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停
江喬能夠確定不是她推的吳來娣, 但還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干的。
吳來娣平日里這么招搖,肯定惹了不少人。
對她懷恨在心的人很多,嫌疑人還真不少。
陸衍:“我和我家的三個小孩可以作證, 我媳婦領完水果就跟我一塊回家了, 根本就沒有機會去推吳來娣。”
孫紅麗啐了一口, “你們都是一家人,當然向著她啦, 你們的證詞不作數。”她瞪著江喬的目光恨不得把她身上戳出兩個窟窿,咬牙道, “你等著, 我的金孫要是有個什么萬一, 我一定報公安抓你。”又瞪一眼陸衍, “你也跑不了, 我要去找司令,找首長,不扒你們陸家一層皮,我孫字倒過來寫。”
江喬想了想,“大娘,你怎么就確定吳來娣一定是被別人推的?萬一是她自己摔倒的呢?”
鄭德勝破口大罵, “怎么可能是她自己摔倒的, 來娣身子骨不知道多好,懷孕了每天都能洗兩大盆衣服, 買菜做飯一點都不耽誤。再說了,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不止來娣一個人的腳印,菠蘿蜜和水晶石榴滾了一地, 被踩的稀巴爛,要么是你這個賊人惡意報復踩爛的, 要么是你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踩到的。”
鄭德勝是偵察兵出身,又是營長,觀察力還真不俗。
不過……腳印?
江喬眼睛一亮,“鄭營長,既然有腳印,那不妨對比一下,我沒去過那條小巷,肯定沒有我的腳印。”
這倒是,鄭得勝猶豫了一陣,“那條小巷雖然人少,但不代表沒有其他人經過,腳印都混在一塊了,后面我們一幫人去救來娣的時候,把腳印又踩了一遍,再說了,你就不會特地換上大一碼或者小一碼的鞋子作案嗎,反正你的嫌疑最大,只有你跟來娣起過沖突。”
鄭得勝話音一落,圍觀人群看著江喬的眼神又變了,不少人在旁邊竊竊私語。
“真沒想到,江嫂子看著漂漂亮亮,柔柔弱弱的,心腸居然這么狠。”
“是啊,不就插個隊,她居然害得鄭營長沒了兒子。”
“鄭營長和鄭營長他媽多喜歡男孩子,他們鄭家盼著這個兒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
真正的始作俑者方秀梅躲在人群中,被這些話臊得臉頰通紅。
江喬充耳不聞,微微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酒窩,“鞋印,確實可能相同,也有可能作假,但是鄭營長你說過,現場菠蘿蜜和水晶石榴滾了一地,被踩的稀巴爛——”
她拉長了聲音,“那么,看看誰的鞋底踩有菠蘿蜜和水晶石榴混在一塊的泥,那誰就是真正推了吳嫂子的人。”
她眨眨眼睛,“對了,鄭營長,你說你們一幫人去救吳嫂子的時候,把地又踩了一遍,只要去掉這些救吳嫂子的人,剩下的腳底有水果泥的就是兇手,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說罷,她坐在椅子上,露出鞋底,鞋底只有一點塵土,壓根就沒有水果泥。
孫紅麗,“你是不是換過鞋了。”
江喬笑,“我這一整天穿的都是這雙鞋,不信阿姨你可以去問問下午領水果的人,很多人都能替我作證。”
鄭德勝:“萬一你洗過鞋了呢。”
江喬更樂了,“鄭營長,你要是這么想,那真正的犯人可就樂開花了。”
鄭德勝愣了一愣,眼神兇狠,“真不是你,那會是誰?”
陸衍掃了一眼人群,“鄭營長,孫大娘,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兇手會重新回到案發現場,既然那個人推了吳嫂子,想必她會過來看看,吳嫂子現在怎么樣了。”他走到一個男人面前,盯著他,“看看她會不會流產。”又走到一個女人面前,“看看她能不能起身,指證兇手。”
“撲通”一聲,方秀梅腳一軟,癱坐在地,眼神慌亂。
江喬眼里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瞇了瞇眼睛,“方嫂子,你緊張什么,不會是你做的吧?”
方秀梅緊張地說不出話,磕巴道,“我、我……”
鄭德勝快步走到方秀梅跟前,用力抬起她的腳,鞋底果然有黃色的菠蘿蜜果肉,因為鞋縫寬,還嵌了一顆小小的紅色石榴籽,這簡直就是鐵證。
鄭德勝緊咬后牙槽道,“方秀梅,你給我解釋解釋!”
方秀梅被嚇得一個哆嗦,靈機一動,狡辯道,“今天發的就是菠蘿蜜和水晶石榴,就不允許我拿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掉在地上踩到了啊。”
孫紅麗呸了一聲,“呸,當我們都是傻子啊,說這種胡話誰信,還踩到了,一踩踩兩啊?”
她一把抓住方秀梅的胳膊,扯著她往外走,“你不承認是吧,好,跟我去公安局,把你抓起來,關個十年八年的,看你承不承認。”
方秀梅徹底慌了,這才一五一十地道,“大娘,我是無意的,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我真的就輕輕地推了她一把,誰讓她罵我是不下蛋的老母雞。”她喃喃道,“是她自己沒站穩,所以才摔倒在地的……”
孫紅麗上前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拽她的頭發,“你賠我的金孫,賠我的金孫!”
方秀梅捂著臉,也不知道是因為真的內疚了,還是被打疼了,痛哭出聲,但是在場的沒一個人可憐她。
只能說她是自作自受。
孫紅麗還不解氣,揚起手,就想扇她。
就在這時,醫生和護士出來了,“哪位是病人的家屬,病人沒事,只是失血過多。”
吳來娣到底身子骨健壯,孕期營養也好,只是出血過多,以后子嗣上比較艱難罷了。
孫紅麗和鄭德勝那還顧得上方秀梅,快步走到醫生跟前,緊張地問道,“那孩子呢,孩子有沒有事?”
鄭德勝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都說七活八不活,我可憐的兒子啊。”
醫生愣了一下,很少見到這種產婦大出血,對產婦不聞不問,光問孩子的家屬,“孩子沒事。還有,兒子?產婦生的是位千金啊。”
護士接嘴道,“剛上秤稱了一下,才兩斤半,跟小貓崽子似的,接回家了記得給產婦和孩子都好好補充營養。”
方秀梅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謝天謝地。”
管什么男孩女孩,只要母女平安就行,反正人沒死,難不成公安真抓她一個軍嫂進去蹲局子啊。
“謝,謝你媽個頭。”孫紅麗給方秀梅又是一個耳刮子,“你就盼著我們家生女孩是吧。”
她用手捶著腿,哭嚎道,“老天爺啊,你這是要亡我們鄭家啊,得勝都快四十了,還沒有兒子,我們老鄭家要斷根了。”
鄭家大女兒,鄭招娣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奶奶的袖子,小小聲道,“奶,沒有弟弟也沒關系的,我跟妹妹們都會孝順你跟爸和媽的。”
鄭德勝沒理她,嘀咕一句,“孝順,能指望你個丫頭片子孝順嘛。”
孫紅麗翻了個白眼,“十個女九個賊,出嫁女回家都是拿東西的,嫁了人,那就是別家的人,指望不上的。”
兒子泡湯,鄭德勝不知道怪誰好,只能遷怒三個女兒,怒罵道,“三個不中用的,給你們三個起名叫招娣、盼娣、念娣,連個弟弟都帶不來。”
老二鄭盼娣用細的跟蘆柴棍一樣的手抹著眼淚,“對、對不起,爸。”
江喬看她瘦瘦小小的,頭發枯黃干燥,像只小猴子似的,忍不住心生憐憫,幫嘴道,“給孩子取名叫招娣、盼娣、念娣沒有用,真這么想要兒子的話,不如你們自己改名叫個迎娣、想娣、盼兒啥的,可能作用還大點。”
江喬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種想要兒子,就給自家女兒改這種名的人了,
以后上學了,老師問全班同學,爸媽為什么給他們取這樣的名字,有什么含義。
叫國慶的同學說是因為出生在國慶,叫耀祖的同學說家里人想他光宗耀祖,叫雅馨的同學說是盼望她成為一個文雅德馨的好女孩……
輪到招娣她們了,老師問,你們的名字是咋來的呀,有什么美好的寓意呀?
她們三個怎么回答?
說是因為她們爸爸奶奶想要兒子、孫子,所以才給她們取這樣的名,希望她們能夠帶來弟弟。
這樣她們三個以后在同學面前如何自處?
孫紅麗瞪一眼江喬,“呸,你才改名叫迎娣、想娣。”
自己都覺得這兩個名字難聽,不想叫了,還硬生生給孫女們取這樣的名。
江喬都懶得搭理她,掉價。
一個叫福嬸的軍嫂看了看孫紅麗,又看了看江喬,訕笑著上來打圓場,接過護士懷里的女嬰,“乖乖,長得多俊啊,小臉白白的,眼睛也大,以后一定出落成個大美人。”把女嬰遞給孫紅麗,“她奶奶,來,取個名吧。”
另一個軍嫂笑著湊趣道,“叫小敏吧,聰敏。或者婉儀,溫婉可人。”
兩個軍嫂的本意是想拉近孫紅麗和她孫女的感情,給個臺階,總不至于再取個什么娣什么娣的名字了吧?
沒想到孫紅麗完全不領情,因為是女孩,她連一眼都不想多看,像趕蒼蠅似的揮手,不耐煩地道,“拿走拿走。”
福嬸尷尬地收手,理了理女嬰身上的藍色襁褓,“鄭營長,要不你來取名吧?”
鄭德勝皺了皺眉頭,“叫……就叫女停吧,以后別再生女兒了。”
女停?
得,合著白說了。
福嬸也沒招了,把襁褓直接往護士手里一塞,反正又不是自家孩子,以后孩子長大了,怨的也是他們這些做父母的,做奶奶的。
關她什么事?
吳來娣從昏迷中蘇醒過來,覺得下身一陣輕松,滿懷欣喜地以為自己生了個兒子,振奮道,“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感情這一家三口都是重男輕女的唄?護士尷尬地把襁褓遞給她,“你生的是個女兒,不是兒子。”
“女兒?!”吳來娣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差點昏闕過去,半晌才回過神,抹著淚道,“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島上生女兒的人不少,只生一個女兒的那也是有的,聽了吳來娣的話,大伙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合著生女兒就是命苦唄?
吳來娣哭了一會,抬起頭巡視一圈,指著方秀梅,憤怒地道,“都是你,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怎么會生了個女兒。”她望向醫生,“醫生,我要報公安,你給我作證,就是因為她,我才生的女兒!”
醫生尷尬地咳嗽一聲,“這位產婦,你冷靜點,嚴格來說,孩子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性別已經決定了。”看一眼鄭德勝和孫紅麗,“而且生男生女主要是取決于父親。”
吳來娣也知道她這話說的很離譜,但現如今也只能推到方秀梅身上了。
別看她對外橫得很,其實就是個窩里慫,因為生不出兒子,連帶著三個女兒在家里過得都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天天被孫紅麗當牛做馬地使喚。
但她還是頭一回聽醫生說,生男生女是取決于父親的,不由得愣了一下,望向鄭德勝。
鄭德勝瞪了她一眼,吳來娣頓時慫了,小聲抽泣。
江喬都懶得看這兩夫妻的眉眼官司,“鄭營長,現在可以確定不是我推的吳嫂子,那我可以走了吧?”
鄭德勝尷尬地嗯一聲,江喬和陸衍拔腿就走。
至于真正推人的方秀梅?那是她和鄭家一家子的事了,跟江喬和陸衍沒關系。
回家的路上,劉大嫂一路唏噓,“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又懟一句,“方秀梅也真是,明明是她干的,居然不站出來,害得大家都把事情怪罪到小江你頭上。”
江喬樂了,“她敢站出來?她那膽子比老鼠還小,不然也不會慫恿吳來娣來插隊,自己躲在背后看笑話。”
劉大嫂一愣,“你怎么知道吳來娣插隊是方秀梅慫恿的?”
江喬:“嫂子你想,事發到現在才多長時間,她們兩能起啥大沖突,鬧到其中一個要進醫院,左思右想,也只有下午這事了,而且當時我跟吳來娣講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方秀梅一直鬼鬼祟祟地往這邊看。”
劉大嫂搖搖頭,“還是你心思敏銳。”
江喬笑笑,“我不是心思敏銳。”指了指自個的眼睛,“我啊,是見得多了。”
以前在紡織廠的時候,整個紡織廠有幾百上千號人,什么牛鬼蛇神她沒見過。
她一個女人,又沒什么背景,光靠打磨出來的廚藝,在男人堆里做到食堂大廚,中間不知道咽下了多少苦楚。
只是,不足為外人道罷了。
告別了劉大嫂,江喬和陸衍并肩走回家。
江喬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他,“你怎么不說話?”
陸衍沒接話,而是道,“這幾年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想必……過得很辛苦吧。”
江喬抬頭,望著滿天星子,“說苦,也苦,說不苦,也不苦,人生在世,誰又能一帆風順呢?”看向陸衍,俏皮地眨眨眼睛,“那你苦嗎?”
陸衍勾勾嘴角,“同你一樣,既苦,也不苦。”
兩人對視,皆哈哈大笑出聲。
笑過,陸衍看著江喬的目光,仍帶著一絲他也說不清的心疼和自責,“我是男人,吃苦是應當的,你是女人……”
弱質女流,世道總是恃強凌弱的,尤其是江喬又住在外家,帶著三個孩子,最好欺負不過。
就連江喬的親媽白雅芬和大嫂王曉紅都會算計她的工作,更何況那些不長眼的人呢?
這道理,原先陸衍想不明白,今天看到江喬處事,無論是插隊的事,還是面對兇惡的鄭營長,無理取鬧的孫紅麗,她仍不落下風,手腕柔中帶剛,幾近完美地處理了問題。
陸衍就知道,以前那些他不在她身邊的日子,這樣的事情發生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然江喬處理起來也不會那么的熟練、周全。
江喬說,“女人怎么了,這世道,哪個女人不苦,就說方秀梅,可氣吧,慫恿吳來娣插隊,她自個躲在后頭看熱鬧,也算是個有點小聰明的人,結婚八年無所出,私下里不知道挨多少閑言碎語,朱副營長想必也沒少嫌棄她。”
“再說吳來娣,可恨吧,又是插隊又是撒潑的,看著潑辣的,卻是個窩里慫,以生出兒子為榮,就因為生了三個女兒,被她婆婆指著鼻子罵都不敢吭聲,連質疑生不出兒子是鄭營長的問題都不敢。”
陸衍笑,“聽你這么說,你倒是一點都不計較她們了。”
江喬搖搖頭,怎么可能不計較,她又不是菩薩。
只不過都是些立不起來的人,跟她們計較,跌份。
她若是把目光放在這些人身上,那一天天的也不用干正事了,光跟她們計較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就夠了。
想到這,江喬問,“你知道島上哪些食堂或者飯店招工嗎?”
陸衍想了想,一時半會還真沒想出來。
海浪島不比滬市那樣的大都市,算是個半封閉的小島,大多數人家都是自給自足,駐扎的部隊也有自己的食堂。
換句話說,江喬想要再找一份像之前在紡織廠食堂那樣的工,有些難度。
江喬也就隨口一問,找工作這事,也不急于一時半會。
說著說著,就到家門口了。
陸衍剛打開院門,就看到三小只排排坐。
陸安一手放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撐著下巴,頭一點一點的,汁源由扣摳群四二貳弍吾九衣嘶七全年每日更新陸康正襟危坐,兩手放在膝蓋上,眼皮卻是耷拉的,陸珊直接倚在兩個哥哥的身上困過去了,睡的香甜,小嘴一動一動的,不知道夢見什么好吃的了。
江喬和陸衍看到這幅場景,嘴角的笑容都不禁柔和了。
陸衍壓低聲音,“我把他們三個抱回房間。”
江喬點頭,給他幫把手。
把三個孩子送回房間,蓋上被子,關上門,陸衍才敢抬高聲音,摸了摸肚子,“肚子有點餓。”又問江喬,“你餓不餓?”
不等江喬答話,他便自顧自地道,“肯定餓了,給那群不省心的麻煩了一個晚上,現在都快十一點了,晚上吃的那點早都消化了。”擼起袖子,“等著,我這就給你做好吃的去。”
江喬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陸衍就進了廚房。
她只好笑著搖搖頭,坐在餐桌前,等待陸大廚的大餐。
大半夜的,吃的是夜宵,自然不像吃午飯晚飯那么正式,陸衍在廚房忙活了不到半小時便弄好了。
飯菜上桌,江喬一看,香煎秋刀魚,魚身用刀切了三道,上面灑了少許鹽,盤子邊還放了兩顆青桔,一碗噴香的白米飯,一碗裙帶菜豆腐湯。
簡簡單單,卻極是誘人。
江喬本來還不怎么餓的,一下就被勾起了饞蟲。
陸衍卻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我的廚藝比不得你,也就這樣了,你別嫌棄。”
江喬用筷子夾起秋刀魚肉,放入嘴里,細細咀嚼,贊道,“很好吃。”
她沒哄陸衍,是真覺得好吃。
秋刀魚外皮酥香,魚肉鮮嫩,內臟略帶一絲苦味,那恰到好處的鹽粒使得魚肉滋味更加鮮美。
見江喬真的喜歡,陸衍話也多了起來,“我做其他菜不行,就做這個好吃,有時候開會晚了,不想麻煩炊事班,就自個回家,煎兩條秋刀魚吃,你別看這秋刀魚菜式簡單,做起來也是需要點技巧的,我也是燒壞了好多條,才能做出現在這般煎的剛剛好的秋刀魚,等會你擠點青桔汁上去,帶點酸味,更好吃,這裙帶菜豆腐湯也是我琢磨出來的,配香煎秋刀魚很是解膩。”
江喬依言擠了青桔汁,帶點酸味的秋刀魚口感果然更加豐富,又喝了裙帶菜豆腐湯清口。
夫妻兩個邊說話邊吃,很快就吃了個一干二凈。
看著陸衍收拾碗筷的身影,江喬無聲勾唇角笑了笑。
這人,估計是覺得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她日子過得很苦,有意補償,才特地下的廚吧。
真是幼稚,又讓人覺得窩心。
八月二十七號,馬上就到了島上小學開學的日子,陸安這個準一年級小學生每天都在催促陸衍和江喬給他置辦文具。
陸衍從供銷社買了一箱紙和一箱鉛筆回來,江喬驚道,“你這是把整個供銷社的紙跟鉛筆都買完了吧?”
陸衍:“哪能呢,我看他們那還有一箱呢。”
那就是買了一半唄,江喬都不知道說他啥好。
陸衍也覺得自己真是犯蠢了,自個把東西買完了,那其他家長咋辦?撓撓頭,找補道,“要不我退回去?”
江喬說:“沒事,反正老二和老三也快上學了,紙跟鉛筆又放不壞,以后總能用得著的。”
陸衍點點頭,自得道,“那我還是有先見之明的。”
江喬都懶得說這傻男人,拿起布料,開始給陸安縫起書包。
忙活了一下午,她給陸安縫了一個斜挎包,軍綠色的斜挎包,上面繡一顆閃閃紅星,十分洋氣。
陸安背著斜挎包,簡直得意得不行,也把陸康和陸珊羨慕得不得了。
百煉鋼繞指柔
兩人一左一右巴著江喬, 撒嬌道,“媽,你偏心, 就給哥做書包, 不給我們做。”
多好看的斜挎包啊, 背在身上,出去轉一圈, 肯定羨慕死其他小伙伴。
江喬一人拍了一下頭,“等你們啥時候上學了, 我再給你們做, 這么早就做書包, 陸小康同志, 陸小珊同志, 請問你兩有啥書要背?”
陸康和陸珊上的是育紅班,每天就是和老師唱唱歌,跳跳舞,又不像陸安一樣要寫作業,壓根沒啥東西要背。
陸珊嘟嘟嘴,“那等我上學的時候, 你要給我們做一個更大更漂亮的書包。”
“好好好。”江喬道, “到時候款式布料任你們挑成不。”
兩小只這才心滿意足了。
陸安對書包寶貝得不行,翻來覆去地看個不停, 這一翻就給他翻到, 在書包內側,江喬用黑線繡了一個小小的‘安’字, “媽,這是啥?”
江喬隨口道, “寫的我的名字,證明這個書包是我做的。”
陸安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在姥姥家的時候,你教我們寫過自個的名字。”
再說了,哪怕不識字,他用屁股都能想出來,這指定繡的是他的名字,以防別人拿錯。
江喬一拍腦袋,她還真忘了,趕陸安,“去去,邊兒玩去,我的臺子你都敢拆,是不是活膩了,今年期末不考個雙百分回來,看我不削你。”
陸安吐了吐舌頭,拉著陸康和陸珊繼續去秀他的寶貝書包了。
就這會,劉大嫂突然來訪,她還帶來一個消息,“方秀梅跟吳來娣那事,有結果了。”
她看了看江喬,見她一臉不驚訝的樣子,問道,“小江,你就不好奇,事情咋樣了,方秀梅畢竟把吳來娣給推倒了,還差點害她生不出孩子。”
江喬搖搖頭,“不好奇,左不過是朱家賠了鄭家一筆錢,然后方秀梅受些責罰罷了。”
難不成還真讓方秀梅去蹲局子,又或是不讓她隨軍啊?
兩人畢竟都是軍嫂,吳來娣又不是沒有錯處,上面為了不難看,大概率會和稀泥。
況且,鄭營長看著也不像個心疼老婆,會為老婆據理力爭的人,朱副營長跟方政委又有些親戚關系在,鄭營長也不敢狠得罪了兩人。
劉大嫂一拍大腿,“還真叫你給說中了,方政委將朱副營長和鄭營長叫到辦公室去,也不知道說了些啥,反正出來兩人都是灰頭土臉的,然后朱副營長賠了鄭營長一大筆錢,說是營養費,讓他好好給吳來娣調養身子,聽說有好幾百塊錢呢,至于方秀梅,她被罰了三年的義務勞動,咱們軍屬院這三年的院子,都由她來打掃。”
聽到這,江喬總算吃驚地挑了挑眉毛。
掃三年軍屬大院?
乖乖,這懲罰可不輕。
方政委雖然打了和稀泥的心思,但也下了重手處罰方秀梅。
動手推人,這要是再不處罰,以后別人可不得有樣學樣啊。
不過這軍屬大院可不好掃,整座軍屬大院,住著三四十戶人家,家家戶戶都是獨棟小樓,地方不可謂不寬敞,這要掃起來,估計方秀梅每天早上至少四點起,掃到七八點都不一定掃的完。
對此,江喬表示幸災樂禍。
她又不是菩薩,就是菩薩,也沒有講究以德報怨的。
要是方秀梅奸計得逞,現在掃三年軍屬大院的就是她了!
劉大嫂對方秀梅被罰掃三年軍屬大院的處分,也是很滿意的,“就該罰她,讓她忙起來,省得她一天天的閑的生事。”
手上事情多了,這樣方秀梅就沒時間再盯著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了。
那方秀梅真的如劉大嫂所說的,沒空無事生非了嗎?
要真是這樣,她就不是方秀梅了。
每天早上,天還沒亮,方秀梅就要起床,然后拿著大掃把開始掃地,入秋了,軍屬大院種的梧桐和黃角樹開始掉葉子了,這里一堆,那里一堆,直把方秀梅掃的腰酸背疼,足足掃到早上七點半才掃完。
掃地累是一回事,丟臉又是一回事。
她一個軍嫂,丈夫職級還不低,現在卻跟個掃地工似的,雖說把軍屬大院掃了個干凈,但也把自己的里子面子給丟了個干凈。
方秀梅頂著其他路人或挪耶或同情的異樣目光,臊著臉皮,抄了條小路回家。
這條小路正好經過陸家小院,方秀梅頗感晦氣地瞪一眼。
這一眼卻讓她瞪大了眼睛,不為別的,因為她看到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陸衍,正擼著袖子,賣力地洗著盆里的衣服。
陸衍先用皂角打出泡沫,把臟衣服泡一會,然后用搓衣板搓洗……
方秀梅捂著胸口后退一步,我滴個乖乖,那個冷面閻王陸參謀長,他居然會洗衣服?!
