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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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柏青霄‘嚴刑逼供’, 裴庚簡直用生命發誓自己對他父母的消息真的不知情,對玄華嘴里的話也是半點不知情。
“罷了。”柏青霄終于放棄了,他擺擺手, “你回去休息吧。順便替為師把明池喊過來。”
“師尊喊他做什么?”裴庚湊過去,從后面來了個熊抱,下巴搭在柏青霄肩上, “我比他‘能干’多了~”
柏青霄頭也不抬, 推了他側臉一下,“認真的, 為師接下來要閉關。閉關前得把你們的事都安排好了。”
“閉關?”裴庚直起上身,有些思考不暢, “為什么要閉關?”
柏青霄笑了聲, “小子,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修煉像吃飯喝水呢?叫你師弟過來,為師趁閉關前給他解下惑, 免得耽誤了他的修煉。”
“要是我能替師尊修煉就好了。”裴庚道。
柏青霄好笑道,“恨之不得,可惜不能呢。”
裴庚站起身, 面色有些不虞, 還是乖乖推門出去。
柏青霄又叫住他,“小七。”
裴庚聞聲回頭看他。
柏青霄沖他安慰似笑了笑,“先與你交待一聲,為師需要些時日。你莫要慌,要是劍術上有什么不懂,可以先去詢問玄華尊者。”
“師尊。”裴庚感知他話里有話, 有些不舍地轉回來抱住他, “要很久嗎?多久?要幾個月?還是一兩年?不能再多了。”
柏青霄拍拍他手臂, “可以和你同輩師姐們多交流些修真界常識。去吧,喊明池過來一趟。”
明池帶著書本興致勃勃過來,兩人呆在房中討論,眨眼過了三天。
明池從房內出來,見大師兄正抱臂站在綴滿紫藤花的涼棚下往這邊看。一席紅衣本是熱鬧的顏色,但師兄面色卻有些沉。
他進去時這師兄便在等著,現在出來時,師兄還是這樣。
見他出來,裴庚眼睛微亮,三兩步跨上臺階要進去。
明池歪了下頭,“師兄?”他想了想,選了件他覺得開心的事,由衷道,“不過短短幾年,師兄的修為又上一層,當真厲害!其他宗門所謂的天之驕子,怕是拍馬都趕不上師兄!”
可不知怎么,明明是喜事,明池竟聽得裴庚嗤之以鼻,似乎并不高興。
這人怎么還是這么怪怪的。明池想不通,他都有主動交好之意,可是這師兄還是不冷不熱的模樣。明明他們是一脈的師兄弟,該比其他師姐更親近才對。
柏青霄剛從房里出來,伸了個懶腰,左右手各攬著一個徒弟的肩膀,推著他們往前走,“剛好裴庚也在啊,走吧走吧。帶你們去個地方。”
“去哪?”裴庚看著柏青霄側臉。
柏青霄沒說話。
“對了!”明池想起什么,從懷中書里抽出一張折疊成方塊的紙來,“我們的名號師尊已經想好了。這是剛師尊托我拿出來給你的——”
裴庚手極快,一下子搶了過去。
柏青霄眉目彎彎,就看著他展開紙張。
裴庚深吸一口氣,腦海里忽然回想起柏青霄帶笑的聲音:不如還是‘緋鳥’好了,簡單又明了。
他搖搖頭,暗道師尊應該不會這么兒戲。才看向手中。那一方展開的白紙上,瀟灑落下二字:緋彧。
彧字,表文采出眾,談吐文雅,富有教養之意。
裴庚合上紙張,眨了眨眼,再次打開。
還是那兩個字。
這……怎么看都是和他相反的啊,師尊是故意作弄他,還是真心希望他變成這樣的人?
裴庚暗想,這也太有難度了。不會是明池那小子弄反了吧?
裴庚刷的扭頭盯著明池,剛把書收進芥子空間的明池被看得身體一僵,被迫想起曾經被鳳凰追著啄的陰影。但又想到有師父在這里,心下稍定,大膽道,“師兄看我作甚?”
裴庚直接說,“你的名號是什么?”
明池誤以為這師兄是在好奇或關心自己的名號。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緋池。我與師尊說,實在舍不得我娘給我起的那個字……”
但他話都沒說完,不感興趣的裴庚扭過頭去了。
明池:……果然是他想多了。
柏青霄在兩人中間看的好笑,搭在裴庚肩上的手順勢拍拍裴庚側臉,“行了啊,給你師弟個面子,別老臭著臉。是不待見他呢還是不待見為師?”
“弟子沒有。”裴庚一怔,想了想,說,“怎么才算待見?”
“誒,你師兄問你話呢?讓他給你做一個月燒水小廝給你賠罪如何?”柏青霄轉臉去逗小徒弟。
明池立馬擺手,“不不不……”他有些不好意思想出個法子,“要不讓師兄教教我煉丹?”
裴庚:……
柏青霄笑的更大聲了,明池疑惑地看著他們,不懂自己說錯了什么。
柏青霄打趣道,“你師兄醫術不行,煉丹也不行,就一身武力。還不如讓他給你找多幾本話本呢,保證是‘柏七’還沒出世的著作。”
明池當真了,看著裴庚的眼里亮晶晶,興高采烈,“可以嗎!師兄!”
裴庚觸及柏青霄那雖眼里帶笑然而也帶著幾分‘你再敢寫我們的事你就死定了’的警告,一聲‘可以’堵在嗓子眼里。
明池問,“師兄?”
柏青霄挑眉,“怎么了?小七找不出來了?”
“可以找到些,”裴庚低咳一聲,明知是師父給自己挖的坑還不得不往里跳,“但不是、不是市面上那種師徒的故事了。”
“那也可以!”明池只當感覺不出底下的暗流涌動,心情開朗起來。
柏青霄帶他們去了主島,就是先前有宮殿的那一座島嶼,也是海島群中間最大的那一座。
卻沒進宮殿,反倒直接飛去宮殿后山。
后山背高處泉水潺潺,白紗般順著凹凸不平的石頭滑下,無數山澗匯聚成下邊的大湖。
澄澈的湖中蓮花朵朵,中間嫩黃的花蕊散發著溫暖的柔光。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花苞直立在湖中。水流從另一個口子泄出,蓮花卻穩穩留在湖面。
奇怪的是,只有花苞尚且有根莖,綻開的花朵都浮在湖面。
太陽照下,在湖上方勾出弧形的彩虹。
湖邊石塊堆出一道橋,直架到湖中心,在湖中心筑起圓壇。
圓壇上,一人負手而立,長發只用寥寥一根發簪勾起,轉過身來,面色微冷,眉間兩道淺淺皺痕。“怎么來的這么遲?”
“哪有?這不剛好嗎?”柏青霄走過去,左右看看,“大師姐,就你在主持?”
青羽不虞,“你還想幾個人圍觀?”
“哈哈,沒有沒有,少些人好,我這兩個徒弟害羞,就適合現在這樣,對不對?”柏青霄攬著明池的肩膀道。
明池不敢吱聲。
青羽皺了下眉,道,“她們倒是來了,還帶了見面禮。但我看著那么多人圍著湖邊,還有幾個小的吵吵嚷嚷,干脆把人都趕議事廳去了。稍后你且帶兩個弟子去見見他們師伯。”
“自然。”柏青霄眨眨眼,“不知道各位師姐給我的好徒兒都準備了什么禮物。”
青羽搖搖頭,退后一步,抬手在地上鋪上兩個蒲團。
柏青霄帶著兩人走到壇中央。
裴庚只是看著,眼里帶著幾分好奇。明池卻緊張得很,緊拽著自己腿邊的衣服。
柏青霄轉過身面對他們,還是那副含笑模樣,“來來來,別緊張。很簡單的。先跪下。”
兩人并排跪下。
旁邊的呼吸聲越發急促了。裴庚轉過頭看了明池一眼,便扭過頭去,許是受了人影響,也不由有些緊張起來。
“閉上眼,放松。”
裴庚如他所說照著做。
一只手掌輕輕落在他頭上,伴隨著和緩的聲音,“來,放松,不要抗拒為師的靈識。”
奇異的暖意順著天靈蓋竄進靈臺里。裴庚有一瞬的防備和警惕。
“放松,不要抗拒。”柏青霄的聲音再次響起。
裴庚猶豫著,放松了自己,徹底讓那抹靈識竄進了靈臺,在他靈臺逡巡,打下記號。隨后,那青色的力量溫柔地勾起他一縷靈識。
剎那切走了一塊。
裴庚眼前一黑,靈臺傳來一抹痛感,“呃!”他反射性抬手去捂著額頭,卻聽得頭頂柏青霄道,“好。可以睜眼了。真乖。”
一道溫和的力量再次從頭頂落下,這次確實帶著治療性地游過他不適的地方,撫平了一切難受。
裴庚隱隱感覺到自己被切去的靈識就在面前。他聽到耳邊明池的驚嘆聲,睜開眼,面前一株青蓮花苞旋轉著。
柏青霄雙手同時引著他們二人的靈識分別落入兩朵花心。
青蓮旋轉著,光華漸盛,剎那綻放出耀光。
層層疊疊的花瓣散開,先是綠色、青色、漸漸過渡到白色,花瓣輕盈,嫩黃的花蕊里住著一團暖光。
盯著面前的青蓮,裴庚能感知到自己的靈識有被好好保護著。
“好了,大師姐。”柏青霄雙手上浮著兩朵青蓮,朝青羽點頭,“可以了。”
“嗯。”青羽走過來,抬手結印,復雜的手印往上托,青色的法印順著雙掌往上,越來越大,逐漸懸浮在半空。
此刻,裴庚才發現自己腳下這圓壇刻下的紋路在發光,形成一道玄妙的陣法。
浮空的法印旋轉著,直到契合著圓壇的紋路,往下直墜進凹線里。
隨后,圓壇爆發出一陣金光,湖水圍繞著圓壇沖天而起,帶起朵朵青蓮,包裹著圓壇形成一道連接天與地的空心水柱。
而他們,正處在水柱中間。
“起來吧。”柏青霄站在那,微抬下巴,示意兩位徒弟起身。
兩人眼含驚嘆看著水柱面上漂浮著的朵朵青蓮,仿若砌成一堵繁花水墻把他們團團圍住。抬頭便是虹彩漫天。
青羽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旋轉流動著的空心水柱里,在無數青蓮間,一朵與其它別無二致的蓮花緩緩飄落在她掌心中。
“這是你們師父。”青羽對兩個師侄介紹著。
柏青霄來了幾分興致,“誒,我考考你們,先記著這花,等會看還認不認得你們師父是哪朵。”
他說罷,抬手送出掌中兩朵小蓮。
裴庚與明池的兩朵蓮花浮起,屬于柏青霄的蓮花竄出兩道法力,逐漸勾起兩朵小蓮漂浮在半空。
裴庚因此才看見,其中一朵小蓮的花瓣上,似乎隱約有著銀紋。
他再認真一看,小蓮片片花瓣上都隱約帶著他的名號——緋彧。也正是名號的紋路上發出的亮光匯成蓮花的光芒。
難道……他往旁邊看去,發現當真不是偶然,明池那朵小蓮上也帶著明池的名號。只是這些字太隱晦了,像法陣紋路般,只有亮起光時才有一點存在感。
青羽隔空托起三朵花,往水墻送去。
很快,三朵蓮花入了湖水匯成的水柱中,藏進數朵花里,團團旋轉著往上堆。
金光從湖水中泛出,從下至上,攀至水柱頂端后形成幾抹流星,滑落到海島群四周。
裴庚感覺到自己斷開的靈識與什么深厚的東西連接在了一起,以至于他能感受到海島群的清晰面目。
“緋彧緋池,往后,你們正式成為神農谷弟子,載入門派譜系,可以自行出入神農谷。不受護陣攔阻。”青羽宣布著。
湖水往下嘩嘩倒灌,很快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清風徐來,山澗水聲不斷,蓮花順著水面起起伏伏,隱約可窺見剛才不小的動靜。
“來咯,答題時間!”柏青霄勾著明池脖子,“來,小徒弟先說,為師的花燈是哪朵?”
明池視線四晃掃過湖面,手足無措。他看著壇下一朵朵蓮花,感知到自己的靈識就在最邊上,于是指著自己那朵蓮花道,“應該在這朵附近。”
“附近是指具體哪朵?”柏青霄追問。
“呃……”明池看不出差別來,他只能憑借靈識感應認出自己那朵,情急之下隨意挑了自己花花附近最大的一個,指著道,“這個!”
“哈哈哈哈那是你師祖!傻孩子。”柏青霄□□著明池的腦袋,直把人腦袋揉成雞窩。
他逗完小弟子,見裴庚不知何時離了圓壇,蹲在湖面上盯著面前的花發呆。“裴庚!小七!你在看什么?”
裴庚抬起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看那朵花。
“裴庚?”
“看師尊。”裴庚指著面前這朵青蓮一板一眼道,“真好看,師尊的命燈好看,花心花瓣長得比其他花都好看些。”
而且上面還帶著師尊的名號。裴庚摸了摸下巴,對著花瓣上那兩個字實在心癢癢,“可以摸摸嗎?”
這家伙一天到晚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摸你個頭!命燈靈識與主人相連,不能亂動。”柏青霄微惱,“回來,咱們去見你師伯。”
竟與靈識相連,那我摸花花,師父是不是能感覺到?裴庚更加心癢難耐,他看了那朵花一眼,腳尖點過水面,落回壇上。
柏青霄帶兩人去議事廳,正好在此處見了神農谷各位尚在的師姐和弟子。
兩位徒弟認了人,收了一堆見面禮,滿載而歸。
回去后,柏青霄當即閉關不出。
青色的禁制落在房門上,如水面晃蕩不平,又薄的如紙一般。
他于靈臺間守得一片清明,法力一遍遍沖蕩過周身靈脈,最終匯到丹田處。生機勃勃的木靈根旁,小人版的柏青霄肅著臉盤腿打坐。
靜謐間,柏青霄感知到自己的靈識好像被人輕輕摸了一下。
浩蕩的法力彈開,靈識連接。感知到的景象越發清明。
命湖邊上,裴庚自言自語,“親一口師尊應該不知道吧?”
