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締婚 > 30-40
    第31章 [二合一]

    錦衣衛的陳五爺,惆悵于譚家態度不明,無人幫襯的事情。

    而此地接待這位宗家五爺的旁枝主事人陳余謀,也看出了幾分。

    他攔了小廝端的茶,親自端了去了陳馥有的書房。

    “這茶甚香,五爺喝了舒舒心!

    陳馥有擺手,“舒心有什么用?捉不到人,我回去沒法交差。”

    他說著,便嘀咕了一句,“譚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陳余謀可就等著他這一句了。

    “就是,這清崡譚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旁的世家都在各地屯田,他們譚家倒好,自己不屯也就算了,還不許旁人屯,聯合了這附近的州縣衙門,不許低價易田怪不得譚家越來越不行!”

    陳余謀見著今年屯田極其劃算,把前些年就看好的那些庶族百姓的良田,趁機買了過來,還有些頑固的,似那柳陽莊的人不肯低價賣,他少不得要使些手段。

    誰曾想,眼看著良田就要到手了,譚家突然冒了出來,讓那些村民租地給譚家,預支給村民過冬的銀錢。

    陳余謀的計劃一下就落空了,這還不算完,他還準備了好些錢買其他的地,誰想竟等到了官府衙門不許低價交易田畝的消息。

    這背后,全是清崡譚氏的主張,是那位譚家宗子的意思。

    他就不明白了,譚氏到底是世族,還是那些破落庶族賤民?!

    陳余謀心里有氣癟了好些日子了,只是聽說宗家的五爺一來就去找譚家幫忙,他若是那時說譚家的不好,豈不是自找不痛快?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忍不住進言,“五爺何不尋他們陳氏自己的宗家,將那清崡譚氏打壓下去,然后插手清崡的各項事宜,找人也好、屯田也罷,不都便宜?”

    畢竟鳳嶺陳氏可是當今四大世族之一,豈是沒落的清崡譚氏可比?

    誰料他說了,那宗家五爺陳馥有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

    “你可真會想。強龍還不壓地頭蛇,你以為鳳嶺陳家到了此處,能在譚氏手里討得好?!”

    陳馥有看著這旁枝的陳余謀,驀然就想起了彼時見那譚家宗子時,譚家宗子突然說起的柳陽莊一事。

    他一愣,登時回過了神來,一眼瞪住了陳余謀。

    “你們是不是也壓著什么柳陽莊,買人家的地了?!”

    陳余謀被問得一愣,又一心委屈,“正因著譚家插手,那好端端的良田全錯失了!”

    他還要訴苦,陳馥有可全部明白了過來。

    他在譚家時,只想著庶族刁民膽大妄為,哪里想到就是自家這些旁枝族人,害得譚氏宗家涉險。

    難怪人家不肯幫忙,原來是嫌他沒有料理好自家的族人。

    那陳余謀先是被罵的腦袋嗡嗡,還想說自己屯的田可以轉給宗家,不想那位宗家五爺冷聲叫了他。

    “你就別想屯田的事了!今歲本地任何陳氏族人,都不許違反官府律令,私自屯田!但凡有人敢私下壓價屯田的,被官府捉了去,別怪宗家不替你們說話!”

    陳余謀一下就傻了眼了。

    陳五爺陳馥有再不想看見他,連忙揮手讓他離了去。

    他越想越氣惱,一把掃掉了茶幾上的香茶。

    因著這點屯田小事,險些壞了他捉人的大計。

    要知道,那道人手里的東西若是真鬧出來,可是對他們這些世族巨大的沖擊

    他暗暗思量自己應該帶上那陳余謀去給譚家賠罪,可又想到那譚家宗子的做派,怕他不肯給面子,思來想去,提筆一封信寫下,讓人快馬加鞭地送去了京城。

    雙管齊下,要保證那位譚家宗子答應替他捉人。

    *

    清崡譚家。

    陳馥有如何打算,譚廷并不知道。

    他回了幾封遠在兩廣、云南等地,不能前來拜年的族人的信,天色就晚了下來。

    天邊掛著的一輪新月蛾眉月。

    嗯,今日是初五。

    臘月里的時候事情繁多,項宜回了一趟娘家,到了月底二十五,她那日有些著了風,到了晚間身上疲累的厲害。譚廷見了,主動提起早早睡下了。

    今日,她精神尚好。

    譚廷出了書房到了庭院里,目光掠過廊下,看到了窗紙上映著的她低頭做針線的影子。

    他不禁放輕了腳步,快步進了房中。

    她正在燈影下,一針一線地替他做著一件寶藍色的錦袍,她沒聽見他的腳步聲,此刻剛走過一遍針線,拿了小筐里的剪子,剪掉了線頭,又瞇起眼睛準備繼續穿針引線。

    想到她近來的忙碌,譚廷禁不住走上前去。

    “天黑便莫做了,仔細眼睛。”

    項宜這才發現他似個魂兒一般地,就這么出現在了自己身后。

    他最近也不知怎么,走路總沒聲音,突然就到了她身邊

    項宜想說無妨,突然想起了今天的是初五。

    她看了男人一眼,恰男人的目光也落在她臉上。

    項宜登時明白過來。

    點頭算是應下,收了是衣裳和針線筐,便讓人打了水來。

    仆從們也甚是知事,早就燒好了水。

    夫妻二人安靜地各自洗漱了一番,天色當真不早了,兩人便都進了帳中。

    項宜原本是睡外邊的,自從在柳陽莊宿了一夜后,那人便讓她睡到了里間。

    他素來夜間不用人伺候,項宜睡里外倒也一樣,此刻她到了里面,等著初五的公事,卻見他不知怎么,沒有躺下,反而挑著燈在看書。

    項宜不甚明白地瞧了他兩眼,發現他還想真的在看,抬手翻了一頁過去。

    她琢磨不透,但再這樣下去,她可能快睡著了

    譚廷還在看書,或者說還在翻書。

    他用余光偷偷看了妻子一眼,發現她已經躺了下來,雖然也閉起了眼睛,但是眼簾微顫,并沒有真的要入睡。

    可見她也想起今日是初五了。

    只是他們有些日子沒有這般了,一想到要有極其私密的接觸,譚廷就有些心跳快,不知從何開始。

    然而枕邊的妻子,向來入睡是極快的

    譚家大爺略一猶豫,就吹熄了蠟燭。

    房中似被罩進了巨大的帷帳里面,黑黢黢的,暖乎乎的,還密不透風。

    在帷帳又帷帳里,譚家大爺心跳又快了幾拍。

    可他心跳雖快,動作卻遲遲落不定。

    從前習慣于落在她腰間的手,此刻還沒越過兩人中間的縫隙,就頓了下來。

    她雖然也記起了今日是初五,但在初五之外,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譚廷悄悄看了妻子一眼,他并不能準確把握她的心思,但向來都是他主動的,這種事情總不能讓她主動。

    況且她好像要睡著了

    譚廷下了決心,大掌終于越過了中線。

    不想恰在此時,睡在旁的項宜,突然抬手要撩開糾纏住的鬢邊碎發。

    她一抬手臂,啪嗒一下,打在了停頓在她手臂上方的男人的手掌上。

    兩人皆是一愣。

    譚廷的手僵住了。

    她,不愿意

    項宜也沒想到這么巧,她看向那位譚家大爺,見他僵著,略略尷尬了一下,手下淺撩了一下頭發,待手放下時,默默解了自己的衣帶。

    譚廷才終于回過神來。

    原來是個巧合。

    他暗暗松了口氣,眼見著她白透的衫悄然滑落雪白的肩頭,他不便再遲疑,立刻跟隨著她的動作回應了她,也默默解了自己的衣帶

    重重帷帳之間,溫熱攀升極快,項宜額間出了汗珠。

    那位大爺今天不知怎么,似乎是有所顧忌,又或者旁的原因,每一個動作都比從前更慢了許多。

    項宜在那慢速下,氣喘了起來,止不住抬眼去看他。

    不想男人越發讓她琢磨不透了,竟在她的目光下,微微清了清嗓子,緩緩側了側臉。

    房中似有不可言明的羞怯氣氛。

    只是他那般磨與蹭,弄得項宜極其不習慣,越發氣喘又出汗,渾身軟綿漸無力起來。

    但他還是那般試探一樣的小心磨蹭著。

    項宜著實抵不住了,但又不便說些什么,只能氣息喘著皺眉看了他一眼,也輕輕地清了一下嗓子。

    她是在清嗓子,只是清嗓的聲音在此刻略略有些走調。

    她素來都是安靜無聲,可這聲清嗓的聲調一出,譚廷只覺自己整個后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下一息,一雙大掌完全托住了她后背。

    項宜倒吸一氣,那些磨磨蹭蹭全都消失了,她被人圈在了懷里,一時間天旋地轉,分不清此間是寒冬還是炎炎夏日

    許久方罷。

    只是停下之后,項宜仍舊被人圈著。

    她不習慣于這等姿態,抽身準備離開,但下一息,那臂膀收緊,她陡然被人抱了起來。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

    譚廷在她吃驚的眼神下,再次微微側了臉,這次并沒有清嗓,而是低聲說了一句。

    “你辛苦了。”

    待到從浴房回來,她也沒有落下她驚訝不解又暗含復雜的眼神,仿佛他今日這般,十分不合他們之間的規矩。

    譚廷在這眼神下,幽幽嘆了口氣。

    他突然想叫一聲她的名,告訴她,他以后都會這般與她相處。

    可要開口,譚廷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好像并不知道,她的閨名。

    譚廷在這個認知里怔住了,要說的話也沒能出口。

    但他也沒有敢貿然去問她,畢竟他們,其實是已經成婚三年的夫妻

    只是在譚廷思量的空檔里,項宜已經疲累發酸地,揣著滿腹的心思,閉起了眼睛。

    *

    之后的日子,譚家大爺的外書房當真閑置了幾天,這幾日都留在正院的內書房里。

    只是他一直沒能從各處途徑知道妻子的閨名,仿佛她閨中的名字,就真的留在了閨中。

    他只能再想其他的辦法。

    倒是陳馥有再次登了門,又將譚家大爺的外書房啟用了起來。

    譚廷沒有將他拒之門外,因為就在陳馥有來之前的早晨,他收到了京城的姑父林大老爺的書信。

    他一向尊敬這位姑丈,身為首輔嫡長子的林大老爺也一直對他多有照拂。

    這次的信里,這位姑丈只正經提了一樁事,那便是請他給陳馥有幫襯一番。

    此時再見著陳馥有登門拜訪,譚廷越發曉得他們這次要抓的人,不是一般人了。

    而陳馥有也褪去了上一次的急切,先讓陳余謀就柳陽莊的事情,給譚廷賠禮道歉。

    但他要謀算的并不是譚廷的地,而是柳陽莊村人的地,譚廷無所謂什么給他道歉,只問起了屯田的事。

    這次陳馥有態度十分堅決,將他在本地陳氏旁枝里的決意說了來。

    陳家任何人,也和清崡譚氏一樣,不得壓價屯田。

    他這般一說,譚廷心里點了頭。

    陳氏在這一方的人數不算少,手中有錢的更不算少,壓住了他們,旁的小氏族也不敢輕易出頭了。

    陳馥有見他目露溫意,松了口氣,將陳余謀遣下去,又說起了捉拿之事。

    這一次,他帶了十足的誠意,眼見周遭無人,直接低聲告訴了譚廷那人的身份。

    “好叫譚大人知道,我此番要捉拿的,正是太子身邊那妖道!”

    話音落地,書房里靜了靜。

    譚廷做過多番猜想,其中便猜測會是太子身邊那道士,只是這道士能犯什么似匪賊那般的罪,要他們這般追捕?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陳馥有一眼。

    陳馥有既然開了口,也不在乎多說幾句了。

    當下,他便道那道人去了江西查案,明為查案,實則要借機作亂迷惑太子。

    偏太子對他信任有加,錦衣衛是奉了宮里的意思來拿人的,免得這妖道手里不知攥著什么東西,回到京城便要迷惑太子,插手朝綱。

    要在太子被他迷惑之前,將其秘密押回京城。

    陳馥有這般說辭,譚廷終于理解為何官府一條線索便開價如此之高了。

    只是,這是宮里的意思?

    譚廷看了看陳馥有,又端起了茶盅,輕撩了茶葉。

    他暗想,不管如何,陳馥有肯將話說至此,又有林姑父的書信在前,哪里的意思,都不妨礙他替他們尋人。

    且話又說回來,那道人在太子身邊插手朝政也是真的,這般來路不明的人,確實不適合留在東宮。

    譚廷飲下這口茶,便沒有再多問。

    利落應下了陳馥有的求助

    譚家正房。

    項宜甫一聽說那陳馥有帶著族人上了門,便心覺不好。

    再見譚廷同他正經在外書房說起了話,她心里更是深覺不妙,但兩人今次說話極其隱秘,半分不許人靠近。

    項宜左右一思量,直接叫了春筍過來吩咐了幾句。

    春筍得了項宜的令,立時套車去了田莊。

    她的胞姐早先被項宜調去了顧衍盛養傷的莊子,正好順應照看打虎英雄的意思,在廚上幫襯。春筍此去尋她姐姐,倒也并沒有什么人懷疑。

    只是外書房這邊。

    陳馥有見譚廷應下了幫忙尋人之事,立刻便提了一樁。

    “譚大人田莊上那位打虎英雄,不知道是什么來歷?”

    譚廷見他這般詳細問了,并無隱瞞,直接說是為小妹解圍,才被邀至田莊。

    那打虎英雄與緝捕畫像上的人并不如何相像,如若不然,陳馥有早就按捺不住了。

    可他還是道,“雖都說不像,可那道人妖異非常,有變化容貌之手段也不無可能,譚大人若是不介意,在下想親自去驗一趟!

    譚廷自然沒什么不可,略一思量,倒是與陳馥有一道起了身。

    “譚某也與千戶一同前去!

    倘若那盛故真是道人,譚家也僅是收留,全無包庇之意,方便將譚家摘出來。

    陳馥有見他行事如此周全,暗佩服不愧是一族宗子。

    他們這些世家的宗子族長,若是愚鈍不堪的人,那么闔族便也糟糕了,旁的宗族便不會與他們過多來往。

    但這位年紀輕輕的譚宗子可不是這般,是個聰明人,陳氏往后可以與譚氏多家往來了。

    世家之間守望相助,才是長久之道。

    兩人言及此并未過多耽擱,帶著人手快馬去了田莊。

    誰料到了田莊,竟聽說那盛故半個時辰前出門去了。

    這些日,他也不是沒有出過門,只是一般選天色漸晚才去,但今日,早早地就去了。

    譚廷同那陳馥有,止不住相對了一眼。

    不等陳馥有開口,譚廷便讓人引他們去盛故落腳的院子看看。

    院中并無變化,可再細看,此人隨身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譚廷臉色沉了下來。

    他此番幸虧同這陳馥有第一時間一同前來,不然譚家可真要摘不清了。

    而陳馥有卻一臉難看,當下管不了許多,連忙吩咐人手在附近尋找那盛故的蹤跡。

    房中還有幾瓶他用掉的治傷藥膏,陳馥有幾乎要捏碎那些藥瓶。

    “必是這妖道變化容貌騙人,借譚家的地方養傷,我等竟都被他騙了許多日子!”

    誰能想到被譚家大小姐邀請來的打虎英雄,還特特囑咐小姐要告知家中夫人的盛先生,就是被錦衣衛秘密抓捕的妖道呢?

    陳馥有自己沒算準,自也不能埋怨或者疑心譚家什么,畢竟還要仰仗譚家幫忙。

    譚廷見狀,當著他的面便仔細吩咐了尋人之事。

    陳馥有道謝,留了人在田莊聯絡,人便離了去。

    陳馥有不疑心,不代表譚廷也毫無疑慮,他直接將田莊的管事叫了來,問今日都有什么人到田莊來。

    因是過年期間,還有些竄門的親友,來往的人倒也不算少。

    “那可有從清崡過來的人?”

    管事說了幾家的親戚。

    譚廷負手聽了,干脆讓管事將這些人進出的時間拿紙筆列下來。

    管事不敢大意,叫了幾個人過來一起回憶,仔仔細細地寫了半張紙。

    譚廷拿到紙張,算了算時間,只這么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他禁不住挑了眉。

    “春筍?夫人身邊那個丫鬟?”

    春筍本不過是許多今日進出田莊的人之一。

    但她的時間比讓人要不一樣些。

    譚廷略作推算,她從譚氏宗房離開的時間,恰在陳馥有來到譚家之后,而她到了田莊之后不久,那盛故和小廝就出了門去。

    她沒有過多逗留,盛故走后不久,也就回了府里

    譚廷直接帶人回了府。

    他并不是疑心項宜什么,若那盛故真是太子身邊的道人,她同一個道人又能有什么關系?

    只是那個春筍雖然是譚家的家生子,但也不排除被收買的可能。

    譚廷回了正院,想著要提春筍來問,也要先跟妻子說一聲。

    他進了房中,發現她今日并未在窗下做針線,而是坐在書案前,刻刀玉石在手,卻沒有動,不知是在思量如何下刀,還是在想旁的。

    譚廷不禁想到譚蓉和她,都同那盛故照過面,心下有些后怕。

    他緩步走上前去,她這才瞧見了他,連忙放下東西起了身。

    “大爺回來了!

    譚廷跟她點了點頭,見她一雙眸子看過來,曉得她在疑問田莊的事情,低聲同她說了一句。

    “那盛故十有八九便是陳馥有要抓的人,只是此人十分警覺,趕在陳五到之前離開了!

    項宜聽了,心跳都快了好幾分,但她不敢表現出什么,佯裝驚訝地道了一句。

    “盛先生竟是通緝的匪賊?”

    譚廷見妻子鼻尖有點冒汗,連道別怕,又安慰了一句。

    “此人已經離了譚家,有官府和錦衣衛的人搜捕,想必不時便會捉到。”

    他這樣說,卻見妻子神情并未放松下來,反而定了一定。

    譚廷暗覺不該同她說這些驚險的事,于是道了來意。

    “此人走的蹊蹺,我已讓人問詢了今日來去田莊的人,你身邊的春筍也去了?可否能把她叫過來問一番?”

    他說了,見妻子直接點了頭,這就讓喬荇把春筍叫了過來。

    譚廷心下微松。

    那春筍很快便到了,不用譚廷吩咐,便把去了田莊的情況說了。

    她道前兩日便同夫人說,得空想去看看姐姐和新生的小外甥女。

    春筍的姐姐因著手藝好,被項宜派過去在灶上做飯,這事譚廷也曉得。

    春筍說因著忙碌,沒找到機會,今日夫人突然問起姐姐情況,她還沒來得及去,便同夫人告假今日過去。

    她叩了頭在地上,“夫人一向照拂奴婢一家,奴婢感念夫人恩德,不敢耽誤當時便去了,見姐姐和孩子都好,便沒有過多逗留,又回了府里。”

    她說完,都沒敢抬頭。

    “奴婢若是犯了規矩,還請大爺責罰,同夫人無關!

    譚廷在這話里,驀然就想到了他剛回家的時候,多次冤枉了項宜的事情

    他不由側頭向她看去。

    她沒看他,半垂著頭起身同他略施一禮。

    “春筍今日確實同妾身說了此事,妾身也著實允了她過去!

    話說到這里,譚廷若是還繼續問下去,那么到底是在疑問春筍,還是在疑問妻子呢?

    他再不能做疑心她的事情了。

    而他也信她,他們之間不似從前,她必是不會因此騙他的。

    譚廷當機立斷地讓春筍起了身,又親手扶了項宜。

    “別怕,既是早說過的事,便無甚大礙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一道菜:不會騙人的妻子。

    *

    哇,今天也是二合一的肥章,感謝大家的營養液~

    晚安,明晚9點見~

    *

    感謝在2022-05-05 20:24:47~2022-05-06 18:17: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名字什么的太難取了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lolloll、月、夏夏ziva、不熱心市民10瓶;浦城青山君、難能可貴??、明月逐人歸、謬謬5瓶;就是想恰火鍋3瓶;小雨2瓶;石水、輕夏、言然、通往考研之路的小法師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二合一]

    他沒再多疑問一句,只是又問了問春筍在莊子上可見到什么異常的人和事。

    然而春筍只道自己來去匆忙,并未見到什么異常。

    沒能問出什么,譚廷便揮手讓春筍去了。

    待下面的人走了,他還同項宜道了一句,“那盛故非尋常人,他沒在譚家傷人已是幸事,而譚家亦不知他就是匪賊,并無包庇嫌疑,只許配合陳馥有抓捕他便是了!

    他難得說了長長一句話。

    項宜知道他并沒有懷疑自己,暗暗松了口氣,只是聽到了最后一句,她又看了他一眼。

    他要配合那鳳嶺陳氏的五爺陳馥有抓捕義兄了,那么他知道義兄到底是什么身份嗎?

    項宜默了一下,問出了口。

    “海上的匪賊,不知怎么如此得錦衣衛的看重?”

    譚廷見她也覺得不對勁,不免覺得她還是要比旁人敏銳許多,當下悄聲同她隱晦地提了一句。

    “此人還有旁的身份,牽扯著東宮!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項宜卻抿了抿嘴角。

    很顯然,譚家大爺知道義兄是太子身邊的人了。

    太子是什么樣的君王,對義兄是什么態度,義兄又是去江西查什么案子才落到被追殺的境地,他作為朝廷的進士、譚家的宗子,并不是不知道的。

    上一次陳馥有上門,或許是因為柳陽莊的事情,這位譚家大爺沒有待見他。

    可這次陳馥有應該是講明了義兄與東宮的關系,而他卻愿意闔族襄助,將義兄送進陳五背后的世家手心。

    說到底,他們世家本該如此“守望相助”。

    項宜沉默了。

    最后看了一眼那位譚家大爺,輕福一禮轉身離開了。

    既然陳氏、譚氏這些世家都聯合起來抓義兄,那么也只有她這等庶族的人,能幫他逃脫魔爪,等待援應了。

    譚廷并未發現妻子的異常,但將盛故的事情,告訴了趙氏他們,告誡眾人若是再遇到此人,必得十分小心才行。

    趙氏當真嚇壞了。

    比著趙氏的驚詫和后怕,譚蓉卻完完全全不能相信。

    “怎么可能?盛先生那么儒雅,怎么會是海上匪賊?!那陳五爺是不是弄錯了?!”

