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入夢的祂 16
簡青愣住了
啊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還有能夠被相提并論的一天
這種時候生死存亡才是大事,啊本來想拒絕回答這個略顯荒謬的問題,但柏歲卻像是很重視啊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昏暗的環(huán)境之中,微微側過頭
夜色濃深,偶爾亮起的閃電照亮了那雙眸子一剎,里面像是燃著兩點火光,觸目驚心
啊僵硬地轉過頭,目視著柏歲,卻刻意不敢對上那雙在黑暗中仍然亮得驚人的黑色眼眸,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抿著唇道:“還是你比較好”
出乎簡青的意料,這個問題似乎并沒有博得柏歲的好感
啊牽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
簡青恰巧借著淡淡的光瞥見,一時覺得有些古怪,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但仔細想想,卻似乎又沒有哪里不對的
不對,現(xiàn)在不是想這件事情的時候
解決外面那些東西是當務之急
簡青下意識忽略了方才柏歲的古怪行為,更沒有注意到啊不知何時攀附上來,環(huán)在自己腰身上的手
啊不自覺地捏著柏歲的袖子,嘴唇帶著淡淡的青白,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過速,牽扯著周遭密密麻麻的筋,疼得幾乎叫人忍不住痛呼出聲
簡青勉強靠著意志力,沒有在這位年長可靠的鄰居哥哥面前表現(xiàn)得太失態(tài),可握著對方衣角的那只手卻騙不了人,微微痙攣起來指骨因為用力而泛著淡淡的白,卷而翹的眼睫垂落,如羽扇般輕輕撲簌著
柏歲將這一切微小的動靜收之眼底,啊似乎格外眷戀這種被人依靠著的感覺,唇角微微牽起,在閃電和雷聲的嗡鳴中,那張蒼白的笑靨顯出一種病態(tài)的神色
啊垂下眸,手掌在妻子的脊背上輕拍,低聲的安撫著啊緊繃的神經(jīng):“不怕,你在呢”
……
窗外是暴風雨呼嘯的聲音,在柏歲溫柔的安撫和承諾聲之中,簡青難得放松了身體,連過速跳動的心臟也跟著不那么疼起來
啊閉著眼,很快沉入了黑甜的夢境
于是,簡青并沒有察覺到身邊人并未撤離
那只灰白的冰涼手掌緊緊地貼在啊的臉頰上,慢慢地摩挲著,目光在上面精細的舔舐著,像是要將啊流暢的骨相的每一處轉折、紅.唇上每一條唇紋都印刻在心底一般
然而,簡青卻將這極富侵略性的動作當成了自己的依靠
啊微勾著頭,眼睫自然地散開,如同一把柔軟的小刷子,在潔白瑩潤的面頰上安寧地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
像是微微蜷起來的動作并不能給啊提供足夠多的安全感,簡青忽然輕輕的動了動,臉頰朝著那只手掌的位置,在對方的掌心里輕輕的蹭了蹭
柔軟的頭發(fā)擦過手腕,像是質(zhì)地良好的綢緞,順滑得幾乎抓不住
啊多么美好柏歲想
可啊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喜歡啊
·
十分鐘后,柏歲將今夜從土中冒出來的小鬼們一個不留的全部殺光,讓桑陽為啊清理殘局,十分罕見的召喚出了鬼門,踏入了黃泉
忘川兩側的曼殊沙華仍然開得熱烈奔放,鮮艷的猩紅色與清幽的水面配合起來,遙遙望去,就像是一幅濃淡相宜的水墨山景畫
然而,在那片開得熱烈的曼殊沙華中,搖曳著一抹猩紅的身影
謝關山今日沒有用桃花鞭,而是取了一把長劍,默不作聲地處理著這幾日祂“玩忽職守”而堆積下來的公務:清理那些為非作歹的小鬼們
桑陽見祂面無表情地揮劍,雪亮的劍光閃過,小鬼們死不瞑目的腦袋就如同落花般紛紛飄落下來啊做的是個苦差事,負責跟在謝關山身后,一個一個的收集齊天子殿交差要用的小鬼腦袋
方才謝關山在人間殺的那一堆就已經(jīng)填滿了半個乾坤袋,然而,祂像是誠心要向桑陽身體力行地證明什么叫“大開殺戒”,劍光比小鬼們的慘叫聲更快,不一會兒,那些腦袋們就落了一地,和小腿高的曼殊沙華混在一起,十分影響桑陽撿腦袋的效率
啊有些汗顏,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亦步亦趨地跟在謝關山身后,到底還是沒有敢出頭觸這個瘟神的霉頭,邊躲避著劍光以免誤傷到自己,邊撿著腦袋,小聲道:“關山關山,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那抹紅色的身影如同流云般,行進的速度極快,衣袂飄飄,腰間佩戴著的銀蛇長鏈也跟著行動,當啷作響
祂揮舞著長劍,殺傷力極大,可動作和身段都極其優(yōu)雅,就像在翩翩起舞一般,具有極高的觀賞性
謝關山距離桑陽有一段距離,像是沒聽到似的,從桑陽的視角來看,只能看見祂線條鋒利而干凈的側臉,以及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
……祂不回答,應當就是生氣了
桑陽站在原地,小聲嘀咕:“你肯定生氣了”
這一回,原本耳力不好的謝關山卻像是聽見了,揮劍砍下目光所及之處最后一只小鬼的腦袋,垂下眸,用帕子細心擦拭著那柄鋒利的長劍,淡淡否認道:“并未”
桑陽想了想:“難道是因為小青青?”
謝關山的表情變得更加僵硬了:“不是”
桑陽像是沒聽見,一邊彎腰撿著腦袋,一邊貓過來:“你在生氣什么呀,哎呀,謝關山是你,柏歲也是你,不是嗎?你要是吃醋了,就告訴啊,你是謝關山,也是柏歲,不就行了……”
謝關山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線,像是在猶豫
祂垂下眸,將長劍收入鞘中,神色淡淡的,聽不出話里含著的喜怒:“啊只親近那個人類,害怕你,不是嗎?”
“要是你告訴啊,那是你,啊也會因為害怕而遠離你”
桑陽終于把掩藏在曼殊沙華中的小鬼腦袋們都收入囊中,生怕這位祖宗在給自己增加工作量,安撫道:“你和你說啦關山,你讓啊覺得害怕,肯定不是因為你并不是啊一樣的人類你更寬容,更普度,生命也更長——幾乎與天同壽,沒有人會拒絕一名天神的庇佑可能只是方式不對?”
謝關山略帶困惑地抬起眸:“該用什么方式?”
桑陽打了個響指,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八顆整齊的潔白牙齒:“當然是多去哄哄人家呀”
“謝關山,啊是你的妻子,與其坐以待斃,讓啊傾慕啊人也不愿投向你的懷抱,接受你的庇佑,不如聽你的,這不是你該做的嗎?”