柏青霄:……?
這家伙是不是不知道‘聽話’兩個字怎么寫!
第112章 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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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陷入忘我的狀態, 這一打坐就是將近十年。
期間,玄華回了一趟蒼穹劍派。
八師姐收的一群小孩長成了少年。
明池煉丹有所進展,出去游歷了, 誤打誤撞認識了一位丹修,進了百草盟與其他丹修切磋。還得到了盟主鐘老的提攜,與其獨女鐘靈毓交好。
裴庚起初乖乖呆在神農谷內, 后來見柏青霄遲遲不出, 著急地四處問了其他師姐,得知這是正常閉關常態后放下了心, 沒多久便出去游歷。
途中碰到一直在外蹲守的長蕪,兩人一拍即合, 開始搜刮修真界的秘境大業, 每隔幾年便回來一趟看看。
十年光陰如梭。
渾厚的靈力沖過靈脈,丹田圓滿,基礎穩固。柏青霄睜開眼, 法力以他為圓心向周圍掃過,沖碎屋子外的禁制。
他打開門,陽光正好, 瑰麗的一抹橙紅斜斜照在門外石子路上。
石子路上一席紅衣勝火, 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坐在地上,擺弄著手上的法寶。
柏青霄一瞬以為自己是想念裴庚所以生出了幻覺。
可那幻覺這般真實。
裴庚尋聲回過頭,面上的猶疑逐漸換作真誠的心喜,“師尊!”
他沖過來,一個飛撲閃到柏青霄面前,抱住他。
柏青霄才發現自己剛剛居然沒看清裴庚的身形, 是他眼花了吧?他愣了下, 著實沒想到裴庚剛好在, 回過神笑著拍拍他肩背。
“師尊,你可出來了!”裴庚緊緊抱著他,松開手左右觀察,“怎么樣?怎么樣?要渡劫變成大乘修士了嗎?”
柏青霄無奈道,“哪有這么簡單。”
“也對。”裴庚驚訝過后,面上帶著幾分悔意,“可是師尊,弟子在你閉關的時候,又渡劫了。”
兩人面面相覷。
怎么這么快?柏青霄臉上的笑斂了幾分,蹙眉道,“沒事吧?”
“沒事,有師伯為弟子護法,什么事都沒有!”裴庚連忙道,“但我不知道師尊這次閉關沒有晉升,我以為這會是……我該壓著些修為的,對不起。”說著說著,他低下了聲音。
柏青霄暗道他早該習慣了。心里無甚波瀾,只是笑道,“修為上漲是好事,你這話放出去,誰不恨得牙癢打你一番?只是這樣下去,恐怕用不得幾年,可能你就得……”
“弟子保證不會再這般魯莽行事!”裴庚連忙道,“弟子這次有分寸了,再也不會亂吃東西!這次只是因為意外,我不知道那丹藥竟是高階妖獸內丹,我……我不知道。”
柏青霄聽著他前言不搭后語,打趣道,“你這還真挺像嫦娥,好似一顆丹藥就飛離人間了。”
裴庚情急,抬手緊緊攬住柏青霄,好像抱在一起才能令他安心些。
柏青霄有一下沒一下拍著他背,視線一轉,手僵住了。
他看到了滿院的雜物亂七八糟堆在一塊,法寶靈草靈花,還有小山般高的獸丹……全被裴庚隨意堆在那里。
“這都是……”柏青霄松開他,走過去撿起一件仔細看。
“是去秘境里探險找的。”裴庚跟在他后面,趴在他肩上,用食指撥弄著柏青霄的發髻,壓下去,彈起來,再壓下去,又彈起來。壓下去……他樂此不彼,“師尊放心,等會我會把這里打掃干凈。”
柏青霄想著裴庚尋寶鼠一樣的能力,心中了然。只是他好奇這些東西竟然大多是木屬性。“你一個火靈根,尋這些打算做什么?”
“師尊,來。”裴庚放棄撥弄他的發髻,轉而拉著柏青霄到桌椅邊,往下摁著他肩膀。“坐下,師尊。”
柏青霄仰頭看他,裴庚笑著彎下腰,右手輕輕攏著他后腦勺往前一壓。
柏青霄不明所以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便感覺到唇瓣被兩片溫熱含住,不由微愣,片刻反應過來,漸漸閉上眼回應。
裴庚右手下滑,攏著他后脖頸,動作輕柔,左手拔出發髻上的梧桐木簪,發帶往下拉,活結漸松,長發披了滿身,微冷的觸感雨一樣落滿裴庚掌心。
分開時,兩人呼吸都有幾分不穩。
柏青霄按著他小臂,“到底怎么了?”
裴庚目光觸及自己師父,視線多了幾分溫度,“師尊,弟子也不知道送你些什么才好。好在煉器小有所成。便掏空了木簪,給它附加屬性,做成個法寶如何?”
“原來就為了這個?”柏青霄靜靜聽完,長睫一顫,掀了開來,露出下面一雙清淺瞳眸,唇角含著笑意,“還以為你是太想我了呢。果然,是為師太自戀了。”
“沒有自戀。事實就是如此。”裴庚親了他額頭一下,見柏青霄還在笑,又親了一下,語氣嚴肅,“想,特別想,想得不行。”
柏青霄伏在石桌上被他這正兒八經的模樣笑得直不起腰。
“這有什么好笑的?弟子說真話還不給了?”裴庚說著,把木簪藏進胸口衣服里,從芥子空間里拿出把木梳,慢慢給柏青霄數著散落的長發。
柏青霄道,“你但凡害羞些,為師也不敢笑這么大聲。”
“害羞?那是個什么東西。”裴庚歪著身子看他,“弟子手藝可算不得好,只會扎些馬尾、編個辮子之類的,師尊可別嫌棄。”
“你要給為師編個馬尾辮嗎!”柏青霄略顯驚恐地抬手去摸自己頭發,腦海里已然浮現出蝎子尾巴般的發型。又因為這動作往后扯,拉到了還在裴庚手中的長發,頭皮一疼,他很快前傾回來,捂著腦門直抽氣。
“師尊小心些!這可是你自己的頭發。”裴庚連忙松了手,一時有些著急,“沒事吧?”
“沒事。”
裴庚松了口氣,“不是馬尾辮,師尊安心坐著就是。”
裴庚手藝不是很好,但他勝在耐心細心,只要一見柏青霄皺眉,動作立刻就放輕了不少。
發梳從上至下滑落,他笨拙地編著半扎發的小辮,雙手并用,偶爾叼著發帶圈圈繞過、扎實。
不完美一點都要按平,或者解開重新弄。
等到弄完,柏青霄出門時看到的夕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院子里逐漸昏暗下來。
幾朵火花自指尖挑起,映出半張棱角分明的臉,下頜收緊。手指一勾,指腹上的火花便分散開,飛落到院子的燈上。
“師尊?”裴庚繞到前面半蹲下,才發現柏青霄不知何時無聊到坐著睡著了。
也虧得他坐著還能睡著。裴庚站起身,彎腰正想把人帶進房中去。
誰想一動,柏青霄便醒了,含糊道,“蝎子尾巴好丑……”
“什么?”
柏青霄回過神,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還好還好,為師的形象保住了。”
他站起身伸了下腰,才走兩步,就踢到腳下的東西,不知道哪截來的半塊木頭。
柏青霄抱起來看看,嘖嘖稱奇,“你一個人尋了這么多?”
“沒有。和長蕪一起去的,”裴庚走過來,“他進不來神農谷,就在外邊徘徊。我告訴他師父閉關了。他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隨我去秘境,他答應了。本來還想趁機拐他做契約靈獸——畢竟伯父都飛升多少年了。”
“他答應你了?”柏青霄饒有興致。
裴庚搖頭,“他不肯,說收我做靈寵還差不多。我哪受得住他這么說,和他打了一架,鬧翻了。”
柏青霄笑的直不起腰,“哎呀,小七啊。你說你要答應了,豈不就成了我爹的靈獸的靈獸了?”
裴庚一本正經看著他,“那不行,不過師尊要收我做契約靈獸,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不收。”柏青霄正了正衣冠,往外走去。
裴庚本來只是個提議,連他自己都不甚肯定。但沒想過就這樣被人拒絕,剎那心理逆反,瞬間覺得這個身份非自己不可。
他連忙追上去問,“為什么?我不夠資格做師尊契約靈獸嗎?那誰夠資格?長蕪嗎?他現在奈何我不了,假以時日我就能把他給收拾了。普天之下,除了我,師尊還能找誰?”
柏青霄身姿直挺,在燈下閑庭闊步,“你一定要和契約靈獸這個身份過不去嗎?做弟子還不夠?”
裴庚霸道的很,“不行。所以師尊到底為什么要拒絕?”
柏青霄轉身,裴庚差點撞到他,兩人面對面看了半晌。
一個滿目笑意,一個皺眉不滿。
柏青霄摸摸他臉,“唔,做契約靈獸不行,做個小靈寵倒是可以。”
裴庚一怔,被撩撥的心里滾燙難耐。夜色正好,燈下看情郎,越看越俊。他抬手去抓柏青霄手腕,想要溫存幾番,連聲音都旖旎不少,“師尊……”
柏青霄卻笑著收手,眸色在燈下越發深邃,他站了一會,掙開裴庚的手,轉身瀟灑飛離,“好了,陪你這么久,為師要干正事去了。記得把院子收拾干凈。”
“等等師尊,這么晚了你要去哪?”裴庚跟了兩步,卻看到柏青霄朝他揮揮手,人跑得極快,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徒留下被舍棄在院中的裴庚滿身燥熱。
夜色正濃,但是神農谷甚少人睡覺,尤其是柏青霄要找的那幾位。
他分別去找了諸位師尊師姐,一來告知自己出關事宜,二來說明不日前往深海秘境,三來去青歡那里時與玄華老祖約定出發時間。
回來時除了帶回先前托付給六師姐的本命法寶,以及裴庚的儲物鐲子。還收獲了不少法寶丹藥。
他用通靈玉佩聯絡了沈君越,得到其肯定的回復,約定在神農谷附近的近海處會合。
柏青霄想了想,秉持著能幫上忙的人越多越好的想法,順便聯絡了長蕪,看他有沒有意愿。
沒想到被拒絕了,理由還很出奇。
長蕪的上半身透過玉佩投射到半空中,許是靈植大多生長緩慢的緣故,他仍是那副看不出真實年齡的少年模樣。
“如果按小主子所說,那里有上古神龍的墳場,那我大概也是去不了的,頂多能送你到門口。”
“為何?”柏青霄實在不懂其中關竅,“你不也是神族嗎?還是上界來的,同為神獸,為什么怕龍威?”
長蕪說起這個,面色些微尷尬,支支吾吾,最后擺在了柏青霄鍥而不舍的眼神下,坦白道,“這個……其實神獸間也有分明的血統等級。”
“哦~”柏青霄直接戳破他,“所以,其實你是低等的那一類?”
長蕪清了清喉嚨,十分不滿,“什么叫低等!怎么能這么形容!你知道為什么修真界早沒有上古神獸的血脈留存嗎?還不是龍鳳這類神獸太過逆天,能力可毀天滅地,修真界哪還敢留?一個不剩全送走了。我要是有它們這能力,還能好好活著?”
“騙人。”柏青霄不信,并且舉出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裴庚就活得好好的。”
“嘖,那能一樣嗎!他再怎么、那他都是后天覺醒的,血脈終究不如天生神族。還有就是,他本來就是此界中人!受到天道限制,好端端的當然不會作甚滅世之事。要放在以前鳳族還在,這種混血鳳族才不會承認呢。”長蕪如是說。
柏青霄覺得這一口一個混血著實刺耳,皺了皺眉,“他是我弟子,你在我面前就這么詆毀他?”
“……我沒有這個意思。”
柏青霄沉默著,點點頭,心里卻不信。他也不勉強長蕪跟著,說到底兩人關系脆弱的很。他直說自己這一去不知要多久,干脆讓長蕪斷了留在他的追蹤法術,讓人自行離開。
“這、唉,除了深海秘境外,若別的地方你用得上我,但憑驅使。”長蕪以為他因為自己不答應去而心有不滿。
柏青霄見他如此,就知道他是誤會了,“不需要了,長蕪……兄?說來這幾年你陪我徒弟游歷這么久,反而是我該與你說聲謝謝。”
柏青霄想了想,接著道,“我方才所說種種皆為肺腑之言,便算我當初一時財迷心竅。如果你還愿意,我很樂意交你這個朋友。只是追蹤法術還是撤了吧。我真的不喜被人跟著。”
“朋友?”長蕪有些激動,“小主人愿意和我做個朋友?”
這家伙還真是單純,倒也好。柏青霄想著,笑著看他,言辭懇切,“自然,我們一同經歷這么多,你幫了這么大的忙,這么點小事有何不可?”
“那如果有一日,你見到你父親……”長蕪暗示著。
柏青霄恍然大悟,“定然好好在父親面前說說長蕪兄這一路的苦勞。”
兩人說了一陣,長蕪才心滿意足如他所說斷了柏青霄身上的追蹤法術,幻影消失在半空。
柏青霄握著通靈玉佩,直接把人的靈識歸類到‘普普通通朋友’里。眉目彎彎,心想,我可是個小氣鬼,要真有那天,定然好好在父親面前告狀你劫我才是。
他這么溜了一圈,半天就過去了。
回到屋子里的時候,院子已經被收拾一空。裴庚坐在石桌邊,桌上一壺酒,兩個酒杯。他朝天邊的柏青霄舉了舉杯子,“師尊,回來了?”
柏青霄落地,直接把儲物鐲丟進他手里,旋身壓下翻飛的衣袍,坐在另一邊椅子上,抬起酒杯嗅嗅,“這是什么?藥酒?”
“聞得出來是什么嗎?”裴庚左手撐著腦袋,抬了抬手中杯子,做了個‘請’的姿勢,疏朗眉目間帶了幾分笑意,“或者,師尊嘗嘗看,看能嘗出什么味來?”
