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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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彥明在醫院里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耿迪到醫院來找他的時候, 他臉上的青腫還沒有消,前兩天剛做完鼻骨復位手術,Alpha的鼻子里塞著海綿塞,呼吸都困難。
“哥, 那姓傅的來找過你沒?”耿迪問, “媽的我現在聞到花香就想吐, 他到底什么等級啊?”
裘彥明剛因為鼻子難受跟請來的護工發過火, 現在臉色還是很差:“來個屁!就叫了個跑腿送了個破果籃過來, 連句‘對不起’都沒有,有個當統帥的爹了不起啊!”
剛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跟他爸他媽鬧過一通了,他爸也就嘴上順著他說, 打電話給傅霽本應該興師問罪, 可電話一接通, 他爸立馬就換了副嘴臉,滿嘴的唯唯諾諾。
裘彥明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氣得砸了臺手機,一定要他爸給他討個說法。
可惜人家是統帥的獨子, 老校長就算是再愛子心切,也不敢招惹, 只能勸兒子先咽下這口氣, 以后不和他來往就是了。
這幾天裘彥明躺在病床上,心里越想越氣,他長這么大, 還從沒在別人那里吃過癟,更別提被人打到鼻青臉腫, 對方卻還好端端的什么苦頭都沒吃。
“艸,”耿迪聽著也很來氣, “你爸知道嗎?他怎么說?”
“他能怎么說,就說自己明年就退休了,叫我別惹事,跟他一塊吃下這個啞巴虧唄。”
耿迪想了一會兒,心里忽然蹦出一個損招:“誒哥,你說咱們明面上雖然沒法讓他怎么著,但暗地里要做點什么,還是挺容易的吧?”
裘彥明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咱找機會給他下點東西唄,讓他當眾出丑什么的,”這事兩人以前沒少干,基本上每次也都能得手,“而且他不是頂級Alpha嗎?這事肯定能鬧翻天,少說也能讓他丟丟臉。”
裘彥明有點不耐煩地:“怎么下?跟他熟的那些人我都不熟,難道你給他遞水他就會乖乖喝嗎?”
耿迪聽他這么一說,也有些泄氣。這人跟他們以前碰到過的那些都不一樣,是個無處下手的硬茬。
裘彥明沉默了會兒,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扯了扯嘴角:“不過也不是不行。”
“他是塊踢不動的鋼板,那就從他身邊的人下手。”他碰了碰脹疼的鼻子,猙獰道,“S級的Alpha又怎么樣,只要有個同等級的Omega在他旁邊發|情,他就算真是塊鋼板,那也吃不消。”
耿迪眼睛一亮:“這主意行!”
“你找個時機,別太著急,”裘彥明冷笑道,“把事兒辦得干凈點,別讓人抓住尾巴。”
幾天后的一節專業課。
前天這位任課老師臨時有事請假,教務處于是把這節課補到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節。
本來不少人都打算請假不來上,結果鈴響前十分鐘,任課老師忽然告知學委,說今晚要點名,學委在專業群里一通知,原本打算要請假的那些人,忽然陸陸續續地全來了。
這幾天晚上傅向隅總是失眠,于是剛來就挑了個后排坐下,趴在桌上補眠。
后來的彭爍他們一群人,照例是傅向隅在哪兒他們坐哪兒,剛坐下他就忍不住跟舍友許亦楊吐槽:“大晚上的你說上他媽什么課啊?”
“煩死了,早知道剛就跟葉子一塊出去打麻將了,反正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個破課曠就曠了。”許亦楊也說。
鈴響的時候舒沁才姍姍來遲地從后門貓進來,彭爍看見她,忙指了指自己旁邊的座位:“這兒,給你占了座。”
“今天怎么臉有點紅,是不是過敏了?”彭爍問她。
“剛在宿舍就有點不舒服了,感覺頭暈暈的,”舒沁用掌根摁了摁太陽穴,她回頭看了眼傅向隅,“向隅怎么了?”
“困了吧。剛來就看他趴著了。”
許亦楊:“你要不舒服就跟老師請假吧?看你臉色怪怪的。是不是發熱期快到了?”
“應該不是吧,”舒沁說,“前兩天剛去醫院打了長效抑制劑,也有可能是副作用,我每次打長效副作用的挺明顯的。”
“主要是我這門課已經請兩次了,再缺勤估計得扣我平時分了,不然誰大晚上的想來上課啊。”
“就是。”許亦楊對她的后半句話表示贊同。
課剛上到一半的時候,許亦楊的鼻子突然抽了抽,因為還在上課,所以他特意壓低了聲音問彭爍:“什么味啊?是不是有人噴香水了?”
彭爍撓了撓后脖子,感覺自己好像也有點頭暈:“確實,感覺一股甜味,跟爆米花似的。”
說話時他下意識瞥了眼旁邊的舒沁,只見她滿臉潮紅,嘴唇微張著,一直在喘氣:“我好像……”
還沒等她說完,班級里忽然開始躁動了起來,氣味也變得古怪混雜。
因為是晚上,也不上體育課,所以大部分學生都沒有帶阻隔貼,前面有幾個發熱期原本就很臨近的,已經陸續開始出現了發熱期的部分癥狀。
講臺上的任課老師一臉著急,指揮暫時還保持著清醒的那些學生們拉開窗戶,能出去地盡量先出去。
就在任課老師撥通學校保衛處電話的時候,班級里忽然慢起了一股極具有攻擊性的花香味,這股氣味幾乎蓋過了教室內所有的信息素氣味。
傅向隅驚醒的時候,教室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大部分AO都已經進入發|情狀態,任課老師的狀態也不是很好,但還是拿著麥盡力安撫眾人:“已經通知保衛處那邊了,大家千萬別慌,現在盡量都先別出教室了,避免影響其他班級的同學……”
幾乎沒人在聽她說話,部分喪失理智的Alpha已經把目光放在了那些不斷向外發散信息素的Omega身上。
傅向隅感覺到自己的后頸也開始發熱,腺體上傳來針扎一樣的痛感。
……
晚飯后沒什么事可做,秋池穿上厚外套去樓下踩了會兒積雪、散了會兒步,回來洗完澡,就坐在書桌前看起了書。
秋池只手托著下巴,拿一只筆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他先是畫了一只小貓,有點難看……補充了一點細節,結果更難看了。
本來是想畫小黑的,但感覺小黑要是看見了,可能會傷心,于是秋池在上面打了個很大的“叉”,表示這是一個廢稿。
緊接著他又轉頭盯著窗外看了會兒,只要一安靜下來,那個名字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忍不住默念了一下這個人的名字。
然后低頭在本子上畫了只小魚,這個線條比較簡單,秋池感覺畫得還蠻好看的,于是就從一只魚,畫到了一群魚。
最后一筆還沒來得及收尾,秋池聽見宿舍門忽然被人很重地敲響了。
因為很專注,秋池被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了一跳,心臟突突地跳,有種很不安的感覺。
他沒及時跑過去開門,于是那門就被外面的人很重地踹了一腳,整個木板晃動了一下,老式門鎖看起來也有些搖搖欲墜。
沒人會在這個點來找他,除了傅向隅。
但他身上應該有自己給的備用鑰匙,要進來根本不需要敲門。雖然心里有些害怕,但猶豫了半秒,秋池還是走過去打開了門。
開鎖聲一響,漆木門被人一把拉開,外面走廊的感應燈壞了,很黑,秋池敏銳地感覺到傅向隅的表情有些怪異。
“向隅?”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幾步,卻又被Alpha面無表情地拽了過去。
……
從頭到尾都是一場單方面的暴力,秋池一開始還想要配合他,可太疼了,他試圖像從前那樣抱緊這個失去理智的Alpha,幾近哀求著叫他的名字。
但傅向隅一點反應也沒有。
過程中秋池掙扎著打到了他的臉,也可能是其他地方,然后秋池感覺自己的脖頸猛地被人狠狠掐緊了,求生的本能讓他不停抓打著傅向隅的手臂,可Alpha就像完全不知道痛一樣。
他想要喊叫,可卻只能發出類似于“嗬嗬”的聲音。
太吵了。
傅向隅皺起眉,Beta的掙扎和嘶啞的喘氣聲都讓他覺得煩躁,他想讓他停下來,希望他變得安靜一點。
行將窒息的前一秒,秋池感覺到扣住自己脖頸的那只手陡然一松,來不及喘氣,Alpha不知道從旁邊抓起了什么東西,“咚”地一聲砸向了他的頭頂。
傅向隅看見這個人癱軟了下去,然后世界就安靜了。
他心滿意足地躺在了秋池的旁邊,旋即抱緊了他,面無表情地去吻他額角留下來的血。
很濃的橙子味。但還是太少了,他本能地想嘗到更多。
……
天似乎已經亮了。
秋池半睜開眼,渾身都像是被打斷了一樣的疼,渾身都是深深淺淺的牙印,那個東西仍然在一遍又一遍地貫|穿著他的身體。
傅向隅壓著他的后頸,秋池能感覺到他依然沒有清醒過來。
Alpha的發熱期一般都會達到五天,這次傅向隅看上去像是沒用抑制劑,秋池不敢想象他到什么時候才能恢復自主意識。
“傅向隅……”他的嗓音有些嘶啞。
秋池操縱著那只沒被壓制的右手,艱難地觸碰到Alpha的臉:“好疼……”
“我好疼。”
傅向隅怔了一下,然后抓住了他發抖的手。
理智一絲一絲地回攏,傅向隅終于注意到了秋池的樣子,這人渾身都是傷,額角的頭發上有血污粘黏,臉很臟。
傅向隅感覺自己的心跳在收緊,他有些絕望地抓緊了秋池的手,看見這人顫抖著在掉眼淚,Alpha忽然感覺到了一種無助的恐懼。
他舍不得放手的貪念遲早有天會害死這個人。
半昏半醒的秋池在徹底昏過去之前,感覺到這個Alpha小心地在自己的眼角上貼了一下,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然騰空。
那人有些痛苦地托住了他的后腦勺,聲音很輕。
“對不起……”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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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是在醫院里醒來的。
腦袋特別脹, 秋池伸手摸了下頭,發現額頭上纏著好幾圈紗布,繞得有點緊,感覺不是很舒服。
他的眼睛轉動了一下, 看到旁邊的輸液架上掛著個透明的藥水瓶, 滴速很慢, 秋池不太想動, 于是就盯著那個滴壺看了會兒。
沒過多久, 有人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
秋池聽見腳步聲,挺艱難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他看見傅向隅手里提著一個特別大的塑料袋,這家店不做外賣, 秋池估計傅向隅又是叫跑腿去買的。
“還疼嗎?”傅向隅問他。
秋池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傅向隅幫他把病床上配套的小桌板支了起來, 然后把那些菜一盒盒地拆開擺好, 秋池挪動了一下,身體還是疼,但他并沒有表露出來。
“……是發熱期到了嗎?”秋池覷著他的神色,小聲說, “這次好像有點……嚴重。”
傅向隅把一次性筷子遞給他:“昨晚班上有個高等級的Omega忽然發熱,我離她很近, 所以被影響了。”
他沒說昨晚到后來有多慘烈, 一個個非富即貴的少爺小姐,被保衛處那群穿著隔離服的人用防暴盾和鋼叉隔離開,然后捆上束縛帶, 由校醫務室的職工分別注射強效抑制劑。
而他因為等級高,并沒有在進入發熱期之后迅速失控, 而是自己向醫務人員要了兩針抑制劑,領頭的校醫對他的病有所耳聞, 因此也沒有限制他的使用數量。
可這一次接連注射了兩針高濃度抑制劑,傅向隅感覺自己的發熱癥狀也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
危機解除后,保衛處的人把那些意識不清的學生送上了救護車,至于那些等級稍高的、在注射抑制劑后恢復自主意識的學生,則被送回了宿舍休息。
可傅向隅卻沒有和彭爍他們一塊回宿舍。
他被本能驅使著,來到了舊社區。
“難怪,”傅向隅聽見他說,“你剛剛有去檢查過嗎?有沒有事?”
“這里做不了檢查,明天我會去研究所。”
傅向隅的語氣聽起來一切正常,秋池稍微安心了一點,開始吃眼前的飯菜。
注意到Alpha沒有拿筷子,秋池輕聲問:“你不吃嗎?”
“吃過了。”
傅向隅就坐在床尾,看著他,時不時遞過來一兩張紙巾給他擦嘴。
溫柔得有點過頭了,秋池忍不住看了他幾眼,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很早的時候他就預感到了,他等了很久,甚至無數次地在心里預想過傅向隅說出那句話的畫面。
他以為只要想得足夠多,到真正發生的時候就不會害怕了。
可是他錯了。
他還是怕,很怕。
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就不再動了,傅向隅的表情沒有變,還是一開始那個樣子:“飽了?”