想到陸衍平時那站姿筆挺,冷面嚴肅,不茍言笑,活脫脫似別人欠了他好幾萬塊錢的模樣,再看看這個撅著個屁股蹲在木盆前的男人,方秀梅真的覺得這個世界魔幻了。
而且瞧那模樣,一點也沒有不滿,還干的很是熟練,很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家里雖買了洗衣機,但一般都用來洗大件的被褥枕套,又或者衣服多的時候才用,這一兩條衣服,陸衍順手就洗了,既省電,也怕洗衣機啟動的轟鳴聲吵醒還在熟睡的母子四人。
一個大活人就站在院子外面,但凡不瞎的人都看到了,陸衍余光瞥了方秀梅一眼,沒搭理,把衣服擰干,掛在晾衣繩上,風一吹,飄來一陣好聞的皂角香味。
方秀梅又不是住在陸家隔壁的范玲和黃勝兩口子,他兩看陸衍洗衣服都看膩了。
她自覺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也顧不上驚訝了,兩條腿掄圓了飛速跑回自個家,剛進屋就大喊,“老朱,老朱,你快猜我發現了啥。”
朱松正拿著本子和筆計算家里最近的支出,越算越是皺眉,敷衍道,“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方秀梅翻了個白眼,“都不是。”湊到朱松旁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我啊,剛才看到陸參謀長在院子里洗衣服。”
陸衍?
洗衣服?!
這兩個詞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
他們這些軍人,剛進新兵連的時候,都是要自己洗自己的衣服的,因為要培養軍人吃苦耐勞和艱苦樸素的品質。
但那是新兵。
有些班的班長還會讓手底下的人幫忙洗衣服嘞,更何況是他們這個職級。他們這個職級,一般都會有警衛員,衣服大多都是警衛員幫忙洗,后面家屬隨軍了,各個都有家里的女人幫忙操持家務。
朱松掐指算算,他少說有快十年沒洗過衣服了。
他把報紙扔一邊,“你說真的,真看到陸衍在他家院子里洗衣服?”
方秀梅說:“當然是真的,我看了好一會呢,而且我看他動作很是熟練的模樣,想必做這家務也不是一兩回了。”
她是逮到機會就要說江喬的壞話,“老婆孩子都來了,陸參謀長一個大男人,還要做家務,江喬會不會做人媳婦的。”
朱松贊同地點點頭,就是,堂堂一個大男人,媳婦都來隨軍了,還自個洗衣服干啥,不懂扔給媳婦做啊?
但嘴角還沒翹起,又垮了下來,“你會做人媳婦?你幫我做沒了六百塊錢,那可是六百塊錢!”
朱松工資雖高,那也是十分心疼的,這六百塊錢一給,就意味著他好幾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他原本還打算用這些錢給家里添些大件,結果現在全泡湯了!
方秀梅頓時不敢說話了。
看到陸衍在院子里洗衣服的不止方秀梅一個,黃勝和范玲天天都要看。
頭一回看,他兩覺得好笑,笑陸衍一個大男人做家務。
第二回看,他兩仍覺得很稀奇。
第三回看,兩人甚至點評起陸衍洗衣服的姿勢很是專業,想必洗的也很干凈。
第四回看、第五回看……看多了,黃勝不覺得有啥,頂多就是看習慣了,范玲心里卻是起了個疙瘩,不為別的,陸衍是參謀長,黃勝是團長,兩人級別差不多,憑啥陸衍在家能洗衣服,黃勝就不能呢?
她一個人操持家務也很累的好伐!
想到這,她不禁有些羨慕起江喬來。
范玲跟黃勝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黃森和黃林,兩人今年八歲,正是貓嫌狗厭的年紀,范玲本來帶孩子就煩了,還要做家務,又要洗衣又要做飯還要掃地,而黃勝呢,每天回到家就會翹個二郎腿看報紙,啥事也不管,合著這個家是她一個人的,兒子也是她一個人生的唄?
范玲試探性地道,“你要不要跟陸參謀長學習學習,也分擔點家務?”
“什么!”范玲話還沒說完,黃勝就跳了起來,急眼道,“想都別想,讓我像陸衍一樣,一個大男人,端著個木盆在院子里洗衣服,我還要臉不要了?”
范玲嘀咕道,“那你要不想洗衣服,掃掃地也成啊,掃地在家里,誰看得到。”
黃勝:“聽說過什么叫做君子遠庖廚不?做家務那是你們女人的事,我要是去做家務了,那要你們女人干嘛?”
他說著說著,看范玲的臉色越來越差,趕緊換著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想啊,我每天去部隊當值就已經很累了,下了班只想松快松快,你還讓我做家務,這不是要我的命嘛。”
范玲心說,就掃個地,還要你命了?
但黃勝說的也有道理,范玲就略過了這一茬,只是每回看到陸衍在院子里洗衣服,或是料理菜地,心里頭總有幾分不爽快罷了。
她心里不爽快,面上也帶了出來,黃勝在家無端端吃了幾次排頭,暗罵陸衍,你洗衣服就洗衣服,干啥非得到院子里洗,合著就你一人會做家務唄?顯擺啥啊顯擺。
于是忍不住去找陸衍晦氣了。
周一開完會,中午幾個團的團長、營長、政委、參謀長在部隊食堂一塊吃飯。
黃勝掃一眼陸衍,咳嗽一聲,陰陽怪氣地道,“陸參謀長,最近看你天天在院子里洗衣服啊,怎么,你媳婦讓你洗的?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怕老婆的人。”
陸衍正跟盤子里的酸甜羅非魚做斗爭呢,這菜沒他媳婦做的好吃,酸不夠酸,甜得發膩,冷不丁被黃勝點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對。”
這下輪到黃勝傻眼了,他沒想到,陸衍就這樣認下了怕老婆的名頭。
還真是一點都不怕丟人。
其他幾個團長、營長還是頭一回聽說陸衍洗衣服的事,畢竟住的遠,又不像住陸家隔壁的范玲黃勝兩口子天天都能看到。
林團長跟陸衍同在一團,兩人關系好,故意打趣道,“什么叫怕老婆,要我說,陸參謀長這是疼老婆呢。”
黃勝不贊同地搖頭,“疼老婆,呵,別把老婆慣的不知天高地厚就行了,要我說,這做家務,就是他們女人的事。”把對范玲說的那一套拿出來接著說,“我們平日里在部隊當值就已經夠累的了,下了班還要做家務,那家務我們做了,要她們女人干嘛?”
陸衍皺眉道,“累?我們當值累,她們在家帶孩子做家務就不累嗎,黃團長,你要是覺得不累,可以跟范嫂子換換,你來做家務,帶孩子、掃地、洗衣服、做飯,等忙完了,你再告訴我累還是不累。”
黃勝說不出話了,他是見過范玲做家務的,委實是累,不然也不會一聽到范玲讓他洗衣服就跳起來。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的手是拿掃把,拿抹布的,我的手是拿鋼槍的。”
陸衍樂了,“你說錯了,我的手既拿得起鋼槍,也拿的起掃把、抹布,能大能小是條龍,只大不小是條蟲,陳蕃說過,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這屋子,既可以用掃把掃,也可以用鋼槍‘掃’。”
黃勝徹底啞口無言了。
幾個團長、營長對視一眼,論辯才,論才干,黃勝比陸衍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啊,也就是陸衍還年輕,不然兩人的職級肯定掉個個。
陸衍自覺替自家媳婦出了口氣,心情很好地回家了。
剛到家門口,就聞到一陣誘人的飄香。
他吸了吸鼻子,“又背著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客廳里,陸安、陸康、陸珊排排坐在桌前,白凈的小手抓著醬雞爪,啃得香甜,小嘴流油。
陸衍湊過去一看,三小只面前還放了一個大碗,何止醬雞爪,里面還盛著酸辣鴨爪、醬雞心、醬雞肝、醬鴨腸……
江喬從廚房走出來,“吃飯了嗎?”
陸衍點頭,“吃過了。”又說,“還可以再吃點。”
江喬樂了,“你就不怕吃撐肚子。”
陸衍擺擺手,“怕啥,我有兩個胃,一個裝主食,一個裝餐后小吃。”
說完,就想伸手去拿。
“咳。”江喬咳嗽一聲,“洗手了嗎?”
陸衍:“沒事,我手干凈。”
江喬斜他一眼,“不干不凈,吃了沒病是吧?”
陸衍慫了,“我這就去洗,洗足五分鐘。”
江喬樂了,“五分鐘不用,洗個三分鐘就行,別把手洗脫皮了。”
陸安做了一個鬼臉,“爸爸是臟包,飯前不洗手。”
陸衍抬手想敲他。
江喬嗔他一眼,“看見沒,老大都說你,飯前不洗手,以后孩子都跟你有樣學樣。”
陸衍舉手投降,“我這就去洗。”
陸衍洗手回來,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醬雞爪啃。
雞爪上了一層醬色,點綴著白色的芝麻,醬香濃郁,軟爛入味,輕輕一咬就脫骨了。
吃完一只還不足興,又把酸辣鴨爪、雞心、雞肝、鴨腸給嘗了個遍。
吃飽喝足,陸衍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怎么突然想起做醬貨了。”
這段時間都是江喬去買菜,她人長得好,嘴又甜,很快就跟菜市場的攤販打成了一片,人人都愛給她抹個零,添把菜啥的。
今天這些做醬貨用的雞爪、鴨爪、鴨腸、雞心,就是江喬去買菜的時候人家半賣半送的,別看都是些下水,處理得好味道也是極好的。
江喬說,“好久沒做了,買菜的時候想起來就順便買了,做來試試,看手藝有沒有退步,你要是嘗著好,下次值夜班的時候可以帶些過去,墊墊肚子。”
陸衍:“這敢情好。”還是媳婦知道疼人~
江喬掃他一眼,“做上一斤夠吃嗎?”她知道陸衍是個大胃王,一斤,估計就夠他塞個牙縫,再說了,帶去部隊的東西,哪有不分給戰友的。
這樣一算,一斤還真不多。
江喬心算一下,做一斤鴨爪,一斤雞爪,鴨腸、雞心加起來做半斤,“光吃醬貨是不是有點膩?”
陸衍聽話聽音,“還有別的?”
江喬這陣子除了搗鼓院子,私下里也沒閑著,琢磨出幾種海產品吃食,海浪島靠海吃海,最不缺的就是這個了,掰著手指頭數,“還能做鳳尾蝦干、魷魚絲、黃蜆子。”
搗鼓這些不為別的,江喬來了以后發現,海浪島雖然海鮮多,水果也多,但是二次加工的產品很少。
以前在京市的時候,江喬時不時就能買到稻香村賣的鳳梨酥啊杏仁餅啥的,偶爾還能去百貨商店買兩塊洋巧克力嘗嘗鮮。
到了海浪島,能甜嘴的就只有供銷社賣的那種五毛錢一包,拇指甲蓋大小的紅糖塊了,水果糖都是十分稀罕的,看來當初接站的時候,陸衍拿來哄陸珊的葡萄味的水果糖,也是廢了好大勁才弄來的。
江喬就想著,島上海產品那么多,看能不能做些適合孩子吃的零嘴,于是請教了劉大嫂,選了鳳尾蝦干、魷魚絲還有黃蜆子,三小只還沒嘗上呢,倒是讓陸衍捷足先登了。
陸衍舔舔嘴角,“都來點。”
“吃得完嗎。”江喬樂了,又問,“哎,部隊能給帶進去嗎。”
不知道這方面管的嚴不嚴。
陸衍說,“能啊,進去的時候讓站崗的哨兵查驗一下就行了。”幾樣吃食,而且都是平時易見常吃的,又不是啥刀啊槍的。
這都不讓帶進去,難不成怕有人用魷魚絲捅人?
至于下毒,就更不可能了,這點分量,最多毒倒一個班,費那勁干啥,圖啥呢。
鳳尾蝦干、黃蜆子做起來都不難,新鮮的鳳尾蝦和黃蜆子清理干凈,放入加了姜和鹽的滾水煮熟,濾過水份再加入少許糖和鹽還有料酒,最后把煮好的鳳尾蝦和黃蜆子平鋪在簸箕上晾曬。
魷魚絲就更簡單了,兩個巴掌大的魷魚干用柴火烘烤,再撕成魷魚絲。
江喬一次性做了很多,都用玻璃罐子封存起來,一部分放五斗櫥里,三小只要是餓了可以自個去拿來吃,還有一部分,送給了劉大嫂。
來海浪島有一段時間了,劉大嫂委實幫了她們家很多,又是帶著江喬趕海,又是給菜種啥的,自家做了吃食,也不忘給江喬一份。
江喬自然投桃報李,有來有往,才是鄰居嘛。
周三晚上,陸衍要去值夜班,江喬用鋁飯盒把鳳尾蝦干、魷魚絲、黃蜆子、醬貨分裝好,又用軍用水壺灌了滿滿一壺酸梅山楂汁給他,“吃撐了喝這個消食。”
陸衍提著裝得滿滿當當的鋁飯盒喝軍用水壺,晃了晃:“就這點,還吃撐,都不夠我塞牙縫的。”
到了部隊,負責站崗的哨兵看到陸衍,行了個禮,“陸參謀長。”
陸衍回以一禮。
哨兵是個剃著小平頭,五官方正,一臉青澀的小伙子,一看就是剛入伍沒多久。
他看了看陸衍手上提著的東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陸參謀長,你手上拿的東西,得打開給我們查驗一下。”
陸衍把鋁飯盒和軍用水壺放在值班室的桌上,一一打開,“應當的,應當的。”
鋁飯盒一打開,一股濃重的醬香味瞬間縈繞整個值班室。
哨兵小伙子哈喇子都差點流下來了,乖乖,這啥啊,這么香!
定睛一看,這不就是醬貨嘛,哦,還有一些海鮮曬的干貨,這玩意他又不是沒吃過,咋陸參謀長帶的這些味道這么誘人捏?
陸衍:“查驗無誤了吧?”
哨兵小伙子回過神,連連點頭,“沒問題了。”
陸衍一邊收鋁飯盒一邊道,“這些都是我媳婦給我做的,嗐,她們女人家家的,就愛弄這些玩意,說是怕我晚上值班無聊,肚子餓,讓我墊墊肚子。”他面上正經,眼里的得意都快溢出來了。
“嫂子疼人是這個。”哨兵小伙子豎起大拇指。
哨兵小伙子要是知道有個詞叫做秀恩愛,指定摁陸衍身上。
陸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以后也會有的。”至于有的是啥,他沒說。
說完,陸衍就吹著口哨走了,看來心情好得不得了。
留下哨兵小伙子一個人呆在值班室里,空氣中那股醬香味仍揮之不去。
他艷羨地看著陸衍的背影,“這有媳婦疼就是不一樣,嫂子來隨軍了,陸參謀長話都多了。”
以前的陸參謀長哪會跟他們說那么多話啊,最多點個頭就過去了。
哨兵小伙子搖搖頭,感慨道,真是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
念頭
陸衍到了辦公室, 剛坐一會就有警務員過來通知他去開會。
陸衍在會議室等了半個多鐘,喝了一盞茶,與會人員終于來齊了。
除了陸衍之外, 一團的林團長、二團的齊團長、三團的團長周安國、朱副營長朱松、鄭營長鄭德勝, 四團團長黃勝……副營級別以上的都來了。
陸衍今天剛好值班, 所以來的快,其他幾位團長、營長都是從家里跑過來的, 趕路趕的一腦門子汗。
負責主持會議的是趙師長,他看人到齊了, 咳嗽一聲, “既然人齊了, 那我們就開始吧。近來, 負責巡查的同志不止一次發現有越方的小型軍艦闖入……”
幾位軍官還以為啥事呢,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
相互對視一眼,挺直的脊背頓時松了下來。
趙師長敲敲桌子,嚴肅道,“軍艦入侵這種非法行為已經嚴重損害了我國顏面,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這里開會,就是想大家出出主意, 咱們南海又不是他們老越的大院子, 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他點名道, “周團長, 你先說。”
周安國帶領的四團主要負責的就是巡視和警衛工作,被點起來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內。
他已經提前打好了腹稿, 斟酌道,“回稟師長, 面對越艦頻繁挑釁沿海,我們主要采取的還是兩種措施,第一,輿論措施,通知外交部發表相關聲明,在國際層面上對越方的行為進行譴責,第二,軍事措施,派遣驅逐艦和護衛艦組成‘護航’編隊,隨時盯緊他們的一舉一動,必要時可以‘護送’他們出海。”
當然,也只是護送,若是真采取了暴力的強制措施,反而是給越方借口開火。
趙師長點點頭,周安國的回答中規中矩,既無過錯之處,也無出彩之處。
只不過,他要是想聽這個,就不會大半夜的把一班團長、營長、參謀長的叫來開會了,“其他人呢,有沒有什么不同建議。”
趙師長掃視一圈,目光停留在陸衍身上,輕抬下巴,“陸參謀長,你來說說。”
陸衍起立,清了清嗓子,“我認為還有第三種措施。”他望了周安國一眼,“咱們可以出動咱們的‘第二海軍’。”
“第二海軍?”在座的軍官們開始竊竊私語,就連趙師長都愣了一下。
所謂的‘第二海軍’,指的不是別的,正是沿海的漁民漁船。
陸衍:“沒錯。”他眨眨眼,“咱們軍隊畢竟有個軍方身份,對那□□趾人不好出手,但漁民就不一樣了,倘若再發現老越擅自派軍艦闖入,咱們也不用做別的,就找漁民開船提前把漁網散到軍艦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漁網纏住螺旋槳,到時候老越的船輕則無法行進,重則,呵呵呵。”
“這,這能成嗎?”朱松一臉的不可思議。
趙師長把手壓了壓,讓朱松別說話,示意陸衍繼續說。
這法子看起來是幼稚了點,但架不住惡心人啊。
但換個角度想,老越頻繁派軍艦入侵南海,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跟塊牛皮糖似的,未嘗不是另一種惡心人呢?
陸衍:“怎么不成,倘若漁網攔不住他們,他們再往前進。”他眼里閃過一絲笑意,“那就找幾艘破舊的漁船,利用他們的視野盲區,直接撞上去。”
趙師長細細思索片刻,右手握拳往左手手心上一拍,朗聲道,“你這個法子好,就按你說的做。”
不得不說,陸衍這個主意出的真好,如果是海軍的軍艦跟越方的軍艦起了沖突,那就上升到了不得了的層面,但如果換作是漁船呢?
充其量不過是平民,看你能把屎盆子往哪扣。
要是老越過來找麻煩,那就更好了,正愁沒理由叼他們呢。
到時候老越說:哎呀,你們國家的漁船是不是不長眼睛,怎么撞我家軍艦上了。
咱們:我們家的漁民不過是出海捕個魚,而且還是在自家海域,倒是你們,怎么跑我們海域來了,大老遠的跑過來,是來刺探呢,還是來刺探呢,還是來刺探呢?
這樣一暢想,趙師長露出了整場會議的第一個笑容,連連拍著陸衍的肩膀,“不錯,不錯,這主意出得好。”出得高,實在是高啊。
對待老越那種無賴,就得用這種法子,以無賴治無賴。
周安國眼里閃過一絲寒意,冷聲道,“師長,我認為陸參謀長這個法子不妥,我們對待他國入侵的軍艦,一向采取的是我剛才所說的那兩種措施,貿貿然采用第三種措施,萬一惹惱了越方如何,豈不是將沖突放大化?”
趙師長掃他一眼,拿起搪瓷缸子,吹了吹里頭的茶葉梗,“周團長,你想岔了,咱們既不惹事,也不怕事,讓他們來,看看到時候誰的拳頭大,我們南海艦隊難道是嚇大的,一味的退讓只能讓他們更加欺負在我們頭上。”
趙師長拍板道,“好了,就按陸參謀長說的去做吧,各團該做準備的盡快做準備。”
周安國頓時急了,“用漁船去撞軍艦,無異于螞蟻撼大樹啊!”
話音剛落,他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囁嚅道,“……這、這。”
陸衍笑道,“周團長,我知道你是擔心漁民的漁船跟越方的軍艦不是一個噸位的,根本造不成傷害,但那是戰時狀態,在非交戰狀況下的‘撞擊’,受傷的反而是軍艦。”
軍艦畢竟是個‘薄皮大餡’,真的不經撞,大名鼎鼎的米艦,就曾被漁船撞出過一個洞。
所以啊,還真別小看咱們的‘第二海軍’。
周安國還有什么話好說,所有的紕漏都被陸衍堵上了,只得冷下臉,在一旁做閉目養神狀。
腦子沒人家靈,說也說不過人家,不閉嘴能咋地!
會議開完也已經快十二點了,趙師長看了眼手表,“我先回去了,我家那口子還在家里等著呢。”
林團長湊趣道,“劉嫂子估計都做好了夜宵在家等您。”
趙師長笑道,“那我就先走了。”
其余幾個團長、營長也紛紛告辭了。
齊團長舒展了一下身子骨,“走吧,咱們去食堂看看有啥好吃的。”摸摸肚子,“開了一晚上的會,肚子都要餓扁了,吃飽了再回家。”
林團長也餓了,附和道,“這個點啊,估計沒啥好吃的,不過搞兩饅頭應該不成問題。”看向一旁的黃勝,“黃團長,你去不?”
黃勝:“去。”他也餓了。
林團長又問鄭德勝和朱松,“你倆去不?”
方秀梅每天早上四點鐘就要起來掃大街,更不可能這個點起來給他做夜宵吃了,朱松:“去!”
鄭德勝倒無所謂,他肚子也不是很餓,不過他一向是個擅鉆營的人,看大伙都去了,他自然不能落下,正好聯絡聯絡感情嘛,連忙道,“我也去。”
林團長說,“難得啊,鄭營長,你一向都是開完會就立馬回家了,今天居然跟著我們一起去吃食堂。”
鄭德勝道,“我可沒有趙師長的福分,這個點我家那懶貨早睡了,我總不能餓著肚子到天光吧。”
聞言,周安國把剛抬起的腳放下了,因為李甜甜跟吳來娣一樣,早早就睡了,說是睡什么美容覺。
這大半夜的,他肚子也餓了,他一個大男人忙了一晚上回到家還要自己開火……周安國也不樂意了,索性跟著大家伙一起去食堂了。
林團長喊陸衍,“老陸,你也去,剛才會議上你提的那個方案我有幾個不懂的地方,想請教一下你。”
陸衍肅著臉,“談不上請教,共同交流進步。”
林團長跟陸衍共事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性子,有時候他就愛逗陸衍嘞,就想看看這面癱臉能不能做出其他表情,于是邊拍著陸衍的肩膀邊哈哈大笑。
陸衍:“你們先去,我回辦公室拿點東西。”
食堂的白面大饅頭,哪有媳婦做的醬貨香~
等陸衍到了食堂,幾位團長、營長早都吃起來了。
林團長余光瞥見陸衍,指了指桌上的一碗素面條,“這是你的。”
開完會的時間晚,到了食堂,燈都滅了,炊事班的人早休息了,最后還是把人給叫醒了,才得了這幾碗素面條。
說是素面條,也不全是素,白色的細面條滴了兩滴香油,臥了一把小青菜,又蓋了一個荷包蛋。
菜式簡單,也很難勾起食欲,都是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一碗清湯掛面哪能填飽他們的胃口,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
邊吃還邊聊,主要的話題還是剛開的會議,畢竟才結束沒多久,還是個熱話題。
陸衍坐下,看著面條,眼里閃過嫌棄,“就吃這個?”
林團長倒是納罕了,以往陸衍從不挑嘴,咋這回還挑上了?