    但這并不能解釋盛故為何恰好離開。

    譚蓉經過了整整一日的震驚不能相信之后,終于在眾人的勸說里相信了。

    只是她并不相信盛先生只是海匪而已,他那般驚才絕艷的君子,一定有旁的身份,可惜她無從知曉罷了。

    盛故給她的琴譜還在。

    她沒聽趙氏的話,將那琴譜扔開,反而偷偷放在了箱籠里。然而再看趙氏給她挑選的那些世家子弟,越發沒了興致。

    陳馥有聯合官府找人越發鋪天蓋地,因著確實是在清崡不見的,這次更把目光鎖在了清崡縣,他已讓人將整個縣域,一村一莊一家地搜索。

    但顧衍盛并未潛在村鎮里,項宜悄然將他安置在了縣城,就在距離譚氏一族聚居的鼓安坊的不遠的地方。

    她年前便悄悄用旁人的名義,典下了一座院子,然后與吉祥印鋪的姜掌柜問起工匠們的住所。有些工匠家中艱難,過年也不耽誤在縣城做工,項宜干脆從工匠里,挑出了一對叔侄,請他們暫住在她典的院子里。

    前幾日那叔侄有事離開了,項宜正想著再找人住進來打掩護的時候,恰就出了事。

    她直接便讓義兄和小廝秋鷹,住了進去。

    鄰人不知道,還以為里面住的是前些日的那對叔侄。

    這兩日縣城里也搜了一遍,房中有隔間,鄰人又給了錯的說辭,義兄輕巧地躲了過去。

    雖然有了安身之地,暫時穩妥了,可不好的是,他因突然離開,扯到了身上的傷口。

    兩人不便出門買藥,秋鷹便按照項宜留得辦法,給項宜傳了個話。

    翌日下晌,項宜便借著去吉祥印鋪的名義,悄悄帶著喬荇去了顧衍盛的藏身地。

    那地方偏僻沒什么人,秋鷹見她來了,急急忙忙同她行禮,她讓喬荇守著門,快步進了房里。

    一進房中,便看到了唇色發白的義兄。

    顧衍盛見她來了,低聲笑著讓秋鷹給她倒茶暖手,“過了年還是這般冷,你素來怕冷,且暖一暖身子!

    他雖臉上掛著一貫的笑意,但項宜卻發現他,額間竟細細密密布了一層汗珠。

    這房里只有零星炭火,完全稱不上暖,這汗珠是從何而來?

    項宜忍不住問了他,“大哥是不是又受傷了?”

    她急著問了,顧衍盛笑著跟她擺手,安慰地遞去眼神,示意她坐下來說話。

    “要說是也是。沒想到秋鷹是個笨的,我撿他的時候,看重他會口技,沒想到手指頭笨拙,險些把我謀害了。”

    秋鷹聽了,一臉惆悵頭低的不行。

    顧衍盛倒是不怎么介意,笑說罷了,“我都習慣了,也不能都怪他,著實是沒了什么藥膏,想要一整片傷都敷藥,是有些難。”

    項宜一聽,連忙將帶過來的幾瓶藥都拿了出來。

    陳馥有在各處藥鋪醫館嚴查,項宜亦不敢在外取藥,她想著譚家大爺的傷已經好了,房中的藥并沒有什么人會去動,便將房中幾樣治療外傷的藥膏,每樣取三分之二,帶了過來。

    雖然每樣分量不多,卻有好幾瓶藥都可以用,秋鷹看著連道,“方才藥涂得不均,小的再給爺上一些吧!

    話音未落,顧衍盛就笑瞥了他一眼。

    “怎地還要害我?”

    秋鷹無奈著急,“爺早日恢復才是緊要!”

    可顧衍盛只是同他擺手。

    項宜看了,皺了眉頭。

    大哥素來是翩翩公子的做派,風流倜儻又一塵不染,何時如此狼狽過?

    但不早早讓傷口愈合,之后顛簸回京的路上,還不知要遇上多少事,養傷就更難了。

    念及此,項宜不由問了一句。

    “不知大哥傷在何處?可需小妹替大哥上藥?”

    她話出了口,房中稍稍安靜了下來。

    清涼的藥香在房中盤旋。

    顧衍盛眼簾微掀,看了她一息,又收回了目光。

    他輕言,“傷在肩頭!

    肩頭的傷,并不算太靠隱秘部位。

    項宜已經手下利落地將藥瓶打開了來。

    “大哥把袖子褪了吧,我來替大哥上藥!

    她說了,顧衍盛并未立時動作,又看了她一眼。

    項宜這才留意到他的眼神,她微怔,隱約有點明白他的顧及。

    她已經嫁為人婦,義兄是并非親兄的男子。

    他并沒什么好怕的,他是在替她猶豫。

    這般,項宜越發覺得不該在意了。

    她輕聲道,“如今我兄妹這般情形,規矩禮數什么的,并不打緊。”

    她這般說了,顧衍盛眸中淺映了她的身影,半晌輕笑了一聲。

    “好。”

    項宜換藥的動作嫻熟,根本不需要秋鷹來幫忙,秋鷹退了下去,房中悄然就剩下了她和顧衍盛二人。

    顧衍盛的傷勢,要比譚廷、譚建、還有從前的項寓的傷勢重的多。

    項宜有些明白秋鷹為何緊張失手了,她看著這極深極重的傷口,項宜都不敢亂來。

    想想從前義兄衣衫不沾塵的樣子,項宜嘆氣。

    她手下越發小心,全神貫注地務必不再弄疼了他。

    房中藥香四溢,秋鷹添了炭火又退了下去,暖融的空氣簇擁著藥香蕩在房中各個角落。

    顧衍盛目光一直靜靜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

    她的長發柔順而有光澤,只是盤成了婦人的發髻,不似從前那般散在肩頭后背,風一吹,發梢便隨著風輕飄。

    顧衍盛不禁想到了在田莊里聽說的事情。

    那譚家宗子譚廷與她成婚三年未回家,以世家對他義父項直淵的態度,譚廷顯然不會將她放在心上。

    他亦聽說了譚氏族中在譚廷回來之后,鬧出來的事情,田莊的仆從不便多言,但他也猜出了一二。

    可再聽后面譚廷的態度,聽到她年前年后都回了娘家,卻見那位譚家大爺態度有了轉變。

    這倒也不奇怪,宜珍這般宜室宜家、如珍如寶的女子,誰會舍得冷待?

    只是這般,顧衍盛亦說不清是好還是不好,只是他更在意她的態度。

    他能察覺到她對那位譚家大爺,之前是無意的。

    可是之后呢?譚廷態度改變了之后呢?

    藥香沖上鼻尖。

    女子就靠在距離他肩頭不足一捺的地方,白皙而靈巧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著藥,安靜的性子讓她甚少有什么言語,但做事卻是從不馬虎的,又心思細膩地會顧及所有人的感受。

    他記得叔父顧先英剛去世的時候,他突然失了所有依仗,被義父接到項家,一個人在不熟悉的環境里重新開始生活。

    那時候,她每天晚上都挑著燈來他的院里,并不多說什么,就安靜地陪他坐一會就走。

    但是她每天都來,風里雨里從未間斷過,直到他和項家人和仆從和鄰里都熟絡起來

    他靜靜看著她,她鬢邊的碎發突然落了下來。

    細細長長的一縷,輕擾著她的臉龐。

    顧衍盛禁不住抬起了手來。

    項宜將一撮藥膏替他上在了最后的傷口處,收回手抬起頭來,只見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恰到了她耳邊。

    距離陡然近到再稍稍向前一步便可觸碰。

    項宜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顧衍盛落在他耳邊的手頓住了,在那雙澄澈的眼眸里,他低頭笑了一聲,隨意道。

    “方才有只飛蟲,已經飛走了。”

    他說完,收回了手去。

    項宜聞言恍然地點了點頭,然后叫了秋鷹進來,幫她一道給顧衍盛包扎了,時候就已經不早了。

    顧衍盛也道,“你快回去吧,免得譚家人疑心。”

    項宜道并無大礙,想到他遲遲不好的傷勢,不由又道。

    “我兩日后再來。”

    她這般說,顧衍盛不由眸色和軟地又看了她一眼。

    “其實秋鷹手也沒那么笨!

    秋鷹連忙在旁點頭。

    項宜抿著嘴笑了一聲,“可這本也是做妹妹的,該為大哥做的事。”

    她說完,叫上喬荇快速離開了。

    顧衍盛站在院中,看向她離開的方向,嘴角一貫的笑意漸漸斂了起來。

    *

    鼓安坊譚家宗房。

    年前帶著孩子來感謝宗家夫人的小夫妻又來了,可巧譚廷又先見到了他們。

    見他們這次專門打聽了夫人從娘家回來,專程前來道謝,譚廷心下甚慰。

    只是他同這一家三口一道回了正院,不想卻聽說項宜不在。

    他訝然,“夫人去哪兒了?幾時去的還沒回來?”

    下面的人便到夫人出門去了,春筍更是道夫人戴了篆刻的印章。

    譚廷聽了便了然了,他剛想讓一家三口稍等些時候,就聽外面傳話,道是夫人從外面回來了。

    項宜甫一回來,就聽說了來人的事情,再回到了院中,見不僅一家三口在,那位大爺也在房中等著她。

    見她剛從外面回來,身上泛著冷氣,讓丫鬟灌了湯婆子過來。

    項宜見他并未過問自己去了何處,剛要松口氣,便聽到他道。

    “去了藥鋪?”

    項宜身上有藥味。

    她心下一轉,便道是給妹妹項寧問藥去了,然后并未再此處多言,直接問起了坐在下首的一家三口。

    “孩子好些了?”

    小夫妻立刻讓孩子給項宜磕頭。

    “都是夫人肯為他費心,何止是好些了,眼下是好齊全了,前兩日都能在莊頭同旁的小孩子打架了。”

    說著,小男孩給項宜磕了響頭。

    項宜連忙道地上涼,讓喬荇把孩子抱了過來,項宜接過來他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著實沉手了。”

    孩子的娘親連聲道是,“夫人第一回 見的時候,說他太瘦,從族里支了銀錢讓我們專門買肉菜給他吃,這會兒可壯實了!

    項宜看著老實在她身邊坐著的小孩,笑著摸了摸小孩的腦袋。

    譚廷在旁靜看了她許久,當下見她就將小孩子放在自己的太師椅上,一邊摸了小孩子的腦袋,一邊輕聲問他最近玩了什么見了什么人,又怎么同旁的娃娃打架了。

    她極其耐心地問,小娃娃奶聲奶氣地回答,童言無忌,她彎著眼睛笑起來。

    譚廷不由就想起了趙氏的囑咐。

    這些日子他們再不似從前那般了,孩子是不是也快了?

    那日的旖旎浮現在眼前,譚廷禁不住多看了妻子幾眼。

    項宜沒如何注意,倒是那孩子娘親看見了,笑了一聲道。

    “夫人這般喜歡孩子,想來宗家大爺和夫人,也快有孩子了吧。”

    譚廷在這話里,眼角彎了上去,看向她的眼神越發柔和。

    項宜這才看到了他的神色。

    那對夫妻家里住的遠,是趕了慢騰騰的牛車抱著孩子過來的,不便久留便要離開。

    項宜讓喬荇把幾碟子小孩子愛吃的點心,都包給了他們。

    譚廷又要拿些錢給孩子,那夫妻兩個說什么都不肯收了,帶著孩子連聲道謝地離開了。

    只是他們走了,項宜仍舊隱隱察覺那位宗家大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世家延續最重要的便是血脈。

    尤其各世家的宗家,血脈才是宗枝的根本,譚廷這一輩宗家只有他和譚建兩人,他想要孩子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可是項宜一分都沒有回應他的目光,她半垂了頭。

    這件事情,約莫不會輕易順著他的心意了。

    她如何作想,譚廷并不知道,恰回到了書房就聽到了族人家中喜報,生了一對千金。

    因是雙胞胎千金,甚是罕見,請宗家來給起名。

    喜氣跟著請名帖一道送進了宗家,譚廷也禁不住柔和了眉眼。

    他讓正吉把大紅灑金帖拿過來,直接題了“喜之”、“賀之”兩個名字,讓人送了過去。

    喜氣讓人精神確實好了不少。

    他不免就想到了,若是他的妻子有孕會怎樣,于是又將大紅灑金紙又拿了出來,試著取了好些名字。

    他默默想,每月只逢五,是不是間隔太久了些?

    *

    又兩日,過完了年的天氣又冷了起來,先是飄了一整日的鵝毛雪,雪天之后天氣奇冷無比,譚氏族中許多貧困的族人都受不了了,來宗家跟族中借炭。

    年前天寒,譚廷便覺這數九寒天不會輕易過去,吩咐了族里多備炭,因著清崡的煤炭有限,族中還去了別地高價購了不少炭回來。

    年后幾日天氣和暖了許多,不少人還以為這般高價買來的炭用不上了,不想這一場雪下了下來,宗子提前吩咐的炭成了救命炭。

    世家尚且不易,庶族百姓家里更不好過了。

    譚廷讓族人多少給實在過不下去的鄰里勻一些炭,項宜又支起粥棚,叫了楊蓁、譚蓉一道,連著施了兩日的粥。

    待第三日,天氣總算和暖了一些。

    陳馥有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可見人還是沒有抓到,

    但陳馥有極快地封鎖了清崡通往各處的道路,那道人不可能逃出去,而這般冷的天氣,他竟還是沒有露出半分馬腳,可見是在此地有人庇護。

    至于什么人,譚廷自然無從猜測,但讓譚氏闔族都毫無察覺的,也不是一般人了。

    他暗暗讓人留心,先去族里看了看屯糧的狀況,回程路上遇上玩炮仗的族中孩子。

    小孩子不知害怕,將炮仗壓在竹篾下。

    譚廷路過時見他們這般,剛要阻止,竹篾便騰的一下炸飛了,他護著小孩,被劃傷了手。

    好在傷勢不大,他將這些皮孩子訓誡了一番,便回了家。

    正吉要替他擦些藥膏,譚廷想起正房里就有項宜之前用的,便讓他去拿。

    只是藥膏拿出來,卻發現那些藥瓶比之前空蕩了許多。

    是他記錯了,本就只有小半瓶藥?

    譚廷沒太在此處多思量,倒是發現他的妻子并不在家。他叫了人來又問起夫人去了何處,才曉得她去了吉祥印鋪,且去了些時候了。

    譚廷眼皮跳了一下。

    清崡縣城就這么大,她平日里去偶爾吉祥印鋪,并不會這么長時間,今日怎么遲遲未歸?

    念頭一掠,譚廷驀然就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那道人——

    那人是見過項宜的,萬一此人就潛藏在城中,又無法脫身,劫持譚家宗婦夫人為質,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這么一想便坐不住了,叫了護衛跟隨,便去了吉祥印鋪。

    吉祥印鋪因著天冷沒有客人,都要關門了,并無項宜蹤跡。

    譚廷見了,一時間心頭直往下沉,卻也沒有聲張,低聲安排了護衛在城中小心尋訪。

    護衛一散而去,寒冷的大街上,冷風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譚廷沒有回府,就在附近一家茶館等待。

    一盞茶都涼了,護衛陸陸續續前來回稟,都沒有消息,譚廷臉色越發沉了下來,只剩下最后兩人還沒回來過。

    正吉都著了急,跑到了門前等待,終于看到了最后兩個護衛跑了回來。

    兩人一回來,譚廷便開了口。

    “有夫人的消息了?”

    兩人點頭又搖頭,回稟道,“不知道是不是夫人,只是有人看見兩個肖似夫人和喬荇的女子,去了一處偏僻的巷子!

    這話讓譚家大爺譚廷,驚詫地挑了眉。

    她在城中,還有外宅不成?

    譚家大爺心下掀起了浪來,但面上不表分毫,立時吩咐所有人不許聲張,然后讓人帶了路,沒多久便到了那偏僻的巷子里。

    巷中人家不多,各家各戶都無有什么異常,獨獨最后的一家不起眼的院子。

    譚廷眼皮直跳,著人悄聲接近。

    譚家護衛無不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人,這般悄然走近再回來,直接回稟了譚廷。

    “大爺,夫人身邊的喬荇,就守在那門口!”

    不是被綁在院中,也不是等在院中,而是守在門口。

    話音落地,這偏僻的巷子靜得落針可聞。

    譚廷怔在了原地。

    一時間,他看著那偏僻院落,心頭閃過無數個念頭。

    作者有話說:

    第二盤菜:無數個念頭。

    周末愉快~

    晚安,明晚9點見~

    *

    第33章

    偏僻的巷子里寂靜無聲,只有風聲從各個轉角倏然出現又消失。

    正吉跟在自己大爺身邊,只覺得比起周遭的寂靜,大爺身邊氣氛仿若死寂一般。

    沒有誰敢在此時說話。

    只是不巧在這個時候,那間偏僻院落里有了些微的動靜。

    眾人都不知道譚廷如何打算,是要進到那院中叫出項宜,還是就在此等著項宜自己出來?

    然而譚廷兩條路都沒有選,院中多了些許腳步聲,就在院中人要出來時,他抬了手。

    偏僻的巷子里,一陣疾風掠過,全沒了人影。

    項宜帶著喬荇出來的時候,只有清冷的風在巷子里游蕩。

    她示意顧衍盛和秋鷹不用出來相送,免得惹了人眼,臨行前又同顧衍盛淺行一禮,才同喬荇快步離開了。

    主仆兩人很快離開了偏僻的小巷。

    僻靜的小院悄無人聲。

    半晌,譚家大爺譚廷看著自己妻子漸漸消失的背影,才悄然跟在她身后也離開了。

    他未將此事告知任何人,也令手下都不許提及,只是暗暗留了人手在附近。

    *

    譚家。

    項宜一如平常地回了正院,有管事前來回事,她料理了幾樁事情,便開始坐在窗下,給譚廷的新衣做最后的收攏。

    她安靜坐在那里,譚廷回了院子便看到了。

    這場景同平日再沒什么不同,若是他平日里看到,心中還有些安穩的暖意。

    他現在

    他抬腳進了房中。

    腳步邁進廳里,她便回頭看了過來。

    她放下手中的衣裳,走了過來,“爺回來了。”

    譚廷的身上染著濃重的寒意,她上前替他換衣,如往常一點分別都沒有。

    他沒有言語,只是低頭看著她的樣子。

    遠山黛眉下,她神色平靜,他當真看不出和往日的分別,除了

    他在她手抬起替她整領口時,嗅到一股熟悉的藥味。

    譚廷神思晃了一下,心緒復雜了一時。

    所以,家中那些突然變少的藥膏,并不是他的錯覺,是確實被她拿走了,給了那個院子里的人,是吧?

    那個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是那盛故,或者說太子身邊那個道士吧?

    那么她的指尖也沾染了那些藥味,是不是意味著,她親手給那個人料理了傷口,替他換了藥?

    念及此,譚廷只覺得心口悶得發疼,一種他幾乎從未有過的感覺籠在心頭。

    他緊緊地看住身前低頭替他換衣的妻子。

    所以她和那個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只是他沒能問出口,只是嘴角悶悶地壓著。

    他想起在巷子里的時候,他心頭掠過無數個念頭,念頭多到他幾乎要忍不住一探究竟。

    但若是當真前去探尋,對她還有什么體面可言?

    他只好等著,等到她很快走了出來。

    在他一眼看到她衣衫整齊,發髻絲毫不亂,眸色清明地還同里面的人行禮才離開時,他只覺得自己一顆懸吊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只是她和那人到底是怎樣的關系,一時間還不得而知。

    她已經幫他換了衣裳,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新傷時,愣了一下。

    “大爺受傷了?正吉幫大爺上過藥了?”

    譚廷在這話里,默默看了她一眼。

    她在外替旁的男人看傷,他的傷口也只能讓正吉來弄了

    但她這么問了,顯然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幾不可察地緊張。

    譚廷心下微轉,道。

    “小傷而已。只是家中的藥膏不甚多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話音落地,項宜幾乎要滲出汗來了。

    她一面慶幸于自己沒有拿走所有的藥,還留了一些下來,一面又忍不住疑問,這位大爺是不是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她今日從義兄那里回到家中前就凈了手,回了家里又換了衣裳。

    只是她萬萬想不到,這位大爺竟然恰巧手傷,動了藥匣子。

    但她不可能向他和盤托出,不得不佯裝尋常地道了一句。

    “家中的藥是不太多了,明日妾身讓人補上。”

    她說完,如常問了一句,“大爺還有什么旁的吩咐嗎?”

    譚廷再沒有旁的吩咐了,他只是就這么多看了她一息。

    他以為他們同從前再不相同,她亦不可能騙他。

    但如今,他曉得了,她不光騙了他,她還在繼續騙

    譚廷沒再言語,沉默地點了點頭,悶聲轉身出了房中。

    項宜見他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還以為他并未察覺,送他到了門前,便轉身要回窗下繼續做衣。

    她連多送兩步都沒有。

    譚廷禁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這次她倒是察覺了,卻不明就里地問了一句。

    “大爺還有旁的事嗎?”

    房中的空氣異常地發悶。

    男人低聲開口。

    “沒有!