“嗯。”
沒有任何的鋪墊,傅向隅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后冷淡地看著他:“今天之后,我們就不要再聯系了。”
秋池放筷子的手頓住了,他像是有點沒聽懂傅向隅的話,他沒出聲,只是直愣愣地盯著傅向隅。
“聽不懂嗎?交易結束了。”
沉默了片刻,秋池忽然說:“你不用給我錢也沒關系,我已經……已經攢夠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可這些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和錢沒關系,秋池。”他漫不經心地說,“我早玩膩了,會所里的Omega哪個都比你騷,和他們上|床比和你爽多了。”
秋池眼里流出了幾分錯愕,他不敢相信傅向隅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并沒有爭吵,從頭到尾都是很和平的語氣,甚至最后傅向隅還開車把秋池送回了舊舍區。
車子停在那個熟悉的花壇邊上。
兩人沉默了一路,直到最后要下車的時候,秋池忽然扭頭看向他。
他想了一路,滿心都是那些可笑的、連他自己都說不出口的話。
他想說就算不做|愛,他們或許也還可以當朋友,傅向隅隨時可以來這里,他會像以前一樣給他準備飯菜。
可原本Alpha對他的需求就只是泄|欲,那些沒有“性”的溫柔時刻或許不過是習慣和教養附帶的,只是因為他是個很好的人。
秋池知道傅向隅其實不缺朋友,也沒必要特意繞到這里吃那一頓算不上很可口的午晚飯。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意外”,可能一直到傅向隅從這個學校畢業離開,兩人都不會有什么交集。
傅向隅看見他低頭沉默地解開安全帶。
那雙會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快樂”就變亮的圓眼睛此刻蓄滿了眼淚,搖搖欲墜地被收斂在眼眶里,他的嘴唇也在抖。
傅向隅不敢看。
“再見。”秋池小聲說。
*
秋池請了兩天假。
額頭上的傷口縫了兩針,用的是免拆線,但現在還需要每天擦藥,為了防止創面感染,離開醫院前護士還特意囑咐他紗布先別拆。
眉骨那塊不知道磕哪了,也青了一大片。
飯點的時候他像之前那樣到二食那家窗口外面幫忙打包,等過了飯點,他就鉆進了那個特意給食堂職工留的小門。
阿姨剛給個學生打完菜,回頭看見秋池,有些驚訝:“你這腦袋怎么了?”
秋池說下樓時踩空,不小心磕到頭了。
阿姨看見他眉骨周圍的青色,有點不相信:“好好的怎么會摔成這樣,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秋池搖搖頭。
“臉色看著也不好看,”阿姨繼續說,“蔫啦吧唧的,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啦?”
阿姨的目光里滿是關切,盯得秋池鼻子有點酸,他勉強笑了一下:“真是自己摔的,沒人欺負我。”
“那就好。”阿姨把部分剩菜裝好遞給他,“要是有人欺負你,你跟阿姨說,姨叫幾個朋友一起抄上飯勺打死他。”
秋池又笑了笑。
……
最近快期末了,段鑫燁本來想花錢找人替考,但聽人說這學期有兩老師特別嚴,要求他們提前二十分鐘到考場,看著身份證核對人臉,一旦發現對不上,那就是直接掛科重修。
段鑫燁沒辦法,這幾天跟彭爍他們對著那兩本嶄新的書大眼瞪小眼,知識沒讀進去多少,但飯吃得倒挺多的。
今天剛好輪到他下樓打包,彭爍跟許亦楊那兩貨一個要吃黃燜雞配奶茶,一個要吃烤魚加水果撈,段鑫燁氣得牙癢癢,打算下回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讓他兩跑十家店,最好還得樓上樓下跑的那種。
等奶茶的時候他看見了秋池,Beta手里提著什么東西,正快步往大門口走,見他頭上纏著紗布,段鑫燁忍不住就開口問:“喂,你被人打啦?”
秋池稍一偏頭,看見是他,表情變得冷漠。
大概是以為他又要找茬,Beta沒搭理他,徑直就走出了食堂。
“欸你……”
段鑫燁挺生氣,在背后小聲嗶嗶:”拽什么,活該被人打!”
那天晚上段鑫燁雖然運氣好沒去上課,但后來到處八卦倒聽了不少。
據說好像有個小O被旁邊一個失去理智的Alpha意外標記了,這小O他爸是個超一線明星,母親則是首都富豪榜上叫的出名字的人物。
他家里得知這件事后十分憤怒,堅持要追究到底,也第一時間報了警。
和他們玩得挺好的舒沁清醒后也覺得很奇怪,怎么前兩天明明才剛接種的長效抑制劑,自己昨天晚上卻還會莫名其妙地發熱。
她告訴警察,自己那天上晚課之前沒吃晚飯,只喝了室友男朋友順帶給買的奶茶。當時他們三個人都喝了,應該跟這個沒關系。
不過警方順藤摸瓜,還是查到了這個男性Alpha的頭上。這人一開始還不承認,直到最后才坦白說自己其實一直都對舒沁心存歹意,可她是頂級Omega,壓根看不上自己,這才出此下策。
誰知道當天她奶茶才喝一半,就跑去上晚課了。
案子破的很順利,一個晚上就“水落石出”了,于是這場鬧劇也就匆匆地結了案。
但這之后,都蘭的老校長突然提前退休,學校里現在又來了個年輕的新校長。
段鑫燁記得自己第二天還和同在現場的彭爍講:“真挺不可思議的,那個Alpha之前還跟我們一塊打過球呢,你記不記得?看著挺老實的,沒想到會是那種人。”
彭爍當時左邊一個頂級Omega,后邊一個說不好等級的Alpha,兩相夾擊,當場就吐了一地,后邊打了抑制劑回到宿舍,也頭暈得不行,一晚上都感覺眼前五光十色、五彩斑斕的,感覺跟吃了毒蘑菇一樣。
直到現在都感覺腦袋還有點懵,慢吞吞地回答:“感覺他跟他女朋友兩個人蠻好的啊,我都沒看出來他對舒沁有那種意思。”
秦蔚聞言在旁邊呵呵地笑了兩聲,段鑫燁和彭爍于是紛紛看向他。
他朋友多,消息也靈通,到這會兒差不多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我估計他就一背鍋的。”
“怎么說?”
“那男的一直跟耿家那個小兒子有來往,”秦蔚怕他們聽不懂,又解釋了一下,“就之前那校長的兒子的小跟班。”
“那老頭反正肯定不是正常退休的,最近聽說他大女兒名下的幾家公司也都停業整改,那小O的父母怎么可能有這本事——應該是傅叔的手筆吧?”說著他看向傅向隅。
傅向隅沒說什么。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秦蔚知道自己猜的應該沒錯,于是又冷笑道:“估計是因為之前的事兒記恨向隅呢。這種又臟又蠢的手段,虧他想得出來。”
秦蔚了解傅霽,這人一般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警方那邊最后究竟是個什么結果,他也不在乎。
但那個姓裘的敢動他的獨子,傅霽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雖然傅向隅最后沒出事,可要是他真的因此失控標記了現場的哪個Omega,他也會因此蒙羞。
傅霽在位這么多年,一點花邊和負面新聞都沒有過,那姓裘的完全是自作聰明地踩他底線上了。
段鑫燁聽著也挺震驚:“有病吧那姓裘的。”
傅向隅全程沒參與他們的討論,只在最后秦蔚要走的時候說:“明天方一珂回國,我出去跟他吃頓飯,就不和你們去滑雪了。”
“誰?”段鑫燁問。
問完他才想起來,這人好像是傅向隅之前說過的那個“命定之番”。
于是段鑫燁又嚷著要看照片。
傅向隅沒什么表情:“沒要過。”
段鑫燁聞言瞪大眼睛:“都快見面了還沒要過照片?萬一那人長得很丑呢?”
“沒什么不一樣。”
段鑫燁對他有點無語。
不過想想確實也是,百分之百的匹配度,美丑已經不重要了,更何況頂級的Omega,又怎么可能會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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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鑫燁提著滿手的塑料袋, 停在隔壁宿舍門口,用腳踢了兩下門。
等許亦楊出來接走東西,段鑫燁跟他說:“困死了,我回去睡個午覺, 晚點再過來背那兩本破書。”
“真背書還是假背書啊?”許亦楊調侃他, “說真的, 一會兒手機鎖柜里, 誰也別玩游戲啊。”
“那肯定啊。”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 段鑫燁才回到了自個宿舍。
他把打包好的飯放在餐桌上,打開平板選了部下飯的綜藝,接著又往小廚房那兒看了一眼, 傅向隅正背對著他在接水。
段鑫燁憋了幾秒, 可實在嘴癢, 忍不住開口說:“我剛在食堂里看見那個校工了。”
傅向隅看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只是轉過來,看著他。
他接著又說:“頭上纏著紗布,眼睛那塊也是青的, 好像被誰打了一樣哈哈。”
傅向隅還是沒理他。
“分了啊?”段鑫燁一臉八卦地看著他,“你倆。”
“不然呢?”
“也是。”段鑫燁感覺到這人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陰冷, 心里有點慫慫的, 于是將話鋒一轉,問,“你和那個‘命定之番’處得怎樣了?平時都沒聽你提。”
傅向隅想起那個男孩, 之所以說是男孩,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傅向隅感覺這人看起來有種一眼就能被看透的單純。
方一珂天真漂亮、性格活潑、很愛笑,也很主動, 像只被圈在象牙塔里長大的夜鶯。
連聲音都格外的“沁人心脾”。
或許是因為極高的匹配度,傅向隅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好,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心里那股沒來由的煩躁好像也會變得和緩。
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糟。
“挺好的。”他對段鑫燁說。
*
就快放寒假了。
秋池和往年一樣被安排去給西區的部分樹木修枝剪枝,忙了一個上午,肩臂那塊有種難受的酸脹感,于是他停下來捏了會兒肩膀。
收拾好剪落的枯枝后,秋池把工具收好,然后轉身看向了籃球場上的傅向隅。
他們最近都在這邊打籃球,可能是學院之間舉辦的籃球賽,來看的人還挺多的,基本都是學生,打扮的花花綠綠的,他藏在人群里,好像也并不突兀。
于是秋池經常趁著來處理這邊垃圾箱的時候偷摸著看幾眼傅向隅。
好像每次運氣都很好,他總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傅向隅在哪里。
有時候秋池會無意識地盯上很久,因為現場特別熱鬧,所以學生中也會夾雜著幾個在摸魚的校工觀眾,于是秋池也假裝成很熱愛球賽的樣子,混在其中。
他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當時他說自己不會糾纏。
秋池的確沒有糾纏,他把相冊里唯一留下的關于傅向隅的影像看了好多遍。他不敢想念,可每次一閉上眼就是他的名字。
正當秋池站在原地發怔的時候,場上忽然有顆球朝他這里滾了過來,秋池沒看見那顆球,只看見了徑直向他這里走過來的傅向隅。
Alpha并沒有回避他的目光,但他也只是走到了他跟前,然后俯身撿起了那顆球,接著轉身又走掉了。
秋池看著傅向隅回到那群人中間,有個挺臉生的Alpha接過他手里的球。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那人有些揶揄地往他這邊一抬下巴,聲音很大:“我去隅哥,場邊那個掃垃圾的剛好像一直在盯著你看耶。”
“有嗎?”
“真的,還盯你挺久了,”這人又說,“眼珠子就跟著你一個人轉,也挺奇葩的。”
頓了頓,又略帶嘲諷道:“嘖,他那什么眼神啊,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這人說話一直不大好聽,也知道段鑫燁一向不喜歡秋池,因此才故意這么調侃了一句,他以為段鑫燁會接他的話茬。
沒想到段鑫燁這次不僅沒附和他,反倒還拉了下他的手臂,似乎是在示意他別說了。
他們離得其實還挺近的,站在秋池旁邊的幾個學生已經因為那個Alpha的話,把目光投在了秋池的身上。
秋池有些難堪,正要把目光收回的時候,他看見傅向隅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很冷淡的眼神:“挺惡心的。”
那道聲音其實很輕,可秋池看清了他的口形。
他有點愣住了。
秋池忽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也不該貪看Alpha這一兩眼。他想趕快走掉,逃離這里。可掌心發麻,腳底也發麻。
轉身,然后往回走。這一套在平時看來很簡單的動作,因為軀體的短暫失靈,變得好像十分困難。
離開球場的時候,段鑫燁忍不住轉身看了那個Beta一眼,這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低著頭,面無表情地抿著嘴唇,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傷心樣子。
……
傅向隅接了個電話。
又是方一珂打來的,自從那天見面之后,Omega就對他很依戀,幾乎每天都要來電話。
“剛怎么不接電話啊,”方一珂的語氣里有幾分嗔怨的意思,“還以為你不想理我呢。”
“剛在打球,沒空看手機。”
“好吧。”
方一珂:“這周我想吃日料,出來陪我嘛。”
頓了頓,又說:“你那兩個朋友有空嗎?想見見他們。我朋友都還在國外,好無聊啊。”
傅向隅說:“期末周,大家最近都要準備考試了。”
“怎么這樣,”方一珂的語氣聽上去有點失落,但很快他又說,“那我去你們學校找你玩好嗎?”