“有面條就不錯了,老孫那孫子,還想拿隔夜饅頭應付我們,我一看那饅頭,乖乖,比石頭還硬,咬一口不得把牙給崩了,老孫還忽悠我們,說這饅頭不是隔夜的,是晚上吃剩下來的,沒過十二點,就不算隔夜,嘿,我能忍他?”幾個團長營長合著把人從被窩里抓出來,下了幾碗面條,才算作罷。
林團長邊搓牙花子邊道,“快吃吧,晚了面就坨了。”
陸衍不慌不忙地打開鋁飯盒,醬雞爪、酸辣鴨爪、醬雞心、醬鴨腸、魷魚絲、黃蜆子、鳳尾蝦干,將三層鋁飯盒塞得滿滿當當的。
林團長傻眼了:“我滴個乖乖,你上哪弄這么多好吃的。”
他吸了吸鼻子,頓時饞了,趁著陸衍沒反應過來,伸手摸了一只酸辣鴨爪,三兩下嗦了個干凈,邊吃邊道,“唔,唔,真好吃。”
林團長還是頭一回吃到這么好吃的鴨爪,酸辣爽脆,十分入味,好吃到停不下來。
林團長擠擠眼睛,諂媚道,“老陸,陸衍,陸大參謀長,再給我吃點唄。”
他最清楚陸霸王的性子,第一次還能趁陸衍不注意得手,第二次若還想吃,非得征得他的同意不可,否則……他可不想嘗試陸霸王的鐵拳。
陸衍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吃吧。”補充道,“我媳婦特意做多了些,就是讓我分給你們的。”
林團長豎起大拇指,“嫂子真是這個。”
真滴是個大好人啊,不僅廚藝好而且還大方!
林團長摸了兩根魷魚絲放進嘴里,眼睛一亮,“這是魷魚干做的吧,我吃出那股魷魚味了,這好像是烤的,乖乖,我家那婆娘咋想不出這法子呢,她做魷魚干,都是直接切絲炒菜了,沒想到用火烤還別有一番風味哩。”
他又嘗了鳳尾蝦干,鳳尾蝦干去頭去皮去掉蝦線,只留下高高翹起猶如鳳尾一樣的尾巴,蝦肉富有嚼勁,蝦尾酥脆,一口一個真過癮。
把所有的醬貨和海鮮干都嘗了一遍,林團長總算滿足了,拿了一只酸辣鴨爪慢慢啃,“我最喜歡的還是這個酸辣鴨爪,我一個人能吃五斤,不十斤。”又問,“對了,老陸,幫我問問你家媳婦,這酸辣鴨爪咋做的唄,以前我也不是沒有吃過酸辣鴨爪,但都沒有你媳婦做的好吃,又酸又辣,特別入味。”
因為陸衍喜歡吃辣,所以新做的醬貨江喬都加了辣椒,海鮮干也灑了辣椒粉。
陸衍捏了一個黃蜆子塞進嘴里,黃蜆子特有的甜味混合著辣椒粉,又甜又辣,“我也不曉得,好像是用普通的紅辣椒加上一點黃燈籠辣椒,具體的我還得回去問她。”
林團長轉了轉眼珠,一個彪形大漢挨在陸衍身邊伏低做小,搓搓手,瞇眼笑道,“要不這樣,明兒個要是有時間,讓我家媳婦上你家去,跟你媳婦學兩手唄。”
陸衍掃他一眼,伸出手,“可以,交學費。”
林團長眼角抽了抽,“交什么學費。”
陸衍抬頭望天,“我媳婦說要做什么奶茶,牛奶可以去奶站買,但是家里沒茶葉,你知道的,我不愛喝茶。”
林團長嘴角扯了扯,“我也不愛喝。”
陸衍:“哦,那你抽屜里藏的那包白茶哪來的?”
林團長吸一口涼氣,“乖乖,你的眼睛是什么做的,怎么這么尖,連我在抽屜里藏了包白茶你都知道。”
陸衍:“你就說給不給吧。”
不給能成嗎,林團長已經徹底被酸辣鴨爪俘獲了,這簡直是能出去開店的水準,而且肯定爆滿,再說了,去學習,陸衍媳婦肯定不會只教怎么做酸辣鴨爪,那些醬雞心、鴨腸、魷魚干、黃蜆子啥的,肯定也會教兩手。
算下來,還是他賺了嘞。
林團長耷拉著頭,“給給給。”嘟噥一句,“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又摸一塊雞心塞進嘴里,含糊道,“我一定要吃回本。”
陸衍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兩人吃得歡快,就差去找酒下菜了,把一旁的黃勝、鄭德勝、周安國等人看得眼饞得不行。
說好的‘我媳婦特意做多了些,就是讓我分給你們的’呢?
咋光你們兩人吃,不給我們分點?
敢情這個你們,只包括你陸衍跟林團長啊?
還有,能不能別滿嘴我媳婦,我媳婦的,合著就你有媳婦啊?
這恩愛秀的,酸得他們牙疼!
看著陸衍啃了一只醬雞爪,黃勝咽了咽口水。
他最喜歡吃雞爪了,尤其是醬的!
注意到黃勝的目光,陸衍目光一閃,故意慢悠悠地吃了起來,能分三口吃就絕不兩口吃完。
黃勝腹如鳴鼓,到底沒忍住問出聲,還套近乎道,“那個陸老弟,這醬雞爪,好吃嗎?”
陸衍不急不慢地嗦干凈醬雞爪,才慢悠悠地道,“當然好吃了,這是我媳婦用八角、花椒、料酒那些大料足足熬了一天的醬汁醬的。”搜刮著肚子里的形容詞,“軟爛入味,入口即化,黃團長你說好不好吃?”
黃勝還沒說話呢,陸衍挑挑眉,佯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哦,我忘了,應該只有我覺得好吃,范嫂子不是說過,我愛人光有一張臉,就是個花瓶,那花瓶做的東西怎么可能好吃呢?你說是吧。”
黃勝不敢吭聲了,范玲這個大嘴巴,說江喬是個無鹽女、花瓶,肯定不會做家務,做飯肯定不好吃,這種事他們夫妻兩個自個在家議論議論就成了,非得往外傳,這下好了,傳到陸閻王耳朵里了吧。
真沒想到啊,陸衍居然是個有口福的,雖然沒吃到嘴,但是光看那顏色,光聞那香味,肯定難吃不到那里去。
就算看不出來,光看林團長那個能把炊事班班長老孫半夜從被窩里挖起來下面條的老饕,吃得滿臉笑意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絕頂美味啦。
黃勝訕笑兩聲,“當我沒說,當我沒說。”
黃勝都出師不利了,鄭德勝、朱松就更不敢了。
為啥?
因為他兩跟陸衍有過節啊!
吳來娣可是插過江喬的隊,鄭德勝跟他老娘孫紅麗又冤枉過江喬……這當口他哪敢找陸衍要吃的,找抽啊?
朱松一樣,方秀梅得罪江喬陸衍兩口子可得罪的不輕。
兩人頓時慫了。
陸衍才不管他們怎么想呢,想吃?就兩個字,沒門!
于是鄭德勝他們幾個只能吃著自己的素面條,看陸衍和林團長吃得痛快。
素面條多素啊,越吃越是沒味,空氣中縈繞著的醬香味還時不時往他們鼻子里竄。
香,真香啊!
黃勝盯著陸衍筷子里夾著的鴨腸,林團長手里捏著的魷魚絲,哈喇子都快流到碗里了,朱松的眼珠子也不會轉了,陸衍每咽一口,他的喉結就上下滾動一次。
朱松閉上眼睛,嘀咕道,“看不見,看不見。”給自己洗腦,“我現在吃的不是素面,我吃的是打鹵面,臊子面,肉醬面……”
可惜,洗腦失敗。
朱松睜開眼,心里暗暗詛咒:吃吃吃,齁死你們!
陸衍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的心聲,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給林團長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酸梅山楂汁。
烏色的酸梅山楂汁里飄著山楂片和黃色的桂花,味道酸酸甜甜,不僅清熱解暑,而且甘甜解渴。
林團長一口飲盡,滿足地發出了嘖聲。
不得不說,還是陸衍會享受啊。
這酸梅山楂汁十分解膩,林團長覺得他還能再吃不少。
朱松幾個也傻眼了,怎么這酸梅山楂汁,說掏出來就掏出來呢?
別說朱松他們傻眼了,周安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自打李甜甜嫁給他以后,都是他在操持家務,而李甜甜呢?別說像江喬一樣,給陸衍做這么美味的醬貨、海鮮干、酸梅山楂汁了,連像劉大嫂、其他軍嫂一樣,做個普通的家常菜都沒有過。
周安國眼里暗含著羨慕,不著痕跡地掃了桌上的鋁飯盒和軍用水壺一眼。
他記得,以前江喬在國營飯店呆過,聽說后來還去了紡織廠食堂,那都是數得著的單位,難怪做東西這么好吃。
而且還很體貼,知道吃這些東西齁咸,特地煮了一壺解渴還消食的酸梅山楂汁。
多細致啊。
光從這一點,周安國就能窺見,江喬來隨軍以后,陸衍在家里過的是啥樣的日子。
他垂著頭,說不出的失落。
腦海中忍不住升起一個念頭,若是……若是當初娶了江喬的是他,那現在拿出一堆好吃的,被其他軍官羨慕嫉妒的人,不就是他了?
這念頭剛升起,周安國立馬給了自己一個巴掌,趕緊晃晃腦袋,把這不合適、不恰當的想法甩掉。
甜甜年紀小,又不嫌棄他是個二婚,愿意嫁給他做兩個孩子的后媽,他多操持一點家務是應該的,怎么能拿甜甜和江喬兩個人做對比呢?
他真是鬼迷心竅了!
另一旁的朱松也醒過味了。
前兩天他還跟陸衍辯論過,做家務累不累,今天陸衍就拿一大堆他媳婦做的好吃的過來顯擺。
真是小氣吧啦的!
以前咋沒發現陸衍是個這樣的人呢!
林團長傻呆呆地看著周安國和朱松兩人,嘴里的酸辣鴨爪都忘了啃了。
不是,這兩人干嘛一個睜著他那小眼睛,暗搓搓地用恨恨的眼神瞪著陸衍,這么明顯,當別人沒發現呢?
而另一個更奇怪了,好端端的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把頭甩的跟搖頭電風扇一樣,而且滿臉愧疚的模樣。
干哈?
鬼上身啦?
陸衍多智近妖,哪里猜不出朱松和周安國兩人心里在想啥,冷笑一聲,拉著林團長走人了。
林團長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走那么快干啥。”
陸衍正色道,“別跟傻子呆的太近,容易被傳染。”
你兇我
翌日, 陸衍從部隊回來,仍是精神飽滿。
江喬掃他一眼:“昨晚抽空休息啦?咋精神頭這么好。”
陸衍笑:“沒有。”心情好,自然精神好。又問, “中午吃啥?”
“吃餃子。”江喬端出一盤餃子和醋。
陸衍用筷子夾了一個, 蘸了蘸醋, “是薺菜餡的。”
薺菜餃子鮮美多汁,吃起來自有一股獨特的清香味, 陸衍連吃了五個還不足興。
江喬想笑:“吃慢點,還有呢。”
陸衍:“怎么突然吃起薺菜餃子來了。”
“劉大嫂跟我說如今是薺菜的季節, 領我到后山挖的。”江喬道。
后山就是海浪島西邊的一座小山, 又被大家稱作寶山, 物產很豐富, 三月的香椿, 六月的馬齒莧,九月的薺菜……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寶山沒有的。
江喬說,“可惜沒找到野生的金銀花。”
“金銀花?”陸衍一愣。
江喬嗔他一眼,“你忘了?野金銀花加薄荷,做痱子水, 給你擦背后長的痱子。”
陸衍還真忘了, 他體熱,一到夏天就容易長痱子, 一長痱子就癢, 常常徹夜難安,他都已經習慣了, 夏天都是這么熬過來的,沒想到江喬還記掛著。
江喬:“別看已經入秋了, 海浪島四季如夏,你這痱子還有得長,要是不重視,輕則發熱,重則留疤。”
陸衍彎起嘴角,“嗯。”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哪有人替他操心這碼事,還是有媳婦好~
陸衍伸手想拉江喬,“媳婦——”
江喬示意他看向一旁捧著個小碗吃薺菜餃子的陸安、陸康、陸珊。
陸安皺著臉,“爸,我們三還在呢。”
陸衍:“你們可以不在。”
陸安吐了吐舌頭,低頭專心吃起了薺菜餃子。
他們三吃的薺菜餃子是江喬特意包小的,說是餃子,不如說是薄皮大餡的薺菜餛飩,各個都只有兩根手指并在一起寬,三個小孩崽子一口一個,吃得香甜。
陸衍突然想起,陸安這都上學上了快半個月了,于是問他,“在學校呆的咋樣?”
“呆的挺好的啊。”陸安掰著小手指頭數,“安老師人很好,還會給我們分糖果吃,我還交了很多好朋友,壯壯、向東、小凱,紅霞……壯壯懂好多東西啊,他領著我們玩沙包,跳格子,爸你知道啥是沙包不,可好玩了……”
陸衍氣不打一處來,合著這小子上學光是玩去了,“我是問你在學校都學了啥,合著你在學校不學習,一天天的就干這個?”
陸安縮了縮脖子,嘀咕道,“是你問我的。”
陸衍真想揍他,抬起手。
江喬瞥來一眼,“得了,老大肯定是挑好玩的跟我們講,難不成你樂意聽他天天給你講什么一加一的數學題,還是怎么寫從一到十的大字?”
陸衍噎了一下,嘿,還真是這個道理,陸安要講,他也不耐煩聽啊,但還是道,“去了學校,要尊重老師,團結同學,好好學習,知不知道。”
陸安隨意點點頭,把嘴一抹,就跑出去玩了。
陸衍:“這小子期末要是考得好,我陸字的左耳旁寫右邊。”
陸安從屋外探出頭,“爸,我聽到了啊,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陸衍這回是真想揍他了,陸安見狀不妙,一溜煙跑個沒影了。
江喬收拾碗筷,陸衍看她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你就不擔心老大期末沒考好?”
“先別說都還沒考呢。”江喬說,“再說,擔心有用的話,那我每天啥也不用做了,就替這小子擔心就成了。”又道,“考好考差都是他自個的事。”
陸衍張嘴想反駁,張了幾次口,沒說出話,因為他發現,江喬說的很有幾分道理,于是起了另一個話頭,“昨天我把你做的那些醬貨和海鮮干拿到部隊,分給了林團長,他覺著好吃,想讓他愛人過來跟你學兩手。”
陸衍看了一眼江喬臉色,問道,“不麻煩吧?”
“麻煩啥。”江喬道,“讓嫂子盡管來。”她必知無不盡,盡無不言。
江喬對林團長印象挺好的,不光是因為他是陸衍的頂頭上司。
要是一般人,吃了她做的東西覺著好,肯定會通過陸衍讓她幫著做幾斤,哪像林團長這樣,直接打發媳婦‘上門學藝’。
嗯,是個很有分寸感的人。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林團長如此,林團長的媳婦,總不能差到哪里去吧?
江喬把自個的分析跟陸衍一說,陸衍“嘿”了一聲,說,“還真讓你猜中了,林嫂子是個爽利人,很好相處。”想想又補充一句,“跟劉大嫂差不多。”
陸衍看得上的軍嫂沒幾個,劉大嫂算一個,林嫂子也算一個,至于方秀梅、吳來娣之流……就兩個字,呵呵。
那江喬就放心了。
陸衍:“不過你這話挺有意思的。”放腦海里細細咀嚼,“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江喬斜他一眼,“你就想想趙師長和劉大嫂,再想想黃團長和范玲,朱副營長和方秀梅,鄭營長和吳來娣……是不是這個理?”
陸衍眨眨眼睛,促狹道,“那咱倆天生就是一家人,所以進了一家門。”
*
周安國跟陸衍幾乎是同一時間回家的,他本來昨晚吃完素面條就打算回家了,但突然來了緊急任務,只得加班到早上才能回家。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敲了敲門。
門一開,露出了李甜甜那張精神飽滿,猶如清晨的露水一般的臉蛋。
她上前挽住周安國的胳膊,撒嬌道,“安國,你怎么現在才回來啊,我肚子餓了,你快去做飯吧。”
周安國抬起頭,直直望向李甜甜,很想問她一句,你就沒看出來我剛通宵加班嗎,在你心里,我還沒那頓飯重要?
他忍了又忍,還是緩緩應了,“……嗯。”
李甜甜挽著周安國的胳膊進了屋,剛進屋,周安國就看到周佳言和周佳美坐在凳子上,小聲地哭泣。
周安國皺了皺眉,“這是怎么了?”
周佳言和周佳美用手背抹了抹眼淚,對視一眼,齊齊望向李甜甜。
李甜甜尷尬地道,“不是什么大事。”
周安國強忍著怒意,“不是什么大事?佳言跟佳美都哭了,你跟我說不是什么大事?”
李甜甜臉色一變,“你兇我?”
周安國抿抿嘴,“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甜甜不依不饒,“我不管,你就是兇我,好啊你,周安國,你怎么變成了這樣,以前你都不敢大聲跟我說話的,現在不僅吼我,還讓我餓著肚子。”
周安國揉了揉因為通宵而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沒搭理李甜甜,而是道,“佳言,你來說。”
周佳言小聲道,“我、我跟妹妹沒有買鉛筆跟草稿紙,被老師發現了,老師就讓我們罰站,還用竹條抽我們手心……”
周佳言跟周佳美今年八歲,晚上學一年,現在跟陸安一樣上小學一年級,而且還是同一個班的。
上學除了要帶學校要求的教材,語文和數學兩本課本,還要自備鉛筆和草稿紙。
周佳言和周佳美都沒有帶,一開始還可以找同學借,但時間久了,別的同學也不樂意啊,因為他們自個也要用,要是借給周佳言和周佳美了,他們用啥?
于是就被老師發現了,說他們兩個學習態度不端正,這才有了罰站和抽手心的事。
周安國挺疼兩個孩子的,李甜甜因為兩人以后一個會成為科學家,一個會成為大明星,也一樣慣著。
兩孩子還是頭一次受這樣的委屈,能不回家哭嘛。
周安國聽完全過程,看向李甜甜,“甜甜,我記得開學前,我有叮囑過你,讓你幫他兩訂課本還有買鉛筆和草稿紙。”
李甜甜辯解道,“我,我幫他們買課本了。”
那是因為他開學前一天想起來,又催了李甜甜一句,李甜甜才去買的。
周安國皺眉道,“那鉛筆和草稿紙呢?”
李甜甜扁扁嘴,“我忘了嘛。”小聲嘀咕一句,“我又沒生養過小孩。”
周安國眉頭都快打結了,“甜甜你……”
李甜甜才不樂意聽他嘮叨呢,“你又兇我,你變了。”
“我沒有兇你。”周安國道,“我只是在跟你講道理。”
周佳言和周佳美看周安國和李甜甜像是吵起來,兩孩子更害怕了,哇的一下哭出聲。
李甜甜看他兩哭了,心下更慌了,也開始抹起了眼淚,客廳里頓時亂糟糟的。
周安國看著哭成一團的一大兩小,頗有種養了三個小孩的感覺。
他仰倒在紅木沙發上,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嘆了一口氣。
這日子怎么就過得這么累啊。
*
林團長的愛人來得很快。
這天下午,江喬在院子里鋤草,今天天氣陰,太陽都被厚厚的云層擋住了,正是干農活的好天氣。
如今的小院雖然還不能跟劉大嫂那瓜果茂盛的院子比,但也自成一番風景。
小菜園子被格成一畦一畦,蘿卜剛長出纓子,青翠欲滴,西紅柿的苗把地皮都拱裂了,白菜擠得沒縫,向四周舒展。
澆完水,江喬直起身子,看著這一片喜人的翠綠,心里頭舒坦得不行。
“江嫂子,江嫂子,你在家嗎?”院子外頭傳來一個大嗓門,聽著聲音很是爽利。
“哎,我在。”江喬道,“你進來吧。”
院外走進來一個身穿藍色碎花上衣,黑色褲子,短頭發,上揚眉,丹鳳眼,看著很是干練的女人,她手里還牽著一個年紀大約九歲,看著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林團長的愛人林芳,還有他兩的兒子,林小虎。
林芳自我介紹,“我叫林芳,跟老林一個林。”拍了拍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道,“這是我兒子,林小虎,小虎,喊江阿姨。”又道,“我們一家人是一個姓。”
江喬眨眨眼,“說明這是特別的緣分。”
林芳哈哈一笑,這位江嫂子,還真有趣。
林小虎有些靦腆,縮在林芳身子后面,露出半個頭,抿抿嘴,才小小聲地道,“江阿姨。”
江喬喊來陸安、陸康和陸珊,“帶小虎哥哥去玩。”
林芳還是頭一回見陸家的三個小孩,細細一看,發現五官都長得很不錯。
陸安個子高點,也胖點,不過皮膚很白。
陸康跟陸衍長得最像,五官深邃,眼睛明亮。
陸珊簡直就是縮小版的江喬,是個像花兒一樣漂亮的小姑娘。
三個小孩長得都很白,島上日光烈,黑小子多,像他們三這么白的還真不多見,林小虎站在他們幾個中間,就像包了黑芝麻餡的湯圓。
等林小虎跟著陸安他們進了屋,林芳才不好意思地道,“他比較怕生。”又忍不住道,“我跟老林都是爽快人,不知道咋生個兒子,性子扭扭捏捏的,跟個小女孩似的。”
江喬笑道,“千人千脾氣,萬人萬模樣,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不同的性子,你瞧著小虎不好,我還覺著他好嘞。”指了指已經開始對著林小虎問東問西的人來瘋陸安,“要不咱倆換換。”
林芳輕推江喬一把,“我才不換。”又調侃道,“要換拿你小女兒跟我換。”
小姑娘長得多好啊,皮膚白白的,眼睛又大又圓,跟黑葡萄似的。
林芳眼里滿是羨慕,她就喜歡女兒,但跟林團長這么多年只生了一個兒子,瞧著這輩子是沒有女兒緣了。
江喬樂了,“那你可就挑走眼了,我們家老三,比老大還淘,也就是個女孩,不然早上房揭瓦了。”
林芳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秋老虎毒辣,雖然今天天氣好,但是林家住的離陸家遠,一路走來,也熱出了一身汗。
江喬見狀,盛了兩碗用紅糖水煮的地瓜粉給林芳和林小虎,“嘗嘗。”
林芳有些不好意思,想婉拒,“這……”
她是來學習的,哪有剛進門就吃人家東西的道理。
江喬把碗塞進她手里,眨眨眼,“嫂子,你不吃,小虎也得吃。”
林芳望向林小虎,果然,林小虎看著桌上滿滿的一碗地瓜粉,眼里滿是渴望,但就是不敢動勺子。
林芳頓了頓,拿起勺子嘗了一口。
林小虎見她動了,才松了一口氣,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地瓜粉,眼睛一亮,“哇,這個好好吃啊。”
林芳又吃了幾口,確實好吃。
地瓜粉就是紅薯粉,晶瑩剔透,像面條一樣,再配上加了姜片的紅糖水,最后放到涼水里湃過,吃起來嚼勁十足,既有紅糖的甜味還有一絲姜的辣味,冰冰涼涼,甚是解暑。
林芳把一碗地瓜粉吃盡,抹了抹嘴,“江嫂子,原先我們家老林跟我說,你做飯好吃,我還不信,這回真是不得不服了。”
她也見過江喬,印象里就是一個清麗脫俗的大美人,看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里想到做菜會這么好吃,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江喬愣了愣,這位林嫂子還真是位直性子的人,不過能聽出她的話里并沒有惡意,指了指林芳和林小虎面前的兩個空碗,“看出來了。”
林芳也愣了一愣,哈哈大笑。
陸安冷不丁地插了一句,“當然好吃啦,我媽可是紡織廠食堂的大廚。”
陸康補一句,“還、還在國營大飯店呆過。”
這下真把林芳給驚住了,真沒想到,江喬一個女人,居然還有這么精彩的履歷。
江喬說,“你也別叫我江嫂子了,聽著別扭,還顯老,喊我小江就行。”
這稱呼是挺顯老的,要是不說,哪里看得出來江喬已經生了三個小孩。
林芳從善如流道,“小江。”又道,“不瞞你說,我原先還打算過陣子再來你們家找你學著做醬貨、海鮮干的。”想著江喬剛來隨軍,要忙的事情肯定不少,“但我們家老林催得緊,他說饞你做的酸辣鴨爪饞得都睡不著覺。”
江喬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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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道,“那為了讓林團長睡個好覺,我一定傾囊相授。”
酸辣鴨爪、醬雞爪、醬雞心、醬鴨腸那些醬貨做起來真心不難,只要知道配方,調好料汁,再下鍋醬一遍就得了。
林芳恍然大悟道,“原來酸辣鴨爪這么酸是因為加了青桔子的汁。”
江喬的心思咋這么靈呢,家家戶戶都會用青桔子做蘸料,但沒有一個人想到拿去做料汁做酸辣鴨爪。
海鮮干做起來也不難,鳳尾蝦干主要是把蝦線蝦頭去干凈,黃蜆子亦然。
烤魷魚倒是需要點技巧,江喬說,“買魷魚的時候,不要一味挑選大的,體型小一點的魷魚肉質更加嫩滑。”
酸辣鴨爪腌好了,林芳嘗了一個,又酸又辣,十分開胃,她吃得贊不絕口,“難怪我們家老林回家天天念叨呢,這也太好吃了。”
江喬笑道,“嫂子你喜歡就行。”又道,“還有一種脫骨的做法,更加入味。”
林芳搖搖頭,“我知道脫骨,但做起來太麻煩了。”
江喬說,“不麻煩,嫂子你是不是直接用刀去的骨頭?”