    他說完,不再多言一句,快步離開了正房

    倒是庭院里,正吉緊張地看著正房。

    正房里安安靜靜地無事發生,接著大爺便抿著唇走了出來。

    正吉也鬧不清大爺和夫人之間的事了,他只是看向自家大爺,看著大爺垂著眼簾,大步離開了正院。

    正院起了一陣風,冷清里帶著蕭索和寥落。

    正吉回頭看了一眼正房,又看了一眼自家爺,憂愁地快步跟了上去

    當天晚上,秋照苑里,趙氏又叫了全家人一道吃飯。

    這次來的最早的是譚建和楊蓁。

    那日譚建的新衣破了,楊蓁回去差點把他給削了,他嚇得求饒不斷,楊蓁身邊的盧嬤嬤真看不下去了,只怕自家姑娘這般,就算沒惹惱了姑爺,被秋照苑老夫人知道,也落不得好。

    但自家姑娘是個有氣性的,她只好把看家本事都拿了出來,說能將新衣修補好。

    盧嬤嬤這么一說,兩個冤家才消停下來。

    盧嬤嬤為著兩個冤家,老命熬了一半下去,今日譚建總算又把新衣穿在身上了,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是后補的衣裳。

    楊蓁才不再同他生氣。

    譚建連忙讓盧嬤嬤好生休養,又同他家娘子小意賠禮,兩人很快和好如初。

    今日一聽秋照苑叫著吃飯,兩人便說著笑著來了。

    來了這邊沒人,趙氏自然就讓他們廳里坐著。

    楊蓁是坐不下的,要去尋大嫂,出了門就見項宜和譚蓉也來了。

    譚蓉自盛先生的事情后,沒什么精氣神,進了房中就獨自坐了一旁不知想什么,倒是譚建問了項宜一句。

    “大嫂,大哥怎么沒來?”

    項宜回他,“去了外書房,興許有事在忙!

    譚建聽了又道了一句,“聽說大哥被炮仗炸傷了,不知傷的重不重?”

    項宜這才知道他是被炮仗炸了,但她想起少了三分之二的藥膏,便不想多提此事。

    她只道,“應該不太重!

    話音落地,男人就撩了簾子走了進來。

    項宜看到他眼神在自己身上一落,在她看去時,又撇開了,不言不語地坐在了上首。

    譚建他們給他行禮,她亦動了動身。

    但他不知怎么,情緒不明中帶著些悶。

    譚建最關注他大哥,一下就發現了大哥的不對勁。

    這些日來,尤其是年后,大哥情緒明顯比剛回家時好了不少,今日這是怎么了?

    他沒聽說族里有什么大事,大哥也不像是會因為一點小傷在意的人。

    房中靜靜的,譚建小心到了他大嫂身邊,用極輕的聲音。

    “嫂子,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嗎?”

    他這么一說,項宜也覺得這位大爺好像有些異常的,但要說出了事,她又覺得不至于。

    她低聲回應了譚建,“應該沒什么大事吧!

    她這般說了,擺飯的丫鬟們到了,她便起身去安排擺飯了,沒發現上首的那位大爺,臉色更添郁色了,神情更加復雜。

    譚廷閉了閉眼睛。

    他該想到的。

    他受沒受傷或者高不高興,其實她并不在意

    今日吃飯她也坐在他身邊,如常給他布菜,譚廷有一瞬想讓她不要勞煩了。

    她又不是真的想給他布菜。

    可他這話亦說不出口,只能撿了她平日多夾的幾道菜,也悶聲放到了她碗中。

    兩人這般看著同旁日沒什么兩樣,譚建見大哥情緒上雖有些說不出的怪,但行動上同往日無甚差別,便也放心了。

    只有譚廷,會在他妻子替他夾菜的時候,多看她一息。

    她和那道人到底是什么關系,她當真不同他說一句嗎?

    項宜自然不會猜到他所想、亦不可能主動告訴他。

    譚廷同一家人吃過飯,一息都沒多留,便回了自己在外院的書房,連譚建的時文今日都沒過問。

    直到晚間,整個鼓安坊譚氏,燈火一盞一盞熄滅,這位大爺也還沒回家。

    項宜亦有些奇怪了,他近來在內院書房的時候更多,便是在外院,也會早早回來。

    今日是怎么了?

    她向院中瞧了瞧,便有丫鬟過來問她,“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小丫鬟問了,項宜默了一下。

    那位大爺不回來,應該是另外有他自己的事情在忙。

    難道她還催他回房嗎?

    她搖頭讓小丫鬟走了。

    給譚廷的新衣,她總算是做完了。

    不似楊蓁有針線房幫襯,給譚家大爺的這件衣裳,是項宜抽出一點一滴的時間,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用時長了許多。

    燈火晃了一晃,她剪掉線頭,她將新衣理好,仔細壓平放在了桌案的青布上。

    夜越來越深了,整個鼓安坊都沒了動靜,四下里靜悄悄的,像是被墨般的幕布徹底蒙了起來。

    項宜打了個哈欠。

    若是他在內書房,她興許還會挑燈等他一陣,但在外院此時還不回來,或許就宿在了外院。

    項宜便不等了,洗漱一番睡了下來

    外院書房。

    正吉得了自家大爺的吩咐,慌手慌腳地,將好些日未曾用過的外院書房的床榻,收拾了出來。

    但他這邊收拾好了,回頭請大爺休息,一轉頭發現書房沒人了。

    正吉訝然,一問才曉得,大爺竟然走了

    譚廷還是回了正院。

    然而正房里已經吹熄了燈。

    譚廷的腳步頓在院門前,都不知是不是這般不招人待見,是不是直接回去算了。

    但他還是悄聲進了房中。

    房中漆黑一片,她綿長的呼吸聲隱隱可聞。

    男人站在床榻前,就這么看著帷帳里的人。

    清透的帷帳里,她沉沉睡著,同往日沒什么兩樣。

    譚廷禁不住想,他若自己沒有發現什么,她是再不可能主動告訴他的吧。

    而且,那太子身邊的道人,朝堂那么多人盯著,都沒人能發覺此人到底是什么來路。

    她不會是那種容易被男人哄騙的女子,難道是之前就認識此人?

    那么那道人來到譚家,也不是個巧合了

    譚廷猜不出詳情,他的妻子也不會告訴他。

    他只是在發現她騙了他的同時,也突然清醒了似得發現,她對他也沒什么在意。

    夜沉沉的。

    譚廷定定站在帷帳前看了她不知多久,抿著唇準備不再相擾,可一回頭,卻看到了案上整整齊齊壓好的、她親手給他做的衣裳。

    她把給他的新衣壓得整整齊齊,用了他慣用的香料在旁染著。

    那衣裳針腳細密,紋樣繡的精致,他是曉得她做這件衣裳,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和功夫。

    譚廷心里最大的困惑,壓制不住地冒了出來。

    他回頭向帷帳看去,甚至想這一刻就問問她。

    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

    對他這個丈夫,她又是如何看待?

    鼓安坊譚家,同往日沒有區別。

    譚廷回正院的時候,項宜讓他穿上新衣試一試,若有不合身的,她再改一改尺寸。

    譚廷本說了“不用麻煩”,可看到她拿著給他的新衣手下頓在那里,一雙眼睛有些意外的看過來,又忍不住道,“那就試試吧!

    他不用她服侍,就把新衣穿了。

    那衣裳就如同他穿慣了的衣裳一般,半點不合都沒有。

    然而,她其實并未給他量身。

    “大爺覺得呢?”她問他,“可有不適?”

    譚廷沒有什么好挑剔的,只是看著這合身的新衣和她柔和的眉眼,心里的話如何都忍不下了。

    他不能貿然去問,略一思量,看著這件道袍制式的新衣,思若無意道。

    “沒有不合。宮中信道,朝野穿道袍的人也多起來了!

    他難得多說兩句,而項宜也正是聽楊蓁說京里時興穿道袍,給譚建做的也是這制式,所以便給譚廷也做了一件。

    她點點頭,應和他,“是聽弟妹說得!

    譚廷看了她一眼,見她說了這句便沒了旁的,只好又道了一句。

    “弟妹是京城人士,自然曉得。不僅皇上信道,連太子身邊,如今也常伴著一位道人。”

    話音落地,譚廷余光落在了項宜身上。

    房中有一時的寂靜。

    項宜在這突然出現的字眼里,怔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回頭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他突然說起此事,是有意還是無意?

    可項宜轉念一想,按下來自己轉頭去看的動作。

    那錦衣衛的陳馥有和官府,快要將清崡翻個底朝天了,也沒有找到義兄,連重點管控的藥鋪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義兄的情況復雜,她不曉得譚廷與陳馥有等人,聯手到了何種境地。

    會不會,譚家大爺說這話,其實是在試探?

    項宜不敢輕舉妄動,只當做并不了解朝中之事地,隨意應了一聲。

    “原來如此!

    她說完,便沒了下文。

    這件道袍是春裳,此刻穿過于單薄,項宜便要服侍譚廷脫下來,換上之前的衣衫。

    她再沒旁的話了。

    譚廷靜靜看了她一眼,想起她先前問過陳馥有要抓的是什么人,他回她與東宮有關,此番他又提及東宮有位道人常伴君側。

    可她卻無任何表現,謹慎地甚至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

    譚廷默然。

    他曉得了,如果他不想辦法自己弄清楚,這些事情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想告訴他。

    他不再多言,負手回了書房。

    正吉一路跟著,只覺得大爺的情緒越發低沉了。

    他并不敢打擾,倒是大爺在半路突然停了下來,吩咐了他一聲。

    “讓蕭觀留意夫人的書信往來。”

    蕭觀是在京時隨身的護衛,頗有些身手,前些日譚廷特允了他回家伺候老母,年后剛回來當差。

    一些隱秘事宜,多是蕭觀來做。

    正吉連忙肅了神色,“是。”

    下晌的時候,蕭觀悄然到了書房。

    “回爺,夫人讓喬荇從吉祥印鋪取了封書信過來,不清楚是從青舟夫人娘家弟妹處來,還是旁人的來信!

    蕭觀中等身材、中等相貌,常穿著褐色靛青的尋常衣裳,說起話來不多也不少。

    他道這會夫人去了善堂,喬荇還沒來得及將信給夫人,信就在喬荇房里。

    他在詢問大爺,可要看這封不清楚來路的信。

    他問了,小心覷著大爺。

    大爺似有些猶豫,但到底點了頭。

    蕭觀很快將那封信,呈至譚廷的案頭。

    信沒有直接送到譚家府上給項宜,反而是從吉祥印鋪轉過來的。

    譚廷拆開信,卻發現不過是項寧項寓寫來的。

    他不免松了口氣。

    先是小姑娘的筆跡,寫了許多日常之事,譚廷見他們姐弟仍是過得艱難,又叫了正吉過來,暗中吩咐了幾句。

    接著第二頁筆跡轉變,一股凌厲之氣躍然紙上,是項寓口吻。

    他先在信中提及了年后天氣陡冷的事,道青舟一帶的百姓都不好過,而盤踞維平府的邱氏一面顧著自己,一面從庶族百姓手里搶奪炭火,不少人過不下去,去府衙伸冤,知府卻抱病不肯理會。

    他道完此時,便在下面寫了一行。

    “若是父親在世,必不會出現這等事情!

    譚廷看著信頓了頓。

    在項家人眼里,他那岳父項直淵是和現任維平知府廖秋,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譚廷不由想到,項直淵在任上修的河堤垮塌,殃及百姓無數,但也建起了給寒門學子讀書的青舟書院。作為罪臣子女,他們敢就這般生活在青舟,沒有遭到當地百姓的排斥,反而相處其樂融融

    這些怪處譚廷早就想過。

    但項直淵的案子不是小案,朝廷三司會審,來來回回查了半年,各項貪名皆有明確罪證,最后由皇上親口定下了罪,確實定為貪污,只是沒有禍及子女罷了。

    譚廷思緒飄了一時,默默將此事壓在心中,又繼續向下看信。

    只是這一看,男人眼皮直跳——

    他只看到白紙黑字項寓在信中寫道,“學中先生都道小弟近來文章突飛猛進,八月秋闈越發有望,小弟只想八月早早到來,一舉登科,長姐就不必再為小弟學業擔憂,也可自那譚家離開了!

    這一行字看過去,譚廷頓在了原地。

    信上非上等的墨汁的味道并未散去,此刻刺撓著人的鼻腔。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又將那句話一字一字看了三遍。

    此時的門外,蕭觀得了護衛消息,上前急急提醒了一聲。

    “大爺,夫人和喬荇要回來了。”

    書房里的人終于勉強回了神。

    他默了片刻,讓蕭觀進來將信原樣封了回去,送回原處。

    他一個人留在書房里,半晌沒說話。

    他想知道,對于項寓的話,他的妻子如何回應。

    作者有話說:

    第三道菜:《我都看到了什么》

    明天上這一波的最后一道菜:《見面》~

    看到大家的【營養液】了,謝謝各位朋友捧場~

    *

    晚安,明晚9點見~

    感謝在2022-05-07 17:28:38~2022-05-08 18:56: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淺水炸彈的小天使:滿江月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林雪依5瓶;星光璀璨3瓶;催更狂魔你怕不怕2瓶;妡姈、隨蔥而蒜、凌乙烯同學、前程似錦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4章

    譚廷當晚宿在了外院書房,閉起眼睛,眼簾上便浮現項寓的那行字——

    小弟只想八月早早到來,一舉登科,長姐就不必再為小弟學業擔憂,也可自那譚家離開了。

    譚家大爺何時睡下的,項宜在內院自然不知道。

    譚家大爺提起太子身邊道人的話之后,就沒了下文。

    不過項宜也謹慎地,一時沒有出門的打算。

    她收到了弟弟妹妹自青舟的來信。

    此前,她沒有同弟妹提及義兄受重傷來此的事情,自然弟弟妹妹的這次信里也不會提到。

    項宜并未多想,晚間抽時間,在桌案前,慢慢給他們回了信

    翌日,項宜仍舊早早去了花廳理事。

    花廳外的小池塘邊,開了一叢白梅,映著水光純秀生姿。

    譚廷路過的時候,在白梅后定住了腳步。

    梅影外的花廳里,他看見她一如往日般安然坐在上首,下面魚貫進來人挨個回事,她不緊不慢地挨個點著問了,依次分發對牌。

    她今日穿了之前的杏色長襖并蜜色比甲,發間也沒有過多點綴,帶著尋常的銀簪。

    她就如同這白梅一般清秀。

    只是譚廷置辦的那些,她今日一件都沒有穿戴在身。

    譚廷壓了壓唇角,又在梅樹前看了她幾息,才回了書房。

    蕭觀已將書信擺在了他案頭。

    譚廷看著信沉默了許久,才打開了來。

    她現在信中回復了項寧,亦提了幾件日常事宜,又問及項寧近來的身體狀況,囑咐她若是項寓不在家,莫往人少處去,今歲奇寒,不知世道會否變亂,多加小心總沒錯,然后又說了開春換藥的事情。

    她囑咐完妹妹,才回了項寓的那頁紙。

    對于自己父親項直淵和知府廖秋的事情,她并未在信中多言,只提醒項寓,可以通過書院師長,將維平府不安之況,上達天聽。

    青舟書院雖然崛起時候不長,但因著是寒門學子讀書的地方,頗得朝中寒門出身之官員的支持,與這些庶族出身的官員,亦相交甚好。

    譚廷看著信中她的提議——

    她對這些事情,雖未細論,卻將其中緊要關系,點得清清楚楚。

    維平知府廖秋是庶族平民出身的讀書人,但卻是因著投靠世家才出了頭,尋常百姓如何能讓他去治理之下胡作非為的世家,但真正為寒門庶族著想的同樣出身的官員卻可以。

    譚廷不由想到了潮云河大堤修繕時,項寓送來的數目記載。

    那是項寓想到的,還是項宜呢?

    譚廷腦海中妻子的形象,一時間有些許變幻。

    他又繼續向下看去。

    她繼續回應了項寓讀書的問題,這番只給了他四個字,“戒驕戒躁”。

    科舉不是一日之功。她要比項寓清醒又明白得多。

    只是說完這個,信已經見了底。

    譚廷目光緩緩移了過去,落在了她最后的話語上。

    指腹按著布滿她筆跡的信紙,默然壓緊。

    房中安靜下來,他看到她回了項寓那提議。

    “至于離開譚家之事,此時言語為時尚早,你安心讀書,此事往后再議!

    她沒有細說,可也仿佛說了明白。

    庭院里的零星鳥鳴遠去了,很快與風聲一起消失無影。

    她會離開,離開譚家也離開他,只是眼下不是時候罷了。

    譚廷閉起眼睛,黑暗的視線里,許多情緒決堤似地涌了出來,在心頭上不斷泛濫,最后凝成了一個巨大而沉重的黑石,壓在心口之上。

    她的字跡不似項寓一般凌厲,可一筆一劃,都像是刻在人心頭一樣。

    譚廷下意識也想似看項寓的信時那樣,一字一句地再看清楚,可他卻多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

    他叫了蕭觀進來收信,抬腳向外走去。

    天上烏云層層疊疊地壓著,似是要下雪了,風在原地盤旋著,沒有緩解任何冷凝而沉悶的氣息。

    他想尋一個風能吹散沉悶的地方,腳下離開了外院書房,只是不知怎么,竟回到了來時的白梅樹旁。

    從白梅樹影間往不遠處的花廳看去,一眼就能看到了花廳上首的那個人。

    下面的仆從都已經散了,她輕輕點了點剩下的對牌,讓喬荇用匣子仔細裝好,起了身。

    天要下雪了,今歲的冬日,一場一場的寒冷像沒有盡頭似得,如浪拍來。

    她站在花廳前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

    固執穿在身上的舊衣越發顯得單薄起來。

    譚廷不由地想了起來,衣柜里的衣衫滿滿當當的,可她不用出門替譚家行事,或者不必去族中照看的時候,多半還是穿著自己平日里的舊衣。

    首飾也是一樣。

    不似妹妹譚蓉,將他從京里帶回來的頭面拆成各種式樣,每日里換著發飾戴出來。

    可她,卻只在某些人多或者緊要的場合,才正經戴上幾支。

    她之前還會戴一戴珍珠頭面里的珍珠耳飾,似乎自從楊蓁買了一套珍珠耳飾,送了她兩對之后,他送她的那套珍珠頭面里的耳飾,她就再沒動過了。

    風吹得人越發冷了。

    雜亂的思緒在腦海中起起伏伏,譚廷不知自己怎么就隨著她的腳步到了正院,站在了正房廊下門前。

    他沒有撩開簾子進去,卻聽見里面她吩咐喬荇的聲音。

    她的聲音一貫淡淡的沒有什么情緒。

    “年前年后我忙了些,只做了一個尋常小印,你同姜掌柜說,待開了春,會再做些能賣上價的來!

    喬荇應了,又忍不住勸她,“夫人這些日太辛苦了,連看閑書的工夫都沒有了,二夫人叫您去打葉子牌,您也都推了,多少該歇一歇的!

    天冷,楊蓁在家中閑悶發慌,不是練劍就是打牌。

    但她笑了笑,回了喬荇,“我又不是能閑下來的性子。寧寧約莫病情有些反復,她信中不提,字跡卻虛浮,我想等天暖了,再給她換一副好些的藥,再者阿寓趕考也是需要有錢傍身的”

    譚廷在這些話里,閉起了眼睛。

    不管是弟弟科舉趕考,還是妹妹病情反復要換藥,都需要錢。

    可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她都只是靠著自己,一刀一刀制印賺錢。

    她沒有跟他要過錢,連借都沒有過。

    她在信里最后回應項寓的話,此刻就像從她口中說出來一樣,那淡然的嗓音,一遍一遍響在他耳邊。

    譚廷不由想起自己剛回家時,樁樁件件事情引發的查賬。

    在查賬之前,她就沒想過從他得到什么,查賬之后,更是一點一滴都沒有了。

    譚廷垂了眸,沒再打擾她,在那扇門打開之前避開了

    哪怕是十五的元宵節,因著今歲嚴冬難過,都蕭索了起來。

    楊蓁乘興而去,差點敗興而歸。

    不過她是個樂善好施的,見縣城街市上實在沒什么好玩的,便讓人支了個攤子給路人套圈。

    她把圈弄得極大,幾乎人人都能套到東西拿回去。

    這般可把路另一邊的套圈小販急壞了,那么冷的天,小販急了一身的汗。

    楊蓁看得哈哈大笑,讓人抓了一把碎銀子給他,直接把他的攤子也盤到了自己這邊來。

    小販一看,喜笑顏開地連聲道謝,還幫著楊蓁做起事來。

    譚建在家里完全坐不住了,簡直用平日里三五倍的速度寫完了大哥布置的文章,一時管不上寫成這般會被大哥怎樣訓斥,便急著去了街市尋自家娘子。

    蕭索的街市到了楊蓁這里竟堵得水泄不通,譚建一看她出門帶著的鼓鼓錢袋,眼下完全癟了下去,驚訝得不行。

    她倒是笑瞇瞇地看著路人手里滿滿當當地,行走之間又熱鬧了起來,悠悠嘆了一句。

    “這般熱鬧才好啊!

    夜風吹得滿街通亮的燈籠搖搖晃晃,譚建拿了個大紅披風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看著她小臉紅彤彤的,伸了手出來。

    譚建驚訝又好笑,“癟了自己的錢袋還不夠,還要花我的繼續做散財童子?娘子饒了我罷!”

    楊蓁呸了他一聲,“誰要花你的錢做散財童子了?我跟大嫂說要買燈給她,但好像也被人套了去了,得再給嫂嫂重新買一盞好的!

    譚建一聽是這個原因,就把錢袋子拿了出來。

    “娘子隨便買吧,給自己也買一盞!”

    “嘖嘖,窮鬼也就有個買燈錢了!”

    楊蓁朝他吐舌,揣了他的錢袋子,給大嫂買燈去了。

    項宜在家并未閑著,因著每歲燈節,多少要出點事,她來回吩咐了好幾遍,千萬注意火燭,各處留好水,莫要結凍成了冰,萬一著了火及時撲滅。

    等她來回吩咐好了,回到了房中,看到茶幾上悄然放了一盞琉璃燈。

    項宜見了那琉璃燈,便笑著問了下面的人,“二夫人這么快就回來了?”

