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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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中, 少年皺眉,冷哼道,“醫修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過獎。”柏青霄笑瞇瞇道, “其實我剛剛確實是在胡說八道詐你的。”
詐我的?少年圓眸睜大了幾分,氣的基本要原地炸開,“你、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家伙。”
“真氣著了?”柏青霄眼眸一轉, 眉目彎彎, 端的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和緩道, “說真話你不信,說假話你怎地又信了呢?我若是胡說, 能說得出那么多?神農谷的弟子可沒一個虛的。”
少年一哽, 他已經開始辨不清這人嘴里的話孰真孰假了。
“也罷。”少年氣著氣著,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柏青霄想了想, 把手中火鳳扇合上。
少年想,左右來了他的地盤,與外界的靈力交接他已經全然斷開了。這人既是裴庚師父, 那說與他聽, 說不定對自己還有益無害。
他定神,便道,“重新自我介紹一番,吾乃長蕪。如你所說,是一棵梧桐樹靈。現今,也不過是想求你徒弟辦點事, ”他眸光冽冽, “不會拿你們怎么樣的。”
“哦?”柏青霄抬扇指了指對方, 又指向自己,好笑道,“如今爾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求’的可真有意思。那不知,你找我那不中用的弟子辦什么事呢?”
長蕪左右權衡一番,意簡言賅,“昔日我住在神界里,彼時還是顆樹種。但不慎在神魔大戰中被誤傷,掉落下界。與一修士結契,成為他的契約靈獸。彼時魔域大開,魔氣肆虐……我以神軀,領命駐守魔域。可惜這近千年來受魔氣所害,凝結出不少‘蟲子’。”
他擰起眉頭,“也就是你們說的鬼靈。”
“我恨鬼靈至極,卻拿它們沒有辦法。又是天生神軀,這下界丹藥陣法對我屬實過于低階,沒用。或許只有鳳凰能幫我一二。”
怪不得這里靈氣這么濃郁。
這人修為這般高,出身神界,豈不是一出生修為就比他們這些下界的高?還真是躺在了終點線上,令人心生艷羨。
柏青霄眼光流轉間,仍舊覺得此人有隱瞞些什么。
畢竟,若這人本事真那么厲害,是個名副其實的渡劫修士,作甚要和他們這些‘小嘍啰’兜兜轉轉廢那么一番功夫。
聯想到裴庚說感覺到一直有‘人’在看著他。柏青霄抬頭,“若你本體便在山上,那先前一直盯著裴庚的那道視線……”
“是我不錯。”長蕪微微揚起下巴,“我化出神識寄在白骨傀儡上,守著沈君越那么些年,天天盼著這下界唯一的鳳族混血什么時候能血脈覺醒。沒成想還漏了一個。但無所謂,我不嫌棄,現在未遲。”
原來是為了解決鬼靈,倒當真沒想到這梧桐樹長蟲子居然是長‘鬼靈’。柏青霄笑道,“那你該直接捉裴庚才對啊!”
他出謀劃策坑弟子,“直接把他關鳥籠里給你捉蟲不好?非要捉我?”
長蕪冷下臉,否決道,“不行。”
“為何?”
“鳳凰一族天生好斗,生性自由。我怕他氣急了把我葉子啄光了。”
柏青霄訝異,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捉了我,難道就不怕他把你啄爛?”
“怎會呢?”長蕪努力思考,理清了自己的邏輯,慢吞吞道:“他不肯干白工,那我捉和他關系親近的人來就好了。我觀察了好久,你肯定對他很重要。而如今你在我手上,他也不敢傷我啊。”
話音剛落,眼前之景一陣地動山搖。
柏青霄扶著墻站直,觸及又倏然收回。四周溫度漸漸升了起來,連碰到的‘墻’也是滾燙至極。灼熱霸道的氣息由外及內逼近二人,直到把二人吞噬其中。
柏青霄卻覺得這氣息熟悉的很,繞在他周圍歡快地把他籠罩著。
聯想到裴庚那偏激的性子,柏青霄看著長蕪漸漸蒼白的臉色,莞爾道,“你剛說,他不敢傷你?”
卻說外邊,幾人已經到達山頂。
長蕪留在那的傀儡雪里紅,正拽著裴庚的手臂使勁阻攔,大聲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它既然把柏真人捉走是另有所求,那滿足它便是!”
裴庚甩開他的手,連帶著掌中長蕪留下的葉子被染成灰燼。面前上百柄劍影旋轉著,對準了參天金黃的梧桐巨樹,漆黑的眼眸幾乎要溢出火星來,咬牙切齒,“艸他娘的敢抓我師尊,還想我幫他?看我不把他燒得形魂俱散!”
話畢,他一掌拍向前方,那點燃的劍陣強悍地轟擊著面前的巨樹,驚起爆炸聲陣陣,連著天地都為之一顫。雪里紅駭然看著這一切,不得不掩面躲避碎片火星。
猛然竄起的火焰把整棵巨樹包裹其中,無數鬼靈在火焰里尖叫著,黑色的影子紛紛揚揚隨著葉子而下。
“冷靜!你冷靜些!”雪里紅簡直被他的不按常理弄崩潰,“柏真人在他手里,你這樣豈不是害了他!”
裴庚想著師尊手里還有個尋常修士奈何不了的秘境,不欲多言,只道,“對!所以要速戰速決!我去了!”
他松開手,長明劍旋身落在地上,化作兇猛火線把巨樹繞了一圈,畫地為牢。
雪里紅一眨眼,裴庚已經化作數米的鳳凰金身,尖嘯著沖上樹頂,華麗的長羽拂空落下火星。
倒是沈君越,盯著那炙熱的鳳火若有所思。他靜靜地看著回旋的鳳凰,眸中一時有些復雜。他想:鳳族、返祖的鳳凰……原來三百年前,被預言能返祖的鳳族后裔,果真就是這人嗎?
雪里紅怎會料到這般境地,他可沒想在這種時候和裴庚直接硬碰硬!他一時慌亂,又氣又急,眼光無意間才看見旁邊好整以暇的沈君越,“尊上,你不阻他?!”
一旁看好戲的沈君越瞥他一眼,“為何阻止?”他摸摸下巴,“萬一這梧桐樹知道怎么離開這秘境,能逮住他豈不更好?這里魔氣濃郁,實在不適合師兄修煉。”
瘋了瘋了!雪里紅連忙道,“那柏真人……”你們都不關心一下人質安危的嗎!
沈君越涼薄道,“錢貨兩訖,他是生是死與我何干?”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樹內,柏青霄笑瞇瞇道,“喂?喂,外面還好吧,你發這么久的呆,不會是被燒壞了吧?”
長蕪一驚,他回神,看著面前壓根起不到威脅作用的人質,面色實在說不得好看。金黃的眸色本是暖調,卻透著一股冰冷,“柏真人,我直說吧,只是想請幾位幫點小忙而已,何必刀劍相向?”
他一步步往前,“既然你們這么不講理,那我只好……”
“慢著!”柏青霄連忙做了個手勢,他話可還沒套完,還心心念念惦記著自己原本的打算,“順帶一問,你知道柏玉霖嗎?”
“柏……”長蕪一瞬瞳孔微縮,渾身都緊繃起來。
柏青霄微微瞇起眼,探究地看著他。
似乎觸到了某種禁制,長蕪悶咳兩聲,眼神有點發虛。他蹙眉對著柏青霄,“這誰啊,我不知道,不清楚,不認識。”
不對勁。
他在怕什么?他隱瞞了什么?柏青霄腦海里盤旋著幾個問題。若父親真的來過,那也是近千年前了,這棵樹自述下來時是種子,現在應當已經長大,也就是說遇見父親時,他還不大。
所以這家伙到底藏了什么?
外頭攻擊越來越密切。
柏青霄時刻注意著長蕪的動靜,只見這人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傾斜,似乎隨時準備擒下他,“柏真人,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嗯……”柏青霄估摸了一下兩人距離,在他持續默默后退的小動作下,兩人離了快五米。他笑道,“沒了。”
長蕪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這樣吧。再見。”柏青霄話音剛落,身形一閃,人居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怎會?!長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立馬撲過去,卻撲了個空。掘地三尺,也找不出那人來。
他明明已經封住了結界內的靈力波動。這人怎么還能憑空消失了?!
火羽島內,柏青霄伸了個懶腰。
再拿出通靈玉牌。果真如他所想,離開了長蕪的領域,通靈玉牌又發起了燙。
柏青霄給裴庚傳音。
片刻后,靈泉邊上傳送陣發亮,旋轉起來,陣法中間憑空出現一席紅衣身影。
“師尊!”裴庚撲過來,急切地攬住他,上下查看,“你沒事吧?!”
柏青霄被一陣大力帶到對方懷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庚扯著外衣作勢要除去衣裳檢查。他連忙把裴庚推開。
“為師能有什么事?”柏青霄理了理被壓皺的外袍,青衣上印著低調繁復的陣法紋路。
倒是這個臭小子。柏青霄見他身上臟兮兮的,眼瞳微紅,身上泛著不自知的黑氣。
莫不是被鬼靈影響了吧?說來這小子本來就有一丟丟心魔。也不知道鬼靈對鳳凰有沒有用。柏青霄思索著,動作微頓。
“師尊?”裴庚喚了他一聲,組織著言辭,小心翼翼又擔心道,“那人有沒有對你做些什么?”
“為師一個大男人,他能做什么?”柏青霄回神,捂著鼻子佯裝嫌棄道,“好臭,怎么身上那么重血腥味?自己先洗洗。”
他雙掌不由反抗地按在裴庚肩上,把人面轉向池子。
“等等,師尊,我還有話沒說……”裴庚話都沒來得及說,柏青霄毫不留情照著屁股一腳就把人踹進了滾燙的藥泉里。
裴庚:……
山洞外,透過半透明的防護陣法,隱約能看到外邊的鬼靈散的差不多了。
雪里紅在門口徘徊一陣子。
方才那梧桐樹在裴庚密切的攻擊下簌簌落葉,哪怕是現在,透過陣法,仍然可見那未曾消散的赤紅火焰。
還有就是裴庚……他眸色微閃,看了兩眼山洞里頭,走到正在寫著什么的沈君越邊上,“尊上,怎么那小子說去里面方便要這么久?要不我去看看?”
他說著就要往里走。
沈君越把一張廢紙揉成團,隨手一丟,紙團在空中燒得渣都不剩。
復又拿出一張嶄新的信紙,攤在面前平整的石板上,深思熟慮后,小心翼翼落下幾字。邊寫邊道,“不許。”
話音一落,好端端走在路上的雪里紅痛呼著半跪在地上,額上亮起了主仆契約的紋路,鮮紅妖異。
雪里紅耐不住性子,暗道反正如今他也算是和這幾人撕破了臉皮。何必再管這傀儡上的約束。只抬手虛空一拽,把那契約從額上生生撕裂。
而他本身身形只虛了一瞬,很快又恢復形狀。囔葍
他站起身,氣勢洶洶正要繼續往里走去,緊握拳頭。打算軟的不行來硬的,直接在柏青霄回來拆穿他之前,先下手為強,生擒裴庚。
修為差距在此,又是在他本體附近。哪怕他如今修為受鬼靈影響,可盡管三人聯手,也說不好鹿死誰手。
“不論如何,看你做我忠仆這么些年的份上,給你一句勸。”
沈君越說罷,仿佛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慢悠悠拄著下巴,慎而重之地在‘師兄親鑒’邊上落下一行旖旎的字:別后多年,夢寐神馳。相距咫尺,不能聚首,轉寄文墨……
墨字上抖了下,墨汁暈開了。
沈君越不滿意,揉成一團燒了,重新拿出嶄新雪白的信紙,開始寫自己的信。
雪里紅神色一凜,腳步停住,背對著沈君越。
什么意思,難道說,這人早就發現……?
沈君越頭也不抬,輕聲道,“人在做,天在看。”
長蕪自后背起了一點寒意,相隔多年,他似乎又被那人的陰影籠罩。他咬緊牙根,擠出幾個字,“你到底在說什么?”
沈君越用筆桿抵著下巴,垂著漠不關心的眸子,“我知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你被封在此地的封印,還是知道你身上遲遲未解的鬼靈痼疾?”
這些上千年的舊事,沈君越哪怕猜到一點,也不可能知道這么多!長蕪悚然一驚,扭過頭去,失聲道,“你到底是誰?!”
“等鬼靈被解決,待你法力恢復,好一舉打破這魔域的封印,再令魔氣肆虐人間?”沈君越抬起眼來,那是一雙空靈玄妙的瞳孔,溫柔里帶著幾分涼薄的笑意。
熟悉的語氣和視線,使得長蕪渾身一震,更不可置信這人看透了他的盤算,“你是……?!”
“長蕪。”‘沈君越’微微頷首,笑道,“吾當年答應你的事,自會做到。他二人便是轉機。”
筆上的墨汁緩緩滑落,綴在筆尖。
沈君越眼中的金色一點一點褪去。
啪的一下,墨汁從筆尖掉落,濺在紙上,濃厚的色彩暈染在字上,弄壞了一張精心準備的信紙。
身上玄妙的大道意識未曾消盡,沈君越回過神,漸漸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么,不悅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嘖!”就不該多管閑事。
不過想提點雪里紅一二,怎么就被那人尋機上了身。長得倒是玉樹臨風,可惜凈不干些人事。
自當初見過那人一面,他才知道自己年少的糟心日子到底是怎么來的。
——畢竟當年,他也曾和裴庚一般桃花纏身,身旁女子如云。
第102章 鬼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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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里紅正瞪著沈君越看個不停, 像見了鬼一般。
沈君越卻盯著信紙片刻,似乎終于放棄寫出一封‘完美’的信。把信紙揉成一團,信手丟開。
此時, 轉角處傳出幾分動靜。
雪里紅轉身看去,卻見那忽然消失的柏青霄再次出現在眼前。本以為這人逃去哪里,雪里紅大驚, “你、你這是……哪冒出來的?”
柏青霄拍了拍袖子上的浮塵, 暗道裴庚還不算蠢,再急也記得躲著人進秘境。
聽見雪里紅的問話, 他笑瞇瞇道,“啊, 因為我怕這小子走丟, 事先給了他一張雙向傳送符。我就是用這符逃出來了。”
渾身冒著熱氣的裴庚擦了擦鼻子,悶聲應是,抬眼看向雪里紅的視線卻淬了刀子般鋒利。若不是柏青霄與他說, 他都不知道是這人在背地里使壞。
裴庚向前,卻被身前一條手臂攔住,他循著方向看去。見柏青霄一歪頭, “原來你在啊, 那太好了。”
柏青霄比劃著,右手在虛空一握,抓住了凝實的長槍,眸中帶著幾分笑意,“那既然來了,咱們現在好好算算你抓我的仇吧!”
他身旁的裴庚跟著刷的抽出長劍。
雪里紅轉身, 卻見沈君越慢悠悠抬起一只腳, 往門口那一晾, 擺明了也不想他走。
雪里紅:……
這可真的就是甕中捉鱉。
長蕪不是沒有辦法舍棄這傀儡身逃走。
他本來就是打算以柏青霄為人質,讓裴庚替他解決問題。若是失敗了,便干脆直接把這二人拿下……只是經過那人警告,他如何再敢這樣。
長蕪沉吟一二,心里的小九九改了又改。再抬眼,原地的高大青年身形散去,露出其間一席金黃衣裳的少年。
他擺出了自己的誠意。
長蕪現出原貌,端著架子,蠱惑道,“我忽然想起來,其實這魔域并不是沒有別的出口。”
眼看柏青霄似乎絲毫不心動,甚至擼起袖子笑瞇瞇走來。
“那什么,”長蕪眼角一抽,覺得這神情似乎熟悉的很,他不禁氣勢上弱了幾分,往后退了半步,“等等!咱們重新商量一下。柏青霄,你讓你徒弟幫我除除蟲,我給你們指路如何?我給你們指路!”
柏青霄越靠越近,像踩著黑白無常的倒計時。
長蕪大驚,往后退去,“柏青霄!你可是修士,不能像那些凡人那般粗鄙……啊!”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把門口堵著的鬼靈都嚇跑了大半。
片刻后,被揍的半死不活的長蕪趴在地上,臉上幾塊紅腫,艱難地往這師徒二人方向抬了抬手,欲哭無淚,“請問,能否高抬貴手,把外邊的鳳火滅一滅?我要真被燒死,你們就真的出不去了。”
裴庚看他一眼,揮手把外邊熊熊燒得樹干焦黑的火焰收了。
長蕪剛松了口氣,一把劍便架在他脖子上。裴庚居高臨下,瞇著眼瞧他,眼中帶著審視和戾氣,“就是你在裝神弄鬼,抓我師尊?師尊輕拿輕放,揍你一頓解氣,我可沒有。”
“那你想怎樣?”長蕪揉了揉臉。
裴庚眸中帶了幾分厲色,認真道,“把你片成一塊塊的,丟出去喂鬼靈,想來對這些鬼怪很是大補。”
“你……!”長蕪略顯驚恐,剛想掙扎,但想到‘轉機’二字,又默默忍了,只咬著牙根,“欺人太甚!”
一只骨節分明的掌按在裴庚的手腕上,裴庚被這涼意弄得掌心微顫,回頭疑惑地看他,“師尊?”為何不直接讓他把這人剖了?
柏青霄掌心圈著他手腕,慢慢地把他的劍提離了長蕪幾分,只問,“說回正事。出口在何處?你要裴庚如何幫你?”
長蕪連忙爬起來,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方道,“自然是你們先幫我,我才會說出出口在何處。”
“先發天道誓言。”柏青霄顯然不信他。
長蕪坦然發了心道誓言,激動地侃侃而談,“鳳火滌清萬物,但鬼靈本身并不是生物,哪怕燒干了,很快又會重新凝聚出來。常人無法奈之何。鳳凰本體卻刀槍不入,能吸收靈氣魔氣轉而修煉。鬼靈說到底也不過是魔氣幻化出來的,只要你把它都吃進肚子去……”
一時間,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裴庚身上。
柏青霄食指撐著下巴端詳他,對此仍舊存疑,“小七,你真能吃下鬼靈?”