林芳點頭。
江喬拿一只鴨爪給她做演示,“那樣當然難脫,想脫骨簡單,先用開水煮,再鎮到涼水里,反復三次,最后再用刀子沿著鴨爪手掌上的肉切割,這樣就容易多了。”
林芳恨不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全是做菜的小技巧,真的太實用了。
林芳看到放在一旁的芒果,“你要削芒果吃嗎,這芒果也太小了,我家有大的,我一會給你拿。”
江喬笑道,“這芒果不是直接吃的,我是想拿來做芒果干,所以專門選的這種不大不小的金煌芒。”
“芒果干?”林芳還是頭一回聽說。
江喬小聲道,“咱們島上供銷社賣的東西品種有點少,小孩兒嘴饞,我搗鼓出來給他們甜甜嘴。”
林芳深以為然。
誰說陸參謀長的媳婦十指不沾陽春水,半點不會做家務的,真要這樣,能把三孩子的零嘴都照顧到了?
她擼起袖子,“我來幫你。”
江喬道,“那麻煩嫂子了。”
做芒果干前,她抽空到客廳看一眼四個孩子。
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好嘛,江喬才離開一會,陸安這個小魔頭,就用陸衍的墨水筆把陸康、陸珊還有林小虎畫了個大花臉。
這還沒完,地上全是白色的碎紙屑,就跟漫天飛雪似的,一看,那一箱草稿紙已經空了小半。
四個小孩自覺闖禍了,排排站著,把手背在身后。
林芳是真沒想到,來陸家作客,居然把人家家弄的一團糟,雖然罪魁禍首是陸安,但要是林小虎不來,四個小孩也不會玩得這么瘋,她臉色頓時變了。
林小虎是個乖小孩,哪里闖過這么大的禍,看他媽臉色不對,登時嚇壞了,嘴巴一癟,就要掉金豆子。
陸安滿不在意地擺擺手,“小虎哥,你別哭啊,我媽跟林阿姨不會生氣的。”
生氣?
林小虎哭得更歡了,淚珠子大滴大滴地掉,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林芳:“小江……”
江喬:“怎么不玩了,接著玩啊。”
這話一出,四個小孩都愣住了。
陸康、陸珊、林小虎心想,他媽/江阿姨不會氣瘋了吧?
江喬從箱子里拿出一沓草稿紙,“你們撕的時候,不要從中間撕,要沿著邊邊撕,這樣能多撕幾下。”
陸康和陸珊對視一眼,媽好像真的沒生氣?
林小虎也愣住了,都忘了哭了。
哭到一半突然就不哭了,容易打哭嗝兒,林小虎一邊打著哭嗝兒,一邊呆呆地看著江喬,就好像見鬼了一樣。
江喬給林小虎沖了一杯陸衍找老鄉買的蜂蜜做的蜂蜜水,哄著他喝下去,等哭嗝兒漸漸止住了,才道,“江姨我真的沒生氣,就撕碎點紙,就值當我生氣了?那你也太小看江姨我了。”
林小虎抿一口溫熱的蜂蜜水,不好意思地小小聲道,“江阿姨,對不起……”瞧著神色還是很不安的樣子。
江喬沒接話,反倒是取下了掛在墻上的硬紙皮掛歷,用剪刀裁成大小不一的幾片,邊裁邊說,“你們撕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其實是可以拼起來的。”
四個小孩一愣,這他們還真沒想過。
林芳也沒想到,江喬居然會把掛歷給剪了。
這年頭的掛歷多是紙做的,過一天撕一頁。
江喬剪的這本掛歷,大部分也是用紙做的,但每個月份開頭的一頁,都是用硬紙板做的,摸著厚厚的,而且圖案很好看,上面還印著美麗又具有風情的掛歷女郎。
林芳心里惋惜,這掛歷多好看啊,居然剪了,真是可惜了。
江喬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她指了指桌上裁好的硬紙皮掛歷,“給你們變個魔術。”
也不見她怎么動作,三兩下就把硬紙皮掛歷給拼了起來。
四個小孩齊齊發出“哇”聲。
陸安興奮得不行:“這個好玩,這個好玩!”
招人
江喬又把其他幾個月份的‘掛歷女郎’給剪了, 說,“你們誰先拼好,我有獎勵。”
三小只相互對視一眼, 攏了攏自個面前的掛歷碎片, 學著江喬的模樣拼了起來, 誓要爭得頭籌,贏得獎勵。
林小虎看他們三拼的起勁, 哪還管什么哭不哭,闖禍不闖禍的, 也攏了攏自個面前的掛歷碎片, 開始專心致志地拼了起來。
四個小孩有事做了, 總算不吵不鬧了。
江喬跟林芳回了廚房, 江喬逗趣道, “幸好已經九月份了,要是一月二月,家里哪有那么多‘掛歷女郎’給他們剪。”
林芳說,“虧你舍得,那掛歷這么好看,你都肯剪了。”
江喬擺擺手, “這有啥, 再買不就成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林芳認真地看了江喬一眼, “你真灑脫。”
江喬笑道, “我這不叫灑脫,叫心寬。我們家三個小孩, 個頂個的能闖禍,我要是不心寬一點, 早被氣得一命嗚呼了。”
林芳:“呸呸呸,別說那些死不死的。”
江喬順著她的話呸了兩聲,“來,我們接著做芒果干。”
芒果干做起來不難,芒果去核切條,用糖腌制,再鋪在簸箕上曬干就行了。
這年頭糖金貴,江喬不敢放多,好在島上氣候好,日照足,金煌芒自帶一股甜味,倒是補足了糖分。
江喬專心致志地做著芒果干,林芳倒是時不時會看林小虎一眼,又喊他一聲,“小虎,在干嘛呢?”
得到林小虎的回應后,她才繼續干活。
估計是擔心林小虎又闖禍。
芒果干做好了,江喬還抽空做了一屜蜂蜜小蛋糕。
客廳里,小孩們也拼好掛歷了。
陸康拼得最快,然后是陸安,再是陸珊。
林芳夸獎道,“安安、康康、珊珊真棒,拼得又快又好。”
陸安翹起小尾巴,“要不是我剛才打了個盹,我能拼得更快。”
陸珊拆他的臺,“哥你要不是一會動動這個,動動那個的,第一就是你的了。”
本來應該是陸安拼得最快的,但這小子坐不住,屁股底下跟長了釘子似的。
陸安一噎:“你就說拼沒拼好吧。”
林芳又走到林小虎跟前,臉色一變,“你怎么才拼了一半。”
林小虎今年九歲,比最大的陸安都大了一輪,沒道理弟弟妹妹們都拼好了,他才拼了不到一半。
林小虎小心翼翼地睨了一眼林芳的臉色,囁嚅道,“我、我手比較笨。”
江喬端著蜂蜜小蛋糕出來,“你不是手笨,沒拼好這事,依我看,要怪你媽。”
林芳愣住了,伸出右手食指指著自個,驚訝地道,“怪我?”
“不怪你怪誰?”江喬掃了她一眼,“小虎本來拼得好好的,你時不時過去打攪他一下,就連在廚房,都要喊他一聲,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打斷,要換作是你,你也拼不好,要我說,小虎能拼出半幅,都算厲害的了。”
林芳有些赧然,“我有喊他這么多次?”
陸安舉手,嚷嚷道,“有,林阿姨你隔兩分鐘就要過來一次,我們都嫌你煩呢。”
林芳抬手想揍他,“信不信我揍你。”
陸安搖搖頭,“不信。”
林阿姨一點都不像會揍人的人。
林芳:“等你爸回來,我讓他揍你。”
陸安樂了,“我爸才不聽你的話呢。”
江喬接著說,“小孩子的專注力很重要,當他們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就讓他們專心地把這件事情做完,如果再三打斷他們,他們以后做什么事都不會認真,很容易就半途而廢。”
她經常會給三小只布置一些小任務,比方說擦桌子、收玩具啥的,在他們專心致志地忙碌的過程中,她不會打斷他們,也不讓陸衍打斷他們。
從小培養他們專心去做一件事,由小事及大事,以后做其他事情才會更加專注。
林芳小聲辯解,“我就喊了他幾聲。”
江喬:“那你在做事的時候,別人一直來打斷你,你樂意不?”
林芳不吭聲了,但神情中還有些不服。
江喬見狀,又問林小虎,“小虎,你覺得我說得對,還是你媽說得對?”
林小虎看了一眼江喬,又看了一眼他媽,小小聲道,“我覺得,江阿姨說得對……”頓了頓,“其實我一開始的時候拼的也很快,比安安還要快,但是媽你一直來喊我,我就忘了自己拼到哪了……”甚至還重拼了,所以才這么慢。
林芳愣了一下,因為她發現,她好像經常打斷林小虎做事。
就比方林小虎寫作業的時候,林芳就會時不時地過去問他要不要削鉛筆,又或是問他要不要吃水果……
一開始,林小虎寫作業都是一氣呵成的,被她多次打斷后,哪怕后來她不再打斷林小虎,隔一會林小虎自己也坐不住了。
意識到這一點,林芳也爽快認錯,“是媽的錯,以后你做事,媽不會打擾你了。”
江喬拍掌,“這就對了。”
有心人不用教,無心人教不會。
對待林芳這樣的聰明人,江喬點一下就行了,“來,吃蜂蜜小蛋糕。”
蜂蜜小蛋糕拳頭大小,烤得焦黃,外面是酥的,里面十分松軟。
陸安左右手各抓了一個,一口就咬掉半個。
陸康和陸珊的吃相比他文雅一些,吃得十分香甜。
林小虎還是頭一回吃到這么好吃的蜂蜜小蛋糕,一口接一口,上一口還在喉嚨里呢,下一口已經咬上了,吃得嘴角都是蛋糕屑。
配著蜂蜜小蛋糕一起吃的是江喬做的珍珠奶茶。
牛奶和茶葉一起煮的奶茶再加入木薯粉和水搓成的小圓子,再放入涼水里湃過。
奶茶香醇,既有牛奶的甜味,又有茶的清香,珍珠十分彈牙,富有嚼勁。
珍珠奶茶十分香滑,一個不留神,林芳就喝了個干凈,“這是啥,咋這么好喝。”
江喬:“這個啊,叫奶茶,是用牛奶和茶葉一起煮的,里頭的小圓子是用木薯粉做的。”眨眨眼,“當然好喝了,用的牛奶是奶站買的,一毛六一瓶,茶葉更是你們家林團長友情贈送。”
林芳意味深長地道,“老林給的是安吉白茶,三塊錢一斤,還有價無市哩。”
江喬笑道,“我這做酸辣鴨爪、醬貨、海鮮干的法子,可比白茶值錢多了。”
“這倒是。”林芳道,“不光這些,還得了一個做奶茶的方子,算下來,還是我賺了呢。”
也不知道人家這腦子咋長的,林芳就搗鼓不出這么多稀奇古怪又好吃的東西。
現在她對江喬的廚藝,可謂是心服口服了,“你這手藝啊,我看比做國宴的大廚都不輸。”
江喬心思一動,“嫂子,你知道島上哪里招大廚嗎?”
林芳隨軍隨得早,她性格又爽利,人緣不錯,消息靈通門路也廣,問她算是問對了。
林芳一拍大腿,“你可算是問對人了,我還真知道一個地方招大廚。”
江喬眼睛一亮,“哪呢?”
林芳:“就咱們島上學校食堂。”
海浪島有小學、初中和高中,三所學校外加育紅班共用一個食堂,今年四月份的時候,食堂的廚師長病退了,校領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接替人選。
林芳知道這個,是因為她是高中部的語文老師。
江喬本來是想去部隊食堂的,但是部隊有炊事班了,哪能輪得到她。
盤算了一下,學校食堂也挺好的,島上人口少,小孩更不多,一個年級平均下來才三個班,小孩子飯量小,算起來肯定比她原先呆的有上千號人的紡織廠食堂輕松得多。
林芳:“你要是想進學校食堂,我幫你找校領導。”
“那辛苦嫂子了。”江喬道,“若是不成也沒事。”
林芳:“就你這個履歷,我們校長要是看到了,非得求著你進學校食堂不可。”
江喬可是在國營大飯店呆過的,又在紡織廠食堂做了好幾年的大廚,現在去學校食堂做大廚,簡直是屈才了。
“不過……”林芳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神情。
“嫂子,你直說。”江喬道。
林芳往屋外看了看,小聲道,“不過,學校食堂滑頭多,我擔心你擺布不開。”
島上不少人都視學校食堂為渾水摸魚,養老的好去處。
為啥?
因為大人難糊弄,但小孩好糊弄啊。
就說現在那個暫代的大廚,那手藝,跟江喬的比差遠了,林芳在學校食堂吃過幾次飯,不是鹽放多了,就是煎糊了。
若不是他跟校領導有些親戚關系,且輪不上他呢。
也就是欺負小孩子不懂跟大人告狀,換批人吃試試,不把食堂屋頂給掀咯。
江喬聽林芳這么一說,更感興趣了,這個學校食堂,她還非去不可了,她倒是要看看,是有多滑頭。
見江喬不在意,于是,林芳拍了拍胸脯,“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她看了看天色,“時間不早了,今天有多叨擾,我跟小虎先回家了。”
江喬還沒來得及開口留飯呢,林芳就帶著林小虎馬不停蹄地走了,就像后面有鬼攆似的。
江喬忍不住搖頭笑笑,這個林嫂子。
林芳回到家,林團長迫不及待地迎上來,“我的酸辣鴨爪咋樣了。”
林芳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遞過去一個鋁飯盒,“都在這呢。”
林團長打開鋁飯盒,摸出一個酸辣鴨爪,兩口就吃掉了,“喲,還是無骨的,省得我吐骨頭了。”
林芳:“是這個味吧?”
林團長嘴里含著鴨爪,囫圇道,“對,就是這個味。”
他把酸辣鴨爪吃了大半,才有心思問,“見著老陸媳婦了,人咋樣?”
“挺好的,長得好,性子也好。”林芳想了想,“很對我胃口。”又道,“對了,你知道人家原來在國營大飯店呆過,又在紡織廠食堂當了幾年大廚不?”
“知道。”林團長說,“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去跟她學廚藝啊。”
林芳感慨,“小江廚藝是真的好,她要是去了學校食堂,我們這些師生就有口福了。”
林團長點點頭,猛地抬起頭,“等會,學校食堂?”
林芳:“對,小江托我幫她找一份工作,學校食堂不是正好招人嘛,明兒個我就把她的簡歷拿去給校長看,若是通過,估計不用多久就上任了。”
林團長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
林芳摸了摸自個的臉蛋,“咋了,我臉上有東西?”
林團長,“沒有,不過你最近避著點陸衍走。”
林芳一腦門霧水,“為啥?”
“你想啊,人家小兩口分隔了這么多年,小江才來隨軍多久,你就給人找了份工作,要忙起來,哪還有心思理老陸……”
林芳一拍腦門,“壞了。”
*
又過了幾日,江喬院子里種的韭菜熟了。
韭菜熟得快,一半直接照太陽,長得綠蔥蔥的,一半用棉布蓋住,長一茬韭黃。
江喬正盤算著,韭菜做韭菜盒子,韭黃做韭黃包子。
就見林芳鬼鬼祟祟地從院子外邊探出一個頭,壓低了聲音道,“小江,小江,你們家陸參謀長在家不?”
江喬:“不在。”
林芳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氣,“不在就好。”
“咋了?”江喬學著她的樣子,左右看了看,也沒看著什么呀。
林芳故作神秘:“以后你就知道了。”
林嫂子都開始打起啞謎了?
江喬索性不想了,“嫂子,你找我啥事?”
林芳這才想起正事,“我幫你跟校長說了,校長說跟其他幾個領導商量一下,要是沒問題,國慶過后就可以上任了。”她拿出小鋤頭,“我來是來找你去后山挖筍的。”
“筍?”江喬也去過后山,但沒見著有筍啊。
“你剛來,不知道。”林芳道,“后山有一片竹林,長一種叫做‘四方筍’的小竹筍,可以炒菜,也可以做腌筍,口感特別好。”
江喬眼睛一亮,“嫂子你等我一會。”
“去拿鋤頭啊?”林芳道,“不用,我幫你帶了。”
江喬把手上的韭菜和韭黃給她看,“不是,我想包韭菜盒子還有韭黃包子,帶一點在路上吃,嫂子要不要嘗點?”
林芳很想說自己已經吃過飯了,但想到江喬的廚藝,咽了咽口水,“那就來點。”
韭菜盒子和韭黃包子不用半個鐘就做好了,有這兩樣好吃的堵住三小只的嘴,他們也不鬧著跟去后山了。
江喬手上挎一個竹籃,里面放了韭菜盒子和韭黃包子,再裝一壺酸梅山楂汁,“嫂子,我們走吧,對了,你知道后山哪兒有野生金銀花嗎?”
“知道,跟竹林離得不遠。”林芳問,“你找金銀花干嘛,曬干了泡水喝嗎?那不如找點野菊花,那玩意不僅好喝,還下火呢。”
江喬說,“不是用來泡水,我知道一個方子,用薄荷和金銀花可以做一種去痱子的花露水,陸衍他苦夏,一到夏天,后背、大腿,全是痱子,我就想弄了給他擦。”
林芳剛想夸一句,小兩口真恩愛,但看江喬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又把話咽了下去。
要不恩愛,能生三個孩子?
林芳:“到時候方子也給我一份,我們家老林也愛長痱子。”
海島天氣熱,又潮濕,部隊發的74式海軍服還不透氣,野外訓練一天下來,能悶出一身痱子。
陸衍就跟江喬說過,東南西北每個方位駐守邊疆的士兵都有各自的‘職業病’,像他們南方的,長一身痱子,又癢又疼,簡直是酷刑,再說西北的,風沙大,太陽烈,多少士兵年紀輕輕的,面容就彰顯滄桑,二十來歲的小伙,看著像三十來歲的。
江喬點頭應下,“要是有其他人需要,嫂子你盡管跟他們分享。”
后山離軍屬院有不短的距離,走路要一個鐘,還不包括上山的路程。
中途歇了一會,江喬把韭菜盒子和韭黃包子拿出來,遞給林芳,“嫂子你嘗嘗。”
林芳把韭菜盒子掰成兩半,金黃的餅皮夾著翠綠的韭菜和黃色的雞蛋,看著甚是誘人,光聞著就要流口水了。
她咬了一口,餅皮酥脆,韭菜雞蛋餡鮮美多汁,“就是這個味!”
林芳是三秦省人,韭菜盒子,從小吃到大,自從來了海浪島隨軍,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么正宗的韭菜盒子了。
連吃了三個還不足興。
江喬樂了,“嫂子你別光吃韭菜盒子,這韭黃包子也不錯。”
韭黃雞蛋餡的包子,各個包的如同嬰兒拳頭般大小,皮薄餡大,咸香味美,吃得林芳直打飽嗝。
林芳灌一口酸梅山楂汁,解掉嘴里的油膩,“這要是讓我們家老林發現,他一準賴在你們家,央著你天天給他做韭菜盒子、韭黃包子吃。”
林團長和林芳一樣是三秦省人。
江喬更樂了,“這值當什么,林團長要是喜歡,等會回去的時候,你上我家拿一屜,正好蒸多了,我還怕放壞了呢。”
江喬說的是實話,韭菜、韭黃都不是什么值錢的金貴玩意,韭菜不到一個月就能長一茬。
林芳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又道,“天天上你們家又學又吃又拿的,我還怪不好意思的哩。”
江喬嗔道,“這話說的,要不是嫂子你,我哪能知道學校食堂招工的消息,還有后山的四方筍和野金銀花,要不是嫂子你領我來,我到猴年馬月才能找到。”
說說笑笑,就到了后山。
林芳領著江喬七拐八繞,繞到了一片開闊的竹林。
剛下過雨,四方筍破土而出,伸著尖尖的腦袋,半個身子埋在土壤里,看著甚是喜人。
林芳和江喬二話不說,從背簍里掏出小鋤頭,開始挖了起來。
林芳先用鋤頭拋開四方筍旁邊的土,然后順著筍身慢慢往下挖,等到快挖到筍的根部,再用鋤頭輕輕一挑,一棵胖乎乎的四方筍就被挖了出來。
林芳剛想指點江喬兩句,發現她已經忙活上了,而且瞧著十分熟練,暗自點頭,小江是個干活的料。
竹林涼風簌簌,干起活來一點也不熱,很快,兩人身上的背簍就裝滿了四方筍。
江喬抬頭看了看天,太陽開始西斜了,“嫂子,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吧。”
林芳應了,別看現在天色還早,下山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要是等到天邊露出晚霞再回去,下山下到一半準摸黑。
江喬邊走邊道,“野金銀花在哪?”
“就在前面不遠處,跟咱們下山是一條路。”林芳把手放在眼睛上方,張望了一下。
果然沒走多遠,兩人就碰到一大片的野生金銀花。
黃白色的金銀花一簇一簇的,江喬采了一些放進背簍里,“這些應該夠了。”
林芳也采了一點,準備拿回去曬干泡金銀花茶喝。
兩人接著往山下走,走到還差三分之一的路時,林芳突然“哎呀”一聲。
江喬趕緊道,“嫂子,你沒事吧?”
林芳擺擺手,“我沒事。”她往腳底下看了看,“我好像踩到洞了。”
江喬順著她的目光往地上看,眼睛一亮,“你是踩到洞了,還是個兔子洞。”
“兔子洞?”林芳眼睛也亮了,兔子洞,說明里面有兔子啊。
要是能抓到兔子就好了,這年頭物質匱乏,缺衣少食的,能抓到兔子,給家里添個味,多美的事。
江喬以前在鄉下呆過一陣,跟著別人學過怎么掏兔子窩。
她先繞著兔子洞轉了幾圈,看到洞邊有散落的泥土,看著像是兔腿撲騰出來的,低聲道,“這里面肯定有兔子。”
林芳學她壓低了聲音,怕驚到兔子,“那咱怎么抓啊?”
江喬想了想,“等會咱們去拾點柴禾,點燃了然后塞進兔子洞里,兔子受不了煙味,肯定會竄出來的。”
林芳:“這法子好。”
兩人撿了些枯葉和枯枝,山上什么都不多,就這些多。
江喬又繞著兔子洞轉了轉,果然在剛才那個兔子洞所在的小山坑背面,又發現了一個兔子洞,登時樂了,“狡兔三窟啊。”
要是點了柴禾,熏了煙,小兔子們說不定從另一個洞鉆出去,到時候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為了保險起見,江喬仔細查看,確定了只有這兩個洞。
兩人把背簍清空,竹筍和金銀花倒在一旁的空地上,蹲在兔子洞前。
江喬點燃了枯葉,塞進兔子洞里,給林芳使了個眼色。
林芳會意。
沒幾分鐘,枯葉就燃起了陣陣白色的濃煙,江喬依稀感覺到兔子洞有悉悉索索的動靜,趕緊喊了一聲,“嫂子!”