    下面的人卻不甚清楚,道去夏英軒問問。

    項宜讓他們去了,順便問問楊蓁他們玩的如何。

    她上前好生瞧了瞧那燈,燈是梅花樣的,做的精致透亮。

    她難得有興致挑了那盞梅樣琉璃燈,在院子里走了幾步。

    那燈剔透晶瑩,中間點了蠟燭,越發映得挑燈的人,衣衫都流光溢彩起來。

    春筍和喬荇都走過來,圍著這燈連道漂亮。

    項宜亦點了點頭,彎了眼睛笑起來,。

    “弟妹總能尋些讓人喜歡的東西。”

    她又難得雅興十足地提著燈,在院子旁的小潭下走了幾步。

    潭水早就結了冰,但琉璃燈的光彩映在剔透的冰上,又是別樣的景致了。

    項宜挑了半刻鐘的燈,才回了房,就將那梅樣琉璃燈放在自己制印的書案上。

    過了好一陣,去了夏英軒的丫鬟才回來。

    只是丫鬟回來時,手中也提了另一盞琉璃燈。

    丫鬟道,“回夫人,二夫人和二爺剛回來,這是二夫人專門送給夫人的琉璃燈!

    項宜坐在桌前畫花樣,聞言一頓,訝然看了過去。

    丫鬟手里提著的琉璃燈才是楊蓁給她的,那么眼前這盞梅花琉璃燈又是誰的呢?

    項宜晃了一下,才讓丫鬟放下燈,去夏英軒道謝。

    她看著眼前這盞自己提了好半天的琉璃燈,默了一默,吹熄了燈火。

    梅花琉璃燈一下暗了下來,流光溢彩消失了,項宜小心提起,原樣放回到了原處

    今日是十五,還是正月里的十五。

    譚廷沒有再宿在外院,在鼓安坊燈火逐漸熄滅時,回了正院。

    項宜在暗想他今日到底回不回來時,就見到了他。

    時候不早了,他這邊剛一回來,仆從便將燒好的水提了上來,供兩人洗漱。

    譚廷看了妻子一眼,只是一轉頭,又看到了茶幾上的梅樣琉璃燈。

    目光落在燈上,男人眸光一暗。

    那燈就放在原處,既沒有被點亮,也沒有被提起,甚至也許,都沒有被人多打量幾眼。

    譚廷悶聲壓了唇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在信中所寫的話,又浮現在了腦海里。

    兩人誰也沒有多言,夜如某個譚廷剛回家時的夜晚一樣,安靜的讓空氣都想要逃離。

    直到洗漱完畢,蠟燭熄滅,帷帳將兩人擠在了狹小的空間里。

    今日要做什么,他們都知道,可一時間誰都沒有動。

    譚廷余光輕輕看了看枕邊的妻子,她同往日的情緒沒有任何分別,仿佛是如果他要,她就會給。

    但是今天,他也還能同往日一樣嗎?

    譚廷忽然想要從這張床上離開,可又無法在這樣的日子里離去。

    床榻似覆了寒冰一樣,讓人無法安然躺下,譚廷第一次有這般感覺,他禁不住動了動身。

    只是他一動,手臂碰在了枕邊人的手臂上。

    她手臂一如往日冰涼。

    譚廷不由地向她看去。

    項宜卻在此刻,意識到了什么,低了低頭,解開了腰間的系帶。

    只是下一息,譚廷突然出了聲。

    “不必”

    項宜抬頭看了過去。

    正房里的夜晚寂靜異常。

    譚廷在她困惑的神色里,心中抑制不住地掀起了大浪。

    她沒有留下的打算,或早或晚會離開,可他如果要,她就可以這么給嗎?

    他誤會她,她不在乎;他查她的賬,她亦無波瀾;他愧疚想要補償,她也無所謂一樣。

    除了面對項寧項寓,她在譚家甚少有什么情緒。

    她從沒想過從譚家得到什么,也沒有想過從他這個丈夫這里,得到任何夫妻本該有的東西吧。

    所以,她只是想借一借譚家的勢,為此,她把她自己“抵”給了譚家

    這般念頭一出,譚廷再看到身邊安安靜靜的妻子,心間似乎絞了起來。

    他分不清這般絞痛的原因。

    是他終于知道了,在她眼里,他們的夫妻是怎樣的關系;還是他難以想象,她怎么就舍得這樣對待她自己

    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問她一句,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這是她在譚家最后的保留了,他怎么能將她最后的保留,就這么輕易說破呢?

    他已經做了許多錯事了

    帷帳里的黑暗與寂靜,撕扯著人的情緒。

    譚廷收回了目光,深吸一氣,似若無意地起了身,嗓音低低地輕聲說了一句。

    “我有點事,你先睡吧。”

    項宜看著他的背影幾息。

    而他在她的視線里,果真走去了另一邊,她便也沒再多問,睡下了。

    *

    翌日,楊蓁跑來問項宜花燈喜不喜歡,項宜自然道喜歡,也聽說了她在街上做善財童子的事情。

    “弟妹可是要出名了!

    楊蓁嘻嘻笑,“主要還是清崡縣太小,太不熱鬧了,大嫂在京城看過燈會嗎?簡直是這里燈會的十個八個這么大!”

    項宜本是應該看過的,只是她隨父親在京的那年,燈會還沒開始就走了水,宮里見兆頭這般不好,臨時取消了燈會,項宜也就沒看成了。

    她搖搖頭,楊蓁連道可惜,“等回頭大嫂隨大哥進京,到時候一定要看京城的燈會!”

    項宜笑了笑,沒應這話。

    譚廷進京,應該并不會帶著她同去。

    至于他的子嗣,雖然緊要,可譚廷年歲算不得大,等過幾年他正經想要子嗣的時候,自然是會有的。

    只是那時,這譚家宗房又是另外的氣象了

    項宜邀了楊蓁在正院吃些點心,但楊蓁道與譚建約好一道練劍,便風風火火地走了。

    項宜趁下晌無事的時候,出府去了一趟顧衍盛暫居的院落。

    她前腳一走,后腳蕭觀便來稟了譚廷

    街道上還有燈會延續下的幾分熱鬧。

    項宜甚是謹慎,換了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人群里,不時到了偏僻院落。

    譚廷從另一邊過來,護衛引他到了那院子甚是近的一顆樹下,恰能聽到幾分院中言語。

    當先是見禮的聲音,譚廷聽見禮數周全,又是一陣暗暗松氣。

    接著,便聽項宜問了一句。

    “大哥這幾日好些了嗎?”

    譚廷在稱呼里微怔。

    大哥?

    他暗想了一下,就聽小廝道爺好了許多,然后小廝又去門前通傳,不時開了門,有人走了出來。

    此人不知為何,腳步沒走幾步便定了下來。

    院內院外不尋常地安靜了下來。

    譚廷皺了皺眉,眼皮飛快地跳了一下。

    院中,項宜沒能察覺什么,她看了一眼剛從房中走出來的大哥,剛要問問他傷情,忽然見他笑了一聲。

    他看向院外,朗聲說了一句。

    “閣下既然追到了此處,何不現身?”

    說完,示意了小廝秋鷹一眼。

    “去開門,請客人進來喝杯茶罷。”

    情形陡轉,項宜見秋鷹當真快步往門前而去,她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向門口看了過去。

    院外。

    譚廷聽見那聲,便曉得這院中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原本今日,他是想等項宜從此處離開,再現身與她明說的。

    不過,既然那人如此警覺,他也沒必要再隱藏了。

    他轉身走出來,抬腳進了院子。

    他走過去,便看到了她訝然失色的神情。

    譚廷抿了抿唇,剛要同她說句“莫要害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就聽見廊下的男人,在他之前溫聲開了口,叫了她一聲。

    那人似乎是叫了她的閨名。

    “宜珍別怕,到我身邊來!

    作者有話說:

    太多了,寫不完,今天只能寫到這了哈~

    昨天的第33章 里漏了個小情節,下午的時候補上了。是兩個人的一點拉扯和試探,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翻一翻,在后半章。

    雖然增補了不少字數,但訂閱過的朋友只需要刷新,不需要另外付費哈~

    晚安,明晚9點見~

    *

    感謝在2022-05-08 18:56:10~2022-05-09 21:00:3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言情重度愛好8個;大橘子、滿天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想睡覺的木木子10瓶;好大一頭魚、老虎來喝下午茶5瓶;小搗蛋4瓶;地縛少年2瓶;哈哈、fake、喜歡吃辣條、落落、淺草、呆頭呆腦、碳烤兔爪爪、就是想恰火鍋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宜珍。

    原來這是她的閨名,竟這般好聽。

    只是譚廷從旁人口中得知自己妻子閨名的下一息,便看到屋檐下站著的男人朝她招了手。

    “別怕,過來!

    譚廷在這話里倏然一悶,禁不住向院中的女子看了過去。

    項宜剛從方才的震驚里緩過了幾分神,竟就這般被發現了。

    只是她立在院子正中,義兄立于屋檐下,而那位譚家大爺站在門前。

    兩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項宜知道義兄怕譚家大爺對她不利,但她敢做,便沒什么不敢當。

    可惜大哥傷勢未愈,若是譚家大爺要告發他,他必不能脫身了

    項宜腳下未動,目光坦然地向譚廷身上看了過去。

    “大爺既然都曉得了,不知準備如何處置?”

    她深吸一氣,看住了譚廷,“大爺要告知官府和錦衣衛嗎?”

    院中風絲一停。

    顧衍盛在項宜的反應中,目光定在了她身上。

    自是譚廷卻在這兩句話里,心口一滯。

    她攏共說了兩句話,若是前一句還意味不明,那么后一句便已經表露的明明白白了。

    她首先想到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別人。

    譚廷嘴角向下壓了下來,他沒有回復項宜的問題,眼睛疲累似得閉了一閉,再睜開時,沉聲問了一句話。

    “所以他到底是誰?”

    他是在問項宜,更是在問顧衍盛。

    若是之前,還有盛故、官府緝拿的海匪、甚至太子身邊的道人,這些身份遮掩,那么如今譚廷問得問題,卻直戳最關鍵的地方,連朝中針對他的人都沒能查到的要處。

    項宜沒想到這位大爺如此直截了當,一時間謹慎沒有言語。

    倒是顧衍盛低頭笑了一聲。

    譚廷自進了院子之后,目光多半都落在項宜身上。

    如果他想都不想地,就要告發自己,那么也不會是這般姿態了。

    顧衍盛心下轉了轉。

    “譚大人既然想知道,不如進屋一敘!

    他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等待著譚廷的態度。

    蕭觀及時向前一步,低聲快道,“大爺小心他房中有詐!

    此人眼下已是窮途末路,只要他們告發官府,他必然被捉無疑,但若是此人此時能以譚家的宗婦甚至宗子為質,那么就有了轉圜之地。

    蕭觀擔憂地提了醒,卻見自家宗子抬手止了他。

    “無妨!

    此人的手段若是止于刀槍抵擋或者以人質脫身,怎么能迅速在太子身邊站穩腳跟,又攪弄朝堂讓鳳嶺陳氏急不可耐地出手?

    譚廷并未多言,應了顧衍盛的邀約,點頭走上前去。

    蕭觀見狀,只能示意身后護衛圍住院子,若房中有動靜,便及時出手護宗子宗婦萬全。

    譚廷邁步進了院中,沒幾步便到了項宜身前。

    他看過去,見她低頭給自己行了一禮,他想同她說什么,又在她與自己保持的距離中,不知如何說。

    但好在,她方才沒有避到那人身后。

    只是也沒有過來同他解釋的意思

    兩人之間的風緊了緊。

    她是避人耳目出來的,穿的極其單薄,只是譚廷剛要說一句“你也進到屋里來”,這句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人先說了。

    顧衍盛示意了小廝秋鷹,秋鷹兩步到了項宜身前,“外間風大,爺讓夫人也進屋說話!

    項宜聞言,點著頭同顧衍盛道了謝。

    譚廷要說的話,被封在口中,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嘴角越發緊壓了下來

    房中并沒有什么多余的陳設,但譚廷進到房中便聞到了熟悉的藥味。

    他越發沉默,倒是顧衍盛讓秋鷹上了茶來。

    房中一時靜謐,誰都沒急著開口。

    譚廷見此人如此沉得住氣,心下倒是添了兩分佩服。

    只是顧衍盛也不同他兜什么圈子,問了一句。

    “譚大人以為,在下是什么人?”

    他將問題拋給了譚廷。

    項宜看了這位大爺一眼。

    義兄在朝中的身份是隱秘的,朝中人都不曉得,這位大爺自然也無從猜測。

    只是她目光在他身上微落,聽見他冷著臉開了口。

    “閣下應該是姓顧吧?”

    這話已讓項宜忍不住目光在他身上一頓,而在義兄點了點頭之后,他又續了一句。

    “若是譚某沒弄錯,是前秉筆太監顧先英的‘顧’吧?”

    話音落地,項宜不由暗暗驚訝。

    朝中這么多人都猜不到的事,他僅憑著義兄與她的關系,這么快就猜到了

    顧衍盛也挑了挑眉,“看來譚大人確實敏銳過人!

    譚廷的冷臉上無有一絲變化,沉著嗓子道了一句不敢當。

    項宜能叫“大哥”的人,又不是在項家出事之后,避嫌避得遠遠的堂兄、從兄、表兄之流。

    而若是沒太多關系的男子,只敬稱一聲大哥,她又如何能親手給人家上藥?

    念及此,譚廷目光在她交握的指尖落了一下。

    不是那些人,便只能是義兄了。

    如果他沒記錯,顧先英的侄兒在失了依仗之后,確實被項直淵護佑了一段時日。

    而,也只有顧先英的侄兒,才有這般膽識氣魄敢近身太子身側、插手朝堂事宜吧

    譚廷并不認為猜中是什么難事,但他想知道顧衍盛做了這許多事情,到底如何打算。

    他沒言語,只看了顧衍盛一眼,后者便垂眸笑了一聲。

    “譚大人一定是想問,顧某此去江西到底做什么去了,”他說著,一雙桃花眼眼眸抬起,“是去伸張正義,還是準備禍亂朝綱?”

    他所說,正是譚廷心中所想。

    譚廷冷著臉又著意看了他一眼。

    太子身邊的道人插手朝事本就不該,連番慫恿東宮翻查江西科舉舊案,還親自悄悄去了趟江西,便不是陳馥有等人前來追捕,他亦覺得此行只怕目的不純。

    可話又說回來,鳳嶺陳氏本就同那江西科舉案有關,又這般慌忙追殺,也不是沒有貓膩。

    譚廷開了口。

    “陳氏道閣下,想以莫須罪證蠱惑太子,朝中不少人如此以為,所以閣下的說辭是?”

    他既然進了這門,便是要給顧衍盛說話的機會。

    項宜見他沒有似旁人那般,對大哥以道人身份插手朝政一竿打死,反倒讓那個大哥自己來說,心下不由地松了一松。

    她騙了他的事,他回去欲如何處置都可以。但大哥是在為寒門庶族奔波,不該就這么陷在這里。

    那位大爺會給他機會嗎?

    她眸光一變,譚廷便看到了。

    只是她心里如何作想,他亦瞧了出來。

    譚廷悶而不言,收回目光,繼續冷著臉等著顧衍盛的說辭。

    顧衍盛見他這般態度,亦是心下一松。

    譚氏同江西這場科舉舊案無甚關系,所以這位宗子的態度,也和涉案的陳氏并不相同。

    他興許便可爭取一番。

    他當下直接道。

    “譚大人既然問了,顧某沒有不據實以告之理。那場科舉舊案,原本只是院試后有人喊冤,道本地文章做得極好的幾人,都沒有榜上有名,反而是游手好閑的世家子弟,紛紛登了榜,甚至有那平庸之人,高掛榜首”

    當地科舉有這般現象已不是一日,但考試中第與府縣考官出題不無關系,他們也可能因與考官政見不同而導致未中。

    但這般事情一次一次地太多了,人心中疑竇便重了起來。

    彼時有不少寒門讀書人不甘心次次落榜,商量好待院試一結束,便聚在茶樓,將各自在貢院所做文章,再寫一遍,留存下來,置于那茶館之中,讓所有讀書人來評選。

    彼時有個囂張跋扈的某世家子弟,聽聞之后笑得不行。

    他笑話那些寒門書生,如此較真也沒用,說話間也跟著參與了一回,將自己的破爛文章大大方方寫了下來,讓眾人品評。

    眾人一看之下紛紛厭棄,皆道他那文章連縣試都過不去。

    可那人卻一點都不生氣,只道自己文章可比那些他們投選出來的文章強多了,大家等著瞧,他必會榜上有名。

    待到放榜之日,寒門讀書人都無不想知道,到底什么樣的文章能中,不想眾人即上前去看了,那些一票一票投出來的前幾名,竟然一名都沒有上榜。

    反而是那囂張跋扈的世家子弟,真就憑他那破爛文章,輕巧過了那次院試。

    此事一出,一片嘩然。

    寒門讀書人全都急紅了眼,連聲叫喊著不公,當夜就圍了貢院。

    官府一見這等情況,先是驅散,再見他們不走,便動了刀。

    有寒門書生梗著脖子要一個說法,卻在摩擦之中,被官差一刀割斷了喉管

    此事鬧到了朝廷之上,彼時皇上雖然心不在朝,卻不是如今這般閉目塞聽。

    皇上派了人前去查案。

    當地寒門書生聽聞宮里派了欽差,奔跑著沿路迎接欽差大臣,只盼欽差大臣能給他們這些庶族寒門一個公平,還他們一個清朗考場。

    然而欽差大臣原本答應的好好的,可一番“徹查下來”,只給出了這樣的結論:

    那囂張跋扈的考生,其實寫給眾人的破爛文章,并非是他原本在貢院所寫,不過是為了逗趣眾人罷了。

    可此人肚子里有幾分墨水,當地書生并非不知道,見他們欲鬧起來之前,欽差又給了剩下的說辭:

    此人確實有問題,胸無點墨中了院試,蓋是因為買通了貢院里的小吏,夾帶小抄進入考場,寫出了高于自身的文章,蒙蔽了主考官。

    欽差大臣從京城不遠萬里趕來,萬眾期待地查了一番,就將那囂張跋扈的書生革除功名不許再考,又將他買通的小吏重打四十大板,發配邊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結案。

    整個武鳴一帶,寒門書生一片寂然。

    待他們反應過來不該就此收場的時候,再去尋那欽差大臣,那位欽差已經被官府衙門送走了。

    他們怎能甘心,然而此事已經有了定論,再鬧便就是造反了。

    此案就此被生生壓了下來。

    但在之后的許多年里,當地寒門庶族子弟,與本地的世家各族沖突不斷流血不斷。

    再后來,這一帶的讀書人越發少了,匪盜橫行起來,當地官府多次請求周邊衛所支援,壓制本地匪患,可惜效果了了。

    好端端的武鳴,再沒出過寒門讀書人,卻成了無人敢去之地

    顧衍盛一口氣將江西武鳴科舉舞弊案,說給了譚廷。

    他說完,問了譚廷一句。

    “譚大人以為,這般案子該不該翻?”

    譚廷一時間沒有言語。

    顧衍盛卻哼哼笑了一聲。

    “當地的寒門書生,若不是對貢院主考沒了信任,怎么能想到將文章公之于眾,讓眾人的眼睛來評判?”

    他繼續笑著。

    “寒門書生如此這般沒有信心,能是一件兩件夾帶小抄或者買通考場小吏的事情,致使而成嗎?”

    他說著,口氣起了變,諷笑中帶著銳利。

    “更可笑的是,在當年欽差查案之后,當地的寒門庶族才是真的徹底喪失了對科舉、對官府的信心,所以才完完全全棄了這條走不通的路,哪怕是棄田落草,也要做匪做盜做賊去了!

    “這是他們的錯嗎?!”

    他說完,房中氣氛有一時的激蕩。

    項宜聽著,交疊的手禁不住攥了起來。

    而顧衍盛又問了譚廷一句。

    “譚大人以為,這般案子到底該不該翻?”

    房中靜得厲害,只有窗外的寒風吹動著簡陋的窗欞,發出咣當如浪的聲音。

    顧衍盛此番所言,確實令人情緒隨之翻涌,譚廷亦可以想象當地的寒門讀書人,真的在這般狀況之中,是有多絕望。

    但就是這般如風煽火的不自覺揚起的情緒,才讓譚廷眼皮跳動,隱隱覺得不安。

    譚廷壓了眉頭,問了顧衍盛一句。

    “那么翻查過此事回京之后,你待如何?”

    項宜也不由地向自己的義兄看了過去。

    她想起義兄在譚家田莊時,曾與她說,這番回京便能借機將水攪渾,將太子爭取過來。

    他還說了句話,“血債要血償”

    然而此刻譚家大爺問了,她卻見自己的義兄沒有回答了。

    顧衍盛沒有回答譚廷的問題,反而只輕笑了一聲。

    譚廷在這笑聲里,眉頭越發緊壓下來。

    他不是不能理解庶族寒門的難處,只是在顧衍盛身上,尤其在他這聲輕笑里,讓他驀然想到了李程允在給他的書信里的擔憂——

    年后的朝堂甚至整個朝野,恐要亂了。

    譚廷一時間沒有言語。

    倒是顧衍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問了他。

    “那么譚大人此刻又如何打算呢?”

    譚廷默了一默。

    在他說完江西武鳴的科舉舞弊案之后,告發他,便是同陳氏同流合污,聯手迫害庶族。

    譚廷看了一旁的項宜一眼。

    可若要他蒙蔽陳氏,出手相護,只憑顧衍盛一面之詞嗎?

