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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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重的威壓壓在身上,生死存亡之際。裴庚沉默兩息,張開鳥嘴含糊地咿咿呀呀一會,“媳、西父、西、師、師父!”
以此表明他只是剛剛用鳥嘴說人話,口誤!口誤!
“你怎么這么笨啊?”柏青霄怔了一下,回過頭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是聽錯了。畢竟裴庚好端端的怎么會喊他‘媳婦’呢?多半是喊‘師父’,卻口齒不清。
原來是誤會一場,他心里的凝重散了幾分,笑道,“喊人都能喊錯。為師剛剛差點連怎么烹制鳥肉都想好了。”
烹、烹制什么?裴庚腦子轟的一聲徹底呆滯,只聽見自己的嘴巴一張一合說道,“……哈、哈哈,鳥嘴說話是不太方便。但是師尊想的是不是也太可怕了點?何至于此?”
“為什么不呢?”柏青霄反問道,邊問邊興沖沖過去擼鳥。
裴庚沉默半晌,一邊覺得這時候提出敏感的問題勢必會被師尊懷疑,不妥。
一邊不死心地從齒間擠出幾個字來試探,“你我之間……當真沒有半分情誼?弟子、弟子是說,師尊難道覺得弟子很差勁?”
柏青霄沒有他那么多顧慮,理所當然反問一句,“誰那么變態會對一只鳥有感覺啊?”當寵物當兒子當徒弟養,那當然甚好啊,他現在不就養著玩么?
這回答堪稱會心一擊。
裴庚鳥臉深沉,委婉道:“……其實,人和鳥也能做很多事。”
柏青霄沒聽懂,“是啊,當毯子可舒服了。”
裴庚有些崩潰,“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是不愿給他當毯子?柏青霄瞪圓了眼,“裴庚,為師養你那么大!把你養的毛光水滑的,現在你長了一身毛毛,竟然連摸摸都不給!”
裴庚已經不會說話了,無奈道,“……弟子不是那個意思。”
柏青霄見他那么識相,又快樂起來。如今通體火紅的大鳥蹲在他面前,毛茸茸的羽毛溫暖至極,入手軟綿滑順,火羽赤的近金,華麗無雙。
柏青霄眼睛亮晶晶的,一張臂抱住了就不肯撒手,用臉頰去蹭軟毛毛,嗅到了火焰的熱意。心里已經在琢磨著怎么再養大點。
“裴庚,你長得好快啊!若叫你隨我回去多吃幾株靈植,豈不是要像那天見到的火鳳那般大了?”
一想到那么霸氣美麗的神獸是他飼養出來的,柏青霄就壓抑不住興奮的情緒。
等柏青霄激動地蹭完毛毛,喜悅之后,便不由抬起臉,陷入思考,“但你修為怎么還是金丹初期。吃進去的靈植都光長身體了嗎?來,為師給你檢查一下。”
青色的光在掌下順著鳳凰體內的經絡延行。
柏青霄早給裴庚做過無數次檢查,對他身體都再熟悉不過,很快靈識就順著周身經絡游走一通,松了口氣。
“沒吃出問題就好。看來你沒騙我,當真能靠吃靈草升階,莫非真是血脈的緣故?”
細長的脖頸彎下,裴庚偏了偏頭,用脖頸去蹭柏青霄光滑的側臉。
“怎么了?”柏青霄一手托著它腦袋,一手去擼那美麗的翎羽。
“師尊。”裴庚頓了頓,“你想上來試試嗎?我可以帶你飛。”
柏青霄呼吸漏了一拍,“可以嗎?”
其實他一看到這大鳥就有這么個想法了,但是他不清楚這樣貿然提出,裴庚會不會心里其實不愿意又不得不應承,才沒有提起。
畢竟裴庚到底與那些尋常靈獸不同。
可裴庚本人都這么主動說了!
他都這么說了!
柏青霄見大鳥點了點頭,便迫不及待想試一試騎鳳凰。
面前的可不是沒開靈智的獸類。柏青霄第一次上背,怕弄傷了裴庚,動作頗顯笨拙。又想著站著不太好,干脆直接盤腿坐在大鳥背上。
“好了。”柏青霄摟著鳳凰的長頸,如玉側臉貼著他長頸,感受到比自己體溫高了幾度的溫度,低聲笑道,“乖小七,你試試能不能飛。”
通體火紅近金的鳳凰先是從那尚且完好的一小塊花田間站起,粗壯的兩足在花田里站穩,一只微微蜷縮著勾起。
它像塊石雕,靜靜站著。
“小七?”
一陣風過。
鳳凰揚起長頸,張開比身子還長的兩翼,如舞女揚起兩手水袖。它奔跑在花田間,一拂翅——
鳥身以與大地近乎垂直的角度往上飛去。柏青霄閉眼,狂嘯的風聲擦身而過,掀起身上衣袖獵獵作響,長發向后飄起。
他抱著鳳凰長頸,耳邊伴隨著清越的鳥鳴。鳥聲入了耳,優美的旋律在他腦海里翻騰不休。
過了一會兒,風聲漸小。
柏青霄睜眼,火鳳搖曳的頭翎在明亮的圓月面前如此顯眼,身后散開的叢叢尾羽散落斑斑火星。
稀薄的云氣漂浮在身周,而鳳凰兩側的翅膀以慢悠悠的速度揮舞著。
這片天地浩大,可此時似乎卻只剩下一人一鳥。
天際漸白,烏黑間起了一點光,灑落人間,驅散了凌晨朦朦的涼意。
他曾無數次御風而行,卻是第一次為造物主的杰作如此著迷驚嘆。
“小七!”柏青霄抱著鳳凰的脖頸,迎著初升的朝陽,臉龐也染上了暖意,他發自內心地嘆道,“你好漂亮!”
比他見過的任何鳥類都要好看。
在鳥類間,雄鳥漂亮華麗的羽毛,是專門用來吸引雌鳥的。被如此盛贊,鳳凰漆黑的眼里像燒起了一團火光,炙熱至極。
柏青霄兀自笑了一會兒,忽然問道,“小七哎,獸類不穿衣服,你之前小就算了。現在長那么大,所以你是在光著身子飛嗎?”
裴庚翅膀一歪,差點都忘了怎么飛!
“哈哈哈哈哈我說笑的!”柏青霄眉飛色舞,“你小心點,可別把為師摔了,要是把為師摔了,我就……”
裴庚沒好氣道,“就拔我毛?還是把我變成母鳥,再扔給公鳥下蛋?”
柏青霄壓抑不住笑起來,胸腔的震動一直順著貼在一起的地方落到裴庚心里。
若柏青霄不是在鳳凰背上,他便能看見這只鳳凰身上的艷色更濃了幾分。
柏青霄拍拍他背,溫聲道,“為師嚇唬你的,你倒記得牢。但凡你用腦子想想,血統等級在此,這世間哪還有能讓你下蛋的神獸?”
裴庚當然知道他只是說笑,此刻不出聲了。
“小七,為師還沒和你說過取號的事吧?”柏青霄眼里帶光,神采奕奕,“為師忽然想到個好名,與你當是絕配!”
裴庚聽他這么一說,心底自然而然升起些許期待。他問,“是什么?”
柏青霄興致勃勃摟著他脖頸,往前傾身,“就叫緋鳥如何!簡單明了,一看便知。”
這名字,光想起以后來來往往叫他緋鳥、緋鳥真人、緋鳥尊者……裴庚就一陣窒息,這叫他以后還怎么混?!
他嚇得差點沒從半空墜下去,身子歪了一下,很快在半空旋了半圈,重新沖上高空。“師尊,莫要胡鬧!”
柏青霄摸摸他以示安撫,“為師可是認真的,瞧你都激動到要摔下去了。”
“我那是嚇的!”裴庚駁道,從未像此刻這般這么慶幸自己能開口說話了,“不行!不要!不可以!”
這么抗拒啊?柏青霄眨眨眼,笑的彎起了眼,“為師若執意呢?”
“不要!不行!不可以!換一個吧!”
“那你求我啊。”
“……”
“要不就這個名了?”
“師尊!”
一人一鳥在空里就名號鬧了半天,才平復下來,此時天際已然大白。
“我的小七啊。”柏青霄圈著他脖頸,下巴抵在鳳凰巨大的側頸上,瞇著眼笑,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希望你快快長大。”
裴庚心里一暖,帶著他直入朝霞萬千的云霄。
裴庚長大了,被柏青霄帶在身邊就不那么方便,這么大只鳳凰可太顯眼了。所以裴庚回去后還是化為原來拇指大的模樣,站在柏青霄肩上蹦來蹦去。
大早上回去后,又被迫不及待他長大的柏青霄投喂的肚子圓滾滾,看著飛都飛不起來,還被投喂者毫不留情地嘲笑。
裴庚佛了,兩腳一蹬,攤平裝死。
以前它練氣期時師尊不喂,差點把人餓死,現在他都金丹期能辟谷了,師尊反倒使勁喂把鳥撐死。
可能這就是師尊為數不多的‘體貼’吧,落在柏青霄膝蓋上打盹的小紅鳥如是想。
柏青霄笑著撥弄了他爪子兩下,“看來吃靈草長大也是有限制的。你快好好修煉,別偷懶。”
“啾!”裴庚有些局促地縮了縮細爪,又忍不住撲騰著翅膀站起,抬起爪子去抓他手指。
這時,假扮成緋星的青歡過來接人。她禮貌地敲了敲門口。
門內響起一聲女音,“進來。”
想到自己沒了大半的花田,青歡深吸一口氣,忍著暴走的沖動推門而進。
正見著換好全套衣服的女版柏青霄戴著面紗,撐著臉坐沒坐相在桌邊,另一只手在喂著只小鳥。
柏青霄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掩唇打了個哈欠,“早上好。”
“早安,小師叔。”青歡渾身打了個冷顫。
她本只想看看柏青霄的女相,昨晚柏青霄用的分明也是他自己的女相。今兒個怎么還多了一層易容,用了青歡的臉。
自己看自己的臉,著實可怖!
青歡飛快移開眼,指了指桌面上那只攤平了露出圓滾滾肚子的小紅鳥。她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想問很久了,“這是你養的靈獸?”
“是。”柏青霄說起這個就來勁了。他像分享自己得意之作一般介紹,“這可是鳳凰,我養的小鳳凰,還能載我飛,厲害吧?”
返祖的裴庚‘啾啾’兩聲表明存在感。
這世間哪還有鳳凰這等神獸?怕只是只有點鳳凰血脈的鳥類靈獸罷了。
青歡心里只以為他在開玩笑,面上倒是十分捧場地贊道,“哇!小師叔真厲害!可我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難養得很。”
“哪有?”柏青霄否認道,“一點都不難養啊。它粘人的很,最喜歡停我身上。也不挑食,我喂什么它都吃。”
裴庚一邊聽著,鳥臉隱隱發熱。像是自己的小秘密被人翻開攤出來一樣,那些微妙的小心思昭露無疑。
它才不粘人,它粘的只有師尊。它挑食的很,不是師尊喂的才不想吃。
偏生這時候柏青霄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來了一句,“它真的很乖,不信?緋星你過來摸摸它。”
它怎么可能隨便給人碰?!裴庚嚇得一蹦三尺高,直接躍進柏青霄胸前,把自己埋入衣服中。再從領□□叉處冒出個腦袋來,警惕地盯著來人。
“裴庚。”柏青霄無奈地把它從懷里捉出來,“以前也就罷了,現在你也要蹲我胸口嗎?”
糟了,忘了師尊現在是女身!裴庚抖了一下,似乎能嗅到些許比之前更濃的草藥清香。
細軟絨毛下,一張鳥臉‘砰’的一下,紅的不成樣子。
說起來,師尊那里是比之前軟了許多,也、大了不少。
“你還給一只鳥取名字?”緋星看好戲般打量著這只奇怪的靈鳥,“喲,小師叔你快看,這鳥怎么噴鼻血了?”
柏青霄:……
他大概猜到了一點。
裴庚可能真的太少近女色了。柏青霄有些粗魯兼嫌棄地找了張帕子糊它臉上,直接擦了兩下,暗道以后帶它回神農谷可怎辦。
谷中他的師姐雖少,可是他的師侄、也就是裴庚的師姐師妹們可半點都不少啊,個個如狼似虎,啊,不對,是如花似玉。
剛被擦干凈臉的裴庚還不知道它師尊的擔憂。
這家伙裝傻,哪怕噴鼻血也要頑強地試圖爬回柏青霄胸口去圈地盤,半路卻被無情的鐵手揪住了。
“聽著,不許亂來!”柏青霄警告道,“乖乖蹲我肩上,不然就把你扔下。”
裴庚:……
他想蹲在漂亮師尊香香軟軟的懷里!機會不多得,師尊還這么兇!他什么時候才可以恢復人形?
它啾啾兩聲,滿臉抗拒。
師尊我絕不蹲你肩上!要蹲就蹲懷里。
“啾啾啾!”我、裴庚,絕不屈服——
柏青霄面無表情單手摁下他高昂的腦袋,涼涼道,“說人話。”
第42章 玄華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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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劍派今日來了尊貴的客人,門內弟子個個議論紛紛。
然而門前早被清了場,只剩下諸位內門弟子有序守候。
蒼穹劍派的掌門帶著諸位長老收到訊息后,來到約定地點等待。
來人可是與他們蒼穹劍派一直有交易來往的神農谷使者——青歡尊者。
只聽云霧中隱隱有動靜。
眾人揚頸看去,云霧中一艘巨大的靈舟露出半截身形。順著天光,靈舟下放層層臺階,一直蔓延到眾人站著的石臺上。
仙樂起,花瓣漫天。
數十修為不低的白衣女修從舟中飛出,腳尖點著臺階而下,扛著樂器卻看著毫不費力,纖纖細指撥動絲線,合奏出一曲清心音。
她們身形飄逸,白紗在云霧中似夢似幻,似仙女下凡。
這清心音功效非凡,無論何等境界,皆能定心安神,于心境有益。
青歡尊者一出場竟然這么大手筆的贈禮!
在場的劍派弟子一時都看呆了。
除非特定的女修門派,他們平日里哪能見著這么多仙子!
這些白衣仙子輕盈落地,娉婷旋身,一手提著樂器,一手往后抬起,袖間飛揚出一道青紗,組成一道薄毯勾在靈舟圍欄上。
眾人眼含期待看去,等待著那傳聞的青歡尊者現身。
靈舟內,柏青霄見著這般場面,逃都來不及。便是身旁偽裝成緋星的青歡如何慫恿,他也不想下船了!
他后悔了,七分的靈植田怎么夠,他就該薅禿青歡!