話音剛落,林芳那頭的兔子洞,果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耐不住濃煙,撲騰一下從洞口竄了出來。
林芳眼疾手快地抓住它的一對長長的大耳朵,扔進背簍里,欣喜地大喊,“我抓住了。”
有了開頭彩,很快,接二連三的兔子就耐不住濃煙,從兔子洞里竄了出來。
抓兔子
江喬數了一下, 一共跑出來八只兔子,跑掉了三只,她跟林芳抓住了五只。
林芳一屁股坐在地上, 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哎喲, 累死我了。”
野兔子靈活,抓起來還真不容易。
她掃了江喬一眼, 哈哈大笑,“哎喲, 小江, 你的臉。”
江喬摸了摸自個的臉, 問道, “我的臉咋了?”
林芳笑得肚子疼, “像個花貓。”
江喬樂了,“要是有鏡子,嫂子你也該看看自個的臉,也是個大花貓。”
兩人剛才又是燒枯葉,又是抓兔子的,弄得臉上臟兮兮, 可不就是兩只大花貓么。
林芳看著背簍里活蹦亂跳的兔子, 心滿意足地道,“有這幾只小東西, 變成花貓我也認了。”
不過, 抓了五只兔子,該咋分?
江喬:“嫂子你多拿一只。”
林芳搖頭, “多的那只你拿,第一, 兔子洞是你發現的,第二,你們家孩子多,就這幾只兔子,分到嘴里才幾口肉。”
野兔子皮毛是灰色的,小小一團,看著確實肉不多的樣子。
林芳都這么說了,江喬也不推讓,把多的那只野兔子塞到自個的背簍里。
兩人把野兔子敲暈,把四方筍和金銀花塞回去。
抓野兔子花了不少時間,下山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這一趟上山,收獲滿滿,不僅有四方筍和金銀花,還抓到了野兔子。
兩人滿臉興奮,腳步輕快,沒一會就到了山腳。
林芳正跟江喬請教,野兔子要怎么做才好吃,迎面突然走過來一個人。
“林嫂子,江嫂子,你們兩這是打哪兒回來啊。”
范玲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不住地上下打量著兩人。
林芳快言快語,剛想說她兩從山上回來,挖了四方筍,撿了金銀花,還抓到了好幾只野兔子。
江喬伸手在背后扯了扯林芳的袖子,林芳立即會意,改口道,“就去了趟后山。”
“真的?”范玲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背簍上轉了轉。
江喬坦蕩地回望范玲,“真的。”她可沒騙范玲,“范嫂子,我們要是真弄到了什么好東西,至于弄得這么狼狽嗎?”
范玲看了看兩人,臉上黑乎乎的,衣服也刮破了幾道痕,確實看著挺狼狽的模樣,“這才說明你們真弄到了啥好東西呢。”要光是上山撿了點柴禾,指定沒這么狼狽。
范玲擠了擠眼睛,“林大妹子,小江,咱們都是鄰居,有啥好處別偷摸藏著啊,給我分享分享。”
江喬把背簍拿下來,扯掉上面蓋著的棉布,“真沒啥好東西,就挖了四方筍,采了點金銀花。”
范玲伸長了脖子望了望,果然,竹簍里只有四方筍和金銀花。
范玲隨軍時間不比林芳短,林芳知道后山有竹林的事,她也知道,還經常去挖嘞,四方筍對她來說,還真不是什么金貴玩意,至于野金銀花,漫山遍野都是,更不值錢了。
她失望地道,“切,下午三點那會我就看你們上山了,折騰到這個點才下山,還以為你們弄了啥好東西,沒想到就這。”
江喬道,“是啊,就弄了這點東西。”
范玲哼了一聲,便走人了。
江喬和林芳接著往回走,林芳問,“小江,你剛才為什么不讓我跟范玲說實話。”
江喬說,“嫂子,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得到好處靜悄悄,吃點小虧呱呱叫’。”
“得到好處靜悄悄,吃點小虧呱呱叫……”林芳重復了一遍江喬的話,細細品道。
“對,就范嫂子那人,要是知道我兩在后山抓到兔子了,指定宣揚得整個軍屬院都知道了。”江喬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說不準還會說咱倆小布爾喬亞,挖社會主義墻角呢。”
江喬沒說的是,剛才看到范玲背著這么大一個背簍,足足比她們兩個的大了一圈,一看就是個貪心的人,要是讓她知道,后山能抓到兔子,指定天天往后山跑,到時候野兔子被她抓絕跡可咋整?
江喬剛才是故意放走了幾只,等來年公兔子和母兔子又生了小兔子,她再來抓,打著一個生生不息的主意,以后年年都有野兔子吃。
林芳深以為然,“小江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了。”
江喬回到家,推開門,“孩兒們,我回來了。”
陸衍已經從部隊回來了,正跟三小只分著吃韭菜盒子和韭黃包子呢。
江喬望一眼,“吃著呢。”
走到廚房,拿了一屜韭菜盒子和韭黃包子,給了院子外邊站著的林芳,“嫂子,回去熱一下就可以吃了,餅皮里都鎖著油,一熱味道就出來了。”
送走林芳,陸衍問,“你這是在泥地里滾了一圈啊?”
江喬臉上臟兮兮的,衣服也有幾道劃痕,看著確實像在泥地里滾了一圈。
還好她提前換了一件舊衣服出門,要是新衣服弄臟了,可心疼了。
江喬擺擺手,示意陸衍過來,神秘兮兮地道,“你猜我弄到了什么?”
陸衍配合地湊過來,“弄到了啥?”
“弄到了這個。”江喬把金銀花和四方筍撥到一邊,露出背簍里的三只灰色的野兔。
一只野兔正好醒了,撲騰了一下后腿。
陸衍驚訝出聲,“從哪弄的啊。”
“后山上弄的。”江喬得意地道,“我跟林嫂子合力抓的。”
陸衍豎起大拇指,“你們可真行。”
三小只還是頭一回見到野兔,他們三頭挨著頭湊到背簍邊,陸安說,“哇,這野兔子好小啊。”
野兔比家兔小上一圈,看著只有家兔的半個大。
陸康咽了咽口水,仰起頭,“好、好吃嗎?”
江喬也沒吃過,“應該跟家兔的味道差不多。”
陸珊:“兔兔這么可愛,可以不吃,然后養著嗎?”
“不成。”江喬道,“要是養在家里,別人問我們兔子哪來的,那我們咋說?”
陸珊扁扁嘴,“那行吧。”攥著小肉手揮了揮,“我要吃三大碗。”
晚上就做兔肉和四方筍,吃個新鮮。
三只野兔子,三種做法。
兔肉清理干凈,涮上蜂蜜,用柴火烘烤,脂肪被燃燒滴下的油脂落在炭火上,伴隨著誘人的滋滋聲的是三小只咽口水的聲音。
剩下兩只野兔的兔肉一只做了干煸,一只用沙姜爆炒。
四方筍剝去筍皮,露出青白色的筍身,沿著筍身斜切成片加入青紅辣椒翻炒。
三碗兔肉一碗四方筍炒辣椒,菜色簡單卻十分美味。
野兔子雖然沒有家兔肥美,但肉質鮮嫩,十分有嚼勁。
蜜汁烤兔肉表皮微微焦脆,肉香濃郁,甜蜜誘人,干煸兔肉又麻又香,辣味十足,沙姜炒兔肉比之前面兩種又多了一些沙姜的獨特風味。
四方筍肉質肥厚,口感脆嫩,清脆爽口。
這頓飯把三小只吃得肚圓,就連陸衍都打了個小小的飽嗝兒,可見吃的是很滿意了。
吃飽飯,三小只消了一會食,就趴在客廳的茶幾上寫作業。
陸安寫一年級老師布置的作業,陸康和陸珊則寫江喬給他們布置的大字。
寫了一會,江喬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九點了,拍拍陸安和陸珊的屁股,“上樓休息去。”又跟陸康說,“老二你留下來。”
陸安眼珠子轉了轉,大聲道,“媽,你偷偷給哥好吃的,不帶我們。”
陸衍:“沒錯,我們要給他加餐,吃竹筍炒肉,你兩吃不吃?”
陸珊拉了拉陸安的衣角,小聲道,“笨,爸跟媽肯定有話要跟二哥說,我們睡我們的覺去。”
陸安也轉過彎來了,一聲不吭,跟著陸珊上樓了。
兩孩子年紀小,但很機靈聰明,大概猜出江喬是要跟陸康談談關于他結巴的事。
陸安和陸珊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陸康這樣結結巴巴,一句話要磕絆好久才能說完整是很不正常的。
兩小只上樓了,客廳里只有江喬、陸衍還有陸康在。
陸康不安地攥著衣角,不知道江喬留他下來要說啥。
小腦袋瓜不停地琢磨著,好像最近也沒犯啥事啊,也就是跟育紅班的小伙伴在小溪邊打水漂,去樹上掏鳥窩,用自制彈弓把稻田旁的稻草人的頭打掉了罷了……除掉這些,他也沒做啥壞事啦。
陸衍掃一眼就知道這小子在想啥,瞪眼道,“不是要跟你算那些帳。”
“哦。”陸康吐了吐舌頭。
江喬從廚房里拿出一個大西瓜,用刀切成幾瓣,“我們邊吃邊說。”
朝樓上喊一句,“別在樓上躲著做小耳朵,下來吃東西。”
陸安揪一下陸珊的小辮子,兩個小孩噔噔蹬地從二樓跑下來,陸安說,“我就說瞞不過咱媽吧,虧你想的出來,還在樓上藏著偷聽,媽一下就發現了。”
陸衍把西瓜分給三兄妹,自己也拿了一塊啃著,邊啃邊問,“老二,你這結巴是啥時候有的。”
陸康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張張嘴,卻說不出話。
陸安把西瓜皮放下,“我說吧,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有不對的地方老二和老三你們補充。”他掃一眼江喬,“他結巴,應該是姥姥嚇的。”
江喬皺緊眉頭,“你仔細說。”
陸安:“我們剛搬到姥姥家的時候,媽你工作正忙,我記得白天黑夜都要上班,是姥姥在帶我們。”
江喬也記得那段時間廠里接了一個大單,不僅工人們忙碌,廠領導還特意下了命令,食堂通宵開放,給工人提供餐點,所以那陣子她每天忙得腳后跟打后腦勺,沾床就睡。
當時陸安年紀大點,陸珊年紀最小不懂事,陸康中不溜秋,陸安都跟在院子里其他哥哥姐姐的后頭玩,陸珊在搖籃里睡覺,就陸康跟白雅芬接觸得最多。
陸安:“姥姥兇,老二一說不對話就訓他。”
陸衍皺緊眉頭,“老二,是這樣嗎?”
陸康點了點頭,“我、我當時剛學說話,喊人容易喊錯,喊姥姥叫魯魯,喊舅舅舅媽叫久久,姥姥就特別嚴厲的訓我,說我說話怎么這樣,或者說,我應該怎樣說話。”
陸康畢竟是個小孩,記得不太清了,但白雅芬訓他只有比記憶中更嚴厲的。
他抿抿嘴,“后來,我一張口就害怕,害怕姥姥訓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結、結巴了。”
江喬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緊,深吸一口氣,然后呼出去,望向陸康,“老二,你結巴是因為害怕姥姥,對不對?”
陸康猶豫著點點頭。
江喬說,“那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京市,到了海浪島,海浪島離京市將近三千公里,坐火車足足要坐七天,也就是說,只要我們不想,姥姥就見不著我們。”
以后就見不著姥姥了?沒想到搬來海浪島還有這種好處,陸康眼睛一亮。
江喬繼續溫聲道,“那你知道,姥姥今年多少歲了?”
陸康遲疑地搖搖頭。
“姥姥今年已經五十歲了。”江喬道,“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你就見不著姥姥了,要是快的話,可能,三年,五年,今年,明年,也說不定。”
陸衍愣了一下,望向江喬,這話聽著怎么有點咒白雅芬去死的意思?
江喬斜他一眼,意思很明顯。
她都跟我大嫂謀算我的工作,把我們趕出家門,還害我兒子結巴,就不興我咒她幾句?
陸衍摸摸鼻子。
陸康眼睛更亮了。
江喬接著道,“現在醫學比以前昌明多了,其實結巴很好治的,我已經幫你想了好幾個法子。”
從做了那個預知夢到現在,江喬一刻也沒有忘了陸康結巴的事,只是接二連三的事情太多,加上她需要花時間整理出一套給陸康的治療結巴的方案,才拖到現在。
“第一,說話結巴,那咱就多說,說得多了,話就通順了。”江喬道,“從明兒個起,你必須每天跟別人對話一百句,這個別人,不拘是我、你爸,老大老三,或者是你育紅班的同學,反正你心里要有個數,要說夠一百句,而且是長句。”
一天說夠一百句話真不難,陸安這個話癆,一天能說好幾百句,但陸康話少,基本不說話,這對他很有些難度。
陸康覺得說話很累,但一想到能改掉他說話磕磕巴巴的毛病,還是點頭應了。
江喬繼續說,“第二,也是從明天開始,你們三跟著我學唱歌,念詩,說繞口令。”
俗話說得好,‘唱戲無結巴’,再嚴重的結巴,在唱歌的時候都能和常人一樣流利,這個對陸康來說不難。
唱得多了,繞口令說多了,再多念詩,也是一樣能很好地改善結巴。
“最后。”江喬循循善誘,“老二,你有沒有想過,你說話結巴,是因為你說話太快了,急著想表達,但是如果你說慢點呢,說慢點是不是就不急了,這樣咬字清晰,別人也聽得清。”
陸康眼睛一亮,這他還真沒想過誒,試著放慢速度說了一句,“好,的,媽。”
雖然聽起來有點卡頓,但真的結巴不那么明顯了。
陸康差點哭出聲,原來結巴真的能改。
說白了,他結巴主要是因為白雅芬給他的心理壓力。
現在知道了海浪島離京市十萬八千里,而且他姥姥說不定……,小孩不緊張了,治好結巴只是遲早的事。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江喬起來,先是領著三小只唱歌。
她搜腸刮肚,找到一首軍歌,“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三小只跟著唱,“日落西山……”
三小只嗓音稚嫩,雖說唱不出軍歌嘹亮的那個味,但又唱出了另一種味道。
領著他們三唱了三遍,陸安和陸珊想出去玩了,江喬擺擺手讓他兩走,繼續教陸康念繞口令,“一位爺爺他姓顧,上街打醋又買布……”
陸康念的磕磕巴巴,“一、一位,老、老爺爺……”
江喬提醒他,“可以念慢點。”
念了幾遍繞口令,陸康的磕巴還是沒有明顯改善,江喬也不心急,改結巴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半會。
晚上,陸衍從部隊回來,問吃什么。
江喬說,“吃魚。”
下午,林芳來了一趟,通知江喬學校領導同意她去學校食堂的事,還帶來了兩條黃花魚,所以今晚的主菜就是這兩條黃花魚。
一條清蒸,一條紅燒。
飯菜上桌,江喬邊吃邊跟陸衍說了她下個月要去食堂上工的事。
陸衍很驚訝,“你要去學校食堂做廚師?”
“不是廚師,是廚師長。”江喬糾正,“廚師有很多個,廚師長只有一個,管整個廚房,所有廚師。”
江喬也沒有想到,校領導會同意讓她當學校的廚師長,而不是大廚。
但又一想,光是大廚,校領導哪用商議那么久,憑江喬的履歷,隨隨便便就進了,但廚師長不一樣,直接參與管理整個廚房的廚師以及其他雜務,是極其重要的崗位。
“這啥時候的事。”陸衍道,“怎么你一點口風都不露。”
“也就最近的事,老大去上小學了,老二和老三上了育紅班,你又要去部隊,我一個人在家里也沒什么事,就托林嫂子幫我找了份工,現在確定下來才告訴你的。”
陸安哇了一聲,“媽,你要來我們學校做廚師長啊。”
“咋了,不樂意?”江喬掃他一眼。
陸安腦袋搖成撥浪鼓,“非常樂意。”吐槽一句,“你是不知道食堂的飯菜有多難吃。”
聞言,陸衍來了興致,“多難吃?”
陸安:“相當之難吃,跟媽做的菜完全不能比。”
陸康木著小臉,“爸,你、你喝過有沙子的雞湯,吃過沒放鹽的炒青菜嗎?”
陸珊接嘴,“還有辣死人的麻婆豆腐,齁咸齁咸的西紅柿炒雞蛋!”
別看三小只年紀小,對美食可謂是如數家珍。
食堂的菜難吃,其他同學可能嘗不大出來,因為這年頭大部分人家做菜,為了節省,調料都是很少放的,畢竟金貴,所以吃起來味道自然不好。
而江喬廚藝好,火候控制得好,舍得放油放醬料,還舍得花錢,天天大魚大肉的。
所以三小只的胃跟嘴早都被養刁了。
之前不說,是因為其他同學都沒吭聲,現在他爸問了,他媽還要去做廚師長,那當然要告狀啦。
陸安:“我有的同學,還在菜里吃到過魚鉤和頭發呢。”
江喬之前聽林芳說過,學校食堂差勁,但沒想到會差勁到這個地步。
她皺緊眉頭,“那就沒人跟校領導反饋?”
這個陸衍倒是知道,“怎么反饋,學校食堂的工人,大多跟校領導沾親帶故的。”
江喬懂了,到哪都有裙帶關系。
陸衍掃一眼三小只,小聲道,“沒事,你進了食堂別忌諱他們,放心的大展拳腳,啥事都有我在后頭給你撐腰呢。”
江喬嗔他一眼,“那先謝謝你了,陸參謀長。”‘陸參謀長’四個字尾音上翹,勾的陸衍心癢癢的,又道,“不過,我覺得要真鬧出啥事,說不準校長幫的是我,而不是他們嘞。”
她名聲在外,從方秀梅跟吳來娣那事,軍屬院的人就知道她不好惹,海浪島就這么大,一傳十,十傳百,要說校長一點都不知道她‘厲害’,那是不可能的。
而校長要真是想和稀泥,那怎么會招一個她這樣‘厲害’的人。
依江喬推斷,估計校長也是苦這幫關系戶很久了,所以才招她進去整治呢!
說了一會話,陸衍吃得差不多了,掃一眼桌上,江喬、陸康和陸珊的面前都吐了不少魚刺,就陸安桌上啥也沒有,一看,這小子都不吃魚,光在那挑配菜吃呢。
陸衍皺眉,“老大,你怎么都不吃魚。”
陸安扁扁嘴,“我不愛吃魚。”
“嚯,你不愛吃就不吃了?那我還不愛吃海鮮呢,出海了不也得一天三頓吃海鮮。”陸衍道,“你就是慣的,以后必須每隔兩天吃一次魚,吃習慣了就覺得好吃了。”
陸安不樂意了,嚷嚷道,“天天逼我吃我不喜歡的菜,等你們老了,我也天天讓你們吃你們不喜歡的菜。對了,你們不喜歡吃啥?”
陸衍和江喬對視一眼。
江喬:“麥乳精!”
陸衍:“肉罐頭!”
陸安:“好,我記住了,以后天天給你們吃這些。”
江喬嘴角上翹,“記得是福字號的麥乳精,我最不愛吃的就是那個了。”
“沒問題。”陸安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陸衍忍著笑意,掃這小子一眼,“老大,你可要說到做到啊。”
陸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飯畢,陸衍收拾桌子。
三小只照例伏在桌子上寫字,陸衍接著看沒看完的書,江喬把衣服拿出來縫補。
時間不急不慢地走到了九點,陸安打了個哈欠。
江喬把三小只趕回房間休息,跟陸衍回到了兩人的房間。
江喬道,“趴下,把衣服脫了。”
面子何在
陸衍緊張地松了松衣領, 咳嗽一聲,“……脫、脫衣服干嘛。”
海浪島天氣雖熱,但他大多是穿著背心睡的。
腦海里突然回憶起, 晚上吃飯的時候, 江喬喊他的那聲‘陸參謀長’。
心里還怪癢癢的。
陸參謀長, 這個稱呼也不是沒人喊過,但怎么這四個字到了他媳婦嘴里, 就變得這么纏綿呢。
江喬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想歪了, 嗔道, “想啥呢。”舉起手里的玻璃瓶子, “讓你趴下, 脫衣服, 是要給你擦花露水。”
陸衍不著痕跡地把解扣子的手挪開,“什么花露水?”
江喬:“你又忘啦,擦痱子用的花露水。”
陸衍還真忘了,最近事很多。
海浪島天氣熱,又潮濕,海軍服還厚, 他一年四季都長痱子, 部隊里跟他一樣長痱子的人多了去了。
不過,男人嘛, 忍忍就過去了。
他自己都不在意, 沒想到江喬一直記得,還去后山給他采了金銀花, 弄了擦痱子用的花露水。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好,陸衍心里就像沖過一股暖流, 軟聲道,“媳婦……”
江喬舉起手,握一下,“打住。”不敢直視他含情的雙眼,嘟囔道,“不就是弄了瓶花露水嘛,搞得像我送了你什么金貴的禮物一樣。”
陸衍一把將她抱起來,轉了個圈,“你就是老天爺送給我最金貴的禮物。”
江喬漲紅了臉,拍著他的肩膀,急道,“你快放我下來!”意識到自己說話聲太大了,趕緊壓低了聲音,“別給孩子們聽到了。”
陸衍:“沒事,聽到就聽到。”眼里劃過一絲得意,“我把門鎖了,他們進不來。”自打上回在廚房親熱被陸安打攪,他就學乖了。
江喬從他懷里跳下來,“好啦,快點擦花露水,你那身痱子還想不想好了。”
陸衍彎了彎嘴角,對媳婦的小別扭十分受用。
他媳婦怎么就這么可愛呢?
陸衍脫了衣服光著身子躺在床上,久久沒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涼意,扭過頭,“媳婦,怎么了?”
江喬用食指輕輕劃過他后腰處一塊圓形的疤痕,“這是哪來的?”
陸衍滿不在意地道,“哦,這個啊,中了一槍。”他敏銳地察覺到江喬的心情不對,趕緊補充道,“沒事,這是小傷。”
江喬指了指他后背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揚聲道,“你跟我說,這些都是小傷?”
陸衍直起身,環住江喬,“戰場上刀槍無眼嘛。”
江喬忍住氣,拍他一把,“趴回去,我給你擦花露水。”
陸衍敬了個禮,“遵命,大領導。”
江喬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拿起裝了花露水的瓶子,扭開瓶蓋,倒一點在手上,細細涂抹在他身上長痱子的地方,邊擦邊問,“什么感覺?”
陸衍吸了一口涼氣,“嘶,涼涼的。”
因為加了薄荷,擦起來有一種涼涼的感覺。
江喬擦花露水的手頓了頓,突然問道,“老二結巴的事,你不怪我嗎?”
陸衍感受著媳婦柔軟小手的撫摸,困意上涌,聲音含糊地道,“怪你干嘛……”
“怪我照看不力。”江喬抿抿嘴,“如果不是我的疏忽,老二不會年紀小小就結巴了。”
陸衍抓住江喬的手,直視她的眼睛,“怪你?為什么要怪你。我不在你身邊,你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若說要怪,第一個要怪的應該是我這個不在他們身邊的父親。”
良久,江喬才嗯了一聲。
后背擦完了,江喬問,“還有哪里長痱子?”
陸衍:“大腿那里也長了。”
江喬抬抬下巴,“褲子脫了。”
陸衍緊緊攥住自己的皮帶,結巴道,“脫、脫什么褲子。”臉色緋紅,“那里我自己擦。”
江喬笑出聲,“你什么時候跟老二學的,還變結巴了。”嗔他一眼,“都生了三個娃了,害羞什么。”
陸衍梗著脖子,“誰說我害羞了。”褲子一脫,閉上眼睛,“來,隨便你擦。”
他大咧咧地把褲子脫了,江喬反倒害羞了,扭過臉,把裝著花露水的瓶子塞他懷里,“不擦,要擦你自己擦。”
說完,把被子一掀,鉆了進去。
陸衍自個擦完了,扭頭一看,江喬已經把被子蓋住頭,縮成一個小蠶蛹了,他忍著笑,“不理我啦?”
被子里傳出江喬模糊的聲音,“不理,睡覺。”
陸衍將‘蠶蛹’連人帶被子抱進懷里,拍了拍,笑道,“好,睡覺。”
*
翌日一早,江喬是被三小只的歡呼聲給吵醒的。
一睜眼,就看到陸安興奮的臉,“媽,院子里的西紅柿熟了!”