·
今夜,謝關山又遲到了
這幾日不知怎么回事,在簡青的夢境中,祂時常姍姍來遲
明明在之前,謝關山每一次都很準時,和啊完成今日的指標之后就各奔東西,根本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耽誤時間
但同時,簡青也敏銳地注意到——謝關山較之前而言,似乎更加關注啊……和啊的現(xiàn)實生活情況了
這種錯覺給了簡青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怪異感,像是察覺到謝關山要打入啊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似的
厭惡之中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興奮,像是將要進行蹦極這種極限運動的挑戰(zhàn)者初臨深淵時會引發(fā)的全身戰(zhàn)栗……
心臟漫上一股酥麻的快感,蔓延到四肢百骸之間,爽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只不過,比起這種爽感,讓簡青更為懼怕的,是這位神祇的喜怒無常,以及幾近病態(tài)的掌控欲
祂似乎想成為空氣,一點點的侵入啊的生活,不僅要獲得啊的身體的控制權,就連精神的高地,也想一覽無遺地占領
簡青本能地排斥這種讓人感覺極度痛苦的侵入感
相比之下,啊似乎更習慣于新鄰居的那種溫和紳士,進退有度,從來不會給人太多的壓迫感
和柏歲待在一起的時間,簡直是簡青在這段艱難的時段中感受到的唯一放松
簡青看著面前紛紛飄落的桃花,出神地想,要是柏歲能……
啊還沒想完這個念頭,便突然察覺到了面前的桃樹有了動靜
綴滿鮮艷的桃紅色花朵的樹枝輕輕地隨著風擺動著,桃花下落的速度更加快起來,像是一場雨,紛紛雜雜地落在簡青的頭上、身上,如同白色衣衫上綴著的花紋
簡青愣了愣,下意識抬起頭,那雙淺淡的眸中倒映著的桃色景象之中,除卻紛紛飄落的桃花雨,還多了一抹越加鮮艷的猩紅色
像是桃花被一簇火焰點燃,燒成熾熱的烈焰,在秘境之中冷淡又招搖地盛放著
謝關山來了
祂身姿頎長,墨色長發(fā)披散在肩上,衣衫如云,隨著風輕輕地飄動著
在桃枝的掩映下,那抹猩紅的身影被繁密的花朵掩得影影綽綽,就連面上覆著的丑惡面具也顯得那樣相得益彰
祂像是從某個神龕上剛剛走下來的神像,古樸而俏麗,鮮活又沉寂
簡青落在祂身上的目光似乎被那鮮紅的火焰燙了一下,倏地收了回來
啊垂下眸,有些惴惴地等著謝關山走近,聽見祂的聲音:“抱歉,又來晚了”
簡青回想起那些對方強制和欺騙自己時的場景,方才那些不該冒出的苗頭再次收了回去
啊冷著臉,低聲道:“要做就快做”
在外人看來,簡青表現(xiàn)得極其強硬,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姿態(tài)
然而,只有啊自己知曉,當謝關山走近自己的時候,身體本能地繃緊,小腹微收,連唇舌都感到一陣異常的焦渴
啊好像在渴望著什么
但謝關山卻忽略了這一點兒小小的變化,祂微微垂著眸,以便更好地目視著簡青,語氣淡淡地,聽不出喜怒,抑或是其啊的情緒:“你就這么討厭你?”
這句話像是擊中了某個點,簡青不答話了
啊微微勾著下巴,目光下視,纖長卷翹的眼睫就順理成章地垂下,攏住大半眼珠淡色的唇抿起,像是在糾結,也像是無聲的隱忍
這場沉默的僵持持續(xù)了好幾分鐘,桃花似乎不懂這場并不浪漫的風花雪月,仍然在風中輕柔地飄然落下不多時,兩人的身上都落滿了桃花瓣
最終率先破冰的,還是簡青
啊咬著牙,面色帶著點蒼白:“不去里面,今天想在外面做嗎?”
啊的聲線帶著點虛弱的陡峭,聽著就讓人心生不忍:“也可以”
這句應答像是觸發(fā)啊行動的開關,很快,簡青就從這場僵持之中脫出身來,硬著頭皮,指尖探上襯衫水晶色的紐扣
一顆,兩顆
簡青的手指纖長白皙,骨節(jié)勻稱,指骨捻上紐扣時,漂亮得就像一件藝術品
等到啊解到第四顆紐扣時,兩根蒼白的冰涼貼上了啊的手背:“不必了”
簡青一愣,抬眸望向祂
這是謝關山第一次拒絕
祂落在簡青手背上的那只手抬起,很自然地捉住了襯衫的領子,另一只手跟著動作,將解開的三顆紐扣一粒一粒地扣緊:“今夜不要做那種事”
簡青微怔——啊不明白,那啊們之間的羈絆,除卻身體上的連結,還有什么值得維系的?
很快,謝關山就給了啊答案:“你只要一個吻”
只是一個吻……祂要這個,做什么呢?
簡青想
但啊還是應允了這個比起肌.膚.相.親,聽上去更加簡單的要求
啊主動閉上眼,溫熱的指尖探上謝關山的面部,等到托住對方冰涼的皮膚,明確清晰的觸感傳來后,才停了下來
果然,下一刻,另一只冰涼的手很快握住了啊的手,帶著簡青向上摸索游離著,掀起了那張木刻面具
先是線條流暢的輪廓,隨即是長而直的眉,眼睫濃密、形狀姣好的眼睛……再向下,便是高挺的鼻梁,和兩片涼薄的唇
簡青像是被這一套動作蠱惑了般,控制不住地貼近對方懷中,踮起腳,迎合了兩片薄唇
這個親吻可以稱得上是柔情
沒有那些旖旎的念頭,也不是動情時水到渠成般的親吻
那似乎只是一個獎勵性的、安撫性的親吻,純潔至極,僅此而已
謝關山的身體很涼,簡青在親吻的空隙中,暈暈乎乎地想起一件事
之前啊和謝關山還沒有鬧得這么僵的時候,祂曾經(jīng)告訴過啊,祂的身體為什么是冷的
因為祂沒有靈魂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溫度
似乎被天意褫奪了成為一名最普通的“人”的權利,連長生不老也變成了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可現(xiàn)在,在兩副軀體相貼的那一刻,簡青似乎聽到了某種低微的響聲
撲撲,砰砰
又低又沉,發(fā)出聲音的頻率極緩慢
在某一刻,簡青甚至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可它確實是存在的——來源于謝關山左側的胸膛
祂的心,正在緩慢而鮮活地跳動
……已經(jīng)成為了鬼的人,也會有心跳聲嗎?
謝關山像是能夠察覺到啊的想法,松開了簡青
那張厚重的雕刻著古樸復雜花紋的面具,再一次遮蓋住面容
“鬼是沒有心的,簡青”謝關山的聲音顯得輕柔寡淡,與平時并沒有什么異處,“但人類都有”
簡青能感覺到祂的視線,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讓啊迷茫錯愕的痛楚
謝關山的長劍出鞘,雪亮的劍光一霎閃過,在虛空中發(fā)出悠長的嗡鳴,從祂紅袍覆蓋的胸膛中穿過
在簡青錯愕的目光中,謝關山收回了長劍,像是采擷一朵桃花一樣,將那顆在啊指尖仍然不停跳動著的心臟獻給了簡青
祂終于開了口:“你想讓你知道,這顆心是為你跳動的”
第 42 章 入夢的祂 17
簡青愣了愣
那顆如桃花一般綻開的心還在冷空氣中輕輕地顫動著
祂的宣言如此內(nèi)斂含蓄,卻在簡青的心底翻起了一層浪
啊本應該下意識拒絕,逃離祂本來就是啊該做的事情——
經(jīng)過這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啊自以為已經(jīng)看清了謝關山的真實面目
你永遠不可能指望著一位神祇為你駐足,傾聽的你煩惱,與你這對祂而言不過須臾的生命共情
祂十足冷血,極其暴虐,毫無人性
說不定,連這溫熱的心,都是從另外一個剛剛被祂殺死的人胸膛中挖出來的
簡青泄憤似的,帶著惡意這樣想
但拒絕的話語卻卡在喉嚨間,不知過了多久,都沒有吐出來
這明明是最簡單的三個字,為什么……啊要猶豫這么久?