眾人等了半天,正想著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時——
一道青色人影從靈舟中飛出,那速度極快,在青紗鋪就的路上一躍而過,如蜻蜓點水。
眾人甚至沒看清楚‘她’的身姿。此人就已經穩穩落地,站在蒼穹劍派掌門面前,冷聲道,“在下神農谷青歡,有勞掌門。”
和前面那么華麗的鋪墊相比,這出場可是簡單了不止一點半點。
有些探頭探腦想一睹美人風采的,未免有些遺憾。隨在掌門后的弟子不敢直視尊者面容,紛紛低下頭去。
唯有幾位站在最前的,能清楚看見來人。
一席素而不寡的青衣裙,發上一抹鮫紗織就的發帶飄逸,面紗遮去半邊面容,半遮半掩中,仍可窺見幾分驚艷。只留下一雙清冽雙眸,漆黑的瞳孔似乎能看清人心。
只是……
蒼穹劍派的掌門連同幾位長老,忍不住把視線投去仙子右手臂上。
只見柏青霄右手臂與腰間夾了個胖乎乎白嫩嫩的小孩,這小孩面無表情,漆黑的眼底森森看著他們。
卻說昨晚——
柏青霄怎么趕都趕不走粘人的小鳳凰,后來心生一計,打算用吃食來引誘。
然而早間裴庚就把火羽島秘境里的低階靈草吃光光了,柏青霄十分心疼地在儲物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一棵五百年份的七煞草。
還是當初誤打誤撞跟著裴庚遇見的那株。
通體紫黑的靈草毒素積累甚重,雖然本身品階不算高,可是年份難得。
柏青霄把玩了一會兒七煞草,才不依不舍遞到裴庚面前,“給你吃的,乖乖聽話。知道沒?”
氣勢洶洶的小鳳凰立在桌面上,一雙小豆眼往上看去和他對視,氣的整只鳥漲起來,像只紅毛球一樣。
柏青霄不僅沒想哄,還覺得可愛,順手擼了一把他頭翎尾羽,留下被‘輕薄’后一臉呆滯的裴庚。
他把靈草往前遞了遞,“吃不吃?不吃為師收回去了。”
吃!為什么不吃?!總覺得胃里空空的裴庚火速往前一啄,三兩下吞入腹中。
裴庚靈力儲存原來就已經將近頂峰,他像一個裝水的瓶子,本無以復加。而這棵靈草,反而成了撐爆瓶子的最后一絲靈力。
在柏青霄與青歡面前,裴庚迅速從金丹初期攀升至中期,身體不受控制地從一只拇指大的小鳳凰變回昨夜那只大鳥,甚至還更大一些,壓塌了玉石桌子。
裴庚渾身漲起可吞萬物的鳳火。
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火焰怎么忽然不受控制了,只感知到身體周遭的靈力暴動越來越明顯,身體灼熱到要炸開。“師尊,我這是怎么了?”
他上前一步。
“別過來,你升階了!”柏青霄快速后退了兩步,驚訝地看著裴庚身上那高漲到燒穿屋頂的鳳火。只來得及招呼一臉呆滯的青歡,“快跑!”
幾乎是擦著二人飛出屋子的腳跟,整間房子被霸道暴漲的鳳火吞噬,爆裂聲滿耳,間或夾雜著房屋倒塌的聲音,熱氣熏開近百米遠。
大火艷紅近金,頃刻間把屋子燒的一干二凈,渣都不剩。
“去!”柏青霄馭使鮫紗,在晴空下四方鋪開成輕薄的一層。水色的鮫紗在天光下閃爍著瑩藍的光澤,輕柔卻不容置疑壓下那叫囂的烈火。
而當鳳火熄后,原本的屋子中間站著的,就是一臉迷茫,渾身光溜溜的……半大孩童!
柏青霄見這些人都盯著裴庚看個不停,像看什么稀奇物一樣。
也是,在修真界,只有三四歲大的孩童的確不常見。他頓了頓,把裴庚放在地上。
“掌門?”
掌門回了神,側身讓了個位,露出身后的石階路,“啊,在。尊者這邊請。”
柏青霄微微頷首先行,走了兩步,沒走動。低頭一看,裴庚仰著腦袋,雙手抱著他腿,撇嘴,“抱!”
柏青霄抓緊了手,還是沒忍住,給了他一記爆栗,“嬌氣,自己走!”
裴庚看了他一眼,松開了手,像生氣了一樣,小短腿飛快地自顧自走在所有人前面。
柏青霄一點都不意外。從早上開始,他見著裴庚能化人形,卻是這么個孩童樣,連同心智都受了影響,時不時就耍下孩子脾氣。
孩子打小不能慣著。
掌門陪在他身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小童是?”
柏青霄剛想說是徒弟,轉念一想,以他現在的身份說不太對。意簡賅,“師侄,暫且替人看顧。”
掌門松了口氣,“喔,原來是師侄啊。我還以為是……”但他話說一半,微微一笑,又不說了。
那欲又止,一切盡在眼神中的模樣,看的柏青霄眉心一跳,尤其是那八字形的兩撇胡子,柏青霄干脆轉過眼。
身后的青歡這時才跟了上來,落在他身后低眉順眼,一排排女修整齊地綴在后面跟著。
裴庚這家伙走著走著,又慢下了速度,滿臉好奇地打量著四周,行為舉止越發像個普通小孩。
對他這樣子,柏青霄實在不忍直視,心想若找個投影球悄悄把他這模樣錄下來,以后等裴庚心智恢復了再拿給他看,叛逆期的少年郎怕不是要自己把自己火葬了。
蒼穹劍派風格大氣簡樸,穿過高立的牌匾,入了門。
正見半邊山突兀地立在邊上,和周遭練武場以及建筑格格不入。
像是被一把巨劍從上而下削了半邊,這半面山露出的截面平整,卻遍布道道劍痕。這些劍痕差別巨大,不像一人所為。
此刻那劍痕里紛紛溢出劍氣,或冷冽,或柔韌,或好戰……劍氣不同,卻都是無一例外的強勢。
遠遠地,便見這些劍氣飄出來立在半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來。
“奇怪啊。”柏青霄聽見身邊的掌門自自語,“怎么這些劍氣全出來了?”
見裴庚撒著兩條小短腿兀自朝那邊奔去,柏青霄皺了皺眉,不得不在意,“這是何物?”
掌門介紹道,“此乃我派的萬劍石。”
他面上不乏露出少許得意,“歷年來,唯有劍道上有所領悟的大能才能在萬劍石上留下痕跡。劍痕中殘存了大能神識,也只有劍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出萬劍石上的劍氣。”
說著說著,他與周圍幾個長老面面相覷。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把萬劍石作為挑選弟子的關卡之一,能引動其中一二劍氣的尚且寥寥無幾,怎么今兒個這些劍氣像憋不住了一個兩個全冒了泡。
聽起來挺了不起的,可是為什么看起來和說的并不一樣。柏青霄挑了下眉,朝裴庚指了指,“只有劍心通明的修士能引動劍氣?你是指這一堆劍氣嗎?”
幾人看去,面上頓時露出見了鬼一樣的神情。
只見那些劍氣全脫離了萬劍石,繞著一個小孩直打轉,仿若眾星環繞。
裴庚抬起臉,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半透明的劍氣。
不多時,數不勝數的劍氣分作兩邊,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萬劍石上尚且凝著寒霜的一道劍痕中飛出一道冷冽的劍氣,凝成一道白色劍影,劍影只有普通的劍器大小,卻氣勢不減,沖面而來,像是種威懾,又像是挑釁。
那半透明的白色劍影繞著裴庚周身轉了兩圈,便飛回半空,高高地俯視著眾人,驕傲不而喻。
往前一個分岔路口,他們要走的與萬劍石是不同的路。柏青霄喚道,“小七,回來!”
裴庚怔怔仰臉看著那道劍氣,像是入了神。
“小七?”柏青霄此時才發現了不對勁。回身問掌門,“你們這劍氣除了好看還有什么用?”
“話怎能這般說!”掌門吹眉瞪眼,“此處劍氣當是能為我派弟子鍛煉劍心,磨煉劍意。可那小童才幾歲?怎么可能引起劍氣的注意?”
他話音剛落,變故突起!
只見那把高高在上的寒冷劍氣,在旋身中倏忽化作千百道,在天光下照出無數點點寒冰之色,鋒芒畢露,紛至而下,全然瞄準了裴庚這一個靶子。
一伙人全傻了眼。
柏青霄面色一變,正要去救人,可他還沒動作,手上儲物芥子閃了一下,某樣東西不受控制被呼喚而出。
微光凝聚,眾人眼前忽然出現一把樸素無華的劍,沖天而起,化為巨劍,就這樣明晃晃出現在眾人面前。
柏青霄認出了這把劍。
這不就是被他收進儲物戒里裴庚的本命靈劍嗎?怎么自己出來了!
當時那紅蓮業火把宗措連著裴庚身上外物都燒得一干二凈,柏青霄便把裴庚本命靈劍先收在自己儲物戒中了。
在寒霜劍影里,樸素的巨劍發出一聲清越劍鳴,劍尖沖著萬劍而去。于無數一模一樣的劍氣中準確識別出剛剛那道冷冽劍意,
兩者劍尖狠狠撞上,在半空劃出兩道不分上下的半圓形氣場,一場無形的劍風從中刮蕩開來。在場的人都被兩劍相交的氣勢迷了眼,不得不抬臂以袖抵擋。
掌門連著身后的幾位長老看著那白色劍影,心中都驚疑不定,“這是師尊留下的劍痕!”
怎會和把來歷不明的靈劍打起來了?
莫非附近有大能潛藏?!
修為低些的修士已經被一冷冽一霸道的劍意沖的神魂不定,趴下一大片。
蒼穹劍派不少弟子更是被這王不見王的劍氣激起心中戰意,無數本命靈劍出現在他們身前,擋住呼嘯的風。
“小七!”柏青霄沖過去把人攬入懷里,兩指在他額間落下一道清心咒。
裴庚腦子里渾渾沌沌一片,一道冷意從額間滲入體內。宛若黑暗中難得窺見的一點天光,他從燃到指尖的無邊戰意里清醒,搖了搖頭,睜眼一看,正見著柏青霄放大的臉。
裴庚:……?
隨著他清醒,那巨劍原地消失。柏青霄感知到它乖乖回了儲物戒,不由松了口氣。
徒留下打到一半發現對手不見的那道白色劍影,在半空疑惑地飛了幾圈,才鉆回了劍痕里去。
柏青霄半蹲下來,抓著他肩膀搖了搖,“你這是怎么了!”
裴庚回過神,眼睛轉來轉去,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柏青霄。
柏青霄一看,就知道這家伙在想法子糊弄他呢,正色道,“不想現場挨打就給我想清楚怎么說話。”
裴庚:……
他撓撓頭,實話實說,“只是單純看不順眼那道劍痕,想削了這萬劍石。”
他越說越心虛,也不知道自己那急切的念頭從何而來。
“看不順眼?”柏青霄臉上的神情難以喻,“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削了你?”
裴庚抬手抓著他袖子小幅度晃了晃,試圖用這小身板萌混過關,“師尊~”
柏青霄站起身,拍了拍他后腦殼,沒說話。
柏青霄想的遠比裴庚遠些。
裴庚一來修真界就被他收入門下,從未來過蒼穹劍派,怎么可能真的無緣無故因為看不順眼一塊石頭做出如此舉動。
倒是那把無緣無故出現的仙品靈劍著實可疑,難道那把劍已經生了劍靈么?
身后的弟子紛紛哀嚎著相互扶持站起,顯然被誤傷的不輕。
掌門定是要個說法的,“青歡尊者,那把劍是怎么回事?”
柏青霄啟唇,還沒來得及編話。
一道冰冷的嗓音從天而降,“怎么回事!”
話里強悍的威壓散開。剛剛站起的弟子承受不住這道力量,撲通撲通跪下一片,連柏青霄都帶來的也不例外。
就連蒼穹劍派的掌門長老們,面上也驚詫不已,紛紛彎腰拱手行禮,“見過師尊!”他們在后山閉關多年的千年老祖怎么這時出現了!
柏青霄被這道氣勢壓得心里沉甸甸的。
傳聞里與成仙半步之遙的玄華老祖,竟然出現了!
他回首看了跟在他后背的青歡一眼,青歡顯然也沒想到來了半個時辰沒到就能撞上玄華,她愣了一下,旋即低頭后退兩步。
柏青霄:……
這是要他上的意思咯?
天邊劍光萬千,玄華老祖近了。柏青霄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急降,地面蒙了一層霜。隨口一呼便是一口白汽,空氣凝結冷肅。
一道劍光從天而降,轟然落到眾人前方,散開一陣遮天蔽日的冰霧。霧散,通體晶瑩的冰劍在白光中收縮,化為人形。
竟是已臻人劍合一的無上境界。
玄華老祖白衣白發,面若冰霜,氣勢凜然。說是冰雪雕刻而成,怕是也沒有人會不信。
他無情的雙眸掃過眾人,落到為首的柏青霄身上,一瞥而過。再落到他身后抓著袖子的裴庚身上,面上竟然露出一絲慌張和怒意。
“青歡,你竟連兒子都有了!”
“那個人是誰!”
殺氣四起,冰寒之氣肆虐,寒霜從地上攀至山崖,千里冰封。
掌門長老們不敢吱聲,恨不得此刻就聾掉。
柏青霄:……
這老祖千年的修為是假的吧?
第43章 傀儡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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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咳了兩聲,“久聞老祖之名。”他聲音微啞,卻喚回了一點玄華老祖的理智。
玄華老祖初始看到一大一小站一起的猛烈情緒褪去,他這時往柏青霄再看一眼,才發現了蹊蹺。
那易容之下,并非他真正想見的那人。
只是他起初太急,看的淺顯,一眼過去被恐慌和怒火蒙了心智。
再看躲在柏青霄身后的孩童,長得也不像青歡的樣子。他心里松了一口氣,臉上怒意消散,冷下臉來,一拂袖,飛快換了個話題。
“本尊感知到長明的劍意,他人呢?”玄華老祖的話慷鏘有力,瞬間把眾人的關注點拉偏。
長明?是那個早已飛升的長明劍仙?他怎么會出現,老祖又為何忽然提起他?
眾人滿臉茫然。
柏青霄心里一咯噔,暗道不會那么巧吧?
他只知裴庚得了劍仙傳承,可他不知曉那劍仙是哪位劍仙。
而傳聞里,長明劍仙與玄華老祖乃是終身的宿敵,水火不容。但逢遇上,必有驚天動地的一戰。
直到長明劍仙飛升成仙,千年過去了,這傳聞儼然已經成為一道可有可無的趣聞。
柏青霄眸色微沉,很快便推算出緣由。想來是裴庚繼承了長明劍仙的靈劍。而那還殘留著劍仙劍意的靈劍誤打誤撞被玄華老祖萬劍石上的劍意激怒,這才……
若讓玄華老祖發現了對手的傳人,裴庚怕不是要被打死?
柏青霄快速把裴庚往后推了推,擋住。
裴庚不解其意,拉了拉他袖子,又探出半個腦袋去看這傳聞里的劍派老祖。
柏青霄握拳咳了兩下,試圖化解這沒人敢吭聲的氣氛,“誤會。”他笑著,“是本尊近些日子碰巧收了一把靈劍,卻不知這靈劍還殘存少許前主的劍意。”
他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了。
“靈劍?”玄華老祖冷哼一聲,面上說不上多好,“交出來。”
柏青霄面上笑意一滯,唇角弧度壓下,沉聲道,“不知老祖意欲何為?”