他只答應幫除鬼靈,可沒說要把那臟東西吃下去。裴庚連連擺手,“瘋了吧?怎么可能!那丑不拉幾的惡心玩意。師尊你可還記得它們以什么為食?你分明還嫌棄過那玩意!仔細想想,怎么可能吃進肚子里呢?”
長蕪言辭鑿鑿,“你可以的!”
裴庚吼道,“我不可以!”
長蕪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你要相信自己!”
裴庚對其他人可沒對柏青霄這么好耐心去解釋,一言不合直接拔劍,架在他脖子上,作勢要他血濺當場。
長蕪:……
他悄咪咪抬起二指挪開肩上鋒銳的兇器。
柏青霄抱臂觀摩一陣,嘆了口氣。既不想輕信長蕪,怕自己弟子吃壞了肚子。又不得不嘗試去想,長蕪為了治病,應當不會迫害自己唯一的解藥,也許他的說法真的有用?
沈君越見這幾人在嘰嘰歪歪的沒完沒了,冷冰冰打斷他們,“浪費時間在這里說那么多,還不如一試?”
試?柏青霄合掌道,“可以,實踐出真知。”
不好!裴庚轉身欲逃,縮地成寸,沒想到瞬息撞在一堵青藤網上,啪嘰一下彈回原位,繼而又被柏青霄捏著后衣領拎起來。
他剛想反抗,但想到鳳火不分敵我的強悍殺傷力,怕傷及柏青霄,只對提出建議的人怒目而視,“姓沈的,你也是鳳族人!如今大家一條船上,我怎么吞的下這一樹的鬼靈,說不定你也能幫忙一二。”
沈君越微揚起眉,審視著他,唇角拉開一抹嘲諷弧度,“怎么比得上你血脈純正?這樣,柏青霄,你抓住他。本尊想法子弄些鬼靈來試試。”
他往山洞外走去,頓了下,見外邊鬼靈已散得差不多了。于是穿過陣法,身影消失在門口。
長蕪身形散在角落里,化為一堆白骨,想來是回本體去了。
一時洞里只剩下兩人。
裴庚掙扎了兩下,“師尊!”
“好徒兒,你就忍忍。”柏青霄三兩下把他捆成一條毛毛蟲,一揮手,祭出十二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吃壞肚子也不怕,為師在呢,隨時給你救回來。”
眼前一片流光溢彩的銀針,落在身上能把他戳成蜂窩,裴庚感到頭皮發麻,“這,萬一救不回來呢?師尊,我還是不是你最疼愛的徒弟了!”
誰料柏青霄收起笑意,冷聲道,“你在懷疑為師的醫術?”
裴庚掙了兩下,身周冒出幾朵火花,繩子咔嚓被燒斷了。
他僵了半晌,在柏青霄的死亡視線里自覺抬手抓住斷裂處,維持著被綁的姿勢。并憋屈地吐出兩個字,“……不敢。”
柏青霄頂著張面無表情的臉看了他一會。氣氛肅靜中透著幾分壓力,直看得裴庚僵成一根棍子,疑心自己是不是把師父給弄生氣了。
卻見柏青霄悠悠坐在他邊上,轉過臉,抬起寬袖掩唇,眉眼彎彎,禁不住流出藏不住的笑意,挖苦道,“你怎么這么好逗,真的好慫啊!我怎會教出這么沒膽色的徒弟。”
原來方才又是在逗他!他差點以為柏青霄真生氣了。裴庚眉心直抽,幾分無奈,“師尊,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這么……”
“嗯?”柏青霄一根食指點在他喉結上,眼底清澈無波,似笑非笑,手指微微下壓,微涼的體溫透著幾分威脅,像阻止他說話,又像等他說話。“為師可有哪里做得不對?”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他要是說錯了,柏青霄這一根手指戳下去,都不敢想象那血腥場面!
按理,他現在修為可不像當初那么屈居人下,當然該硬氣點掙個面子。可為什么他心底的不安感依舊如影隨形。裴庚左右權衡了一下掙開師尊與順從師尊的選擇。
裴庚吞了下口水,喉間異物感十分明顯。
一片靜謐中,他在柏青霄的視線里猛地閉了閉眼,做出了選擇,“沒!弟子方才什么也沒說。”
和師尊爭什么面子?他選擇直接躺平!
“乖。”柏青霄抬手,輕柔地揉揉他腦袋,溫柔道,“為師說你慫,這可不就對了嗎?”他隨手把裴庚掌中握著的斷繩扯出來。
“起來吧。”柏青霄垂著眼,睫毛在瞼下落下一片令人猜不透的陰影,“搞得那么悲壯,不知道的還當為師多么十惡不赦。”
裴庚想到自己要去吃那勞什子的鬼靈,惡心感涌上喉頭,心里頭多少有些不舒服,自己都沒意識地嘆了口氣。
柏青霄正想著那梧桐樹靈說的話幾分真假。身邊一聲嘆息,扭頭便見裴庚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禁不住笑了出來,“有這么為難嗎?平日里吸取魔氣可沒見你那么委屈。”相反,樂得很。
要真是簡單的魔氣團就好了,裴庚臭著臉比劃著,“人形的烏漆嘛黑,還專門吃人魂魄和肉身,滿是血腥味,也不知道身上沾不沾因果。這么個玩意,要是一口下去,能惡心記到下輩子去。”
正說著,沈君越兩人回來了。
沈君越一抬手,把一個東西丟到裴庚面前。
兩人低頭一看,一只被五花大綁的骸骨鳥掙扎不休,叫聲難聽。
長蕪一拂袖,幾只骸骨鳥堆在一起堆成小山,他解釋說,“鬼靈不好捉,但骸骨鳥本是修士白骨聚在一起形成的魔物,內核支撐它們行動如常的是和鬼靈差不多的魔氣團。”
沈君越微抬下巴,示意柏青霄看那骸骨鳥,“給他試試?”
柏青霄在手上凝了一層法力,方才揪著骸骨鳥的骨翅把它揪起來,遞到裴庚面前,“喏。給你弄回來了。”
裴庚一臉苦大深仇,盯著那骸骨鳥一陣子,“要把它整只吞下去嗎?怎么吞?”
沈君越出聲道,“據說神獸一族破殼就能得到種族傳承,難道你沒得到鳳凰的傳承嗎?”
柏青霄聞言,好奇盯著裴庚看。當初蛋殼還是他一片片喂的呢。
什么傳承?他壓根都不清楚。裴庚搖頭,“可能因為我是半途出家的吧?”
頓時幾人一陣沉默。
長蕪已經等不及了,催促道,“真男人直接干,你就當吃雞,直接嚼了吧!”
見了鬼了。裴庚心想,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魔幻丑陋的雞。
柏青霄也覺得這么磨嘰下去得到什么時候,直接懟到他面上,試圖往他嘴巴里塞。
“等等!”裴庚及時按住他手,“我自己來。別塞!”
裴庚深吸一口氣,盯著面前的骸骨鳥看。
骸骨鳥兩只空洞的眼眶宛如黑洞,這會兒絕望地叫了兩聲。
三人只見裴庚做好心理準備后,張了張嘴,閉著眼視死如歸要一口啃下去。
這一口下去,吃的是骨頭吧?柏青霄靈光一閃,猛地捂住他嘴巴,“別咬,鬼靈說到底實質當是一團魔氣,你試試能不能當成普通靈力吸收?”
一語驚醒夢中人。裴庚松了口氣,連忙試了下,果真見一團黑氣順著掙扎不休的骸骨鳥漸漸流到他手臂上。
骸骨鳥徹底失去生機,變成普通的幾根白骨摔落地上。
柏青霄抿直了唇線,仔細觀察著裴庚的反應。
等了片刻,裴庚恍恍惚惚轉頭看向柏青霄。剛張嘴,嘴里被塞了一顆丹藥,入口甜滋滋的。
柏青霄撩起他長發弄到身后,擔憂道,“沒事吧?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裴庚搖搖頭,低頭看自己的手,手里干干凈凈。他眼里一點一點地亮起來,猛地握緊了雙手。“師尊!”他仰臉,雀躍道,“我能吸收!”
他抬掌,手心里迸出一朵赤紅近金的火花,熊熊的溫度離遠了依舊能感受到。躬身近距離觀察的長蕪猝不及防下,被這鳳火的溫度驚得往后坐倒在地。
“既然如此,”柏青霄拍了兩下他肩膀,“休息完,你以原型上去看看,如果太撐,就分幾次吸取。”
四人里,怕是只有裴庚不受鬼靈影響,也只能裴庚去解決這事。鬼靈對任何人都是致命的東西,唯獨裴庚是它的天敵。
柏青霄心頭莫名有些愧意,為自己這次幫不上徒弟的忙。
他停頓了下,復認真盯著裴庚的眼睛,細細囑咐著,“不要為難自己,你比那勞什子出口重要。若是感覺到不舒服,即刻回來,為師在這里。”
柏青霄熨帖的囑咐讓裴庚心跳加劇,挾持著呼吸,又宛如涓涓細流而過,留下一絲泛著甜味的暖意。他有些慌忙錯開眼點點頭,很快站起身走了出去。
柏青霄松了口氣,站洞口觀察了一陣子,遠處白霧黑山,鳳鳥耀眼的身影繞著巨樹盤旋嘶鳴,吐出烈火環著樹身圈起領域。每一次振翅,身形都大了幾分,直到遮天蔽日,風助火勢,滾燙的風吹進洞里。
蔥郁的樹頭一陣嘈雜聲,人形的黑氣受不住煎熬,瘋狂地聚在一起朝鳳鳥反撲而去。
見裴庚一個人真的沒問題,柏青霄方尋了個位置,凝神靜心打坐。
沈君越退到角落里盤腿繼續他的寫信大業。
只有長蕪殷切急迫地跟了過去。
誰料過了半日,手臂長的火鳥急匆匆沖進洞里,準確無誤跌進柏青霄懷里。
柏青霄睜眼,被這莽撞飛來的裴庚撞的腦門一時空白,雙手抱住懷里的火紅一團,第一感覺是裴庚出了事,神情驚疑不定,“裴庚,你怎么了?!”
莫非是他錯過了什么?讓裴庚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傷?
裴庚艱難地在他腿上翻了個身,露出軟綿綿的肚子,起起伏伏像顆飽滿的水球,在柏青霄面前一上一下地晃蕩。
柏青霄著急地翻看著他身體,“傷哪了?給為師看看。”
裴庚懶懶攤在他膝蓋上,像一張火紅的毛毯。他打了個飽嗝,委委屈屈,鳥喙吐出人言,“師尊,吃得太飽了。”
“要揉~”
第103章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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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庚得了好, 也不嫌棄這鬼靈‘臟’了。只覺得這過的什么神仙快樂日子,有魔氣可以吃,吃完可以轉換為他自身修為。還有溫柔師父在旁邊給他揉肚子。
白皙的手掌微微陷進軟毛里, 以輕柔的力道按著腹部。他攤在柏青霄膝蓋上,懶懶翻了個身,蹬了兩下腿, 瞇了兩下眼, 舒舒服服到都要快睡過去了。
當然,如果沒有像催債鬼一樣上躥下跳催著他趕緊去解決鬼靈的長蕪, 裴庚覺得他的瀟灑日子還能過的再長些。
給他按摩的手停住了,裴庚有些不滿地睜開左眼。卻見柏青霄把他提溜起來, 輕輕松松往外一丟。
一道弧線滑過半空, 裴庚一屁股坐在洞外的地上,傻了眼。
柏青霄道,“你已經偷懶很久了。”
他指指山頂, “快點去干活,快點結束,快點回修真界。”
他忍這滿是魔氣的地方很久了, 壓根不能修煉, 在這里待太久只會浪費時間。他算了算,滿打滿算來魔域也有一段時間了,他還趕著去給師姐弄些材料。
裴庚拍著翅膀叫了兩聲,說好的我比出口重要呢!
他氣呼呼地飛進去,叼著柏青霄衣角往外拽。被柏青霄輕輕一彈額頭,便松開了鳥喙, 衣角從半空順著坡度滑下。
“去吧。”柏青霄道。裴庚回頭看了他一眼, 扇了扇翅膀, 往高處而去。
柏青霄在原地看了一陣,順著洞口小徑一步步往前走。正見長蕪站在樹下仰著頭,面上喜悅不似作假。
柏青霄觀察他的神情,出聲道,“還差一點。”
“對!”長蕪興奮不已,視線都舍不得離開,眼睜睜看著裴庚高懸于空,一呼一吸間吞吐著漆黑的鬼靈,那昔日讓他頭疼不已的東西,在鳳鳥面前如此輕而易舉地消滅。
柏青霄輕聲道,“那么,你是不是該兌現交易了?”
長蕪的興奮剎那冷靜了下來。他的黑眸很亮,直到看清鳳鳥把最后一點鬼靈吞噬殆盡,巨樹恢復往日生機勃勃,金葉滿枝頭。他渾身松懈下來,肩背下沉,如同放下多年沉重的負擔。
“可以。”他轉過身,朝著柏青霄輕笑著,抬手一指,卻是指向梧桐樹根部,那交纏的樹根隆起,占據了山頭。微一仰頭,似笑非笑,“出口就在那里!你們有本事,當然可以出去。”
“什么意思?”柏青霄面色微沉,他仔細打量著那處地方,樹根密密麻麻纏在一塊,壓根看不清樹下的位置,“你在耍我?”
“怎會?”長蕪面容煥發光彩,肆意哈哈大笑,“你們可是我的大恩人,我怎會耍你呢?”他笑完,笑意漸漸消失在臉上,面容妖異無常,唇角高提,“我是說真的啊。”
“我的真身下邊,就堵著魔域的另外一個出口。”他嗤笑著,“可是啊,我自己都挪不開位呢。”
“不然你說,為什么我只能用傀儡身離開此處行動?”
是真是假,很快便知。柏青霄看他一眼,腳尖一點,身形在半空掠過,人已經落在樹根處。
隆起的條條樹根足有人大腿粗細。柏青霄半蹲下來,撥開樹根處的黑土和落葉。裴庚垂直落在他身邊,湊過來看他動作,“師尊,你在找什么?”
“噓。”柏青霄面無表情,雙指順著泥土和樹根間的縫隙尋找著。猛然間,底下爆發出金光。
“小心!”裴庚飛快攬著他肩,兩人剎那退出百米外,仍心有余悸,擋在柏青霄身前,“這是什么?”
樹根處從下至上爆發出刺眼的光。被觸動的封印從地底彈出,圈圈紋路復雜瑰麗,浮現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看吧。”
柏青霄尋聲看去,長蕪浮在半空中,俯視著他們,明黃的衣裳在飄著薄薄白霧的空氣里格外顯眼。
長蕪面上籠上一層陰翳,“這就是桎梏我多年在此的封印。”
若不是這樣,若不是這陣法……他最初也不會打算在恢復法力后,直接打穿魔域與修真界的屏障——畢竟他身軀被封在此地,他若不這樣做,又要孤身一人在這被人世隔絕多久?
至于魔氣肆虐的后果?若不是中途被人警告一番,他才不會考慮那么多。他已經為修真界忍了許久,也不曾見有人來可憐他,他又何必去給別人考慮。
一拳襲來,長蕪側首,呼嘯的火焰擦過他臉頰。長蕪身影莫測,與裴庚短暫交手,兩人在半空快的剩下殘影,金光與火光撞在一起,照亮了整片天空。
裴庚黑瞳幾乎溢出火來,“你耍什么花招。”
“哪有?”長蕪哼笑道,“我只說給你們指路,可沒保證這路走不走得通。剛好留下來陪我,咱們四人還能做個……咳!”一聲悶哼,他不慎被偷襲的長明劍拍倒在地上,對面火勢沖天,裴庚居然吐出一口人形黑氣。
什么鬼!他還能把鬼靈反芻出來?面對天敵,長蕪面色微變,身形一轉消失在原地,狼狽逃離。
然而那黑氣沒有凝聚,只是輕飄飄散在空氣中。
嚇跑了人,裴庚拄著劍,思考著從哪對這棵老樹下手,給自己砍幾根枝條做巢。打從一開始照面,他就覺得這梧桐樹材料極好,要是砍下來做窩,肯定舒服。
柏青霄定定看向那封印,只見它被觸發后,在半空漂浮一陣,又慢慢黯淡下來,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柏青霄往前一步,一條手臂倏然出現橫在他面前。柏青霄側目,看見裴庚向他搖搖頭,“太危險了。設陣人修為高深莫測。師尊,別輕易靠近。”
修為高深?的確,至少柏青霄能感覺到到,不在化神之下。柏青霄視線默默移到一直在看戲的人身上,“魔尊大人,”他帶著幾分笑意喊了聲在場修為最高之人,“您覺得,這設陣人修為幾何?”
一邊摸魚的沈君越客觀評價,“不在我之下。”
那就麻煩了,柏青霄想,不在大乘之下,豈不就是渡劫了?這么復雜且修為高深的陣法,可不在他能力范圍內啊。就算退一步不論修為,他們之中也沒有陣法師。
柏青霄輕聲問,“您看您活的比我久些,這陣法可看出什么門道來?”
“做什么一直問?”沈君越面上帶上些許不耐煩,“你不會想要我來解陣吧?”
“不然呢?”柏青霄詫異道,“在場你活的最久,修為最高,你不解陣,誰來解陣?而且從進來開始,您游手好閑這么久,讓兩個小輩沖在前頭,良心不會痛的嗎?”
“呵呵。”沈君越微抬下巴,涼涼道,“誰和你說我有良心這玩意?”
可惜山洞那番對話只有沈君越與長蕪知曉。秉持著能力越大見解更多,柏青霄一心想把問題推給沈君越,沈君越卻只覺得棘手。
兩人默默看著對方一陣,顯然都在評估對方。裴庚不喜地擠進來,把兩人視線隔開,敵視著對面人。
柏青霄略顯不悅,“你不幫忙,難不成要和我們一直困在這里?”
沈君越背著手道,“有什么關系呢?反正單論修為,我肯定活的比你們久。”
柏青霄:……
怎么辦,柏青霄想,若不是打不過,他真的想抽死這人,這嘴巴是光長來氣人的吧?