“我也想看你打球。”
段鑫燁把買來的飲料放在傅向隅旁邊,手機聽筒聲音開得挺大的,他能聽見一些,于是隨口說:“讓他來唄,在那個校園系統上報備一下不就行了。”
傅向隅沒理他,對著電話那端:“最近很忙,等放寒假了再陪你。”
那邊緊接著又說了幾句什么,段鑫燁在旁邊偷聽了幾耳朵,對方聲音有點小,他沒太聽清,只知道是撒嬌的口吻,還挺可愛的。
片刻后,電話終于被掛斷。
傅向隅忽然偏頭看他,問:“他還在那嗎?”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但段鑫燁居然聽懂了:“走了好像。”
“分都分了,你說他干嘛還天天過來偷看啊?這不自取其辱嗎?”段鑫燁從煙盒里抖出根煙,遞給傅向隅,“你要嗎?”
傅向隅接過來,低頭把煙點燃了,沒說話。
*
寒假。
雖然已經不用早起去除雪和清掃落葉,但秋池每天依舊起得很早。
他嘴里含著牙刷,盯著洗手臺上另一套牙杯和牙刷,發呆似地站了一會兒。
漱過口后,秋池從宿舍里翻出一個很大的塑料袋,然后把家里多余出來的那一部分生活用品都丟了進去。
他沒想到會有這么多,全收干凈之后,這間宿舍似乎變得有點空。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就這樣平靜地消失掉了。
挺好的。秋池想。
以前他總忍不住溺在那場美夢里上下浮沉,一邊沉淪,一邊不安。他知道總有一天是要分開的,可那只高懸的鍘刀卻始終懸而未落。
害得他總是怕,越高興的時候越怕。
現在那只鍘刀終于落下,反而把他的焦慮跟恐懼給帶走了。
他又回到了從前的日子里。
長假期間校內教職工大多回去過年了,天又冷,也沒什么活可干,于是秋池干脆出去找了個夜班搬運工的兼職,負責快遞的裝卸貨。
這家快遞公司春節期間也還在營業,并且春假期間工資開得還挺高的。
那邊本來沒打算收他,是原先已經談好的其中一個,干了一天后就嫌累不想來了,hr這才又轉頭聯系了他。
確定他可以過來替補后,hr又委婉地提了一下他個人履歷上的犯罪記錄,接著又說他是個Beta,體力上肯定比不過Alpha,工資可能沒法給到那么高。
秋池跟他討價還價了一番,那邊大概也確實是很缺人,最后談好了只降二十塊,也不算太坑,工資日結,每天給180,春假七天每天還給再補100元薪資。
還沒過去之前,hr就在群里特意跟他們強調過,這活真的特別特別累,不能接受重體力活的盡量還是考慮一下,別臨陣了再打退堂鼓。
秋池頭天晚上過去就被安排卸車,一米來高的大件貨,遇上重量特別大的,兩人一塊扛也得踉蹌幾步。
剛開始那幾天,秋池累得一回宿舍就倒在床上,渾身都酸疼得要命,起都起不來。
后來慢慢適應了,覺得好像也還可以,咬咬牙的話也不是忍不了。
首都的工資不管怎么說,還是比他老家那邊要高出許多的,秋池想趁著現在多攢攢,挺小的時候,他就特別想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是一間也可以。
可以不用擔心房東突然漲租,也不用擔心合同到期了被人趕。
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之前那個房東委婉地跟他提過幾次,說自己可能過段時間就要把房子收回來自己住了。
秋池知道他是怕媽媽死在他的房子里,以后房子租也不好租、賣也不好賣。
但那附近一片小區的租金都很貴,可要是搬到偏遠一點的地方,一是媽媽的身體不允許,二來他也不好再麻煩桂姨大老遠跑去給他媽送飯。
要是媽媽沒人照顧,他就得辭職回去,到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
他得為以后想。那張卡里的錢要留給媽媽做手術,護工太貴了,術前術后那一段時間他肯定都得陪在媽媽身邊。而且錢總有花完的一天,低門檻的兼職不是每天都能找到,他也不可能干一輩子這樣的活。
等年紀大了,需要做重體力活的兼職不一定還肯用他。
秋池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至少每天都很忙、很累,所以閉上眼的時候就不會再想起傅向隅。
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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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
晚飯秋池吃的是食堂阿姨送的餃子, 酸菜豬肉餡的,他不知不覺吃了一大盤,吃完就趕去上夜班了。
這兩天因為快過年了,快遞業務量明顯變小, 不過來兼職的人也少了許多, 秋池一晚上一個人卸了四車貨,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還有點頭重腳輕。
秋池打開門, 又順手按亮頂燈, 燈亮起的那一瞬間,秋池心里瞬間就警覺了起來——家里看上去跟他出門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到處都被翻得很亂,一開始他以為可能是遭賊了, 可他稍微檢查了一下門鎖, 上面并沒有被撬動的痕跡。
而且都蘭的安保向來做得很好, 這么多年都沒聽說過有失竊案發生,更何況對方竟然都能夠罔顧安保系統進入都蘭了,隨便去哪間教室,能偷到的東西都比他宿舍里的要值錢得多。
他站在門口有些不大敢動, 過了一會兒,忽然聽見了一點窸窸窣窣的響動, 似乎是從衣柜那里發出來的。
秋池猶豫了片刻, 貓進廚房挑了一把趁手的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著衣柜那邊走了過去。
確實有怪聲,不是他幻聽。
秋池右手緊緊握住刀柄, 心想自己這幾天每天都在卸貨,到這會兒了胳膊上的肌肉還在跳, 手里又有刀,應該還不至于對付不了一個小偷。
下一秒, 他一把拉開了衣柜門。
看見那張熟悉的臉,秋池猛地怔愣了一下。
傅向隅正縮在他的衣柜里,身上裹滿了自己的衣服,整個衣柜都被弄得亂七八糟。
“……”看到這個人的那一瞬間,秋池的心又開始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Alpha有些茫然地仰頭望著他,過了一會兒,秋池看見他從那堆衣服里鉆了出來,然后像狗一樣撲過來抱住了自己的腿。
秋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Alpha抬起頭,眼睛有點紅,聲音很悶地抱怨:“你的衣服洗得太干凈,一丁點橙子味都沒有。”
他的語氣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行為也是,秋池遲疑地問:“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秋池低頭觀察了他幾眼,很快便發現這人的后頸上有血,血跡已經干透了,然后他看見了Alpha后頸上的傷,像是用什么不夠鋒利的東西割出來的一道傷口。
“這是怎么、怎么弄的?”秋池蹲下來看他。
“太疼了,”傅向隅說,“疼到想劃開看看。”
秋池的眼睛也紅了,他忍不住摸了一下這個人的頭發。
“我想你親我。”
“池哥。”
說完他就用那種有點期待的眼神盯著秋池,后者則避開了他的眼神。
秋池并沒有吻他。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我們的交易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你要是想的話,我可以送你去會所……”
傅向隅盯著他,眼淚完全沒有經過“蓄滿”的那個過程,而是直接掉下來的,連臉頰都沒打濕。
“你不想要我了。”
秋池:“我沒有不想要你。”
“是你說的……”說到這里他頓了頓,不想和這個可能“生病了”的人繼續爭辯那些。
傅向隅有點委屈地湊上來,可秋池再次躲開了。
他問傅向隅:“你為什么又要這樣?”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也在嘗試著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傅向隅還是那樣看著他。
“我太想你了。”傅向隅說,“對不起。”
“……”
這會兒都快要天亮了,秋池又不好把他攆出去,翻出小藥箱幫他稍微處理了一下后頸上的傷口,接著秋池不得已把床底下的那個大塑料袋又翻了出來。
里面的東西都是好的,因為怕傅向隅用不慣,買的時候他每一件都是精心挑選過的,價格也比他平時自己用的要貴。
本來打算直接丟掉的,但秋池提著這一大袋在垃圾箱前猶豫了一下,有點舍不得。
他從里面翻出兩個網購送的塑料拉鏈袋,里邊裝的分別是傅向隅之前用過的浴巾和睡衣。
Alpha后衣領上全是干掉的血漬,秋池把浴巾和睡衣遞給他:“你先去洗個澡吧,記得避開傷口,脖子就別洗了。”
他連說了兩次,這人才不情不愿地進了浴室。
秋池身上還是剛才卸貨時穿的臟衣服,全是灰,也不好往床上躺,于是干脆靠著衣柜先坐在地上。
他打開手機上網查了一下,網上的回答說,這種情況有可能是因為發熱期長時間得不到紓解,或是長期濫用抑制劑,導致的暫時性的“渴偶癥”,在Alpha和Omega身上都有可能發生,通常在幾天后就會好轉。
有的人可能會因此性情大變,像個小孩子一樣纏著伴侶。
可我不是他的伴侶,秋池心想。
也可能是因為之前他們有發生過性|行為,且次數并不少,因為是在學校里,所以Alpha大概也沒別的人可找,所以才來到了他這里。
浴室里淋浴的聲音大概響了不到兩分鐘,秋池聽見里面的人忽然打開了門,濕淋淋地走出來,看著他。
秋池從地上爬起來,有點生氣:“你干嘛啊,地板都濕了。”
傅向隅挺委屈地說:“我怕你偷偷走了。”
秋池拿他沒辦法,好不容易才把他哄進去,把身上的泡沫沖干凈了。
接著他又去找來了一把干拖把,把地上的水拖了一下,他沒精力再洗拖把了,于是脫完后就把那只拖把丟在了一邊,打算等睡醒之后再處理。
幾分鐘后,Alpha從里邊出來了,這次好歹穿好了睡衣,沒有像剛才那樣赤|身|裸|體地走出來。
“你先去睡吧。”秋池跟他說。
他脫下外套,然后抄起已經準備好的睡衣褲走進盥洗室,剛要轉身關門,就看見剛剛才走出去的傅向隅緊跟著又進來了。
秋池很疲憊,有些無奈地問他:“你能出去嗎?”
“不能。”
“最多五分鐘我就出來了,”秋池說,“就一會兒。”
傅向隅的眼神看上去有點悲傷:“可我想看著你。”
秋池卸了一晚上的貨,這會兒只想快點沖個澡睡覺,見和他實在說不通,趕又趕不走,于是只好說:“那你轉過去行不行?”
傅向隅盯了他一會兒,這才不情不愿地轉了過去。
有人在這,秋池總覺得變扭。但又拿他沒辦法,猶豫了片刻,還是脫掉身上的臟衣服打開花灑。
沖了會兒,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于是干脆背過身去沖洗。
等他感覺到身后好像有什么東西的時候,猛然一轉身,才發現傅向隅幾乎都快貼在他背上了!
這人還是那種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近得秋池頭皮發麻。
“你干什么……”
“我想你親我。”又是這句話。
秋池沒辦法,只好有點生硬地湊過去,然后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現在好了嗎?”
傅向隅還是沒走開。
于是秋池只能迅速地把身上的泡沫沖洗干凈,然后裹上浴巾。可浴巾才剛披上,Alpha就猛不丁地把他連人帶浴巾一塊抱住。
“……傅向隅。你松手!”
Alpha像是沒聽見一樣,把人用浴巾卷著一塊抱到了外面的那張床上。
接著他俯下身,小心地吻著他。
秋池一直在躲,他現在不想再跟這個Alpha發生關系了。一是因為真的快累癱了,二是傅向隅應該是因為“生病”才來找他的,他不想“乘人之危”,也怕傅向隅清醒過來以后會后悔。
秋池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好累了傅向隅。”
“不想做。”
傅向隅“生病”的時候和以往有些不大一樣,秋池看見他先是皺了皺眉,然后有點失落地在他旁邊躺下。
Alpha將他攬在懷里,額頭相抵,像以前的很多個晚上一樣。
秋池雖然心里快成一團亂麻了,但因為實在太累,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傅向隅沒什么睡意,他一直在盯著Beta看,過了一會兒,又伸手用指腹搓了搓他眉頭的那顆小痣,幾乎是出自本能的動作。
……
鼻子有點癢。
秋池完全是被晃醒的,半夢半醒間,他感覺有只灼熱的手正把在自己的腰腹上,腿間的皮膚火辣辣的。
狹窄的鐵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傅向隅。”
窗簾拉著,但依稀可以看見外面的天已經亮了。因為要上夜班,所以秋池這幾天都會睡到下午才會醒。
“沒進去,”Alpha委屈巴巴地說,“我難受得睡不著。”
“你讓讓我,行不行?”
