁推眼鏡:“我的料理不合太宰君的胃口真是遺憾啊,蟹肉火鍋也只能由我和織田作君一起吃了。”
太宰治大驚:“誒?!蟹肉火鍋?是安吾特意為我做的嗎?!為什么?”
“……”
安吾露出有些別扭的神情,沒有立刻回答。
織田作說出了安吾說不出口的話:“太宰的生日是6月19號吧,我之前不知道,所以沒能為你慶生。今天是9月19號,雖然晚了3個月,但生日快樂,太宰。”
今年的6月19日,那天的織田作還沒有恢復記憶,而太宰什么也不說,兩人的關系處于一種親密又疏遠的古怪狀態。
太宰真的吃驚了,站在玄關處不知道該說什么,無形的感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心臟雀躍地跳動著,用比以往激烈的節奏直白地告訴他此刻心里涌動著的情緒。
“……唔。”太宰含糊不清地說,向房間內走去,“謝謝你們啦,話說既然是慶生的話應該有生日蛋糕才對,為什么是蟹肉火鍋?”
織田作:“還有蟹肉咖喱。”
安吾:“還有蟹肉罐頭。”
太宰:“……雖然我確實喜歡吃蟹肉,但不要把我當成食蟹狐啊!我還沒有到那種程度!”
織田作沉思片刻,說:“食蟹狐……喜歡吃螃蟹的狐貍嗎?太宰懂的果然很多。”
安吾:“織田作君不要夸他——”
太宰:“沒錯織田作!不戴眼鏡的我比戴眼鏡的安吾還要博學!”
“你看——”安吾發出短促的指控,隨后說,“眼鏡和博學才沒有關系!”
“因為安吾是教授眼鏡啊~!”
“不要給人起奇怪的外號!”
24.
目前物理意義上未成年的三人舉起裝滿果汁的玻璃杯,輕輕碰杯。
“生日快樂,太宰。”
“生日快樂,太宰君。”
火鍋咕嚕嚕地冒泡,果汁在璀璨的燈光下折射出絢麗的光芒,房間內寂靜又溫馨。
太宰透過玻璃杯,凝視著自己的友人,輕聲說:
“敬野犬。”
25.
織田作在心底附和一聲:
——敬野犬。
26.
安吾:……敬……狗?
27.
坂口安吾,15歲,新晉帝丹高中一年A班生,絕贊離家上學中。
順帶一提,正和自己的朋友們絕贊做鄰居中。
他很享受目前的生活,盡管朋友們之間似乎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但這不重要。
和兩位朋友相處的日常讓他很開心,甚至偶爾會產生就這樣保持下去也不錯的想法。
28.
——三人一起歡笑的日常,是即使是想要做夢也難以夢見的事情。
29.
……夢?
為什么會想到夢?
織田作君和太宰君,不都在我的身邊、和我做鄰居嗎?
安吾睜開眼,盯著天花板發呆,片刻后,沒有緣由的恐慌襲擊了他,他飛快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打開門向外沖去——
“呀,安吾,賴床可不好哦。”
太宰捧著書,微笑地看著頂著一頭亂發的安吾,語氣輕快地打招呼。
“安吾,醒了嗎?早飯馬上就好,先去洗漱吧。”
織田作從廚房里探出頭來,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頭頂的呆毛微微晃了晃。
安吾緊緊攥著門把的手緩緩地松開。
“怎么了安吾,睡迷糊了嗎?”
太宰放下書,飛快地從沙發上摸過手機,咔咔照了數張相,“安吾睡迷糊的蠢樣get~安吾想要什么樣的相框?”
“什么樣的都不想要。”
安吾面無表情,想要推眼鏡,卻推了個空,手尷尬地僵在空中,而太宰又咔咔照了數張。
“普通的木頭相框就好了吧。”織田作認真地發表意見,“最簡單的就是最好的。”
“不愧是織田作!決定了!用木頭相框吧!”