“柏兄。”一聲呼喊,把柏青霄從思路中喚醒。再看眼前人,還是那面容,只是眼角眉梢緩了幾分,顧景懷翻手收好掌心里的提示紙條,嘆了口氣,對他頷首,“在下對陣法頗有研究,煩請試著喚醒此陣,我來試試。”
這簡直是及時雨啊!想到當初顧景懷能自創劍陣,柏青霄眼睛立馬亮了,一拍裴庚的后背,扭頭道,“好小七,你飛得快,幫幫忙如何?”
金色的陣法被觸動,再一次一圈圈從下往上浮現,重重疊加在一起,瑰麗繁復的紋路光看瑰麗的畫面便令人嘆為觀止。
顧景懷緩緩繞著巨樹走著,邊看邊記下紋路。
裴庚剛開始還來回飛觸發陣法,后來煩了,直接指使著長明劍飛過去砸,捅一下觸發一次,捅一下觸發一次。
顯然傷了老根,把長蕪惹毛了,兩個人又打了起來,在天邊爆發出陣陣靈力波動,擴散出去,吹散朦朧的稀淡白霧。
仗著鳳火霸道的特性,長蕪在他手上竟然一時半會也討不了好。
柏青霄見他繞完一圈,走過去問,“怎么樣?可有眉目?”
“這陣法完整,不需要繪制解陣。”顧景懷找了根樹枝,在黑土上細致描畫下陣法的縮小版,耐心指給柏青霄看,“這里、這里、這里……若不看細節,只單論陣法類型,柏兄能否看出什么來?”
柏青霄仔細辨認一陣,他對陣法并不熟悉,但對于陣法類型,大體還是認得的。“這是……”他瞳孔一縮,“這陣法,難道需要施陣人的某些信物才可解開?”
“的確,柏兄懂得不少。”顧景懷有些擔心,“中間的花紋是啟發陣法的關鍵處,需要把信物放在其中才能觸發。至于是什么信物,我還看不出來。恐怕,得問一問知情人。”
身后一陣熱浪襲來,險些把正討論著的二人吹倒。柏青霄回頭喊道,“裴庚,別打了!把人給我弄過來。”
裴庚輕盈落在他身旁。
長蕪跟了過來,挑眉道,“如何,研究出什么玩意?”
會這么問,不正意味著長蕪知道些什么。
顧景懷直接問,“不知留下此陣的大能是誰?”
長蕪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他含糊地說了幾個字,三人都聽不明晰。
裴庚不客氣道,“你啞巴了么?說話能不能大點聲?”
長蕪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似乎有所忌諱,不敢直呼名字。他想了想,避開那個名字,壓低聲音道,“我早先說過,先前我與某位修士結成契約,成了他的契約靈獸。后來,我們因緣巧合來到此處。正逢魔氣肆虐,傷害無數。”
“就連當時的渡劫大能也無法封印上界落下的空間碎片。”
“可是那人做到了。因為他把我封印在了此處,借我天生神軀,暫時封住同樣來自上界的魔域。”
柏青霄試探問了聲,“柏玉霖?”
長蕪一拍掌,朝他肯定地點點頭,證明他說對了。
“不就一個名字而已,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了。你先前和我們介紹時也不是沒提起過,怎么忽然這么忌諱?”柏青霄不明所以,“原來你是他的契約靈獸啊?”
當然是因為之前我也以為他飛升不在這里了,可誰知道這家伙還會出現!直喚主人名字是一種忌諱,他還想活多幾年啊!長蕪內心是絕望的。
顧景懷一針見血,“現在的問題是,既然這個封印是他下的。你可知道怎么解開?”他還有更深的顧慮:長蕪或許明知這些也不說,由得他們折騰,是否說明了知道解法也是無解的結局?
果真如他所想,長蕪坦白承認。
“我當然知道。”長蕪抹了把臉,“但是說了又有什么用呢?”
柏青霄更不懂了,“你且說說看。”
長蕪長嘆一聲,“解陣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他的直系血脈。”
柏青霄:……?
就這么簡單?
這么簡單?
柏青霄滿心的荒謬之感。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說什么?”
“所以我才說不可能啊。”長蕪面露愁苦,攤手,“就我所知,主人當年離開此處不久后就飛升仙界了。這么多年來,我去外面特地打聽過,去過他家鄉,方知道主人是家族養子,親生父母早已無處可尋。而別說留下血脈了,他潔身自好到半分桃色消息都不曾有。”
“哦!”他一合掌,“倒是聽聞他與他的小師妹感情極好,可玉煙仙尊大名在外,避世多年,性情冷淡,這么多年也不曾聽過有兒女出世。”
柏青霄指指自己,暗示他,“你還記得我姓什么?師承何人?”
長蕪瞥他一眼,“姓柏啊,師承神農谷玉煙仙尊。”
柏青霄翹了唇角,“難道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很像?”
的確是有點像,尤其是那副常年帶笑的小白臉模樣,和他那喜歡算計人的主人一模一樣。
可長蕪像聽了個破綻百出的謊話,冷笑一聲,“你當我傻么?”
“柏真人,你今年骨齡不超兩百。我主人飛升仙界少說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你想要攀親道故也得看看時候,難不成你還是個卵生,得孵個□□百年才出世?”
“還是說,你想說我主人飛升后不久回來特地生了你?就算我眼拙,是凡胎還是仙骨,我還是看的出來的。”
“麻煩你下次別再說這些,徒讓人恥笑。”
柏青霄無言半分,指指自己,問顧景懷,“你覺得呢?”
顧景懷目露迷惘,“柏醫仙的確飛升近千年了。柏兄,我一直信你為人真誠坦蕩,不在乎名……”他頓了頓,想起柏青霄的囤靈石愛好,直接把‘名利’的‘利’吞了回去,繼而委婉勸道,“可有些話,還是少說為好。”
柏青霄笑了兩聲,又問裴庚,“他們都說我在說謊,你覺得我不像他的后代嗎?”
裴庚進修真界的時間不算久,很多事情沒來得及了解透徹,更不必說見過柏玉霖的畫像,像不像,他也不知道。
但裴庚不在乎這些,他仔細想了想,耿直道,“師尊說的都是對的。誰不信,我幫您打到他信。”
長蕪不服氣道,“喂喂喂,指鹿為馬就是你們的不對了。人做事天在看,我奉勸你們少動些歪心思,莫要玷污了仙人之名。”
第104章 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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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刷的抽出裴庚腰間的寶劍, 劍光從眼前掠過。裴庚一驚,抬手想要抓住柏青霄,“師尊!”
卻見柏青霄閃身而過, 握著長劍往前飛去,在掌心劃出傷痕,血液濺在古樹根部。
“師尊!”裴庚上前, 抬手用軟布給他捂住左掌的傷痕。
“看。”柏青霄面色自若, 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前邊。
只見陣法大亮, 金光被血色浸透,一點點變得鮮紅濃艷。
長蕪追過來, 嘗試跳進去卻被陣法彈開, 駭然大驚,“你瘋了!解陣失敗可是會反噬的!”
裴庚頭一回這么生氣,沖柏青霄惱道, “看什么看?師尊這么厲害怎就不先把自己手治好!”
柏青霄微怔,隨即笑著抬手攬住裴庚肩,往陣法倒去, 頭也不回朝顧景懷招手, “顧兄,來,走了!”
鮮紅的陣法顏色越發濃厚,漲大,自下而上飛到樹頂,光暈一圈圈蕩開, 在擴散到某個極致的時候,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破碎聲。
他說的居然是真的?!長蕪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連顧景懷都失神片刻。
魔域的風聲依舊在耳邊嘶嚎著,試圖留下什么。而來自另一個出口的光卻吞沒了方圓十米的人。
包括那在魔域山頂上矗立了無數年的金黃巨樹,在陣法中漸漸消失。
就在出口打開那一瞬,幾人被傳送到一處郊外。身后無形的傳送陣還在旋轉著,漩渦幽深,魔氣掙扎著往出口涌出,推動著幾人往前。
天邊雷聲轟鳴,一道紫雷俯沖而下。
在四人驚詫的目光下,雷龍直入漩渦之中,炸裂聲響徹耳畔。
雷聲停了,風聲也止了。再往身后看去,那傳送陣法消失在空氣中,尋不到找不著了。
出口被重新封印了?長蕪摸著自己凝實的身體,頓時惶惶然看了眼四周。
當年連渡劫修士都無法解決的東西,只能兩頭堵著解決,怎么現在被劈了一道雷,就輕而易舉地被重新封印起來?
那到底是什么樣的實力才能做到這些?必然是遠超這修真界最高的渡劫修為的實力才能做到!
難道,那人就在附近?可從未聽說飛升后的修士,竟還能回來的。
長蕪想起剛剛的事情,一時捶胸頓足后悔自己太過自滿不早說,又才恍然懂得‘轉機’二字不是單指能替他解決鬼靈纏身之癥的裴庚!
他連忙尋著柏青霄的位置過去,正見兩人對坐著。裴庚低下頭,臉埋下去,一點一點親著柏青霄的掌心,唇瓣帶著些微的血色獨有的艷紅。
仿佛不經意間窺見了他人的私密。長蕪老臉一紅,側過頭去,等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過去,小心翼翼看了眼。
謝天謝地,沒那少兒不宜、非禮勿視的畫面了。
長蕪輕咳兩聲,“我說——”
裴庚看他一眼,沒有半分扭捏,先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埃,再順帶把地上的柏青霄也拉起來。
長蕪對柏青霄道,“你……莫非真的是我主人的孩子?”他瞪著眼,失聲道,“那你的歲數到底是怎么回事!”
柏青霄自個兒也不甚清楚,但他偏生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只皮笑肉不笑看他一眼,“你猜?”
長蕪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腦瓜子嗡嗡響個不停。太多疑惑太多不解,令他甚至想起這似乎偶然又似乎必然且環環相扣的一系列事情,不知道是他自作聰明算計了人還是早就被人算進去,帶著骨子里泛冷的細思極恐,一時半會竟不知問什么好。
當剎那重獲自由的欣喜過后,想到往后,他面容煞白,垂首良久。
那廂,柏青霄已經先去和顧景懷打了聲招呼,囑托他一些修煉的注意事項,并且特意說明修煉有半分不適,隨時可以用通靈玉牌尋他。畢竟這是頭一例仙魔雙修的活體,柏青霄不敢馬虎。
顧景懷猶豫著,“其實現在,就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什么問題?怎么不早說?”柏青霄壓下眉尖,“可是修行不暢?”
顧景懷面上露出幾分愁緒,“我與師弟不能互通記憶,也不能擁有同等視角。在某些情況下若是出現意外轉化,著實有些被動。”
他見柏青霄面上出現思慮,以為對方為難,連忙擺手,“當然,這不是抱怨更不是指責什么,我二人打心底感謝柏兄。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他面上神色堅定下來,帶著對未來的希望,“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和君越能見面。”
“倒也不是沒辦法。”柏青霄不知想到什么笑開來,帶著幾分神秘,掌尖朝他招了招,“過來些,我與你說個共享視野的好法子。”
“什么?”顧景懷上前半步,被柏青霄攬住肩膀,耳語幾句。他面上驚詫,側首得到柏青霄點頭確認后,面色更是紅潤幾分,眼神躲閃,結巴起來,“這這這……”
柏青霄哈哈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柏兄是在說笑吧?”
“我騙你作甚,你回去進入識海試試就知真假。雖然我沒試過,但理論上的確存在這么種功法,能使兩人神識相連。”柏青霄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是低聲道,“你若不好意思,叫那個誰出來,我與他說也是一樣的。”
裴庚在旁邊看的心癢難耐,出于禮貌本不該插話。但見兩人神色有些不對勁,心里貓撓一樣,忍不住湊過來問了句,“師尊你們在說什么?我能聽嗎?”
兩人面面相覷,居然都默契地避開了他滿是求真欲的目光。
裴庚越發好奇,追問了幾句。
柏青霄帶著幾分不自在強勢打斷他的問話,“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你往邊上去。”
裴庚想,這還有什么秘密得瞞著他不成?總不能是兩個人在交流什么雙修秘籍之類的吧?說起這個,那他是不是也該找個機會去弄幾本回來看看一振雄風?裴庚琢磨著,又看了兩人一眼,走了。
等約好下次再會,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盡時,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柏青霄微一頷首,見顧景懷亦然,便相視一笑,如往常結伴而行時一般,打算就此別過。
“顧兄,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玩啊。”
“路上小心。”
分道走了沒多久。顧景懷正思索著去哪個靈氣充足的地方好好修煉,面前忽然無聲無息躥出個人來。
他一驚,定眼看去,卻是柏青霄那徒弟。顧景懷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尋我何事?”
裴庚抿了抿唇,小聲道,“顧……顧前輩。”他認真道,“我想問問那上古婚契——同心契。”
“你想要?”
裴庚點點頭。
顧景懷了然,他溫聲道,“自然可以,日后婚契大典,務必請我喝一杯。”
“自然。”裴庚篤定道,“會有那一天的。”
而另一邊,柏青霄抱臂嘆了口氣,轉身略顯煩悶,“這位大爺,您要跟我到什么時候?”
長蕪皺眉,他執拗仰頭道,“我不跟著你,我去哪?”
“你愛去哪就去哪。”柏青霄揉了揉鼻根,“你回去跟著沈君越繼續做雪里紅也罷,去哪游玩也罷,不要再跟著我了。”
“那不行。”長蕪仔細想了想,一根筋道,“跟著你,我比較有安全感。”
“什么?”柏青霄抱臂,裝出一副弱小可憐的模樣,驚道,“你一個堂堂渡劫大能,跟著我這么個小化神,還覺得有安全感?!”
長蕪點點頭。暗道,他之前心里的小九九被主人知道了,還挾持了一陣子小主人。就主人那副笑的要活剝了他皮的模樣,若不做點補救,總覺得將來他會死的很慘。
現在看來,保護一下小主人,也算個補救法子了吧?
長蕪承認,現在他心里毛毛的怕極了。
長蕪有些哀求地看著他,滿眼真誠,“你就繼續讓我跟著你吧。我不會礙事的,還能保護保護你。你看,我之前對你做了些不是很好的事情,這要以后上了仙界,我怕我主人饒不了我。”頂著張少年面容,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柏青霄欺負他了。
“你對我師尊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背后一陣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原本就心虛的長蕪悚然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柏玉霖的聲音,因而又松懈下來,言辭閃爍,試圖顛倒黑白,“也沒做什么,就是……請他來我家做客一下而已?”
懷里揣了本婚契的裴庚滿足地走過來,從身后攬著柏青霄的肩,冷哼一聲,“不要,你跟著我們太礙眼了。”
長蕪道,“我很識時務的,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
“你這么大個人,我們怎么可能當你不存在?”裴庚臉色不是很好。
“完全可以。”長蕪肯定地點點頭,他手上捏了個法術,金光落在柏青霄身上。長蕪道,“我在你身上下了道追蹤法術。以后不會離你太遠,但是也不會離你很近,不會窺探你的隱私。但若有危險,請務必喊我名字,我必然立刻出現。”
莫名其妙多了個大能保護的柏青霄,“呃……”
長蕪一臉懇切,“小主人,還有什么吩咐么?”
裴庚咬牙切齒,“沒有,滾滾滾——”
長蕪看都不帶看他一眼的,直直瞧著柏青霄。
這事看起來對他沒什么影響啊,還平白多了個護身符。柏青霄頓了頓,默認了,只是提出,“我需要你幾根枝條。”
難得小主人有要求,長蕪眼睛一亮,“沒問題!”
給完枝條。下一瞬,長蕪身形消失在原地。兩人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梧桐枝也是很好的材料,尤其是這天生神物,估計修真界里都找不著吧。柏青霄把梧桐枝收好,特意留下一根在手里細細把玩。
裴庚道,“師尊這是打算用來做什么的?”
柏青霄瞥他一眼,停下腳步,一本正經拿棍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裴庚不明所以,視線跟著他手中的棍子移動。
“看不出來么?”柏青霄問。
裴庚搖頭。
柏青霄挑眉,有些惡劣道,“這是,逗鳥棒。”
裴庚被這話驚在當場,方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他皺著眉跟著柏青霄。
柏青霄慢吞吞往前走,邊走邊道,“怎么了?不開心了么?”
他把棍子仔細削成個細長模樣。裴庚用眼角悄悄觀察,見柏青霄削去粗糙外皮后,把樹枝磨得光滑,在最粗的地方雕出個流云花紋來。
這是用來做什么的?裴庚看來看去,忽然發現很像一根簪子的樣式。
不是說逗鳥棒嗎?裴庚越發看不懂柏青霄了。
柏青霄笑著遞給他看,“瞧,不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為師給你弄個小窩怎么樣?”
小窩?裴庚更迷糊了。
卻見柏青霄停住腳步,拆了自己的發帶,用木簪挑起上半邊頭發,在后腦勺挽了個發髻,再仔細用發帶在發尾處綁好。
草木氣息里混雜了梧桐獨有的木材味,裴庚看得一愣一愣的。
柏青霄打理好自己,歪頭笑著看他,眉眼彎彎,端的是能溺死人溫柔,“這樣,小七會喜歡在為師身邊呆久些嗎?”
裴庚呼吸一滯,才反應過來柏青霄的意思,不甚肯定,“師尊……愿意給裴庚一個‘窩’嗎?”
柏青霄垂眸,長睫在瞼下落下一層陰影。抬眼時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只默默朝他伸出雙手。
裴庚壓不住高漲的情緒,往前一撲,緊緊抱住他肩膀,把頭埋進柏青霄脖頸去,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去,喃喃失神道,“師尊……你真的是,你怎么能這么犯規。”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以后怎么可能再離得了你?哪怕是死,我都離不開你了。”他高興到把柏青霄從地上拔起來轉了一圈。
柏青霄嚇得環著他肩頸,制止道,“放下,放下來!別把我摔了。”
“怎會?”裴庚乖乖聽話把他放下。
一聲嘆息,柏青霄環抱著裴庚腰身,滾燙的唇印在裴庚頰邊,拂過說話時微動的氣息,“別這么說。為師有七情六欲,也會患得患失。”
“騙鳥呢?”裴庚笑出破音來,從他頸窩抬起頭來,“師尊最沒心沒肺了。”
柏青霄有些不悅,“是啊,為師若沒碰上你這么個家伙,現在依舊能快活的很。”
“別別別,”裴庚討好地蹭蹭他鼻尖,“那師尊還是現在這樣好。至少證明弟子在師尊心里是有位置的。”
什么叫有位置?這人怎么總把自己說得這么慘。柏青霄眸色暖了幾分,拍了他手臂一下,轉身,“走吧,去前面看看。為師覺得這里眼熟得很。”
“好啊!”裴庚心情好得很,追著前去,連和師父一同走路都讓他愉悅無比。
夕陽下,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依偎在一起,漸漸不分彼此。
第105章 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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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預感沒錯, 當兩人站在城前,仰看這城門時,都失去了言語能力。
晨光微熹, 城門上高高立著個白玉雕像。
這白玉石雕高約四五米,呈現出衣袂飄飄的仙人之姿。只見石雕左手挎著藥簍,右手拿著本書, 面含溫潤笑意, 向前跨出一步。
在這清晨踏光而來,恍若真的神祗。
裴庚扭頭看柏青霄, 疑惑不解,“師尊, 這里為什么會有你的雕像?”