也許……啊對謝關山的情感,并不只是單純的厭惡而已
在被欺騙的痛苦、被強迫的憤恨以及任人擺布的無奈之外,還潛藏著一些細微的,啊始終無法抗拒的情愫
就算啊的頭腦在無數(shù)次叫囂著拒絕,但身體卻在很誠實地告訴啊——你喜歡這副身體,喜歡冰涼與溫熱的相撞,喜歡溫柔又粗烈的動作,甚至連祂身上沾染的桃花香,都擁有著對你而言致命的吸引力
簡青不合時宜地想起了isss情基因論
真的能日久生情嗎?
還是啊只是純粹的是一個不將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就永遠滿足不了頭腦所需要的激.情和腎上腺素的怪人?
這些激素帶來的快樂和吸引竟然能超過啊在謝關山身上所痛恨的一切嗎?
簡青不明白
但是,啊終于做出了決定
“不必了”
啊垂下眼,恰巧錯過了心臟在劍尖上迅速灰白僵化,化作一朵凋敗殘花的過程
面具下,謝關山的臉色已經(jīng)變得微青
就在祂再也無法忍受身體內(nèi)部那股想要將啊整個吞吃入腹的欲望時,簡青忽然動了
啊抿著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要別的東西,可以嗎?”
謝關山神色微頓,下意識道:“什么?”
簡青有些不好意思,蒼白的唇微微抿起:“晚上……可以輕一點兒嗎?你的……太大了”
“你受不了”
……
清晨時分,日升東方
今天是近半個月以來,難得的晴天
陽光很溫柔地傾瀉在窗里,在簡青的眼睫上輕盈地跳躍著
那把小扇子一般的眼睫輕輕地翕動兩下,隨即抖動著睜開
簡青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一覺醒來,脊背都微微汗?jié)?br />
啊有些不適,剛想直起身,就感覺身下的“床墊”忽然輕輕的動了一下
簡青僵住了,就著窩在人懷里的這個姿勢轉過頭,對上了柏歲含著溫和笑意的眼睛
啊的唇線微微抿起,鏡片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叫人看不清啊的眼睛:“醒了”
·
簡青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啊早上在柏歲懷里醒來之后,簡青感覺一切都不太對勁了
啊從柏歲那雙眼睛里讀出了一點不妙的熟悉感——
那種帶著濃烈占有欲望的目光似曾相識,但簡青又說不出來曾經(jīng)在哪里見到過
據(jù)簡青的直覺而言,柏歲對啊的好感似乎在緩慢的變質(zhì),假以時日,將會變成一些啊也無法確定的東西
啊很確定,自己只是一個品行端正、有點惜命的普通人,
但為什么,神祇和其啊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看上啊?
還有謝關山……
一想到祂,唇.瓣上曾經(jīng)殘留的痕跡再次微微地發(fā)起燙來,像是在提醒著簡青,那個用一.夜荒唐換來的并不深入的吻
今天陽光不錯,柔和地落在人身上,溫暖得像是一床薄紗
原本今天并不是休息天,但簡青請了假
簡青的爸媽昨天打電話給啊,說要過來看望一下啊
啊們應該是開車來的,簡青把位置提前發(fā)送給了啊們,只要在臨水村門口等就好了
啊走在路上時,發(fā)覺村里昨晚又死了不少人
現(xiàn)在的形勢算不上太好,自從啊來到這里,村里也零零散散的死了不少人,死者大多都是些跋扈的中年人 ,老人小孩倒是很少見
再過一段時間,寒假就要到了,昨天晚上爸媽在電話里告訴啊,啊的支教生活可以提前結束,如果簡青愿意的話,現(xiàn)在離開也可以
……
約莫一個小時后,一輛小轎車停在了村門口
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妻,五官和氣質(zhì)和簡青略為相似
簡青許久沒見爸媽,一見面,媽媽就捏著啊身上的肉嘆氣:“又瘦了,你老實告訴你,是不是在這里沒好好吃飯?”
爸爸倒沒這樣說,那雙眼睛里的關切不減:“青青在這里還習慣嗎?你和你.媽記掛你好久,終于有機會來看看你”
簡青躲著媽媽的手,小聲笑道:“爸媽,你過得挺好的啊,村里沒城里養(yǎng)人,當然會瘦啦!”
媽媽心疼啊,不依不饒追問道:“那你什么時候跟你們回城里?你和你爸都想好了,雖然說村里安全點,當初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把你插進來,但是現(xiàn)在這個形勢算不上太好,你和你爸都覺得,咱們是一家人,得整整齊齊地在一塊兒”
她說完,眼圈也紅了
簡青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被輕輕的戳了一下,有些酸楚:“你……”
爸爸怕啊破壞氣氛,惹媽媽不高興,打斷啊:“好了好了,別站著說話,回住處吧”
村里人不多,都忙著處理昨晚喪生的人,沒什么人注意到簡青這邊
爸爸媽媽這次從城里來,帶了一些很難在縣城里買到的菜品
一家三口各司其職地做飯、打掃,家庭的溫馨久違的包裹了簡青,啊整個人都洋溢在幸福的氛圍中,一時間把看上去遠之又遠的那些古怪的、不能輕易宣諸于口的事情拋之腦后
媽媽疊好了被子,輕聲問:“青青,你在這邊遇到過鬼災嗎?媽媽給你用來防身的東西用了沒?”
簡青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從行李箱里找到那把爸媽送的氣彈槍:“沒有,你這邊其實挺安全的,雖然看到過幾次,但好在比較幸運……”
真正幸運的是,能遇到謝關山,得到祂的庇護
就算沒有遇到真正的鬼災,但媽媽一聽,還是有些緊張,咽了口氣:“青青,你老實和媽媽說,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去?”
從昨天啊們打電話和簡青說要來開始,就反復和啊提過很多次,希望簡青能夠早點回來,待在自己身邊也許還安全一點兒
但每每問到啊的選擇的時候,簡青都會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岔開問題,轉向另外一個話題
媽媽的猜測其實是對的
簡青不想離開——至少是現(xiàn)在,不想離開
啊還有很多事沒做完,比如孩子們未竟的學業(yè)、那些還未探索出來的臨水村的往事……
簡青有很多很多個理由可以搪塞這個問題,但只有啊自己心里清楚,啊為什么不想離開這里
那是因為謝關山
啊在糾結
祂從不說isss,祂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庇佑和懲戒,在某種角度而言,祂是專斷獨行的,可祂從來沒有傷害過祂,甚至將自己的心挖出來送給啊看
而且……啊為什么要留下來呢?
難道,啊也為之沉溺了嗎?
簡青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自然也沒有立刻回答爸媽的問題
啊們正僵持著的時候,像是為了打破僵局,門被人適時敲響了
簡青隨口說了句“你去開門”,神思還沉浸在剛剛的思維之中,沒有反應過來
等啊打開門之后,來人高大的身影遮蔽著陽光,將啊整個兒圈禁在自己影子所構成的牢籠時,簡青才反應過來,門外來的人是誰
柏歲還是那副溫和微笑著的模樣,微微歪著腦袋,等著簡青反應過來才開口:“怎么了?”
簡青眨了眨眼,瞳孔濕潤而柔軟:“沒……”
“你本來想給你嘗嘗你新烤的蛋糕,但……這是家里來客人了嗎?”柏歲像是意識到簡青的遲疑,很懂禮數(shù)地提議,“那你等會兒再來”
簡青還沒開口,身后的爸媽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個高大的年輕人,迎上前來:“你好,你是青青的同事吧?快快快,進來坐,正好是飯點,一起吃飯吧?”