西紅柿?
江喬想起,她在院子里開了一壟地專門種的西紅柿,算算日子,確實到了西紅柿成熟的時候。
她翻開被子下床,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跟著三小只到了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那紅彤彤的西紅柿。
紅艷艷的西紅柿掛在綠色的苗上,像一個個紅色的小燈籠,看著甚是喜人。
江喬伸手摘下四個又紅又大又圓的西紅柿,在衣擺上擦了擦,遞給三小只一人一個,“嘗嘗。”
陸安接過咬了一口,甜甜的,沙沙的,多汁爽口,當水果吃都行了。
江喬自己也吃了一個,確實好吃。
西紅柿一個來月就能成熟,一棵苗能長好幾十個西紅柿,江喬領著三小只摘了滿滿兩大籃子的西紅柿,“拿去給劉奶奶和林阿姨。”
三小只領命跑腿,回來還挎著兩個沉甸甸的籃子。
江喬掀開棉布一看,一個籃子里裝著小土豆、豇豆、茄子,一個籃子裝著一包奶糖。
陸安:“奶糖是林阿姨給的,小土豆、豇豆、茄子是劉奶奶給的。”
奶糖不便宜,一看就是廣城貨,江喬吃過這種奶糖,說是一顆糖頂三杯奶。
她點點頭,讓三小只把奶糖拿去分了,劉大嫂給了一包,大概二十顆的樣子,“一天只準吃一顆,吃多了牙壞。”
陸康剝開糖紙,把奶糖塞進嘴巴里,“奶、奶糖這么甜,壞就壞吧。”
“牙壞了里面就要長小蟲子,可疼了。”陸衍從屋外走進來,接話道。
“真的?”陸珊捂住左邊小臉。
“騙你們有啥好處。”江喬道,“我跟你們爸又不吃奶糖。”
陸安趕緊把多分給陸康和陸珊的奶糖從他們手上摳回來,鎖到五斗櫥里,“我幫媽盯著你們,一天只準吃一顆。”
江喬樂了,“中午我給你們做田園三劍客。”
“田園三劍客?”陸安想起來,“是茄子炒豇豆和苦瓜嗎?”
“對,這回做的是改良版的,茄子炒豇豆和小土豆。”江喬道,“再做一道炸蛋。”
“炸蛋?哪有炸蛋!”陸衍剛開會回來,有些敏感,聽到炸蛋以為是炸.彈,頓時一個激靈。
江喬嗔他一眼,“此炸蛋非彼炸.彈,等會你就知道了。”
飯菜上桌,陸衍才明白,自己鬧了個笑話。
所謂炸蛋,就是雞蛋煎成荷包蛋,再澆上番茄汁翻炒,就是一道茄汁炸蛋。
紅色的番茄汁裹著金黃的蛋液,再撒上綠色的蔥花還有白色的芝麻,看著誘人無比。
小土豆只有嬰兒拳頭大小,和茄子、細條條的豇豆一起炒成‘田園三劍客’。
陸衍用筷子夾起一片茄汁炸蛋,油炸過后的雞蛋蓬松而且吸飽了酸甜的番茄汁,一口下去就爆汁了,十分下飯。
陸安邊吃邊問,“媽,為什么這道菜要叫田園三劍客啊?”
江喬說,“原來的田園三劍客,用的是苦瓜、豇豆、茄子,是不是都是長長、尖尖的蔬菜,看著是不是像劍一樣,所以就叫田園三劍客。”
陸安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田園三劍客和茄汁炒蛋都好吃又下飯,三小只一人吃了一大碗,陸安這個大胃王,還添了小半碗。
陸衍余光瞥見,“不許再吃了啊,吃多了鬧肚子。”
江喬看了看,“沒事,小孩的肚子都是松緊肚,再吃一點沒啥。”
家里的碗都小,以三小只的食量,吃這些飯是正常的。
陸衍:“吃多了怕鬧肚子。”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江喬掃他一眼,“你像他們三這么大年紀的時候,一頓吃多少碗飯?”
陸衍不吭聲了,默默地給三小只都打了小半碗米飯。
沒菜了,江喬用勺子舀一勺茄汁澆米飯上,三小只一樣吃得噴香。
陸衍看著咂舌,“就他們這個吃法,趕明兒我就得換個大點的鍋,不然一頓煮的飯,哪夠他們吃啊。”
“能吃是福。”江喬示意他看,“你看他們三,都長肉了。”
江喬不提醒,陸衍還沒注意,三小只確實是長肉了。
陸安本來就壯,看不大出來,陸康和陸珊都瘦,長肉是十分明顯的。
陸衍點點頭,暗道,吃得好,不僅長肉,臉色也紅潤。
這一點,在他下午撞見周安國帶著龍鳳胎,周佳言和周佳美的時候,就更覺得了。
下午,陸衍不用去部隊,一看,天氣不錯,索性帶著三小只去趕海。
問江喬去不去,江喬擺擺手,“我就不去了,你帶他們三去就行了。”
陸衍:“那你一人呆家里?”
江喬搖頭,“我想去學校食堂看看。”
雖然校長說讓她國慶過后才去食堂上工,但江喬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反正下午也啥沒事,就去食堂轉轉,看看食堂是怎樣運轉的,到時候她心里也有數。
江喬又問,“你一人能看住三孩子不?”
“能,怎么不能。”陸衍嘀咕,“你以前能一人帶三孩子,我也能。”
“那我們走了。”
“早去早回。”江喬說,“晚上回來咱們涮火鍋吃。”
院子里的菜熟了不少,陸衍和三小只又要去趕海,不知道會撿什么海鮮回來,江喬想了想,索性做火鍋算了,火鍋最包容,什么菜都能下。
一聽到晚上有火鍋吃,陸衍連帶著三小只都精神了,邁著歡快的步伐往海邊走去。
沒走一會,就碰到了周安國帶著周佳言和周佳美。
正好迎面撞上,又都帶著孩子,哪怕周安國跟陸衍政見不合,又有些齷齪在,他也不得不僵著臉,跟陸衍打了個招呼,“陸參謀長。”
陸衍點頭,“周團長。”
他還沒出聲,三小只就脆生生地喊道,“叔叔好!”
三小只長相精致,聲音還很甜,尤其是陸珊,長得幾乎跟江喬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小丫頭皮膚白白的,彎彎的睫毛下是一雙水靈的大眼睛,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米牙。
周安國忍不住柔了臉,應了聲,“嗯。”他拍了拍周佳言和周佳美,“叫人。”
兩人怯生生地躲在周安國身后,小小聲道,“叔叔。”
周安國忍不住皺緊了眉頭,跟活潑的陸家三兄妹比,自家的龍鳳胎也太拘謹,太上不得臺面了。
小孩子,就該是活潑大方的,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像什么話?
他哪里知道,江喬自打來了海浪島,因為性子好、說話逗趣的緣故,交了不少朋友,諸如劉大嫂、林芳,三小只經常接觸大人,所以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而李甜甜不愛出門,更別談交際了,周佳言跟周佳美沒見家里來過什么大人,頭一回見到陸衍,還是個冷面閻王,自然害怕。
看周安國臉色不對,周佳言和周佳美更瑟縮了,兩人躲在周安國身后,連臉都不露。
陸衍咳嗽一聲,“你這是上哪?”
“趕海。”周安國道。
他今天難得休息,看周佳言和周佳美在家也沒什么事做,就說帶著他兩去趕海,問李甜甜去不去,李甜甜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陽,說怕曬黑,所以沒有去。
陸衍:“哦,我們也是。”
兩人都沒提要一起趕路,默契地分開走了。
陸衍帶著三小只趕到海邊,沙灘上有許多被海浪沖上來的小海物,有海螺,彩色的貝殼,海星,海紅……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三小只不肯走了,舉著小桶說要撿貝殼。
“我要撿好多好多貝殼,讓媽給我串貝殼風鈴,然后掛在窗臺上,風一吹,叮啷鐺啷地響,多好聽啊。”陸珊捧著小臉,美美地想到。
陸安吐槽,“不僅好聽,還吵人,你就不想想,大晚上叮啷鐺啷地響,你睡得著嘛?”
陸康神補刀,“她、她睡不著沒關系,反正我們跟她又不是一個屋。”
“你們!”陸珊舉起小鏟子,要揍陸安和陸康。
陸衍連忙制止,“好了,你們就在這撿貝殼,看誰撿得多。”
他自個則在三小只不遠處的地方,看能不能撿到什么海鮮。
也不敢走遠,趕海是其次,安全最重要。
陸安撿了一會貝殼,覺得沒意思,“爸,我跟你一起撿海鮮。”
陸衍應了聲,領著陸安走到一片一轉頭就能看到陸康和陸珊的黑礁石處,黑色的礁石密密麻麻,就像身著黑甲的士兵,有一只八爪魚吸附在礁石底,他屏住呼吸,用夾子飛快一夾,扔進了桶里。
陸安指著礁石表面,驚呼道,“爸,快看,這是啥!”
“這個啊,叫做海虹,也叫青口。”陸衍道,“你試著用夾子把它們夾起來。”
陸安笨拙地嘗試著,不一會就掌握了竅門,撿了小半桶海虹。
陸衍也撿了些海虹,正準備伸個懶腰,余光突然瞥見一件眼熟的白色蘋果領上衣。
周佳美正興奮地追逐著小螃蟹,不知不覺,半個身子都進了海里。
陸衍呼吸一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疾聲道,“別往那邊走了,危險。”
周佳美后知后覺地看了看浸濕的衣角,小臉嚇得慘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哭聲立馬將周安國給吸引了過來,他皺著眉道,“佳美,發生了什么事,你哭什么?”
周佳美不說話,就用手背抹著眼淚。
周安國只得向陸衍父子兩投去詢問的目光,畢竟這附近就他們兩在。
那目光中帶著幾分懷疑,尤其是對著陸安,畢竟陸安長得又高又壯,看著就像是會欺負小女孩的模樣。
不然好端端的,周佳美哭啥呢?
陸安和周佳言、周佳美上小學一年級同一個班,有時候周安國能從龍鳳胎兩人嘴里聽到陸安‘欺負’人的事跡,于是更加懷疑了。
他直接就問了,“是不是你欺負我們家佳美。”
陸安都傻了,怎么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他猛地搖搖頭,指著周佳美,“我沒有欺負她。”
周安國沒說話,目光中還是帶著幾分不信,周佳美的衣角是濕的,一看就是被海水泡的,“陸安,你是不是把佳美推進了海里,不然她干嘛會哭。”
陸衍解釋道,“是你家小孩,追螃蟹追到這邊,一個不注意,差點掉進了海里。”
‘推’跟‘掉’,區別還是很大的好吧。
周安國冷哼一聲,“掉進了海里?有這么巧?我倒是覺得陸安推的可能性大點。”
陸衍深吸一口氣,“你自己看她的衣服,若是被推倒,肯定整件衣服都濕了,而且前胸后背濕的最嚴重,但是現在她的衣服只有褲子還有衣擺那一塊濕了。”他挑挑眉,“還要我繼續說嗎?”
說完,狀似不經意地嘀咕道,“也不知道你這個家長是怎么看小孩的,自己小孩都掉進海里了,還有空在這誣賴別人。”
嘿,他就是這么睚眥必報。
你能污蔑我家小孩欺負你家小孩,我就不能說你不會看小孩啊?
而且這本來就是事實!
周安國第一次領周佳言和周佳美出來玩,沒什么經驗。
龍鳳胎雖然在海浪島長大,但都沒怎么去過海邊,一來就玩嗨了,哪還有之前靦腆害羞的模樣,活脫脫兩個小瘋子。
周安國盯得住這個,盯不住那個。
所以一個不注意,就差點讓周佳美掉進了海里。
他自己確實有失誤,看顧不周,但這不是陸衍能點出來的,面子何在?
周安國當即冷下臉,“我怎么看我們家小孩的,關你什么事。”
他心里有氣,動作也不知輕重,用力地扯一把周佳言和周佳美,“別哭了,跟我回去,玩玩玩,有什么好玩的,再玩又掉海里了。”
周佳言和周佳美玩得正起勁呢,哪里肯回去,一人一邊抓住周安國的胳膊,死活不肯走,被周安國拉的在沙灘上留下兩道長長的拖地痕跡。
看著他們三的背影,陸安虛揮了揮拳頭,“早知道爸你就別救周佳美了,平白被人冤枉。”他鼓著臉,“我看起來像是會欺負人的嗎?”
陸珊噠噠噠跑過來,“像。”
陸安擼起袖子,“那我先欺負欺負你。”
陸衍一人輕輕拍了一下頭,“行了,別鬧了。”又跟陸安說,“誤會人的是周叔叔,但是佳美沒錯,總不能因為周叔叔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就見死不救吧?”
陸安一想,是這個道理,“嗯。”
但是,周叔叔懷疑他爸的時候,周佳美也沒站出來解釋啊,又不是沒長嘴……
算了。
陸安甩甩頭,把這些想法甩出腦袋瓜。
*
另一頭,江喬在家消磨了一會時間。
林團長友情贈送的白茶還剩一些,用熱水沖泡,再用椰漿和馬蹄做椰漿馬蹄糕。
江喬一邊翻看陸衍的藏書,一邊就著白茶吃椰漿馬蹄糕。
三塊椰漿馬蹄糕下肚,墻上的掛鐘也走到了五點半。
江喬擦了擦手上的碎屑,書一合,慢悠悠地往學校食堂的方向走。
學校食堂是一棟白色的二層小樓,每層樓大約一千平米,算是很寬敞了,外層墻壁被雨水沖刷得有些泛黃,但整體還是比較新的。
穿過門,映入眼簾的就是整齊排列的四方桌和長條凳。
江喬走到桌旁,用手拭了一下,看著指尖肉眼可見的黑灰,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島上育紅班、小學、初中、高中,每所學校下課時間不同,育紅班和小學是四點半下課,初中五點,高中五點半,所以食堂放餐也是分時間段的。
江喬特意卡在所有學校都放學的那個點到食堂,按理來說,這個點食堂應該是很熱鬧的。
就拿紡織廠食堂來說,放工開飯那個點,食堂必定是人擠人,腳踩腳的,十分嘈雜,稍微說話低聲點別人都聽不見。
但放眼望去,學校食堂只有寥寥幾名師生,正一手拿著餐盤,一臉百無聊賴的樣子去檔口打飯。
江喬轉了兩圈,越看越是皺眉。
她走到一個沒人排隊的檔口,“請問,這兒怎么打飯?是跟其他食堂一樣,先買票嗎?”
檔口里坐在凳子上半睡半醒的打飯工睜開眼,看了江喬一眼。
見她眼生,以為是哪個新生的家長,來接孩子,不想做飯了,就在食堂湊合一頓,懶洋洋地道,“不知道,你看別人怎么打,你就怎么打唄。”
欺負
江喬不氣反笑, “那別人打什么菜,我也打什么菜?”
打飯工嘀咕一聲,“也不是不行。”又道, “反正隨便吃唄。”
第一眼沒仔細看, 他又瞥了江喬一眼。
這一看不得了, 乖乖,這哪來的大美人啊。
江喬今天穿了一條荷葉邊的白色碎花上衣, 下身是黑色的闊腿長褲,簡單而又樸素的裝扮, 卻被她穿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烏黑亮麗的長發松松挽在腦后, 鬢邊落下兩縷碎發, 更顯得她的下巴小巧精致。
見江喬長得如此漂亮, 打飯工心一軟,忍不住多說兩句,“真的,我沒有誆騙你。”他左右張望一下,低聲道,“我們食堂大廚的廚藝就那樣, 一道菜比一道菜難吃, 反正都難吃,還不如隨便點了, 湊合湊合填飽肚子就得了。”
江喬點點頭, “那就給我來個一葷兩素,菜色就要食堂賣的最火的。”
打飯工:“你確定?”
“確定。”江喬說。
打飯工搖搖頭, 給她指道,“大門入口右拐買飯票, 素菜五分錢,葷菜一毛,米飯兩分錢,一共兩毛二。”
江喬買了飯票回來,菜已經打好了。
她端著餐盤找了張空桌子坐下,一共是三樣菜,紅燒肉,油燜大蝦,醋溜土豆絲,海浪島就海鮮多,一些便宜的海鮮也算作素菜。
江喬掃了一眼餐盤,紅燒肉一看就是老抽和糖放少了,壓根沒上糖色,顏色淺淡,根本達不到好的紅燒肉那種瓷亮的顏色,看著就不誘人。
油燜大蝦,油不紅,殼不脆。
醋溜土豆絲,聞著沒有醋的酸味,吃這道菜就要吃那一股酸勁和脆勁。
都說做菜要色香味俱全,色香這兩項都沒達標。
再看味。
江喬皺著眉頭嘗了一口,味道一般,很一般,只能說是剛好能入口,離好吃還差得很遠呢。
她吃慣了自己的手藝,這三樣菜吃下去味同嚼蠟。
不禁慶幸,還好來之前吃了三塊椰漿馬蹄糕墊肚子,不然豈不是要餓著肚子回家。
不過點都點了,總不能浪費糧食,好在每樣菜和米飯的分量不多,慢慢吃總能吃完。
吃完飯,江喬試著走進后廚,本來已經做好了被趕出來的準備,但沒想到,后廚里的幾個大廚和幫工,就看了她一眼,就這樣讓她在后廚亂晃了。
江喬忍不住皺緊眉頭,這次是她,那下次要是一些不懷好意的人,豈不是也可以隨便進出?
既然沒人攔,江喬就隨便走走看看了。
這一看不得了,這后廚的衛生也太差勁了。
洗菜池跟洗碗池是混用的,負責洗菜的洗菜工還要負責拖地,她拖完地,把臟兮兮的拖把放在洗菜池里,沖刷出黑色的污水,濺射到一旁的菜籃子里。
大廚們切生食和熟食用的是一把菜刀,用過也不洗。
放菜的框子就隨意扔在墻角,有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人經過,不小心踩了一腳,菜葉被踩爛了,他也不在意,隨手撿起來就扔回筐里了。
江喬看得隱隱作嘔,忍不住問一個光頭,有些微胖的大廚道,“你們不嫌臟嗎?”
那大廚斜她一眼,用手抓起切好的豬肉塞進嘴里,“臟什么臟,知道什么叫做,不干不凈,吃了沒病不。”
另一個頭發長的遮住眼睛的瘦大廚接話道,“就是,胖哥你跟我想到一塊去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哪還管什么衛生不衛生的,再早些年,臭雞蛋、帶毛的雞肉我們一樣吃,也沒見吃出什么毛病。”
胖大廚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還是你懂我,哪像現在的學生跟家長,老是對咱們食堂的衛生問題挑三揀四、小題大做的,聽說還告到校長那去了,真是矯情。”
江喬無話可說,默默走出食堂,從食堂散步回家,邊走邊想,學校食堂這塊燙手山芋要怎么整改,走到家胃里的食物也消化一半了。
陸衍正好帶著三小只回來了,江喬看他們一身沙子的模樣,催道,“趕快去洗澡。”
陸安擺擺手,“不急。”舉起小桶獻寶,“我們抓了好多海虹。”
“哇,真厲害。”江喬順著他的話夸道,“那趕海小能手,你是不是該去洗澡了。”
趁著陸衍和三小只洗澡的功夫,江喬挎著籃子去院子里摘菜。
娃娃菜、青菜都是剛剛長成的,葉片有的卷縮,有的舒展,采的時候直接把葉子扯下來,菜梆留著,以后還能再收一次。
上午買的馬鮫魚去掉魚刺,魚肉剁成泥,加一點蛋清打成魚丸和魚餅。
趕海撿的八爪魚切成段,海虹和海菜用舊牙刷清洗干凈。
陸安洗完澡,頭發濕濕地跑出來,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好香啊。”
一看,飯桌上起了一口大鍋,鍋里白色的湯汁咕嘟咕嘟冒泡,紅色的辣椒末上下起伏,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濃濃的醋香,甚是誘人。
江喬說,“是糟粕醋的味道。”
“糟粕醋?”陸衍穿著五分褲,大背心,將毛巾一把蓋在陸安濕漉漉的頭上,揉了揉,“好吃嗎?”
“劉大嫂推薦的,說是味道酸酸辣辣的,很不錯。”江喬道,“這大熱天的,吃點酸辣的才開胃。”
糟粕醋就是用釀酒過程中酒糟發酵產生的酸醋,加上辣椒、糖、蒜末等調料做的,是海浪島的名小吃,劉大嫂說一開始來的時候還吃不習慣,現在久久不吃還覺得少了點啥。
江喬舀了熱乎乎的糟粕醋湯到碗里,“飯前一碗湯,美味又健康。”
陸珊捧著碗,將糟粕醋吹涼,抿一口,果然酸酸辣辣,特別開胃,“好喝!”吐了吐舌頭,“就是有點辣。”
江喬把魚丸和魚餅下進鍋里,“辣就讓你爸把辣椒撇了,喝里面的湯,不吃到辣椒就沒這么辣。”
陸衍把辣椒撇掉,剩三碗白色的糟粕醋湯,三小只各抿一口,果然沒那么辣了。
不一會,魚丸和魚餅就熟了,江喬用勺子舀了放到幾人碗里,“再嘗嘗這個。”
魚丸彈牙,魚餅嫩滑,被糟粕醋煮過都帶有幾分淡淡的醋味,美味更上一層樓。
陸衍很喜歡魚丸的口感,“這個好吃。”又問,“做起來麻煩嗎?”
“不麻煩。”江喬道,“做出來除了可以下火鍋,還能做紫菜魚丸湯、炸魚丸、番茄魚丸、蔬菜巴沙魚丸湯……”說起美食,她如數家珍。
陸衍咽了咽口水,“都可以試試。”
“島上魚便宜,魚丸做起來也不難,紫菜一網下去能撈好幾十斤。”江喬想了想,“以后學校食堂可以添一道紫菜魚丸例湯。”
說起學校食堂,陸衍不免問道,“今天去食堂看了,覺得咋樣?”
“不咋樣。”江喬搖搖頭,“飯菜做得很一般。”
管理方面也不行,就跟用過的毛線團一樣,哪里都能撿出線頭,“我算是知道為什么上任廚師長病退了,時隔了快半年都沒找到接替的人選,合著誰都不想去蹚那灘渾水。”
那是當然,因為要找到廚藝和管理能力都過關的人,很難。
陸安咬一口吸飽了糟粕醋湯汁,甜甜脆脆的娃娃菜,“那有沒有吃出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比如?”
陸珊掰著手指頭數,“魚鉤、頭發……”
江喬樂了,“還真沒有。”
“吃到魚鉤、頭發估計是很久才發生一次,要是天天都發生,食堂豈不是鬧翻天了。”陸衍道。
不過吃出過一次,問題也很大了。
陸衍給江喬又滿上一碗糟粕醋湯,拍拍她的肩膀,“江大廚,任重而道遠,以后辛苦的日子還多著呢。”
江喬斜他一眼,光會說她,他自己辛苦的日子才多呢,看他最近早出晚歸的模樣,就知道最近老越那邊又不省事了。
因為在食堂吃了飯,江喬只喝了幾碗糟粕醋湯,吃了點下的青菜,大部分的海鮮和肉、丸子,都是陸衍帶著三小只包辦了。
他們四個趕海玩瘋了,餓得不行,這頓吃得肚子都鼓了。
江喬沖了一壺酸梅山楂汁給他們消食,“凈知道憨吃。”
陸衍灌一口下去,“沒事,你說的,小孩的肚子都是松緊肚。”
“再是松緊肚也不能憨吃啊。”江喬說,“等會你們三去院子里走幾圈。”
洗完碗,江喬把衣服拿出來縫補,陸衍看她縫了兩天還沒縫完,湊過去,“縫啥呢?”