    這倒也罷了,但他看向顧衍盛,想到他剛才的那番話與那聲輕笑,便也不欲助他護他。

    譚廷沒再繼續坐下去,徑直起了身。

    他目光肅然落在顧衍盛身上。

    “譚某既不會告發你,亦不會助你,但有一言,譚某必須要講。”

    顧衍盛抬了手,笑道,“譚大人請講。”

    譚廷做不到似他這般輕松含笑,反而眉頭越發壓了下去。

    “世庶兩族之間本不至于此,是何種原因導致近年兩族矛盾陡增,尚且未知,若是貿然挑動兩族矛盾,朝野動蕩,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譚廷少有疾言至此的時候,話音落地,房中肅然一靜。

    項宜抬頭看了男人一眼,不由想到了從前。

    從前父親在的時候,確實多半站在寒門的立場上言語,但是父親也從不是打壓世族的做派,畢竟這些世族,也是從一個一個的寒門慢慢崛起,世族與世族也不可混為一談。

    她不曉得父親為何給她定了世族譚家的親事,可那時候,世庶兩族聯姻本是常事。

    只是就像譚家大爺所言那般,近年兩族關系才急轉直下。

    若是父親泉下有知眼下這般情形,不知欲如何看待?

    房中一時間沒人說話。

    顧衍盛在譚廷的疾言中,嘴角的笑意緩了一緩。

    他越發正經地看了這位譚家宗子幾息,點頭起身,跟譚廷道了聲謝。

    “譚大人的話,顧某聽在耳中了!

    他這般說了,譚廷自然不會多言。

    他只是冷著的臉色無有一息和緩,沉聲道了句,“譚某言盡于此”,便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目光落向項宜,他嗓音自己都未曾察覺地緩和了下來,可嗓音仍舊悶悶。

    “隨我回家吧!

    項宜在這話里微頓。

    她有些不甚明白他的意思。

    他沒有告發義兄,她很感激,可她確實騙了他。

    他若要休妻,她無話可說

    但他道回家再說的意思,是另有處置?

    不論如何,項宜坦然接受。

    譚廷見妻子沒有準備留下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氣。

    只是他剛要抬腳帶她一道離去,卻見顧衍盛一步走上前來。

    他嘴角仍舊掛著讓譚廷不甚喜歡的笑意,側身擋在項宜身前。

    “譚大人,且慢!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明晚9點見~

    第36章

    “譚大人,且慢!鳖櫻苁壬頁踉陧椧松砬。

    譚廷本是見著妻子沒有留下來的意思,剛松了口氣,就看見有人擋在了他們二人之間。

    兩人之間本就有不少的距離,如此一來,更是隔開了去。

    譚廷尚未舒展開來的眉頭,此時完全壓緊了下來,他目光看向顧衍盛,眸色冷厲起來。

    “這是何意?”

    顧衍盛見狀倒是并不著急,先同他拱了拱手。

    “譚大人肯放顧某一馬,顧某十分感謝。只是方才談的都是公事,眼下是不是該正經說說私事了?”

    他說著,欲請譚廷繼續坐下說話。

    譚廷卻在這“私事”二字之中,禁不住挑了眉。

    “不知譚某與閣下,能有什么私事可談?”

    他雖然這般沉聲說著,可目光卻悄然向被那人攔在身后的妻子身上看去。

    難道那顧衍盛還能將她留下嗎?

    那么她的意思呢?

    她也想留下嗎?

    譚廷立著未動分毫,顧衍盛見他沒有坐下說話的意思,只得點點頭開了口。

    “顧某感謝譚大人不告發的恩情,但是項宜是吾義妹,她是為我這個義兄著想,才對譚大人有所隱瞞。除此之外,她并無其他錯處。”

    譚廷的為人他看出來了,不是那等小人做派,但宜珍到底是譚廷的妻,出了這個門,他便不好護她了。

    所以他需要譚廷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

    他如何作想,項宜怎么能不知。

    項宜心下感謝地看了一眼義兄,只是卻同他搖了搖頭。

    兩人之間雖未多言,卻以目光交換言語。

    房屋狹窄,譚廷看在眼中,只覺得刺到了他眼前來。

    難不成,這屋里只有他一個是那窮兇極惡的壞人?

    他看向他的妻,顧衍盛亦看向項宜。

    項宜在二人的目光里,緩步走上前來。

    她從來都不是出了事躲在別人身后的人,當下緩聲直言。

    “不管怎樣,我先隨大爺回譚家吧。”

    她確實騙了他,也騙了譚家。

    他要如何處置,隨意便是。

    項宜雖然沒有將心中所想完全說出來,可譚廷卻莫名讀出了她“任憑處置”的意味。

    逼仄的房屋越發壓得人悶窒。

    譚廷緊緊看著自己的妻子,心口窒得厲害,只是見顧衍盛還在等著他的態度,下意識就不想將他們夫妻之間事情說與他。

    他只悶悶地看了妻子幾息,便轉身出了門去。

    他就這般抬腳離開,顧衍盛止不住挑眉,只是要說什么又被項宜止住了。

    “大哥放心,小妹無事!

    顧衍盛并不能放心,他嘴角一貫的笑意消了下去,默了一默。

    “宜珍,莫要同大哥逞強。”

    項宜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將悄悄給義兄備下的藥,放在了小幾上。

    “大哥不用替我擔心,養傷要緊,我沒事的。”

    左不過,那位大爺讓她離開譚家罷了

    譚廷在院中等著他的妻子。

    見她還遲遲不肯出來,忍不住回頭看去。

    恰在此時,門簾一動,她撩了簾子走了出來,碰到他的目光,只是低頭行了一禮,便錯開他向前走了去。

    夫妻二人再沒什么交流。

    譚廷也未再停留,跟上妻子的腳步離開。

    只有顧衍盛站在檐下。

    院中的喧鬧瞬時消停了下來,他隱隱聽見了譚廷的聲音。

    那位譚家宗子如他自己所言并不再插手此事,當即便把譚家的人手撤離開來。

    小廝秋鷹上前擔憂地問了一句。

    “爺,夫人不會有事吧?”

    檐下風擦著墻邊游走。

    顧衍盛默了默,搖了搖頭。

    “應該不會。那譚家宗子譚廷,是個君子!

    譚廷和項宜兩人,是坐了馬車回去的。

    項宜一直垂首等著這位大爺的態度。

    不是她做的事情她不會認,但她做了事也不會推卸。

    她確實騙了他也騙了譚家,她任憑他處置,她無話可說,不會替自己狡辯一個字。

    她不言語,是不欲狡辯。

    可是譚廷見她就這么一句話都不說,一句解釋都沒有,不由地又想到了從前。

    之前的事情是他不對,她不想給他解釋他可以理解,只是這一次,站在她的立場,他沒有覺得她有任何不對,但她是不是可以同他稍微說幾句。

    哪怕是說一下,她和顧衍盛只是義兄義妹。

    但他也不能就這么直接去問。

    馬車里靜悄悄的,馬車里的兩個人似乎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可這安靜的車廂里,除了吱吱呀呀的車輪聲傳進來,旁的什么聲音都沒有了。

    清崡縣城就這么大,馬車走起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家,到底沒有一個人講了一句話。

    倒是正吉跑了過來。

    “大爺,族老請您去往族里的議事堂議事。”

    “何時?”譚廷這才開了口。

    正吉連忙道,“正是這會兒。”

    譚廷聽了,只得點了點頭,回頭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不得不先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你先回房吧!

    項宜應下,給他行禮離開了。

    他心里悶得厲害,議事堂的族老又等著他,只得暫時去了

    正院,照舊有家中族里的事情等著宗婦決斷。

    項宜回了正院,先料理了這些瑣事,才進了房中。

    喬荇要伺候她換衣,“夫人在外間的衣裳寒氣重,換件在家里穿的吧!

    她說了,卻見自家夫人搖了頭。

    項宜淺嘆了口氣,“不必換了,我們興許要走了!

    喬荇訝然,“可是,夫人也沒做什么?不就是沒有同大爺據實以告嗎?大爺憑什么攆我們走啊?”

    往輕了說,項宜只是隱瞞了譚家大爺一些事情,但是往重了說,她是窩藏朝廷罪犯,雖然這“罪犯”罪名沒那么實。

    只是話又說回來,項宜做的是為了庶族日后崛起之事,說到底與譚廷世家子的意圖背道而馳。

    且他們這場婚姻本就是她強求來的,就此一別兩寬,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項宜雖然還想再等一等,好歹等項寓年長一些,考中舉人,但這般情形,那位譚家大爺若是讓她走,她自然不可能再留下來。

    她看了看正房,其實她的東西并不算太多,最多只是制印的案上一些零碎的刻刀器具。

    項宜站在房間最中央默了一幾息,干脆叫了喬荇。

    “先把東西收拾了吧。”

    喬荇驚訝的不行。

    但夫人和大爺之間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只能無措地遵著項宜的吩咐,開始收拾起東西來。

    項宜歸攏桌案上的刻刀器具,她便去收拾梳妝臺上的首飾。

    從前夫人的首飾匣子不大還空蕩蕩的,自從大爺送了幾套頭面過來,夫人原先的首飾匣子便不夠用了,大爺又令人從庫房取了一套黃花梨木的大匣子來給夫人裝首飾。

    喬荇看看那些時候,總以為夫人的日子就要開始好過了,沒想到還是

    “夫人,奴婢要把咱們的首飾挑出來,再把大爺那幾套收好,送回到庫房里面嗎?”

    首飾剛送來的時候,夫人就讓人將每一件都登記造冊過。

    她這般問了,項宜笑著點頭。

    “你如今比從前利落多了!

    喬荇聽了不覺有什么喜悅,反倒在夫人的笑中嘆了口氣。

    可是當她理清了首飾,又打開了衣柜時,卻有些不知所措了。

    衣柜也是滿滿當當的,夫人自己的舊衣攏共沒有幾件,其他都是大爺后來讓人給夫人做的新衣。

    但衣裳不同于首飾,喬荇這次無法做主,看向了自家夫人。

    項宜也頓了一下。

    衣裳確實不比首飾。

    首飾是貴重物,是可以當做家底的東西,她戴過用過沒有關系,可以仍舊送回到庫房里。

    以后譚廷有了新夫人,新夫人若不介意可以繼續戴,若是介意,大可以讓人把那幾套她戴過的首飾都熔干凈,再重新打旁的樣式來。

    首飾可以熔了重新打,但是衣裳都是合著她的身做的,總不能留給后來的人。

    項宜想了想,“把這些衣裳都收起來吧!

    譚家不會在乎這幾件衣裳,既然做給了她,她便收下,沒得留下來讓后面的人不便。

    喬荇懂了她的意思,又手腳麻利地將其他零碎東西一并收拾了。

    除了衣裳裝了滿滿當當一箱子,旁的攏共也沒有多少。

    就這么乍一向房中看去,好似項宜來了又走了,也沒什么變化

    從議事堂離開,譚廷直接回了正院,路上聽人道夫人回家理了幾件事,然后就回了房里,一如平日一樣。

    他心下不知怎么,竟覺得這般當作無事發生,也挺好的。

    可是當他一步踏進房中,眼前的景象卻令他眼前花了一下。

    房中好似什么都沒動,卻又好似什么都沒了。

    他看到妻子連衣裳都沒換,靜坐在收拾完備的東西前,見他來了,起身行了一禮。

    “大爺回來了”

    話音沒落,就被譚廷打斷了去。

    “你要去哪兒?!”

    他禁不住向她走近了兩步。

    項宜卻在他的話里愣了一下,不甚明白他問的這句話的意思。

    她除了回項家,還能去哪?

    譚廷卻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止不住心口一陣發顫。

    “你、你要跟他走了?”

    她不欲再留下來了,要跟她義兄離開了,是嗎?

    他緊緊盯著項宜,項宜卻是完全迷惑了起來,頓了頓才意識到他在說什么。

    原來,他以為她要與人私奔

    項宜禁不住一張臉繃了起來,口氣極其少見得完全冷了下來。

    “我知道項家確實沒有什么好名聲,但項家女還不至于做這樣的事!”

    她口氣像墜了千金一樣重,臉色冷的厲害,譚廷卻在她的態度里意識到了什么。

    她并不是要跟那個人走。

    那么她收拾這些東西做什么

    思緒未落,項宜又開了口。

    她看重項家的名聲,一時言語急切了不少,但是她先騙他在先,他那般以為也是常事。

    只是這樣一來,她更沒有理由留下來。

    項宜抿了抿嘴,跟他正經行了一禮。

    “好叫大爺知悉,項宜再沒有跟旁人私奔的意思,但事已至此,項宜也不便再留下,大爺是要和離也好,休妻也罷,悉聽尊便!

    項宜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盡量和緩,沒有讓人誤解的意思。

    她輕聲道,“承蒙譚氏照應,只盼大爺多多珍重,日后”

    然而她這話還沒說完,男人突然一步到了她身前,一把扣在她的手腕上。

    兩人從未有這般疾言相對,更沒有沖突接觸之時。

    項宜大吃一驚,抬頭向他看去,卻看到男人深壓眉頭下復雜目光里的一絲慌亂。

    他匆忙開了口,“我沒有和離,更沒有休妻之意”

    他說著,緊緊看住了她,“我根本就沒有怪你!

    他離得很近很近,與平日再不相同的急促呼吸,落在她耳中異常清晰。

    不知怎地,項宜腦中突然混沌了起來。

    只是這般與他極近的距離,令她實在不習慣,她急忙轉過了頭避開了去。

    可他的手掌還扣在她手腕上,他掌心發燙,似烙鐵一般,沒有一點松開的意思。

    項宜不知所措,亦不曉得他怎么和自己以為的全然不同。

    譚家大爺這是怎么了?

    只是項宜莫名沒敢再去看男人的眼神,

    不想下一息,院中突然一陣跑跳聲傳來。

    接著,楊蓁提著劍,跑著跳著,向正房奔來。

    “大嫂,母親叫我們去秋照苑吃飯了!”

    她說完才一步跨進了房中,只是撩了簾子跨進來,卻一眼看到了幾乎要貼面的大哥和大嫂。

    兩人何時有過這般近的距離,連楊蓁都意外地愣在了門前。

    “呃”

    她沒想到譚廷在家,就這么沒當回事地闖了進來。

    項宜亦沒想到。

    她怔了一下,手腕急急從那位大爺掌心抽了出來。

    譚廷見狀,只怕弄疼了她,只好松了手。

    好在兩人手下的姿勢,楊蓁在門口看不見。

    譚廷看著急忙從他身前退開的妻子,無奈卻也無法在此時說什么。

    倒是楊蓁這會察覺了不妥,默默收了劍準備退出去。

    可目光一掃,卻看到了房中收拾出來的箱籠。

    她吃了一驚。

    “咦,怎么把箱籠都搬出來了?誰要走嗎?”

    這話可問到了關鍵。

    譚廷項宜夫妻之間的事情涉及頗多,再不便同弟妹說起。

    譚廷清了一聲嗓子。

    項宜亦飛快斂了臉上情緒。

    兩人都開了口。

    “方才房中有耗子”

    “房中鬧了耗子”

    話音落地,兩人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恰巧找了同樣的借口。

    楊蓁自然沒有察覺異樣,了然地哦了一聲,見此狀況,干脆不再退出去了,叫了他們。

    “秋照苑那邊母親在等著我們吃飯,大哥大嫂現在過去嗎?”

    項宜一時沒出聲。

    倒是譚廷看了妻子一眼,緩緩沉了口氣,輕輕叫了她一聲。

    “宜珍,你先同弟妹過去吧!

    項宜在這稱呼里又是一頓。

    倒是楊蓁“呀”了一聲,兩步上前挽了項宜的胳膊。

    “大嫂閨名叫宜珍啊,這名字真好聽!”

    說話間就把項宜半挽半拉著出了門去。

    項宜還在方才的混亂與意外當中。

    她不曉得那位大爺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這邊剛出了門,便聽見身后,他叫了丫鬟。

    “喬荇、春筍,把這些箱籠都散了,所有物件歸置到原處去。”

    作者有話說:

    啞巴夫妻今天終于說了幾句話呢~

    *

    其實,這一周更新量有點大了,作者君今天休息一下,整理大綱,梳理劇情,咱們盡量保質保量哈~

    感謝大家的【營養液】,昨天給評論區前排發了【小紅包】,注意查收~小紅包會不定時掉落的~

    晚安,明晚9點繼續哦~

    第37章

    鼓安坊譚家,秋照苑。

    項宜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擺飯前丫鬟向她請示,她半天才回神,然后又險些碰掉了碗中的湯匙。

    這會譚廷一腳邁進廳里,看見她垂著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楊蓁叫她來看新奇玩意,連著兩聲她才應下,轉頭就要往楊蓁處去,卻根本沒有看見后面端了熱湯水上來的丫鬟。

    丫鬟被她突然轉身走來嚇了一跳。

    好在下一息,譚廷伸手攬了她一把,才堪堪與丫鬟手中的熱湯水錯開。

    項宜被他虛攬在懷里,吃了一驚連忙退開,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走了神。

    她方才走神,正是想到了今日的事。

    本以為義兄藏在那處,官府和陳馥有的人都沒有找到他,便一切安穩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位大爺竟然發現了。

    只是他似乎早就發現了,卻一直沒有說出,直到被義兄察覺。

    項宜當時覺得,這般情形,就算不至于休妻,他也一定會讓她離開譚家,之后再尋旁的說辭,結束他們這場婚姻。

    可他方才卻親口說,他完全沒有怪她,更沒有和離、休妻之意。

    項宜凌亂了一時。

    眼下她一抬頭,又是近在身側的男人,項宜腦中只覺哄哄亂成一片,在他的目光下連忙低頭道了聲謝,避開了去。

    她只在他懷中一息不到的工夫,就像受了驚嚇一樣地逃開了。

    譚廷靜默地皺眉看了妻子半晌,嘆了口氣。

    吃飯的時候,她又要起身照應眾人。

    譚廷只怕她又走神出了差錯,想要讓她坐下顧好自己吃飯即可,不過他還沒開口,趙氏就先看了出來,叫了她一聲。

    “我看著你臉色不太好,莫不是累著了?快坐下歇著,讓吳嬤嬤過來照應便是。”

    自項宜上次回了娘家,趙氏便深覺沒她不行,尤其自己年歲漸長,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當下見她臉色不太好,趙氏比誰都著急,連忙讓她坐下歇著。

    項宜頓了頓,轉頭又看了那位大爺一眼。

    他亦點了點頭,示意她回到他身邊坐下。

    只是項宜,正是因為不想離他太近才起了身的

    秋照苑的晚飯這才開動了起來。

    譚廷見妻子雖然不似方才那般走神,卻也沒有像平日一樣放松。

    她只是低頭小口吃著碗中的飯,半晌才想起夾一筷子菜。

    這般情形,譚廷干脆把她菜替她夾到了碗中。

    可她似乎又被他驚嚇到了,足足愣了幾息,沒有好生吃飯,卻又開始替他布菜。

    他夾了幾筷子,她便垂著眼眸多一筷子還回來。

    譚廷看著,沒什么喜意,反而抿著嘴皺了皺眉。

    倒是在旁伺候的吳嬤嬤小聲笑了一聲。

    “大爺替夫人夾菜,夫人也幫大爺布菜,您二位這般只顧著對方,可怎么能好生吃飯呢?還是老奴來吧!

    吳嬤嬤這么一說,兩人都停了下來。

    譚建偷笑,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楊蓁倒是沒察覺什么異樣,反而被提醒到了,從盤中撿了塊帶肉的骨頭,給了譚建。

    譚蓉這些日一直悶悶不樂的,只看了他們一眼,并沒說話。

    趙氏卻目露喜色,“如此這般,本是應該。”

    相比眾人的喜色,譚廷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吃飯。

    那時候他們夫妻有來有往,他還以為是他們之間慢慢變好了,如今看來,她約莫是極其不適應他的轉變,反而覺得相互冷著、各過各的才是她所習慣的日子。

    譚廷看著妻子垂著的眼眸,卻看不到眼中細微的情緒,只得心下嘆氣。

    他不敢再有什么多余的行動令她不安,只能悶聲收回了筷子。

    果然,他不再有什么動作,她就好似松快了下來一般,也能同吳嬤嬤淺淺說幾句話了。

    譚廷悶悶,吃完飯亦不敢太過靠近她,跟在她身后不近不遠處,回了正院

    項宜回了正院房中,進了房里便看到所有箱籠都沒有了,所有物什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她本來都做好走的準備了,卻又這樣留了下來。

    她無措地坐在房中,像一只在入夜的薄霧中,迷了路于林里徘徊的鹿,靜默而無措。

    譚廷進來便看到她這副樣子,而她也在看到他的時候,立刻站了起來。

    譚廷瞧著她眸中暗含著的緊張,心下又是嘆氣,想了想,輕聲同她道。

    “我今日有事,就宿在外院書房了!

    一聽他今晚不會留下,她便馬上同他點了點頭,甚至還相當周道地問了一句。

    “不知外院書房有什么缺的,大爺只管吩咐正吉來拿!

    譚廷看著妻子。

    她是不是想把他的鋪蓋,全部都送走?

    譚廷沒有問,也沒從她口中得到答案,卻已經知道答案了。

    他悶聲說沒什么需要的,跟她點頭出了門去。

    入夜的鼓安坊譚家宗房,一如平日一般安靜。

    只是宗子譚廷心中,一陣一陣浪涌。

    從前都是他做的不好,冷待了她,所以她才會這般反應。

    但是從他離京回家,到年節已過,距離他返回京城的時候,沒多少日子了。

    念及此,譚廷深吸了口氣。

    若他再似從前一般,就這么將她留下自己離開,那么他們夫妻兩人,就再也不會有相合的一日了吧。

    只是不曉得,她愿不愿意隨他進京

    秋照苑。

    人一散去,吳嬤嬤便端著茶水到了趙氏身邊。

    “老夫人恐要有喜事了!

    趙氏一聽,豈能不明白吳嬤嬤是什么意思,也笑了一聲。

    “哎,從前見他們夫妻冷得似外人一般,我便不是正經婆婆也替他們著急,眼下總算是好了!

    吳嬤嬤連連道是,“夫人臉色看著同平日不太一樣,老奴瞧著,合該有喜事了。這樣一來,待大爺開春離家,夫人也是能照舊留下的。”

    這話簡直說到了趙氏心上。

    從前趙氏不覺得有什么,自從項宜回了娘家,中饋又落到了她身上,他這才發覺沒有項宜根本不行。

    “從前是我低估項宜了,我只盼著她能早早有孕,留在家中才好。”

    吳嬤嬤連道,“老夫人必會得償所愿的!