柏青霄斜眼看他,“醉春風?”
這名字對兩人而言都是一種禁忌。裴庚微怔,抬起頭來,見柏青霄一臉不虞,顯然是之前喝藥酒的后遺癥,不禁大笑出來,撐著臉饒有興致順著話下來,“弟子要說是,師尊敢喝嗎?”
柏青霄轉了轉杯口,“你既然這么說,那多半不是了。”說罷一飲而盡。
裴庚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靈酒靈氣濃郁,滋味甚好。柏青霄正想夸,卻忽然覺得味道有幾分熟悉,面色微變,“這酒的味道……”
裴庚故作無辜,左右搖著酒壺,“弟子說不是醉春風,沒說不加其他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好呀~新年好!
第113章 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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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化形丹?你哪買的?”柏青霄咂咂嘴, 不明白裴庚為什么會加這么低階的丹藥。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才是。”裴庚軟了骨頭般趴著,手背墊著下巴, “這可是弟子親手煉的第一種丹藥,意義非凡。何況,師尊還記得當初塞弟子吃化形丹的時候么?”
柏青霄沒有回話, 因為他看著眼前的裴庚和石桌都越來越高、越來越大。
不, 準確的說。是他變小了!
柏青霄低頭一看,對上兩只深褐色的鳥足。他震驚的發出一聲, “唧?”
裴庚挑了下眉,細致打量著面前的小鳥, 用拳頭比了比。這鳥還不如他一只手大, 體羽蓬松,渾身圓像個白球。和他當初偶然在樹上見到的那只很像,一樣的干凈可愛。
后來他問緋星, 緋星說那是銀喉長尾山雀,公認的肥啾小可愛。
柏青霄疑惑的時候,腦袋歪來歪去, 兩顆黑豆眼帶著光。他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自然不知道裴庚給他吃的化形丹變成什么模樣。
“這是弟子第一次煉的丹藥,時效不長。”裴庚看著他在桌子上新奇地蹦來蹦去,眼含笑意,“不過能見到師尊這幅樣子,弟子忽然覺得煉丹分明是個很有意義的事情。”
柏青霄從桌子邊跳下去,裴庚伸手想去接他。他踩了兩下裴庚的手, 直接飛到人頭冠上, 羽翼展開時若兩輪紙折扇。
他叫個不停。
“師尊別生氣啊, 這不是挺可愛的嗎?”
“為什么要變鳥?自然是因為,弟子也是鳥啊,這樣不就能做一對了嗎?”裴庚捂著凌亂的頭發連忙求饒,“別抓了別抓了!不好弄。”
太可惡了,居然這么不敬師長,把他變成這副模樣。柏青霄惱的還想啄他幾下。
誰知面前一空,裴庚不見了。
他有些迷茫地在半空墜落,落到一具溫熱的軀體上。低頭一看,腳下一片火紅,長羽帶著火星在風中簌簌散開。
接住他后,火鳳拐了個彎,穩穩落在石桌上。一小一大疊起來,通體火紅的鳳鳥背上那只白毛團格外顯眼。
鳳鳥用喙一點點理順羽毛。
柏青霄跑了兩步,站在鳳鳥背上,俯身去看裴庚,“嘰?”你怎么也變成鳥了?
“師尊,我帶你去兜風好不好?”鳳鳥揚起蛇頸,轉著脖子看他,口吐人言。雖然外表鮮美異常,然而細看,眼尾抬起的弧度、尖利的鳥喙,無一不透露著兇獸的危險。
叫它盯著人時,便充斕紼滿了震懾與無形壓力。
還停留在鳳鳥幼崽印象的柏青霄學著他抬了抬自己的脖頸,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沒有這么長的脖子。只能仰著頭,像坨一臉憨呆的毛團,翹起直黑的長尾羽。
他暗道鳳凰看起來就很高貴霸氣,怎么裴庚就不會照著自己弄個鳳鳥的化形丹呢?
算了算了,這要求對一個煉丹新人來說可能太高,走吧。他短促地叫了一聲。陪你兜風去!
鳳鳥展翅,漆黑的夜里像一團溫暖的火光,朝天邊而去。
山林中群鳥仰看,頭頂巨大的鳥影劃過,瞬間一呼百應,各色小鳥紛紛撲騰起翅膀追隨在鳳鳥身后,嘰嘰喳喳吵雜一片。
海天相接處,晨曦微露,透過云層落下一線光。
海島群依舊蟄伏黑暗里,天邊卻突兀地盤桓著一團盛大的火光。
鳳鳥在群鳥追隨下,始終飛在最前邊。
他在光束間翻飛、旋轉,猛然展翅沖刺,凌亂的軌跡隨著散落的火星,金紅兩色合二為一,燦爛灼眼。又因帶著群鳥而舞,各色點綴在金紅星芒間,在天際拉開一條絢爛的飄帶。
這天下,就宛如他一人的舞臺。
緋星聞聲,走出院子,仰看著天邊明艷的鳳鳥以及他身后的鳥群。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從飛行軌跡中看出了什么,心中了然,掩唇輕笑,“這便是傳說中的鳳求凰么?”
鳳鳥振翅,一聲啼鳴。
火光四射,云層散開,天下大亮,群鳥飛散。
柏青霄坐在他背上,被氣流吹得昏昏欲睡,耳邊鳥叫混雜成一團。他想,裴庚這是怎么了?說好帶他兜風,怎么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這片天有什么特別的嗎?
裴庚帶著他徐徐降落回小院時,已經是早晨了。
鳳鳥胸脯因為激烈運動急速起伏。柏青霄從他背上跳下來,仰著頭偏臉看他。
裴庚身形一縮,竟然變得與柏青霄一般大小了。裴庚往前走了幾步,親昵地蹭蹭柏青霄,滿懷期待,“師尊,如何?”
柏青霄一直以來都分外喜歡他身上的暖意,由著他蹭,聞言睜開豆豆眼,疑惑:什么如何?
雖然一直兜風都是同一個地方,但他想著要給弟子面子,便叫了一聲:不錯,日出好看。
裴庚聽懂了他的鳥叫聲,在柏青霄越發疑惑的視線里,他像一下子急了起來,在那里轉了幾圈,用爪子磨了兩下石桌,湊過來用頭拱柏青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是哪個?柏青霄頓了頓,又叫了一聲:嗯,你也很帥,后面好多小鳥跟著。
裴庚氣急,用腦袋不住拱他,把一頭霧水的白毛團一直推攘到桌子中間,“也不是這個!”
柏青霄被他情緒感染,跟著急上頭,用翅膀扇風,把他推開,氣的胡叫一通:不是就不是,你推我做什么?
兩只鳥互相瞪著。
就在柏青霄以為今天要和徒弟對打一頓、琢磨著修為打不過要怎么壓制對方時,裴庚繞到他身后,一邊叫著一邊試圖踩上他的背。
柏青霄聽不懂鳥語,把他從身上甩下來。
裴庚瞪圓了眼,又繞到他身后,繼續想踩他背。
太不尊重人了,怎么越大越不懂事呢。柏青霄這回真惱了,把他甩下來后追著鳳鳥啄個不停:你踩我!你敢踩我!你還記得我是你誰嗎?
鳳鳥被他追的滿院子亂竄,啄的羽毛掉了一路,委屈地直叫喚。
最后估摸著時間,忍無可忍變回人形,雙手籠住不斷撲騰的小毛團,三兩步跨過樓梯沖開房門,把肥啾放到床鋪上,抬手一縷風把門撞上了。
裴庚端正跪坐好,抬手擋住還試圖往他身上撲騰的毛團,語氣無奈,“師尊,鳥類求偶會做些什么。你是不是……不清楚?”
一想到要把自己的心思都剖開說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半點旖旎曖昧都不留,他心里就覺得很絕望。
毛團還扇著翅膀往他身上撲。
藥效過后,毛團消失在原地,半空一人墜下,瞬間把裴庚壓倒在被褥上。
柏青霄只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皺眉看著裴庚,“當然知道。雄鳥踩背求交丨配。所以,你敢踩我?”
原來師尊生氣是因為這個。這一知半解的比完全不知還要令人哭笑不得,裴庚試探著,“那、那方才我帶師尊在天上跳求偶舞,師尊也知道?”
這個真看不出來。柏青霄驚訝,“你那到處亂竄是在跳舞?”
裴庚:……
“本來不知道,現在清楚了。”柏青霄漸漸回過味,他俯下身來,滿眼明晃晃的笑意,指尖捏著裴庚的外衣,往下滑到腰帶上,“舞跳的不錯,為師甚是歡喜。以身相許如何?”
“師尊……”
衣裳滑落到床前踏板上,窗口透進晨光,帳內人影已重疊。
柏青霄起身去煉丹室尋些手感,照例給裴庚留了張小紙條。
丹成,爐頂開,丹藥呈金褐色,緩緩飛出,落到柏青霄掌中。
因為太過順利,沒人打擾,柏青霄反倒品出一些不習慣來。他回憶了一下,想起以前的往事來,兀自撐著下巴笑出來,又搖了搖頭。
出來時裴庚不知藏哪煉器去了,明池也不在,院中意外落了清凈。
柏青霄去宗門丹室里換了幾味需要的丹藥,恰好遇到幾個小蘿卜頭抱著炸了的殘缺丹爐在哭唧唧。
據說是煉丹太差勁總是炸爐,被罰在丹室面壁思過,兼給各位同門跑腿換材料弄新爐子。
柏青霄覺得這幾個崽子挺可愛,嘴又甜,扒著他褲腳一口一個師叔。便一時心軟,指點了一二,再派他們去周邊摘幾種常見草藥來換材料。
直到臨啟程前,還不見裴庚人影。
柏青霄給他傳了條靈訊,告知他自己要出門了。
身后一抹身影刷的忽然出現,旋身把木簪插到他發簪上,繞到他前邊,“還好來得及,到底技藝不精,往后得再好好練練才是。”裴庚松了口氣。
“這些時日你躲哪去了?”
裴庚抬手摩挲著柏青霄左掌心,柏青霄被摸的掌心癢癢,縮手回來。低頭一看掌心紅印,便知道他去了哪,好笑道,“你躲火羽島去?”
“什么叫躲?”裴庚糾正他的用詞,“東西太多沒處放,里面空間大,取舍方便,還能起個煉器室。最重要的是……”
“嗯?”
裴庚挺胸直接道,“四舍五入,不就相當于跟著師尊了嗎?師尊有空多往里走走,總能見到弟子,再把弟子帶出來,弟子不就能跟著師尊周游天地了嗎?”
“主意倒是多。”柏青霄如是評價,敲了下他腦袋。但仔細一想,也覺得甚是合理。畢竟此處秘境只有兩人能進,便相當于二人空間了。不管去哪,都能相通兩人的位置。
“走吧,莫讓其他兩人等久了。”柏青霄先行抬腳走在前邊。
“師尊——”
隨著他走出兩步,裴庚拉著他袖子停住腳步,疑惑地回頭看了看屋子,又看向柏青霄,“這法寶,不收起來么?”
柏青霄背手而立,遠看著日光下的小院,目光深遠。
“不了。”他笑了一下,“現在可得給你們留個回來的地方。”
兩人先去與玄華會合,青歡站在后面相送,輕聲囑咐三人一路小心,并且給了好多張定點傳送符。
唯恐幾人遇上危險沒處躲。
“我說師姐,你這也太不吉利了些,還沒出門呢,先給回谷的傳送符?”柏青霄嘴上這般說,卻把符箓全塞袖子里了。
“討打是不是?”青歡佯怒,作勢要打他。
柏青霄配合地裝出副害怕模樣。青歡手落下,卻是搭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玄華跟著去,我也放心些。只是你這家伙別太貪玩,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那必須的。又不是第一回 去了,說不得省了好大功夫,走到上次那個點進去就是就是秘境了呢?!”柏青霄說罷要走。
“誒!”青歡喊住了他,欲言又止。
柏青霄不明所以,見青歡和玄華對視半晌。青歡嘆了口氣,低下眼來,“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玄華攬著她肩膀。
哪里的兒孫?柏青霄覺得他們態度奇奇怪怪的,好奇問,“沒別的事了吧?”
“走吧。”玄華率先朝兩人道。
三人飛出神農谷海域,護島大陣的金光從他們身上滾過。
再回頭一看,海面上空空如也。
本該直奔秘境,玄華卻見兩人方向不對,停在了一處小島上。“等誰?”
裴庚解釋說,“師尊還約了一位友人。”
“友人?”玄華有些微訝,但他沒說什么,只是不太感興趣側過頭去觀察四周。
半天過去了。
一天過去了。
柏青霄催了又催,回復都是‘快了快了在路上了。’不由覺得有些心累。心想他這通靈玉牌的指示這么明顯,怎么還要這么久,難道其實還沒出門?
玄華直白道,“這人不太守時,還等嗎?”
柏青霄猶豫一二。
正在這時,天邊響來一道喊聲,“好久不見!柏兄!”
一人從天邊云團冒出,風風火火沖過來,腳下的劍帶下一抹云痕,直直延伸到海面島嶼上。
柏青霄方抬起頭,就見一人從頭頂跳下來。
這人見了他,一臉欣喜,張開手奔過來。
這么熱情?柏青霄有些詫異,正要開口打招呼。沒想到顧景懷路過他往后頭奔去,“師祖!”
玄華面上顯而易見的震驚,接住了人。
“師祖!好久不見!”顧景懷抱了他一下,胸膛急促起伏。顯然情緒激蕩,他深吸一口氣試圖緩住失態的自己,方才抬起頭松開手,笑容放松,“失禮了。”
玄華拍拍他肩膀,對著這張些微陌生的臉,嘆了口氣,“沒事就好。沒想到青霄的朋友是你。”
顧景懷道,“倒也不算是我,只是師弟覺得我該多些修煉,讓了我不少時間出來活動。但是這會不會拖你們后腿?”
他有些擔憂地一一看過幾人。剛一照面,他才發現三人修為都在他之上,雖然看不清具體境界,但顯而易見目前他是幾人里修為最低那個。
話說柏青霄也就算了,為什么柏青霄那徒弟的氣息比上一次照面更加高深莫測,這才多久,總不能又升了一個大境界吧?