隨著他的問話, 周圍進進出出的人都好奇地往兩人看去。卻只看見裴庚身旁的男子一席青衣,頭上戴了帷帽,看不清面貌。
還好剛剛反應快戴了帷帽, 柏青霄按著帽檐,曲肘撞了裴庚一下,“胡說什么呢?那不是我。”
說罷先行入了城。
真不是?裴庚站那端詳石雕半晌, 更加疑惑了。
可是真的很像啊。
他追著柏青霄進城, 見柏青霄左拐右拐,更是好奇了幾分,“師尊,你認識這里?”
柏青霄尋著路,許久不來,城里變化了些。他手撐著帷帽, 打量著四周, “當然, 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我老家。”
“老家?”
柏青霄直接道,“對,你阿公的故居。”
阿公?裴庚回過神,低頭笑了下,走快兩步與他并肩而行,爭執道,“不,那明明是我的老泰山!”
“隨你吧。”柏青霄無所謂,不和他爭這些。
裴庚卻當他默認了,心情更是好上幾分,走在石板上的腳步輕盈,“師尊兒時在這里長大?”
來往的兒童歡笑著追打吵鬧,從二人身邊路過。
“自然不是。”柏青霄帶著他熟門熟路地走去某條街上,“只是以前來過此處,想來找找自己的身世。說來不怕你笑,我對自己的爹娘始終不怎么了解,更不知道我是如何來的。就像長蕪說的,時間對不上。”
裴庚背著手,微傾上身靠近柏青霄的帷帽,打趣道,“師尊別這么想,有些魚不是卵生的嗎?那萬一你就是個卵生的呢?是尾要孵上好久才能破殼的小魚~”
柏青霄停下腳步,裴庚還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見柏青霄猛地回頭踩他一腳,磨著后槽牙氣道,“你才是卵生的!哦,為師險些忘了,你還真是卵生,是我貨真價實從蛋里孵出來的!”
“嘶!師尊!”裴庚被他嚇了一大跳。
“哼。”柏青霄扭過頭,進了面前的屋子。
裴庚抬眼一看,這屋子青瓦白墻,沉沉立在街邊,頂著個烏黑牌子:濟世堂。
進去一看,前廳擺了個主事的柜臺,身后幾間房間,房門前掛著遮擋的簾子,看不清里邊是什么。
大早上的,掌柜一個人站在柜臺后,正在撥弄著算盤提筆算賬,愁眉苦臉的,仿佛虧損不少。
柏青霄走進去,繞著幾間房來回看了看,放出靈識。靈識鉆入房中,絮絮叨叨的病人和醫者在他眼里一清二楚。又換了一間,盤腿而做的患者與正在治療的醫修盡在眼下。
這些人修為都在他下,此時除了裴庚沒人發現柏青霄的小動作,裴庚自然不會拆自己師父的臺,但他摸不著腦袋,不知道柏青霄此查探之舉何意。
柏青霄查探了幾間房,確認這濟世堂還是他認識的濟世堂。方才靠過去柜臺,抬手敲了敲桌面,“掌柜的,幫忙叫你們堂主來一趟?”
“嘖,你是誰?也要驚動我們堂主?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和我說?”掌柜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賬面上。
柏青霄直接撩起自己的帷帽,露出面貌,盯著他訝然的臉,一字一字道,“現在可以叫你們堂主過來了嗎?”
又是兩聲敲桌聲,神游天外的掌門回了神,惴惴然連忙從后邊出來,謹慎地招呼著兩人上樓,一路伏低做小的姿態,“請、請,兩位這邊來。”
他把兩人帶到最里邊的一間屋子,倒好茶后,方才出去,輕聲慢語,“兩位稍等,我這就通知堂主。”
等掌柜離開后,裴庚更好奇了,那掌柜為何見了師尊的臉情緒變化如此之大。“師尊要見誰?這又是哪?”
他揣測著,“莫非,這又是哪位師伯的產業?”
想起那極有意思的‘忘憂堂’,裴庚笑道,“倒是比二師伯的取名要高雅幾分,若這是個醫館,起碼貼切了。”
柏青霄斜他一眼。
“不是哪位師伯。”柏青霄飲下半口茶,滾燙的水卷起粗糙的茶葉,茶水味道不行,靈氣也并不濃郁。“這是我父親創下的產業,但不是我的。這里也比不得忘憂堂。”
“嗯?這其中有何緣故?”
柏青霄摸摸下巴,語氣說不上是可惜還是什么,“因為這里和忘憂堂相反,是個壓根不賺錢的地。我也是成人后,尋來這里時發現的。”
裴庚不解道,“師尊可否詳細再說說?”
柏青霄手指轉動著瓷白帶著裂紋的杯子,徐徐說來,“此地靠近凡界,方圓百里的小城都比較偏僻,靈氣稀薄,能出一個雙靈根的修士已經是大造化了。因而沒有成型的門派宗族愿意在附近管轄。”
“修為越高,想要子嗣便越難。這里恰恰相反,人口旺盛,低階修士極多,基本都在元嬰以下,也就比凡人體質好上那么一點。一次強些的瘟疫,都能造成大面積傷亡。”
“何況這里,也曾遭遇過魔氣肆虐,當時死的只剩下幾十戶人家。”柏青霄聲音低緩了幾分。
“據說我父親便在那時創建了濟世堂,買賣丹藥,收納醫修在此出診,遇上個大面積傷病,還能出診及時救治。可總有些走投無路的修士囊中窘迫,有時出不了診費,就給賒著。但是這賒著賒著,人若沒了,也就無從追去。”
“所以基本就是個倒貼靈石的地方。”
裴庚想了想,道,“我算懂了,不就和凡界那些施粥布施的善行差不多?”
“基本是這個意思。”柏青霄百無聊賴敲點著桌面。
裴庚道,“雖說是貼了靈石,在弟子看來,卻未必沒有好的地方。”他眼尾上揚,指尖點著桌面,“比如,這善行若達到一定規模,豈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功德?”
柏青霄敲桌的手指停了,好笑道,“功德功德,這玩意誰不想要?可又哪那么容易積聚?尋常修士寧愿去除幾個高階妖獸精怪,怕都不愿意來這窮鄉僻壤。”
這時,門輕敲了兩聲。兩人只得把還未出口的話收了回去。
柏青霄朗聲道,“請進。”
外邊進來一位留著胡須的中年男子,關了門走近,見到柏青霄,眼里閃過一絲驚艷,恭敬道,“晚輩柏東謙見過曾叔祖父。”
“曾叔祖父?”裴庚不明所以,扭頭對上柏青霄那年輕的俊臉,再看看那中年男子,也不知道哪戳中了笑點,剎那捧腹笑的止都止不住。“曾叔祖父!”
柏青霄扶額嘆了口氣。不就一陣子沒來,怎么他的輩分又往上漲了。“你父親可曾說過……?”
“說過說過!”柏東謙連忙道,“昔日多得曾叔祖父心善……”
他話沒說完,柏青霄直接把一枚芥子手鐲丟到他懷里,拉著還在笑的裴庚,兩人身影瞬息消失在房間。
“曾叔祖父!”柏東謙連忙開窗看去,空空如也正對小院,小院里什么都沒有。
又出門找去,門外人來人往,可沒一個是那二人青紅的身影。
竟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完整。柏東謙遺憾至極,打開懷里的手鐲一看,頓時激動得臉紅氣粗,捧著手鐲語無倫次,“曾叔祖父,謝謝、謝謝!”
只見芥子空間里,滿滿當當幾座靈石山,幾乎抵得上一條小型靈脈了。
裴庚被柏青霄直接從那濟世堂拽走,想不通怎么他進城直奔這里,此刻又匆忙離去,“師尊,你給他的芥子手鐲里裝了什么?”
“沒什么。”柏青霄含糊道。
裴庚不信,停住腳步,“你要不說,我現在就扭頭去搶來看看。”
柏青霄看了他幾眼,直接拉著他手腕走。
裴庚才展顏笑了開來,低頭看柏青霄拉他的手,“師尊不說我也猜到了。這濟世堂這么窮,師尊肯定是貼補他們去了。既然師尊是做好事,又何必怕被道謝?”
“你看那掌柜小心翼翼的模樣,我要再呆久些,怕都能給他們供起來。”柏青霄隨口道。
“哦?師尊尋常這么摳,倒沒看出來還有這份善心。”
柏青霄停下腳步,有些不悅,“你說誰摳呢?”他一句話說完,人就被給裴庚推到角落里,抬起了下巴,兩抹深淺不一的軟紅融在一起。
飛鳥掠過晴空,叫了幾聲。黑瓦下的青磚墻上兩個人影疊在一起。
柏青霄抬手一手勾著他脖頸,一手勾著人腰身,腳下錯開,轉而把裴庚推在了青磚墻上。
“我就不懂了,你的愛好怎么這么特別?”柏青霄有些好奇,額頭微微前傾,抵在裴庚額間,手掌緩緩摩挲著對方后頸,眼神相觸。他短促地笑了一聲,“自食其果,怎么樣?”
“不行呢,師尊,您還沒學到精髓。”裴庚彎了下眼。
柏青霄想問‘精髓’是什么。
前方路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兒童嬉笑聲。
光天化日之下,柏青霄一下子不自在起來,他松開按著裴庚的手,正身站好。
師尊這反應也太可愛了些。裴庚瞇了下眼,隨手劃下道藏匿陣法,不依不饒地拽著柏青霄手腕,轉而把兩人姿勢翻轉過來。
他有些得意地直接把柏青霄手腕按在青磚墻上,皓白與青磚,潔凈與青苔的對比如此顯眼。裴庚眸色微沉,內里又如火一般炙熱。
拿著風箏的孩童高高興興從他們身后的青石板上跑過。
柏青霄掙了兩下,皺著眉小聲道,“你做什么?有人在呢。”
“你叫啊。”裴庚挑了下眉,想起以前所見,故而用氣聲搞怪道,“叫破喉嚨,今日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這都是些什么渾話?柏青霄無可奈何,又禁不住真被他逗笑了,搖搖頭,“你真的是……你這混球。”說罷抬臉親了上去。
兩人磨了一上午,日上中天,方才尋了間客棧休息。
“麻煩兩間……”
裴庚斬釘截鐵打斷他,“一間!”說完自覺掏出一塊靈石,擱在柜臺上。未免柏青霄反悔趕緊先付了賬,“掌柜,一間上房。”
兩人隨著領路的往樓上走。柏青霄回想裴庚剛剛那豪氣付錢的模樣,起了逗趣的心,碰了下裴庚小臂,等人回首,便順勢玩笑道,“了不得了,小七財大氣粗,唉,不比為師,一窮二白。將來也沒個產業給你繼承什么的。為師心里那個愧啊~”
裴庚拉過他的手。
柏青霄不解其意,掌心忽然接住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他定睛看去,一大袋上品靈石。
“沒錢才好,師尊往后當真就半步離不開我了。”裴庚俊朗的面上帶著幾分促狹,闊綽道,“來,以后讓弟子養您,甭客氣,這是今日份的零錢。”
明明是他想逗弄對方,怎的現在總討不了好?柏青霄被裴庚這模樣弄得牙癢癢,直接把靈石袋摁他臉上了。“胡鬧!”他直接推門走進去,啪的一下摔上了門。
被惹毛了?裴庚好笑地接下從半空掉下的靈石袋,隨手掛在腰間。
“這……客官要再定一間嗎?”小二看得摸不著腦袋,唯恐兩人當真是不和。
裴庚試探推了下門,半掩著的門很快便推開了,里頭壓根沒鎖。他面無表情,“不必。”說罷跟著柏青霄前后腳進了門。
一進門,里頭又熱鬧了起來。可很快,一道陣法落在門上,隔開了里邊的動靜,什么都聽不著了。
真是對怪異的師徒。小二把擦布往肩上一搭,搖搖頭走了。
外頭雨聲如玉珠落盤,驚醒夢中人。
難得終于從那魔域中出來,能重新吸取靈氣修煉。柏青霄休養完畢,從打坐中起來,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去把大開的窗戶拉上。
從窗口往外看去,天色晦暗,串串雨水從屋檐上滾落,晶瑩剔透。外頭起了白霧,籠罩住青山黑瓦。
雖然此處靈氣不怎樣,卻端的一副好山水。
若在這里定居,也不乏一個好主意。柏青霄撐著窗戶看了許久,直到一陣涼風進來,才醒過神,合上了窗。
裴庚沒有修煉,他在床上睡熟了過去。
起先他起哄著要和柏青霄一同,但柏青霄嫌他太過吵鬧,硬是一間房分了兩處地方修煉。
事實證明柏青霄沒想錯,裴庚看了陣書,又不知道搗鼓了什么,最后干脆倒在床褥上,睡熟了過去。
柏青霄把他身旁的書撿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入門的丹修基礎。
這小子。柏青霄搖搖頭,丹理就這般無趣,能把人看得睡熟過去?也不知先前是誰說一定會跟著他好好學習煉丹的?
不過說起來,裴庚這混吃等死的模樣實在不該啊。裴庚并不嗜睡,好奇心又旺盛,什么都想學上一學。這難得了空,不去修煉,怎么反倒睡起覺來了?還是消化鬼靈過于消耗精力?
柏青霄輕輕按在他腕上,半晌皺起眉。
內里一片生機勃勃,靈力澎湃,運轉無礙。
正是如此,反倒覺出蹊蹺來。柏青霄收回手,垂眼靜靜地看向側身面向里邊睡著的裴庚,若有所思。澄凈的眸色里頭若深潭,讓人看不清想法。
裴庚先前修為長進之快,一度讓他驚詫。每逢長進,不論境界高低,總要來他面前嘚瑟。這回吸收了這么大量的鬼靈魔氣團,為何卻不聽他說半點后續?是魔氣團對他修為沒有幫助,還是說……
柏青霄本來尚且算好的心情一點點沉下去。他唇角低了幾分,把書放到一邊,單膝跪上床沿,緩緩俯下身,掀開尤帶著體溫的被子,冷白的手鉆進衣服里。
裴庚睡夢里打了個冷顫,像被一條白蛇纏住了,白蛇冰冷的鱗片親密游移在身上,淺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
裴庚從這沉重的壓力下驚醒,回過神,才發覺自己被人從身后緊緊抱住了。
那人從后面擁著他。左手攬著他腰,右手從他頸下穿過,微涼的手指輕輕撫弄著他的喉結,似溫柔又充滿了掌控力,微一收攏,便逼著他仰頭。
“師尊?”裴庚睡意消散。他尋著大概摸到了腰間那涼物,準確扣住柏青霄的手腕,“手怎么這么涼?”
“裴庚。”柏青霄把人半抱在懷里,像抱了個暖爐。他一低頭,下巴便搭在裴庚肩上。裴庚只聽見耳畔一聲喟嘆,“你為何不修煉?”
裴庚眼神看著帳頂,內心小九九翻滾不休,思索著怎樣糊弄過去,又聽得柏青霄淡淡道,“因為我么?你也已經想到了嗎?”
這一句,才是令裴庚心底滋生了些許恐慌,他轉過頭想去看師尊的臉、看師尊的神情,卻被柏青霄抱在懷里,桎梏著脖頸身軀不得不仰頭,如同被個孩子充滿占有欲地擁著的娃娃,仿佛一松手兩人就會分離。
裴庚蹙眉道,“師尊……”
側臉帶來幾分溫度,柏青霄在他耳邊似乎笑了一下,“本來嘛,為師覺得,像二師姐和玄華的事情,世上少有。可是,你也已經察覺到了嗎?”
察覺到兩人的距離在一點一點縮小,在彼此交叉過后,興許很快就會遠離開來。
真難以想象,他們已經是同修為的修士了啊。
裴庚的速度并非常人可比,哪怕是所有已知存在過的天之驕子都無法媲美。他能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里從凡人變成化神。自然也有可能在未來短短數十年間一步步走向大乘、走向渡劫,然后飛升。
可柏青霄呢?他固然出色,卻只是個出色的凡人。柏青霄從元嬰突破化神用了近百年,若再想突破,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裴庚的速度。再且,萬一他在某個階段也遇到了瓶頸,這輩子與大道無緣了呢?
兩人的未來,冥冥中似乎早有了預兆。
“告訴為師,”柏青霄的聲音溫和輕緩,眼里卻沒有笑意,卻執拗地問,“你為何不修煉?”