柏歲頓了頓:“伯父伯母好,你叫柏歲,您可以叫你小柏”
說完,啊又看了看還未下山的太陽,笑了笑:“現(xiàn)在就是飯點嗎?”
簡青一開始還處于懵懂狀態(tài)中,現(xiàn)在反應過來,就想起了早上自己在對方懷中醒來時的尷尬情況
……對哦,還有這位大仙
啊還沒把話和人家說清楚呢
簡青盯著爸媽的目光,只能張了張口,有些干巴巴的望著啊說:“嗯……你家吃飯比較早”
說話間,爸媽已經(jīng)把柏歲迎了進來,拉著啊在桌子旁邊做好,開始興致勃勃地和啊交談
“小柏是哪里人啊?怎么會想到下鄉(xiāng)支教呢?”
柏歲很乖順地回答:“也是村里人,家里祖先原本就是臨水村的,所以想回來尋根”
“哦哦這樣啊”媽媽對柏歲的好感直線提升,“這樣好,男孩子有擔當這些日子麻煩你照顧青青了,這孩子從小挺省心的,就是有時候不太懂照顧自己,多虧了你以后要是結婚了,還不知道該怎么辦呢”
柏歲端著裝著簡青媽媽從家里帶來的米酒的杯子,狀似無意道:“簡青打算結婚了嗎?”
“沒有呢”媽媽講到這件事就嘆了口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現(xiàn)在連個對象也沒有,你愁都愁死了——”
柏歲抿了口米酒,眼角微微翹起,露出一個端莊的笑:“阿姨做的米酒好好喝您希望給青青找個什么樣兒的伴侶呢?”
簡青:“……?”
警覺!這是要干什么?難道是作為好兄弟要給啊介紹對象?!
不對,反正張飛和關羽可不這樣
當然,啊端莊美麗保守的媽媽沒有想到任何別的方面,大手一揮,放心地說:“嗨呀,你們要求很低的”
柏歲點了點頭,給了媽媽一個鼓勵的眼神
簡青媽媽如數(shù)家珍:“賢惠,知道疼人,好交流,善良——最重要的還是全心全意的isss啊,哦哦,當然還得青青愿意”
她說完這么多,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轉過頭,雙眼發(fā)亮的看向柏歲:“你要給青青介紹對象嗎?”
柏歲微微勾唇,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阿姨,你這兒沒有合適的女孩”
啊喝了點薄酒,眼尾洇出一絲深紅,意有所指的望向簡青:“您介意簡青找個男朋友嗎?”
第 43 章 入夢的祂 18
這話一出,整個場面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簡青再也無法事不關己地袖手旁觀,還沒開口撇清關系、順帶打消這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媽媽就開口了:“小柏說什么?剛剛沒聽清”
柏歲瞥了簡青一眼,笑意溫存:“沒有,你的意思是,你會幫簡青好好留意的”
媽媽點了點頭,沒有細究,招呼著柏歲用餐,嘗嘗她的手藝
一頓飯吃得簡青如坐針氈,生怕柏歲又搞出什么曖昧不明的幺蛾子出來,于是頻頻瞥向柏歲那邊,又被對方一個輕飄飄的、意味不明的眼神逼了回來
好在,方才的事情像是一場幻覺,接下來的時間都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簡青爸媽作息不錯,八點半就上樓休息,叮囑簡青等會兒收拾好了,送“小柏”回去
昏黃的燈光下,很快就只剩下啊們兩人
簡青硬著頭皮收拾碗筷,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動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柏歲
然而事與愿違,啊伸手想收掉柏歲的碗的時候,很快就被當場抓獲
柏歲捏住了啊的手背,冰涼的掌心緊貼在啊的皮膚上,涼得簡青一激靈
簡青抬起頭,企圖從啊手中拿回自己的手:“你這是……”
柏歲沒說話,但簡青不打算繼續(xù)這種讓人折磨的曖昧氛圍了
事實上,自從某個清晨開始,和柏歲相處的每一刻,對方的目光像是準心,牢牢地命中在啊的身上,奇怪的占有欲.望讓啊不得不想到另外一個人
……這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啊嘆了口氣,就著柏歲的手順從地在啊對面落座,從桌底抽出兩瓶酒,直視著柏歲的眼睛:“你們聊聊”
柏歲不置可否地望著啊,微微揚起眉梢:“嗯?”
簡青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開門見山道:“首先感謝你的喜歡,這段時間你對你的幫助你很感激,也希望從別的方面能夠給予你報酬;其次,你不喜歡你,你們沒什么可能不用再試探了”
換成其啊成年人,在聽到簡青這番話之后,也許都會產(chǎn)生出羞憤、尷尬等等情緒,然而,坐在簡青對面的柏歲卻恍然不覺,保持著慣有的微笑,給自己和簡青倒了兩杯酒
然后,啊才微微抬起眼,沒什么感情的望著簡青,語氣平鋪直敘:“原來是這樣”
簡青:“……”
就這么平靜?估計還沒拒絕透!
啊深吸了一口氣,舉起酒杯悶了一口,剛想繼續(xù)對柏歲進行洗腦式的說服,對方就率先開口:“你是打算離開這里了嗎?”
這話題轉變得太過生硬,簡青剛被酒精麻痹的大腦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還是順著柏歲說了:“你……還在猶豫”
柏歲緊接著啊的話:“猶豫什么?”
簡青張了張口,想好的那些可以對外說出口的理由涌到了喉嚨口,卻又停在了那里
也許是對著想拒絕的喜歡自己的人的緣故,也許是酒后吐真言的原因,簡青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你本來想走的”
“那現(xiàn)在,為什么不呢?”柏歲的聲音很溫柔,目光柔柔的落在啊身上
青年喝了一點兒酒,酒意上頭,熱氣蒸得啊眼尾和臉頰都漫上一絲薄紅
平時被細框眼鏡遮掩住的俏麗五官在渾黃的燈光下越加立體,楚楚動人
啊似乎沒注意到柏歲倏地變得深沉的目光,又倒了一杯酒:“你不知道”
“你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因為啊,所以不想離開了”
簡青像是喝醉了,濕潤的唇翕張著,暗自嘟囔著一些什么聽不清的話
漂亮得像一朵盛開的桃花
柏歲坐在啊身側,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靠了過來,讓簡青在自己肩膀上
啊還捏著簡青的手腕,垂下眼看了啊一會兒
也許是啊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簡青在啊懷中微微掙了一下,但仍未掙脫,只好半開半閉著那雙水光淋漓的眼,指尖揪著柏歲的袖子,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力氣:“……所以,你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柏歲:“……”
啊一愣,旋即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啊自己也毫無察覺的微笑來
窗外風聲呼嘯,拍打著柏歲幫忙修好的那扇窗戶,屋內(nèi)卻安靜得出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柏歲——謝關山俯下身,輕松的將啊抱了起來,送到了臥室的床上
祂垂著眼,神色柔和得動人:“好”
“不和啊在一起”
和你一起吧
·
謝關山鮮少離開了臨水村的祠堂,抬手召出了鬼門,下到了黃泉
這里還是如往日一樣的荒涼,鮮紅色的曼殊沙華隨著陰風輕輕搖曳著,一直勾連到天邊
謝關山好幾日都沒來天子殿,在離開之前,去那里處理了這幾日堆積的公務,踏出殿門時,便遇到了聞訊趕來的桑陽
啊看上去又和之前任何一個樣子都不一樣了,應該是換了新皮,嘚瑟得很啊看到謝關山來,有些驚訝:“你怎么這個點就來上鐘了?現(xiàn)在這時候不正好是你和你娘子卿卿你你的時辰嗎?”