顧景懷不得其解。
他的思考被人打斷。
“不不不——”柏青霄連忙擺手,“說老實話,其實我更希望是你。畢竟你師弟他……我們處不大來。”
“怎會?是柏兄和他相處時間太短了。”顧景懷情真意切道,“雖然君越性格是孤僻了些,別看他總臭著臉,其實他人很好的,特別熱情,有愛心,還樂于助人。”
一瞬間,面前三人都沉默了。
站在邊上裴庚忽然開口小聲道,“師尊,弟子這么一聽,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陽光開朗樂于助人那一類的,至少會說人話……嘶!”
他捂著被柏青霄一手肘擊中的胸膛,微微弓腰收胸。
柏青霄側目,低聲道,“是不是要為師幫你回憶回憶從前?叛逆、冷漠、煞氣、偏激一個沒少,占有欲還強,一言不合喊打喊殺,沒見陽光開朗到哪去。”
“現在不改過自新了嗎?”
“呵,什么時候你師弟不怕你了,再說這話。”
裴庚面露不虞,滿臉寫著‘不信’,囂張發言,推脫事實,“那膽小鬼干我屁事……嘶!”他弓著腰捂胸,這回兩邊胸膛都疼的均勻了。
玄華看著面前的顧景懷,長嘆一聲,“不管怎樣,你們兩個都沒事就好。青歡她念著你,尋個空你去和她報個平安。他人傳話和親自去到底是不一樣的。”
柏青霄思緒有些放空,暗想,難道青歡剛剛喊住我就是想問這個嗎?說起來‘兒孫’兩個字,顧景懷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了。
柏青霄見兩人敘舊得差不多了,插話,“顧兄先前說去過深海秘境,不如給我們帶個路?”
“沒問題。”顧景懷視線移到他身上,信心滿滿。
柏青霄見他那么有信心,心里也跟著定下來了。
但在海上一刻不停飛了三個時辰后,柏青霄逐漸開始懷疑人生。
他湊上前去,去顧景懷并行,“顧兄,到了么?還有多遠?我怎么覺得這里我們來過?”
“怎會?”顧景懷神色堅定,“就是這個方向。”
“可是這個形狀的島,半個時辰前我們才見過啊。”柏青霄指給他看。
顧景懷往那一看,也跟著覺得有些眼熟。他不太肯定,“沒有吧,是這樣嗎?可我記得就是這個方向,一直飛,就會看到九龍吸水的場面,然后在九龍間有個漩渦,往下直直鉆去……”
裴庚指著反方向說,“你說的九龍吸水,是這樣的九條水上龍卷風嗎?”
幾人往他指的地方一看,九條細細的線連同天與海,海水被不斷卷著往云層上涌。
他們所處的地方天朗氣清海水平緩,遠處卻是烏云重重,雷電不斷,海水翻涌,色彩沉重。
顧景懷一合掌,“是了!就是那個!”
敢情跑了半天居然是跑反了,柏青霄搖搖頭笑道,“顧兄,怎么過了那么久,你這路癡的毛病還沒改。”
顧景懷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找到地方就好。”
裴庚拉過柏青霄的手腕,躍躍欲試,“師尊,走吧。”
顧景懷上前,“我給你們帶路。”玄華看他修為最低,并不放心,與他并排而行。
電閃雷鳴,風大的能掀翻船只。
四人面前筑起了半球形屏障,身形化作四抹光,繞過不斷旋轉移動的水龍卷,在半空滑過弧線,直直奔著‘九龍’中心而去。
到達中心往下一看,巨大的漩渦黑白相間,中間凹陷,水流翻滾,令人望之生怖。
隔著猛烈的風,柏青霄喊道,“顧兄,是這個入口嗎?”
顧景懷點點頭,做了個下去的手勢。便與玄華一道沖下,墜入漩渦間,濺起兩朵水花,水花很快消失,漩渦里什么也沒有了。
“走!”柏青霄拉著裴庚,跟著往下扎入水中。
一入水,柏青霄條件反射拿出避水珠。
可水流太大,滾滾沖向他們身邊的屏障。他右手拉著裴庚,左手劃拉著水流往下俯沖,努力想要看清前面兩人的去向。
面前突如其來一陣光,照的兩人眼睛都掙不開。
就是這一瞬,裴庚緊緊拽著的手里一空,他睜開眼,發現柏青霄不見了!
深海里,龍墓內。
半空出現一個漩渦。漩渦‘噗’的一下吐出個人,落到巨大的貝殼上,殼內墊滿柔軟的織物,正好接住落下的人。
柏青霄被摔得頭暈腦脹,剛剛他明明什么都沒做,卻體會了一把被強行傳送的體驗。
他扶額許久,緩過來后趕緊從貝殼里爬起身,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魚尾不受控制地出現了,長長的蜷在貝殼里,藍色的鱗片在海水波光里熠熠生輝。
周遭升起震耳欲聾的歌聲。
往下一看,饒是柏青霄見慣了大場面,如今仍然驚得瞳孔猛縮,手撐著往后退了一下。
俯視而去,底下上千的各色鮫人正虔誠叩首,仰頭歌唱頌詞,目光齊齊看向被他們團團圍住的棒槌狀小山。
而小山峰上,一扇巨大的雪白貝殼張開,柏青霄正跌坐在這貝殼里,被迫直面這一整個鮫人族群。
雖然這些鮫人修為基本都在金丹期,比柏青霄低一個大境界,可耐不住他們數量多啊!
螞蟻咬死象。
救命!柏青霄心臟直跳,呼吸急促,暗里叫苦:這不會是什么祭祀現場吧?那他這破壞祭祀的人豈不是沒好果子吃?這么多鮫人沖過來打他一個,他是不是該現在掏傳送符趕緊溜?
這些歌唱完的鮫人似乎都發現了柏青霄。
他們直起尾巴‘站’了起來,齊齊看了過來。
柏青霄渾身肌肉緊繃,眼睛緊緊盯著這些鮫人的行動,手從袖子里摸出一張傳送符捏在手心。
局勢一觸即發。
第114章 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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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庚鋪開靈識在附近數公里找了一遭, 海水干擾太大,他找不到柏青霄。
裴庚便干脆先去找顧景懷二人,打算伙同兩人一同尋找。
結果追過去發現, 柏青霄正好端端和兩人站在一塊。顧景懷一直在問話,柏青霄睜著眼面無表情看著他,似乎并不理解面前這人在說什么。
“師尊!你沒事?!”裴庚幾個箭步沖上前, 抬手想去抓柏青霄手腕, 手掌卻從柏青霄身體穿過去了。
他傻了眼,抬起雙手試圖抱柏青霄, 卻在空氣里撈了空。
“這是怎么了?”裴庚有些著急。
柏青霄微微歪頭,面上無甚神情, 就這樣默默看著他, 也不說話。
裴庚這才發現,眼前這個柏青霄,著裝倒還是那身青白長袍, 發上卻沒有他贈與的梧桐木簪。而且若身體半透明,那豈不是……
他正想著,聽得有人說出了口。
“是青霄弄丟的那一魂。”玄華下了結論, “剛好被我二人撞見。對了, 你師父人呢?”他問裴庚。
“不見了。下來時我還拉著他的手,突然有道光照過來,光沒了之后,師尊也沒了!”裴庚急匆匆形容了一下那光的顏色和方向,“其間沒看到別的人,更沒看到陣法。而且只針對師尊, 怎么看都很古怪, 我擔心出事。”
“沒看到陣法?也沒看到人?”玄華沉吟著。思索半晌, 他合上眼。
周遭無風自動,轉起海水若漩渦,盤旋纏繞周身,自下往上。
裴庚剎那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識從他身上掃過去了,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他并不喜歡,不由皺眉。
顧景懷寬慰道,“你先別急,他離開時間不長,師祖靈識范圍極大,能覆蓋這片海域,咱們很快能找著。”
玄華靈識鋪開上千里——
片刻,他睜眼,“他的靈識在秘境里,距離龍墓很近。”
“怎會?!”另外兩人異口同聲,顯然很是詫異,對柏青霄居然不知為何先他們一步進去感到震驚。
那抹柏青霄的分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轉身邁出一步。
“師尊別走!”時刻注意他的裴庚連忙擋住人。
可柏青霄卻穿身而過,眼看就要飛身離開。
不能放他走!不然等會找到師尊,還得再去找分魂。裴庚蹙眉想著,以靈息裹住右掌,朝柏青霄后背猛然拍下。
那一邊,被鮫人團團包圍的柏青霄如臨大敵。
為首滿臉褶子的老鮫人站了起來,他青黑的尾巴興奮掃著海底沙地,眼里散發出狂熱的光。他一甩尾巴,順著海水飛了上來,身后跟著幾個鮫人,手里皆捧著幾個大貝殼。
這是做什么?柏青霄見他們反應不像是要攻擊的模樣,緊繃的肌肉稍緩,眼神微動,默不吭聲打量著他們。
老鮫人飛到他面前,嘰里咕嚕比手說了一堆。
柏青霄聽了一陣子,才發現語言不通,老鮫人說的話他壓根聽不懂。
但這人又似乎沒有敵意。
老鮫人恭敬抬起雙手,掌中水色翻滾,無形化有形,掌間光亮凝結,一頂王冠憑空出現。上面綴滿珍珠寶石,極為華麗。
老鮫人抬眼看向柏青霄,眼底滿是熱切,他微微弓腰雙手奉上。王冠自他手中浮起,平穩地飛到柏青霄面前。
柏青霄一臉懵,單手接住這頂王冠,掂了掂,覺得還蠻重。他拿著翻來看去,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覺得這王冠沒什么靈力波動,不像是法寶。
于是不是很感興趣地隨手放到一邊,不打算要。
那老鮫人卻以為他接受了,興奮地嘰里咕嚕比劃一頓。
柏青霄漸漸在這奇怪的聲響里出神,眼睛盯著這老鮫人輕盈如蝶翼的耳朵,跟著摸了摸自己的人類的耳朵。
又看到老鮫人手指間的蹼,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覺得還是十根分明的手指好看些。
視線下移,落到老鮫人腰后、尾巴上的鰭上,他莫名摸了摸自己的后腰,感覺自己和鮫人的區別不是一般的大啊。
最后往下,柏青霄發現自己的尾巴比他們大一號,而且顏色也不知為何鮮亮一些。
柏青霄默默比對著自己和對面的鮫人。
畢竟他第一次來深海秘境的時候,可沒有這個機會正面好好打量真實的鮫人一番。
老鮫人招手,后面的鮫人們紛紛飛到前邊,在柏青霄面前兩米遠的地方站成一排。
這些鮫人顯而易見都是雌性,身上穿著柔韌漂亮的鮫紗。
柏青霄看著覺得不對勁,暗道這鮫人族難不成陰盛陽衰成這個模樣?可他往下張望,下面明明很多雄性鮫人。
這些站成一排的鮫人打開手里的貝殼,從貝殼里飛出一堆閃閃發亮的珍珠、靈獸丹、特等靈石,以及各種雖認不出來可靈氣充沛的稀罕物。
這些東西全浮在了柏青霄前面,就更讓他摸不著頭腦了。
老鮫人露出一個笑來,站在那不動,就靜靜看著他。
柏青霄扒拉著身下的大貝殼嘗試著直起身,指了指面前這堆東西,又指了指自己,不是很確定,“給我的?”
老鮫人點點頭。
柏青霄眼睛立刻亮了,連帶著看老鮫人都覺得對方滿面的褶子散發著圣光。
畢竟他是個修士,還是個醫修。這些送到面前的東西可比王冠吸引他多了!
鮫人族這么和善大方的嗎!難道這是些什么見面禮嗎?!
柏青霄客氣道,“這怎么好意思?”嘴上這么說,手卻十分誠實地從芥子空間里拽了個大麻袋出來,拉開大口袋快速往里裝東西。
老鮫人一臉慈祥看著他把大袋子裝的鼓鼓囊囊。
等他裝完,老鮫人一招手,下面游上來個年輕的雄鮫,搖著條墨藍的尾巴,手里拿著個貝殼做成的碗,碗里裝著棵長得有些奇怪的海草。
老鮫人笑容一滯,似乎對這出來的鮫人不太滿意,嘴巴動了動,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年輕鮫人走近了,離柏青霄一米遠,伸長手把碗遞過來。
碗里的草近乎透明的肉色,仔細看肉色里帶著絲絲血色,像人體表皮上的筋脈在微微起伏。無害的外表下藏著不為人知的功能。
柏青霄想起丹藥大全里它的名字:血靈草
名字雖然好聽,這草卻邪性得很。不愛長土里,也不愛長水里。獨獨喜歡長在動物血肉里,吸取動物血肉精氣長成。那動物是什么屬性功能,這血靈草也就長成了對應的屬性。
柏青霄指指自己,又指指那個碗,“這也是給我的?”
老鮫人笑著點點頭,做了個拿起來吃的動作,來回幾遍,示意柏青霄把那棵草吃掉。
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不能亂吃別人給的東西。柏青霄放下手里的麻袋,指指麻袋,再指向那不知什么屬性的血靈草,“是我拿這些東西的代價?”