為了不吵醒秋池,他的確忍得很委屈,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的。
秋池有點心軟,于是說:“那你快點……”
“馬上。”
不用再克制著減小幅度,Alpha的動作更加肆無忌憚了。
大概是覺察到了他的變化,傅向隅開始抓著他一起,喘|聲很低沉,又很熟悉:“腿夾緊點,池哥。”
*
傍晚睡醒的時候,秋池發現自己被傅向隅抱得很緊。
外面天已經快黑了,好在這會兒大過年的,學校領導也都回家過節了,不至于再支使他們去干活。
秋池從Alpha懷里掙了出來,然后系上圍裙,到廚房里簡單地煮了兩碗雞蛋面。
自從傅向隅不再過來以后,他就不怎么再去買菜了。冰箱里空蕩蕩的,只有半盒雞蛋和一小顆娃娃菜。
傅向隅大概是被廚房里的動靜吵醒了,光著腳走過來,睡眼惺忪地貼靠在秋池的后背上:“我剛剛夢到你了,池哥。”
如果是以前,秋池大概會笑著問他“那是個什么夢啊”,但現在秋池沒有笑,也忍住了沒有開口問。
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來了,但好像并沒有。傅向隅的體溫、他的聲音,輕而易舉地就將他拉回到了過去,逼他繼續耽溺在其中。
Alpha大概也覺察到了他的冷漠,有些委屈地看著他的側臉:“為什么不理我了?”
秋池沒說話。
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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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向隅吃完面, 秋池從衣柜里找到一套之前傅向隅買給他的冬裝,拿出來遞給Alpha。
“換衣服。”
傅向隅聽話地把那套衣服換上了,袖子和褲腳看著都稍微有點短,但沒辦法, 他自己的那套衣服被血漬弄臟了。
昨晚秋池實在太累了, 沒有給他洗, 那件衛衣和打底的白T到現在還泡在塑料盆里。
秋池走到宿舍門口, 傅向隅也和條大尾巴一樣跟著他到門口。
然后秋池把門打開, 轉身看向他:“……你回去吧。衣服我有空洗好了再還你。”
聽見他的話,傅向隅皺了皺眉,看起來很不高興:“我不想。我就在這兒。”
“這是我家, ”秋池和他說, “我不想你在這。”
Alpha又露出了那種委屈的表情:“可外面好冷啊……”
秋池跟他僵持了一會兒, 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把鑰匙在他那里。
“我那把鑰匙呢?”秋池問他。
傅向隅原來把他那把備用鑰匙跟車鑰匙掛在了一起,昨晚用鑰匙開門后,他記得自己好像就把那一串鑰匙揣回了外衣口袋。
可他現在不想還,所以故意說:“不記得了。”
秋池不相信, 于是又折回去翻他那件風衣口袋,因為這件外衣并沒有染上血, 所以秋池也沒有把它丟在盆里泡。
他剛把那串鑰匙從風衣口袋里摸出來, 就被傅向隅用蠻力搶了過去。
“……把鑰匙還我。”
傅向隅不說話,只盯住他,眼神有點倔。
秋池和他說了半天, 最后發現好像對他語氣兇一點才有用,于是就加大了音量:“那是我家鑰匙。”
“還我!”
Alpha終于不情不愿地掏出了那把鑰匙, 就要放在他手心里了,忽然又變了卦, 把鑰匙收了回去。
一會兒還要趕著去上兼職,秋池有點著急,語氣自然而然地就開始煩躁起來:“現在回去還是把鑰匙還我,你自己選一個。”
傅向隅抓著鑰匙想了挺久,剛要伸手還鑰匙,卻又轉頭看了眼門口。隨后他緩緩挪到了門邊,眼睛又紅了。
秋池不看他,只抓住門邊,一個準備好要關門的姿勢:“快走吧。”
他看著這個Alpha走出去幾步,像要下樓梯了,這才把門關上了。
站在門邊愣了一會兒,秋池折回去換了身外出的衣服,又把衣柜里那些被弄亂的衣服一件件整理好。
淺色衣服染了血,有點不太好洗,好在丟在洗衣粉化開的水里泡了快一天,又在血漬上抹了肥皂,搓一會就差不多干凈了。
把衣服丟進洗衣機里甩干的時候,秋池忽然又忍不住想起了傅向隅。那些宛如閃著光的記憶片段,時不時的就會他腦海中跳動著浮現。
他沒辦法壓下那如同夏草般瘋長的思緒,因此便只能放任著它不管。
之前和傅向隅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他也因此攢夠了媽媽的手術費。沒什么可難過的,也沒什么值得遺憾的,畢竟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這樣告訴自己。
因為怕忽然下雪,所以秋池最近洗好的衣服都掛在室內。
晾好衣服后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間,接著拿上鑰匙打開門,剛要出門,偏頭卻看見門邊地上蹲著一個挺大的人。
秋池嚇了一跳,這人聽見動靜,朝他這邊抬起頭:“池哥……”
外面走廊其實挺冷的,風從長廊兩端吹進來,風大的時候都能把木門摜響。
而且因為冬天穿多了不大好動,所以秋池衣柜里并沒有特別厚的衣服,給傅向隅穿的這套衣服厚度倒是還行,就是四肢都短了一小截。
“不是叫你回去嗎?”
Alpha微微打著冷顫,抬起的眼睛有些濕漉:“我不想回去。”
“我好冷……池哥。”
秋池又心軟了。
*
傅向隅在他家里賴了整整三天。
秋池原本還想出門買點東西,但Alpha就像是影子一樣纏在他身后,時不時還要跟他緊貼在一塊。
雖然學校里現在幾乎已經沒什么人了,但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每個年段都會有幾個申請留校的學生,也有和他一樣的校職工,家人小孩都在這兒,拖家帶口跑來跑去的也麻煩,于是干脆就留校過年了。
秋池跟兼職那邊說自己得了重感冒,請了幾天假。好在那邊流動性挺強的,工資也都是日結,每天都有人走,每天也都有新人來,管理人員早就習以為常了。
看著眼前這個腦子看起來有點不太清醒的Alpha,秋池有些犯了難,只能期待他能早點變正常。
不去兼職,他在宿舍里沒事可做,只好坐在書桌前翻看起了之前還沒看完的那本書。
傅向隅則搬了個椅子,在他旁邊坐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距離還是有點遠,他又不安分地站起身,挺不講理地從秋池的背與椅背的夾縫里跨過,然后把人往前擠了擠,硬是跟他擠在了同一把椅子上。
“……傅向隅。”
傅向隅挺無辜地從后往前攬住他,又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一個人坐太冷了。”
秋池拿他沒辦法,只能板著臉說:“不許蹭。”
“沒有蹭。”
他跟Beta一起看書本上的字,但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緊接著傅向隅又看見秋池翻動筆記本,紙頁自然地翻開到了有字跡的那一面。
秋池下意識就要翻過去,卻被身后的Alpha按住了手背:“這是什么?”
“為什么要畫一群魚?”傅向隅貼著他的臉,問,“那個打叉的是貓嗎?好難看。”
秋池用另一只手把筆記本合上了,然后繼續看書。
身后的人大概是感覺有些無聊,忽地又將鼻尖抵在了他后頸上,貪婪地嗅。
只是聞就算了,下一刻,抵在他后脖頸上的鼻尖變成了舌頭,Alpha在他的腺體上舔了舔,秋池癢得抖起來:“傅向……”
傅向隅伸手捂住他的嘴,有些失落地:“為什么聞不到你的橙子味?”
“要咬進去才可以嗎?”
“我可以咬嗎池哥……”
食中二指抵進口腔,一直到最深處,秋池就算想說話也有心無力——他根本發不出一個正確的音節。
先是灼燙又濕黏的觸感,舌尖在他腺體所在的那一塊皮膚輕輕地蹭動著。接著秋池感覺到了犬齒嵌入的疼痛,熟悉的花香調激得他頭皮發麻。
血液里稀薄的橙子香氣還不足以讓這個“渴”極了的Alpha滿意,傅向隅舔了舔他腺體上的牙印,灼熱的掌心覆握住秋池微抖的手。
“池哥……我想做。”
*
傅向隅是在第三天傍晚時才清醒過來的。
那時候兩人正擠在宿舍里的那張小床上睡午覺。
秋池比他醒得稍微更早一些,他從傅向隅懷里掙出來,爬下床,蹲在柜子旁翻那個塑料小藥盒。沒找到想要的東西,反而是蹲下的兩條腿有些發抖。
他怔怔地看了眼足踝上的牙印,仍還有些沒緩過勁來。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點響動。秋池扶著柜子站起來,回頭。
傅向隅的眼神和之前的好像有點不一樣了,目光由那種熾熱和委屈變成有些尷尬的冷漠。
秋池的心往下沉了沉,說不清是什么感覺。
“你……你醒了嗎?”
Alpha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嗯。”
“在找什么?”他問。
“避孕藥……”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一陣尷尬的靜默過后,傅向隅表情復雜地開口:“我不是……”
“我知道,”秋池迅速接口道,“你‘生病’了,所以變傻了。”
Beta顯得十分的善解人意,他沒有看傅向隅,而是側對著他講話:“把鑰匙還給我吧。”
傅向隅下了床,從外衣口袋里找到車鑰匙,然后將那把格格不入的鋸齒銅鑰匙摘了下來,放在了書桌上。
秋池看了眼鑰匙,隨后打開衣柜,把他來時候的那套衣服拿出來,遞過去:“我洗過了。”
“謝謝。”
傅向隅沉默地換好衣服,秋池則背對著他,沉默地“忙碌”著。
直到傅向隅穿好衣服走到門邊,秋池才猶豫著慢慢走到他身后,往前遞出一張卡,是之前Alpha送給他的,校門口那家蛋糕店的會員卡。
“還你……”他說,“我以后也不用了,留著很浪費。”
“我不吃蛋糕。”傅向隅說。
“不想要的話可以直接丟掉。”
“……好。”
他們沒有話可講了。傅向隅走出宿舍,關門的時候腳下一頓,臉稍一側,沉聲道:“我以后會盡量控制好。”
“嗯。”從這個角度,秋池抬眼就能看見他后頸上結痂的傷口,他看著這個人的背影,仍有些發怔,“你保重身體吧。”
沒有等他的身影離開視野,秋池就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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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池覺得自己最近似乎變得特別容易累。
有時候即使很餓了, 好像也沒什么胃口,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夜間搬運工的兼職后來他又去了幾次,但每次回來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的肚子疼。是很輕微的疼,但通常睡一覺就會好, 所以秋池也就沒有太在意。
后來剛好也要開學了, 秋池就沒有再去。
開學一周以后, 秋池又莫名其妙地開始睡不著覺, 狀態好的時候可能只會失眠半個晚上, 不好的時候,可能一整個晚上都睡不好覺。
還有……他發現最近校內的空氣里隱隱約約出現了一點以前從沒有聞到過的香氣,經過人群的時候, 會感覺空氣變得有一些渾濁。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新潮, 秋池發覺校內的學生日來好像都很喜歡“噴香水”, 弄得后來他一靠近人群,鼻子就有些發癢。
為了不聞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秋池只能在平時戴的口罩外面又加了一層口罩。但這樣就有些太厚了,有時候捂得他甚至都有點喘不上氣來了。
于是人少的時候, 他就會把口罩摘下來,稍微呼吸一會兒新鮮空氣。
有天清晨早起去收學生宿舍樓下的那些垃圾時, 秋池忽然在空氣中聞到了一股很淡的鳶尾花香, 熟悉得令他靈魂發顫。
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卻正對上了傅向隅的目光。
Alpha沒什么情緒地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后將手里的垃圾袋丟進了箱內。
傅向隅走后, 秋池站在原地又愣了好一會兒。
直到剛才,他才終于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好像忽然能聞到信息素的味道了。
為什么?