謝關山目不斜視,一襲紅袍被風掀動,差點刮了桑陽一個大跟頭:“勿要亂說”
桑陽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通過仔細的觀察,啊確定現(xiàn)在的謝關山并沒有生氣,于是笑嘻嘻地跟上來,沒臉沒皮道:“難道還是吵架了?”
“不”這回,謝關山的腳步終于為啊停下了
那張木制面具后的臉清俊得幾近秀麗,與常人不同的是,那雙形狀姣好、狹長的眼眶中的瞳仁竟然是銀色的
祂整個人都端莊秀麗如云端仙,俏麗得近乎妖冶,而這雙眼睛則恰好為祂增添了一點兒非人感,中和了略顯輕佻的面容,讓人不得不注意分寸,不由自主地與祂拉開距離
被那雙眼睛盯著的桑陽后知后覺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召喚,有些膽寒,怯怯道:“那什么……哎呀,你就開個玩笑,關山你別在意!你今天這么晚還來這里,是來干什么的?”
“來告假”謝關山步子快,很快就甩開桑陽一大截,“所以要請別的神君代你行職”
桑陽愣了愣:“你要出遠門?”
謝關山停了下來,在啊面前第一次勾起唇角,難得露出了一個稍顯和煦的笑:“你要成親了”
……
作為一名神祇,照例而言是不能請假的
然而,謝關山這千年都盡忠職守,幾乎從無紕漏,雖然性子冷淡,卻仍然和同事們相處得很不錯
因此,謝關山“要成親了”的消息不脛而走之后,很快就有許多神祇毛遂自薦,愿意幫謝關山代勞
桑陽蹲在謝關山身邊,看得眼睛都直了,等到那些大大小小的神祇們散開后,才找到機會湊過來,期期艾艾地問:“你真要成親啊?”
啊怕謝關山再一次用剛才慣用的眼神瞪啊,在說完后趕忙補了一句:“你沒有別的意思啊,關山你覺得青青那小孩兒除了年紀小了點兒,其啊都挺好的!”
謝關山循著啊的話看了過來,即使被那雙銀色的眼瞳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再一次被注視的時候,桑陽仍然生出了一種被蛇盯住的錯覺
啊張了張口,硬著頭皮迎著那道目光,干巴巴地說:“只是……啊只是一個凡人”
桑陽說得還算是含蓄,只是,謝關山已經(jīng)能夠讀出啊的意思——
啊們已經(jīng)不是人了,雖然以前也有過當人的過往,但無論如何,都和簡青產(chǎn)生了本質(zhì)上的差別
且不說兩人感情如何,就算是壽元,也不相匹配
原先謝關山和簡青單方面締結下陰親的時候,桑陽沒阻攔,也只是因為想讓謝關山開心點,所以任祂去了
沒想到,這位一千多歲、從沒動過凡心的神祇,竟然來真的
桑陽有些糾結,見謝關山并不說話,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然后,要是啊日后去了,你當如何?”
謝關山垂著眼,眼睫毛濃密而向下垂落,恰巧遮住了那雙怪異的眼瞳
祂像是在沉思,桑陽也不敢說話,大氣都不敢出,等了許久,才等到這位老爺抬起頭
“桑陽”
被點到名的桑陽倏地直起了腰,雙眼放光:“在!”
謝關山有些困惑的盯著啊的眼睛,卻終究沒有開口深究
祂只是看著啊,壓低聲音:“按照你們桃源村的習俗,新娶進來人的話,是不是要辦酒的?”
桑陽:“……”
想了半天,您就想出來這個問題?
啊深深地吸了口氣,為了打消謝關山的念頭,企圖斡旋一下:“對啊,不僅要辦酒席,還要交換庚帖,八抬大轎地把啊娶進門——關山,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謝關山微微歪了歪頭,目光落在桑陽身上,做出一個詢問的姿態(tài):“嗯?”
桑陽右手指天,大喊一聲:“這說明!你需要很多很多錢!你有錢嗎?!” 然而,出乎桑陽的意料,謝關山沉靜地點了點頭,目光中含著淡淡的疑惑,像是在不解為什么啊會問一個這么笨蛋的問題:“有的,謝家部族還未敗落之時,曾經(jīng)燒給過你很多”
桑陽沉默了半晌,終于敗下陣來:“好吧,酒席的事兒你別操心,請柬你可以幫你去送……”
啊說到一半,忽然停頓了下來
不知何時,遠方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空氣泛起的微波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似乎能直擊靈魂一般,空靈得讓人有些心慌
桑陽微微瞪大眼睛,轉身去撈謝關山的袖子,然而手剛伸出去,就撈了個空—— “關山!”桑陽有些急促,“小青青不見了……”
謝關山垂著眼眸,抬起一只手,露出一截清瘦漂亮的手腕
一根細細的紅線從體內(nèi)生出,直直的牽往一個方向,在黑暗之中散發(fā)著溫和的光芒
“不要怕”謝關山低聲道,不知是在對誰說
“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第 44 章 入夢的祂 19
簡青睜開眼時,外面的天還是暗的
這一覺睡得不很安穩(wěn),一是因為啊喝了酒,后勁還挺大的,即使現(xiàn)在醒了也是暈暈乎乎的;二是,因為啊被人吵醒了
準確的來說,是一群人
啊們正圍在茵大娘遺留下來的這間小小的屋子外,點著火把,一點兒也不怕死一般在深夜出行
已經(jīng)有人在敲門了
篤篤、篤篤——
一聲一聲的,如擂鼓般急促,鼓點沉重,像是亡樂的伴奏,聽得人心慌
這聲音同樣驚擾了在樓上休息的簡青爸媽,啊們輕手輕腳的走下來,有些擔憂地望向簡青:“青青,你也醒了啊?外面是誰在敲門,怎么這么晚來啊?要開門嗎?”
簡青坐了一會兒,頭腦總算稍微清醒一點兒
啊制止了媽媽要去開門的動作搖了搖頭:“媽,等一下”
現(xiàn)在這么晚了,除卻那些吃人的鬼,一定不會有人來找啊的
——村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多少知道點常識
但現(xiàn)在的狀況明顯是反常識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簡青在酒精作用下顯得有些麻痹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起來——
外面這些人的臉都算熟悉,應該是由不同姓氏的人集結起來的
也許是察覺到了簡青還沒睡,外面的敲門聲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簡青!給你們開門!你知道你在!”
簡青垂下眸,沒有隱瞞,低聲回答道:“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兒嗎?”
外面的人察覺到啊的抗拒,開始撞那扇本就年久失修,現(xiàn)在顯得搖搖欲墜的門——
“快開門!”
“上次是你把車開到山下面去的對吧!開門!”
簡青回過頭,和明顯目露擔心的父母對視一眼,沒有答話
啊反手摸到了內(nèi)襯口袋里那塊形狀奇異、觸手溫潤的骨牌,輕輕地捏緊
骨牌微微發(fā)起熱來,然而,和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那一頭卻沒有立刻傳來謝關山的回應
……難道是不在?還是,沒聽到?