這命令的語氣太欺負人了些。
縱然他是老祖,那也是蒼穹劍派的老祖,何時能越過門派之別來堂而皇之搶他東西?何況還是在這種場面,他如今可是‘青歡尊者’。
怎么著也得給師姐撐面子。
柏青霄的態度惹得玄華皺了下眉,只單純以為這個小輩不想獻出靈劍,“蒼穹劍派寶庫里的東西隨你挑,那把劍給吾。”
這就是要以物換物的意思了。蒼穹劍派身為修真界第一劍派,可謂底蘊豐厚。
柏青霄沒有說好還是不好,他還是那句話,“老祖意欲何為?”
玄華臉色森冷,從齒間擠出兩個字,“鞭、尸。”
柏青霄:……
他身后剛剛探出個腦袋看戲的裴庚聞,才知道看好戲燒到自己身上了,立馬刷的一下把頭縮回去,藏起來了。
造孽了。想不到玄華老祖對長明劍仙如此痛恨,連一把劍都不肯放過。
然,那把劍現在是裴庚的本命靈劍。要折劍,鞭的豈不是裴庚的尸?
柏青霄當然不肯,以早已送給了‘小師侄裴庚’為由拒絕,甚至都做好玄華老祖強搶的準備了。
誰料玄華老祖得到拒絕的回答,雖面色不虞,卻沒有強求,轉身就消失在眾人面前,留下一地白霜。
沒想到剛踏進門,這還還沒進去,先和劍宗老祖鬧了個不愉快。
柏青霄看著眾人心思各異,便恨不得趕緊解決了此事早點走人。
在暗流洶涌的平靜下,掌門先開口道,“沒想到尊者對劍之一道鉆研頗深。”
柏青霄笑了一聲,直奔主題,“哪里。不知本尊的緋月師侄何處?多日不見,她師尊想念的緊,特地囑本尊來接她。”
掌門欣然隨著他掀過這頁,“尊者這邊請。”
柏青霄在大殿坐下沒多久,正和掌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場面話。
他剛拿起茶盞,手指微曲捏起杯蓋。彎腰趴在他手邊的裴庚就探頭去喝他杯里的水,動作十分自然劉暢。顯然還保留著當鳥時喝他水的習慣。
柏青霄:……
柏青霄拍拍他腦袋,想說什么,到底是有外人在場,他什么都沒說。
很快,有弟子領著江緋月一行人來到殿中。
江緋月來到殿中,見著是柏青霄來接她,大喜,“青歡師叔!”
柏青霄打量著她,見她無甚異色。喚她上前,看似親近地拉起她的手,指腹搭在緋月手腕上,暗地里探著脈,“讓師叔好好瞧瞧,怎么好像瘦了些。”
脈象正常。
面前的江緋月瞇起眼睛直笑,傻里傻氣,“哪有!”
柏青霄感覺到一股違和感,可手下脈象無異。
他只稍稍沉思幾秒,起身按住江緋月兩肩一旋,讓人背對著自己。他一揮手,十二根雨毫銀針閃著青光,竟當眾都落在了江緋月身上。
掌門臉色微沉,放下手中茶盞,摸著兩撇胡子不說話。
他事先已經找了別的醫修看過,江緋月身上并沒有一絲異常,而師侄又無論如何不肯說出緣由。可如今這青歡尊者當眾檢驗,似乎心有成竹。
他不得不做出最壞的打算,江緋月身上莫非真被下了什么法術?
若是如此,掌門心想,既然老祖已經和青歡尊者掰了,今日又只來了青歡一人……他是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師弟獨苗的。
風雨欲來,大廳里一時也沒人敢說話。
只見江緋月渾身一抖,面上的笑容僵硬,嘴里發出掙扎不休的痛呼,手指彎曲又掙開,肢體扭曲。
而身上有股黑色的力量,被扯著往外。
柏青霄死死按住她肩膀不讓人亂動。漸漸感到乏力,那黑色的力量往江緋月體內倒灌。他到底修為上落了罪魁禍首一乘,眼看要付之一炬。
柏青霄還沒開口向青歡求助。青歡已然看出些什么,從他座位后繞到身側,抬掌一擊深厚靈力落在柏青霄背上助力。
面前的江緋月發出一聲哀嚎,面色通紅,臉上用力到浮現出皮下血管。
她身上的黑色力量終于被拔根而起,化形為體,變成一只丑木偶,結結實實落在地上。
而昏過去的江緋月軟軟倒下,被青歡扶住,探查了一下額頭,見沒有性命大礙,便交給了身后的白衣女修們帶下去了。
青歡面色也不甚好,顯然也知道了江緋月到底經歷了什么。
柏青霄向前撿起那簡陋的木偶,他先是往大廳四周看了一眼。
掌門認出了此物,面色漆黑。
而角落的弟子瑟縮了一下,修為不高。柏青霄往那人看去,視線如針扎入那弟子神識中。那弟子神色恍惚一下。
柏青霄聽得他心里一閃而過的話:幸虧方長老被禁足了,不然被發現這等邪術可就……
那弟子防備心很強,何況又有劍派掌門坐鎮。
柏青霄用讀心術窺的一星半點,及時收回了手。
方長老?
莫不是當初那個與沈君越對打的黑袍人、暗地里截殺妖修換丹事件的罪魁禍首、給江緋月下陰損咒語的人,以及,裴庚的滅門仇人。
能耐啊,一個人干這么多的活,到底為了什么?
柏青霄心里念著這個線索,他捏著那丑陋的小人木偶起身。并且考慮著是否趁機發難。
若他今日假裝無事發生,從這里離開,那這事,恐怕就真的無疾而終。
可在這短短幾秒,他做出了決定。
柏青霄轉身正對掌門第一句話就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本尊倒是不知,本尊的師侄給你們來一趟送丹藥,竟在堂堂修真界第一門派沾上傀儡術?”
傀儡術,邪修之術。
將做過處理的傀儡人偶與修士神魂縫補在一起,讓對方一舉一動、一一行都不得不聽從自己的所有命令。
逆之命令,直接損傷神魂,傷害極大,稍不留意便身死道消,不復輪回。是為極其陰損的法術,修真界人人惡之。
“還讓本尊師侄,替他做些換取妖修與人類修士內丹的骯臟事。”柏青霄笑著,眼里卻毫無笑意。
靈力呼嘯若海翻滾而出,質問擲地有聲響徹大廳,“這是當我神農谷沒人了?還是你們第一門派就沒落到與邪修為伍!”
裴庚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意識到形勢不好。連忙跑過去抱住柏青霄大腿,面無表情充當一個腿部掛件。
掌門從位上站了起來,“尊上且息怒。”
他上一句還說著息怒,下一句分明就是搪塞的話,“這緋月姑娘來我派,我派自然是好好招待,也沒有禁足,緋月姑娘是愛去哪就去哪的。”
“何況,”他微微一笑,抬手道,“尊者此差矣,偌大一個宗門,天下修士觀之,自是表率。對妖魔恨之不得,怎會與那邪修為伍?”
“對緋月姑娘的遭遇,自是……”
啰嗦一堆,盡想著撇清自己。
柏青霄直接打斷他冠冕堂皇的話,“你要推責?行,把那日帶緋月去慈安門的黑袍人交出來!本尊概不牽連!”
“蒼穹劍派沒有什么藏頭露尾的黑袍人。”掌門如是道。
“你們是要包庇到底了?”柏青霄瞇起眼,“若你們不交,本尊今日便是要掘地三尺,也要翻出那人!”
“怕是不能如尊者所愿了。”掌門斂了慈善面目。一聲令下,大殿后方走出兩名長老,其中更有劍術為長的執劍長老,修為竟只比青歡低上一個小階。
柏青霄冷笑一聲,雙掌合一拉開,掌中凝出一柄雙頭銀槍,戰意滾滾。
然而他面上看似強硬,背地里卻傳音給青歡,火急火燎,“師姐救命!我玩脫了!你打得過那三個老不死的對吧?”
青歡:……
柏青霄面不改色,實則很慌,傳音道,“打不過你趕緊說啊!現在千里傳音給師尊,讓她趕緊過來救救我們還來得及嗎!”
沒有一絲回復。
柏青霄終于忍不住好奇,微微側臉一看。
本該站著青歡的位置空空蕩蕩,人影都沒見。
柏青霄:?
柏青霄:!
關鍵時刻,居然跑了!
柏青霄差點維持不住表情當場裂開,并且慎重考慮起現在丟掉武器,求饒認輸的可行性。
反正他易容裝的是青歡,丟臉的也是青歡,與他柏青霄何干!柏青霄理直氣壯地想著,正打算扔下武器好好說話。
面前轟然落下一道寒冰,剎那冰封了整個大殿。
白發白衣的玄華老祖降臨此處,面色冷淡,落在兩方中間,衣襟無風自動。
掌門長老面上大驚,紛紛行禮,“師尊?!”
一次兩次,玄華老祖在后山閉關多年,今日怎會忽然出現兩次!
掌門心里大悔,他到底還是錯信了傳。不該與青歡尊者為敵。
玄華老祖眼神不知看向何方,視線在大殿內游移一陣,最后定在柏青霄身上。抬手,指著他不容置喙道,“本尊忽然想起有事尋你。你,隨本尊去后山。”
柏青霄自是一切收在眼里。他懷疑青歡忽然跑路,是不是就因為感知到玄華老祖來找人。
如此……用上門的助力,為何不用?
他收起本命法寶,冷哼一聲,“那你們門派包庇對我師侄下傀儡術的長老一事就這么算了?”
一句話,瞬間說清所有。
玄華老祖面上流露出微微詫異,很快又收斂起來,扭頭看向掌門,周圍的寒氣越發重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傀、儡、術?”
這么多年了,竟然又在蒼穹劍派出現。
“師尊明鑒!”掌門慌得不行,連忙道,“此事弟子也不知道啊!還是青歡尊者當場驗出來的。若是弟子早知道,肯定早就把人綁到尊者面前,任憑處置!”
這話說得,倒是和剛剛截然不同。
柏青霄拍了拍抱著他大腿不放的裴庚腦袋,見對方抬臉,便道,“小七啊,你看,什么叫實力為尊。這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以后莫要學這德行。”
裴庚看看那掌門,十分了然,捏著小孩純真的嗓音配合道,“師尊放心,弟子定然不會為老不尊,睜眼說瞎話的。”
掌門被這指桑罵槐一頓臊的,硬是不敢回話。
第44章 上門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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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華老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看的掌門手腳發軟,幾乎要當場暈過去。
玄華老祖冷哼一聲,“你,去把罪魁禍首帶過來。本尊要親自處決!”
幾位長老俱是一驚,顯然想起了老祖當年親手處決徒弟的雷霆手段:三魂飛,七魄散,別說榮升大道,竟是輪回也不得入。當即紛紛不敢說話。
“怎么,本尊的話不中用了?”玄華老祖眼含殺意。
掌門哪還敢替人說話,起身時雙腿一軟,連忙吩咐弟子去押人。
柏青霄對裴庚耳語一番,又拍拍他肩膀,對掌門道,“本尊這師侄調皮得很,要隨你們一同去見見‘大世面’。”
“這、這怎么能……”掌門看到這孩子那么小,條件反射就要拒絕。
誰料玄華老祖指著執劍長老道,“你帶著那孩子一同去押人。”
執劍長老話不多,聞只說是。
掌門話未說完,梗在喉間,說不得,吞不回去,漲的面色難看。只得微微垂首,嘆了口氣。
玄華老祖又對柏青霄道,“你隨本尊去后山。”
柏青霄挑了下眉,見對方幫了自己一把,自然對此也沒什么好拒絕的。
后山一片清幽,鮮有弟子涉足。
玄華老祖只占了一座山頭常年閉關,生活起居簡樸至極,山頭上連座房子都沒有。
柏青霄跟隨著他來到山峰,甫一落地,便見不遠處一處自然天成的洞府,門口掛了兩只燈籠。門外種了不少靈花,靈氣充沛,環繞著樹下的一套石桌石椅。
冷冷清清。
見柏青霄好奇四處探看,玄華態度不冷不熱,指著那漫山遍野的靈花道,“這都是你青歡師姐種下的。”
正蹲下查看靈植的柏青霄仰臉,發出一聲疑惑的音,合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你倒是不知,她百年前在我這留過一段時間。”玄華面無表情,他走過花叢,徑自落座在石凳上。
留?柏青霄眨眼,這字倒是用的靈性。
玄華袖子一擺,桌面上便出現了一盞清茶。“聽說你愛吃茶,我這沒什么好東西招呼。你隨意。”
柏青霄站起來,快步過去,站在他面前,許是玄華老祖意外地在他面前沒有擺架子。柏青霄慣會蹬鼻子上眼,說話立馬隨意散漫了不少,“你知道我是誰了?”
就算識破他易容,也不該那么準確知道他是誰啊。
玄華沒有在意他的禮節,或許是故意為之,他甚至主動與柏青霄拉近關系。聞只一抬眼皮子,“神農谷的人,青歡的師妹師弟。我初見你時,便是這般想的。”
“可要說修為只有元嬰,卻天賦卓絕,能一眼瞧出傀儡術的。”玄華漠然喊出他名字,“柏青霄,除了你還有誰?”
柏青霄挑著眉,似乎也并不意外,只啟唇無聲一笑。“這夸的我可真是……”
話音剛落,玄華手指上彈出一道光,落在柏青霄身上。
頓時易容全消。
一個面容清雋的青衣男子站在原地,像是略顯驚訝,翹起的眼尾弧度偏生又帶了幾分調皮,像在朦朧的山水墨畫上添了幾分生機勃勃的活力。
他長得很無害,也很討喜——至少他的親友都曾這樣談過柏青霄。他似乎就天然有一種‘溫和無害’的氣場——雖然柏青霄本人實在算不上‘無害’。
玄華也是第一次見著這位青歡口中的‘小師弟’,看了兩眼,眉尖微動,又平復了下來。
柏青霄自認為是個俗人,可不經夸,尤其是能被半步成仙的大能夸。若有尾巴,怕是都要翹起來了。
他左看右看,撩起衣角旋身,一屁股直接坐在玄華對位,興致勃勃,“您以后還可以在別人面前多夸我幾句,往后小弟的丹藥生意興旺,忘不了您。”
玄華似乎有些驚訝,嗤笑著,“能耐了,讓本尊替您宣傳。”
柏青霄只抬起茶盞沖他示意,瞇著眼笑。一仰頭灌下一杯,茶水入口,順著食道匯進胃里,溫和的靈力融進經脈,渾身都暖洋洋的。
他眼睛一亮,認出了這可不是俗物。就著碟子上的鮮花餅歡快地吃了起來,塞得腮幫子鼓鼓,小松鼠一樣。“唔!好吃,這是哪買的?我改天也去弄點。”
玄華抬手喝了口茶,面無表情,“我做的。”
柏青霄動作一停。半步成仙的大能都這么接地氣的嗎?