    話是這么說,但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測,哪怕是在菩薩面前祈禱也沒有個必然。

    趙氏想了一番,囑咐了吳嬤嬤。

    “你去尋個藥膳方子,開些助孕的藥膳來!

    直接用助孕藥,趙氏怕把兒子媳婦逼得太緊,反而不易有孕,但藥膳方子不一樣,悄然無息地便能有了喜事。

    到時候,項宜就能留下了

    正院,項宜一個人翻來覆去了一晚。

    她想不通為什么那位譚家大爺會有這樣的反應,而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

    翌日在花廳處理完各項事宜,她便叫了喬荇。

    “去一趟外院吧。”

    喬荇驚訝,“夫人去外院做什么?”

    府里的外院沒有什么人,自從二爺成親之后,也搬回到了內院。

    夫人總不能是去尋大爺吧。

    夫人可從沒有去過大爺在外院的書房。

    思緒一落,喬荇便驚訝地聽見夫人道。

    “去大爺書房。”

    項宜猜不透那位大爺緣何如此,與其不安,那便不如同他問個明白好了

    外院書房。

    譚廷翻了翻剛送過來的邸抄。

    年后吏部選官已經開始了,只看邸抄便能看出來,各個世家出身的官員只要不太胡作非為,多半能升官向上,寒門官員卻多在原地徘徊甚至下落。

    更令人擔憂的是,便是科舉出來的官員中,寒門學子也越發少了,往前數十年,都不是這般數目。

    不仔細去想不覺得,如今仔細一想,著實讓人不安。

    他又將之前的邸抄都拿出來,剛要再細看一番,正吉過來回了他。

    “大爺,柳陽莊的里長帶著人來想要見一見大爺。”

    譚廷意外了一下。

    之前他應下給柳陽莊人租借之事后,柳陽莊確實上了門來,譚家也沒有食言的意思,連當時與他們刀槍相對的張冰勇,都將自家的田抵了過來。

    譚家雖然對此頗有微辭,但有宗家在上,倒也沒人更多言了。

    這會,柳陽莊人怎么上門了?

    譚廷讓正吉把人請過來。

    此番來的正是老里長、張冰勇和幾個眼生的村民。

    他們何曾來過譚氏宗家,之前來抵田,見著譚氏氣象便是一陣后怕,眼下見譚家宗子大爺還把他們請進了院中來,更是吃驚了。

    老里長見了譚廷就帶著人要同他行大禮。

    譚廷連忙抬手扶起了老人家。

    “老人家這是做什么?”

    老里長沒什么含混的,直言。

    “譚大人愿意典下我們的田地,預支與我們銀錢,不僅如此,還壓著那些惡人不再低價屯田,不光是柳陽莊,咱們附近幾個莊子,甚至整個寧南、維平一帶,哪有不感激您的?”

    他道前幾日天氣陡冷,有些農人忍不過去又賣了田。

    但這些交易的價錢都是正常年景的價錢,再不是被壓低了的價。

    老里長道,“這些村人一聽說是譚大人的手筆,心里無不感激,央著老朽一道來譚家道謝,如若不是譚大人出手,我們這些寒門庶族的百姓,哪里能有好日子過呢?!”

    他這么一說,他身后幾個眼生的村人齊齊上前要給譚廷行大禮道謝。

    譚廷連忙讓正吉將人都扶起來,他這才曉得,他們竟只是來道謝而已

    項宜行至書房院外,腳步一陣猶豫。

    只是譚家大爺緣何是那樣的態度,著實令她困擾又不安。

    項宜到了書房院外,正欲讓人前去通報,不想里面的話語聲,順著風傳了出來。

    竟是柳陽莊的老里長、張冰勇他們帶著人前來道謝的。

    此時有守門的小廝看見了項宜,吃了一驚上前。

    “夫人怎么來了?大爺在里面待客,夫人要小的去通稟嗎?”

    項宜道不急,“不必擾亂大爺,過會再說吧!

    門房小廝見她沒有走的意思,連忙將她請到了門房避風處烤火奉茶。

    進了院中,書房里的聲音更能聽見了。

    當下她聽見那老里長說了一通感謝之言,便聽見那位大爺開了口。

    “各位不必如此,照應鄰里本是譚氏這一族的本分,況且朝中本就有律令,這般壓價屯田本就不為律令所容,我亦不過是照著律令提醒官府罷了!

    他說得甚是謙虛。

    項宜聽著,不免就想起了在柳陽莊的時候,他保證回去之后不會報復、告發那些走投無路的村民,還主動提出了要預支租田錢給他們過冬。

    在這思緒里,項宜怔了一下。

    那時,他的行為便有些令她意外了。

    她思緒剛飄起,書房里又傳來了老里長的聲音。

    “譚大人再不必謙虛!雖然世家有祖訓、官府有明文,但是這年頭還有什么人能當真照著祖訓和官府明文辦事?旁的世家是什么嘴臉,咱們這些老百姓再清楚不過了。譚大人著實是同他們不一樣的,是真心實意與我們這些寒門庶族做鄰里相處的!”

    老里長說得都是肺腑之言。

    話音飄到了項宜這里,她聽著都止不住心下動了動,但在此刻,她莫名想聽那位譚家大爺如何回應。

    下一息,男人聲音伴著隱約的淡淡笑意傳了出來。

    “哪怕是百年的世族,也是從庶族寒門的百姓起來的。世族之所以是世族,本意是想在各樣復雜無可測的境況里,庇佑同姓同族的血脈親人,這才凝聚一起。世族庇佑自身子弟免于被旁人欺凌,卻不該有欺凌旁人之意。如今世道對庶族百姓不善,譚氏不可能視而不見。

    “譚氏亦希望兩族當真親如鄰里,各有前程,而不是一味的世家獨大,令庶族寒門無出頭之地。”

    這是項宜第一次,從譚廷口中聽到這般長的話語。

    但這些話就像是說給她聽得一樣,她心中想不明白的事,似乎一下就明白了。

    譚家大爺放了大哥,原來是因為他理解庶族,理解寒門百姓的不易,他可以站著庶族的立場上,看待世庶兩族的關系。

    那么他待她,其實也是一樣,不是因為旁的,更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理解庶族的處境。

    項宜明白了這緣故,一下子就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因為她的原因就行。

    她與他之間的關系,還是不要有什么太多改變

    書房里,柳陽莊人又說了許多感謝之言,但他們也不敢過多打擾,不時便告辭離開了。

    項宜不便見他們,就沒有走出來。

    只是他們走了,項宜原本想要問那位大爺的問題,倒也不需要問了。

    她這邊剛要離開,不想門房的小廝腳底抹油了一樣,兩步就到了正吉臉前,把話說了。

    書房。

    正吉腳下慌亂地進來,險些被門檻絆倒。

    譚廷剛喝了口茶潤了嗓子,見他這般便道,“穩當些,如此慌張做什么?”

    正吉連忙回道。

    “大爺,夫人來了半晌了!”

    話音落地,便是穩重如譚家大爺也止不住站了起來。

    只是他腦中莫名就掠過昨日正房的畫面,那時她把她所有的東西都收拾成了箱籠,要離開了。

    譚廷心下一沉,一時間顧不得許多,快步出了門去。

    項宜見狀只能走到了庭院里。

    當下,譚廷一眼見妻子又穿她自己的平日里的衣裳,就這么來了他書房,一顆心直往下墜。

    他壓了壓唇角。

    “夫人怎么來了?”

    項宜方才已經等到她想要的答案了,此刻再說必然不合適。

    可她只是來問問題的,兩手空空,連個借口都沒有。

    她在男人的目光下,只能低聲問了一句。

    “昨夜起了一陣疾風,不知道大爺在外院冷不冷”

    她從來都沒問過他這樣的問題,當下問了,只覺自己這借口找的尷尬。

    然而話音落地,譚廷愣住了。

    男人不由睜大幾分眼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她不是要來告知他,她要離開的?

    而是來關心他的?

    他晃了神。

    正吉在旁見自家大爺晃神,暗暗著急。

    這可是夫人第一次來外院書房

    而譚廷錯愕半晌,才回了幾分神,他下意識就想讓她不要擔心,自己不冷。

    只是這個“不”字剛出了口,就在一旁的正吉著急的眼色里,突然了悟了什么。

    他略一頓,“書房里確實不太和暖!

    他說著,悄悄看向妻子。

    話都說到了這里,項宜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她總不能說那還是回正房睡,暖和一些,這樣意味不明的話。

    她剛要低著聲說,讓人多拿幾個炭盆過來。

    就聽見那位大爺開了口,他的語調有些不確定。

    “要不我今日還是回正房”

    譚廷確實不確定,又去悄悄看妻子。

    卻見妻子半垂了頭,輕聲說了兩個字。

    “也好。”

    也好。

    話音落地的一瞬,男人眼睛陡然亮如明燈一般。

    項宜并未看到,只是想著這些日的事情和他的態度。

    今日他肯替庶族著想,她感謝他,改日,若是他更改了立場,她也不勉強。

    到底他跟自己,并非是一路人,他又真能幫襯庶族到什么地步呢?

    *

    清崡縣衙。

    陳馥有再次無功而返。

    沒有人,清崡已經被他翻了八遍都沒有人。

    那道士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他是不可能離開這里的,太子的人被他們百般阻撓,卻還是奔著此地來了,而那道士還有同黨,他們必得在此接頭,道士絕不可能先走。

    那么一定是被人藏起來了。

    “什么人能把此人藏得密不透風,連清崡譚氏一族這么多族人都沒有發現?”

    陳馥有百思不得其解。

    他手下的百戶聽到這句,走上前來。

    “千戶,會不會,就是譚家人藏了那道士?”

    這話一出,陳馥有愣了一下。

    若是譚家不幫他,反而助力藏人,那么他就是把清崡翻一百遍也找不出來。

    可那譚家宗子分明在接了林家的書信后,應了助他一臂之力。

    陳馥有不可能去質問譚廷,但思來想去,又道。

    “就算譚家有人藏了那道士也無妨,那道士在等他的同黨前來,而那個同黨”

    陳馥有說著,冷笑了一聲。

    “那同黨,譚家的宗子譚廷若知道是誰,是必然不會再包庇一分的。他恨此人害了他父親還來不及,如何還能包庇?”

    話音落地,陳馥有慢慢出了口氣。

    “屆時,便是這些人一起落網之時!

    那譚廷與他一樣,都是世家大族的人,再加上又有舊怨在,又怎么可能再包庇庶族呢?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電腦出了點問題~

    晚安,明晚9點見~

    第38章

    當天晚上。

    譚家大爺早早回了正院。

    正院燒了火炭暖融融的,譚廷不必旁人伺候他,趁著房中暖和,便把她給她做的那件春裳拿出來穿了。

    項宜去了一趟茶房,回來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書架前翻書的男人。

    她給他做的寶藍色的錦袍,正被他穿在了身上。

    他衣衫顏色普遍偏深,這件寶藍色的亮一些,將整個人都襯得越發高挺,修長的腿上是窄窄的腰身,自腰身向上豐勻的脊背連著寬肩長臂,此刻正翻著一本書。

    項宜只看了這么一眼,就被看書的男人準確地捕捉到了。

    他裝作沒有察覺她一般,就這么翻著書,卻默默又挺了挺脊背,將她一針一線縫制的這身衣裳,越發撐起得恰到好處。

    只是項宜的目光卻落在了他翻著的書上面。

    他怎么看起了她的篆刻書?

    項宜一頓,想到他放了大哥,她卻還沒有謝過他。

    從前他對她來說是譚家大爺,是借光的人,如今又算是“恩人”。

    項宜覺得這樣理清他們之間的關系,能讓她心里安穩許多。

    她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當即便道。

    “大爺可需閑章?我給大爺做個閑章吧!

    譚廷聽了,翻書的手停住了。

    譚建便有了她做的閑章,彼時他借譚建的手,送了她幾顆上好的白玉石,她便順手給楊蓁也刻了一只,在之后,似乎又覺得沒有給譚蓉不太好,便開始給譚蓉也畫起了樣子。

    弟弟妹妹們,沒有誰沒得了她的小章。

    只是譚廷是沒有的,她也從未跟他提過一次。

    今次,她想起他來了嗎?

    “會否太累?”譚廷不由問了一句。

    項宜是做慣了小章的,累倒是不累,只是這次他幫了他們,她只覺得一枚印章是不足以抵償的。

    但總算能還他多少算多少。

    夫妻兩個各有心思,但這話頭卻沒有錯開。

    項宜搖了搖頭說不累,問了譚廷,“大爺要做什么字的章?”

    這是個好問題,譚廷在這話里,心下悄然一動。

    走到了她的書案前,提筆寫了兩個字。

    正是譚廷的表字,“元直”。

    他落了筆,看了妻子一眼,輕聲叫了她的閨名。

    “宜珍,就用我的表字吧。”

    譚廷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她會否以后不再叫他“大爺”,而叫他的字“元直”

    只是下一息,項宜收下那張紙開了口。

    “那就依大爺的意思!

    譚廷:“”

    房中靜了下來,只有書案上的墨香輕輕蕩了一下,又悄然飄走了。

    男人只能安慰自己,能輪到他有她親手刻的印,總是好的。

    *

    翌日是個好天氣,天氣冷了一冬總算是和暖了起來,日頭曬著瓦上的冰柱,滴滴答答地落下融化的水珠。

    楊蓁要教項宜騎馬。

    這話頭是項宜從娘家回程的路上,楊蓁提起來的,一個年節過去,項宜都快把這件事給忘了。

    但是楊蓁記得,終于等到了好天氣,一早就吩咐了譚建找幾匹溫順的馬來。

    項宜見她做事風風火火,當下說了當下就要去,倒是自己這邊,還沒料理完今日的事宜。

    難得譚蓉悶悶不樂了許多天,今日聽到兩位嫂子要去跑馬,也來了興致。

    她來了興致,趙氏再沒什么異議了,當下就讓項宜他們帶著譚蓉過去,至于那些瑣事,待回來再料理也不遲。

    趙氏都發了話,項宜楊蓁便帶著譚蓉去了。

    兩人都沒怎么騎過馬,項宜只記得小的時候,父親帶著她騎過小馬,她那時年歲小,父親怕她摔著,從頭到尾替她牽著。

    譚蓉更是從來沒騎過馬了。

    她悶了這許多日子,今日坐在馬上整個人都舒活了過來,連聲尋楊蓁教她如何跑馬。

    譚建本來也給三人幫忙的,只是他還有先生留下的課業沒完成,大哥安排的文章沒寫完,要背的書也沒背透,只將三人引過來,就一步三回頭地回去了。

    楊蓁一個人應付兩個馬上新手,自然應付不過來。

    好在項宜比譚蓉還多一些經驗,便讓楊蓁先仔細教譚蓉,她在旁看著跟著學就好。

    譚蓉當真是第一次接觸騎馬,整個人處在一種既害怕又興奮的狀態里,一時半刻都離不開楊蓁。

    倒是項宜從旁看著,掌握了些技巧,從緩緩地驅使馬兒慢走,再到小跑,最后還真就跑了起來。

    譚蓉還沒跑起來,項宜已經駕著馬兒跑得有模有樣了,楊蓁連連拍手,“大嫂這樣極好,只是不要跑太快了!

    誰料這話剛說完,馬兒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快跑了起來。

    寒冬里剛暖起來的風,呼啦一下就把項宜的衣裙吹得翻飛起來。

    項宜被碎發抽打在臉頰,連聲叫馬兒慢些,這馬兒卻像聽不見似得,風馳電掣一般地向外跑了出去。

    項宜不敢打馬,拉韁繩也無用,一時間緊張了起來。

    連楊蓁都著了急,拉過一旁的馬,一步翻身上去,就向項宜追來。

    “大嫂別急,我來了!”

    有她在后的聲音傳來,項宜瞬間放了不少心。

    但是這馬兒卻越發不聽話了,脫了韁一般在寒風中飛跑,項宜伏在馬上不敢亂來,被晃得七葷八素。

    這時,一陣疾風伴著馬蹄聲到了身邊。

    項宜直覺是楊蓁來了,急急道,“弟妹,我的馬停不住了,你能把馬兒叫停嗎?!”

    她被馬顛得頭暈眼花,還沒聽見楊蓁回應,就覺得一陣風忽然向她身后掠了過來。

    項宜直覺馬身一沉,接著有人從后面接管了在她手里毫無用處的韁繩。

    那人扯住韁繩,將她圈在了懷中,“吁”得一聲就將馬兒緩了下來。

    項宜還在方才的眩暈之中,只覺弟妹仿佛比平日里高大了許多,可目光落在身后人的袖子上——

    楊蓁今日竄的是石榴紅的騎馬服,可這人卻穿著銅綠色暗紋錦衣。

    項宜訝然轉頭往后看去,一眼看到了就坐在她身后的譚家大爺。

    男人低頭看著她,寬闊的肩臂將她圈在懷里。

    馬兒不大,他坐得極近,如此越過她接管了韁繩,身子微微前傾,項宜整個后背都靠在了他懷里。

    屬于他的氣息在疾風退去之后,絲絲蔓蔓地籠了過來。

    項宜后背一僵,連忙坐直身子向前挪了一下,與他保持了距離。

    “大爺怎么來了?”

    她低了低頭,掩下臉上驚訝,“多謝大爺襄助!

    譚廷原本不過是聽聞家中女眷都來了馬場,過來看了一眼。

    他瞧見她學的極快,不時便能小跑,接著便能快步跑起來了,心下暗暗驚奇。

    原來她不止料理家事有條理、篆刻工夫上乘,竟連騎馬都學得這般快。

    反觀自家小妹,此刻還有些害怕,須得被弟妹牽著走。

    他遠遠瞧著妻子難得興致不錯,遠看著整個人似乎都與這明媚的天光融合在了一起,本不欲上前擾她,不想那馬兒一下不受控起來.

    譚廷彼時并未多想地直奔上前

    當下,他低頭朝著身前的人看了過去,卻見她默默與他保持了距離,客氣地同他道謝。

    兩人之間那她留心保持的間隙里,有風掠了過去。

    譚廷眸光落下幾分。

    但若是平日里,他多半是不想讓她不自在的,但今日,他莫名就當做沒有察覺,繼續將她圈在懷里,駕著馬向前。

    楊蓁原本要追過來了,不想大哥從后疾馳趕在她之前,停住了大嫂的馬,再見大哥騎著馬帶著大嫂向遠處去,猶豫著要不要過去。

    恰在此時譚蓉叫了她,楊蓁就沒有趕上去了。

    遠處的原野上,驀然就只剩下兩人一馬慢速地跑著。

    項宜不知道這位大爺為什么不往回折返,反而越走越遠。

    她偷偷地轉身去看他,又恰與他低頭看過來的目光落在一處。

    項宜急忙收了回去。

    可是兩人就這般同騎一馬,讓項宜莫名就有些不適與不安。

    她垂了眸。

    “大爺,時候不早了,不若回府吧!

    譚廷聽見她又叫自己這樣的稱呼,抿著嘴半晌才“嗯”了一聲。

    聽見他應了,項宜原本松了口氣,誰料不知怎么,他沒有往回走也沒有轉去回府的路上,倒是一路向前,直到河岸邊才停了下來。

    清崡有條南北通的大河,此刻他們停下的岸邊,就距離碼頭不遠。

    今日天暖,漁人趁機開始破冰,將一整個嚴冬的河冰都破開了來,就要開春開河道了。

    冰面開裂的聲音細細碎碎地傳來,冰面一開,明媚的日光下,清波順勢蕩漾開來。

    河面上碧波閃閃,耀著人眼。

    譚廷默了半晌,此刻,在那破冰聲與船推波浪的聲音里,止不住看了一眼臂彎里的妻子。

    項宜亦察覺了他的目光,聽見他在此時,溫而緩的嗓音開了口。

    “宜珍,過些日,隨我進京吧!

    風吹來河面上清波蕩起的水意,項宜訝然愣住了

    鼓安坊譚家,待譚建心不在焉地把文章寫完、書背完,急匆匆去馬場找他們的時候,楊蓁已經帶著譚蓉回來了。

    譚建大失所望,卻發現大嫂沒有同行。

    “咦,大嫂呢?難道大嫂提前回來了?”

    楊蓁說不是,“大嫂的馬停不下來,我被想去救,卻被大哥趕了過去。我本想著大哥救下大嫂也是好的,沒想到”

    她說著,兩手一攤,“大哥把大嫂拐跑了!

    這用詞引得譚蓉目光向遠處看了看,目露幾分幻思一般的向往,不過恰趙氏身邊的吳嬤嬤到了,迎著她去了秋照苑。

    譚建卻驚訝地眨了眨眼。

    “你說大哥把大嫂帶走了!

    楊蓁哼哼,說可不是嗎,“還乘了同一匹馬。”

    她不怎么高興,原本今天是她在大嫂面前大顯身手的日子,卻被大哥平白無故搶了風頭,到現在都沒見到大嫂的人。

    楊蓁哼哼著將馬鞭往譚建手里一扔,回夏英軒換衣裳去了。

    譚建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只道自家娘子是個笨的,剛要追上去,去聽說大哥大嫂回來了。

    譚建不敢直接在大哥面前露面,免得被問及文章的問題,倒是隱在墻角里,遠遠向兩人看了過去。

    嫂子神色如常,不過走在前面,而自家大哥落在后面,不知怎地,大哥臉色竟然沉著,一副不怎么好的樣子。

    譚建一愣,誰想下一息,大哥似察覺了什么似得,轉頭就向他藏匿的這顆樹看了過來。

    登時,譚建冷汗都快落下來了,不敢再看,連忙跑了。

    不遠處,譚廷將妻子送回到了正院,自己沒有進去,就回了外院書房。

    他壓著嘴角不說話。

    方才在河邊,她沒有答應與他一起進京。

    她當時低著頭,找了些照看家里族中的借口,回絕了他。

    譚廷知道必不是這些原因,但她不說,他也猜不透。

    而他細想她總是與他保持著距離,從不親近,似乎也不僅僅是習慣使然而已,是他從前做的太不好了吧。

    她看重庶族的地位,看重同樣出身的寒門百姓,倒是與譚氏的祖訓有些不謀而合。

    他亦希望自己能為庶族做一些事情,兩族之間本就該是相互依靠的關系。

    不知道他若是能多做些什么,她會否能與他更親近一些,而不似現在這般逃避?