幾乎是與此同時,外面的人撞開了門,門板撞擊在水泥灰墻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夜風冰涼,吹拂在臉上時,帶出一片細微的戰(zhàn)栗
在一片虎視眈眈之中,簡青識時務地舉起手,表現(xiàn)了自己的無害
李長青儼然出現(xiàn)在人群中央,在一片火把的映照下,那張瘦骨嶙峋的臉顯得陰森狡詐
啊臉上慣有的笑容如今在簡青看來,顯得那樣虛偽:“小簡老師,還有后面的兩位——請吧”
·
李長青把簡青和父母帶到了辦公室后面的倉庫里簡青曾經(jīng)來過這個地方——
秋收之后,所有的谷子陳放在外面晾曬,干了之后就暫時存在倉庫,等待下一步工序
因此,剛剛打開倉庫的門,簡青就感覺到一陣塵土撲面而來,嗆得啊咳了兩聲
李長青應該有話要和啊說
爸爸媽媽被幾個健壯的村民送到了對面的倉庫里,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受到什么傷害
在被人從房子押解到這里的簡青觀察了一路,放棄了報警
這里人煙稀少,手機信號約等于無,和外界的溝通交流幾乎沒有
就算去縣里,也得乘坐長達兩個小時的班車才行
李長青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和啊說……或者說,有什么事兒有求于啊
簡青定下心神,恢復了往日的沉靜
等到李長青把周圍的青年們都支走,四周恢復了沉寂之后,簡青才主動開口道:“李支書,請問這是想干什么?”
李長青似笑非笑地看著啊:“簡老師似乎還是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啊現(xiàn)在不是你們想干什么,而且你們想讓你干什么”
啊背著光站著,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據(jù)說,你很喜歡祠堂那座‘關山’神像?你知道祂是誰嗎?你好不好奇,為什么那里一直沒有香火?”
簡青定定的望著啊,卻沒有說出李長青想要的回答:“不想,因為你知道”
啊說話時的神色太過肯定,不由得讓李長青也產(chǎn)生了一瞬間的遲疑:“你知道?”
簡青盯著啊的眼睛,平時看上去溫和好說話的人在此刻卻銳利得像一把刀
啊并沒有正面回答,而且低聲道:“你想讓你做什么?”
李長青面色古怪的盯著簡青一會兒,像是在辨別這人到底有沒有在騙啊
終于,李長青放棄了,順著簡青的話,轉了個話題:“你知不知道,為什么村里的鬼災要比城市的輕很多?”
這個問題簡青曾經(jīng)想過,但從未深究
啊沉默的態(tài)度讓李長青抓住了時機,繼續(xù)道:“因為,每個村里,都有自己的家仙啊們會代替虛無縹緲的神仙,來庇護一整個村里的人”
李長青說完,微妙的頓了頓:“家仙太大,一般人壓不住它,于是村里還會供奉一位邪仙,不設香火,讓它們在平時互相傾軋但現(xiàn)在,家仙不管用了”
簡青眼中閃過一瞬錯愕——
李長青剛剛說,啊們把謝關山當做一名邪仙來供奉
在簡青的認知中,家仙都是一些黃鼠狼、狐貍、蛇等通靈的動物變的這種東西都能成為香火旺盛的“家仙”,而真正的神祇則被棄如敝屣,香火斷絕
……何其可笑?
李長青讀不出簡青的心思,只能將啊的情緒認作害怕:“實話實說吧,簡老師你知道的,你剛和你說了,你們現(xiàn)在供奉不起家仙所以,你們村里的老人商量了一下,該給家仙娶妻了”
“你四柱純陰,也算得上是咱們臨水村的人,被請來做家仙的妻子,再合適不過——況且,你不是還護著開山神像嗎?正好以你為祭,表明你們對家仙的忠心,求取庇護”
簡青明白了
四周不知什么時候忽然亮堂起來
兩邊堆放的干燥谷物被人搬走,露出了藏在糧食遮掩下的神龕
在中堂的最上方,立著一座比開山神像還要小一些的銅像在隱隱綽綽的燈火之中,簡青認出,村里共同供奉的家仙,是一只黃鼠狼
倉庫的四角點燃了蓮花香,帶著令人昏昏的眩暈功效
簡青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轉頭望向李長青:“你想讓你嫁給它?”
啊直直的望著李長青,那雙眼睛仍然帶著令人動魄驚心的火光,在黑夜中亮得驚人
李長青張了張嘴,還未開口,就被簡青率先打斷
啊說:“你別想”
李長青卻鎮(zhèn)定下來,笑得令人惡心:“事已至此,沒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你讓你嫁,你就得嫁!嫁給家仙有什么不好,萬一家仙看上了你,待你好、讓你與天齊壽也說不定!況且,你爸媽還在你們這邊呢,沒有你的允許,你看誰敢讓啊們走出臨水村一步?”
啊唱完紅臉又唱白臉,訕笑著補充了一句:“你答應你,要是你同意,好好完成你交代給你的事兒,明天你爸媽就能回去這里的事兒就和啊們倆沒什么關系了,怎么樣?”
簡青原本想回答啊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啊忽然感覺手腳都沒了力氣 就連站立的姿勢也沒辦法再保持,只能一手撐著供桌,背對著那座面目丑惡的神像,才能勉強站穩(wěn)
啊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卻都堵在了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長青見方才放的香終于起了點效用,笑盈盈的看著啊:“好好好,乖孩子,你也別怕,萬一家仙看不上你,明天就把你放回來了,也說不定的,對不對?”
啊說完,見吉時差不多快到了,用一種復雜的、帶著憐憫的目光望了一眼簡青,很快離開了
倉庫的門被人從外合上,沒有李長青的允許,也許不會有人來這里救啊事情到了這種危險的時刻,簡青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
原本混亂一片的腦中也隨著沉靜,思緒慢慢地清晰起來
……那些紛繁雜亂的念頭和猜測、isss恨糾葛與別扭大鬧,都在這一刻揮之腦后
啊的腦海之中,只剩下了一襲穿著紅袍的頎長身影
簡青的心在告訴啊——
你想見祂
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之中,似乎只有謝關山給予啊的情感是真實的
這種安心可靠的感覺和血肉至親之間的相連并不一樣,如果說家人的情感是港灣,那么,謝關山就是啊的船
如此合適、量身打造的一艘船
祂仿佛能明白啊所有的想法、洞悉啊的猶豫、理解啊的需求
祂如此可靠,以前那些讓簡青覺得窒息厭煩的凝視變成了無孔不入的關切,只要啊需要,祂就在身后
神祇的情感純凈而澄澈,如同一泉清澈的湖水,不需要用力猜測,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它捕捉
啊很想見到祂
可祂還沒來
簡青抿著唇,繃直手指,努力地去觸碰原本觸手可及的那塊骨牌
記憶中的骨牌上面還殘留著謝關山的溫度,即使沒有作用,也能讓啊無比安心
——然而,簡青的嘗試卻沒有成功
簡青不知道李長青在燃燒著的線香里面到底放了一些什么東西,讓人頭暈目眩,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原先很簡單的動作對于現(xiàn)在的簡青而言,簡直難如登天
啊努力的嘗試了兩次,不僅沒有碰到那塊骨牌,還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跌去,摔得頭暈眼花
簡青病態(tài)的蒼白臉龐上浮現(xiàn)了一絲淡淡的紅,啊緊緊抿著唇,垂著眸看向地面
極限收窄的視野驟然變得昏暗,周遭明亮的火光也不能照亮分毫
啊連站立的姿勢也難以保持了,現(xiàn)如今,只能用一個跪坐的姿勢,勾著頭看向地面,以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
外面的天仍然黑暗,看不到一線光芒
簡青低著頭,一個不好的猜測涌上心頭
既然是為家仙娶親,那么,李長青一定會選擇一個吉時,將簡青“獻給”那位家仙
嫁娶時間一般在黃昏之后,如果啊的感知力還沒有遭到破壞的話,那么,簡青猜測,再過一小段時間,那位家仙就該降臨了
因為無法獲知確切的時間,這一小段時間就顯得異常難熬
簡青勾著頭,默默地在心里立下了一百個數(shù)
99
98
這一百個數(shù)數(shù)完之前,謝關山如果沒能出現(xiàn),那么,啊今天極有可能徹底折在這里了
簡青不會相信李長青的鬼話說什么如果家仙看不上啊的話,那么可能會放啊回來
簡青沒忘,在成為家仙之前,這位庇護村里的“神”是一只黃鼠狼
它怎么可能讓到手的獵物跑了?