答案明明彼此心中通透,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出口的。
裴庚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柏青霄在一片安靜到只有兩人的呼吸聲里,耳邊好像響起了二師姐不久前說過的話。
——“青霄,你不懂。”當時,青歡捂著臉,用那沉重又難過的語氣說,“我這一生順風順水,從來只有成為別人依靠的份,倒是頭一回做了別人的累贅。”
累贅么。想過兩人會因為各種緣由不合而分開,沒想過原是天意弄人。
呵,那時他不懂,現在卻隱隱有了幾分體會。以至指骨泛白,身心皆冷。
第106章 渡劫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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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 ”裴庚拉下頸間的手,十指相扣,在唇邊碰了一下。他轉過身, 眼神堅定,“我們定下同心契吧。”
柏青霄不說話,眸色波光瀲滟, 像雨夜里的湖面, 被打碎了平靜,卻也同樣讓人看不清湖底。
“師尊!”裴庚面上帶了幾分急切, 催促道,“和弟子永遠在一起, 永遠不要離開。我們簽同心契吧!以天道為證, 共享生……”
柏青霄有了動靜,卻是抬手捂住他嘴。
心間的慌亂一點一點占據了腦海,裴庚拉下他的手, 裝作無所謂地嗤笑著,“師尊,你不會對自己以后沒有信心吧?我的師尊這般厲害, 將來無論如何也定然能夠飛升, 做天上神仙。”
“不要告訴我,什么不愿意拖累弟子這樣的話。弟子不想聽。”裴庚被柏青霄的神態弄怕了,急忙道,“難道你……”
柏青霄閉眼,向前吻住了他。
兩抹嫣紅微微分開。柏青霄抵著他的心口,“別說了。”
“別說了。小七。”柏青霄呢喃著, 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失落,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這雨下的實在不合時候, 明明不久前還是晴日,該是場不受人喜歡的意外,可晴日時誰也沒想過。現在這天氣不好,為師有些冷。”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裴庚卻懂了。他有些茫然地抬手圈住他的身體,想來想去,那些未曾出口的話到底隨著柏青霄的意愿掀了過去,順著他話道,“那,弟子給你暖暖?”
柏青霄似乎笑了聲,又回到原本大大咧咧的模樣,似乎剛剛的才冒了個尖的脆弱是過眼云煙,欣然頷首應允,“好啊。用你的身體來暖么?”
“未嘗不可。”
衣帶漸寬,紅燭春宵,帳中春色正濃。
相互依偎的體溫帶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像一場易碎的夢,引得人沉浸在此不愿清醒。
裴庚抬手,手背輕輕順著清雋的面容滑下,他心里喜極愛極,又是難受又是不舍,還帶了點隱晦的執拗,“師尊,就算是二師伯那般情境,弟子也會努力爭取,告訴您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何況,我們不是才開始,一切正好嗎?”
長睫微動,裝睡的人猶豫著,卻始終沒有睜眼。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弟子很是高興。”有人輕輕伏在他胸口上,朝他念著,“原來師尊也是會因為弟子而有心事的。”
庸人常自擾。他終究是人,而不是無情無欲無念的神仙,柏青霄微一擰眉。便有手指尋著上來,試圖揉開他的眉結。
柏青霄既已打定主意裝睡,便干脆故作不知,轉了個身。身后貼上一副充滿暖意的身體,和被子一同把他擁在里頭。
柏青霄竭力拋去腦子里亂糟糟的情緒,沒想到這次當真睡了過去。
“是這個方向嗎?”裴庚尋著柏青霄的指向,轉舵。
飛馳的靈舟從晴空往下一點一點浸入海面,舟底甫一觸及海面,割開一道向前的海路,兩邊涌起朵朵泛白的浪花。
海面的風極大,帶著微咸的氣息陣陣拍打著臉面,帶起衣擺翻飛,在空中兩色衣角纏在一起。
柏青霄站在他身后望去,茫茫大海,水天相接,滿眼湛藍與云絮。“你記著這個方位——”柏青霄指著東邊日出的方向,“往這直走,直到看到一座海島。”
“那便是神農谷?”
“不。”柏青霄收手,背在身后,迎著海風,微微笑道,“島呈月牙狀,你向島嶼最尖角方向直去約莫百里,就會撞進一道屏障中。不要慌,那是你師祖設下的障眼法,若是從空中飛過往下看,就是一片空海,只能這樣從海面上進去。”
“原來如此,怪不得師尊方才說不能御風。”裴庚點點頭,若有所思,“那若是有人不慎誤入呢?也會穿透障眼法嗎?”
“自然不會。”柏青霄給他徐徐解釋,“可還記得拜師時為師與你說過,要帶你回神農谷點長明燈?”
“長明燈……是說門派里頭給弟子點的命燈么?據說是防止門派弟子在外遭遇不測用,必要時還可以用來判斷門派弟子方位或者引魂?”
這小子懂得不少,沒白養。柏青霄笑了下,點頭肯定了他的說法,“沒錯。這屏障上有記錄神農谷每位弟子的靈識氣息。所以一般人誤入,只會被無聲無息遣回,進不去的。你還沒點燈,但是為師帶著你,一樣可以進去。”
裴庚琢磨了一會,“這障眼法對任何修為的都有效?”
“當然。”
“若是玄華老祖呢?”
怎么忽然會想到此人?柏青霄有些驚訝,側眼看他,“你問這作甚?”
柏青霄瞇起眼,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不會背著我做了什么吧?”
裴庚忙擺手,“怎會呢?”
“哼,沒有最好。若是有事瞞著,小心為師拔了你的毛。”柏青霄掏出通靈玉牌看了看,大師姐還沒回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拿著玉牌往里走,“為師有別的事,你看著點方向,有事就喊。”
裴庚見他身影漸漸消失在船艙里,方松了口氣。有些不肯定地想,他在去魔域前幫玄華一個小忙,幫他找上緋星。但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畢竟玄華先前帶他入門劍法,他只是給牽個線而已。
至于緋星是被威脅還是被說動,才答應給玄華帶路去神農谷的,那是他們兩人的事了。與他何干?
裴庚想到自己被拔光毛的禿樣,打了個寒顫,努力清空思緒,更是打定主意哪怕被戳穿也是咬死不認。
這一去百里,海面風景雖美,看久了卻容易眼疲。
裴庚揉揉酸脹鼻根,轉身跟進船艙里去,正見柏青霄盤腿坐在邊上,周圍擺了一圈珍惜材料,時不時拿起這個那個看看。
他走去,拿起一棵在手中掂量。
“可看出什么來了?”柏青霄見他似乎有些興趣,便也起了心想問一問裴庚這些時日的學習成果。
裴庚拿在手上掂了掂,沉吟道,“此乃回生草,用于穩固靈息修補靈脈,溫和大補。雖然弟子眼拙,但依這靈氣,怎么也有上千年了。”
“不錯。”柏青霄滿意道,“為師要煉的,可是天階的九轉回源丹。”
“天階……天地玄黃,上中下等。”裴庚喃喃著,眉頭緊鎖,“師尊先前煉過半顆仙丹,按理應當不難。”
“應當?那你就錯了。”柏青霄笑道,撐著下巴,似乎頗有些苦惱,“能煉制,和保證成丹率是兩回事。此事對我而言還是太過勉強了,興許找師尊試試會有不錯的成效。”
“是說師祖?”裴庚來了幾分好奇,“師祖是怎樣的人?”他舌尖里的‘兇嗎’兩字繞來繞去,最后還是沒敢問出口來。
“急什么,晚些時候你就見到了。”柏青霄想了想,不知如何形容,于是隨口帶了過去。
晚些時候見到,她不會因為我要和師尊做道侶而棒打鴛鴦吧?不會因為他帶壞了師尊而要打斷他的腿、亦或毀他修為吧?裴庚止不住腦海的想象。
他想,既然是師父的師父,把師父親手養大的人,那師尊身上也該有她的影子,再加上傳言。他腦海里涌出一個不茍言笑且冷冰冰的青衣女子形象。
根據年歲,興許外貌會更成熟些,臉上可能有著嚴肅的紋路,嘴角下撇,一個兇巴巴的中年道姑模樣。
裴庚越想越慌,一下子捉住柏青霄的手腕,“師尊!”
正擺弄著草藥的柏青霄抬頭看他,“你又怎了?”
“要是我和你師父打起來了,你幫誰?”裴庚心急如焚。
“打起來?”柏青霄怔了下,徐徐笑了開來,語含笑音,“怎么可能打得起來?”
裴庚緊皺的眉眼微展,暗道看來師祖脾氣不錯,是他杞人憂天了。
誰知柏青霄下一句便是,“修為境界如此懸殊,她一招就能弄死你,怎么打?”
這么猛?裴庚黑白分明的眼瞪了他半晌,吊著一顆沒有著落的心,小心翼翼試探著自己的地位,“那師尊,弟子和你師父若都沒了修為,同時掉進海里,你先救哪一個?”
什么叫喪失了修為掉海里?柏青霄蹙眉看他,從鼻腔里悶出一個很輕的鼻音,“嗯?”
“師尊你說話啊!”裴庚搖了他手臂兩下,不依不饒,“你先救誰?”
柏青霄頓了下,猶豫了很久,不甚肯定,“……救師父吧。”畢竟他師父現在這幅弱不禁風的模樣可不比當年,裴庚好歹能撐久些。
話說他為什么要做選擇?不能左手右手各提溜一個?等等,所以到底什么樣的情況,裴庚和師父才會同時失去修為掉進海里?
柏青霄道,“你都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裴庚面上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好像心都碎了。
“到底怎么了?”柏青霄給他探脈,“好端端的怎么問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
恍恍惚惚,裴庚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將來被棒打鴛鴦的場面!甚至連自己墓碑樣式都想好了。
他頭腦一陣昏亂,猛地一陣搖頭,最終做了個決定。只見他緊緊握著柏青霄的小臂,語氣沉重,“師尊……要不,我們私奔吧?”
私奔?柏青霄懷疑裴庚大抵是背著他吃了什么藥,才把自己吃成這副傻樣,能想出這么好笑的計劃來。他抬手摸了摸裴庚額頭。
但這生機勃勃的活躍模樣,說實話柏青霄還挺喜歡,他記得裴庚初遇時的陰翳偏激模樣,如今便是成就感滿滿。
他笑道,“小七啊,自從你跟了為師,性情似乎活潑開朗了不少?以后繼續保持,世間美好的事物多著呢。”
師尊怎么不回答他剛剛的問題?裴庚張口欲言,船只忽然大幅震了一下。
“到了!”柏青霄把剛剛的顧慮拋去九霄云外,欣喜無比,揮手收起地上好不容易湊齊的材料,連忙大步跨出門去。
簾子被掀開,卻見船頭消失在前邊,原是整艘船只正穿越一面金色的‘墻’往里而去。
“你瞧,小七,”柏青霄興致勃勃,向他指著金色的陣法,指著陣法背后的遠方,“那便是為師自小長大的地方,為師覺得它是整個修真界最漂亮的地方了。你可瞧好了——”
穿過陣法,裴庚睜眼看去。
不同于剛剛的風平浪靜,天光云影。只見雷聲轟鳴,巨大的、可怖的漩渦籠罩在這片天空之上,沉甸甸若陰影壓在人心頭。
那是比他曾經晉升化神還要龐大、還要可怖的劫云,籠罩在海島群之上。
雷云漩渦的中心,正是海島群邊上的一座小島。哪怕隔得有些遠,仍然依稀能看到小島最高峰的防護法陣發出耀眼的光。
渡劫之人,修為不在化神之下,再看這近乎能毀天滅地的雷云群,極有可能是大乘亦或渡劫修士在歷劫。
神農谷內,渡劫期大能只有玉煙一人。再說普通修士沒有裴庚那般逆天,需要極長時間去修煉。
就柏青霄所知,近來到了歷劫關頭的分明只有青歡。
電閃雷鳴,海風呼嘯,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柏青霄臉上的喜色漸漸消去,他面如白紙,掐緊了掌心,“誰、誰在渡劫?”
不可能的,不可能啊。大乘期修士壽命極長,活個上千歲不成問題,青歡還很年輕,就算她丹府破裂,就算她道心不穩……
他以為時間夠的,他以為他能來得及!柏青霄腦海里閃過青歡的模樣,她那時道,“小師弟,我時間不多了。”
雷云聚集,醞釀著最后一擊。那緩緩轉動的漩渦,像是上天向塵世投來的一眼,凝視著渡劫之人。
這一擊,怕是能把這片海戮穿。
柏青霄上前兩步,飛快躍上船欄。
“師尊!”裴庚心急喚出一聲,上前伸手卻抓了個空。
只見柏青霄身輕如燕,往外一跳,筆直地往那雷聲轟鳴的地方而去,青色的身影在半空留下幾道虛影,便決然消失在風里。
“不能去啊,師尊!”裴庚急忙吼道,“你忘了嗎!他人渡劫,不能靠近!”
這還是柏青霄教他的保命之法。可若有一天,在危險和親人可能的最后一面間,恐怕誰也維持不住那點理智和體面。
裴庚此時自然喊不住心急火燎的柏青霄。
裴庚一咬牙,收起靈舟,連忙御劍追了上去。
一時心如鼓擂,幾乎從喉嚨跳出來。裴庚本以為是緊張所至,后來才發現是這天雷威壓。
越接近劫雷落下的地方,無形的壓力越是弄得心臟喘不過氣來,頭暈目眩,耳朵嗡鳴,后背已然一身冷汗。
他不覺得同是化神修士的柏青霄感受不到劫雷的可怕,它在警告所有試圖跨進雷區的凡人!
可裴庚目之所尋,柏青霄已經不見了蹤影。
轟的一聲,裴庚睜大了眼,在一片紫白相間的光芒里,他感覺眼睛幾乎要被閃瞎,生理性的眼淚在耀眼光芒里一眨眼就會落下。
那劫雷自天上劈落,足有三人合抱之大,瞬間擊沉了整座海島。
海島山崩地裂,化為幾瓣徐徐下落。
塵土飛揚,以海島為中心,冰冷刺骨的靈力在半空陣陣擴散出去,差點把飛到一半的裴庚從半空掀翻。
第107章 散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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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原先正沖那小島而去, 誰料半途一條水龍沖上來捆住他腰,往下一扯。他整個人猝不及防被偷襲成功,還沒看清是誰偷襲, 又被帶趴在地。
他趴伏在地,塵浪自他背上滾滾涌過。
但比塵浪壓得更重的,卻是背上那只手。
汪洋中一小小海島沉下去了, 徒留下一小塊地方, 上面煙塵滾滾,看不清景象。
“你怎么忽然跑回來了?跑這么快作甚, 送死么?”旁邊傳來低聲訓斥。
風波漸平,柏青霄側首看去, 先驚后喜, “大師姐!你怎么在這?”
青羽道,“當然是幫人護法,就防著你這種往里沖的。”她滿面冷色, “我昔日如何教你?他人渡劫,怎能隨意往里跑?”
“我以為是青歡她……”柏青霄著急解釋,視線越過旁邊的大師姐, 才看到另一邊一直不吭聲的人。
“青歡她怎么了?說話別只說一半。”青羽不悅道。
柏青霄連忙爬起身過去, 一把握住青歡肩膀,手勁極大。“二師姐!”
“不是你在渡劫?”他眼里亮極了。失而復得,一把抱住了心事重重的青歡,“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方才見這雷劫來勢洶洶,一看情形就不大好,似是大兇之兆!還以為往后見不著你了。”
“青霄, 別說了。松手!”青羽緊皺眉頭, 眉宇間兩道淺淺皺痕, 手勁極大扯開他。
“怎么面色都那么差?發生什么了?”柏青霄還不知怎么回事,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只見青歡吸了下鼻子,點點頭,又搖搖頭,露出個明媚笑容來,喟嘆道,“是啊,太好了。”
可她說著該高興的事,瀲滟的眼里卻落下兩行淚來,突兀地掛在笑臉上。
下一刻,柏青霄面色一變,連忙接住暈倒過去的青歡。
“這……怎么回事?”柏青霄半抱半扶著暈倒過去的青歡,略顯無助地看向大師姐。
大師姐揉了揉眉心,“說來話長,先把她帶回去吧。”
話音剛落,遠處一陣澎湃濃郁的靈力沖蕩開雷云,刮起不遠處的三人同色的衣袍卷起。冰寒氣息從天雷下殘存的那塊土地席轉開來,凍結了方圓百里的海面。
寒氣陣陣,青羽有些出神,隔著海面望著對面那塊土地
在冰系靈力沖擊下,那天雷下殘存的一小塊土地宛如汪海里盛開的冰蓮。柏青霄有些訝異,“誰在渡劫?咱們谷中并沒有冰靈根的弟子吧?”
至高處,一把眼熟的劍從無到有逐漸顯形,靜靜立在島嶼之上,劍尖直指下方。
方才雷劫那模樣,應當是渡劫失敗了才是。可現在靈力復蘇,又像極了晉升成功時候的天道回饋。
柏青霄喃喃著,“冰系……”他猛回頭,“難道是……”
青羽點頭。
“他怎會出現在神農谷里。”柏青霄不可置信。“而且還在這里渡劫。怎么想都該回他的蒼穹劍派才是。”
青羽看了那小島一眼,雷云漸散,已經沒什么危險了。她沉聲道,“走吧,回去我慢慢與你說。”
扶著人的柏青霄剛踏出一步,后知后覺想起一件事,“且慢,大師姐,我那徒弟還在海上呢。我得回去找他。”
“明池么?他好端端怎會出海?”
“不。是我另一個徒弟,名喚裴庚,是明池的師兄。”
“莫急。我托附近護法的弟子去尋,你先隨我回去。”青羽指尖微動,一條海水凝結的小魚栩栩如生,順著她指尖飛了出去。
卻說裴庚沒追上柏青霄,便直接往那小島而去。
雷劫既散,守在周圍的神農谷弟子便放開了結界。使得裴庚一路順暢直接飛進去,直通中心。
“那人是誰?”有弟子發現不妥,連忙要去追。
“等等,這人我認識。”緋星喊住她們,對緋月道,“大師姐,我去追那人就行。”說罷飛身而起。
“大師姐,那人修為深不可測,緋星她一個人太危險了!”其余弟子有些著急,想要跟上。
緋月一手托起飛來傳訊的小魚,一手攔住其他想要跟上去的弟子。“讓她去吧。你們幾個,去檢查神農谷周邊其他島嶼有無影響。”她吩咐道。
裴庚震驚地看著這朵盛開在汪洋之上的‘冰蓮’,山峰上一人迎風而坐,雖然灰頭土臉,衣裳破損,仍不輸半分氣度。
更詭異的是,他明明眼睜睜看著當時最后一道天雷轟塌了整座小島,明顯是渡劫失敗之兆。
為何此人周身靈氣濃郁,大道玄妙,氣度不凡,看著竟比當初還要厲害。
“裴師弟——”緋星追了過來,“莫要過去,玄華尊者還需要些時間調整。”
裴庚扭頭見是她,連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渡劫失敗難道不是應該……”
“應該灰飛煙滅?你是想說這個?”緋星挑眉,笑著與他一同看向玄華,“這是尊者自己的選擇。”
裴庚腦袋好似漿糊,更覺得自己對這修真界還不甚了解,“什么意思?”這世間除了渡劫失敗與渡劫成功外,還有第三條路嗎?