安吾:“……我的意見呢?”
30.
“想去南國過夏天。”
吃完早飯,一直心不在焉的安吾忽然如同下定了決心一般,鄭重地說道。
一直注意著他的兩人陷入呆滯。
“夏天……已經結束了哦?安吾。”
太宰小心翼翼地說道。
織田作在一旁點點頭:“是感冒了嗎,安吾。”
安吾:“……我很清醒!”
他推了推眼鏡,忍耐著窘迫,努力嚴肅地說:“這回的夏天織田作君和太宰君一起出去了,那下回我也要一起。說到夏天果然是海邊,所以明年的夏天,三人一起去沖繩吧。”
——是、是超罕見的強硬版安吾!
太宰吃驚地瞪大眼睛。
為什么會冒出這樣的念頭連安吾自己也說不清,但不說出自己想法的話,他可能永遠都不能安心。
織田作歪了歪頭:“安吾第一次說了想要做什么呢……明年一起去吧。”
太宰:“我沒有拒絕的理由,當然會一起去的,我貴重的時間就提前讓安吾預定了吧。”
安吾提起的心緩緩放下,掩飾般地推了推眼鏡:“那就這么說定了。”
太宰用很爽朗的語氣說道:“說定了!”
織田作沒有說話,但點了點頭。
31.
(這次——)
(肯定是真實的。)
32.
太宰:“說到旅行的話,除了沖繩之外也想去有著紅色河水紅色天空的景點參觀參觀呢。”
安吾:“那是黃泉吧!世界上才沒有那種景點。”
織田作:“安吾,除了沖繩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安吾沉默了很久,有些遲疑地說道:
“沙漠……?”
“……”太宰小聲地對織田作竊竊私語,“織田作,安吾他……果然是感冒了吧?”
安吾:“我聽見了!”
太宰:“沙漠和海邊完全扯不上關系吧,為什么海邊之后是沙漠啊!意義不明!”
織田作一本正經地說:“關系還是有的。太陽是同一個太陽。”
太宰&安吾:“……”
33.
這點我們還是知道的,但重點不是這個,織田作(君)。
第49章
這不可能!
//晉江文學城獨發//
*
橫濱。
port mafia大廈佇立于視野之中, 在夕陽的照射下折射處冰冷的橘色光輝。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們漠不關心地在街上行走,高樓大廈橫亙在頭頂的天空, 遙不可及, 又滿是逼仄感。
——這不是錯覺。
視野里的一切都拔高, 衣物也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此刻的織田作之助看起來就像是一位偷穿大人衣物的頑皮孩子。
然而事實上他本人就是大人,不管心理還是生理年齡,都是純純正正的大人。
織田作得出一個結論:不是世界變大了,而是他變小了。
不知道是異能還是別的什么導致了這幅情況,織田作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忽然出現在這里之前做了些什么。
并沒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在咖啡廳點了一杯咖啡, 因為曾經在這里打過工, 所以店長友情贈送了一疊小蛋糕。
喝完咖啡, 吃過蛋糕之后離開,大約走了兩百米, 織田作決定去超市買一些小零食去看炭治郎他們,但推開超市門之后他出現在了這里。
——怎么想東京的超市也不會和橫濱的巷子連在一起。
織田作考慮片刻, 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衣服, 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像個頑皮的孩子, 在那之后, 向某個地方走去。
*
武裝偵探社,掌管著橫濱的光明與黑暗之間的黃昏, 備受橫濱居民信賴的組織。
今天的武裝偵探社, 迎來了一位新的客人。
門鈴被按響, 但開了門之后卻沒有看見人, 谷崎潤一郎正在困惑,此時從下方傳來了孩子的聲音。
“……谷崎?”說話的孩子有著紅發藍眼, 頭上的呆毛耷拉著,看到面前的人時似乎感到疑惑,“是我。”
松垮垮的衣物,紅發藍眼,熟悉的表情和語氣……
結合到一起就能有一個很不靠譜的猜想……
谷崎潤一郎驚叫:“織田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織田作眨了眨眼。
疑似變小的織田作之助吸引了社內的全部社員,社長去參加政界的宴會,主力成員幾乎全部在外工作,所以織田作被熱情的社員們包圍了。
“織田先生是遇見了什么事嗎?!”