“你師姐喜歡,晚點幫我帶點回去給她。”玄華老神在在,垂下眼,含蓄提醒,“記得說是我做的。”
柏青霄:……
見鬼了,青歡是不是新研制了什么迷魂丹,竟敢拿蒼穹劍派的玄華老祖來試手!
心里想歸想,柏青霄啃完兩塊餅,拍了拍手掌,眼睛一轉,“行呀,沒問題。謝謝您今天的款待!”
回頭他偷吃完再拿給青歡,以報她偷跑的仇!
青衣衣角拂過桌面。玄華側臉,見他吃飽就想走,指尖一彈。
一道寒光頓時落在柏青霄腳上,把他固定住。
“我還有事未說。”
偷偷想跑路的柏青霄被截住,不得不坐回石凳上。
他就知道!
無緣無故好吃好喝,準沒好事!
柏青霄泄氣道,“什么事啊?找我作甚?”
玄華老祖的事,那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玄華喉頭微動,沉默著,似有難之隱。
柏青霄彎腰試圖弄掉腿上的冰塊,可惜不得章法。如今甚至后悔沒把裴庚帶來。不然隨隨便便一道鳳火下去,冰塊不就能立刻消了嗎?
最后干脆放棄,直起身。
“到底什么事?你先說,我卻未必真能做到。”
便聽得玄華慢吞吞放下茶盞,“我曾做錯過一件事,你師姐至今對我心結難消。這次我尋你來,也是為了此事。”
說罷,他自嘲一笑,“柏青霄,你既能識得傀儡術,若你百年前在此,又何至于此。”
柏青霄瞪圓了眼,立刻反駁,“關我何事,我是她下人不成,還得綴她屁股后面?百年前?百年前我還在哪玩著呢。”
“自然……”玄華老祖停頓了下,唇線抹平,“百年前,你從深海秘境歸來,性命垂危。”
“想不到啊!你竟然這么關注我!”柏青霄驚嘆道,其實他甚至都不太記得這件事了。
只記得當時他年少貪玩,自負地進了一個冒險隊要去深海秘境探險,誰料那一隊的修士全軍覆沒。他意識全無,醒來就已經在神農谷了。
師尊師姐們全圍著他,面色深沉的可怕。
最后還是青歡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他命救回來了,卻是丟了一魂。此后對他生活和修為,怕是會影響不少。
他倒是沒啥感覺,就是人變得懶洋洋的,偶爾脾性不受控制地暴躁,七情六欲也淡了不少。
有時候看外界,總覺得像蒙了一層紗,朦朦朧朧并不清楚。若是不做點什么,總覺得自己像塊冷冰冰的石頭,不似活物,心底平靜的可怕。
為了不讓親友擔心,他性子自那之后反而跳脫了不少,情緒大起大落,看著比正常人倒還正常。
總歸還是不一樣的。
柏青霄正試圖回憶深海秘境的事,玄華老祖的聲音卻把他從回憶里拉回到眼前的事情。
只見玄華老祖眸色沉沉,“那時神農谷消息傳來,青歡為了你連夜趕回去。我徒孫的結契大典也是那時候舉行……青歡特意囑我去送禮,我卻搞砸了。”
他手指僵硬,微曲在石桌,寒意攀上茶杯,順著杯底落在石桌上,很快鋪了一層結實的寒冰。
“噢。搞砸了就搞砸了。”一個婚契罷了,柏青霄看了眼冰封的桌面,抬頭不解其意,輕松道,“補辦就好啦。”
“補不回來了。”玄華沉默半天,只得出這一結論,“比勸魔尊迷途知返還難。”
這事怎么又牽扯到魔尊身上去了?又是婚契大典又是魔尊。柏青霄聽了半天,實在不想打啞謎,他直來直往,“舊事重提那么多,不知老祖與我說這些做什么?”
玄華老祖瞥了他一眼,“我想讓你幫我診治一人。”
柏青霄指了指自己,打從心底疑惑,“非我不可?”
可天底下比他厲害的醫修不多嗎?換句話說,他二師姐青歡不正是眼前更好的人選?何必繞了打圈找他。
“非你不可。”
推拒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卷,柏青霄想了想,熊熊好奇心燃起。他前傾上身,“那人到底是誰?竟還要指明叫我去給他治療,醫修那么多,到底為何非我不可?”
玄華不多,他只一側身,抬手越過并不大的石桌。
柏青霄想躲開,無聲無形的冷冽空氣卻把他定在原位。只能睜著眼看見玄華伸手過來。
那似千年不化的冰冷指尖點在柏青霄額間。
柏青霄五感漸漸遠去,腦海里翻滾著涌入不少畫面,喜怒哀樂,情緒如此龐大而復雜,一瞬間襲擊了他所有的感官。
這一瞬間似乎很漫長,長到他看完了近百年的記憶。又很短,短到他在幾次呼吸中便迅速回神。
所有的聲音漸漸離他遠去。
短暫的寂靜過后,柏青霄聽寫些許風聲、鳥聲、花草摩擦的窸窣聲,或許還有,細微的落葉聲。他睜開眼,有些暈眩地扶住石桌,額間還殘留一點涼意。
一片眩暈中,柏青霄甚至看不清對面那從頭發白到腳尖的人,他眨了眨眼,朦朧散去,面前的一片白影漸漸有了五官。
“你讓我治的那人是……?”
玄華坐在石桌另一邊,正靜靜等待他回神,似乎是嘆了口氣,用一種柏青霄難以喻的口吻回答了他的問題。
“沈君越。”
柏青霄覺得此刻的感覺當真難以描述。
玄華干脆利落地把他自己的一部分記憶全扔到了柏青霄腦海里,哪怕修士的各方面的確要比普通人類更上一個等級,可他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人。何況這記憶的人,他大多都不認識。
唯二認識的,可就只有青歡和沈君越。
柏青霄略顯迷茫地試圖消化那些在他腦海飛快閃過的畫面,自己的記憶與他人的記憶終究是不一樣的。
若是他自己的記憶,他甚至能清楚記得每一個細節,可是觀看他人的記憶,就僅僅只是觀看罷了。
這種情況下,他就像個看熱鬧的人。完全不知道誰做了什么,為什么要這樣。
“老祖,您不解釋一下嗎?”柏青霄處于一種玄幻境界,甚至覺得腦子和嘴是分開的。
他聽見自己暈暈乎乎問,“這些記憶可真亂,沒頭沒尾,您好歹給我大概講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吧?”
玄華皺了皺眉,看得出他一點都不想浪費口舌,可他又不能直接像對待自己的直系小輩那般把人扔出去叫他自己消化,更不能說想吩咐就吩咐想指使就指使。
他頓了頓,試圖混過去,“一難盡。”
“那就長話短說。”
玄華表情難以喻,他整理了好一陣子語,當真‘長話短說’,“徒孫被徒弟殺了,為了給徒孫報仇我親手殺了徒弟。”
柏青霄腦子還沒轉過來,聞迷惑地發出一個音。“哈?”
誰?
誰殺了誰?
誰的徒弟徒孫?
第45章 顧景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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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華老祖最終還是決定給柏青霄簡單講一講前因后果,免得柏青霄因為看記憶太麻煩從而跑路。
他啟唇,“當年……”
“稍等!”柏青霄忽然十分緊張地抬手打斷他的話。
玄華以為他有要事準備說,停下話頭,定定看著他。
卻見柏青霄從儲物芥子里快速騰出一堆小吃食,堆在石桌上,順帶給自己斟滿了靈茶,齒間叼著塊鮮花餅,含含糊糊,“好了好了,我準備好了,快說吧。”
這一套動作熟稔至極,玄華被噎的無語,忍不住訓斥,“說的正事,你這一副看雜耍的姿態是怎么回事?”
幾乎是立刻說完他就后悔了。這話似乎也不對,他才不是說自己雜耍的!
柏青霄才不管他。
他笑嘻嘻地催促道,“快說,我做好聽故事的準備了。”想了想,又道,“最好說快點,我徒弟待會尋過來就不得了,這家伙鬧騰起來可厲害!”
竟還敢帶要求。玄華一口氣倒吸上來。
也罷!是他有求于人。玄華頓了頓,無可奈何理了下袖子,低頭道,“這事得從青歡說起。有一日,她不知從哪給我拉回一個小弟子,說要收為養子。”
柏青霄一臉驚嘆,像是沒想到還有這么一遭。
那天玄華一如既往獨自打坐修煉,門外響起聲音。
“玄華!玄華你快出來!”活潑的女聲一直在外面喊著,“玄華!有好東西給你看,你快出來!”
他起身走出去,在洞口見到一抹熟悉的青色身影。
青歡見他出來,笑著沖過來,手上還拉著個少年,一下子沖進他懷里。把他往后撞退了兩步。
“看!這孩子叫顧景懷,是你的徒孫,你可認得?”青歡興致勃勃地把人拉過來介紹,“我是在萬劍石那看到的他,他是個冰靈根,竟還能引出你的劍氣。”
“所以我讓他給我開開眼,瞧!旁邊那九靈鎖仙陣是他獨創的劍陣!雖然我不懂你們劍修,可這小小年紀就能獨創劍陣,了不起啊!你后繼有人了!”青歡大大咧咧一掌拍在玄華肩上。
玄華這才將視線移到那孩子身上。
半大的少年眉眼清秀,此刻略顯局促不安地站著,惴惴等著師祖評價。他一手提劍,一手被青歡牽著,想掙開又不敢的少年模樣,顯得溫吞綿善。
倒是沒什么印象……
玄華查過那孩子的靈根,發現的確是個天資出眾的小孩。
他不由也承認了青歡的說法,這孩子與他頗有緣。
“等等!”柏青霄打斷玄華的敘述,疑惑道,“你剛說,顧景懷獨創了‘九靈鎖仙陣’?”
玄華不明所以,“是。”
“我此前在火羽島見著沈君越,那家伙說是他獨創的。”柏青霄撫掌,恍然大悟,“原來這年頭,劍陣還能剽竊的嗎?”
玄華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別隨便打斷!你先聽下去就知道了。”
修士與天相斗,脫出輪回,壽命隨著修為漸漸延長,可隨著他們脫離凡人的行列,卻因此都難以擁有自己的血脈。
雖然說這顧景懷優秀,可世間優秀的人多了。
玄華既不想搶了自己徒弟的徒弟,也不想在這關頭收養小孩,結下一層因果。因而斷然拒絕了青歡的提議。
青歡拉著玄華袖子晃了晃,試圖撒嬌,“玄華你說話啊!咱們收他做兒子嘛~他那什么師父平日都不管他。小景懷好可憐的,我們把他要過來做兒子吧!”
玄華被扯得沒辦法,肅起臉問,“顧景懷,你師父是誰?”
顧景懷正在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乍然間被點了名,嚇了一跳。他彎腰行了個禮,“稟師祖,弟子師父姓方,號永生,是門派長老。”
聽到這里,柏青霄內心盤算著,暗道這‘方永生’難道就是他一直追查的黑袍人?
當時,玄華座下徒子徒孫何止三千,不記得什么勞什子方永生。
但看在青歡和顧景懷的份上,才勉強記住了這個名。
雖然拒絕了養子的提議,玄華攬著青歡肩道,“你喜歡他,便讓他多些來后山。這等好苗子,埋沒也著實可惜。”
往后,顧景懷當真常常來后山玩。少年身姿若柏,長得飛快,眉眼溫和,氣質穩重,又是與玄華老祖同樣的變異冰靈根。
自然頗得兩人喜愛。
玄華一個師祖,指導顧景懷的時間精力,竟比那有名無實的方永生還多的多。
日子久了,玄華忽然產生些許不滿——那方永生究竟在做什么?擔了個師父的名分,卻除了基礎劍法外什么都不教。
這年頭,竟還有這么離譜的事。竟理直氣壯讓自己師尊給自己徒弟教學,自己心安理得當甩手掌柜的。
他直接去了方永生那,想要敲打對方一二。
正遇上方永生與以占星樓的人交談。
玄華早已活了近千年,在他眼里,所有人基本全是小輩。
他堂而皇之匿身站在大殿上,并不覺得有什么是他不能聽的秘密。他打算等著二人交談完再現身,好好敲打敲打這方永生。
誰想正發現那占星樓的家伙滿口胡,攛掇壽命將至的方永生尋找一個隱世的神獸后裔一族。
可這世間哪還有什么神獸。
玄華聽了一耳朵,只覺得可笑,忽然也沒了訓斥的念頭,沒趣得緊,就干脆打道回府。
后來玄華才從青歡嘴里知道。那方永生壽命將至,四處奔波搜尋延壽的法子,又有自己的親子。
似乎隱隱中,對天資甚高,修為漸漸逼近他的顧景懷頗為不滿,怎可能好好教導他。
顧景懷小小年紀還會藏拙,竟從未對外透露他來后山的事情。
一次打坐醒來,玄華喚青歡不得,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已經長大成人的顧景懷正手把手教著一個少年練劍,見他出來,兩人都收了劍招。
顧景懷彎著眼,朝他親近地問好,“師祖,這是我師父新收的小弟子。快,君越,和師祖行禮!”
他身旁的少年只有他肩膀高,眼瞳漆黑,默然不語,聞倒提著劍行了一禮。
柏青霄細細品著玄華的記憶,方才確認這‘君越’就是沈君越無疑,眉眼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出長大的風華。
他算了算,發現若細究起來,沈君越還算是裴庚他祖宗輩。
這么一看,兩人眉眼間的確都有些相像,一股子華美的銳氣。
玄華背手而立,冷聲道,“本尊允你來此,你怎么還帶了別人?”
顧景懷與他相處久了,發現師祖說話都是這般直白。倒是不怕他,在這‘質問’下還能平靜回話,“稟師祖,君越他上山五年了。可師父都沒教過他,也沒有賜予名號。”
他眉目間顯出一分失落,“弟子見他與我當初相像,就、忍不住多上了點心。”
沈君越仰頭看了眼顧景懷,回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朝玄華跪下了,“不關大師兄的事,是弟子央他帶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罪當罰我。”
在場站著的兩人都驚了。
顧景懷沒想到沈君越認錯這么快,還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唯恐玄華真的罰,嚇得也跟著跪下了,抬臂把少年往身后護,“師祖!”
他只是隨口問了句,怎么一個兩個都跪下了。
玄華默然,揮揮手,“你們練吧。不必管我。”
說罷轉身去尋青歡了。
玄華再閉關,睜眼已過兩百年,他出關那天,洞府前意外的空蕩,貼身的通靈玉牌直發熱。
玄華拿出來,只見青歡忙里忙慌地走了,離開前給他留下一則聲訊。
“玄華!我師弟從深海秘境回來出事了!我得趕回去看看!另外你出關那幾天,剛好就是景懷那小子的婚契大典。我曾答應過去他婚禮,可如今你看我□□乏力……若你出關的早,那禮物在石桌上,你替我走一趟吧!”
玄華看了眼這天色,吉時已過,怕是宣誓環節都過了。
他拿起禮物就匆匆趕去。
出乎意料的是,婚契大典現場一片亂糟糟。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殺了他!殺了他!”