江喬把衣服展開給他看,“縫這個。”
一條白背心。
陸衍驚訝,“這不是我的衣服嘛,我記得就破了個洞,我自己縫好了。”
江喬指了指拆下來的黑線,“這是白背心,你用黑線縫,遠遠看過去,就像落了只蒼蠅一樣,所以我把線拆了,給你重新補。”
陸衍要訓練,衣服經常破洞,他自己用線不挑,黑線白線都用,導致白背心上面縫了黑線,很突兀,江喬看著難受,就拆了重新縫。
他赧然道,“我一時沒想到……”
陸安探頭,“爸,你除了吃還能想到啥。”
陸衍抬起手,“我還能想到揍你。”
陸安吐了吐舌頭,“想揍我,你也沒理由啊,咱們家不興隨便打小孩。”
陸衍雙手環胸,“沒事,很快就有理由了。”瞇了瞇眼睛,道,“再過兩三個月你們就要期末考了,到時候還愁沒理由嗎。”
陸安轉了轉眼珠,“說不定我考雙百分呢。”
陸衍:“陸小安同志,你看看你的作業,十道數學題能錯八道,還是那句話,你要是考了雙百分回來,我陸字的左耳旁寫右邊。”
“噗嗤。”陸康和陸珊笑出聲。
陸安吼道,“笑屁笑,我要是挨揍了,你們也跑不了。”
陸珊吐了吐舌頭,道,“我跟二哥離上小學還早呢,想挨揍也沒機會。”
江喬補完衣服,涼涼地補了一句,“不早了,明年我就讓你們爸報名。”
這回陸康和陸珊真嚇到了,“真的假的?”
“真的啊。”江喬道,“我有騙過你們嗎。”
三小只對視一眼,還真沒有。
說給他們買好吃的,就買好吃的,說來海浪島住的房間寬敞,還真的寬敞,想怎么翻身怎么翻身。
江喬算了算,陸康今年五歲,陸珊四歲,“明年先給老二報名,讓老二上小學一年級,后年給老三報名。”
這樣陸康和陸珊都是六歲上一年級。
陸衍挑眉,“會不會太早了,年紀小去上學,容易被大孩子欺負。”
“欺負?”江喬道,“我還怕他們欺負別家小孩,人家找我告狀呢。”
三小只從小跟著江喬在姥姥家長大,白雅芬、王曉紅,都不是省油的燈,導致他們三從小就人小鬼大,比一般小孩要聰明得多,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江喬看三小只一眼,“要是上學被欺負了,別回來找我告狀。”
陸珊撅起小嘴,“為啥,我還指望媽你幫我出頭呢。”
“呵。”江喬哼一聲,“你們要是被欺負了,出去別說是我生的小孩,丟我的臉。”
她點點陸安,“你最近低調點,已經有家長來找我告狀了。”
“誰?”陸安趕緊問。
江喬:“王麗的爸,曾小雅的媽。”
“原來是她們兩啊。”陸安松了一口氣。
“細說,原來還有我不知道的事。”陸衍挑眉,“看來不用等到期末了,現在就有理由揍老大了。”
陸安嚷道,“這都不關我啥事,媽,你評評理。”
江喬:“那你自個說說事情經過。”
陸安嘴皮子流利,說起話來活靈活現,好像身臨其境一般,“就是前兩天,曾小雅突然說,她帶到學校的硬皮筆記本丟了,那個筆記本是她舅舅從港城寄過來的,封面的硬皮印的是好看的明星畫報,里面的每一頁紙說是灑了香水還是啥的,聞起來香香的,頁腳還灑了亮晶晶的粉,她特別寶貝,丟了當然著急。”
“然后我們下了課就幫曾小雅一起找,找了半天,終于在王麗的書桌里,找到了那本筆記本,王麗不承認是她拿的,說怎么曾小雅說什么我們就信什么,還說那本筆記本是王麗她表姐從寶島寄來給她的呢,是曾小雅看到了喜歡,所以才編了個謊話,想從她那里搶走筆記本。”
兩人各執一詞,誰都有理。
陸衍嘿了一聲,“所以那本筆記本到底是誰的?”
陸安搖搖頭,“當時我們也不知道啊。”他眼珠子機靈地轉了轉,“然后我就想了一個主意,我就跟她兩說,你們兩個都說筆記本是自個的,要不這樣吧,把筆記本從中間對半撕開,你們兩一人一半。”
“然、然后呢?”陸康聽得津津有味,連忙追問道。
“然后?”陸安說,“然后王麗立馬就說,可以。但曾小雅不樂意,說想都別想。”
他嘿嘿一笑,出了個難題,“爸,媽,老二,老三,你們猜一下,這本筆記本到底是誰的。”
陸康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不確定地道,“應、應該是……王麗的吧?”
陸安看向陸珊,“老三,你說呢。”
陸珊歪了歪頭,“王麗?不不不,曾小雅,不不不,還是王麗。”她也不確定。
陸安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他看一眼江喬和陸衍,兩人卻是笑而不語,鼓起臉,“難道你們猜出來筆記本是誰的了?”
陸衍跟江喬對視一眼,陸衍:“你說。”
江喬道,“我們不是猜出來的,我們是根據王麗和曾小雅的反應判斷的。”
她頓了頓,“你說把筆記本撕了,她們兩一人一半,筆記本真正的主人肯定不樂意,因為那是她的筆記本,憑啥要分給別人一半,而且撕了就不完整了。但騙人的那個就不這樣想了,反正又不是她的筆記本,撕了就撕了,還能白得一半呢。”
她笑道,“所以,這本筆記本真正的主人是誰,就不用我說了吧。”
陸珊搶答,“是曾小雅的!”
王麗說可以把筆記本撕開一人一半,曾小雅不同意,所以曾小雅才是筆記本真正的主人。
陸衍道,“所以最后筆記本判給曾小雅了吧?”
“是咯,后來王麗也承認,是她看曾小雅的筆記本好,就偷偷拿走了,還編了個謊話。”陸安搖頭嘆氣道,“果然什么都瞞不了你們兩個。”
他叉腰道,“這事我沒做錯吧。”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看爸你還怎么找借口揍我。”
江喬樂了,“要是做錯了,我先揍你了,還用等你爸。”
陸衍揉了揉陸安的腦袋瓜,“這事辦得不錯,說說,你是怎么想到這個法子的。”
陸安歪頭,“也沒怎么想啊,我就是想起媽給我們說的那個故事。”
江喬倒是愣了,“什么故事?”
“就是那個故事,說的是以前有個婦人的孩子丟了,她就把另一個婦人的孩子偷了,兩人就告到了官府,在官府里,兩個婦人都說小孩是自己的,然后當場搶起小孩來,小孩被扯痛了,哇哇大哭,親生母親當即就松手,不敢搶了。”
陸安想了想,接著道,“我覺得筆記本跟小孩是一樣的,誰心疼,誰就不舍得讓本子變成兩半,所以我才判斷出,那筆記本是曾小雅的。”
江喬想起來了,之前大.革.命,到處都在燒書,有一次她經過一戶人家,看到有很多書被扔了出來,她覺得這些書就這樣被燒了有些可惜,就趁著沒人注意,把書用油紙包了,藏在了茅廁的房梁上。
后來過了些年,管得沒以前那么嚴了,她就把書取了出來。
陸安說的那個孩子的故事就是她藏起來的書里的一本中的一則故事,以前三小只還小的時候,晚上鬧著不肯睡,她就把書拿出來,挑上面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哄他們睡覺。
沒想到陸安聽了居然還記得,而且還能夠舉一反三,應用在生活里。
江喬忍不住跟陸衍說,“看來多看書還是很有用處的,過段時間,我抽空去趟廣城,看看能不能再淘幾本書回來。”
“書中自有黃金屋。”陸衍道,“我們部隊也會定期采購書籍,我的份額是一個月五本。”他頓了頓,“到時候我讓負責采購的幫忙買四本書,外加一本食譜,對了,你要什么樣的書?”
江喬道,“不拘什么樣的,只要是書,哪怕是故事書、小人書也行。等等,食譜,買食譜干嘛?”
陸衍看她一眼,“你肯定用得著,馬上就要上任做學校食堂的廚師長了,小孩愛吃的菜,跟你之前呆的國營飯店、紡織廠食堂肯定不一樣,有食譜做參考,你更容易上手。”又道,“部隊有固定的渠道,進的書都是外面很難買得著的,不過我也不一定能保證能買到食譜。”
江喬擺擺手,“沒事,我知道這玩意難買,我們做廚師的,做什么菜,怎么做菜,加什么調料,都是口口相傳,哪有這么大公無私的人,愿意把自己吃飯的家伙,寫成書,傳授給世人。”
陸衍認真道,“我覺得你就挺大公無私的。”
只要別人問,她都愿意去教,從不藏私。
江喬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讓我以后出一本書,專門教別人怎么做菜的?”
陸衍搖頭,“我可沒說啊,寫書多累,歷史上寫書勞累致死的,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你愿意寫,我還不樂意你辛苦呢。”
江喬樂了,“就寫本書而已,哪至于呢。”
她比較擔心的是,自己的知識儲備,廚藝水平,不足以支撐她寫完這本食譜,“再說吧,哪怕我寫了,也不一定有人買,到時候賣不出去,就笑掉大牙了。”
也就隨口說說,夫妻兩個都沒在意,說過也就過了。
另一頭,周安國帶著周佳言和周佳美回到家。
李甜甜睡了一個美美的下午覺起來,本來以為他們三會滿載而歸,沒想到桶里都沒什么海鮮,周安國臭著一張臉,周佳言和周佳美一看就是哭過了,周佳美還濕著身子,忍不住驚訝道,“這是怎么了?”
周安國面無表情地道,“沒什么。”
周安國是頭一回趕海,哪里有那些大爺大娘們,經驗豐富,哪怕在遍地都是小海鮮的海邊,他也沒撈到什么收獲。
本來他靜下心,問問別人,或者自己鉆研一下,也能撿到海鮮,但因為發生了周佳美差點掉海里的事,周安國也沒心情趕海了,所以帶去的三個桶,一個都沒有裝滿。
李甜甜:“那佳言跟佳美怎么哭了呢?”她柳眉一豎,“是被誰欺負了,告訴我,我上門找人算賬去。”
她這兩個繼子繼女,未來可是研究導.彈的科學家,還有電視上的大明星,她的搖錢樹,怎么能被人白白欺負了呢。
發脾氣
想到這, 李甜甜暗暗咬牙。
這可是她費勁心思,才圖謀來的。
周佳言和周佳美沒想到,誤以為他兩被欺負了, 李甜甜會這么大反應, 兩個小孩很是感動, 哽咽道,“……媽。”
李甜甜露出慈愛的微笑, 雖然這個表情跟她那張青春美貌的臉一點都不匹配,“沒事兒, 以后被人欺負了就告訴媽, 媽幫你們出頭。”拍拍胸脯, “就是司令家的小孩欺負了你們, 你們也別怕, 我肯定幫你們討回個公道。”
聽到‘欺負’兩個字,周安國眼神閃了閃,這讓他想起冤枉陸安,被陸衍埋汰的事。
又讓他不禁想起,最近因為老越的事,趙師長頻頻對陸衍稱贊夸獎, 倒是他, 被批了幾次……咳嗽一聲,“行了, 他們兩個沒被欺負, 就是玩的時候摔了一跤。”
“真的嗎?”李甜甜有些不信。
周佳言動動嘴,想說些什么, 周安國一個眼神過來,小孩就把話給咽進了肚子里, “真的,沒事。”
“行吧。”李甜甜也不愿意多想,她可懶得動腦子了。
她摸了摸肚子,眼睛亮閃閃地看向周安國,“安國,什么時候開飯啊,我肚子餓了。”
周安國摸了摸鼻子,“今天隨便吃點吧,我想著要去趕海,就沒有買菜。”頓了頓,“沒想到沒撿到什么海鮮……”
“啊——”李甜甜眼里流露出失望,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那行吧。”
周安國把中午吃的饅頭熱了一下,想了想,忍不住試探道,“甜甜,你要不要試著學學做飯啊。”
李甜甜還沒說話呢,他又趕緊找補道,“其實做飯不難的,你看我一個大男人都會做飯,而且做的還不錯。”又道,“你學會做飯了,佳言跟佳美就能在家里吃了,學校食堂的飯菜你是知道的,味道差得很,他兩都不愛吃,瞧瞧,都瘦了。”
李甜甜抿了抿嘴,“廚房太熱了,而且又要燒柴禾,呆一會就滿臉都是汗。”
她從現代來的,見慣了各種方便的家電,哪里看得上七十年代這種燒柴禾的土灶。
周安國耐心跟她分說,“現在都入秋了,又不是夏天,沒那么熱,況且炒菜多簡單啊,倒點油,加點蒜,菜放進去,加點鹽,炒兩下,不就成了。”
“海浪島四季如夏,別說現在是秋天,現在就算是冬天,也一樣熱。”李甜甜挽住周安國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而且油煙傷皮膚,你忍心我這張白嫩的臉被熏得黑乎乎的嘛?”
周安國……周安國他不忍心。
當初愿意娶李甜甜,就是看中了她那張臉,多美的一張臉啊,如春花秋月一般,只要她稍微對他撒個嬌,他就把持不住了。
就像現在這樣,李甜甜只是把聲音放軟,笑一笑,周安國就心軟了,“行吧行吧,那還是我做飯,如果我趕不回來,你就湊合跟佳言佳美他們在學校吃一頓。”
最近跟老越頻繁摩擦,周安國比較忙碌,估計很難中午趕回來做飯了,得提前跟李甜甜打預防針。
李甜甜皺眉道,“為什么要在學校食堂吃,不能在你們部隊食堂吃。”
她一個大人,去學校食堂蹭飯,多丟人啊。
周安國有些無語,“那是部隊,哪能讓外人隨意進出的,就算你是軍嫂也不行。”再說了,炊事班也不是給她服務的啊,炊事班服務的對象,都是保衛邊疆的士兵。
李甜甜眼睛一亮,“那小安呢,繼續讓他給我們送飯唄。”
小安說的是周安國的警衛員。
周安國頓了頓,低聲道,“小安畢竟是人民子弟兵,哪怕是我的警衛員,也不好使喚人家干這干那的。”
他沒說的是,現在關于他使喚警衛員給自己媳婦送飯的事,周圍的人都已經頗有微詞了,就連小安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滿。
小安一個大男人,要是幫團長處理一些關于工作上的雜事也就算了,可這位周團長都使喚他干的啥?
去食堂打飯,給李嫂子和家里兩個小孩送飯,偶爾還要幫忙洗衣服……合著拿他當舊社會的傭人使啊?
這要是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時間長了,小安肯定心里不爽。
再一對比隔壁一團陸參謀長的警衛員小李,乖乖,人家過得是啥樣的生活。
江嫂子廚藝好,時不時地會搗鼓各種各樣的美食出來,人還大方,但凡陸參謀長有的,也沒忘給小李送一份。
瞧瞧人家這處事,多體貼。
再看小李,吃得滿嘴流油,臉都圓了。
前陣子小李他娘來探親,剛醞釀好情緒,想淚汪汪地一解愁腸。
結果一看小李,紅光滿面,還胖了一圈,那句‘兒啊,你瘦了’,硬是沒說出來,只得拉著小李不住感慨,部隊養人啊!
同樣都是警衛員,這對比,這差距!
小安心里那叫一個酸。
他內心不滿,平時自然會表露出來。
周安國還納悶呢,為啥這小警衛員,用的沒以前順手了,殊不知小安早就動了調離他身邊的念頭。
周安國熱好饅頭,又炒了兩個小菜,一個熗炒小白菜,一個炒地瓜葉,把飯菜放在桌上,“吃吧。”
李甜甜看了一眼飯菜,皺眉道,“啊,就吃這點東西啊。”
自打來了海浪島,頓頓不是肉就是海鮮,她頭一回吃這么‘簡樸’的飯菜。
周安國小聲安撫她,“甜甜,忍一忍吧,明天再給你做大餐吃。”
李甜甜抿抿嘴,“好吧,明天我要吃紅燒肉還有清蒸螃蟹。”
周安國自然應允。
菜色本就簡單,而且周安國一個大男人,廚藝真就一般,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的。
偏偏斜對門陸家不知道做的什么好吃的,一直有陣陣香味飄來。
李甜甜咬了一口饅頭,味同嚼蠟。
她把饅頭一扔,發脾氣道,“不吃了。”
周安國:“哎!”
李甜甜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安國無奈,只得撿起她扔掉的饅頭繼續吃了。
*
翌日一早,三小只就纏著江喬給他們串貝殼風鈴。
昨天去趕海,撿了很多貝殼,用牙刷細細刷洗干凈后,泡在大水缸里,太陽一照射,發出七彩的熠熠光輝。
串貝殼風鈴也簡單,很多貝殼上面都有天然的孔洞,江喬拿來白色的棉線一串,掛在屋檐底下,風一吹,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串完風鈴,貝殼還剩不少,江喬問,“要不要給你們串手鏈?”
島上的小姑娘都喜歡去海邊撿貝殼,然后串貝殼手鏈戴在手上,貝殼顏色大小不一,又洋氣又好看。
陸安和陸康齊齊搖頭,都嫌戴這玩意太娘們唧唧了。
那江喬就給陸珊串了三串貝殼手鏈,可把小丫頭美的,說要一天戴一條,換著戴。
串到最后一條貝殼手鏈的時候,江喬發現家里的彈力線用完了,就去劉大嫂家借線。
剛到趙家門口,就看到劉大嫂站在一院子成熟的瓜果蔬菜前,滿面愁容。
江喬:“嫂子,咋了這是?”
“小江你來了。”劉大嫂招呼她進來。
“對,我來借線的。”江喬道。
劉大嫂進屋給她拿了線,又拿了一個大籃子給她,“看上什么自個摘,別跟我客氣。”
江喬撿了幾樣,小南瓜、蘿卜、土豆、豇豆角。
塞得籃子滿滿當當的,劉大嫂還嫌不夠,“再拿點番茄。”
江喬擺擺手,“番茄就不用了,黃皮可以來點,我們家三個小的喜歡。”
黃皮是海浪島的一種特色水果,長得像黃色的圣女果一樣,顏色還要再深些,吃起來甜中帶酸,十分可口。
劉大嫂摘了一大把黃皮,給江喬裝上,“再帶點黃瓜吧。”
江喬笑道,“那玩意我們家也有,還吃不完呢。”
劉大嫂嘆口氣,“我家的也吃不完。”
以前過日子的時候窮怕了,現在哪怕日子好了點,心里的那股窮勁就是去不掉,劉大嫂就是這樣,分了院子,恨不得將整個院子都種滿瓜果蔬菜,院墻邊種的兩棵黃皮樹,枝葉果實都伸到墻外去了,趙師長還調侃她,蔬菜大棚都沒這樣的。
又一季瓜果蔬菜成熟,劉大嫂非但沒有興奮,反倒是發愁啊。
她們家就三口人,劉大嫂,趙師長,還有他兩的兒子,上高中的趙靖。
哪里吃得完這一院的瓜果蔬菜。
“吃不完,你就分我點唄。”
劉大嫂一扭頭,就看到范玲趴在墻頭,不知道偷聽她跟江喬說話多久了。
隨即冷下臉,“給你可以,吃多少拿多少。”
“切。”范玲切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劉大嫂問江喬,“你是不是覺得我小氣?”
江喬樂了,晃了晃手上的籃子,“嫂子你要是小氣,就沒有大方的人了。”
劉大嫂嘆口氣,“不是我不想給她,每回給了她,她自個不吃,拿到菜市場去賣。”
多膈應啊。
劉大嫂的本意是想給拉近鄰里感情,給黃家做飯的時候添個菜,哪里想到,范玲一點都不領情,非要貪那些個蠅頭小利。
江喬點頭,表示理解,“嫂子,你要是家里種的菜吃不完,不送給范玲,可以去送給其他人。”
劉大嫂道,“送給你和林芳行,送給其他人……”她搖搖頭,“那是自己給自己找事。”
軍屬院里,不是哪位軍嫂,都像江喬和林芳那樣好相處,懂人情世故的。
劉大嫂剛來那會,見誰都覺著好,種了菜,家家戶戶都送。
可別人非但沒有感激在心,反倒把她這些付出當作理所當然了。
自家沒了菜,不去菜市場買,就來找劉大嫂要,美其名曰,反正劉大嫂種了這么多菜,不分出來,也是浪費。
一回兩回還行,次次都來要,誰都遭不住啊。
有段時間,劉大嫂家里的菜,剛長出苗就被要去了,氣得劉大嫂直接閉門謝客,誰要都不給。
而且有些小氣的軍嫂,拿了劉大嫂的菜,也沒些個回禮,不像江喬一樣,拿了劉大嫂的菜,自家做了好吃的,也一樣送一份給劉大嫂。
有來有往,才是鄰居,感情就是這么處出來的。
江喬點頭,“是我想得不周了。”
劉大嫂:“這菜再不收,就要爛在地里了,我們家現在,頓頓吃得都是地里種的菜,趙靖說,再吃下去,臉都要吃綠了。”
江喬想了想,道,“嫂子,你要是怕菜爛了,可以收下來,用鹽腌了做咸菜。”
劉大嫂眼睛一亮,“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
江喬說,“還可以在院子里養兩只小雞,或者鴨和鵝,吃不完的,或者爛了的菜葉,就扔給它們。”
劉大嫂一拍大腿,“趕明兒我就去菜市場,問問有沒有賣雞鴨的。”
劉大嫂又愁眉苦臉道,“不過以前我也做過腌咸菜,他兩都不愛吃,說我做的腌蘿卜,不酸不脆。”
江喬:“不酸不脆,估計是沒有殺水,或者殺水沒有殺透,嫂子我教你幾個做咸菜的法子,保證做出來的咸菜,又酸又脆,甜咸辣適宜。”
劉大嫂十分信得過江喬的廚藝,“那就麻煩你了,小江。”
劉大嫂院子里的黃瓜、白蘿卜、芥菜、青椒都熟了,都是腌咸菜的好材料。
白蘿卜切成條洗凈不去皮,加鹽殺水一個鐘,再用涼白開沖洗,放進用開水燙過的罐子里,加入辣椒、姜片、蒜片、米醋、白糖。
青椒洗干凈,去蒂切絲,加入蔥白、蒜,老抽、生抽、蠔油、醬油等調料炒香,最后淋上辣椒油,灑一點白芝麻。
芥菜和黃瓜做腌咸菜的法子也是大同小異。
腌黃瓜做好,劉大嫂用筷子夾起一根放進嘴里,果然又酸又入味,而且還嘎嘣脆,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好吃,光就著這個,我能吃下兩碗稀飯。”又道,“這下老趙和趙靖肯定不會嫌腌咸菜難吃了。”
江喬樂了,“好吃也不能多吃,腌的東西畢竟不比新鮮的,偶爾吃吃還行,要是頓頓吃,比吃□□還毒。”
劉大嫂想起,以前在村子里的時候,頓頓都吃的腌咸菜,臉色看起來確實比旁人要差一些,旋即應道,“隔三岔五吃一次。”
江喬回到家,把劉大嫂給她的腌咸菜放到五斗櫥里,蒸上飯。
飯剛蒸好,陸衍就回來了。
他一進屋,陸珊就撲進他懷里,晃了晃手上的貝殼手鏈,“爸,快看。”
陸衍夸道,“這貝殼手鏈真好看。”
陸珊嬌聲道,“不止手鏈,還有風鈴呢。”
話音剛落,就聽到屋檐底下被風吹起來的貝殼風鈴聲。
江喬從廚房里端出一個砂鍋,“回來了。”
陸衍吸了吸鼻子,“這做的啥,這么香。”
“土豆豆角烀排骨。”
江喬掀開砂鍋蓋,一股更濃的香味撲鼻而來,三小只咽了咽口水。
排骨不多,陸衍用筷子夾起來,給江喬和三小只分了分就沒了。
他自己就吃些配菜。
好在土豆和豆角都吸飽了排骨燉出來的湯汁,這兩樣鍋邊素吃起來味道比肉都好,特別下飯,他一人就吃了兩大碗飯。
陸安吃完了,一抹嘴,“明天還做排骨嗎?”
陸衍:“饞肉了?”
三小只齊齊點了點頭。
“那明兒個再買。”陸衍應道。
江喬小聲跟他說,“家里沒肉票了。”
以陸衍的官職,每個月領到的肉票是有限的。
陸安撒嬌耍賴:“我不管,就要吃肉,就要吃肉。”
江喬拍這小子腦袋一下,“沒有。”
陸安鼓起臉,“我都看到了,柜子里放著肉票。”
“那是拿來榨油用的。”江喬道,“全拿去炒菜了,這個月家里就沒油用了,吃一個月水煮白菜啊?”