“是他自愿放棄飛升大道,留在修真界成就散仙之身。”
“散仙?”房中,剛把人放在床上的柏青霄驚得扭頭看向大師姐。
“噓!你小點聲!”青羽微惱,拍了他手一下,“讓開點,毛手毛腳的。”
說罷,給昏迷不醒的青歡細心掖了掖被子,在她身上附上一層隔音結界,方才直起身道,“咱們出去說。”
柏青霄跟著青羽出去,走過廊道,繞出后邊,來到前方大堂上。
議事廳里擺著不少座位。
“約莫一月前,緋星帶著明池回來。一同跟來的,還有玄華尊者。”青羽落座上位,抬手,茶壺自發浮起,咕嚕嚕冒出熱氣,茶嘴往下傾,水柱無聲。
“青歡的事我已經知曉,本以為將人勸走得花費一番功夫。沒想到玄華尊者是來尋師尊的,他與師尊聊了很久,不知道說了什么。師尊答應讓他留在谷內。”
“半月前,師尊召我去幫尊者護法。我也是那時才知道玄華尊者修為早已圓滿,壓制數年,一是為了門派,二來為了青歡。近年越發感到天道桎梏,怕是在修真界再無立足之地,因而他才選擇了渡劫。卻不為飛升,而是甘愿放棄飛升與仙位,成就散仙之體。”
茶水滿杯。青羽往柏青霄方向輕輕一推,“趕路辛苦了,這茶該最合你口味,試試。”
柏青霄此刻無心吃食,看也不看那茶盞,追問著,“大師姐,我聽不懂。”
“哪聽不懂?”
柏青霄坦言道,“青歡的丹府破裂并非不能治不是嗎?尊者為何不直接拖延到青歡病好,為什么就這么急著渡劫?他要是不渡劫,誰能把堂堂的渡劫大能逼離修真界?誰會讓他在此沒有立足之地?”
青羽瞥他,輕笑一聲,搖搖頭,抬手指了指天。
“什么意思?”
“是天道啊。”青羽垂下眼,手指捏著茶蓋輕輕撥開浮上來的茶葉,抿下半口,“天道為了維護這世間平衡,絕不容許任何成仙的存在留在此處,一旦成仙,必須立即離開,去往上界。哪怕沒成仙,若你的修為強大到天道認為已經成了種威脅,依舊會逼得你不得不迎面劫期。”
“彼時,要么死,要么離開。”
“這樣么……”柏青霄被她話中內容一震,想到裴庚那駭人的修煉速度,頓時心里失了滋味,有些失神地擺弄著茶杯盞托。
“怎么?倒是頭一回見你這喪氣模樣。”青羽有些稀奇,“你這又有什么事不成?”
柏青霄扯了扯唇角,“只是想到辛苦多年,最后卻放棄上界成了名散仙,不由替尊者感到些許遺憾罷了。”
“遺憾?”青羽放下茶杯,面上是看透一切的冷靜,“青霄,莫要輕率替人覺得如何。你不是玄華尊者,自然不懂他如何想。說不定在他心里,陪青歡這短短數年,要遠比上界綿長歲月更值得呢?”
“的確如此,是我想岔了。”柏青霄回神,不再去想。
他沉默半晌,默默喝茶,連同心里的事情一同咽下去。
抬頭換了話題,“大師姐已經見過明池了吧?裴庚一直被我帶在身邊,現在回來,正好也帶來給大家看看。往后兩人‘點燈’,還需要師姐主持。”
青羽提醒他,“點燈時,需賜予親傳弟子名號。你已經想好兩人名號了嗎?”
“啊……”柏青霄一愣,面上露出些許茫然。
青羽扶額長嘆,“我就知道,你這個不省心的!”她從芥子空間里拿出本冊子,往柏青霄手中重重一放,“回去好好挑選!”
“哈哈,好的好的!”
“柏青霄,我雖不知你在外面這幾年歷練都經歷了什么。”青羽不贊同地看著他,“可修煉一事不能落下,你既修的自在心境,凡事便更要注重些。不要再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哪有?我這不是一直都挺……”
青羽提高了聲音,“柏青霄!”
柏青霄一激靈,立馬想起小時候過于調皮被大師姐罰站墻角的記憶。當即認慫,“好吧。先前只是一時沒想開,現在被師姐這一喝啊,簡直重獲新生……嗚師姐我錯了。”
柏青霄拿著冊子可憐巴巴看著怒目而視的青羽,試圖蒙混過關。
“大師伯,我把裴師弟帶來了。”門外響起一道女聲。
“進來。”青羽正想見一見柏青霄帶在身邊的大徒弟,便喊兩人進來。
緋星帶著一紅衣青年走了進來。
青羽著實有些驚訝,柳眉緊蹙,神情冷凝。
青羽審視著這青年,卻見眼前青年腰間配了把長劍。容貌不俗,張揚明艷,隱約帶著些煞氣。骨齡不過二十有余,然而修為卻在化神期,竟與柏青霄不相上下。
這人便是青歡曾提起,柏青霄收下的那天賦異稟的大徒弟?
青羽掌心抹過雙眼,甫一睜眼,靈識穿透裴庚身軀試圖看清里面的魂魄是否奪舍。
然而天機不可泄露,靈力反噬。
眼前一片烈焰襲來,灼眼無比,伴著耳邊有如幻音的鳳鳴,青羽差點墜入虛幻境中失去自我。她往后一仰,挨在椅背上,抽了口冷氣,捂著雙眼。
“大師姐?”柏青霄剛要起身。
青羽比了個手勢制止他,“我沒事。你坐下。”她深呼口氣,放下手,眸光如刀,直直看向眼前這青年。
看不透才是最大的問題。這人身上定有蹊蹺!
“怎么回事?!”青羽一拍桌子,嚇得在場三人渾身一驚。
裴庚更是警惕不已看著坐在最高位的女子。這人簡直和他想象中的師祖如出一轍的冷面怒容,兇得很。
柏青霄看了眼緋星。緋星極有眼色,自覺行了個禮,交代了些情況便款款出去了。
留下場上三人。
“來,過來。”柏青霄笑瞇瞇朝渾身炸毛的裴庚招手,“這是你大師伯,別怕。看著是兇了些,但人不壞的。”
裴庚左看右看,在這嚴肅的氛圍里走到柏青霄身邊,沒敢坐下,只站在他身后。
“師姐,裴庚情況有些特殊。”柏青霄簡單解釋了裴庚的身世,以及他現在的真身。
這故事曲折離奇,青羽聽罷,長久無言,差點給柏青霄的膽大妄為給氣出口血來。“柏青霄,你也太離譜了些!”
還有更離譜的呢。柏青霄張了張嘴,想要說他已決定與裴庚結為道侶,但一想未免驚世駭俗了些。大師姐今日已經被刺激成這樣了,為了長久打算,便暫且按下。
柏青霄樂呵呵道,“大師姐,怎么這般驚訝,莫不是羨煞了我這好運氣?”
“滾——”
“滾滾滾,這就滾。”柏青霄嬉皮笑臉地起身,無比自然地牽起裴庚的手離開,“走啦!我帶我徒弟出去逛逛,大師姐看好了點燈的吉日記得托人告訴我~”
“晚些記得去見師尊,她等著你呢。”青羽頭疼不已,搖了搖頭,曲肘扶額,十分無奈。
等人走后,青羽想起剛才柏青霄過于親昵的舉動,一時又覺出哪里怪異來。
第108章 神農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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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領著裴庚出來, 裴庚跟在他身后問,“師尊,二師伯沒事吧?”
柏青霄聞言著實有些驚訝, 他停住腳,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弟子,“為師以為你已經知道渡劫的人是誰了?”
“弟子知道。”裴庚頓了頓, “但那又如何, 二師伯的丹府之癥沒有改變不是嗎?”
“虧得你有這份心。”柏青霄心下軟了幾分,回頭往前走去, 慢條斯理道,“現在還缺味龍鱗的材料, 只是現在神獸早已不存, 急也急不得。你放心,用藥的時候為師不會忘了你的。”
他順著梯道往下走了幾步,卻忽然止住了步伐。
裴庚跟在他身后想事情, 見狀不明所以,“師尊?”
柏青霄抬手指著前面,“小七, 此處頗高, 你往遠處看——”
裴庚順著他手指看去。
雷云既散,陽光正好,艷艷半藏在云后。
他們所在的宮殿背靠起伏的群山,俯瞰而下,盆地中劃分出大片大片的草藥田。風在吹,草在搖, 綠意生機盎然, 游云在草尖投下路過的影子。
一路向前, 依稀可見海邊的白沙地,海水翻騰出透明的淺綠色,泛白的泡沫沖上岸邊。
遠處無數小島環繞周邊,海鳥展翅。
這幅景象當得上‘世外桃源’一詞,光看著心情就不由自主愉悅起來。
二人背后的宮殿雕梁畫棟,屋舍華美,冰冰冷冷立在高處,數百道玉階直通下方,宛如坐落天上的神祗俯視人間。
裴庚覺得站在高處的感覺特別好,“這里的風好像都格外清新些。”
“你這話說的……可惜師尊不喜歡。”柏青霄短促地笑了一聲,解釋說,“神農谷里也就此處建筑最為華美。你猜為何?因為此處宮殿本是師姐們的一片孝心。”
他環顧一圈,背著手往下走了兩步,邊走邊道,“可惜師尊嫌太俗氣,不肯住。后來就只能改成神農谷的主樓用。大師姐為了打理事務方便,干脆住在了后殿。”
“隨我來。”柏青霄兀自往外飛去。
順著晴空,一青一紅兩道身影從宮殿前邊掠過。
裴庚輕巧落地,草藥田里許多人影。他原來以為全都是神農谷弟子,現在離近了,莫名覺得服飾有些簡陋。
裴庚好奇地繞到這人面前,想打個招呼。
不料卻對上一張稻草人的面孔,粗糙的臉上用石頭塞了兩個眼,連嘴都沒有。裴庚抬手掀下稻草人的帽子,稻草人頭頂光禿禿更是什么都沒有了。
他壞心眼露出個笑來。
這么看來,附近人影稀少,都是只有些稻草人在忙活。
“這是稻草傀儡,專門用來打理藥田。”柏青霄想起什么,從掌心凝出一團光,躍躍欲試,“好了,這里沒什么好看的,為師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他托著手里那團光離去。裴庚掂了掂手里稻草人的草帽,把它重新扣回稻草人頭上,還壓了兩下,才起身跟上去。
柏青霄半空繞了個彎,往側邊去,一直把人帶到荒草地里。裴庚左右打量,判定這里離海邊不遠,海浪聲依稀入耳。
“小七,看這。”裴庚轉頭看去。
正看到柏青霄把手中的光往天上一揚,光團化作無數光點紛紛灑落,融進茂密的草地里,不見了。
裴庚不明所以,“看什么?”他盯著草地一會兒,眼里亮起繁光點點。
只見這片草地在短短數秒內,無數植物挺直了桿往上舉,恍若一下子進入了春天,爭相長出五彩繽紛的小花,綴在綠色的背景下,斑斑點點的色彩亮眼的很。
此外,白點普遍出現在草地上。
白點越來越大,最后如睡醒般展開身軀伸了個懶腰,徹底綻成一枚小白圓球,左右輕輕搖晃。
風一刮,無數毛茸茸的蒲公英自下而上飄起,吹得漫天都是。底下的野花欣欣向榮搖著花盤仰望。
“好看吧?”柏青霄眉梢帶著些得意,“為師偶然發現自己的木系靈力還能這么玩。”
他轉身張開手臂往前一路飛去,雙掌落下純凈的靈力,隨著他的飛行軌跡,在半空帶出兩條碧帶,落下點點靈光,綻開一路花團錦簇。
裴庚驚嘆不已,抬手抓住這些毛茸茸,堆在掌心攏成一團軟綿綿的白絮,仿若捏住一團再柔軟不過的心臟。
童年時聽過的神話在眼前成了真,世間還真有所過之處繁花盛開的神仙。裴庚捧著這團白軟欣喜追了上去,“師尊!”
離開了海島群中心,師徒兩人站在柏青霄昔日的住處前一同沉默。
只見眼前幾塊簡陋的木板支著,寒風一吹,啪嗒一下摔倒。簡直聞者驚心聽者流淚,堂堂一位化身大能從小長大的地方居然這么寒酸。
裴庚想過住處沒那宮殿這么豪華,但也沒想到居然這么簡陋!他先開口,懷疑自己懷疑師父懷疑人生,“師尊,這附近海島這么多,咱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怎么?跟著為師吃苦你不樂意了?”柏青霄臭著臉往袖子里摸。他當時走的時候把房子做成桃核法器帶走了,一點東西沒留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這這……”裴庚在四周轉了幾圈,朝柏青霄攤著手。腦門上就差沒寫著‘離譜’兩個字。
“不好嗎?”柏青霄故意逗他,“吸收日月精華,打坐修煉可方便了。”
裴庚彎腰扶起倒下的木板,環顧四周,海島上樹木不少,草地茂密。
沒想到師尊竟然風餐露宿,修煉條件居然這么苦。裴庚肅然起敬,回看柏青霄時充滿了敬佩,又帶著幾分心疼。
也罷,師尊以前過的這么苦,以后有他在,日子總會好的。裴庚想,臉色逐漸堅毅,擼起袖子扛起木板就走,“師尊給我點時間,弟子這就去砍樹重新造個房子,再造些家具……”
他琢磨著走進林間。
看著他的背影,柏青霄好笑不已,捏出自己袖中才找到的核桃,注滿靈力,瞧了個平整土地,往前一丟。
核桃見風就長,白墻黑瓦,精致秀美。中間還帶著小噴泉,沿著兩側走廊下流過,廊下一間接著一間的房門。廚房、書房、寢室等一應齊全。
柏青霄慢吞吞走進院內,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石路,抱臂直直朝水池另一邊而去。從芥子空間里摸出幾顆種子,注入靈力,隨手丟到院子內,
植物破土而出,一下子長滿了小院路兩邊,增添了不少生機。
半途折回來想要問柏青霄話的裴庚一踏進門就驚住了,他把手中木板往外一丟,拍拍手過來,“師尊!這是哪來的院子?”
“怎么?難不成你真想天為被地為床?”柏青霄眼含笑意,指使人干活,“替為師在這架幾根木頭。”
裴庚左看右看,順手把剛剛的木板用劍削成一根根,撿起往地上指了個大概,“哪?這里可以嗎?做成什么樣子?”
“做個高點的花架,乘涼用。”柏青霄含糊道,“大點的。以后你起得早,要飛上枝頭唱歌也方便。”
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的裴庚:???
裴庚動作干凈利索,帶著力量感的賞心悅目。幾根木頭往土里一插,抽出麻繩一捆。架子搭的牢牢,夠寬夠大,就在小石路邊上。他拍拍手,轉身求夸,“如何?”
“不錯啊。”柏青霄沒想到裴庚能做的這么好,他往花架底下丟了幾顆種子。
裴庚退后幾步,就見種子萌芽,往下扎入土中,往上沿著花架飛快攀升,長出新葉,凝出花苞,墜下一重重。
花苞綻開,藍紫色如夢似幻盈滿了木架。
“還缺了兩樣東西。”裴庚道。柏青霄看向他,便見裴庚笑著伸出兩根手指,“缺個雙人躺椅。晚些時候弟子做一個如何?”
“嗯,都行。”柏青霄點了點頭,還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轉身跨上走廊,推門而進。
這院子最大的地方不是寢室,而是書房。他進書房時,地上書本還是散落的模樣。
裴庚跟在他后面進來。
草席上一方長桌,柏青霄盤腿坐下,琢磨著藥方,頭也不回,“除了書房隔壁那間,其他房間都是空的。你自行去挑一間住。”
裴庚蹭過來,坐在他旁邊,一歪身子,靠近師父裝傻,“什么?我的寢室與師尊不是一塊的嗎?”
柏青霄頭也不抬,隨手一本書往旁邊丟去,“不許犯懶,出去練劍!”
裴庚抬手接過落下的書本,笑了下,往旁邊放好,就著落坐的盤腿姿勢,往前慢吞吞摟著柏青霄腰,腦袋側壓在柏青霄背上,聲音沉悶,“師尊,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有什么直說就是,扭扭捏捏像個什么樣。”
許是裴庚沉默的時間有點久。柏青霄有些稀罕地抬眼看他,“喲?這是怎么了?”他摸摸裴庚腦袋,似是安慰,語氣緩和幾分,“說吧,為師聽著。”
“師尊……”裴庚垂首皺眉,吞吞吐吐,“你覺得散仙……”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柏青霄便懂了他心中所想。他微低下頭捏捏裴庚臉頰,聲音輕緩,“好了,你現在該去練劍。有多久沒好好修煉了?嗯?”
“可是……”
“為師接下來還得去深海秘境一趟,你就說,要不要隨為師去?”
裴庚打起了些許精神,反握住柏青霄手掌,吐字清晰:“去!”
“行,那秘境危險。你既然跟著去,這會兒還不去修煉?”柏青霄輕拍了他膝蓋一掌,“快去!努力些,也讓為師長長見識。說不定這陣子你還能成個大乘修士呢?雖然為師是沒這般天賦了,可若有個這么厲害的徒弟,這么一想,為師多厲害啊。對吧?”
大乘修士?裴庚一驚,他抬頭對上柏青霄的視線,那雙眼依舊澄澈,含著溫潤笑意。他恍然間覺得柏青霄其實什么都知道,只是很多時候不說罷了。
裴庚被柏青霄趕出了書房。
若修為不夠高就無法保護自己和師尊,若是修為升的太快又可能和師尊天人兩隔。裴庚提著長明劍,心中煩悶,劍風掃蕩而過,植物嗡嗡搖曳。
這些年,裴庚不是沒有發現自己的特別,原本只覺得是天賜的福分,現在倒成了一種煩惱。
劍尖挑起院中石子,碎石嘩嘩落下。
裴庚眉頭緊蹙,手腕一旋,看也不看,劍尖卻穩穩接住了其中一枚黑白相間的石子。
“怎么,讓你練劍你偷懶是不是?”一道聲音由遠及近。
裴庚眼一亮,抬頭,“師尊?”