“此等叛門之人,絕不能留!”
……
玄華從天上往下一看,新人、準確地說只有沈君越被眾人包圍在中間,狼狽不堪,身上婚服殘破,赤紅了眼,像只落入獵網卻仍舊掙扎不休的狼崽。
他如今只是個元嬰期,卻能憑著一把劍,在眾人圍攻中殺出一條血路。
即便如此,他雙手難敵眾拳,四周聯手喚起的劍陣耀起玄妙的紋路,死死壓制他的修為,甚至包括一呼一吸,都如此沉重。
本命武器從手中脫離,飛到一邊,斜插入地。
利劍架在脖子上把他強制壓跪,又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架起。大婚之日,這新郎的待遇竟像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玄華眉頭緊皺,從高空俯瞰而下。方發現這沈君越臉上呈現出妖異的模樣,瞳孔金紅,那是妖化的特征。
妖化?還是說,他本就不是人。
沈君越一直在笑,笑的口鼻都是血。他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單純的不解,字字戮血,“大師兄,你為什么要害我!”
“說啊!你為什么要污蔑我!”他吼著,往前一步。被四周緊張的弟子立馬按住了。
彼時,玄華提著賀禮站在云層間,一頭霧水看著這一場鬧劇,一時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
若不說是婚契大典,這顯然就像圍攻某個魔頭的戰場,直至伏誅,方才罷休。
而最可笑的,卻是新人間的翻臉。
顧景懷站在年邁的方永生身邊,在眾人視線下,高聲義正辭地說著,他怎樣發現沈君越是妖族間諜,又是怎樣懷著不忍的心站在大義的一邊要滅親。
說罷忽然吐出一口血,捂住心口,眼瞳緊縮,驚懼在期間一閃而過,很快又變成漠然。
他身旁的方景明——方永生親子——扶住了他,怒斥道,“沈君越,你看你把大師兄氣成了這樣!”
沈君越一直在笑,眸色冰冷,直直盯著方永生。他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猛地發力前沖兩步。就這兩步,竟把方永生嚇得一跳。
但他很快又被架在肩膀手腳上的劍給扯回去了。
“方、永、生!”沈君越呲牙,血色糊了滿嘴,“你當真以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嗎?”
方永生驚怒交加,像被踩了尾巴,面色驟變,“放肆!”
他身邊的顧景懷就像他的劍,在他一聲令下沖出去,手中的劍在烈日下閃著寒光。
——瞬息間挑斷了沈君越的手筋腳筋。
鮮血自艷麗火紅的婚服而下,漸漸淌了一地。
“住手!”一道叱喝來自天外。
玄華從天而降,轟的一聲砸在眾人包圍的圈子中央,冰霧彌漫,繼而散開。他就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一出現,幾位掌門長老連忙行禮問好。
“到底怎么回事!”玄華斥道。
掌門上前半步,稟明事實。
正如剛剛聽到的,顧景懷發現沈君越乃是妖族間諜,意圖偷盜法寶。
顧景懷在大典上揭穿了他,這人竟然心懷不滿,對把自己一手養大的師父拔劍相向,還污蔑方永生滅他全家,偷盜靈器。
如今兇手伏法,正要押回方永生那處置。
“查過了嗎?”玄華淡淡道。
此時掌門派人去寶庫一看,的確少了一些法寶。
現場,方永生及其弟子全都作了證人,明這沈君越各種詭異行徑,表明此人平日里就從不尊師重道,來歷也可疑。
眾人指點下,似乎也沒有放他活路的理由。
沈君越環顧一圈,責罵聲一片。他笑哼一聲,低下頭不說話了。
玄華怎么聽都覺得蹊蹺,卻又想不通其中關竅。可他信顧景懷,他問顧景懷,“你方才所說種種,可是真的?”
顧景懷沉默了很久,啟唇,眾人以為他要說話。卻見這人張嘴,先咳出一口血,他捂著胸口,身形搖晃,輕輕合著眼,一個輕的幾不可聞的‘是’,倒地暈了過去。
“既如此,”玄華轉眼看著周圍的人,一一看過他們的臉色,抬起手,眸色冷冽,掌中化出一枚細小的冰錐,散發著極寒之氣,“證據確鑿,當場伏誅了吧。”
第46章 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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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越乃妖族間諜,又是偷盜靈器之人。
揭發他罪證的顧景懷當場暈倒。
哪怕物證人證聚在,玄華仍舊本能地感知到不妥,正想當場處置了沈君越讓他假死,回頭再囚禁起來細查。
卻沒想到,方永生出來求了情,辭懇切,想要把沈君越帶回去擇日處決,以儆效尤,好查出更多的‘間諜’。
他說的冠冕堂皇,字字在理,何況又是沈君越與顧景懷的師尊。
玄華不好拒絕,把這燙手山芋一甩,干脆先拎起顧景懷回了后山。
顧景懷身體并沒有傷,奇怪的是神魂卻受了不少的損害,一直昏迷不醒。
喊了幾個醫修來看,都只能治標不治本。
說起醫術,修真界哪有比得上神農谷的呢?玄華想著等青歡回來,請她一治。
轉眼幾天過去,玄華從傳話的弟子口中知道,門派下令,明日當眾處決沈君越。
這日夜里,顧景懷卻醒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拉著玄華的袖子,焦躁心急,“師祖,君越、君越呢?”
玄華面無表情,渾似座冷冽的冰山,“死了。”
“師祖!”顧景懷猛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趴在床邊咳得昏天黑地,卻死死扯著玄華衣袖,目露哀求,“救他!師祖,求求您,救他!”
玄華只覺得莫名其妙,他冷淡地揮開顧景懷的手,“那日分明是你站出來說他是叛徒是逆賊,挑斷他手筋腳筋的也是你,怎么現在又想救他了?”
顧景懷蒼白著臉,“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說那些、手腳不受控制……”
他咬著手指,把指尖咬的鮮血淋漓,艱難回憶,“師尊!是師尊大典前,給了我一盞茶,我喝了就暈過去了。醒來、醒來的時候……”
他死死捂著腦袋,血絲慢慢爬上眼球,“是了!我醒來的時候,我、我在說些什么!”
他渾身顫著,紅著眼,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瘋了。
玄華感知到一絲不忍,抬手先用清心咒穩住他情緒。
“放心,他暫且沒事,現在關在你們師徒原先的峰頭上,明日才處決。若其中有隱情,明日本尊為你們做主就是。”
他遠離前峰,在后山修煉,避開塵世。兜兜轉轉,最后還是被扯進了紛爭中。玄華想,既然都已經插手了,不妨這次直接把人接回他后山算了。
“明日、明日……”顧景懷看似虛弱到呼吸都艱難,此刻竟能一舉下了床,召出本命靈劍躍上去。
玄華面色微變,呵斥道,“顧景懷!你去哪!”
果不其然,那虛弱的模樣如何御劍?顧景懷從搖搖晃晃的靈劍上摔下來,卻又不死心,雙手撐著長劍從地上艱難起身,“我要去救他!師祖,幫我,求您幫幫我!”
也不知好好的大喜事怎么忽然成了這模樣。玄華嘆了口氣,直接帶著他過去。
縮地成寸,幾個呼吸間就到了關押沈君越的地方。
牢房門口大開,里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這是逃出去了?玄華還沒想通。顧景懷已經尋著地上的血跡一路追去。
離牢門不遠,他們看見了兩個偎在一起的人影。
玄華追上去,見顧景懷扶著樹身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那處。
是劍刃從身體中抽出的身影,帶起了朵朵血花,濺在鋪就落葉的泥地上。
薄云散去,露出天上的月光,照射出那張被血糊了半邊的臉,一邊是俊美無儔的人臉,一邊是爬滿紅色花紋與些許毛羽的妖異,金紅的雙瞳盛滿了恨意。
沈君越抽出劍,冷眼看著那蒼老的人跪倒在地,那年老之人大睜著眼,抖著手指著他,面朝地倒下。
他竟能越過修為,把他的師父——方永生給殺了。
哪怕方永生此前有多廢物,他的修為有多少是丹藥壘砌,可他確確實實是個化神修士。
沈君越竟能撐著斷掉的手筋,以元嬰修士的修為,越階斬殺。
顧景懷上前一步,身形不穩,雙目惶惶。
沈君越聽見人聲,面無表情轉過身。也許他此刻是做好被抓住的準備的。可當他看見兩人——準確地說,他看到了顧景懷。
“大師兄,你過來啊。”沈君越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唇角彎起詭異的角度。
他右手提劍,朝著顧景懷伸出左手,腕上鮮紅的血線凝固了血跡,如此刺目,如身上臟污的婚服一樣的刺目。
“越階殺人?”柏青霄聽到這里,只覺有些驚詫。
但想一想,似乎也并不多么難以理解。“也難怪個個都想奔著劍道去,劍修越階的事果真還是太離奇了點。”
他腦海里替換成裴庚長大后的樣子,很快又搖了搖頭。
才不可能,他徒弟乖得很,瘋狂、壓抑、仇恨這些悲觀且絕望的因素,他可是半點都不想裴庚沾上。
柏青霄咔嚓咔嚓啃著糕點,“不過這也太稀奇了點,我聽您說,沈君越手腳筋已斷,怎么可能自己逃得出去?那方永生和他兩個弟子關系都不是很好,也不大可能劫獄。”
玄華卻否認了他的觀點,“那你猜錯了,的確是方永生劫獄。”
既是師徒相殺,這般的狠人,玄華不得不警惕了幾分,他按著顧景懷的肩,提醒他小心。
可顧景懷還是推開了他的手,朝著沈君越而去。
當時玄華的注意力可都在顧景懷他們二人身上,他唯恐沈君越已經瘋到對顧景懷出手。
畢竟先前顧景懷親手挑了沈君越的手筋腳筋,往后沈君越可就是永遠的廢人了,誰會不恨呢?
然而,對顧景懷出手的,卻并不是沈君越。
哪怕當時,沈君越拉住了顧景懷的手,臟污與干凈的皮膚相觸時,他已經提起了劍,殺意畢露,滴著血的劍刃直沖顧景懷而去。
“小心。”玄華不可能眼看著慘劇發生,他動作極快,用法術瞬息冰封了抬起劍的沈君越,使之動彈不得。
卻不料被所有人忽略的‘死尸’——那方永生驟然暴起,他張開五指,落葉被氣流炸飛,泥土沖進他手里化為一柄鋒銳無比的長劍,一舉刺穿了護著沈君越的人。
從背部直穿到身前,正中心臟。
土刺自劍上寸起,方永生哪怕知道刺錯了人,竟也毫不留情要顧景懷去死!
他抽出土劍,土刺全留在了顧景懷體內。
方永生面上是遏制不住的瘋意,“所有擋我的、都要去死!”他抬起手,正要再如法炮制殺了沈君越。
“住手!”回過神的玄華勃然大怒,轟然一擊把方永生凍做冰塊。
寒意漸去,化為水流,帶過臉上的血色。沈君越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從要大師兄死、到大師兄為了他而傷。
世事變化無常,可是怎么就能那么弄人呢。
他整個人都傻了,抱著顧景懷的身軀跌坐在地。
玄華急急過去探脈。
他焦急的雙眸對上沈君越金紅的瞳孔。
玄華張口,“他……他神魂已滅……”
無力回天。
蒼穹劍派密室內,那屬于顧景懷的長明燈,也做魂燈之稱。
啪的一下,滅了。
修士修的不僅是肉身強健,更關鍵的是神魂。修的神魂越發強大到能離體,那便是元嬰的最低門檻。
而后哪怕肉身已滅,只要神魂仍在,用其他方法救回來也并不晚。
顧景懷雖然被刺中心臟,可他修為早已到了元嬰。只要及時救下他的神魂,只要能安置好他的神魂……
只要救下他的神魂……
可是,他神魂竟就這樣悄無聲息散了。
柏青霄也未嘗聽過這等異事,他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下,如果是他在這種情況下,會怎么辦。“查他丹田,探他靈府,搜他肉身……”
玄華搖搖頭,“都沒有。”
柏青霄想不通里頭關竅,“不可能,元嬰修士哪能這么脆弱。雖然是炸了心臟,可也不過肉身罷了。他怎么就……”
玄華繼續道,“比起這個,的確是我教導無方。”
他擰著眉,不經意捏碎了手中茶杯,茶水潑了滿手。
玄華當時對方永生不再留情,強行剝離對方神魂,查看記憶。
眾所周知,剝離神魂,強行查看他人記憶,那人必定非死即傷。
玄華修為早已達到頂峰,他有把握把傷害壓到最低,他只想撥開迷霧,知道真相。
可事實只讓他,怒火滔天。
卻說那方永生,當年在占星樓一位名叫宗措的修士慫恿下,找到了據說是神獸后裔的一族。
在當時,以一介化神修士的能耐,滅族奪寶。
那是多么令人發指的行為,因果?他早已不怕因果,因果在渡雷劫時才會出現,而比起成仙,已經走到人生盡頭的瘋子只在乎接下來怎么活著。
鳳族人的血有延年益壽的作用,可這作用比起早已經過數百年歲月的修士來說,還是太少了。
方永生比魔域爬出來的魔鬼還可怕,他抽干了所有鳳族人的鮮血練就丹藥,解決了短期問題,又開始盤算更長久的利益。
神器不能讓他永生。
只有那傳說中壽命幾與天齊的神獸鳳凰可以。
世間雖早已沒了鳳凰,依那宗措所說,卻并非不能再造一個鳳凰出來。
只要不斷刺激那鳳族人,讓他們返祖,讓他們脫離人身,浴火重生!
他必然能得到一只純血鳳凰,得到用之不竭的鳳凰血!
三百年前,方永生殺了所有的鳳族人,只留下宗措占卜出的那對雙胞胎。
其中弟弟沈君陽天賦甚低,庸碌無用,是為棄子。而那哥哥沈君越,卻年紀輕輕,身懷火系天靈根。
方永生以‘學藝復仇,而劍修最強’蠱惑,步步為謀,引得沈君越來蒼穹劍派拜師,拜入他的門下。
此后查過古籍數十,不斷刁難,不斷挑撥離間,不斷刺激,都讓對方死里逃生。
失敗過多,他心懷不甘,正要通過‘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辦法,來刺激沈君越。
為此,他故意在婚契那日,在沈君越面前暴露了自己就是他苦尋不得的仇人,譏笑對方認仇人為父。
沈君越忍下來了。
卻在大典時,被自己的愛人背刺。
誰能料到,方永生為達目的,不惜把本就看不順眼的大弟子做成傀儡……
傀儡術,他不知從哪習得的邪術。
“說來可笑。”玄華抖了抖手上的茶水,茶水凝結成小塊的冰,從他手上落下。
在這風和日麗的一天,他對柏青霄這般說著,“我竟不知我收的徒弟,暗地里是個會嫉妒自己弟子的小人。”
方永生除了自己的親子,誰都看不慣,尤其看不慣作為他徒弟,修為卻漸漸逼近他的顧景懷與沈君越。
可他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玄華老祖。
也是當年顧景懷藏拙,從未透露過他得老祖絕學的一點消息。
因為方永生就沒想過玄華老祖會出現在大典上,并且開口就要當場殺了沈君越。
這怎么行!他花了無數心血的,不能就這么讓他死了!方永生為沈君越求情,掌門礙于老祖的權威,不肯松口。沈君越怎樣都避不開門派處決的決定。
于是方永生決定,夜晚過來劫獄,把人轉移地方,再想法子。
可他到底托大了。那早被掏空的腐朽身體,和那不比盛年時的反應,讓沈君越鉆了空子,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元嬰,還惡劣地攪了攪。
方永生的神魂還在手里尖叫求饒,看完他所有記憶的玄華只覺得荒謬,避世多年,萬萬沒想到自己門派里還有這等腌臜事。
等他回過神來,別說什么把抽魂的傷害降到最低了。
他直接把方永生拎到大殿那里,在所有弟子面前,把方永生神魂打散,肉身消融,以儆效尤,更是追究占星樓蠱惑他弟子之罪。
新起的占星樓被拆的七零八落,修真界再無名為占星樓的門派。
做成傀儡……傀儡術?柏青霄推算了一下,以同樣被下了傀儡術的江緋月為例,哪怕此刻刺她心臟一劍,按理,也不該就這樣神魂俱滅。
他好奇問,“顧景懷當真死了?”