“難道說是能讓人變小的異能嗎?”
“啊——主力社員們全部都不在!國木田先生帶著芥川君出去!社長也去參加宴會——”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織田作察覺到一些細微的違和感,不動聲色,沒有表露出來。
“不過沒想到織田先生小時候是這個模樣,看來從小就是這樣呢。”谷崎直美眨了眨眼,出其不意地按下快門,“織田先生,嘿~!”
谷崎潤一郎苦惱地皺著說:“織田先生變成這幅模樣,太嚴重了必須要通知社長……”
“但是社長在參加宴會。”
“那先告訴國木田先生?”
“干脆每個人發送一條消息,他們看到之后就會回來了。”
“這樣也行——”
正在商量的時候,有人推開門,社員們紛紛看去。
紅發藍眼的大人織田向看過來的社員們點頭,像往常一般打招呼說:“我回來了。”
“…………誒?!”
社員們驚叫出聲,看看沙發上的小織田,又看看門口的大織田,一起失去了聲音。
織田作和與自己有著同樣面孔的人對上視線。
兩人此刻露出的表情如出一轍。
國木田獨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帶著疑惑:“織田,你站在門口做什么?”
隨之而來的是來自于黑色布條的凌厲攻擊,如同早已預料到一般,【織田作之助】閃身躲過,站在沙發旁有些困惑地和織田作對視。
“芥川!你又這樣!要打架的話去訓練場打!!”
“敵人可不會在訓練場等著在下。”
“織田又不是敵人,總之下回別這樣了,在偵探社內也不能動手。”
“……”
國木田獨步發出忍耐一般的嘆息。
兩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織田作之助】表情平淡地望著他們,而在他身后,沙發上的和他模樣相似的小少年頂著和他如出一轍的表情。
國木田獨步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芥川龍之介沉吟片刻,嚴肅地說道:“你,竟然已經有了孩子啊。”
*
主力社員因為這個大事件全部趕回偵探社,只有社長還在宴會上應酬。
芥川龍之介對這件事十分在意,想要擠進會議室旁聽,但國木田獨步看出他只是想逃避文書工作,毫不留情地將他推了出去。
宮澤賢治笑瞇瞇地遞給織田作一顆糖果,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谷崎潤一郎端上茶水,溫和地對織田作笑了笑。
徹底地被當成小孩子了。
織田作捏著糖果,向他們道謝。
在他那邊的世界,名叫宮澤賢治的孩子還沒有加入偵探社,是不認識的人;谷崎潤一郎則還沒有進入偵探社,但與武裝偵探社已經有了交集,還是學生。
所以看到開門的是大人谷崎的時候,即使是織田作也感到了驚訝。
“沒想到織田竟然有自己的親生孩子……難道是小時候時走丟了才導致織田你有□□的情結嗎?”
與謝野晶子若有所思地說道。
和【織田作之助】模樣相似的孩童看起來只有八九歲的模樣,說他是【織田作之助】的孩子反而最為可信。
國木田獨步神色觸動,相信了這個有漏洞的玩笑,看向搭檔的眼睛里閃爍著淚光:“是這樣嗎,織田……早點對我們說就好了啊。”
江戶川亂步戴著黑框眼鏡,瞇著眼睛打量紅發的孩童。
【織田作之助】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
“你,來這里之前吃了什么東西吧?”江戶川亂步盯著織田作,開口,“變成這樣是藥物的作用,但你來到這邊的原因連我也無法推理出來——織田,你不說些什么嗎?”