他摸摸下巴,抬頭看那老鮫人,“不過無冤無仇,這棵草能有什么用?”若不是時機不對,他還挺想現場研究研究這棵草藥。
老鮫人聽不懂他說話,卻能看出他不想吃,面上笑容漸斂。
周圍的鮫人紛紛抬手,水流在他們手中凝固,化作各種武器。
柏青霄見形勢不對,連忙道,“急什么,我吃,我吃就是了。真拿你們沒辦法,不就一棵草嗎?”他嘴上嘟囔著拖延時間,右手去拿草,左手背在身后調動靈氣掐住了符咒。
一邊注意著周圍鮫人們的態度,一邊暗想這情勢不太對勁,還是傳回神農谷再回來追上裴庚他們好了。
就在他即將摸到血靈草時,一只冰涼的手從旁邊伸出,牢牢扣住他手腕,制止了他的動作。
誰?柏青霄警惕抬眼,卻對上了那年輕鮫人的眼睛。那雙眼里有恐慌也有害怕,更帶著種決然。
這是做什么?柏青霄一愣,他背在身后的手里那掐著的符咒光芒漸漸熄滅。
年輕鮫人回身把碗狠狠摔在老鮫人身上,在老鮫人發怒的吼聲里一尾巴把老鮫人拍飛,隨后拖著柏青霄靈活避開撲來的那排雌性鮫人,從小山上一躍而下。
小山下的鮫人們齊齊發出震懾的喊聲。海水嗡鳴,他們尾巴強而有力地擺動仰沖而來,水流卷起,一條條沖向二人。
這樣逃跑的時間太短,位置還在鮫人們中間,對他們不利。
柏青霄拉住慌忙四竄的年輕鮫人,停在原地,雙掌‘啪’的一合,拉開法咒,法力擴大成一圈漣漪蕩漾出去,木系靈力催生出極盛的生命,“起!”
幽靈海草從海底紛紛長出,長葉瞬間纏住各尾迎面撲來的鮫人們。平地成了海草橫生的‘密林’。
任他們掙扎不已,短期內難以逃出。
這變故就發生在一剎那,以至于襲來的水刺恰好停在年輕鮫人額前,就被海草卷住。
年輕鮫人嚇得面如白紙,回過神急急從胸膛里喘了口氣,尾巴一甩在半空拐了個彎。在被纏住不得動彈的鮫人間靈活躲閃,拽著柏青霄順著某個方向飛快游去。
柏青霄像只風箏一樣被他在海水里拖著游。
因為位置靠后,他盯著年輕鮫人快速擺動的尾巴陷入了沉思。
身后直條條的尾巴跟著輕輕擺了一下,跟著年輕鮫人的節奏學著擺動。兩人的速度一下子加快,短暫甩開了身后緊追不舍的鮫人。
“謝謝!”柏青霄回頭看到起伏的山坡、無數海底植物,有些松懈。
“不能停,這里太危險了。我知道個安全點的地方。還有,不用謝,我救你是有要求的。你身上的衣服……你是神農谷的弟子吧?能不能幫我變回人腿?”那年輕鮫人說道。
“你還認識這身弟子服?我是神農谷弟子柏青霄……等等,”柏青霄驚訝點在別的地方,“你們會說人話?!”
“不是我們,是我!鮫人族都靠靈識傳話。”年輕鮫人強調道,“我姓黎單名一個空字,在吃下那株草前,我和你一樣!”
他尾巴一甩,帶過一串水泡泡。
“什么叫和我一樣?”
黎空沒有回答,拽著他拐了個彎,鉆到面山壁前。
“等等,這里沒有路。”柏青霄剛說完,就見拽著自己的人往里一扎,身子沒了大半。柏青霄瞠目結舌。原來這山壁是個障眼法!
穿過山壁,他看到一個寬闊的被掏空的山洞。
山峰上圓形的缺口透進光,熒光水母與發亮的游魚順著光時而起伏,時而降落,在中間的圓壇上貼著地面游動。
“這是哪?”
“鮫人族圣地。沒時間了,快來,不然等會他們都會追上來。”黎空力氣很大,他跪在圓壇中心上摸尋著什么,開始掰起一塊方形青磚。柏青霄跟在他旁邊,與他一同使勁。
這青磚很難掰,沉重的一大塊,被兩人硬生生摳了出來,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洞里黑漆漆泛著冷意。
黎空率先跳下去。
柏青霄探過上身往下看看,還想觀察一下,卻被探出上半身的黎空從下面一拽,人也跟著掉下去了。“誒誒誒!小心點,太黑了!”
兩人摸索著往前游了數米。
黎空不經意回首,視線定在他腦后,出聲,“你的簪子怎么在發光?”
“什么簪子?”柏青霄被這么一問,抬手往頭上摸,拔出發上唯一的木簪。
只見木簪上的紋路火紅,亮著溫暖的小火光。
“還真有光。”他笑了下,拿著往前晃了晃,正好做照明用。
這通道逡黑,往前延伸。
一直到路的盡頭,走到最后竟是無路可走,這狹窄的地方卻有光。柏青霄抬頭看去,頭頂一塊缺口。
黎空拽著柏青霄往上費勁地甩尾巴,鉆出洞口。
只見兩人正處在前往山峰的山腰路上,最高峰一條吊橋通往對面高山。
“這是哪?”柏青霄跟著他,一邊游一邊觀察四周。
“鮫人族的禁地。對面山峰下去就是傳送陣,能直接傳送到它們世代守衛的龍墓。”一下子跑這么久,黎空終于得空喘了口氣,“方圓百里都是它們的地盤,只有這里,它們不會輕易進去。就算進,也只能大長老進。”說著,他還笑了下,“就那個老不死的。二打一還不容易?”
“這就到龍墓了啊?”柏青霄不可置信道,“這么容易?”
“不容易,進去難,想要出來可不容易。”
“怎么說?”
“據說最里頭有一條能連通上界龍族的通道。不用苦苦修煉,只要走過龍墓就能前往上界,多大的誘惑啊,不然深海秘境怎么能吸引這么多修士趨之若鶩。”黎空冷哼一聲,“可惜我來這里這么多年,就沒見過成功。更甚者,連門口都進不去。”
“那你這不是帶我來找死嗎!”柏青霄停住不肯走了,他覺得比起找尋什么虛無縹緲的上界通道,不如直接殺出去更實際些。
“我當然是知道里面有個小路能出去。”黎空回頭看柏青霄,“難道我還會害自己不成?”
“哦。”柏青霄覺得有道理,又搖著尾巴跟上了,“你還說完呢,什么叫幫你恢復人腿?難道你先前是人,而非鮫人?”
黎空哼哧哼哧往上游,喘著氣解釋,“因為我是混血鮫人啊!聽說深海秘境秘寶多,跑來探險,結果也是被他們的集體祭祀給召喚過來了。”
“醒來變出了魚尾。和你剛剛的情形一樣,當發現海草不對勁時就想跑,可惜被逮住了。吃下那棵草,我的魚尾就穩定下來,無法恢復人腿。”黎空朝他遞出手,張開五指,“你瞧——”
“瞧什么?”
“蹼!我之前的模樣和你差不多,但是吃了那棵草,不僅人腿沒了,還變成完全態的鮫人!”黎空咬牙切齒,“后來我就留下來了,才知道這鮫人族邪門的很。”
“有多邪門?”柏青霄來了點興趣,一半心思留在游上,一半心思側頭聽他說話。
“他們試圖通過不斷繁殖提純血脈,最后弄出個庇佑鮫人族的返祖真龍來!你說離不離譜!”黎空面上帶上幾分難以言喻的尷尬和憤怒。“更離譜的是,幾個和我境遇一般的人,來到這里后已經娶妻生子,打算在這里度過一生,他們都被同化了!我才計劃著在祭祀上拽一個新人來渾水摸咳咳、來一起跑。”
柏青霄驚道,“什么!”
柏青霄驚詫過后,居然覺得這故事有幾分熟悉,再聯系到龍族鳳族什么的,便回憶起來,他先前就曾見過一個想要逼鳳族人返祖來獲得神獸、好助自己飛升上界的修士。
現在倒好,龍族混血后裔沒有外人迫害,竟然也想著弄條假龍出來庇佑自己。
可知但凡涉及‘神’啊‘仙’啊的字樣,無論是仙丹、神器,還是神獸,樣樣令人紅了眼失了智。
他想了想,看著黎空的神態,試探著問了一句,“那你,難道在鮫人族也已經娶妻生子?”
黎空撇開臉,跳過這個話題,“當然,后面我才知道,他們祭祀的對象另有其人,我們只是順帶的產物。”
“他們只想找百年前來過深海秘境的一個混血鮫人,據說他返祖程度最高。所以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進行集體祭祀,把靠近這片海域的所有鮫人召喚過來,試圖再找到那個人。”
一百年前?柏青霄想起之前的事情,不太肯定:不會真是我吧?
想我一生行善積德,怎么就遇上了這種事?就算論長輩定親,這手也伸的太長了些。
柏青霄想到其中一個關竅,“你可知道他們怎么判斷一個鮫人返祖程度高不高?”
黎空隨口道,“看尾巴顏色啊!咱們祖先是條海龍,鱗片整一塊塊藍晶石那般顯眼。所以尾巴越接近海藍色返祖程度就越高……”
說起這個,兩人沉默了,視線不由自主都落到柏青霄尾巴上。
“咳,其實我這是用蓼藍染……”
“無所謂,我不在意。”黎空往前快速游動,側頭盯著他直直道,“我在意的只有一點,你到底能不能幫我恢復人腿?”
不能也要能啊。柏青霄想,他要是否認會被黎空直接丟在這里的吧。現在的他很是需要這個向導,不然只能如同瞎子般摸黑亂跑。
于是,柏青霄擺出一臉真誠,“出去后,我可以試試。”
正說著,兩人爬上山峰。
兩座山像極了原為一體,中間如同被劈開般,底下是看不見底的深溝。
吊橋橫在兩山間搖搖晃晃,深溝上海水湍急,力道不小。
柏青霄施法給二人落下層禁制。兩人抓著繩子穿過吊橋,迎面是一險峻山峰。
這人不會是在騙他吧?柏青霄四處找尋,“龍墓呢?墓在何處?”
對面隱隱傳來呼嘯聲響。柏青霄回身看去,大群鮫人出現在對面,為首不見老鮫人,反倒是兩條面貌姣美的雌性鮫人,神情動容、眼含凄切地看著黎空,嘴里發出哀切的聲音。
“不是說只有那個什么長老才能來的嗎?”柏青霄皺眉。怎么這么快追上來了!
不待柏青霄深究,黎空直接抬手以靈力切斷吊橋,眼睜睜看著吊橋摔毀,砸到對面山壁上。
而試圖強行游過來的鮫人全被深溝刮起來的海水卷飛了。
“快走!”黎空頭也不回拉著柏青霄跑往前直游。
“龍墓入口到底在哪?你不會也是個路癡吧?”柏青霄擔心不已。可很快,他不再懷疑,啞然失語。
卻見黎空拉著他飛到懸崖前,底下竟有個宛如黑洞的海水漩渦,海水翻滾間有深藍巨龍起起伏伏,兩人加起來都不夠巨龍一顆牙大。
雖然只能瞥見一截身子,可那碩大的身姿已經足夠震撼。
“龍?!”柏青霄驚后便涌上喜意,這世間還有龍?那是不是說明還有龍鱗?!
“不,只是些殘魂。”黎空冷靜道。
海水漩渦發出的聲響轟隆隆震得人心里發顫。
“我們該不會要從這里跳下去吧?”柏青霄有些打退堂鼓。他看到那巨龍揚頭,鼻子里噴出白霧,怒目瞪著二人。
他立馬警惕起來,渾身肌肉緊繃。十二根細針從他丹田浮出,繞著他團團打轉,鋒銳細小如銀絲。
黎空看著底下,面色肅然,“對,從這里跳下去。別害怕,說到底它是我們祖先,不會傷害我們,但你要做好準備——”
“什么準備?”
黎空深吸一口氣,猛然閉眼拉著他一躍而下,“摔趴的準備!”
柏青霄張嘴沒來得及說話,整個人就騰空被湍急的海水卷走,陷進漩渦中間去,繼而陷入一片黑暗里。
那邊,裴庚帶著二人從秘境門口進去。
“不太對勁,這里竟然沒有鮫人把守。”裴庚在前面帶路。
因為他進過柏青霄的記憶,知道這深海秘境前面一段路怎么走才是最快最安全,所以一路帶著兩人直入腹地,就連跳格子的陷阱都清楚無比。
“師尊,你到底去哪了啊?”裴庚低頭嘆息道。他左手橫在胸前,拇指微微翹起。
一個手指大的柏青霄抱著他拇指,默不吭聲從他拇指邊探出個腦袋,正好和裴庚視線對上,立馬刷的一下縮回去,企圖用拇指把自己擋的嚴嚴實實。
雖然身形變小,可是好歹身子凝實了。裴庚怕他跑丟,索性先把這分魂變小困在自己掌中。
拇指邊,分魂像和他玩捉迷藏一樣,悄悄從旁邊露出一只眼睛,迷茫地看著裴庚。這副模樣看起來沒有半點自主意識。
裴庚有被可愛到,感覺這分魂可憐弱小又無害,不由抬起右手小心蹭了蹭小人的腦袋,摸摸他臉。
分魂低下頭,看似乖順的表現,卻猛地張開嘴撲過去抱住他右手,嗷的一口兇狠無比咬住他指腹。
“啊!”這一聲慘叫驚得游魚散開。
跟在身后的玄華和顧景懷以為出了不明狀況,紛紛拔出劍來。
“沒、沒事。”裴庚有些狼狽地把柏青霄塞進自己胸口衣襟,指著前面那扇巨門,“到了。我在師尊記憶里見到最深的入口就是此處,等會你們跟著我的腳步走,切記不要走錯磚。”
“還有,門開后,會有約莫十來只白骨鮫人涌出,修為都在金丹期左右。我們得事先準備,最好一網打破。”
玄華向他確認,“都是金丹?”
“對。”
玄華點點頭,召出自己的長劍,寒氣凝結周遭的海水化為冰渣浮著,“你去開門,門開后躲一邊,我來冰封住他們。”
顧景懷道,“那我便在門前設陣,師祖冰住它們拖延時間。陣起,很快就能解決。”
裴庚抬手,試圖加入并且做點什么,“那我……”
玄華看了他一眼,皺起眉,似乎有些嫌棄。顧景懷咳了一聲,“小道友,”他提醒著,“冰火相撞,不如你負責照看好柏兄的分魂?”
他居然被兩個冰系的給拒絕了!