卻見柏青霄從書房匆匆出來,拍了他肩膀一下,往門外走去,“為師有事需去你師祖那一趟。你且在這好好休息,晚些時候再帶你去見見其他人。”
“師尊,你去多久?師祖又在哪?”裴庚還沒問完,柏青霄又折了回來,抓起他手腕看了看。
裴庚不明所以,“師尊?”
柏青霄撥弄兩下他的手鐲,才松了手,“二師姐給你這儲物鐲時,你修為還低,現在瞧著已經不太適用。脫下來,為師拿去找人替你弄一弄。”
裴庚忙把手上的流云火紋鐲乖乖脫下。柏青霄拿了他儲物鐲子,扭頭就走。
等裴庚反應過來他自己也會煉器,想喊住柏青霄時,柏青霄已經飛身離去。也不知道是在急些什么事,連門都不走了。
裴庚心中煩悶不堪,挽了個凜冽的劍花。在原地站了片刻,院子靜的不行。
神農谷海島眾多,仙尊與其弟子每人占了一處島嶼。因而這小島上暫且只住著柏青霄師徒兩人。
裴庚沒了繼續練劍的心情,提劍轉身,想要回房打坐靜心。
門卻被從外敲響了。
“師尊?”裴庚欣喜,轉身走了兩步。忽然反應過來敲門的人不大可能是柏青霄。
于是,他失了興趣,面上神情寡淡幾分,往門外走去。
“師叔師弟,你們在嗎?”有些熟悉的女聲傳來。
似乎是緋星。那個在忘憂堂里對他還算不錯的師姐。裴庚想了想,打開門,“師姐?”
沒想到開了門才發現外頭站滿了人,多是與他年紀相仿。而且……都是女子。個個見了他,面上帶笑,眼中又似乎存著那么點好奇。
被這么多人圍著注視,裴庚一下子呆住了。
站在中間的緋星朝他打了個招呼,“裴師弟,師叔在嗎?”
“呃……師尊剛有事出去了。你們若有事找他,改天再來吧。”裴庚面上神色幾分不自然,拒人之意十分明顯。
“這樣啊,沒事,本來我們也是來找你的。”緋星裝作看不出他的不自在,親切地拉著他手腕自然走進去,還招呼后面的人,“進來吧,不是你們說想來看看裴師弟,怎么這會都害羞了?”
又回頭對裴庚道,“我們奉各自師父的命,給師叔送點東西。諸位師姐妹們,也剛好想來瞧瞧你。”
“對了,裴師弟。”站左邊的某個女子恍然大悟,從芥子空間拿出一堆青色衣物來,“師父說這是給師叔新做的衣服。還有明池師弟的也已經做了,今天是想來看看裴師弟的尺寸。”
裴庚面色微變,立馬就想拒絕,“什么尺寸,我……”
右邊的女子合上門,一蹦三跳過來,“裴師弟好!聽明池師弟說你也是火靈根,不知能否與師姐比較一下?對了,據說你也懂些煉器?咱們可以好好交流交流~”
“還有我還有我,裴師弟,我是你六師伯的弟子……”
裴庚往后退了一步,張眼看去,才絕望地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被這群師姐團團圍住,堵在中間。
他心里對這忽然出現的熱情和親昵無助極了。
耳邊言笑聲陣陣,他卻在心底陣陣呼喊著:師尊,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等裴庚把這群師姐送走,感覺精氣神都被抽走了大半。
他關上門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松了口氣。
門,忽然又響了。
第109章 翻花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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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庚面色一變。
“裴師弟可在?”又是一道幾分熟悉的聲音。
裴庚很想假裝自己不在。
誰料那女聲道, “麻煩裴師弟開開門,我們來給師叔送些東西。”
既然是來給師尊送東西的……裴庚深吸一口氣,再去打開那扇門。
門外的歡笑聲停住了。
裴庚首先看到了大師伯青羽的大弟子緋月, 她朝裴庚點點頭,面上無甚表情,“裴師弟下午好。”
裴庚才松口氣, 就聽到下面嘰嘰喳喳。
“他就是我們的師弟呀?”
“他好高哦, 比師姐們高好多~”
“師弟長得真好看,我長大能嫁給他嗎?”
裴庚低頭一看, 五個只到他大腿的小毛孩,三男兩女, 一臉無辜地盯著他看。他一一看去, 才發現這群娃娃還沒開始修煉,就是些凡人小孩。
裴庚啞然失語,“這些是……?”
緋月朝他介紹, “這是八師叔前段日子新收的弟子。他們聽說諸位師姐都來你這了,吵著嚷著也要過來看看。我載他們過來,順便送些八師叔親手做的糕點。他們比你早些時候入門, 所以按輩分, 你該稱呼他們為師兄師姐。”
裴庚簡直要懷疑人生,比劃了半晌他和這群豆丁的身高,“我喊他們……?不對啊,師尊好幾年前就收我為徒了,肯定比他們早入門才是。”
緋月肯定道,“但你沒回來點燈。所以按進師門的順序, 你是除了明池外最小的師弟沒錯。”
原來還有這講究?感覺無形中被師尊坑了一次的裴庚:……
那群小孩擠開裴庚, 歡呼著進了院子。
“師弟師弟, 快來陪我們玩!”
“明池師弟吹哨子賊厲害了,你會什么?”
“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師弟。”有個扎著雙平髻的女孩擠過來,眼巴巴看著他,舉起自己的雙手,手上繞著紅繩,怯怯道,“我們來玩翻花繩好不好啊?”
裴庚:……?
旁邊有一個男孩擠過來,推了女孩一把,“不許搶!愛哭鬼,我們要先玩舉高高。”
被推開的女孩愣了下,抽抽鼻子,臉頰皺在一起,在裴庚驚恐的視線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還扯著裴庚的褲腳不放。
一瞬間小孩的吵鬧聲入耳,嗡嗡響個不停。
裴庚對孩子手足無措,拍拍這個摸摸那個,妥協道,“別哭別哭了!都別急,一個一個來。我們都玩好不好?”
那邊,柏青霄找了一圈,沒找到自己師父玉煙仙尊。所以干脆找去了青羽那,順便看看青歡現在如何了。
送走這群年齡幼小的‘師兄師姐’,裴庚徹底攤在了椅子上。
沒過一會兒,門,又被敲響了。
裴庚心有余悸,并不想去開。
但門口的人似乎很是執拗,一聲接著一聲敲。
裴庚垮著臉過去,打開門。
這回沒有熟悉的人了。他左看右看沒有,十分有經驗地低頭看去。
一個精致的小女孩面無表情仰頭看著他,頭發雪白,一身青白衣裙,年紀小小,卻依稀有了傾國傾城之態。
沒看出修為,也許是和那群小毛孩一般還沒開始修煉?年紀小小就白了頭發,真可憐。難道是有什么不治之癥嗎?讓裴庚記起他少年時被蛇毒折磨的苦楚。
她還沒開口,裴庚了然道,“找師尊嗎?他不在。”
女孩頓了頓,又張口。
裴庚讓開位置,比了個請進的手勢,“你是哪位師伯的弟子吧?也是來看我的嗎?進來吧。”
女孩眼神微妙看著他,默不吭聲提著裙擺優雅跨進門檻,款款走到院中椅子上側坐下,坐姿端莊。
小小一只顯得無比乖巧。
剛被折騰過的裴庚舒了口氣,拿出剛剛哄那群小毛孩的糕點和茶水。
兩人安靜無語,一時氣氛略顯尷尬。
裴庚想了想,拿出剛剛那小師姐落下的紅繩,笨拙地翻了個最簡單的花樣,哄道,“你喜歡翻花繩嗎?我們來玩這個好不好?”
那女孩看他的眼神簡直充滿了不可思議。
裴庚還在盡心盡力哄孩子,他翻了個花樣,“這樣好看嗎?看起來很好玩對不對?你要試試嗎?很簡單的,大膽些。”
他給女孩打氣,激勵道,“來,別怕,試一試?”
他見女孩沒反應,想了想,問,“或者,你喜歡玩舉高高?這樣,你贏我一回,我抱你舉高高好不好?”
柏青霄去的時候,青歡已經醒來了,正和玄華低聲說著話。
柏青霄想著自己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尋思要不要打道回府,改天再來。
青歡看了門邊的他一眼,不知和玄華說了什么。玄華點點頭,人影很快消失在房中。
青歡朝他歡快地招手,“來啊,小師弟,藏什么呢?過來與師姐說說話。”
柏青霄放下心,大步過去,“二師姐。”他走到桌前,把青歡上下打量一遍,“看起來不錯啊。那天你那副模樣,可把我嚇著了。”
“嚇著你了?不會吧,我師弟膽子這么大,怎么可能被嚇著?”青歡故意做出副一驚一乍的模樣,“莫不是哪個老鬼奪舍了我那可憐的小師弟?”
見她還是這老樣子,神采奕奕,柏青霄覺得輕松不少,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心里未免沒有擔憂。
他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和青歡說著去了魔域之后的事。
“這個我知道了,難為你替我跑一趟。”青歡擺手道,“原先我是猜到些許不錯,可也拿他沒辦法,無法驗證。何況兩魂一體還不能移魂,屬實難搞,沒想到你真能給我個驚喜。”
柏青霄湊過去,伸出手掌,瘋狂暗示,“哦?我這總不能白跑一趟吧?”
青歡使勁拍了他掌心一下,佯怒道,“怎么?要算這么清?那你平日里偷偷掏我小金庫的賬什么時候也算一算?”
“誰掏你金庫了?”柏青霄裝傻裝的徹底,“誰啊,說出來!我替你捉他去。敢拿我師姐的東西,不想活了吧!”
“某個人不僅坑我的小金庫,還挖我精心培植的靈花。”
“好過分的一個家伙,當真厚顏無恥了!師姐等著,我這就去捉他!”柏青霄義憤填膺說著,起身就要溜走。
沒溜成,被青歡逮住了,一頓教訓。柏青霄坐在位上,面上垂頭喪氣一副小可憐模樣,心里還琢磨著晚上去偷挖多幾棵回去喂鳥。
兩人閑說完這些雜事。
柏青霄走前,猶豫著多問了句,“那師姐感覺如今丹府狀況如何?往后又打算如何?”
“還是老樣子唄。放心,活個幾百年不成問題。”青歡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打量著自己褪色的蔻丹,“往后如何,生死有命。我不貪心,能有親友愛人伴在身邊,也不算白來世間一遭。”
說著說著,她翻了個毫無儀態的白眼,“當然,若是某個師弟能乖些別老想著做偷花賊,我會更開心點。”
那便好。放下心的柏青霄笑了一下,道,“那你可得努力活久些,不然你的花沒人護著,全給我糟蹋了。”
柏青霄出來,拐去找了大師姐青羽,可惜青羽也對師尊的去向不明,但總歸還在神農谷里就是了。
青羽道,“你可以晚些時候再過去看看。”
柏青霄點點頭,心里也是這般想。
他順路去各位師姐那都走了一遍,找煉器大師六師姐幫忙錘煉自己的本命法器雨毫銀針,以及裴庚的流云火紋鐲。
還從煉丹室里捎回了明池。
明池喜歡煉丹的很,緋星把人帶回來后琢磨著怎么安置——畢竟柏青霄原來的住處都破成這樣了。
于是干脆帶回了青歡的島上。
沒想到這小子三天兩頭往島上煉丹室跑,后來干脆閑置了客房,直接住在了煉丹室。
柏青霄把他從青歡島上的煉丹室里揪出來的時候,小子灰頭土臉,朝柏青霄似乎是不大好意思的憨憨一笑,露出兩個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一口白齒。絲毫看不出當初俊秀羞怯的模樣了。
一個兩個都不省心,柏青霄直接把人往河里一丟,讓他把自己刷干凈了再上來。
這一折騰又花了不少時間。
明池從河里爬起來,換了身干凈衣裳。俊秀少年郎身姿筆挺,一口一個師尊叫的那叫一個乖。
柏青霄聽得耳根子軟,心里高興得很,可一探他修為,臉色刷的就黑了。“怎么這么久了還是金丹期?”
明池心里一跳,幾乎馬上懷疑自己哪做得不對。但他又想不出來,于是只能茫然看著柏青霄,似乎并不理解,“弟子成為金丹修士才半年左右,師尊。半年左右還停在金丹很奇怪嗎?”
柏青霄被反問,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認知不對。
他被裴庚給帶歪了!
明明裴庚才是不合常理那一個。
正常情況下,金丹期想要再進一步,半年肯定是不夠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稀奇。甚至有人窮盡一生都未必能再進一步。
柏青霄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嘶,你沒錯,是為師記錯了。不要放在心上,你已經很厲害了。”
明池不明所以,他從芥子空間摸出一本沉甸甸的書來,眼含渴望地看著柏青霄。
“這是什么?”柏青霄接過來一看,一展開,里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明池含蓄道,“這是弟子這些時日來遇到的困惑,一直等著師尊回來,希望師尊能給弟子解惑。”
柏青霄有些感動地收起書本,拍了拍明池的肩膀,“果然。”他感慨萬分,“這才是正常的徒弟啊。”
明池滿腦袋問號。
“沒事,日后為師一一給你講解。不懂的地方你繼續這樣記下來。”柏青霄肯定了他的做法,“先隨為師回去吧。”
明池路上跟柏青霄說個不停,從最初被緋星帶去化解偽靈根得以快速修煉后,到來到神農谷見到諸位師伯師姐們又是怎樣,一路上嘰嘰喳喳,說的面色紅潤也舍不得停。
“這樣啊,那你見過諸位師伯和師祖了嗎?”柏青霄帶著人在自己院子前落下。
明池回憶著,他委婉道,“見過。師伯們都很好,師祖著實讓弟子驚訝了些。但師伯師祖都很大方,給了弟子好多法寶和秘籍。弟子至今還沒看完。”
柏青霄道,“沒事,慢點也無所謂,你好好琢磨。看,此處是為師的居所,以后你也在這住。嗯,你師兄也在,等會可以和他打聲招呼……”
他說著推開了門。
門里,坐在椅子上的裴庚扭過頭,見是他回來,面上帶了幾分喜色,“師尊!”
柏青霄點點頭,目光下移,看到他身邊的女孩,女孩雙手還靈巧地翻著花繩。
一時間,柏青霄呆若木雞,明池也傻了眼。
師徒兩僵成石頭,立在門口。
裴庚見他們都看著女孩,便跟著低頭看去,見女孩已經翻出新花樣,夸贊道,“不錯!這還是我沒見過的花樣。看來你很有天分。”
他提議道,“今天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改天再玩吧。要不哥哥給你獎勵個舉高高?”說著朝人伸出手作勢要托著人腋下抱起來。
女孩:……
柏青霄氣急敗壞,殘影落在空氣中,一下子沖過去拍掉裴庚伸過去的雙手,差點沒當場摁著裴庚直接跪下磕頭贖罪,“孽徒,你要給誰舉高高!還不給我跪下!”
裴庚云里霧里,“啊?”
明池扶著旁邊的院門,看著椅子上的女孩,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師、師祖,您怎么……”
眾人進了廳堂。
裴庚跪下的時候,人都是懵的。
面前他以為的小女孩施施然坐在高位上,端著茶細品。柏青霄坐在旁邊,明池見不對勁早溜去燒水了。
廳里彌漫著一種異常嚴肅安靜的氛圍。
柏青霄嘆氣,“師尊,小七他沒見過世面,不是存心的。莫要怪他。”
玉煙放下茶盞,面上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緒,矜持頷首,說出句師徒兩都始料未及的話,“小七翻花繩的功夫很厲害。”
頭一回見師祖居然留下這么個印象,裴庚低著腦袋,面皮發燙,都想挖個洞鉆進去了。手指捏著衣裳不敢吱聲,安靜如雞。
腦海里閃過各種玉煙棒打鴛鴦的場景,最后定格在一副畫面上。
身著華服的玉·王母娘娘·煙拿著發簪毫不留情劃下銀河,他柔弱可憐無助的師尊被諸位師伯強硬地架上白云離開,凄凄慘慘回首喊他,“裴郎~”
他牽著個黃牛在地上拼命往前跑啊跑,最后因為踩到石頭噗通跌跪下,痛哭流涕向天際伸出手,“娘子~”
柏青霄覷了眼一臉難過的裴庚,暗道這家伙在發什么呆,他好像也沒說什么重話吧?
第110章 你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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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煙緩緩道, “地上涼,孩子跪久了心里也不好受。讓他出去吧,為師且與你說說話。”
一個小女孩說話語氣卻如此滄桑, 裴庚聽著總覺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師祖都這么說了,他也沒有賴在此處的道理,謝過后便往門外走去。
帶上門時, 他聽見柏青霄喊了聲‘師尊’, 心里一時有些異樣。這個詞對他總有種特殊的含義,就像世上最親之人。可不知道對柏青霄似乎也是如此。
他思索著走去后廚, 明池坐在那拿著扇子正對著燒水爐子無聊到有一下沒一下扇著風,兩人對視一陣, 大眼瞪小眼。
裴庚剛要說話敲打敲打這位師弟以后別礙事, “你……”
明池面對著修為又竄了一個級別的裴庚,像老鼠見了貓,連忙道, “師兄好師兄再見!”說罷爬上窗戶往外一跳,人就不見了,仿佛身后是什么緊追猛趕的洪水猛獸。
裴庚:……
他不存在的良心只隱隱跳了一下, 隨后順理成章占了明池的位置。
客廳里, 玉煙先詢問了柏青霄此次的歷練,她曾給柏青霄留過護身法寶,正是感知到有人能擊破渡劫期大能的法寶,才有此一問。
柏青霄坦然略說了些自己的事,方才道,“師尊, 此次弟子有一事不明, 關于弟子的身世。”
他頓了頓, 沒有直說,繞個彎先說了長蕪的事情。
玉煙聽罷,似乎并不意外,“那么,你想問什么呢?”
柏青霄一瞬起身,欲言又止,他在原地走了兩步。想問的太多,反而宛如一頭雜緒,理不出個首尾來。
他向前兩步半蹲下,手按在玉煙膝上,仰看著她,恍若兒時那般。只是當初他什么都沒問出來。
“師尊,我……”柏青霄心中有了疑慮。
“沒關系,問吧。”玉煙抬手,摸了摸他頭發,眼含鼓勵,“為師知無不言。”
柏青霄眼睛漸漸亮起來,當真知無不言?“那……師尊可知弟子母親是誰?”