兩個“織田”呆了呆,不知道江戶川亂步是在問哪個人。
他們見到彼此的第一眼就意識到對方就是另一個自己,任憑社員們如何猜測,他們都清楚地知道答案。
“問的是你,小織田。”江戶川亂步推了推眼鏡,“你對‘織田’這個稱呼有疑問,為什么?”
國木田獨步后知后覺地從江戶川亂步的話語中得到真相,扭頭看了看身邊神色毫無變化的同伴,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鏡。
就只有他相信織田有孩子了嗎……可惡!
亂步一直都很厲害,被看出來在想什么一點都不奇怪。
織田作在心里想著,回答說:“在我那邊,你們都叫我織田作。”
“織田作?真是奇怪的斷開方式。”
與謝野晶子很直接地說道。
國木田獨步皺起眉:“真的不是被欺負了才有這個稱呼的嗎?”
谷崎潤一郎說道:“不過這樣好區分了,織田先生是織田,織田作先生是織田作先生。”
織田作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終于問出了潛藏在心底的疑問。
“太宰……他不在嗎?”
“太宰?那是誰?”
谷崎潤一郎奇怪地反問。
如同配合著他的反問一般,與謝野晶子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甚至連【織田作之助】也困惑地眨著眼睛。
織田作早已有所猜想,從踏入這個偵探社開始,他沒有看見任何有關太宰的痕跡。
這個世界的自己和太宰不是朋友,或者說,壓根不認識。
江戶川亂步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再次瞇上,隨后他摘下了眼鏡。
夜晚時分,福澤社長結束應酬回到偵探社,對發生在織田作身上的事情感到訝異,但商量之后,決定暫且由【織田作之助】照顧他,一起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于是織田作和【織田作之助】一起回到了偵探社所分配的宿舍的房間。
*
這個世界沒有因為「書」而融合其余的世界,和織田作所在的原本的世界是一致的。
但如果要說不同之處的話也很多。
比如說太宰沒有和他成為朋友,這個世界的他沒有加入port mafia這一經歷,而是在23歲那年于武裝偵探社任職。
太宰的身影從始至終都未出現在另一個他的人生之中,而安吾……
“安吾?坂口安吾嗎?……異能特務科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事務官,國木田和他常進行業務上的往來。”
【織田作之助】如此說著。
他們兩人正在【織田作之助】的房間中,織田作正在向另一個自己詢問這個世界的事情。
“你的經歷似乎比我豐富,在變成這幅模樣之前,你是幾歲?”
“23歲……但更準確的說是30歲。”
“……?”
兩人面面相覷。
過了片刻,【織田作之助】說:“看來即使同樣是織田作之助,但還是不能知道彼此的心聲呢,”
織田作點了點頭:“沒有同樣的兩片葉子,大約和這是同一個道理吧。”
“有道理。”【織田作之助】贊同道,隨后開口,“明天去看看孩子們?”
雖然不能知道彼此的心聲,但心意卻是相通的。
織田作答應下來。
但在那之前,織田作需要有一套合身的衣服。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織田作之助】帶他去附近的服裝店買衣服。
“西裝怎么樣?”
“穿t恤就好。”
“那帽子呢?”