陸安小嘴撅得快能掛醬油瓶了。
“沒事。”陸衍算了算日子,“馬上國慶了,部隊發節日補貼,能多領兩斤肉票,還有一斤糖票。”他嘆口氣,“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吃肉自由。”
江喬回想了一下那個夢,還早得很呢,得到九三年,國家才取消糧票和油票,“沒事,國慶過后,我去學校食堂上工,也能領一份工資和票。”
陸衍笑道,“這倒是,說不定到時候能領的票證比我都多。”
江喬一愣,“不可能吧?”
陸衍:“怎么不可能,那地方油水足得很。”他左右望了望,小聲道,“不然那群老油子也不會削尖了腦袋往那擠。”
他還真沒說大話,島上學校招收的學生大多是軍官們的孩子,只有少部分是漁民家的孩子,所以部隊有給學校補貼,從校長到老師,工資都比外頭學校的要高不少,學校食堂也是一樣。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外頭有自行車的叮鈴聲,“有人在嗎,有你們家的信。”
江喬和陸衍對視一眼,陸衍說,“我去拿信。”
片刻,他拿著信和一個包裹進來。
江喬問,“誰寄來的信?”
陸衍搖搖頭,“不知道。”看了看信封背面,“是從京市寄來的。”
“京市?”江喬挑眉。
陸衍:“難不成,是岳母寄來的?”
他跟白雅芬之間相處不多,私以為親人之間不可能做的這么絕,他也一貫把人往好的地方想,就覺得,這封信說不準是白雅芬寄來道歉求和的。
“不可能。”江喬篤定地搖頭。
以她對她媽的了解,道歉求和,不可能,要錢還差不多。
陸衍把信拆開,一目十行,嘆口氣,“真被你猜中了,不是岳母寄的,這封信是朱大娘寄的。”
“朱大娘?”江喬眼睛一亮,拿過信一看。
果然是朱大娘寄來的,她先是在信上問江喬在這邊過得好不好,又說,她接手了紡織廠食堂大廚的工作后,做得不錯,被領導表揚了幾次。
最后略提了一下,白雅芬跟王曉紅已經知道她把工作給朱大娘的事,去廠里鬧過一次,但無疾而終。
而且說不準已經猜到江喬帶著三個孩子去找陸衍了,畢竟她一個女人,除了去投奔丈夫,還能去哪。
現在兩人天天在院子里咒罵,說江喬是個白眼狼,白把她養這么大了。
朱大娘讓江喬小心一些,說不準她們哪天會找來。
來要錢。
在她們眼里,江喬雖然沒了工作,但是陸衍有啊,他還是個參謀長,工資肯定不少,而白雅芬是江喬的親媽,是陸衍的岳母,那岳母找女婿要錢,不是天經地義嗎?
當然,這是她自認為的。
三小只湊過來,仰著小臉,“朱奶奶說啥啊?”
朱大娘經常照顧三小只,三小只也很喜歡這位親切的大娘。
江喬:“沒說啥,就問我們在這邊過得咋樣。”她看一眼陸康的小臉,頓了頓,沒把白雅芬可能會找來的事說出來,而是道,“朱奶奶說給我們寄了兩匹布,讓我們做衣服穿。”
聽到有新衣服穿了,陸珊最開心,一蹦三尺高,“好耶,有新衣服穿了。”
巴著江喬的胳膊,甜甜一笑,“那啥時候做新衣服啊?”
江喬說,“等過年。”
離過年還有好幾個月呢,陸珊頓時垮了小臉。
江喬把包裹拆開,朱大娘寄的兩匹布,一匹是藍色的,一批是土黃色的,都不是什么時興的顏色布料。
京市布票管的嚴,朱大娘能弄到兩匹布,估計花了不少心思和錢,也就不挑這些了。
陸珊還想撒嬌,一看布料的顏色,不是她喜歡的,就不吱聲了。
江喬拿出紙筆,給朱大娘寫回信。
陸衍:“要不要給大娘寄些海浪島的土產過去。”
他是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朱大娘對母子四人照顧有加,所以打心里敬重這位大娘。
江喬點頭,“你想的周到。”掰著手指頭數,“給大娘寄些馬鮫魚干過去,她愛吃魚,還有曬干的蝦米,哦,對了,水果干也可以寄一些。”
寄魚干陸衍同意,但是寄水果干?“會不會放壞了。”
京市離海浪島,將近兩千公里呢,別寄到了都發臭了。
江喬搖頭,“不會。”又道,“只要保存得好,放上幾個月都不成問題。”
“那你做的咸菜要寄嗎?”陸衍看到五斗櫥里有腌咸菜。
“不用。”江喬道,“寄件按重量付費,咸菜不值錢,卻是用玻璃罐子裝的,寄過去郵費比什么都貴,況且,做腌咸菜的法子我教過大娘,她做出來的腌咸菜,跟我做出來的沒什么差別。”
想到這,江喬又在紙上寫下幾個她最近琢磨出來的菜譜,希望朱大娘能用上。
過了幾日,江喬把要寄給朱大娘的咸魚干、水果干密封包裝好,拿去郵局,和信一并寄了出去。
國慶節,朱大娘收到了江喬從海浪島寄來的信跟包裹。
江喬寄的東西不少,加起來足足有十斤重。
朱大娘拎著包裹,回到紡織廠大院,正好撞見了白雅芬。
上任
白雅芬現在對朱大娘, 那可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原因無他,還不就是因為紡織廠食堂工作那事。
多好的工作啊, 雖然累一些, 但是上班時間比普通工人的時間晚, 而且還短,最重要的是工資高, 福利好。
以前江喬還在的時候,工資都拿回家, 江家的日子過得多滋潤啊。
白雅芬和王曉紅隔幾月就有新衣服穿, 江東打牌從來不缺錢, 江大寶時不時都有好吃的零嘴。
……再對比如今窘迫、入不敷出的生活。
白雅芬沉下臉, 攔住了朱大娘的去路, “喲,你拎著這大包小包的,這是打哪兒回來啊。”
朱大娘心里一緊,把東西往身后藏了藏,磕巴道,“沒、沒什么。”
她越是緊張, 越是讓白雅芬看出幾分端倪, 瞇了瞇眼睛,“該不會是江喬寄東西過來了吧?”
朱大娘還沒說話, 白雅芬一把將她手上的信封搶了過去, 一看寄件人地址,海浪島, 隱約想起,她那個便宜三女婿, 似乎就是在海浪島駐的兵。
白雅芬咬牙道,“好啊好啊,江喬這個白眼狼,自己偷偷摸摸帶著三個孩子跑去海浪島不說,都幾個月了,連封信都不往家里寄,就知道給你這個外人寄東西,她心里還有我這個親娘嗎。”
朱大娘冷靜下來,氣不打一處來,“喬兒為什么會帶著三個孩子去海浪島,別人不知道,你自個心里還不清楚嗎。”
話音剛落,就聽到旁邊傳來別人低低的笑聲。
現在整個紡織廠大院,誰不知道江喬是被白雅芬和王曉紅逼去海浪島的,兩人又要她大廚的工作,又把母子三人趕去睡陽臺,嘖嘖嘖,但凡有點良心,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白雅芬瞪了那笑出聲的人一眼,接著追問朱大娘,“快說,江喬現在的具體地址在哪?”
她仔細翻看了信封,只寫著是從海浪島寄來的,但是沒有詳細的地址。
海浪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光知道江喬在海浪島,一點用也沒有,不知道詳細地址,找幾個月半年都不一定找得到她的人。
白雅芬眼珠子轉了轉,她記得便宜三女婿似乎是個軍官,軍官誒,估計每月的工資和補貼不少,難怪以前江喬每月把工資上交給她,也沒哭過窮。
白雅芬一拍大腿,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就讓江喬把軍官三女婿的工資也交給她了,這樣江家的日子豈不是蒸蒸日上,說不準還能換套寬敞點的新房子哩。
朱大娘冷著臉,“你要喬兒的地址做啥。”
白雅芬一看朱大娘的臉色,就知道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旋即也變了臉,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翠萍,我們同是當娘的,你還不理解我的心意嗎,我也就是嘴巴不饒人,心里軟得很,喬兒她這一走就是三個月,杳無音訊,你是不知道啊,我每晚想她,想我那三個乖外孫,心想得揪揪地疼。”
朱大娘現在在紡織廠食堂做大廚,手底下開始管人了,哪看不出白雅芬是在做戲,就為了從她那誑騙出江喬的地址,好繼續吸血。
她變了臉色,剛想破口大罵。
就聽到旁邊有人給白雅芬幫腔道,“是啊,翠萍,你就把江喬的地址給她娘吧,哪有當媽的還不知道女兒女婿住哪的。”
“就是,人家才是一家人。”另一個眼紅朱大娘得了江喬寄的這么多東西的人酸道。
白雅芬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余光瞥見朱大娘手里拎著的兩大包東西,眼里閃過一絲恨意。
原先不知道朱大娘拎著的東西是江喬寄來的,她還沒覺得有什么,頂多有些酸而已,現在知道了,哎喲喂,那個心就像被成千上萬只螞蟻咬了一樣,難受得不行!
這老些東西,可是屬于她,屬于江喬親媽的啊,怎么就讓朱翠萍這個外人得了去。
聽說海浪島盛產水果和海鮮,在那遍地都是。
那玩意在海浪島不值錢,在京市可金貴得很。
上好的蘋果,都要賣到八分錢到一毛五一斤,更別提海浪島那些稀罕的水果了。
還有海鮮,大龍蝦六到八毛一斤,合起來算就是兩到三塊錢一個。
兩到三塊錢,一個!
乖乖,現在白雅芬看到朱大娘手里拎著的兩大包東西,就像看到了兩大包金子!
想到這,白雅芬舔了舔下唇,眼里閃過貪婪的光芒,面上卻是裝的越發可憐,活像一個思念女兒多年的好母親。
她那點把戲,朱大娘怎會看不出來。
一個連女兒月子都不照顧、玩失蹤的人,會因為幾個月沒見就思念她,純屬放狗屁!
但是現在大伙都幫著白雅芬說話。
“雅芬之前是做了些錯事……但是,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
“翠萍你還是快點將江喬的地址給她媽吧,也好讓她們一家團聚。”
“就是,你沒聽雅芬說嗎,她可想念她家的三個外孫了。”
朱大娘聽著這些風涼話,沉下了臉色,道,“白雅芬,把喬兒的地址給你可以,但是你要來干嘛呢?”
白雅芬聽到朱大娘說,可以把江喬的地址給她,就是一喜,但又聽朱大娘問,要來干嘛?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是她親媽,要她的地址不應該嗎?”嘀咕一句,“我還能害她不成。”
朱大娘心里吐槽,你害她害得還少嗎?
硬生生讓江喬母子四人,從寬敞的陸衍爸媽留下的房子搬到你家那狹窄的地方,還要她每月全部上交做大廚的工資。
還說什么想念三個外孫,整個院子,誰不知道她偏心,光寵著江大寶,對陸安陸康陸珊不聞不問,偶爾還要臭罵幾句。
家里有好吃的,也就江大寶能嘗到,其他人,想都別想。
朱大娘:“你要不說拿了喬兒的地址干啥,那我不能把她的地址給你,畢竟給了你也沒用。”
白雅芬聽她松了口,趕緊道,“給我怎么沒用了,你把她地址給我,我、我現在就從京市去看她,看我的三個乖外孫。”
朱大娘,“哎喲,原來是這樣啊,那我還真是錯怪你了。”
白雅芬面上一喜。
朱大娘又問,“那你準備啥時候從京市去海浪島看喬兒和安安康康珊珊呢?”
白雅芬支吾道,“你先把地址給我……等過段時間我有空……我再去看。”
這當然是借口了,從京市去海浪島的車票這么貴,她可舍不得出這個錢。
找江喬和軍官女婿要錢,寫封信就得了,何必親自趕過去呢,多累人啊。
朱大娘:“那你啥時候定下日子,我啥時候把地址給你。”
白雅芬急了,破口大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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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娘佯裝訝異:“你什么你,你該不會是誑我吧,你壓根就不想去見喬兒她們,不然何必推辭,說什么過段時間。”
白雅芬被拆穿了,臉色一白,靈機一動改口道,“我一時半會的確實走不開,這樣,你先把地址給我,我寫封信給她們。”
朱大娘:“寫信?”
白雅芬:“對,我得問問她們過得好不好,從京市這么繁華的地方,跑到海浪島那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肯定吃了不少苦。”
說著,她假模假樣地擦了擦眼淚,“我家三閨女的性子你也知道,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快把地址給我,讓我勸勸她。”
若是江喬同意從海浪島回返京市,那更是一樁好事。
眼看著不能從朱大娘手里把紡織廠大廚的工作奪走了,但江喬要是回來了,憑她在廠里的口碑,只要跟廠領導一說,人家肯定讓她重新回廠食堂工作,到時候再服個軟,說幾句好話,那她的工資不是又到自個手里了嗎。
朱大娘雙手叉腰,冷不丁問了一句,“你就只寫信過去啊?”
白雅芬被問的一愣,下意識反問道,“那不然呢?”
朱大娘撇撇嘴,“你自己都說了,海浪島是個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破地方,那你除了寄信,怎么不寄點其他的東西過去,你別看喬兒給我寄了這么多東西,我也給她寄了兩匹布,你呢,你打算寄啥?”
白雅芬訥訥不言,顯然完全沒往寄東西那方面想。
朱大娘見狀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繼續道,“你該不會真打算只寄封信過去吧,就兩張信紙能抵啥用,是能抹嘴呢,還是能擦屁股?你要真有誠意要喬兒的地址,先去買幾罐麥乳精,肉罐頭,對了,再買幾包水果糖,大白兔奶糖,這個安安他們愛吃,一塊寄過去,別光使嘴上功夫啊。”
白雅芬臭著一張臉,就是不接話。
她就想寄信,要錢。
寄東西?
不可能。
總不能錢沒要到,先搭一筆出去吧?
這時剛才還幫白雅芬說話的人也醒過味了。
真要是想女兒,想外孫,怎么光寄信,不寄東西啊?
正常的媽,不都是操心女兒到了外地,會吃不好過不好,自然會想著寄東西寄錢過去。
而白雅芬呢,好像光會使嘴上功夫,口頭關心,也就罷了。
這下不相信江喬是給白雅芬和江家人逼走的人,也信了七八分,再沒人幫白雅芬說話了。
白雅芬一人也說不過朱大娘啊。
接下來幾天,她只要一開口要江喬的地址,就會被朱大娘打太極回去,問她,要寄什么東西給江喬,啥時候寄,反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白雅芬都張不開口。
這事被朱大娘當笑話寫到了信里告訴江喬,江喬想了想,還是沒瞞三小只,跟他們一齊說了。
于是陸安問:“那姥姥要是改口說要坐火車來海浪島看我們呢,朱奶奶就不好不給地址了吧。”
江喬:“那朱奶奶就會說,既然千里迢迢地從京市坐火車來海浪島,那不是更該帶點東西給我們。”
陸康點頭,“姥姥她,舍、舍不得出那個錢的,肯定不會帶東西給我們,這樣就不會過來了。”
陸珊歪了歪頭,“可是如果姥姥真的買了東西,寫信寄包裹給我們呢?那朱奶奶不還是得把地址給她。”
白雅芬確實可能這么做,隨便買點便宜的玩意,就說要寄給江喬她們,然后從朱大娘嘴里逼問出地址。
江喬樂了:“傻丫頭,這就是個活扣,兩頭都可以堵。你們姥姥要真的買了東西,朱奶奶就會問她買了啥,然后說她買的東西便宜,買的不夠多,讓她回去再買,等啥時候朱奶奶覺得誠意有了,才肯把地址給她。”
至于怎樣的誠意才算真的有誠意,還不是朱大娘一句話的事。
看來食堂那份工,是真的把朱大娘給歷練出來了,江喬甚是欣慰。
她沒跟三小只說的是,哪怕白雅芬找來了,她們住在軍屬院里,出入都有哨崗,白雅芬沒有憑證,證明她的身份,也沒人領,肯定進不來。
“怎么,你們都不希望姥姥來嗎?”江喬問。
陸康搖搖頭,說,“不、不希望。”鼓起臉,“她、她不來最好,要是把大寶帶來了,咱家的水果干,魷魚絲,鳳尾蝦干……肯定被他吃個空,我們要是有意見,姥姥肯定會說我們不懂事,不懂招待客人。”
三小只哪是不懂招待客人,只是不想招待他們那樣的客人。
也不是小氣,他們三平時可大方了,經常拿著江喬做的零嘴分給小伙伴們,人緣可好。
陸康現在天天唱歌,念順口溜,結巴的情況比之前好上不少,加上有段時間沒見白雅芬了,小孩子忘性大,這個從小給了他莫大陰影的姥姥,似乎也沒有那么可怕了。
不過么,白雅芬要來,興許還真有法子能來,畢竟她是江喬血緣上的親媽。
江喬甩甩腦袋,把這些想法拋到腦后。
愛來就來吧,她也想好法子怎么把她媽打發走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十月二十二號,重陽節的第二天,也是江喬去食堂上任的日子。
她早上七點鐘就起了,洗漱完,換了一身衣服。
陸衍看著她從樓上走下來,眼睛一亮,不吝夸獎,“你這身真好看。”又問陸安他們三,“你們說是不是。”
三小只狂點小腦袋,“媽穿這身衣服特別好看。”
江喬樂了,“哪里好看?”
陸安想了想,搖搖頭,“說不出來,但就是特別好看,反正跟平時不一樣。”
陸康和陸珊點頭,“對!”
江喬:“因為這是上工穿的衣服,跟平時穿的不一樣。”
她平時在家,都穿的襯衣和闊腿褲,怎么方便干活怎么來。
今天穿的是藍色的刺繡襯衫,女士格子裙,配上她的削肩細腰長腿,更顯干練。
陸衍問,“早上吃什么?”
江喬端了五碗面出來,“吃肥腸面。”
陸衍吸了吸鼻子,“真香。”
面條上面臥著一把小油菜,一個荷包蛋,還有油汪汪的鹵肥腸,看著就誘人。
肥腸面容易膩,再配上兩碟酸辣爽脆的黃瓜條和蘿卜條解膩。
陸安咽了咽口水,“今天怎么吃的這么豐盛。”
平時的早飯要么是饅頭,要么是稀粥,蔥油拌面,又或是春卷,哪像今天這么豐盛。
江喬:“因為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工。”
陸珊仰著小臉,“媽,你能天天上工嗎?”
江喬樂了,捏一把她的小臉蛋,滑溜溜的,“不能。”
吃完肥腸面,江喬看了看墻上的掛鐘,“你們還不去上學,是不是要遲到了。”
三小只趕緊囫圇把最后一口面湯咽下去,陸安擺擺手,“待會見。”
“待會見?”陸衍問。
江喬說,“老大的意思,等會吃午飯的時候見。”
她現在去食堂上工,三小只每天中午都要去學校食堂吃飯,可不就是待會見么。
陸衍反應過來,嘴巴泛酸。
合著全家都能吃到江喬的手藝,就他一人吃部隊食堂炊事班做的難吃飯菜唄?
送走三小只,也已經八點了,江喬估算了一下時間。
學校食堂中午十二點才放飯,按規矩,江喬十點要到那。
但是今天她是第一天上工,要熟悉新人事,所以提前一個小時到。
九點整,江喬出現在學校食堂后廚。
她以為自己來得早,沒想到有人來的比她更早。
食堂的工人幾乎都到齊了,這是校長特意吩咐的,說今天有新的廚師長上任,讓他們來早一些,熟悉熟悉新領導。
見到江喬,大伙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你不是那天那個!”
江喬瞥了說話的人一眼,還是個熟人,正是那天給她打飯,讓她隨便吃的打飯工。
一個中等身材的小伙子。
看見江喬,小伙子面上閃過一抹羞紅,隨即驚訝地指著江喬,“你不會就是我們食堂新來的廚師長吧!”
江喬挑挑眉毛,“我就是。”
聞言,眾人臉上的驚訝更甚。
一胖一瘦兩個身穿白色廚師服,戴著廚師帽的廚師對視一眼,胖廚師把圍裙解開,甩到一邊,大聲嚷嚷道,“校長咋想的,一個黃毛丫頭,做什么廚師長,這不是胡鬧嗎。”
瘦廚師接道,“就是,要我說,還不如把魯廚師長請回來,魯廚師長就算病著,廚藝和經驗擺在那,也比這個黃毛丫頭當廚師長的好。”
江喬掃了兩人一眼。
胖廚師矮矮胖胖,面白無須,眼睛瞇成一道縫,看著是很和藹的面相,就是那滴溜溜轉的眼珠,顯得人有些虛浮,不像那種腳踏實地的人。
瘦廚師高高瘦瘦,皮膚黝黑,跟胖廚師相反,眼睛挺大的,如果他不用那雙大眼睛瞪著江喬,就更好了。
兩人年紀都不小了,也在學校食堂干了好些年,按理來說,上任廚師長病退,應該由兩人其中一個來接任。
可萬萬沒想到,校長不知道從那搖來了一個‘黃毛丫頭’,也難怪兩人心里有意見。
更何況,江喬看著,還真不符合他們心目中廚師長的形象。
在他們眼里,廚師長應該是四五十歲,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而不是江喬這個容貌艷麗,看起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像個花瓶的女人。
一個穿著碎花上衣,身材微胖,看著像是洗菜工的女人嘀咕道,“校長騙人的吧,還說是什么紡織廠食堂的大廚,還在國營飯店呆過,這么年輕,怎么可能呢,也不知道是怎么進來的。”
江喬勾了勾嘴角,“那你覺得我是怎么進來的?”
洗菜工沒想到江喬聽見了,訕笑兩聲,“我什么也沒說。”
她職級低,可不敢像胖瘦兩位大廚一樣,跟江喬嗆聲。
胖大廚涼涼道,“走后門進來的唄。”
“誰不知道你愛人是陸參謀長。”瘦大廚搖搖頭,“嘖嘖嘖,這裙帶關系。”
江喬不怒反笑,反問胖瘦兩位大廚,“那你倆又是咋進來的,李達,我記得你是李校董的堂弟,萬三,你小姨是初中部的教導主任,那我是不是也能認為,你兩有裙帶關系?”
“你!”胖大廚李達和瘦大廚萬三沒有想到,江喬居然把他們查了個底掉。
他們哪里知道,江喬一早托了林芳打聽廚房的人事關系,她可不打無準備的仗。
江喬拍拍手,“行了,有什么話之后再說,馬上就到飯點了,趕緊準備起來。”
李達和萬三對視一眼,雖然還有不服氣,但也只能走到各自的案前。
誰讓江喬說的沒錯,到飯點了,若是飯菜沒做出來,讓學生餓了肚子,整個食堂上下都要吃掛落。
這做得差,跟沒得吃,畢竟還是兩種性質。
江喬扭頭問打飯工小伙子,“我的案板在哪?”
打飯工小伙領她過去,憋紅了臉,半天才說一句,“我叫金萊,你叫我小金就行。”
江喬點點頭,“我記住了,小金。”
小金看一眼江喬的臉色,“我那天不知道你是新來的廚師長,所以才讓你隨便打飯,你別介意啊。”
“沒事。”江喬壓根沒放在心上,問,“今天食堂的菜單是什么?”
“菜單?”小金被問得一愣,“什么是菜單。”
江喬深吸一口氣,“就是每日要做的飯菜,比方說今天周一,周一的菜單是西紅柿炒雞蛋,梅菜扣肉,素炒蓮藕……,那今天就做這幾樣菜。”
然后廚師與廚師之間還有分工,一人負責這幾樣,另一人負責那幾樣,一般是這道菜誰做得好,就分給誰做,或者誰有空誰做。
小金聽江喬解釋了一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是,我們食堂沒有菜單啊。”
江喬挑了挑眉,“沒有菜單,那怎么知道每天要做啥菜。”
小金想也不想便道,“看運菜車送什么菜來,就做什么菜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