但是不用動手就能坐等真好。裴庚眨眨眼,意外覺得這一路真的有點順利過頭了。他低下頭,柏青霄的小分魂扒拉開他胸前衣襟,從里面鉆出個到處看的腦袋來。
裴庚一根手指把他按回去,心想:師尊拉上這兩人,當真有先見之明。
第115章 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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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睜開眼, 面上火辣辣的疼。
他后知后覺才發現這是因為他整個人都臥進沙堆里。還真的整條魚都摔趴了。
正當他無奈地撐著胳膊想起身時,身后傳來細碎的、輕微的海水拂動的動靜。
柏青霄一怔,意識到怎么回事后, 不由嘆了口氣,他維持著原先不省人事摔倒的模樣,蟄伏著。
只等身后之人靠近時, 猛地一個鯉魚打挺翻身, 一尾巴狠狠把靠近的人拍飛出去,在海水中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黎空萬沒有想到這人能醒這么快, 尋常鮫人初次到來都得在龍威下昏睡許久!
被拍飛出去時他人都是傻的,摔在地上滾了幾圈。黎空撐起身子, 藏在手里的匕首化成海水無聲散去。
黎空咳嗽幾聲, 掌心竟然都是血。他憤怒地爬起身,先聲制人,氣勢凜然, “你!你好狠毒,我不過擔心你醒了沒,你怎能對你恩人如此動作?”
面前一片暗色荒漠, 細沙里摻雜著細碎的光。
柏青霄在海水里搓洗自己微疼的臉, 聞聲微微挑眉,游過去,“那還真是抱歉啊。”
黎空以為他信了,神情緩了幾分,正要繼續開口譴責。
柏青霄倏然出手,黎空面色微變。
兩人過手幾招, 終是柏青霄下手快準狠, 冰冷的手掌扼著黎空脖頸, 迫使他仰起頭來,瞪大了眼。
黎空掙扎道,“你想作甚!沒有我你出不去的!”
一顆渾圓的丹藥被強硬塞進嘴里,下巴被往上一抬,傷著了門牙。黎空腦海里空白一片,腹部乍然受了重擊,他條件反射弓腰抽氣,丹藥順著食管滑了下去。
“你給我吃的什么!”黎空怒目而視。
柏青霄松開手,好整以暇,“別怕,我徒弟也吃過呢,以身證明這藥好使得很。現在,我問你答。”他說,“你剛想對我做什么呢?”
黎空想,這人莫不是傻的。
他當然只會說自己想去查看情況啊。
黎空張了張口,“當然是把你綁起來放血,用來當誘餌引誘龍墓煞氣過來。這樣我就能順利進去。等你死后,還能拿你信物去找神農谷弟子報哀,救治我的腿。一箭雙雕!”
怎會!他驚恐睜大眼,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
柏青霄比他更快,直接把他雙手折了,封他靈脈。
在慘叫聲里,搖著他軟綿綿的手臂,“豁!一二三四五,儲物芥子儲物鐲儲物手鏈,你在鮫人族撈的可真不少。”
“罷了。”柏青霄想了想,他本意是來找自己分魂,兼挖一挖人家祖先墳墓看看有沒有龍鱗,似乎也沒比這人好上多少。“你說龍墓里有出口,真還是假?”
“當然是真的!”黎空的嘴巴壓根不受控制,“只是平常有鮫人巡查,有那白骨傀儡徘徊,還有龍墓煞氣在此,危險重重,我還沒進去過!”
這人還算有點用。柏青霄點點頭,“給我指路,我護你到那,事成答應幫你治腿。”
竟有這等好事?
柏青霄笑著,威脅性地拍拍他側臉,“敢再耍花招,我把你頭骨拆了。”說罷,他粗魯地在慘叫聲里,把黎空雙手硬生生接上了,解開他靈脈。
黎空爬著離他遠了些,驚恐兼忌諱地看著他。
不遠的沙地里,靜靜立著一扇簡樸高大的石拱門,除了石拱門外再沒有別的東西。
柏青霄仰頭從下往上看去,偌大的石拱門左邊柱子鑲嵌著一塊足有人半身大的藍晶石。
藍晶石散發出瑰麗的光,又莫名的讓他感覺到親和。
柏青霄盯著那抹藍晶石看了一會兒,輕盈若薄紗的尾翼一掃沙地,先是直直立起,而后微微彎曲,往后一蹬,方才順利向前游過去。
站在門前,他靜靜仰看著面前這座石門。
門上顯然帶著結界,讓人往里看去是一望無際的黑,黑中透露著星星點點的光,神秘且迷人。
柏青霄抬手摸了摸那塊藍晶石,藍晶石發出炫目的光,他條件發射抬袖擋臉。
耀光后,藍晶石恢復了原本的模樣,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需要用血液去激活。”黎空從沙堆里緩過了害怕的勁,他爬起身,咳嗽幾聲,抖開身上的沙粒,用手臂擦了把臉,從不遠處游過來,湊到他身邊。
“你看,得這樣。”他以海水凝結成一把半透明的匕首,經過剛剛那一遭,不敢再說拿柏青霄的血做甚做甚,只得在自己掌心比劃著找位置下刀。
柏青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想起先前在魔域時劃拉手掌的那陣子疼。于是他小心翼翼用銀針在食指上戳破一點,摁到藍晶石上,問,“這樣么?”
“你擠奶呢?這么點,怎么可能夠。”黎空皺眉,剛打算照著自己手掌來上一刀。
面前突然爆發出劇烈的白光,在黎空神情恍惚里,兩條海龍躥上石門兩邊柱子,卷著石柱往上飛快游起,直飛到兩人頭頂,高高俯視著二人。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龍嘯,石門里的黑色漸漸褪去,露出門口一條路來。
柏青霄見這小路通往未知的地方,看不到盡頭,有些猶豫,“直走?”
黎空滿心滿眼都是離開,已然迫不及待往里面游去,“快些走吧,免得他們追上。”
既是第一次來,怎么都得小心些不是?柏青霄想著,抬起右手,掌中兩邊延伸,手掌一握,穩穩抓住銀槍長柄。
他手肘為支撐,隨手舞了朵槍花,槍尖在海水里劃過鋒銳的弧度,轉身游進去。
身后忽然傳來轟炸聲。火星四射,在海底開出朵盛大的煙花。
柏青霄回身,正對上一雙猛獸的眼。那雙眼中金紅交雜,緊緊鎖定著他,獨獨倒映著他一人的身影。
鳳凰抬首一聲輕啼,足以遮天蔽日的翅膀張開,繞門口一遭張口吐出火焰,圍成一圈火線。
身后追來的鮫人被鳳火灼燒發出驚呼聲。
柏青霄連忙拍開龍墓兩道大門,讓到邊上。
鳳凰俯身低沖,從他身邊順利滑進石門。
石門上兩條海龍感知到宿敵氣息,不滿地大吼著,噴出的氣息引起海水翻滾,它們呼嘯而下,直沖而來。
柏青霄眼疾手快,一下子砸上兩扇大門。竟使兩頭海龍殘魂撞上石門,門上轟鳴不斷,簌簌落下灰燼,搖擺不停。
龍墓里飛來一道劍意,落到石門上,把石門冰成一塊。
柏青霄扭頭順著小路往前飛快游去,游到一半停下,從芥子空間找出個法寶注滿靈力往石門處一丟,金網散開,擋住去路。
這樣哪怕那些鮫人突圍火線,撞開石門,也能阻擋一二。
柏青霄頭也不回游走。
小路盡頭,海水平和,一具具巨大的骸骨半埋在白沙地里,骸骨附近飄著斑斑磷光,龍骨空曠的眼洞對著他們的方向。
此處除了他們幾人,竟沒有一個活物,放眼望去,盡是沙堆與龍骨。
靜謐,死一般的寂靜。
裴庚見著他面露歡喜。玄華二人也在,應當是剛剛在鳳凰背上被裴庚帶進來的,正靜靜打量著四周。
唯有黎空在一旁吐得稀里嘩啦。這是看到什么了?柏青霄隨口道,“你沒事吧?”
黎空驚恐地指著離得最近的那塊龍骨:白骨森森呈爪子形狀,抓在地上。骨上些許殘肉里,正長著一叢叢隨海水微微搖晃的血靈草。
血靈草呈現半透明的肉色,其內絲絲血色,平日看來尚可,現在看來格外可怖。
放眼望去,周遭的龍骨上大多長著血靈草。
仔細看,草根皆是殘余不多的龍血龍肉,只是這些吞吃血肉的血靈草和皚皚骸骨比,實在太小了,一不注意就會忽略過去。
柏青霄不由回憶起不久前,黎空手上端的那一碗血靈草。
——“吃了那棵草,不僅人腿沒了,還變成完全態的鮫人……你能幫我變回人腿嗎?”
原來如此。柏青霄現在終于知道這些血靈草怎么養出來的了。
玄華走到兩人身邊,審視一番面前的白骨。
他彈指,一點白光落在血靈草上,血靈草搖擺的動作止住了,自根部往上,被冰成一塊。
“神獸血肉強悍,靈力霸道,尸身千年、萬年不腐。這看起來,似乎是人為種植。”隨著他聲音落下,那冰塊咔嚓一聲,碎成無數冰屑,融入海水中。
“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身邊的顧景懷嘆道,“方才見這些鮫人個個形貌昳麗,沒想到這么瘋,在自己祖先尸身上養血靈草。”
裴庚嗤笑著,冷靜指出了區別,“這有什么,尸身放這不能用,血靈草長成后保存起來還有用得很。”
因為裴庚說出了血靈草名字,柏青霄不由有些驚訝看他一眼:長進了啊,丹修大全沒白學。
黎空眼珠子轉來轉去,警惕著忽然來搭話的裴庚三人,躲得遠遠的。
見柏青霄還在這群陌生人邊上,于是連忙游到他身邊,低聲勸道,“快走,這幾人說不定也是來尋仙道的,我們……”
他話沒說完,裴庚側身挨到柏青霄身上,笑攬著柏青霄肩背,把人拐離了黎空,上下打量一番,幾分劫后余生,“可算找著了,師尊沒事吧?可有傷著?”
裴庚從胸前衣襟里小心掏出蜷縮著睡成一團的小分魂,“你看我找著了什么?他在睡覺。”裴庚聲音漸漸低下來。
說來也奇怪,一般分魂離體,無非是幾種情況:要么重傷瀕死,要么就是被某種吸魂器物帶走,要么就是人為。
柏青霄本覺得是后兩種,所以本來已經做好了到處去尋吸魂器物或者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準備,但哪里想到會這么順利。
“你哪找到的?”柏青霄伸手想拿回來,又想到現在這處境不是融合的時機,手停在半空。
裴庚睜眼說瞎話,完全不需要打草稿,一臉得意地搖頭,“唉,因為師尊太喜歡我了吧?連個分魂都會自動飛到我身邊,弟子實在受寵若驚啊~”
柏青霄一聽就知道他在胡謅,配合道,“是么?真是為師的錯啊,竟讓你這么為難?那干脆為師以后就別喜……”
裴庚重重咳了幾聲,蓋過柏青霄的說話聲,“這里好像有些嗆。師尊你剛說什么?”
柏青霄余光瞥到黎空一臉防備退后轉身欲走,尾巴一甩,從身后游過去,堵住他的去路。
黎空一臉耗子見了貓的驚疑不定,倒讓柏青霄覺得自己像個壞人了。
柏青霄笑容和煦,話里顯然帶了幾分強硬,“黎道友,你放心,我們不是要去那條什么仙道的,我們過來找個東西,待會就離開,還勞煩您帶、下、路。”
這能放心才有鬼了!
黎空瞥過面前幾人,深知自己實力不濟,哪怕拒絕也沒用。僵硬的身體放松幾分,緊皺眉頭,“你說的話可還作數?我給你們帶路,你答應幫我治病。”
柏青霄笑容溫和,“自然。我從不食言。”
答應幫治腿,治腿的醫藥費另算,到時候黎空給不給得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師尊?”裴庚看著兩人在那里說話,又是同族。他吊起心來,怕自己地位不保,強硬擠進去,抬了抬捧著小分魂的右手,“那這個?”
柏青霄擔心碰到分魂后不受控制入定,于是按下裴庚的手,聲音緩和幾分,“先放你那,好好保管,能做到嗎?”
師尊這么信任我?裴庚心如擂鼓,立馬揣回衣服里,貼近心臟處,“能!”
柏青霄過去對顧景懷和玄華兩三句話說明黎空的來歷,示意幾人跟著黎空走。方才對黎空道,“帶路吧。”
他想起青歡,正要開口詢問黎空是否知道龍鱗的消息。
一直面無表情的玄華此時面上微動,忍不住出聲提醒,“龍鱗。”
柏青霄看了他一眼,見他眼里盡是擔心,跟著點點頭,“對,龍鱗。黎空,你可知道此處哪里有龍鱗?”
黎空面上帶了幾分慌張,隨后平靜下來盡是茫然,“這……我不知道啊。”
柏青霄看向臉色凝重的玄華,嘆了口氣,“先跟著他去看看出口在哪吧,路上找找。如果找不到,知道了出口再返回來找。”
他對黎空客氣道,“麻煩帶路吧。”
黎空在龍墓里看了會兒,指著一個方向,“這個,靠著最小那副龍骨直走。”他一甩尾,往前移動了數米。
四人隨后跟上。
在荒涼的白骨與沙堆里游去數公里。
一路上,柏青霄都在抿唇打量著四周。果然如最初看到的一樣,除了白骨與白沙,此處什么都沒有。
他開始對能否找到龍鱗感到懷疑,可一想到青歡,這懷疑就沉沉壓在心底。
尾巴突然被纏上什么溫暖的東西,使得他背脊發麻,一蹦立起來。
柏青霄倏然回首,方看到抱著他尾巴不放的裴庚,壓低聲音問,“做什么!”
裴庚滿足地抱著大尾巴,用側臉蹭了兩下,下巴抵在微冷的藍鱗上,無辜地看著柏青霄,裝乖賣傻,“弟子什么都不做,就蹭蹭。”
柏青霄吸了口氣,甩了兩下尾巴,偏偏甩不掉他。
扭頭看看前面三人,似乎沒有絲毫發現后邊的異樣,又或許他們靈識已經發現了也假裝不知道沒有回首。柏青霄耐不住面上燒得慌,推了裴庚兩把,“起開!莫要鬧。”
裴庚固執搖頭。
“你想怎樣?我是不會帶著你游的!”柏青霄扯著他臉皮,“快自己下來走路。”
裴庚趁火打劫,“那師尊答應弟子,回去再變出來給弟子摸摸。”
柏青霄有些牙癢癢,手也癢癢,“逆徒!”