“不用了。”
模樣過分相似的兩人用相似的語氣在服裝店中對話。
導購員小姐微笑著夸贊:“您的孩子子真聽話呢。”
“……”
因為解釋起來太麻煩了,所以兩人放棄了解釋。
兩人如同父子般和諧相處的場景被人拍下,打印成照片,出現在某個人的辦公桌上。
*
黑漆漆的房間,如同凝固了一般的黑暗包圍著房間內的每一個人。
仿佛稍微動一下就會被殺掉的壓抑氣氛,只有頭頂昏暗的燈光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辦公桌后坐著的是port mafia現任首領,太宰治。
太宰治,22歲,坐上首領之位已經四年,這四年間兢兢業業,辛苦地拓展著port mafia的勢力,沒有誰能否認他的功績。
年輕的port mafia首領緩緩打開最新送來的信封。
計劃即將迎來終點,他也能與友人進行最后的告別。
但在那之前,他只能通過照片來看著對方在光明的世界中生活。
從信封里裝著的數張照片中有一張滑落,倒著貼在桌面上。
太宰治被它吸引了視線,平靜地翻過來。
照片上,紅發男人和紅發的小孩交談著什么,照相師完美地將兩人的臉攝入鏡頭,那兩張相似的臉直直地闖入太宰治的視野里。
原本一直在桌子邊緣搖搖欲墜的筆終于沒有抵抗過重力的壓迫,“啪嗒”一聲落地,在地毯上咕嚕咕嚕滾遠。
落地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中猶如雷聲一般震耳。
他身后的保鏢們小心翼翼地看向首領。
首領一動不動,背影十分僵硬,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鍵。
漫長的沉默之后。
首領猛地拍桌站了起來,用一種含著壓抑情緒的聲音嘀咕了些什么。
某個保鏢聽到一個疑似“不可能”的詞匯。
第50章
電話打通了
27歲的織田作之助收養了15個孩子, 他們彼此之間有相似的經歷,但唯獨從21歲開始,道路產生分支。
這個年紀的孩子們都很活潑, 休息日那天所有孩子都在家, 織田作和另一個自己走入房間, 從各處紛紛跳出數個人影, 伴隨著調皮的大笑,鋪天蓋地地向他們襲去。
織田作巧妙地躲過,他已經習慣了被孩子們突然襲擊,看來不管在哪里他都避免不了被襲擊的命運。
鬧騰一番后,孩子們終于發現和【織田作之助】一起來的孩子長得和養父過于相似, 房間內安靜下來, 他們小心翼翼地看著織田作。
最大的孩子, 幸介已經13歲,問出孩子們的心聲:“織田先生, 你已經有孩子了嗎?”
被這么誤會一點也不奇怪。
【織田作之助】和織田作對視一眼,向孩子們解釋所有的事情太麻煩, 但最根本的地方不能就這么糊弄過去:“不是我的孩子……是被異能變出來的, 過去的我, 遲早會離開的。”
比起“另一個織田作”, “過去的織田作”更便于解釋,這樣的話, 即使有一天離開了也不會讓人奇怪。
異能力千奇百怪, 有能讓過去的自己出現的異能力很正常。
孩子們接受了這個說法, 轉而興致勃勃地圍著織田作開始轉, 問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幸介大聲說:“8歲的織田先生就這么厲害嗎?和我過過招吧!我可是要加入武偵的男人!”
這邊的幸介想要加入武裝偵探社嗎……
織田作希望他們離混亂的生活遠一些,拒絕了:“我很弱。”
“可是你剛才和織田先生一起避開了我們啊, 看著就很厲害!”
“但我只有8歲。”
幸介皺著臉,大叫著向他撲去:“看招!”
其余孩子們也紛紛撲了上來。
孩子們很喜歡織田作,但15個孩子過于活潑,永遠無止境一般往上涌,即使是織田作也稍微感到了困擾。
他將求助的視線投向另一個自己。
被冷落的另一個自己坐在角落的沙發里,接受到了他的視線,卻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
“謝謝你,愿意陪孩子們玩。”
【織田作之助】對他說。
織田作拉上被扯得松垮垮的衣服,說道:“不必道謝,他們很有活力。”
這個世界的孩子除了幸介他們他還不認識,而在他那邊,幸介、克巳、優、真嗣和咲樂都有著幸福的生活,織田作一個月之中會專程抽幾天會去看看他們。
【織田作之助】側目看了他一會兒,桌臺后面的老板端上兩盤咖喱,笑著說:“沒想到會是小時候的小織,異能力真是有趣啊。應該也能吃下我的特制咖喱吧。”
“能的。”
看著吃咖喱時動作一致的兩人,老板漸漸露出奇妙的表情:“這么來看,你們果然是同一個人呢。要拍照留念嗎?這樣的機會很難得啊。”
兩人同時點頭:“拍吧。”
老板大笑起來:“果然是同一個人!”