    正房,項宜坐在打開的窗下也晃了晃神。

    那位大爺竟然要帶著她進京嗎?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可能。

    她還以為,他們會就這般分隔兩地地過下去,直到,這場婚事的結束

    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怎么有些亂起來了?

    他們不過是暫時被婚事捏在一條路上的人,還是把關系理清的好。

    世庶之間恐怕會越來越矛盾重重,眼下那位大爺還愿意替庶族出手一二,到了后面庶族危機世族利益,他應該也不能如何了吧。

    到時候他們這場婚姻便也不會太長久了,進不進京又有什么關系呢?

    且項宜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大哥的事情不會這么順利,如果真的出了事情,她也不好連累譚家,必會自請離開了。

    可能,她留在譚家也沒有幾日了吧。

    項宜想到這些,暗暗嘆氣搖了搖頭。

    *

    外院書房,譚廷走了一時的神,便被這雨聲叫了回來。

    正吉在這時冒著雨跑了過來,呈了封信在他案頭

    “大爺,是京城李三爺的信。”

    李程允的信。

    譚廷收回了神思,拆了信。

    這次李程允倒是沒有提起顧衍盛,京中朝廷不知道行蹤、也不知道身份的東宮道人,眼下就在清崡。

    只是譚廷著實對此人沒有好感,亦不想插手他與鳳嶺陳氏之間的事。

    但李程允卻在信中提及了另一樁事,道是之前譚廷讓他留意的事情,他已經著意查了一遍。

    他在信中道。

    “令尊當年的委任,著實是個巧合,與吏部應該沒有關系!

    譚廷父親的病死任上的最后一任官程,譚廷心下是有疑惑的。

    彼時平興府鳳水州爆發了鼠疫,吏部要緊急委派人去接管鳳水,壓下鼠疫。

    這差事不是什么好差事,卻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身擔一族重任的譚廷父親譚朝寬身上。

    而最后父親譚朝寬病死鳳水,再沒回來。

    那次的調任,吏部最開始委任的是李程允的舅舅,但李程允的舅舅因突然父喪無法上任。

    接著戶部又指派了衡北程氏的宗家六老爺,那位程六老爺是去了的,不想走了一半就從馬上摔了下來。

    彼時疫癥急切,戶部抓不到人,戶部尚書被叫進宮好一番訓斥,回來便不得不臨時委任在周邊做學道的譚朝寬,過去上任

    譚廷看了信中所言,緩緩閉起了眼睛。

    看來是他多想了,還以為戶部在那件事上有貓膩

    他想起那時,父親本來說好了要回家的,卻因接了這差事,不得不緊急前去上任。

    那鳳水州的鼠疫彼時才剛冒了頭。

    可那鳳水州的知州因年歲過長告老還鄉之后,整個州只由著一位同知臨時管著。

    他父親譚朝寬是接了朝廷的調令去的,必然要在這位同知手中接管鳳水。

    譚朝寬先隔開了得病的百姓,一邊召集大夫試著用本地的方子治病,一邊上折子請太醫院再擬治病良方。

    本地的方子效用一般,仍有不少人在病中身亡,百姓見如此多的人都死了,不由慌亂了起來。

    這鼠疫比鼠傳人更可怕的,是人傳人。

    譚朝寬見狀連夜深入病區安撫百姓,施放良藥粥米,督促人去迎太醫院的方子。

    不想太醫院的方子到了,當地的百姓竟然鬧了起來,推翻了粥棚,說這方子有毒,是來害他們的。

    譚朝寬大吃一驚,一問之下才得知,這些百姓不知從那聽來的言論,聽說這京城來的方子,根本就不是太醫院的,而是譚朝寬這樣的世家聯手擬出來的毒方。

    畢竟譚朝寬那時,可是清崡譚氏這等世家大族的宗子。

    世家聯手把他們這些賤民趁機毒死了,大把的糧田房屋就都是世家的了。

    他們說得話沒憑沒據,可偏偏的病的九成都是當地的庶族百姓,而世族安居一隅,穩穩妥妥。

    這流言一出,鳳水的人心立刻按不住了。

    譚朝寬不得不出動了周邊衛所的兵備,又請來了告老還鄉的太醫,親自讓衙門的人服藥,證明方子無毒,并不是世家要害死他們,此事也與世家和庶族無關。

    百姓將信將疑,譚朝寬帶著衙門官兵幾乎與他們同吃同住,這才堪堪壓下了一場險些爆發的大亂。

    只是這些鳳水百姓的病情慢慢穩固下來的時候,譚朝寬一下子染病病倒了。

    而此前他不眠不休太多天,身子疲憊不堪,根本無力抵抗疾病。

    譚廷接了消息急著趕到的時候,父親已經撒手人寰了。

    這是天災,但更是人禍。

    因為譚廷發現,之前那別有用心的世家害人的言論,竟就是那暫管鳳水的同知散布而出。

    此鳳水同知,正是庶族出身,郁郁不得志良久,名喚楊木洪

    念及此,譚廷莫名眼皮跳了幾下。

    他希望這人最好不要出現在他臉前,但好似冥冥中有種預感一般,總覺得此人會以最不合時宜的方式,突然跳出來,就此打亂他眼下的生活。

    譚廷思緒飄飛了一陣。

    *

    清崡縣城的偏僻院落。

    顧衍盛算著日子,距離東宮來人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只不過江西一案的證據并不在他這里,而是被他秘密安放在了另一個人手中。

    此人已在趕來的路上了。

    他正想著,秋鷹從外快步進來,壓著聲音說了一句。

    “爺,有楊大人的消息了,楊大人就要到清崡了!”

    作者有話說:

    晚安,明晚9點見~

    第39章 [二合一]

    鼓安坊,譚家書房。

    譚廷看著信思緒飄飛。

    那楊木洪是個同進士出身的官員,他自命清高地認為自己能中那二甲進士,不想進士是中了,卻是三甲的同進士。

    給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

    同進士在進士里低人一等,這楊木洪便十分難受地只能在州同知的官銜上一直混著,直到鳳水的老知州告老還鄉,他才做了這臨時的鳳水州的堂官。

    待他父親譚朝寬接了臨時的調令去了那鳳水,這楊木洪便落回了原處。

    那人心里深恨自己沒有考中進士,而他那年的進士恰多為世族,更巧的是,譚廷父親譚朝寬便是楊木洪同年的進士。

    譚朝寬官路亨通,楊木洪卻只能做個小小同知,如何不心生嫉恨?

    他不去想著拯救那些被鼠疫禍害的百姓,反而暗地里傳播謠言。

    那些庶族百姓都以為他是寒門出身的官員,不會為庶族寒門的利益著想,一時間都信了他。

    彼時,好不容易被譚朝寬壓下的疫病再次爆發,若不是以周邊衛所官軍壓制,這場疫病只怕要鬧出鳳水一州。

    正因如此,譚朝寬勞累過度。

    待他也染了病,便一病不起了

    譚廷趕去鳳水的時候已經晚了。

    而這楊木洪,雖然譚朝寬的死與他有莫大的關系,但再如何譚朝寬都是因為勞累過度,得了鼠疫病死的。

    那楊木洪在譚朝寬的喪事時候,還來了一回清崡譚家,卻被譚家人亂棍打了出去。

    不知他是甚至自己罪孽深重又或是害了怕,在清崡徘徊了三日,才離開了。

    此人之后辭了官,去了何處譚廷無意知曉,若非是父親留有手書,不要他因為這樣的意外恨與旁人,譚廷不知自己彼時會對那楊木洪如何

    父親雖不許他因此心生憤恨,可父親那般英年早逝,譚廷一直不肯相信只是一個楊木洪造成的巧合。

    楊木洪的罪責不能推卸,但吏部當時選官調任,怎么恰好就選到了父親身上。

    要知道這樣危險的差事,朝廷也會考量世家的穩定,不會將這般險差隨意安到擔著重任的族長、宗子身上。

    他到了京城便一直留意此事,因譚家在吏部沒有重要官員,這才托到了李程允處。

    李程允替他查了一番來龍去脈,同之前譚氏得到的消息并沒有太多出入。

    那么,吏部那次對他父親的調任,也是無奈下的巧合了么

    譚廷將信收了起來,從一個紫檀匣子里取出了一個羊脂白玉的蓮花鎮紙。

    是父親生前最喜的物件,竟在拿在手中把玩,那羊脂玉溫潤滑膩,譚廷放在手中不由就回到了從前在父親身邊的日子。

    那時,譚建才剛啟蒙,就透出一副頑劣之態,每每練幾個大字便要歇上大半晌,偷偷摸摸地在荷包里揣些玩意耍玩,一堂課最多聽半堂,字都寫不成樣。

    宗家子弟不比尋常族人,譚廷見弟弟這般一心只想著玩,便生氣訓斥他,罰他在墻邊站立。

    譚建可憐巴巴地請他不要生氣,他便只問他能不能把課聽好、字寫好,誰想那不中用的弟弟竟然還不敢一口應下。

    譚廷見他還不改正,越發生氣,倒是父親聽說了,將他叫了過去。

    “我兒為何如此生氣?”

    譚廷板著臉回,“父親有所不知,弟弟著實頑劣不上進!

    父親聽了便笑了一聲,“建哥兒才剛啟蒙,貪玩也是有的,待他大了就好了!

    那時譚廷便覺得,不中用的弟弟等年歲長了也未必能好。

    可父親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樣,招他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便是建哥兒到大了也這般貪玩,我兒也不必生氣,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似你一般律己,建哥兒也好,族人也罷,做一族宗子,最要緊的事有三樁!

    譚廷在父親的言語里抬起頭來,聽見父親說了那三樁最緊要的事。

    “身正、目遠、心寬!

    彼時,譚廷將這三詞六字記在了腦海里,他曉得這是緊要的三樁事,可要說融于心間,年歲還太小。

    他還是因為不中用的弟弟而生氣。

    父親最懂他的心思,倒是也沒再勸他,只是暗暗琢磨著低聲說了一句。

    “看來得給你定一位,貞柔溫淑又細膩通透的姑娘為妻了!

    譚廷陷在了舊憶里。

    父親確實給他定了一位貞柔溫淑又細膩通透的姑娘為妻。

    譚廷念及妻子,禁不住柔和下了眸色。

    但不中用的弟弟也確實如五歲啟蒙的時候一樣,至今仍是頑劣不上進。

    想到這,譚廷柔和的眸色又冰了一冰。

    可他父親這樣溫潤如玉的君子,如何就因為楊木洪那樣的小人,早早結束了一生呢?

    譚廷神情暗淡下來,默然良久。

    *

    這兩日,喬荇發現夫人皺眉出神的次數越發多了。

    可她去問夫人怎么了,夫人卻又回了神似得,道無事,然后短暫地恢復如常。

    可喬荇跟隨項宜這么多年,怎么能不察覺異常?

    夫人好像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間,她并不曉得

    只是夫人不說,喬荇亦猜不透。

    倒是項宜算著時日,準備給大哥送些藥去。

    之前都是她帶著喬荇避人耳目過去,眼下那位大爺知道了,便不能再如此行事。

    項宜暫時壓下心中不安的思緒,讓正吉替她同那位大爺說了一聲,她要去一趟大哥藏身的院子。

    正吉從外院書房回來的時候,蕭觀也到了。

    蕭觀同她行禮,“大爺不便陪夫人過去,由小人隨侍夫人左右,保夫人萬全!

    蕭觀是譚廷近身的護衛長。

    項宜猜到那位大爺自己不便出面,會派親隨同去,但直接指派了蕭觀,只能說又讓項宜訝然嘆了口氣

    顧衍盛的傷好了許多,但東宮來接應的人也晚了一些。

    從京城離開之前,他料想過此行不會順利,但耽擱這么許久也是他確實沒能猜到的。

    眼下他倒是不用項宜再替他換藥,但看她神色似有些疲憊,不由地問了她一句。

    “是不是譚家大爺責怪與你?”

    項宜連忙搖了頭,“大哥不用擔心,沒有這樣的事。”

    顧衍盛想到之前譚廷看她的神情,又見她臉上沒有說謊之態,看來那位譚家大爺確實沒有苛責于她。

    從前他對那世家宗子譚廷,既不認識,也無意結識。倒是在這般情形下有了交集。

    只是那譚家宗子以君子之風相待,他亦不可能小人做派。

    他陷于這般境地,只有脫困之后,才有可能說些什么,而如今,他見項宜并無同他過多提及之意,便一貫淺笑著錯開了話題。

    “宜珍可了解清崡一帶的地形?”

    他說著,讓秋鷹拿了一張圖來,鋪于項宜眼前。

    “此圖是我來之前著人繪制,可惜此圖甚略,有些緊要的細處未能繪出,十分不便!

    項宜一聽便明白過來,“大哥想要一張細致的清崡輿圖?”

    她說著,眼眸亮了幾分,“是東宮接應的人要來了么?還是大哥之前說的另外持有證據的人?”

    她如此聰慧,顧衍盛瞧著她的樣子,一雙桃花眼含了笑。

    他點頭道是,與她輕聲解釋了一下。

    東宮接應的人被阻撓耽擱了許多時日,而從另一路來此的他們一行的人,亦因為東躲西藏而耽擱。

    兩邊俱碰在一起,反而湊上了同樣的時日。

    “我先接應楊同知,再等候東宮輔臣,興許不日便要離開了。”

    項宜不甚清楚他說得楊同知是誰,但聽到義兄不日即將離開,心下竟有些不舍。

    只是她又想到了那位大爺那日在河邊馬上說的話。

    他說要帶她去京城

    項宜心底的不安又翻出些許,但很快又被她暫時壓了下來。

    她將這張簡略的輿圖收了下來,“清崡的地形我甚是熟悉,明日便給大哥送一幅詳盡的來!

    顧衍盛聽了,笑著跟她到了聲謝,目光落在她眼下的些許青,輕聲說了一句。

    “宜珍,世道如洪,變化甚快,你此時困擾,約莫兩三月后就已變化了光景!

    此番他若能順利回京,朝野如何能毫無變化?

    這話點了項宜一下。

    只是不過她倒是想起了道家那句“禍福無門,惟人自召”,難道大哥真成了道士,心中也有了道念。

    她眼睛微眨著打量了義兄一眼。

    顧衍盛見她這般模樣,暗暗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著拱手道了一句。

    “福生無量天尊!

    話音落地,項宜一愣,旋即抿嘴笑了起來。

    她笑的時候,唇角完全翹了起來,卻笑不露齒,溫婉如風。

    顧衍盛沒有再更多言語,眸色越發柔和如絲帕一般,輕緩飄落在項宜臉上許久。

    *

    譚家。

    譚家大爺自妻子離開便在院中沉著臉站了多時,算著他的妻子該回來了,這步子就踱到了門前。

    沒想到沒有迎到妻子,卻見到了陳馥有。

    陳馥有還以為譚家大爺來迎接自己,不勝喜悅。

    譚廷只好不情不愿地請他進了書房。

    “陳大人此來何事?”

    陳馥有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只不過這次沒什么要譚廷幫襯的,只是跟他提了個醒。

    他先道,“那道人頗有些妖術,竟在清崡藏身這許多時候。”

    說著,看了譚家大爺一眼,恰看到譚家大爺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眉頭淺皺。

    “確有些妖術”

    以至于他的妻到現在還沒回家。

    陳馥有不知他怎么想,只看譚家大爺這神色,也不像會包庇道人藏身的意思。

    至于道人緣何一直找不到,他也想不通。

    但這不耽誤他過來特特提醒一聲。

    “那道人藏在清崡不說,竟還準備接應同黨也藏身與此等待接應,譚大人猜那同黨是誰?”

    譚廷思緒還在顧道士的妖術上,只隨口問了一句,“何人?”

    “是從前的鳳水同知,那楊木洪!

    話音落地,譚廷的神思陡然收了回來,眉間川字落定。

    陳馥有見話說到了,便也沒再多言。

    這楊木洪與譚家的事,旁人或許不知,他來之前卻是被特特告知了的。

    就算譚家有人包庇東宮道士,這楊木洪,他們怎么都不可能再包庇了吧?

    不說旁的,就說這位譚宗子,第一個不允許。

    *

    項宜來回并未有很長的時間,甚至蕭觀還想了想萬一夫人耽擱太久,自己過多久提醒一次這種問題,就見夫人已經利落地出了門來。

    蕭觀大松了口氣,護著項宜回了譚家。

    項宜回了正院,先將幾個來回稟的事聽了吩咐了,然后回了房中將輿圖鋪開。

    那圖甚是簡略,一些步行甚至騎馬可過的小路也未在其中。

    她曉得義兄藏身小院安穩,但只要動身去接應那楊同知,或者準備離開登上東宮來船,便會無端生險。

    而熟知地形,便能替他消去許多險況。

    項宜不敢懈怠,仔仔細細地替他補全那張輿圖。

    譚廷回來的時候,見妻子沒有在窗下做針線,也沒有案邊做篆刻,卻在補輿圖,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她畫的認真,先在一旁的草紙上細細勾畫一遍,再仔細謄在畫卷上,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譚廷悶悶地坐在了一旁,端看妻子什么時候能發現自己,可她根本沒有察覺房中進了人,直到春筍上了茶又來續了水,她才陡然發現了他。

    “大爺什么時候來了?”

    譚廷垂著眸飲茶,嗓音悶悶,“不久!

    三刻鐘而已。

    他余光悄然看了她一眼,她卻只信以為真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譚廷抿著嘴不想說話了。

    項宜倒是坦然地繼續畫圖。

    她這般坦然,譚廷反而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他自己說了的,不會插手那顧道士的事情的,現在妻子替顧道士作畫,他還能攔著不成?

    可她替他做新衣,都沒似畫圖這般全心全意

    好在清崡不大,她晚間用過飯回來又做了一個時辰,總算是做完了。

    那般低頭做畫極其費神,譚廷見她一直揉著眼睛,心下越發悶悶。

    之前她為他做衣裳,他都叫她慢些不著急,晚間也不要挑燈,仔細眼睛。

    那顧道士倒好

    只是她似乎毫無察覺,還同他道,明日再去一趟將圖送過去。

    譚廷薄唇抿了一晚上了,聽到這話不得不開了口。

    “宜珍怎么忘了,明日應了弟妹要去騎馬的!

    有嗎?

    項宜怎么想不起來了?

    但天色太晚,她也不便打發人去夏英軒問。

    只有那位大爺說了一句。

    “明日讓蕭觀送去便是,別誤了同弟妹騎馬。”

    項宜想了想,想到蕭觀素來穩重妥帖,而自己也不便總是過去,也就應了。

    譚廷暗暗瞧著妻子,趁著妻子沒留意,將正吉招了過來,讓他明天一早便去夏英軒,讓二夫人來請夫人去馬場騎馬。

    “嗯,一定要早!

    *

    騎馬這種事情,沒有楊蓁不答應的時候,哪怕她昨晚吹了風,今日精神不振,也換了衣裳一早來請項宜。

    項宜沒有察覺什么,同楊蓁和譚蓉到了馬場。

    譚建仍舊是課業繁重的一天,把她們送到就戀戀不舍地走了。

    但楊蓁今日著實沒什么精神,帶著譚蓉騎了一陣就疲累地坐在一旁。

    項宜見狀道算了,“今日就回去歇了吧。”

    楊蓁連道不行,“大嫂和小妹好不容易熟悉一些,歇兩日該忘了!

    她又打起精神,讓譚蓉在馬場走圈,帶著項宜在周遭小跑。

    項宜見她這騎馬師傅著實兢兢業業,都不便推辭了。

    只是楊蓁同項宜剛出了馬場,就連著打了三個噴嚏,眼淚鼻涕都流了下來。

    “哎呀!”楊蓁連忙用手絹捂了。

    項宜這下可不敢再鬧騰了,“受寒了不得,咱們快回去吧!

    楊蓁也猶豫起來。

    誰想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奔來,說話的工夫,譚建竟就騎馬到了她們身旁。

    在他身后不遠處,竟就是那位大爺。

    譚建今日苦著臉回了府,遇到大哥還以為又要被問及課業,正縮頭縮腦地想從另一條路溜走,不想大哥叫住了他,皺著眉頭看了他半晌,道了一句。

    “罷了,今日歇了吧!

    譚建簡直是飛到了馬場,沒想到大哥也來了。

    當下見楊蓁連聲噴嚏,便要帶著她去避風處先喝些姜湯暖暖身子,然后見項宜也要走,突然目光掃到了自家大哥身上,登時腦袋似開光一樣地了悟。

    “大嫂就別去了,恰好大哥在此,就讓大哥帶著大嫂跑馬吧。”

    項宜還沒反應過來,男人便騎著馬到了她旁邊。

    項宜驀然想起上一次,與他同乘一馬時的情形,她正欲推脫,他卻先開了口。

    “往前走一走吧。”

    他沒有與她同乘的意思,只是打馬小跑上前,項宜小小松了口氣。

    但見著楊蓁譚建他們已經離去了,她便只能小心駕馬跟上了男人。

    兩人雖然一起在曠野上騎馬,可卻一前一后,譚廷無奈只能停下來等她,半晌,項宜才駕馬緩步上前。

    兩人你不開口我也不開口,最后還是譚廷道了一句。

    “宜珍騎馬確有進益!

    才學了兩次便能控著馬兒慢吞吞地不走上前。

    “多謝大爺夸贊!表椧舜诡^撫了撫馬兒濃密順滑的鬃毛。

    譚廷見她這般,悶聲又說了一句。

    “剛學會騎馬,并不能在夜間、林中或者河畔跑馬,免得失蹄。”

    說到這頓了一下,“最好有人相陪!