裴庚兀自笑起來,站起身,圈著他腰抱上去,在他耳邊道,“師尊剛剛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現在好些了嗎?”
原是為了這呢。柏青霄心下微微動容,仍舊抬手直接賞了他一枚爆栗,敲到腦殼上極響。“與其逗我,不如想法子發揮下你那尋寶鼠一樣的能力,幫忙找找龍鱗。”
“我那能力是被動發動的。”裴庚有幾分委屈,“要是我自己知道怎么用,肯定幫師尊忙!”
黎空一直向前游。
此時停下來,指著前方的一塊毫不顯眼的小石碑,“就是那!那石碑就是出去的地方,上面就鐫著個法陣。只要把靈力裹住周身撞進去,就能離開!”
他有些激動,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鬼地方。再回頭看柏青霄,面上多了幾分感激,“你們還有別的事吧,那離開后我如何尋你?”
柏青霄和他交換了靈識,記錄在通靈玉牌內。
黎空拿到聯系方法,見事情已定,他可以走了。這才松了半口氣,“其實,我真不知道龍鱗在哪。但是我聽說啊,只是聽說,那些海龍的殘魂,并非無所依托,它們就是寄托在龍鱗上的。”
他當時怕幾人丟下他扭頭回去龍墓門口,或者引來鮫人群,才耍了個小心眼,少說了些。
這會兒他既然已經安全,才肯說出來,“至于鱗片藏在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但是你們可以往殘魂附近找找。比如石門上那兩條龍魂。”
柏青霄面色微變,想到自己大意了:他太過相信真言丹,沒想到黎空說不知道是真,有心隱藏也是真。
裴庚面上直白寫滿了不爽,覺得被此人給耍了,他們白白給人護送一程。二話不說直接拔劍,追上去想攔下他,“你敢在我面前耍心眼……”
黎空唯恐幾人拿他泄憤,靈力裹住周身,身體隱隱發亮,直接往石碑撞去,人就消失了。
看來他說這里是出口當真沒錯。
柏青霄心里有了幾分猜測,他看向其他三人,“殘魂寄托在龍鱗上,那兩條海龍殘魂纏繞在石柱上。我猜,會不會是那塊藍晶石?”
“極有可能,”玄華交待幾個小輩,“你們三人先走吧,既然知道地方,我一人去拿就是。”他已經按捺不住,轉身化作一束光往回而去。
“師祖!”顧景懷回過頭急道,“柏兄,你們先走。方才來時我見門口有陣法痕跡,不放心,這就去助師祖一臂之力。”說罷緊隨其后而去。
裴庚看看他們離去的方向,再看看柏青霄,并不著急,“師尊,那我們先走還是跟著去?”
柏青霄想到那兩條兇猛的海龍殘魂,也不知道實力如何,玄華一人能否應對。若能應對他們二人豈不是成了拖累。但若玄華出了門后不知道開門辦法,豈不是就進不來了?也有可能玄華直接把一整個鮫人族群都滅了直接原路返回……
柏青霄正想著事情,沉默不言。
裴庚忽然從側邊拉起他右手,拽著他大步往前走去。
柏青霄反應過來后,反手握住他手腕,不明所以拉住他。“裴庚,怎么了?”
“嗯?”裴庚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思索了一下,歪頭勾唇笑著,一臉意氣風發,“我看師尊明明很想去,那何必考慮那么多?想去就去,天塌下來我替師尊扛著。”
對裴庚說出這樣的話,柏青霄著實有些意料之外,他好笑反問,“倘若扛不住了呢?”
裴庚還真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別人的地方我不管,但師尊這塊的天我肯定扛得住。”
柏青霄這次真給他逗笑了,點頭,既是隨心,也是順口而出,“行。”
既然裴庚都說隨他了,他又何必想這么多有的沒的,左右他們二人自保之力是有的。柏青霄一把拽著他往前游去,速度極快,“那走吧。”
不過兩三句話的時間,順原路返回。
小路上柏青霄設置的防護法陣被破開一個大洞。
石門打開,門板被削掉半邊,半閉半開。
看來情況有變,本以為以玄華散仙之力足以對付。
到底發生什么變故了?柏青霄面色凝重,拉著裴庚捏了個隱匿身形的符咒,從被削開的門板一側飛出去。
沒想到正好迎面撞上呼嘯而來的海龍。
海龍怒目而視,噴出的鼻息帶著水流涌動。
落后一步的裴庚往前一撲,險險擦著海龍的邊把柏青霄撞到一邊。
兩人這才看見,門外竟是滿地的冰霜與混亂的水流。
兩條海龍之力澎湃無比,與玄華打起來,誰也奈何不了誰。水與冰相撞,爆發出無數冰棱子,四散開射進沙地里。
裴庚小聲道,“不過是些殘魂,怎么實力竟然這么強悍。”
柏青霄也覺得怎么這么古怪。
這時,玄華找了個空隙,從海龍的包圍中躍出,旋身立在柱子橫生的冰錐上,抬手一劍戳在藍晶石邊際,試圖把半人高的藍晶石硬生生從墻面上挖出來。
可沒想到,藍晶石邊緣閃過金光,爆發出一陣巨大的能量,瞬息冰錐破碎,玄華也被猝不及防轟飛。
因為師徒二人離得近,更能清晰無比地看到,晶瑩剔透的藍晶石里閃過無數飛龍的影子。
隨后第三條一模一樣的海龍從藍晶石里鉆了出來。
柏青霄心下想到了一種可能。
裴庚一言道破,“那不只是鱗片,怕是集整個龍族力量留下來的法寶!”
也怪不得散仙難以招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個散仙對抗一整個族群的殘力。
柏青霄想到個法子,“那藍晶石也許對我不排斥,我去挖!”
只要把藍晶石挖下來丟到芥子空間里,或者丟進火羽島里,至少不能讓更多海龍出來了!
正說著話,巨大的水龍卷爆開來,水流暗涌。
兩人看去,無數劍影散在四處,處于最中心的顧景懷唇邊帶血,他看見二人,眼睛微亮,“柏兄,來幫忙!這群鮫人要起召喚陣!”
原是被玄華與海龍打斗的力量波及,二人的隱匿符咒不知何時被破開了。
誰也不確定召喚陣能召出什么來,何況還是群有上古龍族血脈的鮫人。
裴庚快速道,“我去幫他。”說罷召出劍來沖過去,朝顧景懷喊道,“結陣!”
喊到一半,他發現不對勁,見顧景懷臉色無奈,自己也無語了。屬性相沖啊,就算劍法同源,那水火結合也是……
裴庚掃開擋路的鮫人,連忙道,“我左你右,行?”
顧景懷閉了閉眼,再睜開,一道火焰自他松開的手掌里迸濺開來。另一把玄黑嵌紅紋的劍落入手中,往沙地一插,火焰呼嘯著鋪開,“結陣。”他說。
藍晶石果然不排斥他!柏青霄在裴庚離開的時候就重新捏了隱匿法咒,一路摸索著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情況下飛快靠近石門。
他召出本命法寶,尾巴微動往上游了幾米,槍頭往下穩準戳進玄華剛剛戳出的洞里,再使勁往下壓。
藍晶石周遭柱壁一點一點裂了開來。
柏青霄指骨泛白,他一口氣往下使勁掰動長桿,使勁撬藍晶石。隨著最后的破碎聲響,藍晶石里傳出震懾的龍吟,聲音剎那掃過了在場所有人。
一時間,與玄華打斗的三條海龍、被烈火劍陣鎖住的鮫人群,全都把視線投向一邊還在挖藍晶石的柏青霄身上。
柏青霄:……
一瞬的寂靜過后,海龍殘魂與鮫人群瘋了一般沖向柏青霄。
柏青霄咬牙,“你們倒是拖一下啊!就差一點了!”
他氣的直接蹦起來,整條魚跳到長桿上,重壓之下,長桿顫動著微微彎曲。墻面上的蛛網紋蔓延開。
直到某個點上,柱面咔嚓一聲,全碎成了塊!
石柱坍塌,滾滾煙塵隨海水揚起,地動山搖。
柏青霄一手接住本命法寶一手抱住倒下的藍晶石,吼道,“跑!”
他掂了掂,這藍晶石就是有點厚度和硬度的扇形,入手冰涼,還真像是鱗片。柏青霄直接把鱗片丟進芥子空間里,尾巴一甩就鉆進倒塌的門里。
三人聞聲不戀戰,緊跟過來。
海龍殘魂發瘋了般在甩著石塊,瘋狂撞著周邊的山坡,一路追著幾人。凡所過之處,盡數破壞殆盡。
轉眼幾人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揚著各種武器的鮫人和三條發瘋的海龍。
這可是你們先祖的墳墓,怎么這群鮫人沒一個心疼的!柏青霄眼看著那海龍的速度越來越快,身體也漸漸透明,許是離開了藍晶石力量沒了補充在慢慢消失。
眼看三條海龍殘魂消失只是時間問題,可如今他們這樣一味直線地跑,總會被這幾個龐然大物追上。
玄華一袖靈力,冰住海龍半截身子。
海龍瘋狂搖擺,雖然從冰雕中掙脫而出,身形又透明了不少。
柏青霄臉色凝重幾分,他發現他們一路往前沖,不知不覺已經超過能傳送離開龍墓的石碑很遠,誤打誤撞跑進龍墓深處。
這樣下去唯恐誤入傳聞中的‘登仙道’,里面可是危險重重。得想法子甩開后面的東西繞回去。
柏青霄速度降下幾分,和三人并排,提議道,“這樣沒法轉頭,分開跑?甩開后出去匯合?”
沈君越點頭。
玄華頷首,“可。”他囑咐著,“不宜太久,龍墓里唯恐有上古兇獸煞氣殘存。”
煞氣?裴庚扣住柏青霄手腕,毋庸置疑,“師尊我和你一道。”
下一個轉角,四人默契分作兩路散開。
三條海龍殘魂盯準了玄華,呼嘯著沖著他們二人而去。
而詭異的是,那群鮫人卻一個不落盡數追著柏青霄不放。
柏青霄扭頭看了眼,拉著裴庚繼續狂奔,“我是欠它們什么了讓它們對我這么緊追不放!”
“哈哈,師尊有沒有覺得咱們像在私奔?”裴庚不嫌事大,一邊被他拉著跑一邊不住回頭觀察,看到鮫人群圍起來時,心下跳的飛快,“等一下,不太對勁,它們停下來了。”
“它們停,我們為什么要等?跑啊!”柏青霄速度更快了。
“可是師尊,”裴庚聲音漸漸變大,“他們在起召喚陣,召出了七個魂靈!那些魂靈在陰森森盯著我們!莫不成是想偷襲?”
柏青霄被他這么說,半信半疑回頭看去。
果然看見鮫人群有方向地游動成一個柱形,白沙紛紛被水流卷起。鮫人群中的光沖天而起,七個身形半透明的老鮫人在鮫人群中格外顯眼。
那七個老鮫人紛紛舉起手中的拐杖,剎那天地失色,濃厚的威壓從天而降。壓得兩人手腳發麻,胸腔發悶。
柏青霄拉著裴庚轉身停下,正面對敵。
柏青霄聽見自己牙齒不受控制在微顫,咬合間發出細微的聲響,“鮫人不是都一群金丹嗎?這、這起碼大乘?”
“不,渡劫,也許還在之上。他們聯手了。”裴庚境界稍高,身上負擔沒柏青霄重,一手擋在他面前,一手艱難地伸進衣襟,在威壓下抖著手尋找定點傳送符。
瘋狂涌動的上層海水里,一條海龍往下探出頭,長長的龍須飄動,它猩紅的眼睛直直盯著師徒二人不放。
海龍幾截身子在海水間若隱若現,看不見全貌,難以估量究竟多么龐大。
此刻哪怕在海底,天空的雷鳴聲仍舊清晰入耳。
就在某個瞬間,水凝成的海龍嘶吼一聲,猛然壓低身子俯沖而來,爪子尖銳扣向兩人。
龍墓內涌起了旋風般的黑氣,翻滾著追上海龍尾巴,把海龍身子染成半黑,海龍威力更甚,猩紅的眼冒著光,掀動著海水翻滾不止,朝二人撲來,張大了深淵巨口。
柏青霄早已翻出了傳送符,然發現龍墓靈力被鎖定,傳送符壓根無法使用。他皺眉看向來者。
正當他想拉著裴庚躲進火羽島時,一聲氣勢絲毫不輸海龍的鳳啼聲入耳。
火光四射,紅羽紛紛。
柏青霄以袖擋面,光芒漸弱。
他先看到一片赤紅帶金,順著這片顏色抬起頭,只能勉強看到鳳凰的背部,再往上隱約可見一點彎曲的羽冠。
面前的鳳凰嚴嚴實實護住他,擋在身前。比身體還長的翅膀揚起,海水被攪動的不斷搖晃,帶上幾分火羽的溫度,沖刷過身體。
柏青霄站立不穩,伏在一塊石頭上。
眼看身前火鳳起飛,眼珠赤紅帶金,迸出火星,銳利能戮穿山體的鳥喙張開啼叫不止,雙爪朝海龍撕去。
海水涌動不止,山搖地動間,眾人紛紛避開,以免被兩兇獸殃及。
逃避不及的,或被火鳳翅膀拍到燒成灰燼,或被海龍不分敵我撞碎。凡胎□□在它們面前怕是脆弱得連紙張都不如。
火星四濺,水流翻滾,一片藍與紅的交織里,雖看不清兩者動作,卻不得不每時每刻都被它們影響,在時冷時燙的海水中艱難保存自身。
柏青霄偏偏摻和,地底長出數量龐大的幽靈海草,如鎖鏈般層層卷卷纏在海龍身上,限制住它的動作,狠狠下扯,海龍嘶鳴著不得不迎頭面對鳳凰的暴擊。
上古龍鳳爭斗的場景,竟能讓他今日有幸見著。柏青霄掐著手印感嘆著。
本以為能歇一會,沒想到那群鮫人不依不饒追了過來。
尤其是那八個被召喚出來渾身半透明的老鮫人,一看就不好對付。
他轉身就跑。
“裴庚!別戀戰!這是深海!”柏青霄不忘沖徒弟傳音入耳。這地方不占優勢,就怕裴庚傻傻地和那條海龍不管不顧對上了。
身旁不知何時跟上了一個手指大的小不點。
也許是水母或是小魚,居然這么不怕死,這種時候還敢往他身邊湊。
柏青霄本來沒有留意,直到他不經意側頭一看,才發現那小不點竟然是他自己!