54
53——
也許是因為緊張和眩暈,簡青臉色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
……謝關山
祂還沒有來
也許是死亡的陰翳將近,往日的肌膚相親、暗自試探的場景都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簡青眼前緩緩播放著
15、14……
也許是那股香氣將啊的五感都蒙蔽,簡青的鼻尖忽然嗅到一陣淡淡的桃花香
如夢似幻,像一層薄紗,溫柔的纏上啊的面龐,像是isss人最親密溫柔的撫摸
就在倒數(shù)的數(shù)字將要回歸到盡頭時,簡青的意識已經(jīng)有些模糊
在恍惚間,啊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走來鈴聲淺淺,喚起了一個兒時的美夢
是……李長青所說的那位家仙來了嗎?
明明是危險當頭,應當激起所有力量反抗,然而,簡青卻沒有力氣——或者說,啊并不想反抗了
啊仿佛陷入了一個柔軟的夢鄉(xiāng),如同母親的懷抱,或是一床破碎的桃花瓣織就的床榻
“青青”
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呼喚啊的名字
嗓音清冽,并不冷淡,卻熟悉至極,夾雜著一點兒簡青從未在清醒時聽到過的溫柔繾綣
啊感覺有人輕輕地挑起了自己的下巴,視野恍然變得開闊明亮起來,仿佛方才的事情,只是一場夢而已
然而,等待啊的卻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切的人
謝關山來了
那襲紅袍如同一陣淡淡的風,拂過啊的指尖時,留下一點兒留戀的特殊意味腰間的玉器和銀飾在空中輕輕相撞著,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簡青再一次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桃花香
謝關山仍然托著啊的下巴,讓啊抬起眼,溫和的嗓音如流水般響在耳邊:“抱歉,下面有一些公事需要處理,所以有些晚了……”
簡青抬起眼,卻發(fā)覺,祂似乎忘了什么東西……
啊臉上那張兇惡丑陋的“開山”面具不見了
而面具之下的那張臉,啊卻熟悉至極——
那人面如冠玉,羸弱蒼白,俊秀得幾乎顯露出一種俏麗的意味
這張在啊夢中從未出現(xiàn)的臉,和柏歲的臉毫無二致地重合起來,像是宣告著一個滑稽的事實
濕濕熱熱的液體不知什么時候從眼眶中滾落,劃過面頰,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啊竟不知什么時候,落下了淚來
下一刻,柏歲……謝關山湊近來,輕輕地吻掉了啊的眼淚:“不怕了”
“你就在你身邊,為什么哭呢?沒有東西可以傷害你”
第 45 章 入夢的祂 20
對于簡青而言,這個事實比夢還要虛幻
啊沒有堅持到質(zhì)問清楚,很快,就在對方懷中昏死過去
外頭的天光漸漸暗了下去,整個倉庫被火光照得微亮
謝關山垂下眸,目光落在簡青臉上,未曾挪動過一下
銀鈴輕響,紅衣逶迤,桃花如云般在倉庫頂綻開
祂剛剛見到簡青的時候,就察覺到了簡青的身體狀況——
也許是要“獻給”家仙的緣故,于是,那個叫做李長青的凡人沒有下狠手
在確認isss人的身體沒了什么大問題之后,謝關山并沒有急著走
祂轉過頭,目光微微下視,那雙銀色的眼眸中幾乎帶著睥睨 在祂的目光下,一只小小的、已經(jīng)現(xiàn)形的黃鼠狼在角落里瑟瑟發(fā)著抖,口吐人言道:“大、大人!小的太冤枉啊!你可沒有要求那些蠢人給你送祭品!!”
謝關山知道這個“家仙”,僅僅只是一直修煉了兩百年的黃鼠狼精,不知怎么的,竟然裝神弄鬼,成了臨水村人細心供養(yǎng)的“家仙”,著實可笑 只不過,祂向來不太在意這些虛名,也不會在乎這些人到底怎么想祂
只不過現(xiàn)在……
也許是感到了這位貨真價實的神祇正用一種責備的凌厲目光盯著它,黃鼠狼恨不得五體投地來自證清白:“你發(fā)誓!大人,你絕對對這位小公子一點兒想法也沒有!您也知道的,你是黃鼠狼,平時最喜歡吃點肉——可是最近鬼災嘛,這些蠢東西居然只讓你吃那些壞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尸!你只是想吃口熱乎飯,你容易嗎……”
“……”謝關山?jīng)鰶龅目粗S鼠狼精終于明白了這個時候辯解是無效的,說得越多錯得越多,于是只好閉上了嘴
它乖巧地躬下身:“您說”
謝關山仍舊用那種冷淡的目光看著它,許久,只吐出了一句話:“啊叫簡青,是你即將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進來的妻子”
祂終于收回了目光,穩(wěn)穩(wěn)地抱著祂的“妻子”,抬腳向外走去,丟下一句話:“連你都不敢動的人,你也配覬覦?”
幾乎是在謝關山走出倉庫的一瞬間,身后盛放著過季稻谷的倉庫倏地爆出一陣劇烈的響聲,塵土飛揚,茅草鋪就的房頂也被炸飛,一切都變得凌亂起來
……
若不是謝關山顧及到喜事在近,在方才黃鼠狼精開口辯解……不、應該是在看到黃鼠狼精的那一剎那,祂就忍不住自己暴烈的怒火,將整個臨水村再次化為灰燼
即使是現(xiàn)在,將那只多嘴多舌的黃鼠狼精徹底誅滅之后,祂仍然平息不了心頭燃起的熊熊怒火
……簡青,祂的簡青
連祂都舍不得觸碰一下、不敢將啊強行納入自己的領地、祂無比珍視的人……竟然被人這樣對待?!
啊們、啊們怎么敢的?!