完成上午的工作后, 秋池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原本像他這樣患有“先天性|感嗅覺缺失癥”的人就非常少,大多都是后天因為各種意外, 而出現的信息素識別障礙。
網上的相關信息并不多,唯一有一兩條正經的,認為這種情況,應該不排除是由于后天腺體內“信息素感應器”的再次發育,所以他才會漸漸地能聞到一點“氣味”。
這天晚上依然還是失眠。
秋池也說不清到底是哪里難受,這種難受是不清晰的,無法被準確形容,精神一直處于一個焦躁不安的狀態。秋池感覺最近自己的脾氣好像變差了,變得很想發火。
熬到凌晨,他忽然爬下床,又從床底下拽出了那個大塑料袋。
上次傅向隅回去以后,秋池就把他穿過的睡衣直接往里一塞,沒有洗。本來想找個時間拿去丟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到現在還在他床底下放著。
袋子一解開,一股淡淡的鳶尾香氣瞬間溢出,秋池忍不住抓起那件衣服捂在鼻子上,拼命地嗅,就像是上癮了一樣。
可睡衣上殘留的氣味并不很濃郁,無論怎樣聞,秋池依然覺得不夠,像是隔靴搔癢,更令人感到抓狂。
到最后秋池干脆用這件衣服將自己的整張臉都罩住了,他急|喘著呼吸,顯得有些狼狽。
被這股鳶尾花的香氣完全籠罩住之后,秋池心里的煩躁感頓消,也終于有了一點困意。
那天他難得的睡了一個好覺。
接下來的好幾天,秋池都只能靠著那件衣服才能順利入睡。
但衣服上的香味已經開始逐漸變淡了,到后來秋池在布料上幾乎已經聞不到任何的鳶尾香氣。
他又開始難受。
像是持續處于低燒狀態,整個人都提不起任何精神。
秋池也嘗試過悄悄聞過其他人的。大學生們除了發熱期和上體育課以外,幾乎不會沒事就往后頸上糊個阻隔貼。
輕微外泄的信息素不僅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敵意,反而算是一種友好社交的信號。
接收到氣味的人可以輕易判斷出對方的性別與信息素等級,甚至是當下的心情,是很方便的溝通方式。
秋池不太能判斷這些信息,他只覺得有些人的信息素氣味聞起來會讓他有點惡心,只是程度會有不同。
另一些人的信息素聞著倒還算舒服,但并不能緩解他的焦躁。
最后秋池發現,自己需要的好像只有傅向隅的氣味。大概是因為這個人曾經試圖標記過自己很多次,雖然每次都沒能成功。
可他們早就已經“結束”了,自己并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找他。
閑暇時秋池也去校醫院看過,校醫認為他應該是患上了重度焦慮癥,建議他去精神科掛號做一下檢查。
但秋池沒有去。
精神類的疾病好像都挺花錢的,他自己判斷了一下,認為自己應該不會得那種很花錢的病。
這幾天又開始有些腹痛,隱隱約約的,是可以忍耐的痛感,但也很折磨人。因為最近胃口很差,所以秋池猜測應該是三餐不規律引起的腸胃疾病,去校醫院買了盒咀嚼片,但好像沒什么作用。
自從那套睡衣上的信息素氣味消失以后,秋池就又開始睡不著了,他甚至開始有點討厭天黑。
終于,在開學一個月后的一個晚上,快要崩潰的秋池忍不住給傅向隅發了一條消息。
「我有事想找你。」
消息發出后,秋池坐立不安地等了很久,但傅向隅一直都沒有回他。
而后秋池幾乎是被本能驅使著,換了套衣服,大晚上地來到了傅向隅住的那棟宿舍樓下。
這個點人已經很少了,他特意沒穿工作服,外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學生。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了電梯,并摁下了那個樓層。
這一層的走廊里沒有人,秋池緩慢地走到了那間宿舍門口,然后又猶豫著停了下來。
太難受了。秋池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后頸,那塊皮膚有些發燙,還有些輕微的腫痛,不過也不只有那個位置在發熱。
可能是在發低燒的原因,秋池感覺腦袋也有點暈。
秋池在門口站了很久,他知道密碼,隨時都可以闖進去。有那么一瞬間,他居然生出想進去偷兩件衣服就走的沖動。但殘存的理智讓他克制住了這種瘋狂的想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遠處的電梯門忽然打開了,秋池下意識往那邊看了一眼——
是傅向隅。
Alpha剛剛在開車,直到進電梯的時候才看見秋池發來的那條消息。
他看了Beta一眼,問:“什么事?”
秋池看上去瘦了很多,乍暖還寒的春天,他身上還穿著厚重的外衣,饒是這樣也顯著比之前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戳在高高的毛衣領口中。
他剛才還想著偷衣服,這會兒對上了傅向隅,卻有些說不出話來。
傅向隅盯著他的臉,兩人沉默地在宿舍門前站了會,見秋池仍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Alpha干脆抬手解開門鎖。
剛打開門打算進去的時候,他忽然聽見秋池很小聲地說:“你能不能……”
傅向隅腳下一頓,聽他繼續往下說。
“能不能借我兩件衣服?”秋池總算說出口了。這聽起來是個有些無理的要求,他原本也不想和傅向隅再有接觸,但這段時間,他被那種說不上來的難受和失眠折磨得實在太痛苦了。
“你缺衣服穿了?”傅向隅看著他,“錢不夠花了嗎?”
秋池輕輕搖頭。
傅向隅像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后才說:“進來吧,我給你找。“
兩人離得很近,秋池冷不丁地聞到了他身上的鳶尾花香,還有一股很淡的鳶尾花之外的味道,和他的味道很像,也是花香,只是要甜很多。
他有些怔愣。
段鑫燁今天難得沒出門,正窩在沙發上打游戲,一抬眼看見跟在傅向隅身后進來的秋池,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他又有些嘴癢,但覷著傅向隅的眼神,還是把話忍回去了,低頭繼續安靜地玩游戲。
秋池沒看見躺在客廳里的段鑫燁,他的注意力都在傅向隅身上,腺體好像更熱了,他本能地追隨著那股鳶尾花的味道。
臥室門關上。
秋池低聲說:“你就借給我兩件平時不喜歡穿的就行。”
“為什么要我衣服?”
秋池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說:“我最近好像……能聞到一點信息素的味道。”
“所以呢?”
“自從能聞到那些味道后,我就有點睡不著,聞到信息素的話好像就會舒服一些。”秋池有些難為情地解釋說,“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聞’到的就是你的味道,所以……”
傅向隅打開衣柜,隨手扯了兩件上衣遞給他,目光一頓,問:“要聞一下嗎?”
秋池稍一愣神,動作遲緩地接過衣服,他被Alpha盯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干脆側過去一些,然后才低頭聞了聞那兩件衣服。
幾乎都是洗滌劑的香氣,沒有傅向隅的味道。
Alpha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動作,眉頭很輕微地一皺,眼神沉下來。
“好像、好像沒什么味道……”
傅向隅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他扯開后頸上的阻隔貼,一股極具攻擊性的花香調頓時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滿溢開來。
秋池感覺自己的腿有點軟,四肢像是被煮軟的面條一樣,漸漸脫力,他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在墻上,勉強站住了。
可同時身體像是被什么充盈了起來,他不自覺地溺浸在這股花香調里,呼吸也變得很重。
很想睡。
傅向隅抓起他手里的衣服,分別在后頸上蹭了蹭,然后才又遞還給他:“現在呢?”
秋池只是把那兩件衣服接過來,就“聞”到了一股濃郁得可怕的鳶尾花香。
“可以了……”
“你真的聞得到?”Alpha忽然朝他靠近,于是那股尖銳的香氣再一次向他壓碾過來。
口鼻并沒有被堵住,可秋池還是覺得有點喘不上氣,他本能地向后一縮,然后點點頭:“……你能不能把它‘關’了?”
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身體不受控地渴求著這股氣味,可秋池的理智卻在抗拒著。
傅向隅沒有再“欺負”他,他收斂起自己的信息素,然后盯著秋池說:“好聞嗎?”
“……嗯。”
對于他的反應,傅向隅并沒有覺得奇怪。高等級的Alpha信息素甚至可以麻痹人的感官,還有人甚至能夠只從信息素中就獲得性|快|感,甚至于迷戀、上癮。
這個學校里顯然不會有比他更高等級的Alpha,更何況這個Beta第一次“感知”到的就是他的信息素,別人的味道對他來說,當然就顯得太“淡”了。
傅向隅看著這個Beta把他的衣服折好放進一個破塑料袋里,然后小聲和他說了句:“謝謝……我先走了。衣服我之后會洗好了還你的。”
“不用還了,”傅向隅說,“我有空去問問研究所能不能用我的信息素做成提取液。”
“以后要慢慢戒掉。”他低聲說。
“……我會的。”
047
047
周末的時候, 傅向隅抽空去了一趟研究所。
負責接待他的是一個很臉熟的行政專員,曾經的研究所副院長,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被降職下放到了這個部門。
女人朝他微笑著:“您說您需要提用您自己的信息素提取液, 方便告知一下您的用途嗎?”
傅向隅:“拿去送人。”
“很抱歉先生, ”她看著面前的顯示屏說, “系統顯示您的信息素保密等級很高, 我不能隨便給您批。”
傅向隅皺起眉:“我拿我自己的東西, 需要保什么密?”
“這是研究院的規定呢,”女人說,“如果您實在需要的話, 可以填一下這幾個申請表, 我們會在您提交表單后的十五個工作日內給您答復。”
研究院這些人的腦子一個比一個軸, 傅向隅估計自己就算去找那個院長老頭,他估計也會是這副說辭。
想了想,只好坐下來按規矩填表。
幾份表格都繁瑣得令人抓狂,填完一份傅向隅就感覺有些煩躁了。后面看到申請理由那一欄, 他干脆寫:批不下來我就去外面醫療機構提取,你們看著辦。
這群人向來將他的信息素數據看得十分寶貝, 不可能允許他的信息素信息外泄, 兩權相害取其輕,當然還是直接把提取液給他比較劃算。
表單填到一半,他聽見女人又開口道:“聽院長說您已經找到了您的‘命定之番’, 同樣是高等級的Omega,你們很相配。”
她的語氣聽不出客套, 而是一種隱隱的興奮和切盼:“期待你們能夠孕育出與您同樣優秀的后代,那將是與您同等寶貴的實驗數據。”
聽到這里, 傅向隅忍不住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瘋子。”
女人仍然保持著那副溫柔的微笑。
*
因為每天都需要這兩件帶有傅向隅信息素氣味的衣物,秋池才能順利入睡。而沒有密封保存的信息素氣味一般在幾天內就會消散掉。
雖然秋池“用”得很小心,但一般到第五天的時候布料上就聞不到什么氣味了。
于是秋池只好厚著臉皮又去找傅向隅。他將洗干凈的衣服還給Alpha,然后傅向隅會再給他拿兩件新的,如此循環往復。
不過他們之間一般只有交換衣服的行為,并沒有多余的交流。
只有一晚,在把衣服拿給秋池之后,傅向隅忍不住說:“……你最近很缺錢吃飯嗎?”
“瘦得很難看。”
秋池愣了愣。
他最近脾氣有點不是很好,很容易就感到暴躁,但在工作中他一般會刻意壓抑住自己的情緒。
秋池能感覺到,Alpha身上屬于另一個人的味道變得越來越濃,也可能并沒有變濃,只是秋池對信息素的感知能力好像越來越敏感了。
他確實算不上好看,也無法像那些Omega一樣在這個Alpha身上留下氣味。
“和你沒關系。”他語氣有一點不好。
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和自己說話,傅向隅的眼神頓時也變冷了:“求我要信息素的人好像不是你。”
他的語氣有些尖銳,秋池心里壓抑的那股火被挑了起來,但最后他也只是小聲地:“……本來就是你害的。”
“那我要負責嗎?”傅向隅皺眉,“你當時拒絕了嗎,還是我沒給你錢?”
“普通的Omega都值不了這個價,你吃虧了嗎秋池?”
“……”沉默。
下一次發熱期在即,傅向隅的情緒也并不很好。為了控制住自己的行為,他甚至只能讓段鑫燁把自己鎖在房間里獨自度過發熱期。
方一珂的信息素于他而言的確很有吸引力,即便只是出于社交禮儀,輕微地釋放出那么一點,對他來說也是很要命的。
只要標記那個Omega就可以解決一切,況且第一次見面時方一珂就對他有了好感,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傅向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抵抗那種本能的渴望。
也不明白為什么每次發熱期他想起的人依然是這個Beta。
“對不起。”秋池抓緊了手里裝著衣服的塑料袋,“……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傅向隅沒說話。
他看著這個Beta提著那兩件衣服走進電梯,背影看起來也非常單薄,的確是瘦了很多,并不是他的錯覺。
……
走出電梯的時候,秋池聽見塞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響起了一聲提示音。
他掏出來看了眼,是傅向隅發來的一條轉賬提醒,旋即又是一條消息。
「吃飯。」
秋池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沒有回復,也沒有收下那筆錢。
*
秋池嘗試著戒了幾天傅向隅的信息素,但之前的癥狀很快便又復現,甚至比以前更嚴重了。
沒辦法,秋池只好又用起了他的衣服。
布料上的信息素其實在周四的時候就已經很淡了,但秋池不想和他聯系得太頻繁,于是硬生生熬到了周末,才發了條消息問傅向隅有沒有空,他想去還衣服了。
Alpha過了挺久才回:「在研究院做檢查,晚點我直接把批下來的信息素提取液拿給你。」
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秋池已經走進電梯了。之前傅向隅不在的時候,他都是直接把衣服放進他宿舍門里的。
反正都已經到了,秋池干脆提著袋子來到宿舍門口,低頭輸入了密碼,打算把袋子往里一放,也省得傅向隅倒時候再拿回來。
密碼鎖“滴”一聲解開了,隨著解鎖的聲音,緊接著就有一道人聲從客廳那兒蹦了出來。
是很陌生的,但又脆亮好聽的聲線。
跟在聲音之后的大約是一個男性,這人懷里抱著一束很大的以鳶尾花和淡紫色郁金香為主體的花束,興奮地朝門口這邊跑了過來:“向隅!”