裴庚不是說會藏好的嗎!
這分魂怎么自己跑出來了!
許是被本體吸引,小·柏青霄·不點一臉懵的被海水沖的左右搖晃,他本來跟著柏青霄飛。
這會兒左看右看,竟朝著龍墓深處直直飛去,好像本體對他的吸引力比不過那處地方。
“等等!你要去哪?回來!”柏青霄抓了他幾下,那分魂滑溜溜地左躲右閃從他手邊溜過,直直向一個方向百米沖刺飛去。
以前怎么沒覺得自己這么皮!沒意識的情況下還能躲得這么準!柏青霄一顆心提了起來,連忙跟上去,“回來!”
他竭力沖過去,往前一撲,抬手往前撈去。
雙手終于逮住了分魂。
可同時,指尖卻隨著小分魂沒入一道空氣墻里,面前生起一陣漣漪,柏青霄瞳孔漸縮,心叫不好。
下一瞬,整個人都摔了進去,在眾人面前憑空消失了。
撥浪鼓,貝殼搖籃,小木劍……這龍墓深處藏著不為人知的空間里,入眼全是各種孩童的小玩具。
貝殼被抹平造成一條彩色小路,小魚你追我趕著鉆進路兩邊的珊瑚里玩,裝著各種聲音的海螺隨意放置在沙地上。
白玉石壘砌出一個高出沙地約莫兩掌的平臺,四柱撐起一個小家,三面粉色鮫紗隨海水波動。
臺上放置著搖椅、軟墊、矮榻和搖籃小床。
分魂飛到上邊的貝殼搖籃里,舒服地栽進去倒在柔軟鮫紗里,瞇著眼晃著腳搖啊搖。
留在旁邊的柏青霄在如此溫馨的地方一臉茫然,唯有剛剛被追著跑的心臟還在砰砰直跳。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剛剛好像看到有一群鮫人追我,似乎還有龍和鳳打起來了?
到底哪個才是我的幻覺?
第116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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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裴庚一躍而下, 落到他旁邊扶住他小臂,著急道,“你沒事吧?”
猙獰的龍頭穿過空氣墻, 鼻息吹拂著龍須,嘶吼著俯視二人,以及這片溫馨的小空間。
海龍撕碎了這層薄弱的禁忌, 兩人瞬間暴露在眾目睽睽下。瞬間喚醒了柏青霄恍惚的神情。
裴庚眼尖, 立刻把還在搖籃上呼呼大睡的分魂捉回來,這次找了個丹藥瓶子放進去, 塞上蓋子,纏上幾圈, 牢牢藏好。
鮫人們喉間發出震懾的聲響, 包圍著他們,且越來越近。
在眾人不遠的地方,被血氣吸引來的濃厚黑霧侵吞著墓地, 無聲無息的圍住所有活物,好在鮫人族與柏青霄師徒二者兩敗俱傷時,乘機吞噬所有。
為首的老鮫人, 也就是黎空所謂的大長老, 雖形容狼狽,卻擋不住眼中的貪婪和喜意。他指著柏青霄,朝其他七位被召喚出來的鮫人長老示意。
柏青霄拉著裴庚往后一退,見裴庚身上不少傷痕,臉色沉了幾分。
裴庚察覺到什么,低頭看看自己, 擦了兩下傷口, 海水拂開血氣, 留下一道道衣裳缺口,“不礙事的,師尊。”
柏青霄皺著眉給他擦臟污,試圖給他治療。
“師尊在擔心我?”裴庚笑了笑,按住柏青霄的手,湊近幾分,低頭枕在他頸窩里,輕輕道,“走嗎?”
柏青霄抬手把幾顆回元丹塞進他口中,猶豫了,“裴庚,這次除了找入藥的龍鱗和丟失的分魂,其實我來此處,還有別的原因。”
他既心疼自己徒弟受傷,又不想放棄目的。
裴庚沉吟著,他的思緒向來簡單直白,“所以師尊不想走嗎?還想繼續探險?”
柏青霄有幾分歉意看著他。
深海秘境的確處處危險,自他們來到之后就是一路奪命狂奔。然而,眼前這片地方很熟悉,既會吸引他的分魂,似乎和他有不淺的關系。
玄華還說過,他能在深海秘境這里找到關于身世的答案。
既然都到這里了,他怎么也不能無功而返。
“沒關系。”裴庚的神情并不像面對著強敵,相反,還帶著幾分輕松。他拉著柏青霄的手,捏了捏,“師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弟子一路相隨。”
他抽出長劍,簡樸的劍身寸寸亮起了火花,然比火花更甚的,是那雙燃燒著灼灼戰意的眼。
柏青霄抬手結印,白沙地里若細看,盡是隨時破土而出的綠意。
面前八位鮫人長老說好了般同時舉起手杖,手杖撞在一起,化作刺眼的光融入海龍間,海龍嘶吼著,半黑的身體凝實了幾分,噴吐的氣息帶著比魔氣更重的邪意。
它噴吐著氣息,繞著鮫人們轉圈。
大長老朝柏青霄一指,巨龍睜著可怖的紅眼,直沖而來。
裴庚把柏青霄擋在身后,持劍往前躍去。
身后柏青霄手一動,沙地上的芽迅速攀升。
就在此時,從天而降一層濃重的威壓,更在鮫人之上。
瞬息把海龍和鮫人群按倒在地。
柏青霄蹙眉和裴庚面面相覷。顯然他們都感知到了這層壓迫感駭人至極的威壓,為何卻只針對鮫人群。
難道對方是友非敵?
兇狠的海龍威力不小,然在此不明人士面前卻像個伸手即可摁死的螻蟻,不甘地嘶鳴著掙扎著,翻滾著,終化作海水散去。
八位長老倒在地上,捂著腦袋痛呼流涕,甩著尾巴四處滾動,嘴里念叨著什么。
柔和的靈識拂過眾人,柏青霄第一回 聽懂了鮫人族所謂的靈識傳話,能聽明白意思,卻聽不清男女,更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
那聲音在說:
——“死性不改,死有余辜。”
最后一字落下,七位被召喚出來的長老身形散盡。
唯有大長老瞪直了眼,不知是暈過去還是沒氣了,僵直躺在那里。
可沒有人上前打探他氣息,鮫人群全都瑟瑟發抖跪下,口中詠著什么,像低低的歌聲。
——“走吧。”
柏青霄和裴庚二人,驚訝地發現隨著這句話落下,眼前的所有鮫人都消失了。
面前一切恢復了平靜與安定,龍墓里一如初見的荒涼,皚皚龍骨半埋在沙堆里,被海水柔柔拂過。
難道這位不現身的大能,還有隔空傳送如此強悍的能力?
兩人還沒從緊張的局勢里緩過神來,打量著四周,暗中警惕是否有更強大的敵人。
——“難得你們勇氣可嘉,敢跑到龍墓來。回頭看看,但凡晚一些,你們就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那聲音這么說。
柏青霄回頭看去,周遭無聲無息侵吞到他們附近的黑氣,散發著濃郁的不祥氣息。是剛才試圖侵吞海龍的黑霧!
此刻它們被看不見的力量震散,不得不匍匐著后撤離開。
“謝過這位前輩出手相助。”柏青霄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身,把裴庚擋在身后。裴庚持劍站立,警惕看著周圍。
柏青霄道,“就是不知前輩能否現身,晚輩也好當面謝過。”
海水輕拂著粉色的鮫紗,吊在半空的搖籃輕輕地晃,海螺被海水推動著咕嚕嚕滾下一層。
柏青霄打量著四周,不動聲息掃過這些晃動的東西,“前輩可還在?”
白玉石鑄造的平臺上,疑似梳妝臺的物件上,銅鏡里亮起了光。
——“你找了我們很久。既然都到這里了,那就來吧。”
找了很久?柏青霄把字淺淺咀嚼過一遍,腦海里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他微微睜眼,欲言又止。“你是不是……”
最后帶著裴庚踏上平臺,往那銅鏡走去。
裴庚跟在他身后,在柏青霄伸手去觸那銅鏡時,拉了他袖子一下。“師尊,”裴庚對這不肯現出身形的無名人士忌諱的很,“小心些。”他這般道。
柏青霄沖他笑笑,拉起他的手。
兩人站在這抹光前,裴庚遲疑地看向柏青霄,不明白他怎么不動。
可只有柏青霄自己知道,他在緊張,遏制不住的緊張。手上忍不住使了些力氣握緊,又散開,柏青霄深呼吸幾口,對裴庚道,“抱歉,弄疼你了嗎?”
裴庚搖搖頭。
柏青霄終于做好準備,拉著裴庚抬手觸碰那抹光。
一瞬間,兩人都消失在原地里。
腳下是翻滾的海浪,頭頂著蔚藍的天空,遠處水天一色。
這個空間里,除了絕美的景象外,竟然什么都沒有了。
柏青霄環視一圈,有些失落,“前輩,你不在嗎?”
——“不,我在。”
那聲音回答他。
可是柏青霄怎么看,此處空間仍然只有他和裴庚二人,此外什么都沒有了。
柏青霄這才留意到裴庚的表情,他的徒弟直直看著前方,神態里夾雜著震驚、失語、尷尬、抱歉等種種復雜的情緒。
裴庚張開的口又合上了,轉頭一臉復雜地看向柏青霄,似乎想觀察柏青霄的表情。但他顯然沒料到柏青霄看不到,現在正盯著自己徒弟觀察。
柏青霄順著他視線看去,前方空空如也。
他不明所以看向裴庚,“你都看到什么了?”
裴庚微微睜大了眼,指著前方,意識到不禮貌后迅速按下自己的手,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師尊!”他說,“那里有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
“還有個鮫人,女的。”他猶豫著,“你看不見嗎?”
柏青霄揉了揉眼,再看去。
當真什么都沒有。
是魂魄?還是什么?
柏青霄往眼上蒙上一層靈力,能看見所有靈力流轉的氣息。但凡有靈力波動,是人是鬼,他都能看到。
可當他睜眼時,面前還是什么都沒有。
“為什么你能看得到?”柏青霄有些不甘,“為什么我看不到呢?”
裴庚搖頭,“不清楚。”
——“因為他是天生神獸。他能看到神,能看到仙,能看到天道,也能看到超脫這個世界卻又與天道相一體的守護靈。”
那聲音說著。
——“睡吧,青霄,你想知道的一切,在夢里我都會告訴你。”
柏青霄眼皮越來越沉,控制不住自己沉重的身軀往下倒,相反,魂魄飄飄然似乎要脫離身體飛出去了。
終于,他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裴庚抬手想去接住倒下來的柏青霄,卻晚了一步。
在他的視野里,那銀藍魚尾的鮫人以他壓根看不清的速度游過來,輕柔接住了倒下的柏青霄。
鮫人抬起臉,那是怎樣一張風華絕代的面頰,素面朝天依舊令人怦然心動,發上戴著瑰麗的珍珠王冠,抬手朝他勾了勾食指。
裴庚愣怔間,衣襟里的丹藥瓶子便飛了出來。
裴庚猶豫一二,沒有阻止,只是仍舊帶著幾分不肯定的警惕看著面前二人。
“你們究竟是誰齉頫?”
“我以為這是很清楚的事情了。”男子抱臂慢吞吞走了過來,玉面朱唇,星眸帶著幾分狡黠,唇角勾著抹笑,語調散漫,“我是他爹啊。”
蓋子打開了,沉睡的分魂在鮫人手里,漸漸與柏青霄本體融合。
鮫人帶著柏青霄,轉身,寬大輕盈的銀藍魚尾輕輕一甩,二者身影漸漸消失在面前。
那女的要帶師尊去哪?他們真是師尊的父母嗎?
若是他人假扮的可怎么辦?!
“你們要去哪!”裴庚抬手想阻擋,卻被柏玉霖按住手腕。
這手只輕輕搭在他手背上,卻讓他瞬息失去所有力氣。裴庚有些駭然抬頭看著面前這人,不知這人究竟何方神圣。
“她們母子說會話,我也有話和你說。小鳳凰。”柏玉霖笑的好看,話里夾著幾分意味深長。
裴庚愣了下,腦海里閃過一串疑問:
師父的師兄姐叫師伯。
師父的師弟妹叫師叔。
師父的師父叫師祖。
求問:師父的爹我該叫什么?
“你要和我說什么?”裴庚尷尬又無措,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怎么用力都抽不回來。“放開!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和你爹一樣的臭脾氣。”柏玉霖松了手,卻嘆了口氣。
“不敬長輩,跪下。”柏玉霖輕聲道,似是感嘆又像責備。裴庚雙膝發軟,竟然就這么跪下了!
怎會?!
裴庚掙扎著想要站起身,發力撐著手起來。可膝蓋就像黏在地上一般,當真只能跪著。裴庚不忿地抬頭,正對上柏玉霖審視他的視線。
鋒銳的眸色對上溫潤的笑眼,裴庚恍惚覺得這人的確有幾分像師尊,心里不由信了幾分這人的說辭。
可這人當真可恨!怎能見面就讓他跪!
“要和你談的可多了。”
“比如,”柏玉霖微微瞇起眼,“我把你撿回來當兒子養,你卻把我親兒子拐跑這件事。”
裴庚悚然一驚,“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