……
“不同的地方很多嗎?”
吃過咖喱,兩人向孩子們和店長道別,離開了西餐館。
【織田作之助】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昨天交換信息的時候織田作明顯在苦惱著什么,所以【織田作之助】沒有細問,但今天織田作和孩子們的相處時顯現出的態度讓【織田作之助】產生了疑問。
——在你那邊,幸介他們不在嗎?
織田作想了想,他自己的經歷說來話長——死過一次之后重生,世界大變樣,和太宰一起生活著,在那期間經歷了種種事情。
但這邊的世界,太宰不是他的朋友。
“是不能說的事嗎?那算了。”【織田作之助】說,“先找到讓你回去的方法吧。”
織田作:“不是不能說,在合適的時機我會向你解釋的。我的事不用急,芥川不是有事嗎?”
芥川龍之介是【織田作之助】兩周前在河邊撿到的孩子,為了找到被黑衣男子帶走的妹妹而在向偵探社員們收集“好的哦卡”。
但【織田作之助】還沒有向織田作講過芥川的事情。
“你認識芥川嗎?”
“嗯……我是在他九歲左右的時候撿到他的。”
但準確的說,認識芥川的時間是在那之前更久。
“好早。”
“還有另一個孩子,中島敦,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織田作之助】說,“沒有聽過的名字。”
這個世界的發展比他想象的還要陌生。
織田作說道:“給我講講芥川的事情吧。”
這個芥川和織田作很久以前認識的芥川有些相像,飽含著憤怒、憎惡,一味地用力量解決問題。如果是太宰的話肯定會用尖銳的話語毫不留情地批評這個孩子。
【織田作之助】轉述了一下芥川龍之介曾經講述的故事。
但芥川也只是用飽含憤怒的語氣表達了對帶走妹妹的黑衣男子的憎惡,他們只知道太宰的敵人是一名黑衣男子,妹妹叫做“銀”,而具體的情況只有芥川清楚。
兩人決定去問問芥川。
“不要。”
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地拒絕了。
那段記憶一直如咽不下的魚刺一般折磨著他,黑衣男子講述的話語一次又一次地揭開他的血痂,露出鮮血淋漓的傷口。
他不可能向不相干的人主動揭開傷疤。
“知道是個黑衣男子就可以了。在下正在收集好的哦卡,偵探先生說過會在收集完畢之后完成我的委托。”芥川龍之介執拗地說道,“仇人說的話根本無足輕重。”
【織田作之助】看向織田作:“他這么說。”
織田作點了點頭:“那就沒辦法了。”
芥川龍之介瞪著他們兩人,神情警惕,像受驚的貓,如果有毛的話渾身的毛應該都豎了起來。
織田作對待孩子們總是有幾分嬌縱,芥川只要是除了不想吃藥之外的事,織田作都不會強迫他。
“好好工作吧,芥川。”織田作說,“不愿意說的話也沒關系。”
是帶著縱容的語氣,芥川龍之介的表情呆滯,慌亂了一瞬,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
*
“想先解決芥川的事?”江戶川亂步靠在轉椅上吃點心,舒適瞇著眼睛,“織田作,你那邊的事情不重要嗎?”