因為被巨大花束遮擋了視線,直到跑到近前,方一珂才發現他并不是傅向隅。
秋池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的花香,是他最近一直能在傅向隅身上聞到的,屬于另一個人的信息素氣味。
“你是誰啊?”方一珂好奇地打量著他,“你也是向隅的舍友嗎?不是說向隅住的是二人間嗎?”
秋池仍有些怔愣,之前他以為傅向隅身上沾染上的信息素氣味可能來自于某個會所里的Omega,但現在看起來好像并不是。
他低下眼:“我是來給傅同學送洗好的衣物的。”
“啊,”方一珂一副了然模樣,“我知道了,你是負責宿舍家政服務的Cleaner對嗎?我之前住的宿舍也有。”
秋池沒有否認。
這人把花束擱在一旁的餐桌上,然后對秋池說:“把衣服給我吧。”
“……您是?”
“我是向隅的‘命定之番’,很神奇吧?”方一珂朝他笑,“從小老師就跟我說,我將會有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命定之番’,長大后我以為他們都是騙我的,沒想到真的存在,還是這么優秀的一個人。”
他看上去有些自來熟,但偏偏又不會熱情得讓人討厭,眼神和語氣都讓人感覺這個Omega干凈又單純,沒什么壞心。
秋池沒什么表情,只附和著說了一句“真神奇”。
方一珂很漂亮,長睫微卷,桃花笑眼,五官小巧又精致,連頭發絲都泛著柔順的光澤。盡管秋池一直在特殊人種含量達到近九成的大學里工作,也很少看到過這樣驚艷的長相。
說話間,Omega忽然湊過來,在很靠近他的位置上嗅了嗅,接著他抬眼看向秋池:“你身上好像有向隅的味道。你們關系很好嗎?”
秋池心里莫名有些慌亂,但語氣并沒有變:“可能是清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
方一珂一臉天真地看著他,看上去似乎對他的話沒有任何懷疑。
“我今天偷偷過來,本來是想給向隅一個驚喜的。好奇怪,鑫燁明明說他今天會在學校的,結果我在這等了他好幾個小時了,他還沒有回來。”
說著他癟了癟嘴:“我一個人在這里面待的好無聊啊。”
秋池其實一開始就想走了,但因為這個Omega的滔滔不絕,他一直沒能找到離開的時機。他醞釀了幾秒,正要開口告別的時候,Omega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有空帶我參觀一下校園嗎?”方一珂親昵地拉了一下秋池的手臂,可能是因為他身上帶著一點傅向隅的味道,Omega對他的印象很好,“向隅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我一個人待在這里實在太無聊了。”
這人長著一張令人無法拒絕的臉,秋池能感覺到他對自己也并沒有敵意,只是友好地詢問,秋池不太習慣拒絕別人,尤其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但想想傅向隅如果知道訂婚對象和曾經那個沒辦法光明正大拿到臺面上的炮|友待在一起,大概會很反感吧。
于是秋池低聲說:“我還有工作,抱歉。”
方一珂看上去有些失落,不過很快他就說:“那你陪我一起下樓好嗎?我不太習慣一個人。”
秋池猶豫了一下,然后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進了電梯。
“你跟向隅熟不熟啊?”方一珂突然問。
秋池愣了一下,下意識搖頭。
“不熟嗎?但向隅在你們學校里應該很受歡迎吧,”方一珂的眼睛亮亮的,笑著問他,“是不是很多人都在追求他啊?他之前應該談過不少Omega吧?”
秋池啞然,頓了頓才說:“我不太清楚這些。”
“沒事啦,你可以告訴我,”方一珂以為他是怕說出來自己會生氣,于是解釋說,“我跟向隅馬上就要訂婚了,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呀,不會在乎他以前的情史的,畢竟那時候我們還沒有相遇呢。”
“他那樣有魅力的一個人,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被Omega好奇的目光盯著,秋池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低聲回答:“應該……應該沒有吧。”
方一珂不太相信的樣子:“真的嗎?”
“可是他那么體貼又紳士的一個人,還有那樣強大的信息素,怎么會沒有談過戀愛呢?”
秋池終于顯露出來一點不耐煩:“我真的不清楚。”
“好吧。”
方一珂之前其實問過段鑫燁,但那個Alpha說的話他有點不太相信,畢竟他跟傅向隅是好朋友,肯定是不會講傅向隅的壞話的。
比起別人的一面之詞,他其實更想從傅向隅本人口中了解他,可惜這個Alpha似乎總在逃避他。
第一眼見到傅向隅的時候,他的軀體,乃至于靈魂,都被他深深地吸引了,追隨他的一切變成了一種本能的欲|望。
他對他一見鐘情,可他的命定之番好像并沒有像他這樣深陷。
方一珂覺得他可能是過于內斂了,又或許是因為從小缺乏父母親的關注,導致Alpha對進入一場絕對的親密關系這件事表現得很抗拒。
到了樓下,方一珂又說自己有點渴了,但他今天是第一次來,對學校還不太熟悉,想讓秋池帶自己去一家校內商超。
離這兒不遠處的籃球場旁就有一家小超市,這次秋池并沒有拒絕,想著反正也順路,就同意了。
方一珂走在校園里的回頭率很高,有幾個Alpha看起來已經拿著手機在蠢蠢欲動了,并且像是孔雀開屏一樣釋放著自己的信息素。
秋池低頭拉高了口罩,那些充滿求偶欲|望的氣味讓他感到有些惡心,于是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走了走,盡量和Omega保持著一點距離。
Omega看上去像是習慣了這樣的情況,當陌生的Alpha上前來要他聯系方式時,他只笑一笑,然后禮貌地說自己已經快訂婚了,也不想結交異性朋友。
經過籃球場的時候,方一珂一眼就看見了在打球的段鑫燁,他挺高興地朝著那邊揮了揮手,段鑫燁一開始沒看見,被旁邊的同學撞了一下才朝他這邊看過來。
“我看到熟人了,”方一珂轉頭對秋池說,“能麻煩你幫我去買兩瓶水嗎?我想先過去和他說兩句話。”
“好吧。”
秋池轉身剛進超市,段鑫燁就抱著球朝這邊跑了過來,他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你怎么跟他待在一塊啊?傅向隅呢?”
“還說呢,”方一珂抱怨道,“我在你們宿舍等了好久了,他怎么還不回來呢?”
“而且為什么不能和那個Beta待在一塊啊,他看起來很友好啊。”
“他是校工,”段鑫燁也不好把話攤開來跟他明說,于是只好說,“掃垃圾的,臟死了。”
“不要看不起人家的職業啊,”方一珂看上去有些生氣,“你這樣說人家很不禮貌。”
段鑫燁之前聽秦蔚說過,傅向隅好像就快要和這個方一珂訂婚了,他怕秋池跟他說什么不該說的。因為之前見過幾次秋池來宿舍找傅向隅拿什么東西,他以為傅向隅還和這個Beta在一塊藕斷絲連,是個腳踏兩只船的渣男。
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段鑫燁自覺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兄弟的幸福危機,他肯定能幫還是要幫一下的。
于是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你懂什么,這人是強|奸|犯,坐過牢的,反正你離他遠點。“
方一珂看起來有些震驚:“可他看起來……”
“這世界要是全像你看起來的一樣,就沒壞人了,”段鑫燁一副嚴肅的樣子,“你先回宿舍吧,我一會兒幫你試探一下向隅,問他什么時候能回來。”
……
秋池買完水出來,發現方一珂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變得有些奇怪。
他把那兩瓶水遞給Omega:“不知道你要什么牌子的,就隨便拿了兩瓶。”
“謝謝你,”方一珂沒接那兩瓶水,“多少錢,我轉給你吧。”
那個破手環徹底壞了,秋池沒有再戴,反正也只是幾塊錢的礦泉水。于是他說:“不用。幾塊錢而已。”
“謝謝你啊。”方一珂又說,“我可能得先回宿舍了,麻煩你陪我過來了。”
秋池還保持著遞水的姿勢,有些尷尬:“……水不要了嗎?”
“現在不是很渴了,不好意思啊。”
“沒關系……”
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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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研究所回來后, 傅向隅先回了一趟宿舍。
門一打開,方一珂就抱著那束花朝他這邊跑了過來,他把花束遞到傅向隅手中,旋即又給了他一個親昵的擁抱。
但傅向隅似乎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驚喜。
“你怎么來了?”
“干嘛?不歡迎我啊?”方一珂仰頭盯著他的眼睛, 忍不住笑, “這花是我自己插的, 好看嗎?”
“好看。”
方一珂一癟嘴:“你總敷衍我。”
傅向隅看見玄關邊的鞋柜上放著一個很眼熟的手提袋, 面色微變, 問:“剛才有人來過嗎?”
“是啊,”方一珂喜歡他的主動提問,“應該是負責你們宿舍衛生的Cleaner, 真的很年輕, 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你的同學呢。”
傅向隅沒和他解釋, 都蘭的校風傳統,和國外的那些貴族大學不一樣,并沒有每套宿舍各配一個保潔員這種好事。
“我本來想讓他帶我在你們學校里逛一逛的,但剛剛在籃球場上碰見了鑫燁……結果鑫燁和我說他是一個強|奸|犯, ”方一珂說,“我看他那個樣子, 應該不像是在開玩笑。”
說到這里, Omega的臉上不免露出了一點擔憂神色:“不過你們學校為什么會聘用這樣子的員工呢?”
話音剛落,方一珂就發現眼前這個Alpha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了。
“他不是強|奸|犯。”傅向隅冷聲,“別聽段鑫燁放屁。”
方一珂似乎是有些意外, 他睜了睜眼睛,隨后傻笑了一聲:“還以為你不會講臟話呢。”
“不過我也是聽鑫燁說的嘛, ”Alpha的語氣有點硬,方一珂很少被人兇, 頓了頓,又有點委屈地,“干嘛為了一個Cleaner兇我嘛,他和你關系很好嗎?”
“抱歉。”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態了,傅向隅只手托了一下Omega的臉頰,但很快又放開了:“剛剛去研究院做完檢查,有點累了。”
方一珂本來也沒有對他生氣,在他眼里,Alpha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愛的,他根本無法對傅向隅產生任何的負面情緒。
因此他只是笑著撲進傅向隅懷里,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肋骨,可指尖剛一觸碰到他的身體,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他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Alpha,難免有些失落:“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啊?”
“我們還太小了。”這句話傅向隅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可笑。
“這里十九歲難道也算早戀嗎?”方一珂有些不理解,“我們這個年紀都可以去走程序結婚了,況且我也不是別人呀。”
在他眼中,他就是從這個Alpha身上取下來的一截肋骨,只有軀體連帶著靈魂的完全結合,他們才會從殘缺變得完整。
“我們都要訂婚了向隅,”方一珂委屈地說,“你對我怎么一點都不熱情?”
“有點太快了,”傅向隅看著他說,“我還不是很適應。”
方一珂說:“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了,我們不是命定之番嗎?怎么會快呢?”
他在網上查過很多次了,之前被確認為擁有100%匹配度的命定之番,通常在相遇的一個月內就會情難自抑地相互標記,有的甚至在認識后第一天就閃婚了。
他覺得自己和那些遇見命定之番的Omega是一樣的心情,可傅向隅卻好像并不是。
方一珂不懂他的猶豫不決,就算在Omega之中,他也是很受歡迎的,追求他的人恐怕不比追求傅向隅的少。家世、才貌,他們都算是門當戶對、天緣契合。
傅向隅不說話。
方一珂并不想和他產生矛盾,所以詢問時的語氣也不像是質問,而是一種帶著委屈意味的乞問。
“好吧,”他自己說,“慢一點其實也沒關系。”
“我第一次來你的學校,你帶我去學校里逛一逛,順便認識一下你的朋友,好不好?”