玄華冷著臉道,“后來青歡從神農谷趕回,她花了很長時間重塑沈君越的筋脈,奇異的是,沈君越的手筋腳筋眾目睽睽下明明已經被挑斷,再診,卻只是受損。又或許是什么別的原因,比如鳳族人體質特異,他自愈了。”
“顧景懷的神魂,也的確尋不回來。他似乎真的就這樣沒了。”
玄華說起此事,也是唏噓,“我和青歡都認定了顧景懷的死亡。沈君越卻不肯接受,他偷偷帶著顧景懷的尸身消失。多年后,我再聽他名字,他已經在魔域混出了名頭。”
“好吧,故事說完了。”柏青霄伸了個懶腰,撐著下頜,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空了的糕點碟子,指尖靈活地把它立起來,指腹定著一個點轉碟子。
“可您至今沒說,讓我去給沈君越治什么啊?治他相思病嗎?那我也不能讓死人復生啊。”
“自然不是。”玄華頓了頓,“他瘋了,得了神魂分離癥。”
“他會誤以為自己就是顧景懷。”
第47章 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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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分離癥。
把自己誤以為是顧景懷。
可柏青霄見他時,分明無論沈君越表現出怎樣的人格特征,他都始終知道自己就叫沈君越。
而且更奇怪的難道不是沈君越的修為嗎?
一會兒元嬰,一會兒大乘。這怎么可能呢?難道他還會有意識地壓制自己的修為嗎?
柏青霄想不通。
似乎是有什么人驚動了眼前的結界,空氣中閃過瑩瑩光色,漸漸連成一片。
那半球狀的結界在風中顯現出淺藍色。
柏青霄往天邊看去,那邊有三個小黑點,兩個比較大些的‘小黑點’正敲著結界,試圖過來而不得其法。
嗯?他來的時候有見著結界嗎?柏青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身旁的玄華一揮袖,那結界自頂端往下散去。
天邊最小的那顆小黑點咻的一下沖過來,炮仗一樣沖進柏青霄的懷里。
“誒!好了好了,你這是怎么了?”柏青霄被撞的倒吸一口氣,捏了捏裴庚的臉,滑溜溜又軟乎乎。他眼睛一亮,雙手齊上,揉面團一樣托著小孩腮部揉啊揉。
裴庚皺緊細眉,“那家伙,跑了。”
“誰?”柏青霄一愣,隨后一錘掌心,后知后覺想起一件事來。他聽故事太入迷,差點把百年前的事情和現在搞混!
既然那方永生早在玄華手里沒了,那定然是死的透透的了。
那問題來了,滅了鳴鳳國的方姓黑袍人又是誰?
不帶他開口詢問,隨著裴庚一同前來的兩位劍派弟子已經向玄華問好,稟明事情。
“師祖,方景明逃了。我們去的時候,他整座山峰已經搬空。掌門讓我們來詢問您,是否要昭示天下斷絕關系?”
玄華漠然道,“通緝叛徒,帶來本尊面前。”
斷絕關系還不夠,這是要抓捕回來受罰啊!兩位弟子駭然,連忙應是。
他們又轉身對柏青霄行了一禮,“這位前輩,額!”
他們看了眼柏青霄,面面相覷,似乎不確定這個是不是他們找的人。
這一身神農谷的弟子服,卻偏偏怎么成了個男的!
那到底還是不是他們要找的那位尊者?
柏青霄摸了摸鼻尖,隨意尋了個理由,“我青歡師姐有事先回去了,留我下來處理事宜,你們有什么事要說?”
‘青歡師姐’?原來如此。
想到傳信的人似乎也沒有說明名字,只說‘與你們師祖商議事宜的真人’。
兩位弟子連忙道,“這位前輩,隨青歡真人來的那些弟子托我給您帶句話,她們都在此處山腳等候。”
“我知道了。”柏青霄應了句,使勁揉搓著裴庚的臉,笑瞇瞇地撐著胳肢窩把人抱進懷里,像對待尋常孩子一般。
裴庚皺著臉調整了姿勢,讓自己坐的舒服。
他一轉臉,就發現那玄華老祖正默不吭聲盯著他瞧,眸中寒意森森,或許更多的是打量和懷疑。
他發現什么了嗎?!裴庚一驚,扭頭把臉埋進柏青霄懷里,鴕鳥一般不想說話。玄華老祖已是半仙,他真的沒有把握對方不會看穿他!
等兩個傳話的弟子出了結界。
玄華才出聲道,“剩下的事,你就回去問你師姐吧。她后來去了魔域一回,回來后悶悶不樂。要是她肯告訴你,必然比我說的還詳細些。”
“哦?”柏青霄就說為什么這故事從頭到尾好像都不怎么和青歡沾邊,怎么就成了青歡心結了。
他一邊用靈茶投喂裴庚,一邊道,“您似乎還沒說完,方景明又是誰?”
“方永生親子。”玄華冷聲道,“看在當年他對他父親所作所為一無所知情況下,才留下他。只是沒想到,他竟沾了傀儡術這等邪術。”
“果真是,子承父業啊。”柏青霄笑瞇瞇道,他抬起食指晃了晃,“可還不止這樣,他沾傀儡術,其實是為了更好控制我師侄幫他換丹。”
“換丹?”玄華面色嚴肅起來,“怎么回事?”
柏青霄干脆把之前遇到的妖修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在裴庚一臉懵的情況下把人放上石桌,“看!我的小徒弟,嘖嘖嘖,他的身世簡直堪比另一個沈君越。”
他把裴庚的身世簡單說了一遍,還有占星樓那個宗措干的好事。
當然,他隱瞞了裴庚返祖的事情。
裴庚愣了一下,然后瘋狂掙扎從石桌上跳下來。他是變小了但他不是真的小孩!他師尊怎么就能這么自如地把他拎來拎去!
“不過小七當然是幸運的,沒有拜個渣滓為師,而是拜了我這么個溫柔善良大方平易近人的好人做師父,對不對?”
柏青霄隨手一抓,又把人拎回懷里,一手按著裴庚后腦勺往下摁了摁,強制對方點了點頭。
裴庚:……
他張嘴剛想說話,柏青霄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糕點,滿滿當當,保證堵住,一點否認都出不來。
算了。裴庚沉默地抬手捂著鼓囊囊的嘴巴,慢吞吞咀嚼著,決定暫時性當一個啞巴小孩。
“豈有此理!”玄華眼中跳躍著灼灼火焰。
想來如果他早知道這些,剛剛對兩傳話弟子說的就不是‘帶他來見本尊’,而是‘帶他腦袋來見本尊’了。
玄華壓抑著怒火,可他腳下的冰寒順著那塊土地蔓延而去,速度極快。一下子把眼前的所有景物變成單一的冰寒之色。
連那本來搖曳的靈花,也全被冰封在內。他深吸一口氣,頭疼至極,“此事本尊定然深究到底。”
柏青霄樂得有人替他解決麻煩。
一枚玉佩落在石桌上,滑了過來。柏青霄疑惑看去,視線從玉佩上移到玄華面上。
“為免你遇到方景明,”玄華有備無患,“里面有本尊三道劍氣。自然,如果你能前往魔域一趟看看沈君越,你要什么,盡管開口。”
去哪里尋得比這還厲害的攻擊法寶?攻擊法寶尚且要修士以自身功力催發,自然也受修為桎梏。
可半仙的三道劍氣,那是無價之寶!平白就能擁有渡劫期的三道攻擊。
柏青霄立馬收了玉佩,抬起眼,亮晶晶盯著玄華,嘴上雀躍道,“謝謝老祖!但是三道也太少了!咱們湊個整數,三十道如何?”
這家伙好貪。玄華剛剛談論正事的心情全然沒了,心情有些哭笑不得,“這玉佩已是極好的材料,也不過只能容納本尊三道劍氣,多了就裝不下了。”
“那我用完能來您這補一下嗎?”柏青霄立馬又想到別的法子。
玄華黑著臉,不說話了。
柏青霄自顧自笑了開來,眼睛彎彎,他擺了擺手,“其實三道也很不錯,我方才只是在開玩笑。您剛說那么多,我心里已然有了些推測,可不管我治不治得好,先說好啊,報酬不能少。”
“你想要什么?”玄華問,“蒼穹劍派立派已久,無論你要什么,寶庫里都能尋得一件。”
柏青霄低頭看了眼裴庚,裴庚不明所以仰臉看他,不出意外又被瘋狂揉了一頓臉。
柏青霄無奈嘆了口氣,似乎極為憂愁,“我這小徒弟對劍修可是十分向往。奈何神農谷沒一個能教他的,我就怕這家伙自己練著練著,走火入魔了。”
柏青霄抬起眼,說出請求,“若能得到您一星半點的指點,打打基礎什么的也好啊。”
玄華沉默一陣,道,“火系天靈根?”
柏青霄有些驚訝,應了一聲。
“是不是還得了長明那鱉孫的傳承?”
柏青霄這回十分詫異,還以為這事要黃,果然是冰火不相容嗎?何況對玄華而,這還是他死敵的‘弟子’。
玄華瞇著眼看裴庚,裴庚一臉無辜地盯著他,試圖彰顯自己的無害。
“可以。”玄華松口了,“你們師徒二人在后山尋個位置,留一段時日吧。至于前往魔域的事情。”
他看了眼柏青霄,“你修為尚淺,急不來。”
隱隱又被話里話外說了一下修為的柏青霄不耐了,他一拍石桌,站起身,“既然如此,這段時日打擾尊者了。在這之前,我先回一趟忘憂堂找找師姐。”
他看向裴庚,“你隨我去還是留這?”
裴庚啪嘰一下抱住他大腿,像坨粘糕,態度顯而易見。
“也行,左右不過半天時間,走吧。”
“等等。”玄華喊住他們,刷的一下拿出打包好的包裹放在石桌上,精心準備的錦囊上面還打了個俏皮的蝴蝶結。
玄華見柏青霄視線飄過來,老臉微紅,“咳,記得幫我,與她說一聲。”
柏青霄:……
這蝴蝶結少女心到他完全不想偷吃了!
柏青霄揮手把錦囊收進芥子里,扭頭剛要走,玄華又喊住他,沉默半天,“那個,你和她說一聲,她不在,這靈花許久沒人澆水,都要枯萎了。”
柏青霄訝然,“老祖有手有腳,不會自己澆?”
這話當真是……玄華憋了半天,覺得還是要提點一二,他冷聲道,“小師弟,做人不能這么直接。我讓她回來澆水,難道真是讓她回來澆水的嗎?”
那不然喊她回來做什么?
不對!柏青霄回頭瞪他,“誰是你小師弟?”
玄華還沒來得及說話,柏青霄拎起裴庚御風而逃,速度要多快有多快。
玄華頓了頓,不知想到什么,緩緩吐出半口氣。
面前風景冰雪消融,靈花在陽光下搖曳,花瓣沾著晶瑩的水珠。他獨自坐在石凳上,虛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師尊。”裴庚圈著他脖頸直起身,忽然喊了一聲。
身前弧狀的結界把凜冽的風全擋在了外面,卻也像個安靜的小空間,顯得只有兩人的此處格外溫馨。
往后看去,能看到來時跟著的女修都遠遠綴在他們后頭。
裴庚托了托自己的腮,疑惑道,“師尊那么喜歡揉我的臉,是覺得弟子現在長得可愛嗎?”
那當然是啊,裴庚現在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小孩。
修真界小孩可不常見,柏青霄長那么大也沒見過幾個。此刻他特別理直氣壯,“不可愛誰摸你?”
裴庚眼珠子咕嚕嚕轉著,瞬間想到以此占便宜的辦法。他把自己紅潤的側臉湊近些,指尖在臉頰壓下一個小窩,顯得軟乎乎的。
“那您要不要親親我?我很好親的。”
第48章 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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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很誘人。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沒能避免的被大人親臉。柏青霄瞬間覺得這個誘惑很大,吧唧一下親在小弟子側臉上,又連著親了幾下。
當真又暖又軟,比面團還得勁。
裴庚眨了眨眼,趁他不備轉過頭,嘟起唇等親。
沒想到柏青霄半路停住,笑出一聲氣音。
修長有勁的兩指捏著裴庚嘴巴捏出個小雞嘴,“你這是做什么?你這孩子知不知道,男男也會授受不親,嘴巴不能隨便親。”
裴庚很想反問一句誰不懂?雖然他沒經歷過那啥,但是以前他見過長大的兄長都有和派來專門教導行房的女官親親我我的。
他沒吃過豬肉也該見過豬跑。
裴庚苦惱地掙他兩根手指的鉗制,嘴皮子都被捏紅了,他含含糊糊,“師尊不一樣。”
“為師當然不一樣。”柏青霄理直氣壯。
他像每一個對小輩十分關心的長輩一般,細細囑咐,“為師和你說,這修真界比凡間還危險,喜歡小孩子的變態特別多。你不能隨便跟不認識的跑了,也不能隨便讓那些大人碰你,知道不?”
這是真把他當小孩了?裴庚別扭了一會兒,決定坦白,“雖然弟子看著小,但是心智還在,該懂的都懂……”
“就你那還不夠我十分之一的年齡。你懂個錘子!”柏青霄不信,“為師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裴庚深吸一口氣,煩悶不堪,“記住了記住了。”心里盤算著晚些能不能借著這便利跑去爬床。
畢竟師尊都覺得他是小孩了,那他需要睡眠、怕黑要抱抱、要人□□也很正常的吧!
那不穿衣服睡也正常的吧!
裴庚滿腦子不干凈的思想,頂著一張什么都不懂的臉,屁顛屁顛抓著柏青霄衣角。
柏青霄去哪他就跟哪,完美詮釋什么叫小尾巴。
結果裴庚一回神,發現他有的沒的想那么多,終究還是個小孩身體,什么都做不了啊!