“深海鮫人一族,”玉煙停了一下,隨后收回手,垂眼說了下去,“鮫人族女王。”
“如今可還在世?”柏青霄呼吸急促幾分。
玉煙似乎在猶豫,她神情糾結。
柏青霄著急的晃了晃她膝蓋,“師尊!”
“別急,為師只是沒想好怎么說。”玉煙按下他的手,“不在世,至少,不在紅塵中。”
“什么意思?”柏青霄想不通。
“就是字面意思,她在,但也不在。你尋不到她。”玉煙周身氣息玄妙,仿若陷入大道冥想中,她閉了閉眼,似乎感覺到什么,“你父親亦如是。他飛升了不假,你尋不到他,但他還在。”
“我父親……還在?”柏青霄愣了,“那我要怎么才能尋到他們?”
“莫急,待你修為比為師還高的時候吧。”玉煙睜開眼,輕輕拍著他手背,笑了。
修為比師父還高?要知道玉煙可是當世屈指可數的渡劫大能啊!比渡劫修為還高,豈不是只能在飛升的時候。
等等!
柏青霄靈光一閃,抬起頭,“既然如此,散仙是不是就能看到我父母?”
玉煙似乎被這個從未設想的問題問倒了,“為師不清楚,你可以去問問玄華。”
柏青霄立馬站起來往外沖,沖到一半又拐個彎溜回來,一個急剎坐倒在地,正跪坐在玉煙座前。
“那個不急,二師姐在他跑不了。師尊還是再和我說說別的事吧?”柏青霄一笑起來,眉眼彎彎。
能得到師父對他知無不言的機會可不多,柏青霄心里的算盤撥的極響。
“先前我去過深海秘境,同去的無一生還。可后來我卻在神農谷里醒來,還莫名其妙丟了一魂,師姐們三緘其口。是師尊救的我么?”
“非也。”玉煙伸出手指抵著他額頭,輕輕往后一推,“你是被海水送回來的,你師姐們沒有編謊話騙你。至于丟了一魂,為師覺得你自己應該最是清楚才對。”
“我自己清楚?”柏青霄撓頭,“可我不知道啊,記憶也沒缺失過。”
“或許與你母親族群有關。”
“那我出生年份是怎么回事?”柏青霄撇了下嘴,“說出去都沒人信我的身世。”
“或許與你母親族群有關。”
“師尊真不知道?”柏青霄偷偷側眼小覷,“知無不言的哦~知、無、不、言!”
玉煙:……
她嘆了口氣,拿這個弟子沒辦法,“好吧,你母親一族追溯到上古時期,乃是神龍與魚類靈獸的混血。你母族守衛著龍族墳墓,也就是外人所說的,深海秘境。深海秘境中有著萬年龍骨。為師原想著,你既注定要去深海秘境一遭,找回殘魂。不妨替青歡留意一下龍鱗……”
“但想著你還小,修為也不算高,或許還得修煉些日子。為師于心不忍。本不打算與你說太多。”
“這么說,師尊準備出手煉制九轉回源丹?那可太好了,比我自己瞎捉摸好多。”柏青霄興奮道。見玉煙蹙眉,一時好奇,“既然師尊不放心,那與我同去不就好了么?再不濟,找幾位師姐和我一同去也行。”
玉煙搖頭,“你可知為什么深海秘境至今沒人能進去?”
“我怎么知道?”
玉煙啞然失語片刻,給他解釋,“因為上古龍族墳墓余威極盛,尋常凡人靠近,只聽得一聲龍嘯,五臟裂開,血流不止,爆體而亡。”
這形容太具有畫面感,柏青霄瞪圓了眼,“這么恐怖?”
玉煙回憶著,“你體內有龍族血脈,雖然稀少,至少能夠保證不會被誤傷。裴庚——你那弟子,說來倒是因緣巧合,體內亦有與龍族同等神獸的血脈,足以抵抗壓制。”
柏青霄開始給自己拉幫手找靠山,“玄華尊者不是散仙嗎!都散仙了還怕龍族威壓?”
“散仙聽著好聽。”玉煙思索著,“卻常受天道注視與諸多桎梏,不能輕易發揮超出此界的力量。不過,你可以找他試試。”
柏青霄數著手指,“那魔尊也算一個吧?他和裴庚一樣都是鳳族人。”
玉煙知道自己小徒弟腦袋好使,沒想過他在這方面數的這么清,“……你可以找他試試,如果他愿意的話。”
“那還有誰呢?”柏青霄還在琢磨著找多幾個罩自己。
玉煙:……
她深吸一口氣,摁下柏青霄的手,直盯著他,不容置喙,“不要試圖偷懶,給為師好好修煉!”
柏青霄掙扎著,言辭鑿鑿,“哎呀師尊,你都說了那是龍族墳墓,找龍鱗說不定得挖人墳墓,那豈不得多找幾個幫手!”
柏青霄把玉煙送出門,親眼見她離開后,才回頭去看自己的兩位徒弟。
明池自己尋了個空房間打坐,氣息穩定。
裴庚盯著燒干了的爐子有一下沒一下扇著風,不知道發什么呆。
柏青霄輕手輕腳走過去,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嚇得裴庚一下子跳起來,手中扇子都掉了,見是他,方才舒出口氣,在柏青霄遏制不住的笑聲里無奈道,“師尊,人嚇人可不好玩。”
“為師見你面色沉重,這不是來逗逗你開心?”柏青霄背著手笑,“怎么?被你師祖嚇到了?師父她老人家修的功法雖然是比較特殊,但修真界無奇不有嘛,出門多看看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裴庚小聲問,“師祖她,年歲幾何?”
柏青霄左看右看,掩唇在他耳邊說了個比玄華還老的數字。
裴庚寒毛直豎,瞳孔緊縮,“真、真的?”
“我騙你作甚!”
柏青霄瞇眼瞧裴庚心不在焉的模樣,“你心里有事?”
裴庚點點頭,又飛快搖搖頭。
“好吧。”柏青霄道,他尋思著裴庚還是多和同齡人呆著比較好,但裴庚情況又比較特殊,島上似乎還真沒什么同齡人。
他沉吟著,“為師要去二師姐那一趟,你要不要跟著去一趟?”
裴庚道,“師尊是要去辦事么……”
“是,但也算帶你出去溜溜,別光呆在家里,得找點自己的事做。為師怎么覺得你最近好像,嗯,”柏青霄比了個手勢,“有點茫然。但其實這是很正常的,修道之途漫漫,總有迷茫的時候,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煩惱,為師雖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既然你靜不下心修煉,不如多隨為師出去看看。”
“不必拘束,不必害怕。你可以到處走走,去和你的同輩玩耍交流心得,也可以和他們打上一架。不犯門規,喜歡做什么都行。”
柏青霄沉聲道,“要知道,這里以后,也是你的師門。”
裴庚愣愣看著他,不甚疑惑,喃喃著,“我的、師門?”他心里頭涌上一陣熨帖的暖意,感動不已。目光殷殷注視著柏青霄。
“嗯。”柏青霄尋思著,摸了摸下巴,“為師忽然想起來還得給你們起名號一事,既然是緋字輩,不如你還是叫緋鳥吧?”
“不!不行!”裴庚瞬間從感動里回神,決絕道,“叫什么都不能叫這個名字!”
“哈哈哈……”柏青霄見他終于有了些許活力,才笑瞇瞇背著手跨出門去。
柏青霄把人帶過去,見緋星正好在,就招了招手讓她過來,“小星星啊,師叔與你師父有話說,你帶裴庚去你們島上好玩的地方逛兩圈?”
緋星眨了眨眼,隨即了然,莞爾道,“可以啊,師叔。”她給在座三位長輩倒了茶,方才一禮退下,“那弟子與裴師弟先出去了。”
“裴師弟,想吃糕點嗎?這有些新做的零食。”
“裴師弟,喜歡比劍嗎?”
“裴師弟,喜歡看花嗎?這季節正好,師尊花圃里開了不少……”
裴庚一路悶悶不樂,低頭往前走。面前忽然出現一只手,握著拳,他順著這只手胳膊往上走,看到緋星的笑臉,“猜猜里頭是什么?”
“師姐,二師伯的病沒事吧?”裴庚推開她手腕。
“哦?莫非你在煩惱這個?沒事的。小師叔和玄華尊者帶來了大部分材料,就缺些龍鱗鳳血。往后還有師祖親自煉丹,一定沒事的。”緋星攤開手一吹,掌心的花瓣順著氣流飛起。
裴庚早先猜到些許,心里也做好得去深海秘境一趟的準備,現在聽只是確認而已。
他雖然對目前和師父兩人面臨的困境無法解決,可是看著二師伯他們這一對找到希望,感覺像自己和師尊的縮影,未來兩人也會好的。
若一直停滯不前就會無法保護自己和師父,若一直向前又會達到那般前后為難的困境。當裴庚停下來思考修煉的意義時,他才在短時間內陷入了迷茫,“師姐,你今年多大了?骨齡怎么看?也教教我看,如何?”
“這個啊,女人的年齡不能隨便問哦。”緋星雖這般說,還是教了他看骨齡的方法。
裴庚學完后,先拿緋星一試。果不其然,這里的人,只有他才是最奇怪那個。裴庚憂心忡忡,“師姐,你覺得……修道有什么用?除了追求長生,有什么用呢?”
走在前頭的緋星停住腳步,側頭看去,眸色深深,“裴師弟,這話,你問過師叔嗎?”
裴庚苦笑道,“我哪敢問他。”
正是此事事關道心、事關修道本心,他才不敢坦然去問。
緋星轉過身,思索一番,問道,“據說你當初原是要跟著師叔學醫的,后來為什么又選了劍道?”
“因為劍道進展快,實力強盛,我需要報仇!”裴庚緊握腰上的劍把,眉目間盡是銳氣。
“那現在呢,仇報了嗎?”緋星追問,“可你還握著劍不放,為什么?”
“仇早就報了,可是……”裴庚緊握劍把的手松了些許,陷入迷茫。往前他一路追著師尊沒有停下,現在修為上來了,他反而開始懷疑。
“聽聞你修行速度極快,大家都好生羨慕。”緋星笑了下,笑容斂起,她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可我不這么覺得。人是有個認知和接受的消化過程的。你修煉這么快,一味往前奔,若一直不懂就好了。若是像現在這般醒悟,你知道自己因何修煉、怎么修煉的嗎?你知道自己在付出什么、又在追求什么嗎?”
“你抬頭看看四周,這個你如今生活存在著的修真界里,你的本心在何處?你的道是什么?你是否還要堅持?”
他的道……裴庚環顧四周,表情從茫然、恐慌、震驚失語,一時意識到什么,倏然回了神,寒毛直豎,瞳孔微縮。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千萬般想法,無論是一股腦的想要復仇、想要變強、想要長生、想要超越師尊……那些修煉的日子里的沒頭沒腦、為了各種各樣的念頭往前奔,竟也讓他平安走過來了,沒有修岔路。
這就像在懸崖邊走鋼絲,每回都是無知無覺過去了,如今回過頭看清了自己先前歪歪扭扭走過的路,才覺得后怕。
但面對緋星的問話,他什么都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握住了劍把,指骨用力到泛白。
“師弟,慢慢想,不著急。”緋星彎腰摘下一朵嬌艷欲滴的靈花,遞到他面前,揚眉笑道,“不要害怕,這里是你的師門,也是你以后的家。有什么想不通的,找師叔、找我,或者其他人,都行。”
裴庚沉默良久,雜亂無章的思緒慢慢煙消云散。他拋卻一切踟躕,想起了幾年前的事。他緩緩松開緊握的劍把,抬手小心翼翼接過那朵花。
裴庚垂眸,像在回憶里摳出那些字,“師姐,劍道除了復仇,還能保護。保護自己、保護師尊。我當初是這么想的。”
他抬起眼,“現在,我當然也是這般想。”
“很好。”緋星笑著點點頭,“那你就記著,牢牢地記著。日子很長,切記不要再忘了。”
裴庚有些動容,點點頭。想起當年在劍仙神識前言辭鑿鑿的自己,想起當年孤注一擲選的劍道,眉目間的猶豫和遲疑漸漸散去,堅定之色越發顯得清晰,顯出一往無前的銳意來,“不會忘。”
“既然如此——”緋星拉長了調子,朝他調皮眨了眨眼,壓低聲音,“師姐對你這般好,你告訴下師姐,離開忘憂堂后,你與師叔兩人那事、咳,怎么樣了?”
說起私密事,裴庚面色微僵,視線四處飄。
“說說?”緋星好奇得很。
這反應,難道是被師叔怎么教訓了一番?可是看著也不像忌諱的模樣,而且兩人間比尋常師徒還多幾分親昵。
緋星神神秘秘,想要提前了解些情況,“師姐不會告訴別人的。”
裴庚呆不住了,索性捧著花大步離開,背影匆匆。
“裴師弟?裴師弟!”緋星一路疾走跟上,“裴師弟,你莫不是害羞了?裴師弟,你說話啊。”
柏青霄在玄華里碰了個軟釘子。
當他詢問自己父母的事情時,玄華不肯定也不否認,只是目光有些復雜地注視著他。
柏青霄此前一直覺得這尊者雖然性子冷了些,但勝在直白,有什么說什么。現在才覺得自己判斷人太過武斷。玄華這視線看得他心頭急得起了火,“你倒是有話就說啊!”
青歡隨著柏青霄的話,向玄華投去略顯不滿的視線,“有什么不能說的?”
玄華掩唇咳了一聲,“本、我不是故弄玄虛啊。只是青霄,等你修為到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這還不是在故弄玄虛?”柏青霄疑惑不已。
青歡皺起眉,思考半晌,問,“是不是有什么限制你不能說?”
玄華向青歡投去一個肯定的眼神,神情漸緩,“青歡懂我。”
“誰不讓你說?”柏青霄追問,“難不成還是我父母嗎?怎么可能,他們要是不想認我,何必又讓我知道他們身份。既然讓我知道,為何又不讓我追尋?”
玄華神情有些一言難盡。他按著青歡的手背,想了想,對柏青霄委婉道,“你得去深海秘境一趟吧?我與你同去,興許在那里,你會知道些你想知道的東西。”
他強調說,“可以把裴庚帶上,或許他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東西。”
“為什么是裴庚?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神獸之體能看到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嗎?那為什么我不行?”柏青霄迷惑了。
外邊天空隱隱傳來警告般的雷鳴。
玄華低咳一聲,看看求知欲旺盛的柏青霄,轉而眼含求饒看著青歡,“別問了,我真的不能再說了。”他意有所指,“你還是找裴庚吧。我身上限制頗多,反倒是他,他能告訴你我不能說的東西。”
“為什么他能說你不能說?你可是堂堂散仙誒?”柏青霄越發摸不著頭腦。
玄華默默看著青歡,摸了摸鼻子。
青歡好笑地看向十萬個為什么的柏青霄,開始趕人,“好了好了,不急這一天兩天的。玄華說的夠多了,要不你回去問問你的徒弟?”
柏青霄本是帶著問題去找的人,結果問題沒解決,疑惑反而更多了。
青歡還特意囑咐他回去好好鞏固基礎,說深海秘境一行暫且不急,不缺這幾年。說罷柏青霄被趕了出去,身后大門啪的關上。
“師尊!”裴庚手里拿著朵花,旁側木梯上走過來,“怎么了?眉頭都快凝成結了。”
他把手里的花遞過去,“師尊,給你。”
“嗯?給為師這個做什么?”柏青霄莫名其妙接過這朵花,左右看看,沒看出什么花樣來。
他恍然大悟,“裴庚!你……!”他拉著裴庚袖子往旁邊走了兩步,問,“沒吃光吧?”
裴庚沒聽懂,“什么?”
“我說你沒把二師姐的靈花田吃光吧?”
裴庚喊冤:“弟子是這樣的人么?”
“那你吃都吃了還打包回來,打包就算了這還在人家門口呢!太囂張了!”
裴庚:……
裴庚嘆了口氣,懷疑自己在師尊心里到底是個什么餓死鬼投胎的形象。他徐徐解釋,“沒有吃,只摘了一朵,只是覺得,它很像您。”說到最后一句,他聲音低下來,藏著無限柔情。
柏青霄感覺腦子里的問號更多了,是他變了還是這個世界變了,怎么一個兩個說話都這么奇奇怪怪。
“給我過來。”他揪著裴庚衣領往角落里拉,把人按在墻上。
“師尊?”裴庚眼含期待,甚至還微抬下巴做好了準備。
柏青霄卻按著他肩膀,神情異常嚴肅,“為師給你一次坦白的機會。”
裴庚:……?
柏青霄沉聲道,“要是你瞞了為師什么事情,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仔細觀察著裴庚的神情,見對方面上先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繼而眼神躲閃。
這家伙難道真的知道什么事情嗎?
柏青霄帶著三分火氣七分著急,一個字,“說!”
裴庚舔了舔唇,“抱歉師尊,弟子不該在您睡覺時偷偷親你。”
柏青霄呆了,“啊?”
裴庚以為他對自己回答不滿,小心試探,“不該在您身上下追蹤法術?”
“什么!”
不是這個?裴庚又想了想,“不該偷畫您的浴照?”
“……孽徒!不是這個!”
那還有什么值得師尊這么嚴肅。裴庚陷入回憶,不確定,“那、不該偷偷出‘霸道徒弟愛上我’花樓特供版系列話本?”
言語已經無法表達震撼之情。柏青霄手一揚,一根青玉棍落進手里。
裴庚面色微變,扭頭變成一只拳頭大的鳳凰拼命地飛,火急火燎里還掉了幾根羽毛。
青歡正與玄華喝著茶討論,門外‘嘭’的一聲,傳來幾聲鳥叫,聲響越來越遠了。
青歡一驚,起身欲出去看看,“這是怎么了?”
擴大的靈識無意間傳回門外的畫面,玄華按下她的手,幾分無奈,“不必管。這師徒兩總是熱鬧的很。”
“你都看到什么了?”
玄華臉色難以言喻,“我倒是情愿瞎了聾了……”想他和青歡相敬如賓多少年,這兩人玩的花樣倒是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