    他說了,項宜便應下,繼續垂頭扶著馬兒,喂了幾根草料。

    夫妻兩人又不說話了,倒是在田間遇到了年節回了趟老家的林府幕僚秦焦。

    秦焦遠遠瞧見似是大爺,連忙上前,再見大爺身邊跟著的不是小廝正吉,反而只有夫人項氏,大吃一驚。

    他臉上的驚訝都快掩飾不住了,淺淺同譚廷行禮問安,便離了去。

    駕馬走了還止不住回頭去看。

    這是大爺在帶著夫人跑馬?

    總不會開春要帶夫人進京吧?

    他年節里回了趟家,怎就如此了?

    只是這也就罷了,關鍵是京城林大夫人那邊,前日傳了信。

    林大夫人的意思,道有兩位世家的姑娘也要北上進京,準備請大爺沿路與那兩位姑娘同行

    秦焦不由想到自己之前給大夫人傳去的錯誤消息。

    林大夫人不喜項氏,只看讓大爺同兩位世家出身的姑娘一起進京,便是有旁的打算了。

    可大爺若是要帶項氏一起呢?

    秦焦一陣眩暈,只覺要出大麻煩了

    田間。

    夫妻二人誰都沒說話地,安靜走了好一陣。

    天總算有了暖意,嘰嘰喳喳的鳥鳴都多了起來,低頭上也有了小兒耍玩。

    田間一派祥和。

    然而就在這祥和之中,遠處忽然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田間的小孩都被這陣馬蹄聲嚇到了,有大人連忙跑過來招呼他們,“不要在那玩了!快都回家去!快去!”

    小孩子們一瞬間都急慌跑沒了影,嘰嘰喳喳的鳥鳴也消失了去。

    譚廷打馬向前上了坡,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來回搜尋的官差和陳馥有的人。

    看來他們是發現什么蹤跡了。

    他立時想到了什么,轉身看了一眼妻子,本不想讓項宜知曉,不想妻子竟然也駕著馬上了坡,同樣看到了遠處的人。

    比起譚廷不欲插手,項宜的神色卻一下緊了起來。

    她下意識想到陳馥有等人會不會發現了大哥。

    但她出門之前,讓蕭觀去送了輿圖,蕭觀還來回復圖已送到。

    看來義兄還在那里,那么他們此事是發現了誰人的蹤跡?

    那楊同知?

    項宜下意識就促馬向前走了幾步。

    譚廷見她竟向前而去,打馬上前攔了她。

    “宜珍不要管此事!

    項宜轉頭看了他一眼。

    譚廷直接道,“他們抓的非是令兄,而是另外一人!

    項宜猜到了。

    但楊同知一樣重要,因為此人手上可是有江西舞弊案的證據。

    那可是關系著庶族翻身的證據!

    項宜忍不住便同身邊的男人道。

    “大爺還是先回去吧!

    庶族的事情,庶族的人不能作壁上觀,但是沒得讓譚家大爺這等世族宗子扯進來的道理。

    然而項宜說完,男人卻越發上前擋住了她的馬。

    譚廷眉頭壓了下來,見她當真要插手,忍不住急言開了口。

    “宜珍約莫不是那人是什么人。他未必就真的替庶族著想,而是那好不容易走通了科舉之路,卻心思不在百姓身上的小人。

    “莫要以為這樣的人有什么難處或者悔過,不過是一心只有一己私欲罷了,再不值得同情!”

    他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音一落,周遭靜了一下,只有遠處官兵搜人的聲音哄哄傳來。

    項宜抬頭看住了男人,又在下一息,默然輕笑了一聲。

    譚家大爺這番話里描述的,到底是那個楊同知,還是她父親項直淵呢?

    而此刻的譚廷,也突然在她淺淡的笑意里,意識到了什么。

    周遭陷入死寂,他愣在了那里。

    作者有話說:

    完了,芭比Q了,完了

    *

    晚安,日常晚9點更新~

    第40章

    前面的村莊官兵搜查的聲音哄哄亂響,不遠處的田間坡上,陷入了死寂之中。

    譚廷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立時便覺得不對了,只是看向妻子唇邊淡淡的笑意,心頭刺撓了一下。

    “宜珍我”

    他想說他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在妻子慢慢垂下來的眼眸里,不知怎么就沒說出來。

    畢竟,他能說她是想多了嗎?

    他方才說得每一個字,都同他岳父項直淵所為,撇不清關系,不是嗎?

    譚廷不欲越描越黑,一時間沒有再開口。

    項宜卻在前面越發急切的搜捕聲中,翻身下了馬。

    她垂頭給譚廷行了一禮。

    “大爺不必阻攔了,庶族的事情與大爺無關,大爺先回家去吧!

    項宜說完,抬腳便準備離開。

    譚廷只見她連譚家的馬都不欲再騎,就這么準備離去,心下一緊,亦翻身下了馬。

    項宜剛向前走了一步,便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禁不住轉頭向他看去,不明白他這般又是準備如何?

    她沒有準備讓他出手的意思,但她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想她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了。

    但她看過去,男人還是握著她的手腕,沒有一點松開的意思。

    項宜皺起了眉來。

    田間地頭的風吹在兩人之間,日頭被一塊厚重的云層遮住,風冷而冽。

    譚廷知道若是就這么讓她離開,他就真的說不清了,可是楊木洪那樣的小人,又怎么值得他們去救

    他一時間沒有松開項宜,兩人就這么在冷冽的風里僵持了一瞬。

    恰在這個時候,遠處搜捕的鬧聲漸停了下來,隱隱約約傳來官兵回稟的聲音。

    “回千戶,各處搜查都沒有可疑之人!

    各處都沒有搜查到可疑之人嗎?

    項宜心下一跳。

    譚廷在那回稟的聲音里莫名地略松了一氣。

    他看向手心里緊攥著的妻子,見她緊皺的眉頭落了幾分,但她卻在感受到他看來的目光時,再次轉過了頭去。

    兩人之間又靜了下來。

    反倒是在附近搜查的陳馥有發現了夫妻二人,訝然打馬上了前來。

    陳馥有走近,項宜便不欲再同那位大爺糾纏,手腕急忙掙了一下。

    她一掙,譚廷只能松開了她。

    下一息,她便向一旁退開了去,與他之間撇開了足足一大步的距離。

    譚廷看著心下刺得難受,但陳馥有上了前來,他們再不便當著此人有許多言語。

    陳馥有飛快地打量了兩人一眼,見兩人沒有帶下人,只這么一人牽著一匹馬在此處,便明白過來。

    “譚大人和夫人當真有雅興,天一暖便出來跑馬了?”

    項宜跟他見了禮。

    譚廷自然不會否認陳馥有的說法,只是余光在妻子身上落了落。

    原本,他們確實是趁著天暖出來跑馬的

    譚廷只佯裝無意地同陳馥有點了點頭,問了他一個問題。

    “陳大人在此行公事?不知可抓到了人?”

    陳馥有之前是給譚廷透過信,暗示了他莫要插手的,當下倒也沒什么避諱。

    他搖頭,“可惜讓那姓楊的跑了!

    這話一出,譚廷就見到妻子松了口氣似得,眼睛緩閉了一下。

    他亦松了口氣。

    若是此番陳馥有當真抓到了那楊木洪,他真不知道該如何了。

    既然暫時相安,譚廷再沒了旁的言語。

    陳馥有準備繼續去抓人,只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譚家宗子的夫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著意看了項宜一眼。

    譚家宗子譚廷未成親之時,就因父親早逝而坐上了宗子之位。

    他年輕有為,連四大家族都十分看重,程、李兩族的宗家,更有將嫡女嫁給他的意思,更不要說其他各世家了。

    可譚廷竟然履那舊日婚約,娶了項直淵的女兒。

    而且,此女還是自己拿著婚書上門的。

    陳馥有只聽人言,還以為是那等潑辣又無知的婦人,沒想到今日一見令他著實一驚。

    女子容貌昳麗,淡雅知禮,舉手投足大家風范,瞧著與譚廷竟十分般配

    不過世庶有別,便是再般配的夫妻又如何?

    從前也就罷了,日后,譚項兩人不可能長久

    陳馥有的思緒一閃而過,便辭了兩人離了去,

    他如何作想,兩人并不曉得,反倒是他走了,譚廷低頭看向妻子,低聲道了一句。

    “他們沒有抓到人。我們回家吧,好不好?”

    項宜默然,沉默地走到了馬旁,翻身上了馬,往譚府的方向去了。

    這次換她在前,譚廷跟在她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到了府里。

    項宜自然是要返回正院的,但是那位譚家大爺沒有去外書房,竟也跟著她想正院走去。

    項宜垂著眸子不言語,恰在此時,楊蓁他們也剛好回了府。

    楊蓁當著地受了寒,手腳都有些發涼了。

    譚建擔心與她,著急的不行。

    倒是楊蓁無所謂,“這怕什么?誰還沒有個吹了風的時候,喝兩碗姜湯就好了,你問大嫂是不是?”

    譚建趕緊過來詢問項宜,“大嫂看要不要請大夫?”

    “要的!表椧瞬]什么猶豫,當即就讓人去請大夫過來問診。

    然后道了一句,“我隨你們一同去夏英軒吧。”

    說完,徑直同譚建楊蓁一道走了。

    譚廷只看著她遠去,但到底是弟妹生病,他怎好跟去?只能看著妻子就這么離開了

    晚間,趙氏照舊叫了眾人秋照苑一道吃飯。

    譚廷早早過去了,旁人都還沒到,趙氏見他當先來了,還有些驚訝。

    譚廷默然,向外看了幾眼,夏英軒還沒來人,譚蓉到了。

    譚蓉同大哥自然沒什么可說,倒是趙氏叫了譚廷,同他商議了幾句譚蓉的婚事。

    照理說,譚蓉是譚氏宗家唯一的姑娘,便是嫁給哪一世家做宗婦也是有的。

    但做過宗婦的趙氏只想讓女兒找個妥帖的男人,過省心的日子。

    譚廷并無什么異議,妹妹不必聯姻,能過順心的日子也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眼下趙氏要定什么人還沒想好,便尋來譚廷參謀,譚廷倒是覺得可以看看妹妹自己的意思。

    若她喜歡,總是好的,若是夫妻之間心有隔閡,日子總要過得艱難

    他簡單同趙氏說了自己的意思,便回了廳里,又往外看了幾眼,才見夏英軒來了人。

    楊蓁病了,譚建留下來照顧她,只有項宜自己來了。

    她進了院子便看到了他,但卻沒有急著走到廳里,只站在門廊下吩咐擺飯的事宜。

    在秋照苑,譚廷自然不便多說什么,見她吩咐好了才緩步進了廳,給趙氏請安,同他行禮,坐在譚蓉身邊問了譚蓉幾句話。

    她眸色又恢復了慣常的平和,行事也沒有帶著一絲情緒。

    只是譚廷悄然看著妻子,心里一陣一陣地難捱。

    譚建楊蓁兩人沒來,廳里吃飯都冷清了許多。

    項宜一貫安靜,譚廷亦不便開口,譚蓉在走神,只有趙氏給身邊的吳嬤嬤使了個眼色。

    吳嬤嬤給項宜盛的粥水便沒有從眾人的湯盅里來,而是另一只特殊的燉盅。

    這區別于眾人的粥水一上來,除了走神的譚蓉,項宜和譚廷都發現了。

    吳嬤嬤也沒有解釋,只是笑了笑讓項宜嘗嘗。

    “是老夫人給夫人補身子的!

    項宜雖然身子纖瘦了些,但素來不怎么請大夫看病,趙氏無緣無故地能給她補什么呢?

    項宜瞬間明白趙氏的心思,輕聲道謝。

    只是譚廷卻眸中添了一抹郁色。

    姨母想讓宜珍懷孕留下,可他卻想帶她進京。

    若是她有了身孕,路途舟車勞頓就不便再隨他進京了。

    而她,約莫也沒那么想與他早早有子嗣吧

    譚廷心下落得厲害,正想尋個借口讓她不必喝這碗助孕的藥膳。

    可他還沒想好說辭,就見妻子似乎一絲猶豫都沒有地,就將那粥水用了。

    譚廷怔住,可她臉上還是無有什么情緒,繼續照應著眾人用飯。

    一切的情形與往日再沒有任何不同。

    可譚廷卻在這相同之中,一顆心直往下落。

    他想了想,準備晚間與她好生說一說,只是晚上楊蓁發了燒,她從秋照苑吃過飯直接就去了夏英軒。

    譚廷將她一路送到夏英軒門前,見她頭也不回地就進了夏英軒里,只好暫時回了外院書房

    好在楊蓁素來身子結實,燒了兩刻鐘就緩了過來。

    項宜見她沒什么大事了,這才回了正院。

    正院里安靜得似被夜的幕布團團包裹,沒有什么聲音,只有夜風吹著庭院里的一株淺淺冒了青的迎春。

    那位大爺不在。

    項宜想如往日一般,在書案前坐了下來,拿出沒做完的小章,繼續做事。

    可今日不知怎么,刻刀拿在手里,卻忘了該向何處下刀。

    白日在田間坡上譚廷的話,驀然就出現在她耳中——

    “宜珍約莫不是那人是什么人。他未必就真的替庶族著想,而是那好不容易走通了科舉之路,卻心思不在百姓身上的小人。

    “莫要以為這樣的人有什么難處或者悔過,不過是一心只有一己私欲罷了,再不值得同情!”

    那言語響在耳邊,項宜閉起了眼睛。

    只是這時,外面一陣腳步聲走動,秋照苑來了人。

    吳嬤嬤奉趙氏的命來了。

    藥膳雖好,可若是大爺和夫人慢吞吞無有動靜,這藥膳又有什么用?

    今日不是逢五的日子,但趙氏卻讓吳嬤嬤給正院送了一塊香來。

    吳嬤嬤笑著叫了項宜,“夫人今晚便點起來吧!

    項宜安安靜靜地看著那香料,答應了下來

    譚廷晚間回來的時候,便聞到了房中更換了的香氣。

    她素來只是在睡前用清淡的安神香的,但今次更換的香氣濃重了幾分,暗含著些愉悅一般。

    譚廷不知這是何香,但見妻子換了香,還以為她亦換了情緒,心下不由隨之一緩。

    不等她上前來,他便先換了衣裳。

    時候已經不早了,項宜見他這般,就喚了人倒了水洗漱。

    兩人早早洗了漱,項宜便吹熄了燈火。

    暗含愉悅的熏香在寂靜的房中悄然飄蕩。

    譚廷見妻子盞盞燈吹熄,徑直入了帳中。

    他想這般也好,此處再沒了旁人,他們也該好生說說話了。

    新換的熏香氣息漫進了帳中。

    項宜只著了薄薄中衣。

    趙氏的意思她再明白不過了,吳嬤嬤走之前,甚至吩咐了下面的人把水都燒起來。

    項宜垂頭理了理錦被。

    譚廷并不曉得吳嬤嬤來的事情,只看著妻子安安靜靜坐在帳中,他亦進了來。

    只是他剛進來,就察覺帳中氣息停滯了一下。

    下一息,妻子默然解開了衣帶。

    輕薄的衣衫自她肩頭滑落下來,她纖細的脖頸下,細瘦白皙的肩頭暴露在了清冷的空氣中。

    帳中的氣息凝滯得驚人。

    譚廷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心下陡然一慌,譚廷急急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裳。

    “宜珍別這樣……”

    項宜抬起頭來。

    譚廷在她的目光中心下像被誰攥住,倏然一痛。

    他怔住了,口中苦澀遍布。

    “你不要這樣……我們先好好說說話,行不行?”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事,只有一小更哈~我明天給大家發紅包~

    明天的新章節留言前50名有小紅包,記得早點來哈~

    晚安,日常晚9點更新~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无码免费视频|色天使色妺姝在线视频|国产一级黄|777婷婷|成在线人=av免费无码高潮喷水|无码精品久久久久久人妻中字 | 国产免费啪啪|亚洲=aV=aV天堂=av在线精品一区二区|超碰97在线免费观看|亚洲看片wwwwf5con|97黑人性色浪潮91久久|殴美一级片 | 日韩一级片网站|#NAME?|国产在线可以看麻豆|亚洲高清免费视频|中文字幕内射无码制服剧情|伊人色综合九久久天天蜜桃 | 最新中文乱码字字幕在线|亚洲色无码中文字幕|久久久精品免费网站|高潮毛片无遮挡高清视频播放|欧美黄色一级带|国产操女人 | 精品国产午夜福利精品推荐|无收费看污网站|蜜臀久久精品|九九热99视频|欧美激情777|国内=a级毛片免费观看v | 午夜老司机免费视频|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a片|奇米影视7777|八戒理论片午影院无码爱恋|国产91视频免费看|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不卡 | 免费一区二区|在线看你懂得|国产高清在线喷奶水|国产精品国产精品国产专区不片|亚洲精品久久无码=av片动漫网站|亚洲精品9999久久久久 | 男人视频在线观看|青青青草国产|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无码性色|91深夜|国产chinese精品露脸|日日日日做夜夜夜夜做无码 | 亚洲精品无码成人=a片|国产美女口爆吞精普通话|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专播i12|91精品国产一区自在线拍|日韩特级|成人在线免费观看小视频 | 91精品福利视频|午夜激情国产|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琪琪|国产=aV无码专区国产乱码|一级片日本|久久久国产成人一区二区三区 | 欧美成人性生活片|在线不卡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伦理影院|欧洲LV尺码大精品久久久|中文字幕无码=a片久久|最新中文字幕一区 | 精选久久久|#NAME?|亚洲日本香蕉视频观看视频|钻石午夜影院|中文字幕第23页在线|成人午夜免费看 | 男人操女人免费视频网站|粉嫩大学生无套内射无码卡视频|国产片人综合亚洲区|成年美女黄网站色大片免费看老狼|99色爱|在线免费观看亚洲视频 | 久久福利精品|亚洲日韩精品=aV无码麻豆|粗大挺进尤物人妻中文字幕|成人不卡一区二区|九九爱爱视频|#NAME? | 夫妻性生活黄色一级片|奇米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一级毛片啪啪|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在线|国产精选大秀一区二区|高潮影院 | 一级国产性感片|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网站上|日韩欧美亚洲天堂|亚洲无码在线观看色网视频|亚洲国产午夜精品理论片|天天干伊人 | 国产亚洲精=a=a在线看|玖玖在线观看视频|国产免费内射又粗又爽密桃视频|久久99精品国产麻豆蜜芽|人妻无码一区二区视频|久久99精品久久水蜜桃 | 青娱乐极品视觉盛宴=av|国产成人=av无码片在线观看|国产网站入口|国产一区二区=av|星空天美mv视频大全免费观看|曰韩一级片 |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亚洲精品网站在线观看|国产精品美女久久福利网站|久久xxxx|亚洲精品精品|国产激情99|国产高清无码日韩一区 | 荡乳欲妇在线观看|小次郎=av收藏家|国产亚洲日韩在线=a不卡|亚洲天堂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福利在线播放|国产成人无码=a片免费 | 1000部禁又爽又黄的禁片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免费视频|国产精国产精品|中文字幕人妻系列人妻有码|在线日韩免费|男女wwww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 日韩性精品|一级黄色视|www.日本在线视频|鲁一鲁亚洲无线码|凸输偷窥xxxx自由免费视频|97人妻人人揉人人躁人人 | 18岁成人毛片|农村少妇kkkk7777|自拍偷拍国产|老妇女性较大毛片|成人在线日本|ig=ao激情视频 | 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区一|高潮视频免费|欧美一级大胆视频|超碰在线97免费|国产福利合集|7777精品伊久久久大香线蕉语言 | 亚洲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涩涩资源中文字幕久久婷婷爱|少妇精品无码一区二区三区|69激情网|影音先锋每日=aV色资源站|chin=a中国人妻video | 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综合网站|c=aopeng人人|蜜桃婷婷|国产高潮抽搐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亚洲专区|第四色中文综合网 | 亚洲高清炮|99国精产品灬源码1688钻|人与拘一级=a毛片|精品无人区麻豆乱码久久久|国产精品色视频xxx|国产日产成人免费观看软件 | 国产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狠狠插综合网|把女人弄爽特黄=a大片3人|国产精品99久久久久久人免费|永夜星河免费在线观看|日日做=a爰片久久毛片=a片英语 | j=ap=anese护士高潮|12裸体自慰免费观看网站|免费=a一毛片|欧美人禽zozo动人物杂交|h动漫在线女生向在线精品|狠狠躁夜夜躁人人爽天天2020 | 91在线官网|亚洲日韩乱码中文无码蜜桃|仙武帝尊700集在线观看|99热精品首页|99九九精品视频|日韩超碰 | 99精品国产三级在线观看|日本阿v免费观看视频|#NAME?|欧美综合激情网|欧美激情=a=a|国产成人福利 | 91在线在线观看|超碰97在线人人|精品粉嫩BBWBBZBBW|成人深夜小视频|午夜爱爱影院|日日干日日操日日射 | #NAME?|国产欧美精品久久久|欧产日产国产水蜜桃|亚色国产|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毛片搜|久操久操 | 美女=aV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国产精品免费不卡|少妇的BBBB爽爽爽自慰|中文字幕乱码久久午夜不卡|天天做日日做天天爽视频免费 | 国产精品视频专区|国产在线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成人精品|国产不卡在线观看免费视频|蜜桃综合|欧美精品日韩一区 | 欧美性猛片=a=a=a=a=a=a=a做受|成年人网站91|997xx.亚洲第一区|中文在线最新版天堂|#NAME?|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 | 视频麻豆|91嫩草在线免费观看|久久国产午夜|黑人与日本少妇J=aP=aNESE|免费大片黄在线观看|91色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蜜臀|老熟妇性老熟妇性色|黄色一级片片|国产二区一区|极品少妇xxxxx|日日摸夜夜爽无码毛片精选 | 唯美清纯亚洲|最近的2019免费中文字幕|西西人体www大胆高清视频|成人超碰97|婷婷射吧|亚欧洲精品视频免费观看mv在线观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