Omega的委屈讓傅向隅發自本能地感到了“愧疚”,他應該答應他的一切訴求的,畢竟他是如此的……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正在變得混亂,傅向隅忽然撤開了一步,方一珂也因此被迫從他懷里離開了:“……抱歉。”
“我帶你去外面逛逛吧。”
方一珂沒有怪他,還是那副樂觀的樣子:“好呀。”
進電梯的時候,Omega主動牽住了他的手:“牽手總可以了吧?我們慢慢來,先從牽手開始吧。”
只是牽手,并不是什么特別過分的要求,傅向隅沒理由拒絕他這一小小的請求。
今天是周末,學校里牽著手在路上閑逛的情侶并不少,但無論那一對也沒有他們這一對惹人注目。
方一珂喜歡那些人的眼神,他拉著傅向隅走進一條林蔭小道,道旁的白玉蘭開花了,撲面而來的春風里帶著自然的花香氣。
“好香啊。”Omega感慨道。
看見地上被風打落的那些白玉蘭,傅向隅心里第一時間想起的卻是:那個Beta路過的時候會不會蹲下來撿?
應該會吧。他在他的那堆書簽里見過這種花,本來是潔白的,可失去水分之后卻變成了枯黃色。
“在想什么呢?”方一珂問他。
傅向隅搖了搖頭。
林蔭小道的路很快就走到了盡頭,兩人路過籃球場的時候,不少認識傅向隅的人都在起哄,發出那種類似于原始森林里快樂的大猩猩一樣的聲音。
有玩得好的直接就跑過來拍他的肩膀,眼神八卦又古怪地往他旁邊一斜:“這小帥哥是誰啊?”
另一人說:“怪不得不跟我們一起打球呢,原來躲在那里偷偷脫單了。”
不用傅向隅開口說話,方一珂自己就笑著介紹道:“你們好,我是向隅的‘命定之番’,也是他的男朋友。”
前一個詞聽起來完全是比夫妻、伴侶還要更高一級的關系,幾乎所有人在聽見這個名詞的時候,都會感到無比的驚訝。
畢竟能夠順利找到自己的“命定之番”這種事,比被雷劈中的概率還要低得多。
彭爍他們也過來了,這事他之前聽段鑫燁提起過,但今天才看到真人:“之前我聽葉子說的時候還有點不相信,首都這么多年發現的命定之番都不知道有沒有一兩例,我還以為媒體弄虛作假編的這么一個東西,沒想到還真有活的‘命定之番’。”
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群人圍在一塊聊得熱火朝天的,有人用玩笑的語氣問傅向隅:“第一次看你談,結果直接就‘命定之番’了,你倆說實話,什么時候結婚,到時候我們這群人都得發喜帖哈,一個都不能漏!”
“馬上我就要是他的未婚妻了,”方一珂聞言一臉幸福地看向Alpha,“是嗎向隅?”
傅向隅并沒有否認。
“都快訂婚了才帶過來和我們說,隅哥你藏的真夠好!”
又有人笑:“今天看來好多Omega都要失戀了。”
*
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秋池正坐在書桌前,用那臺剛考上大學時,桂姨丈夫送給自己的一臺二手筆記本做ppt,這人說是著急要,多給了他一百塊錢加急費。
電腦很舊了,卡得厲害,秋池最近情緒很差,也比不上之前有耐心,剛做完一半就覺得有點喘不上來氣。
于是他合上電腦,低頭看了會兒手機。
他的社交賬號沒加多少人,大多數是找他買過作業的學生顧客,還有一個都蘭的校園墻,剛入學的時候加的,他并沒有定期清好友的習慣,于是就一直都還加著。
他點開朋友圈看了幾眼,在投稿中看見了很多張傅向隅和那個Omega的照片,牽著手的,各個角度的都有。
除了那些說自己“失戀”了的之外,就是夸兩人“般配”的。
有人在底下評論:「聽說這個Omega是方家的孩子,沒記錯的話,他祖父是上一任統帥吧?」
「命定之番,我記得這個特別稀少吧,怎么運氣會怎么好呢?羨慕了!」
「原來別人的生活就是偶像劇,期待一下我的命定之人[心碎]。」
秋池其實不太想看,但每刷到一張照片,還是會忍不住點進去看一眼。
正當他抓著手機愣神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他嚇了一跳,趿著拖鞋過去打開門。
是傅向隅。
Alpha似乎是打算進屋,他的目光在鞋柜上梭巡了一番,沒看到自己的拖鞋。
“……我收起來了。”秋池說,“你等會兒吧。”
說著他又折回去,從床底下拽出那袋想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丟掉的垃圾。
拖鞋還是原來的樣子,傅向隅沉默地換上那雙家居拖鞋,走到書桌邊上,放下了手里的牛皮紙袋。
“里面有一瓶20毫升的高濃度提取液,可以兌水后噴在織物上,”他平鋪直敘道,“不過直接兌水服用可能會更管用。”
秋池點點頭:“謝謝。”
傅向隅能感覺到Beta在盯著自己看,可這一次,卻是他先避開了目光:“不要一次性用太多,我的信息素可能有一定的成癮性。”
“好。”
秋池收斂起了目光:“恭喜你啊。”
傅向隅看向他。
“是你生日那天找到的吧。”秋池記得很清楚,他記得那天傅向隅離開前的每一個細節,以及后來刻意的疏離和冷漠,他其實那時候就應該體面地走開的。
“之前怎么不告訴我呢?”他低聲,“如果你早一點說的話……”
傅向隅的目光沉下來,追問:“早一點說的話你會怎樣?”
他看見秋池笑了一下,但很苦:“那樣我應該就不會再去煩你了。”
他一開始以為傅向隅只是玩膩了他,想去外面會所里的Omega那里找一些新鮮感,卻沒想到他其實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命定之番、天作之合。
這樣的話,他再向傅向隅借什么衣服,要他的信息素,就顯得很討厭了。
看見他這樣的笑,傅向隅的心臟收縮了一下,感覺到了酸楚。
可他沒法再抱他了。
沉默了很久,傅向隅才吐出一句話:“要好好吃飯。”
秋池點頭。
“走了。”
秋池又點頭。
“不送送我嗎?”傅向隅問。
他這才跟上去,送Alpha到門口,秋池抓著門框停住了:“你的病能治好了,對嗎?”
“可能吧。”
秋池笑了笑:“那就好。”
“祝你們……”他停頓了一下,然后才說,“祝你和他幸福。”
049
049
今年的春四月多雨, 天氣也比往年熱的要更晚一些。
秋池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在學校里看見傅向隅了,床底下的那袋垃圾也終于被他丟進了垃圾箱。
除了需要傅向隅的信息素氣味才能睡好覺,和不必再擔心媽媽的手術費以外,其他的就和沒遇到他之前一樣。
秋池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喂小貓、接幾單作業代寫, 然后在學校里撿幾片漂亮的樹葉和花朵夾進書本里。
和以前一樣, 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給媽媽打電話, 她有時候會接, 有時候不會。電話接通的時候, 秋池會和她說一點學校里的事,一些很微小又無聊的瑣事。
清明那天,秋池忽然聽到了媽媽的回應。她說自己今天一個人回鄉下看姥姥了, 還問他學校里有沒有賣青團。
秋池驚喜地笑笑:“有啊。”
“本來想買的, ”他小心翼翼地說, “但黃阿姨說她做了很多,要送我一些,就是我之前和你說的那個食堂阿姨,她一直都很照顧我。”
“要謝謝人家。”
“知道的。”
從這之后, 每一天的這通電話,媽媽好像總會回應他一兩句話。秋池一開始覺得不放心, 還私底下偷偷問過桂姨, 但桂姨說上次去精神科復診,醫生說他媽的病情有所好轉,現在也愿意偶爾和她一起下樓去散散步了。
秋池心里很高興, 問過桂姨以后,他又想出去找兼職了。他平時生活節儉, 吃住都在學校,每個月幾乎都用不了多少錢, 如果再攢幾年的話,回老家在縣城城郊租個民房,然后在網上試試客服一類的工作,或者開家快遞驛站之類的,少賺一點沒關系,只要能陪著媽媽就好。
不過最近不是寒假,外邊并不太缺兼職人員,需要人的地方也大多都是白班,跟他的閑余時間不大能對上。
*
這幾天難得放晴,因為是周末,所以秋池一早起來就洗了被單和厚重的冬衣。午飯后一直困得打哈欠,秋池本來想睡個半小時就起來的,但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
他最近變得有些嗜睡,愛睡午覺,又總是睡不醒。秋池覺得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失眠,欠下了太多睡眠,才會變得這樣貪睡。
醒來的時候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窗外蜻蜓飛得很低,在樓底下的平臺上蔫蔫地盤旋著,應該就快要下雨了。
他跑下樓,把晾曬在平臺上的被單和衣服收上來,然后一股腦地往床上一丟。
書桌上的手機在響,是有人向他發起語音邀請的提示音。
秋池拿起手機一看,給他撥語音的是之前在他這里買過好幾份作業的學生,叫彭爍。
這人連續發了好幾次,應該不是不小心摁到的。他以為這人是要加急找他代做作業,于是接起來:“你好?”
“是秋池嗎?”對面的聲音有點耳熟,聽起來很著急,一直在喘氣,“我是段鑫燁。”
“……誰?”他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傅向隅的室友。”段鑫燁解釋道。
他剛說完,秋池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張很討人厭的臉,可與此同時,他心里不安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怎么了?”
“向隅他出事了。”
段鑫燁這人的表達能力并不是很好,說話沒什么邏輯,但幾分鐘以后,秋池也大致聽懂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昨晚傅向隅的發熱期到了,讓段鑫燁把他房間的門從外面反鎖住,等他恢復清醒后再開鎖。
結果方一珂大概是一直聯系不上傅向隅,剛剛突然跑來他宿舍找人,知道傅向隅被鎖在里面,擔憂得不行,一直求段鑫燁開門讓他進去。
段鑫燁本來不太肯的,怕被傅向隅罵,可禁不住方一珂的軟磨硬泡,又想到他是傅向隅的命定之番,是這世上唯一能根治他病的“藥”,因此猶豫了一會,段鑫燁還是幫他把門打開了。
“我真沒想到他會變成那樣,”段鑫燁到這會兒了,還是感覺心有余悸,“他剛差點把那個方一珂掐死了,我跟隔壁宿舍兩個人一起上去拉,才把他從方一珂身上拉開。”
他沒好意思說,自己和彭爍他們剛才也被殃及,三個高等級的Alpha都沒法把人控制住,臉上身上都挨了好幾下。
“根本就沒法溝通,我看房間里有六七只抑制劑空管,他沒猝死也是福大命大……”
秋池打斷他,他的心跳很快,有種想吐的惡心感:“現在怎么樣了?”
段鑫燁說:“剛剛學校保衛處的人趕到我們宿舍,把向隅和那個姓方的都送去了醫院。”
秋池抓緊了手機,雖然第一反應就是要去醫院找他,可傅向隅的發熱期有命定之番陪著,還有醫生們看著,而他就算在現場,也無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幫助。
他頓了頓,然后才說:“為什么通知我……”
他跟段鑫燁并不熟,只是之前這人偶爾會單方面地來找自己麻煩,又因為是傅向隅的舍友,秋池才會對他有點印象。
既然對方討厭自己,又何必特意給他打這個電話通知呢?
段鑫燁聞言也停頓了好一會,隨后才壓低聲音道:“之前他發熱期的時候,我聽見他一邊砸門一邊喊你名字,挺嚇人的。”
他沒再說其他的,因為開門放方一珂進去那件事,段鑫燁現在心里不僅有些愧疚,還有點發慌,怕傅向隅清醒過來后把他抓起來揍。他覺得傅向隅現在最想見到的人可能是秋池,于是就自作主張地給他打了語音電話。
“……哪家醫院?”
段鑫燁給他發過來一個地址。
*
秋池是打車過去的。
剛下車他就直奔醫院的急診科,門診大廳內鬧哄哄的,有不少病人和其陪同家屬,都被安保人員和護士一起圍將著往外趕。
有些人不肯走,說馬上叫號就叫到自己了,自己特意請假過來看病,現在到底是怎么個說法?
護士一直在勸說:“不好意思各位,現在所有科室都已經停止看診了,請大家稍安勿躁,實在著急的可以先去附近其他醫院。”
還是有人不滿,大聲說:“什么意思啊?我線上預約好的,現在再去其他醫院,醫生都要下班了!”
有好幾個人都在附和他。
緊接著又有個白帽上帶一橫杠的護士長開口道:“各位請諒解一下,我們醫院剛剛接收了一個疑似信息素失控的S級Alpha病患,情況很危急,我們醫院也是為了各位的安全著想,大家盡量理解一下,等解決完了這個病人的問題,我們還按照原來的掛號順序就診,醫院會安排醫生加班的……”
秋池穿過人群往里擠,擠到最前面的時候,就被安保人員攔下了:“先生,麻煩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現在醫院只許出不許進。”
秋池撒了謊,他說:“你們這里是不是剛剛送來一個都蘭學院的學生?”