織田作回答說:“當然很重要,但銀生死不知,我也很擔心。而且,這邊有點在意的事情。”
江戶川亂步睜開雙眼,碧色的眼睛中藏著鋒芒,他瞄了眼【織田作之助】,用一種等待看熱鬧的孩子般的語氣說道:“那就好辦了!織田和我們這邊繼續解決芥川的事情,織田作你就去處理你在意的事情——反正你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放你一個人行動也沒關系。”
織田作點點頭。
他在意的事情無非和太宰有關,織田作問過這個世界的自己,21歲那年他確實有救過一個青年,但那名青年纏著繃帶,不肯暴露真容,那之后不久,青年就離開了。
那段期間,他還被卷入和“畫”有關的事情,違背了和富商孩子的約定,“畫”被port mafia奪走,所以從那時開始,這個世界的自己就不太喜歡port mafia。
除此之外,這邊的port mafia大肆發展著勢力,比他那邊的還要黑暗,牢牢把控著黑暗世界的一面,人人畏懼。
21歲的【織田作之助】救下的青年毫無疑問是太宰,但織田作困惑于對方的表現。
如果是太宰的話,應該會大吵大鬧地叫著,會不顧傷口,拼命地想要離開吧?
讓另一個自己討厭port mafia這一點也帶著有意為之的感覺。
——就好像,知道他加入port mafia后會迎來死亡的結局,所以為了規避這個結局,拼命地斷絕一切可能性。
織田作如此想著,拿起電話亭的話筒,按下了耳熟于心的電話號碼。
其實在看到電話亭之前,織田作試過用自己的手機打給太宰,但果然異世界之間的信號是不相通的,所以織田作最終選擇了電話亭。
數字撥出去后遲遲沒有人回應,如果太宰在的話,五秒內就會接通,但織田作耐心地等了很久。
太宰的號碼一直沒有換過,據說在他死去之后的那四年里也一直在用。
如果這邊的太宰……有記憶的話,那號碼應該也不會換。
第一遍沒有撥通,織田作嘗試了第二遍。
第二遍30s以內就接通了。
電話接通后那端十分安靜,只有似有似無的呼吸聲。
“是太宰嗎?”織田作單刀直入,詢問著電話那頭的人,“太宰治?”
沒有人說話。
電話亭外汽車飛馳而過,織田作遲疑一會兒,再次嘗試:“太宰——”
“嘟——”
被那邊單方面結束了通話。
啊。
織田作舉著話筒,茫然地眨眼。
不是太宰嗎?
*
不、不小心按到了結束鍵!
22歲的port mafia首領,太宰治握著手機,盯著灰色的頭像,表情沉重。
因為太激動導致按錯鍵這種事——太沒出息了!
太宰治將手機倒扣在桌面上,雙手撐著額頭,深沉地思考起來。
這個電話除了port mafia高層以外沒有人知道,那個聲音雖然是小孩子的聲音,但語氣很熟悉,并且也透露出認識他的熟稔感。
以太宰治聰明的腦袋能很輕易地想到一些可能性。
心臟跳動的速度加快,太宰治猛地一拍桌,站起身。
拍桌的聲音響亮,身后的保鏢們嚇了一跳,心里滿是問號——從那個奇怪的電話響起,首領的狀態就很奇怪啊?完全不像平常的首領了!
太宰治從來不是在意別人想法的人,興致勃勃地決定拋下工作,像他所獲得的記憶里那樣來一場愉快的翹班。
不管怎么說……要見一見那個孩子。
三個小時之后,中原中也前來拿之前約定好的文件,卻只看到一張空蕩蕩的椅子。
桌面上擺著的文件胡亂擺放著,只草草批了幾張。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問在場的保鏢們:“BOSS去了哪里?”
“……BOSS說,太累了想去休息,如果您來的話讓您幫忙。”
回答的保鏢額頭冒著冷汗,心里有些苦,如果不是首領離開之前親自指名讓他回答的話他是絕對不會當這個倒霉蛋的。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但心里卻沒有太生氣,反而十分疑惑。
那條青花魚竟然也有覺得累的時候嗎?明明從四年半之前開始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想歸想,中原中也還是認命地把文件抱到一旁的桌子上,翻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