“師尊師尊!您有沒有什么辦法讓弟子長快些,修為什么的不重要,長大點就好!”裴庚只夠得著他大腿,看人都要仰頭,十分不爽。
“太矮了,好不方便!”裴庚星星眼,比劃著,“長大一點,能抱著您的高度就差不多了。”
柏青霄壓根沒細想,隨口回道,“抱我干嘛?你現在這幅樣子還挺搞笑。來,為師給大腿你抱。”
裴庚欲又止,止又欲,腦子一轉,“長高了方便拿劍啊!”
他肯定道,“對了,老祖不說要教我習劍嗎!可是師尊,我現在這個樣子,劍都比我高!怎么學劍法打基礎呢?”
柏青霄終于給了他正眼,在宮殿外停下腳步,認真考慮起這件事來。
他比劃了一下裴庚的高度,嘆了口氣,“可是要你變回人形就快吃窮我了!行行好吧,為師去哪給你找那么多靈植?”
“不是靈植也行,只要有靈氣的東西都可以!”裴庚知曉柏青霄同意他的觀點并且幫忙,連忙道,“獸丹我也能吃,一些有靈氣的丹藥都行。”
“師尊,弟子長大了能保護您,而且器大活好,咳,您不虧!”
柏青霄微微疑惑,歪頭,“器大、活好?”這個詞怎么聽起來怪怪的。
裴庚頂著一張無辜的臉,誠懇地看著柏青霄。“就是能成大器,讓生活更美好的意思!”他傲然挺胸,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柏青霄拍拍裴庚腦袋,“行。為師回頭給你找找剩下的獸丹。但現在還有別的事要辦。”
裴庚忍不住笑了,暗道師尊果真聽不懂嗎。他面上乖巧,“好的師尊,沒問題的師尊!弟子都聽您的。”
可他以為不懂的柏青霄卻以為是裴庚不懂,心想著:別說是小皇子了,這民間的教書水平,嘖,亂用詞匯到這份上,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除了劍法,他務必得想法子豐富一下徒弟的閱讀量才行。
總不能真讓人成了個大字不識的莽夫。
“師姐!我回來啦!”柏青霄大咧咧喊道,他氣勢洶洶一腳踹開宮殿大門,想要秋后算賬,結果里頭空蕩蕩的一片。
他往左邊走去,撩起珠簾,“師姐?”
又跑去右邊,從山水屏風邊探出個腦袋,“師姐?”
連后邊偌大的花田里,也沒找著個人影。
“奇怪,人去哪了?”柏青霄納悶。這家伙先前腳底抹油溜得飛快,按理應當比他先回來的啊。
扭頭一看,裴庚蹲在花田邊對著那小片地吞口水。
柏青霄哭笑不得,走到他后面,用腳尖輕輕踢了踢他屁股,笑罵著,“沒出息!有那么餓嗎?”
這可都是高階靈植,裴庚委委屈屈抱著一株靈花,他蹲下去的身高和靈花差不多,連成一坨帶花的粘糕,“要長大。”他微弱地抗議,“弟子只是想長大。”
“要不,我就吃一口?”裴庚遲疑道,“就吃一口,二師伯不會發現的吧?”
柏青霄見他那模樣,差點笑抽過去。
他半蹲下去,手肘撐著膝蓋,想了想,捻下一片粉色花瓣,在裴庚面前晃了晃,“啊——”
裴庚張嘴,露出軟腭后緣正中懸垂的小舌頭,晃蕩著,“啊——”
這模樣說不清到底是乖還是蠢了,柏青霄一手掩著唇遏制不住笑意,另一只手捏著那片薄如蟬翼的花瓣,在他鼻尖碰了碰。
待裴庚抬頭,他又把花瓣在人下唇碰了碰,壞心眼地等人低頭,又立馬換了位置。
一會兒唇角一會兒在人中,反正晃來晃去就是不喂,逗著玩。
裴庚被逗了一會兒,后知后覺柏青霄的惡劣。
他撇了撇嘴,猛地張開一口牙,憤憤咬住那飄忽不定的手指,舌尖在指腹一掃而過,把花瓣卷進嘴里,吧嗒吧嗒嚼了一下,咕咚吞下肚。
“嘶!你這饞鳥。”柏青霄攤開二指,玉琢似的指腹上明晃晃的一道水痕,游過了微凸的指節往下落。
柏青霄皺了下眉,感到不適,“黏糊糊的,給我搽干凈。”
他本意是讓裴庚用衣服或者什么手帕給他擦一擦。
誰知裴庚不知怎么想的,吸溜一下又往他手指上舔了一口,理直氣壯,“口水消毒,干凈了!”
柏青霄都要氣笑了,“你是生怕我不拔光你的毛對吧?”
裴庚眼睛轉了轉,鬼靈精怪的模樣,也不知道在搗鼓什么壞主意。
然而,柏青霄很快就知道了……
裴庚飛快起身,上身傾斜,在柏青霄下巴上吧唧一口,扭頭就跑。
“你!”柏青霄摸著濕漉漉的下巴,站起身不可置信。
別看裴庚那雙小短腿,跑的還挺快,轉眼繞過花架和噴泉往外跑去。
能耐了啊,他倒要看看這家伙能跑哪去。柏青霄優哉游哉跟在他身后,一邊走一邊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著手。
誰想到裴庚連這后院都跑不出去,他顧著看后面的柏青霄,可不看路,啪的一下狠狠撞上一堵肉墻,作用力太大,他被反彈出去,卻被一只手及時抓住,幸免于難。
“噗哈哈哈!讓你跑啊!”柏青霄毫不留情地嘲笑。
他走過去,看了眼捂著腦袋的裴庚,挑了下眉,方看向來人。“二師姐,讓我好找啊。”
青歡道,“你既回來了,也不去緋月那看一看。”
柏青霄無辜攤手,“傀儡術已除,剩下這么點小事,我相信師姐。哦對了!”
他從芥子空間拿出那可笑的大包袱,在指尖晃了晃,“有人托我給師姐送點好吃的。”
青歡一把搶過去,收進儲物空間,沒好氣道,“讓你給我帶好吃的,可沒說讓你來我這尋好吃的!我這好好的靈花園被你禍害成什么樣!”
“沒法子,收了個肚子像無底洞的徒弟,少了一頓都會被餓死那種。”柏青霄拎起裴庚,在青歡面前晃了晃,“我這不是實在養不起了嘛。”
他眨眨眼,“話說,二師姐,你沒話要和我說嗎?”
哪怕是青歡,也不免為柏青霄的敏銳感到心驚。
她柳眉下壓,沒精打采的模樣,“吃都吃大半了,剩下的都給小七吃去。你隨我去正廳。”
裴庚聞,眼睛噌的一下亮起。
柏青霄剛把他放地上,這家伙扭頭就奔著那可憐的靈花使勁摧殘去了。
柏青霄隨著青歡進大廳,疑惑道,“師姐怎么忽然這么大方?”
“我哪日不大方了?”青歡翻了個白眼,指著椅子,“坐。”
“師姐忽然變了性,小弟害怕的緊。”柏青霄插科打諢,還裝出副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樣。
這戲精!青歡額間飚出幾道青筋,倒完茶哐當一聲把茶壺重重放回桌上,“好了,我與你說正事。玄華事先和你說了什么?”
柏青霄張口就來,“他十分熱情地邀請我過去小住,還說要把一身絕學傳給我徒弟。說不定以后,我也是個劍仙的師父了!”
青歡惱道,“說人話!”
“哦?我還以為師姐就喜歡拐彎抹角的呢。”柏青霄使勁埋汰她,瘋狂拱火,“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說,非要讓我去劍派走一遭,就為了叫人老祖勻出時間來給小弟講故事。這彎彎繞繞,刺激!”
青歡死死盯著他,半晌像是泄了氣,肩膀頹廢地壓低,唇間呼出口氣來。“我猜著他只和你說了沈君越去魔域前的事情。”
柏青霄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并且擁有旺盛的求知欲,“師姐,要是顧景懷和你的寶貝師弟同時掉水里,你先救哪一個啊?”
青歡惡狠狠道,“反正不救你,讓你喂魚去吧!”
柏青霄只一味地笑,笑夠了,方才道,“我~不~信~”
“不和你鬧了。”青歡嘆了口氣,兩指揉了揉鼻根,“事實上,我后來還去了一趟魔域。那時你還昏迷不醒。我從神農谷里偷偷復制出一本書,誰也不知道。”
她拿出那本書的復制本,放在桌面。老舊的封皮下,是顏色不均勻的褐色書頁。
柏青霄玩笑的心情散了干凈,他微愣地拿過這本書。
法術復制的書籍能做到以假亂真,入手十分輕薄,似乎下一刻就要散架。
他拂過書皮上的‘招魂術’二字,震驚于青歡的膽大,“這不就是……閣樓那本禁書!”
第49章 大限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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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翻開那本禁書,臉色微沉。
“對,就是那本。”青歡兩指揉了揉酸痛的額間。
“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我原以為這本書能救顧景懷,畢竟他神魂離奇失蹤,或許是丟在了哪個我們不知道的角落呢?我用陣法輔以法術,在他身上施展了招魂術。”
“可是沒想到,最后不僅沒救回來,還搭上了沈君越。”
柏青霄翻到最后一頁,那一頁中間一段字體模糊而抽象。
柏青霄立馬心虛起來,他立起書頁,指了指那片區域,“失敗不會是因為……”
“對!你個兔崽子!”青歡拍桌而起,翻臉就罵,“說了多少遍不要把吃的喝的帶進藏去!那里收藏的可全都是孤本!”
自知理虧,柏青霄縮了一下肩,露出一點愧疚的、羞澀的、不好意思的笑來。青歡看他這樣,心頭一梗,反而兇不起來了。
柏青霄年幼不知事、尚未辟谷時,最是沉迷于一些口腹之欲。奈何師尊師姐看的嚴,他就偷偷摸摸帶著零食藏到各個角落去吃。
包括但不限于……藏書閣的禁書區域。
而這片污漬的由來,似乎是在有天,他偷偷挖出某個師姐藏的果酒,帶上了閣樓最高處,就著木窗外散射進來的陽光,盤腿坐在木質地面,身前放著一本攤開的古籍,空氣里漂浮著塵屑,靜謐又安全。
他看的津津有味,懷里還抱著香氣四溢的酒壇。
翻頁時前傾身軀,酒壇很大,他一只手抱不過來,一下子就從懷里掉出去。哪怕他及時扶住,也濺出了酒液,落在那本書上。
柏青霄看著那片模糊而抽象的文字區域發呆,試圖回憶起這片內容。
即使他過目不忘,可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要他回憶起某本書某一頁的某段內容,實在有些考驗人。
青歡道,“我和沈君越那小子,按古籍上的內容備好了所有東西。”她沉默了一下,“包括需要獻祭的人——沈君越愿意用他自己作為祭品。”
“可是法術還是失敗了。顧景懷的神魂依舊不知所蹤,沈君越還被我搞瘋了,分裂出一個‘顧景懷’出來。”青歡頭疼不已。
“是我的錯。”青歡哂笑著,“早該知道的,醫者不自醫。瞧我干的什么好事。”
沒想到繞了一圈,間接的罪魁禍首竟是他!柏青霄震驚了。
青歡還給他扔下一個重磅消息。
“時日無多了。”青歡垂眼看著掌紋,她抬起手,仰望著纖細潔白的手掌,卻不知這看似鮮活年輕的□□,曾經歷了多少歲月。
“我的劫雷將至,可是青霄啊,師姐可能撐不過這一次了。”青歡說起這件事,口吻卻是十分冷靜的,“我窮盡一生尋覓的道,也只能到此為止。”
“師姐你在想什么!”柏青霄回過神,嚇得連忙握住她的手,“你在說什么傻話!怎么可能撐不過去?到底怎么回事?告訴我,你起碼得告訴我!”
“我丹府已破。”青歡決然抽回手,她沉默著。
忽然笑了起來,花枝亂顫,懶懶挨著椅子,坐沒坐姿。“你急什么,又不是現在就死。我這不還有一堆后事要交代嗎?”
柏青霄冷著臉看她,心情實在說不上愉悅。
“嘖。你這可就沒意思了。我話還沒說完呢。”青歡琢磨著她這小師弟正經起來還真的蠻唬人,“我就想著,要是你還記得一點這本古籍的內容,能不能稍微,幫幫師姐彌補過錯。”
“總不能老娘救了一輩子的人,最后反而無意間害了別人吧!”她十分霸道,一拍大腿,“就這樣愉快地決定啦!我把事情交給你!哦對了,還有這忘憂堂,往后也送你。”
“什么靈花靈草,都給你!你要喂多少給你那小徒弟都行。”
她軟下聲音,“師姐的東西,最后都是留給你的。”
“誰要你的那些東西,我不會自己找嗎?”柏青霄眼神微動,抬起視線看她,張了張嘴,欲又止,抿緊唇。
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么寬慰對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幫人修補丹府逃過劫雷——事實上他早已見過不少師姐隕落,而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若是修補丹府當真那么簡單,青歡早就去做了。
柏青霄嘴角耷拉下去,一副苦悶模樣。
“都給我了,你去哪啊?”
“回神農谷啊。”青歡把玩著自己新上的丹寇,輕松道,“浪夠了,回去養老!”
她一掌拍在柏青霄肩上,湊過臉來,笑瞇瞇,“放心,傻弟弟!怎么說師姐也要等你回去,見證你成為‘未來劍仙’的師父吧?而且我打賭,這事你肯定還沒和大師姐說,我這不就回去給你傳個消息?”
青歡沖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柏青霄深吸一口氣,略過剛剛的沉悶話題,轉而換了話頭,“那玄華老祖怎么辦?”
青歡說她的道止步于此,她永永遠遠也無法變成渡劫期了。
可是現在,那半仙的玄華老祖不還是喜歡著她么?
“而且,這明明白白是你做出來的糊涂事,為什么人家對我說的是‘你因此對他心結難消’,你這家伙,難道還玩幼稚的遷怒這套嗎?”
“小孩子,懂什么!”幼稚的青歡惱羞成怒。
“哦?”柏青霄好笑地抬手指著自己,“讓我辦事的時候倒是沒想起我是‘小孩子’啊!現在想要搪塞我就用這一套。青歡,你做個人吧!”
“好歹我也從人家那拿了好處,你回頭總得讓我有個交代吧?”
青歡煩躁不已,抬手噼里啪啦地拍桌,“我就是遷怒,怎么了!”
“是他自己想不開,大好的前程擺在那里。是他自己進了死胡同,壓著修為不肯走罷了,也不知這修真界還有什么好留戀的。我玩都玩膩了!”
青歡咬唇搖搖頭,“你不要管,反正不是這件事,我也總會有別的……”
柏青霄替她說出那兩個字:“借口!”
青歡神情一滯,她扭過頭,“你管那么多。管天管地還敢管我的事?反正那老不死的,早晚都得飛升。”
那你呢?你要逼他飛升后自己等死嗎?