“沒錯。”
“我是那個病人的輔導員叫來的,他是在我們學校里出的事,我們得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他的語速很快,“而且我是個Beta,不會受影響的。”
他身上還穿著學校里的工作服,說完他把胸口上夾著的工牌拽下來給那個護士長看。
護士猶豫了一下,然后讓一個安保人員領他進去了。
上了樓,有個小護士帶他去房間里換上了一套簡易的防護服,并叮囑他:“千萬不能摘下面罩,雖然Beta對信息素不敏感,但那位病人的信息素和普通的高等Alpha不是一個量級的,他現在正處于狂躁期,暴走的信息素對所有人種都很危險。”
秋池點了點頭,手心里全是汗。
護士說完就帶著他往里走去,路上碰見的每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面色都顯得很緊繃,仿佛這家醫院正面臨著未知的病毒泄露危機。
秋池到的時候,一群手上拿著防爆盾和鋼叉的人,正在試圖把一個人逼進一間隔離室。
那邊形成了一堵人墻,秋池看不見傅向隅,但能聽見他痛苦的嘶吼。
他現在對信息素的氣味格外敏感,尤其是傅向隅的,就算隔著很厚的用來隔絕信息素的普通面罩,他還是聞到了一點。
秋池似乎能通過那股信息素聞到Alpha的痛苦和絕望,他的心臟絞痛起來,很想吐,但硬生生忍住了。
如果現在忽然表現出什么不良反應,說不定就會被安保人員帶出這里。
“剛剛用的麻藥劑量夠放倒兩個成年人了,”他聽見有個醫護人員說,“但他現在還站著,怎么辦?”
這家醫院里所有的稀缺人種幾乎都自覺退離了醫護一線,圍著傅向隅的那些人,大多是穿著厚重防護服Beta。
“不然試試電擊吧?”有人說,“只要把人撂倒就好辦了。”
就算再難控制,信息素量級再不可估量,他的軀體也不過是肉體凡胎,只要用上那些極端的方式,沒有人還能繼續站著不倒。
領頭的醫護人員走過去問傅霽:“統帥,請問您能接受對傅先生使用電|棍嗎?”
傅霽沒什么表情:“可以。但要保證安全。”
“您放心,他們都經過專業培訓,使用的電|擊|棒也是安全合規的,不會對傅先生的身體造成太大傷害。”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發生在一瞬間。
臨時拉起的警戒線內,秋池看見傅向隅被電|棍擊中,他那么高大的一個人,可被那些穿著厚重防護服的醫護人員襯托的好像很渺小。
傅向隅在發抖,秋池的心像是被絞緊了。很快,那些人就趁他短暫失去意識之際,用防爆盾配合著鋼叉將Alpha撞倒在地。
Alpha在吼叫,而秋池也感知到了他的痛苦,他下意識地鉆過警戒線,試圖推開那些壓在傅向隅身上的人。
不要。不要這樣對他!他在心里喊。
有人把他拉開了,然后沖著他的耳朵喊著什么,秋池沒聽清,但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話。
他看見倒在地上的傅向隅被人用束縛帶捆綁起來,然后抬進了那間隔離病房,Alpha的臉上有血,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被人咒罵著一直拽到警戒線外的秋池一直緊盯著那間帶有一整面玻璃墻的觀察隔離室。把傅向隅安置到病床上后,一個個穿著防護服的人從里面走了出來,緊接著那間病房的門便被牢牢鎖住。
秋池心里忽然騰升起了一種很深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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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樓層是醫院專門為信息素失控的特殊人群準備的, 一套特制的循環換風系統占了整座醫院建設資金的將近一半。
雖然這套通風系統自啟用以來從未出現過意外,但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還是沒敢輕易摘下面罩。
有個醫護人員正在詢問他的身份,并指責帶他進來的那個小護士,護士解釋說他是都蘭的職工, 進來了解情況的。秋池則一直默不作聲地靠墻站著。
旁邊好像有人在哭, 他偏頭看見了同樣穿著防護服的方一珂, 他把厚重的面罩脫下來, 眼睛是紅腫著的。
Omega的臉很紅, 很可憐地咬著下唇,整個人都在發抖,幾乎要站不住。
站在傅霽身邊的那個男人伸手扶了他一把, 那是一個美麗溫柔的男性, 即便穿著防護服, 也無法掩蓋他的親切與端和。
“對不起……”方一珂帶著哭腔道,“我當時看他太難過了,控制不住就想要釋放自己的信息素來安撫他,我真的沒想到他會變成這樣。”
“都是我的錯。”他說, “老師一直說我是他的‘解藥’,可為什么他卻不接受我呢?”
男人撫摸了一下他的臉, 像是哄小孩一般用紙帕拭去他的眼淚:“小隅是個內斂的孩子, 但你們是‘命定之番’呀,他總會接受的,所以你其實不用太著急。”
方一珂聞言回頭往病房里看了一眼, 然后說:“我能感覺到他其實是喜歡我的信息素的,明明靠近我, 他的痛苦就會得到緩解,為什么要躲開呢?”
那個男人輕輕拍了方一珂的肩膀, 眼角微彎,防護面罩下仍舊是公式化的笑容。
他知道傅家這個孩子在想什么,大概是痛恨自己身為人類,卻被信息素操控理智,所以才一直不肯服從于自己本能的欲|望。
還是太年輕了,所以才會做這些徒勞的掙扎。
特殊人種看似天賦異稟,可實際上不過是獸性未脫的可憐人類罷了,他們才是殘缺的,只是這世上的大部分人類都還被蒙在鼓里。
他們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需要遵循規則、服從欲|望,這個可憐的孩子當然也不能免俗。
“你先回樓下病房休息吧,”男人說,“小隅到時候醒來,一定是需要你的,你也要保重好自己身體。”
Omega剛剛被傅向隅暴走的信息素刺激得直接進入了發熱期,被架上救護車的時候,就被醫護人員按著打了一針強效抑制劑,到現在身體還是軟的。
方一珂紅著眼搖了搖頭。
他是傅向隅的命定之番,Alpha信息素暴走的那一刻,他也共享著傅向隅的痛苦。傅向隅現在躺在這里,他的心自然也在這里。
隔離室內的傅向隅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很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眉頭還是緊皺著,怎么也舒展不開。
監護儀上顯示傅向隅的各項指標都高到不正常,弄得那臺機器一直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溫叔叔,我還是想進去幫幫他,”方一珂鼓起勇氣說,“他現在一定很難受,不管怎么樣,我的信息素對他還是有好處的。”
他知道自己就是為了“拯救”傅向隅而生的,畢竟他們是十足稀有的、能夠完美匹配的Alpha和Omega,從相遇的第一眼開始,那兩顆心就該理所當然地被綁在一起。
除了他,這世上沒人能救得了傅向隅。
聞言,溫懷偏頭看了眼旁邊的傅霽,問:“您覺得可以嗎?”
方一珂的信息素當然是緩解他痛苦的“良藥”,只是傅向隅自己不愿意接受。
“研究所那邊怎么說?”
溫懷低頭看了眼手機:“剛剛院長說可以慢慢來,讓他一點點接受一珂的信息素,以后他會慢慢離不開的。”
“讓他進吧。”
溫懷走過去,和醫院負責人交流了幾句,方一珂于是被醫護人員圍將著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護具。
因為剛接種過強效抑制劑,醫院負責人同意他進入時可以將腺體那一塊皮膚露出,不過前提是有任何不適反應都要及時離開。
方一珂很感激地點頭答應。
這間隔離室的玻璃墻是由數層防彈玻璃制成的,很堅固,隔音效果也很好。
秋池站在玻璃墻外,看著那個被允許進入的人小心翼翼地朝著病床走去。
然后方一珂隔著防護手套抓住了傅向隅的一只手,病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緊接著Omega又扯下面罩,拉開拉鏈,讓脖子那塊的皮膚露出。
秋池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手臂似乎抽動了一下,一段時間后,他聽見監護儀前的那個醫護人員忽然驚喜道:“患者的心率下降了,信息素水平也在慢慢跌回標準閾值!”
大概是感覺到傅向隅的痛苦正在減退,觀察室里的方一珂也露出了一點笑,他滿身都是汗,脫力般抱住了病床上的那個Alpha。
秋池低下了眼,他不敢再看了。
心跳跳得很快,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在恨這些在隔離室外旁觀的人,也恨那個可以光明正大抱緊傅向隅的Omega,甚至對那個可憐的、已經失去了自主意識的Alpha也產生了一點恨意。
但最后秋池才發現,他最恨的人其實是自己。傅向隅一開始就說明了他們之間只是交易,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耽溺在這一段本來就不可能的感情里。
被傅向隅摟在懷里的時候,秋池偶爾也會恍惚,會幻想那些只配躲在陰暗處的妄想,也有那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會被實現。
傅向隅的病可以被治好了。那天在海邊,他貪心地許下了兩個生日愿望,現在其中一個愿望已經被實現了。
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不想再繼續待在這里了。
轉頭的時候,秋池突然對上了傅霽的目光,視線相接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整個人都被看穿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大概應該感到緊張和害怕,但事實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只想馬上離開這里。
秋池以為他會被人叫過去,會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統帥嚴肅地詢問身份、和傅向隅的關系,可想象中的情況并沒有出現。
傅霽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根本沒有要和他交談的想法,他甚至都沒有去問這里的安保人員,剛剛那個礙事的Beta是誰。
也許他根本不在乎他是誰。
秋池抓著扶手下臺階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了一道柔和而優美的聲音,這種聲線會讓人無端聯想到仰頸的天鵝,被飼養得很好的優雅家禽。
“你好,”那人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秋池停住腳步,轉頭。
“我是小隅的繼母,”男人微笑,“溫懷。”
他顯得彬彬有禮,只是秋池現在實在沒什么心情和人對話,可礙于他的身份,秋池還是低聲道:“我姓秋,您找我有事嗎?”
開口的時候,秋池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啞了,難聽得不像是他的聲音。
“這里不太方便說話,”溫懷問,“方便和我到這樓下的咖啡廳坐坐嗎?”
他實在很溫柔,甚至比新聞媒體中的影像顯得更有親和力。
但這種溫柔并不是完全無害的,和他對話的時候,秋池感覺到一種溫和的威嚴,以及無形的壓力。
秋池最終還是和他一起去了醫院樓下的咖啡館,就開在醫院里,環境很好。
由于病患和大部分醫護人員的撤離,這里面顯得空蕩蕩的,兩人挑了個靠內的位置坐下。
咖啡是溫懷點的,因為僅有他們兩位客人,所以咖啡上的也很快。
這位統帥夫人從頭到尾都表現得很溫和,秋池并沒有從他的眼神里看到鄙夷和輕視。溫懷看他的眼神,和秋池從新聞媒體上看見他跟隨傅霽一起外訪他國時看對方國統帥的眼神沒什么不一樣。
“可以叫你小秋嗎?”
秋池點了點頭。
“本來打算過兩天再聯系你的,但今天剛巧你也來了,就不多耽誤你的時間了。”溫懷的語速不緊不慢,“我跟他父親平時都太忙了,可能對他少了一點關心,之前那些日子,多謝你費心照顧我們家小隅了。”
秋池聞言目光微怔,沒有說話。
溫懷習慣性地拿起方糖夾,然后問秋池:“需要加糖嗎?”
秋池搖了搖頭。
溫懷于是慢條斯理地往自己那杯咖啡里加了兩粒方糖,攪拌完后,他端起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然后才繼續說:“之前小隅不是給了你一張卡嗎?”
“我剛剛托人往里面又打了一點錢,湊了個整數,算是我和他爸爸給你的感謝費。”
秋池聞言忽然抬眼,唇瓣微張,像是想說什么。
沒等他開口說話,溫懷就打斷了他:“不用說那些客套話,給你的錢我們不會再收回,本來也只是給你的一點補償。”
“以后就回家好好照顧你媽媽吧。”
秋池即將開口的話全被他最后一句話給噎回到了肚子里。
他的腦子很亂,很多信息混雜在一起,讓他有種喘不上氣的惡心感。
可他也聽懂了溫懷的意思,他表達的已經很明確了,他希望自己離開這里,離開首都,或許也是那位統帥的意思。
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出手想必也不會吝嗇,雖然溫懷沒說具體數額,但秋池知道卡里的錢一定不會少。
秋池很想挺直腰板,說自己不需要“補償”。
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怕這個人會把傅向隅之前給他的那些錢也收回去,畢竟那張卡是傅向隅的,就算他提前把錢都取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卡里,這些人也完全可以以他盜取銀行卡的名目把錢追回。
況且如果他們想要他離開首都,有很多種更便捷、更簡單粗暴的方式。
到時候丟掉了現在這份穩定的工作,他也沒有了任何存款,可能連媽媽每個月的醫藥費和生活費都湊不到……
“好了。”溫懷站起身,微笑,“你慢慢喝,我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