修為差距在此,也怪不得兩人走到這一步。柏青霄見她那樣,嘆了口氣,也不說什么了。他捏著那薄薄的禁書,自己腦袋里一團亂麻,理都理不清。
沒有人說話的大廳里一時顯得很是安靜。這靜謐下似乎又涌著不知名的思潮。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從后面靠近,可是又停在了屏風后面。
柏青霄回過神,他把禁書收起,連帶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柏青霄調侃道,“吃飽了?怎么像個大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出來,為師看看你又圓潤了多少。”
“才沒有圓!”抽條了的裴庚氣鼓鼓地從屏風旁鉆出來,少年身姿挺拔,朝氣蓬勃。臉型卻還帶著點化不去的圓潤,臉嫩,因而顯的人也特別年輕。一雙黑瞳若細看,卻是隱隱泛著活躍的火色。
柏青霄挑了下眉,往上一看,還是扎著高馬尾。他想起之前裴庚辭鑿鑿和他說,高馬尾也算身高的一部分,就忍不住笑。
身上那套青衣還是柏青霄丟給他的舊弟子服。
柏青霄想,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裴庚似乎與初遇時的模樣相比,妖異了些許。
難道鳳族血脈被喚醒也能帶來美容的效果嗎?柏青霄暗自琢磨著,誒,不對,好像鳥——尤其是公鳥——本來就會長得艷麗一些。
“師尊師尊你快看,我現在可高了。”裴庚迫不及待湊到柏青霄面前,卻被怒擼了一把腦袋,差點沒弄成雞窩。
裴庚刷的后退兩步,避之不及,瞪著眼看他。
“還是小一點好擼。”柏青霄哈哈笑道。
“無論看多少次,”一側的青歡撐著臉悠悠嘆道,“我還是覺得這靠吃就能長的屬性,未免太惹人眼紅了。柏青霄,你這是從哪個大門派里拐出來的苗苗?”
“哼,我用得著拐嗎?”柏青霄半是戲謔半是認真道,“我往那一站,不就有很多人搶著拜我為師嘛?裴庚!”
他這忽然叫全名,唬的裴庚一激靈,連忙抬頭看他。
柏青霄心有成竹,十分驕傲,“你說,你是不是看中了為師的學識和才華,才自愿跟著為師修煉的?”
裴庚嘴巴遠比腦子快,一下子把心里話說了出來,“難道不是因為美貌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柏青霄!你早晚得笑死我!”青歡笑的喘不上氣,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
柏青霄黑了臉,冷哼一聲。扭頭從芥子空間里抽出那把仙器,丟給裴庚,“劍修沒劍怎么行,拿好你的東西。”
“唔……”他視線掃過少年空蕩蕩的手腕,“你那黑玉鐲之前被異火燒毀了,我這也沒個合適的空間法器,晚些再給你尋一個吧。”
“我這正好有。”青歡一拍掌,惹得一大一小注目。她笑道,“這不巧了嗎,我先前不知道那小鳥是你徒弟,現在補個見面禮剛好。”
她伸出右手,掌間出現一枚細手鐲,流云紋路間鑲嵌著火屬性的寶石,華美至極。“這顏色與你倒是相襯。”
裴庚看看柏青霄,又看看朝他笑的青歡,似乎對這忽然到來的好意不知所措。
柏青霄見他那慫樣,推了他一把,“還不快去謝謝你師伯!”
裴庚被推的踉蹌一步,這才緊張地上前去,雙手接過那空間法器,訥訥道,“謝謝二師伯。”
“你沒吃飯呢?”柏青霄悠悠道,“大點聲。”
裴庚臉燒得通紅,沖著青歡吼道,“謝謝師伯!”
“那么大聲!你是道謝還是尋仇?”柏青霄捂著耳朵,“壞了,我教的什么徒弟,道個謝都不會。”
裴庚瞪他,“師尊!”
柏青霄哈哈大笑,“我剛就隨便說說,你咋還當真了呢?大聲小聲無妨,若是真心實意,你師伯怎樣都不會與你為難。”
裴庚恨不得現場刨個坑,先把這最喜捉弄人的師尊給填進去。
“行了行了。”青歡方才雙手掩耳,此刻才放下,又氣又好笑,“你們師徒這是合伙來捉弄我呢?一天到晚,凈不干點人事。”
“就是!”裴庚剛附和完,被柏青霄涼涼瞟了一眼,頓時熄了火。
他顛顛跑回柏青霄身后,低頭給自己戴上那手鐲。直到法器認主,才發現這是枚天級法寶。
二師伯給的這么貴重!
他心里一驚,面上熱意未消。猶豫著正想再好好道謝,抬頭一看,卻見師尊和師伯已經說起其他事了,只得作罷。
他向來恩怨分明。有德報德,有怨報怨,他不還一份就難受得緊。裴庚心里想著,往后若有什么需要,他怎么也得還二師伯這一份情才好。
第50章 九轉回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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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青歡怎么說,柏青霄最終還是不愿接受忘憂堂。
青歡嘆了口氣,也不勉強,“行吧,那我先清算一番。換些靈石和材料,與你煉丹之用。”
柏青霄百無聊賴,“我哪用得著,你自己留著用吧。”
青歡哼笑一聲,“少裝蒜,你哪用不著了?打開芥子給我瞧瞧,里面還剩幾塊靈石?”
把他所有身家說成只有幾塊靈石,這也太損了點。
柏青霄一下子坐直了,伸直了左手,掌心潔白。他眉飛色舞,“瞧!你快瞧!”
身后正游神的裴庚聞,刷的把視線移過去。
咦?那不是他送給師尊的芥子空間嗎?
“瞧什么?”青歡不明所以。
柏青霄以靈力催動,掌心浮現出一個瑰麗的紅紋。
柏青霄像炫耀什么東西一樣,還特地起身湊過去,把手掌放青歡面前,就差沒直接捂她眼睛了。
“離我遠點!”青歡十分嫌棄推了把離她眼睛只有指頭那么近距離的手腕,“你這是做什么?給我看你的紋身?”
“嘖,你就不能識貨點?”
“隨身空間?芥子天地?怎么可能!”青歡很不情愿地猜測,甚至有些酸了,“那可是比天階法寶還稀罕的東西!可遇不可求!你向來運氣可不算好,怎么能弄得到這么金貴的玩意。”
芥子天地啊,那可比尋常儲物空間稀罕極了。
畢竟尋常儲物空間有一定的規格,還只能儲存死物。
芥子天地,那東西比一個能裝活物的空間還珍貴,可是自發形成的一片小天地,附帶靈氣與各種活物,是為極品寶藏!
“我弄不到啊。”柏青霄理直氣壯,“我徒弟能弄到就好了!他的不就是我的嗎?”
裴庚竟莫名其妙品味到一絲滿足。他有些暈頭暈腦地想,原來送喜歡的人禮物是件這么快樂的事。尤其是對方能拿去外面炫耀一下定情信物,還是在二師伯面前。
四舍五入,師尊是不是帶他‘見長輩’了?裴庚唇角就一直沒下來過。
“你可夠不要臉的。”青歡笑罵道,“知道的說你是養徒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供著個人形尋寶鼠呢!”
柏青霄點點頭,想的特別美,“尋寶鼠多好啊,以后我蹲家里都不用動,就靠他發家致富!那有何不可?”
青歡都要被他氣笑了,“柏青霄,你能不能漲點志氣?”
最后青歡被氣急了,直接趕人出門。
柏青霄扭頭就把裴庚帶回蒼穹劍派去,似乎是玄華特意交代過。他們一路順暢,直通到幽靜的后山。
柏青霄到了那,先和玄華老祖打聲招呼,直接把裴庚丟到那里學習。自己去繞著整座山峰轉了轉,尋了塊好地方,正在山間深林處。
他從芥子里拿出一枚核桃殼。
這核桃殼十分精致,下方半球狀,上方卻雕刻著精致的小院,連瓦片的脈絡都無比清晰。
柏青霄往核桃殼里儲滿靈力,然后沖面前空地一擲。
核桃殼落在泥土里,見風就長,瞬息成了間精致小院,白墻黑瓦,映著此間山水草木,別有趣味。
柏青霄滿意地看著,自己親手收拾起來的屋子,無論看幾遍都喜歡得緊。
這也是他以往住慣了的小屋子。
在外難免有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若遇上惡山惡水,為了不至于風吹雨淋這么慘。柏青霄可是花了不少靈石在這小屋上。
他推開院門進去,中間一間帶著小噴泉的小院,兩側走廊,廊下是一間接著一間的房門。
柏青霄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石路,直直朝水池另一邊而去。
上了小階梯,砰的一聲推開門。門內光線明亮,是間書房。
房內四面是書,有不少書籍還散落在地面上,正中鋪了草席,席上橫放一長桌,文房四寶俱齊。
桌子周圍隨意扔著幾本半開的書籍,還是房主人剛離去的模樣。
他脫了鞋跑進去,在四邊書架上來來回回搜尋一番。
終于憑著記憶翻出來一本極其厚重的書籍,扔在長桌上,長桌不堪重負發出響亮且沉悶的聲音。
柏青霄盤腿坐在桌前,迅速翻頁。
“丹府破裂、丹府破裂……我怎么記得在這?”他在某個部分一頁一頁翻著,黃頁襯的手指玉琢似的亮眼。
“找到了!”他眼睛一亮,捧起書,緊緊盯著那一頁紙。
樹上赫然寫著九轉回源丹的制造方法,能重鑄丹府,補好靈氣溢散之癥。只是那些材料……無一不是天材地寶。
柏青霄越往下看,眉頭皺的越緊。
尤其是對不同層次的修士,更是需要相對的同階的丹藥。
畢竟一個筑基修士的丹府與一個大乘修士的丹府相比,它們承載靈氣的上限不同,自然也不能同一而論。
“若是屬性與性質差不多的材料能相互替代……”柏青霄開始思索起‘平替’來。
青歡離渡劫期臨門一腳,需要的都是極高階材料,有些甚至世所罕見。
雖然難是難了點,但并非不能解決的問題。
這些材料,一部分可以在神農谷的寶庫里找替代品,還有一部分,興許玄華可以幫忙。想來他活了那么久,芥子空間多的是寶物。
柏青霄想到這,立馬就用通靈玉牌傳去個消息。
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回復。
“唔,那么接下來缺的還有……”柏青霄視線往下掃,定在了一個位置上。
自愈能力極強的鳳凰一族的血液。
以及最是強悍的龍族一脈的鱗片。
鳳血……
柏青霄想起了裴庚獸性時那圓嘟嘟的模樣。他飛快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太小只了,得再養胖點,才好要點血。”
正在練基礎劍法的裴庚打了個噴嚏,停下來揉揉鼻子。
玄華盤著腿坐在不遠處,此刻蹙眉,睜眼,“怎么停了?”
修士可沒有虛弱到會生小病小痛。裴庚思索著緣由,捏著劍興致勃勃,差點沒跳起來,“許是師尊想我了!老祖,我能不能去找師尊!”
玄華一拂袖,四周升起半透明的冰色結界,匯集到頂端,成了個半球狀。
他冷酷、無情、且強硬,“除非你能打破這個結界,不然,別想離開。”
裴庚緊張道,“師尊要是許久不見我,會思念成疾的!尊者您也不舍得拆散我們吧,要不我還是……”
玄華面無表情盯著他。
這眼神太可怕,裴庚識相地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玄華微微一笑,皮笑肉不笑,那笑容像一把刀刻在冰上,只在結尾敷衍一挑那么僵硬且惡劣,“不巧,本尊就喜歡拆散鴛鴦。”
憑什么他都見不著青歡,還得讓這小子見柏青霄?
裴庚:……
而這時,山腰小院里,‘思念成疾’的柏青霄已經跳過了鳳血,開始思索下一件極品材料。
龍鱗……龍鱗去哪找呢?
柏青霄指尖在泛黃的書頁上輕點著,垂著眼,眼神在桌面上掃過,喃喃道,“神獸在修真界早已消亡。裴庚純粹是個意外,他生來也是個人。鳳血尚且不難,龍,哪怕是近龍的蛟,當真未曾聽過一絲半點的消息。”
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點頭緒來。視線散亂,無意間卻看見扔在地上的一本靈元大陸地圖。
上面墨跡已干,不少地方都被畫了個圈圈,有的圈圈內還打了個放蕩不羈的勾。
柏青霄指尖一挑,那本地圖凌空飛到他面前站直。
畫圈圈,是他準備去這個地方的意思。
圈內打了勾,證明他已經去過了。
長桌上一支毛筆自發脫了架子,沾了些許墨水,飄飛到柏青霄手中。
柏青霄在地圖上補了幾個勾。
他用筆桿戳著臉,側臉被戳的陷進一個小坑,而主人兀自虛著眼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抬筆在地圖西邊的‘魔域’上圈了個圈。
那處常年迷霧籠罩,魔獸也多,墮落的修士——也被稱為魔修——在那里聚集,吸取魔氣修煉成魔。
人有男女,時有日夜,世界有陰陽。
修煉也并非只能成仙,還能成魔。
所以魔修與修真界絕大多數以靈氣修煉成仙的修士,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坦白說,對柏青霄一個單丹修而,那處幻境惡劣,修士也殘暴。著實不是個好去處。
若是平日里,柏青霄可不會去那么個地方玩。他嘆了口氣,“算了,就算不是師姐的心結,這禁書說到底還是我兒時闖的禍。”
柏青霄盯著地圖,過了一會,又提筆,圈出一處地圖上明明是海的地方。
他去過那里,那藏在深海之下不為人知的地方,就是深海秘境。
他曾經在那里丟了一魂。他懷疑自己總是犯困和發呆,很有可能就是受了這一魂離體的影響。
“好煩吶!”柏青霄隨意丟開手里的筆。那毛筆跌落在半空中,卻會自己順著路回到桌上擺好。
他緊皺著眉頭,開始數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只見這地圖上空白處還標記著他的備忘事項。其中特意標注了即將舉行的煉丹大賽,是由修真界丹修聯盟——百草盟舉行的大賽。
按修為分為筑基、金丹、元嬰、化神、大乘五個組別,選出每組前三,給予豐厚獎勵。
什么,你說里面為什么沒有練氣組和渡劫組?
練氣修為太低,就像裴庚當時,頂多強身健體。催動靈力煉丹?想都別想。
至于渡劫大能,整個修真界渡劫期就沒幾個,唯一算得上丹修的還只有神農谷那位久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玉煙仙尊。
這是要人和誰比?
仔細算一算,百草盟舉行的大賽在數天后舉行,而且還是按組別從低到高依次進行比賽,完全不急。
那位置又離蒼穹劍派并不遠。柏青霄想,到時候他完全可以就近過去參賽。
說到這,他視線落到左掌中的紅紋上,自從裴庚把這個東西給了他,他卻沒騰得出空來整理。神識探入其中,就像被一道強勁的吸力拉了進去。
嗖的一下,書房里已經空無一人,半空中的地圖失去控制,輕飄飄落在地上。
柏青霄睜眼,四周一片通紅。
他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火羽島。
這數百年一開令無數修士趨之若鶩的秘境,如今卻只有他能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