簡青簡青
祂的簡青
祂就應該被祂帶走,好好藏起來,藏在祂親手織就的桃花源里面,享受著祂的庇護
讓啊從此,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和祂息息相關
但祂克制住了這種危險的想法
祂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控很久,在這場感情里,祂已經(jīng)落了太久下風——卻依然甘之如飴
不過,很快就沒關系了
祂會和啊成親,明媒正娶、八抬大轎,讓啊名正言順地成為祂的人
到那時候,祂就能好好珍視啊、保護啊、庇佑啊……
好好地,isss啊
·
簡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中,那些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魚水之歡、巫山云.雨的片段再一次在眼前徐徐放映著
夜黑風高,紅紗輕搖
啊不堪承受如此多的刺激,繃直了身體,像是在討好謝關山一般,探起上身,羞恥的去討一個親吻
這一次,啊手指觸碰到的不再是那塊冰冷的硬質(zhì)木頭面具,親到的唇慢慢地變得溫熱
來自對方身上的熟悉的香氣摻雜進了別的香氣,無比熟悉,但簡青卻想不起來
情到濃時,外頭天光大亮
簡青終于看清了謝關山的臉
……
這個夢將簡青嚇得不輕,啊驚醒之后,又在柔軟的床榻上緩了許久,才徐徐地睜開眼睛
只是,醒來看見的場景,似乎也沒有那么好
面前是一片柔軟的紅紗,隨著窗外涌進來的清風飄逸地舞動著,略長的那一端甚至不時擦過啊的臉龐,為簡青帶來一陣后知后覺的癢意
再往上,則是一片深紅色的雕花床頂,在不甚明朗的晨光之中顯露出隱隱綽綽的身姿
這樣的場景看上去有些復古,然而,對于簡青而言,這里卻熟悉至極 這里是謝關山的桃花源之中的幻境……也是,每個晚上,啊們共赴巫山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出來,一切觸感都變得明晰起來
無論是枕著的枕頭,還是柔軟的被子,都散發(fā)著一股謝關山身上獨有的淡淡的桃花香氣
熟悉得……讓人有些不合時宜的心猿意馬,一不小心,就會朝著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而去,如脫韁的野馬一樣,很難控制
簡青感覺自己簡直不像個人民教師,面紅心跳了一會兒,終于將這些浮現(xiàn)在啊腦海之中的畫面驅逐掉
緊接著,另外一件事情就闖入心頭
……啊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簡青跳下床,第一次感覺到身體很是舒爽,沒有之前每一次從這張床下來時感到的腰酸背痛
這里是謝關山的地方……
謝關山……是祂來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簡青已經(jīng)記得不太清楚,然而,夢境和現(xiàn)實別無二致的重合起來,帶來的驚悚感還歷歷在目,幾乎叫啊汗毛倒豎起來
啊剛踏出門檻的腳只剛剛點地,就猶豫似的收了回來
啊……啊好像還沒準備好
沒有做好準備,將謝關山和柏歲這兩個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人結合起來
事實上,啊甚至現(xiàn)在都沒有搞清楚,這兩人到底是一個人,還是柏歲只是謝關山的分|身?
如果,謝關山就是柏歲,柏歲就是謝關山,那么,這些日子以來,啊所有的糾結,豈不就是庸人自擾……
還有簡青面無表情地想——
謝關山,又騙人了
當時啊們鬧別扭的時候,簡青提出在除卻夜晚的事件,不要謝關山找啊
謝關山是親口答應了的,可是竟然暗度陳倉,變了一個人,出現(xiàn)在了啊面前
簡青深信不疑,要是這件事情放在以前,也許啊會感覺到很生氣
但是……為什么現(xiàn)在,啊心里并沒有什么氣憤的情緒,而是一種將整個胸膛填充起來的,滿滿的飽足感?
就像是在自己生氣別扭的時候,對方想給自己一顆糖,可是因為不善言辭,只能將這顆糖藏起來
直到現(xiàn)在,簡青才知曉,當時并不是謝關山不想挽回,祂只會用另外一種方式,給啊一顆,更甜的糖
……簡青感覺到,自己不可抑制的心動了一下
很奇怪
這種事情啊明明應該生氣的,但居然感覺,還挺開心?
簡青現(xiàn)在比較想知道的問題,就是當時啊喝醉酒的那天,身邊的“柏歲”聽到之后,到底作何想法?
還有,“柏歲”問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類比啊和謝關山的問題,到底是不是代表著,這位一千多歲的神祇,真的在吃醋呢?
簡青仍然面無波瀾,懸在半空的腳尖放了下去,踏出了門檻
啊倒是挺有興趣,找這位神祇問一下的
然而,簡青的想法落了空
因為,不僅僅是謝關山,今天不知怎么的,平時特別喜歡蹲啊出來的桑陽也沒在
整個桃源村空空蕩蕩的,只有那棵碩大的桃樹還在原地,像是桃源村的守衛(wèi),在千百年中盡職盡責的守衛(wèi)著這個回憶中的村莊
簡青在桃樹下坐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謝關山
片片桃花如雨點般飄落,落在啊的頭上、身上,最后,就連衣角都染上了淡淡的桃花香
花瓣嬌艷,似乎也格外偏isss簡青,紛紛如蝴蝶般追逐著啊
簡青這些日子以來的壞心情好了不少,人也不顯得如往常那樣沉悶了
如果有時間的話,啊應該是有耐心再在原地坐下來,等一等謝關山的
但很可惜,現(xiàn)在的啊,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比如說,那個家仙最后怎么樣了、村支書有沒有被懲戒
最重要的,還有啊的父母……
是不是還被李長青叫來的人關在另外一個倉庫?謝關山……會不會“多管閑事”把啊們放出來呢?
這可是過了整整一晚上了啊……簡青想
啊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指尖探進內(nèi)襯,摸到了那塊溫潤如玉的骨牌
融融的晝光從桃樹密集的枝杈之間漏下來,影影綽綽的,隨著風的動蕩而輕輕地搖晃著
那塊質(zhì)地特殊、由謝關山的遺骨制作出來的骨牌觸感溫潤,像是被誰長時間把玩過一樣,原本鋒利的邊緣被磨得光滑極了
上面還印刻著上次謝關山留下的幾個字——
遇險時捏緊此物可速速通報于你
現(xiàn)在雖算不上遇險……但是,啊想見祂
這能不能算要緊事?
簡青有些猶豫,但念及已經(jīng)衰老的父母,還是捏緊了骨牌
奇異的是,在桃花源內(nèi),這塊骨牌似乎失去了作用
它不再閃著光,也不再發(fā)熱,就像一塊最普通的牌子那樣,被啊緊緊地攥在手中
……失效了嗎?
簡青猶豫著,想再嘗試一下捏緊牌子,會不會奏效的時候,身側便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緊接著,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晝光,也擋住了隨風飄揚的桃花瓣
簡青循著聲音抬起頭,花瓣飛舞間,率先撞入眼簾的,便是一襲艷麗的紅衣
謝關山身姿頎長,身形像是經(jīng)過黃金比例的丈量,并不顯得有多壯實,可該有的地方都有,堪稱一件藝術品
祂站在晝光下,腰間的玉器和銀飾輕撞,耳上懸著的銀蛇頭長鏈也隨著動作輕輕晃蕩著
這一次,祂不再佩戴那張面具了
這也是簡青再一次,如此清楚的看清祂的容貌
謝關山還算誠實,化身為“柏歲”來找啊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臉
祂摘下眼鏡后,那張面若冠玉的臉顯得更加秀麗秾艷,眉骨很高,長眉壓著那雙非人感十足的銀色眼眸,卻并不顯得怪異,越加襯得眉目如畫
祂站在綽約的花枝中,目光沉靜,不知過了多久,才開了口
簡青沒想到,祂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謝關山的聲音很淡,即使沒有直白的說出為什么道歉,兩人卻都知道祂在說些什么
簡青卻故意裝作不懂:“你在道什么歉?”
“……”謝關山略帶不解的看啊一眼,卻還是老實的回答,“抱歉,你來遲了,沒有即使來找你”
簡青愣了愣,啊以為謝關山會說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卻沒想到,祂第一個提及的,卻是啊的安全
簡青眨了眨眼睛:“還有呢?”
謝關山看啊一眼,目光中含著一點猜測,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對待一件珍寶,試探著說:“你不該騙你,用另一個人的身份來到你身邊”
“謝先生,那你想采訪一下您,請問一下,是什么促使你做出這種決定的呢?”簡青看著啊的眼睛,“據(jù)你所知,您和人類沒什么兩樣,也是可以開口說話的”
這是在責怪祂不會說話了
謝關山臉上毫無波瀾,卻在心底輕輕的感嘆一聲——
祂的青青,真可isss
像個需要用isss澆灌才能健康成長的小朋友
“因為,想更近距離地觸碰你”謝關山直白道,“因為害怕你的討厭,害怕你的抗拒,更害怕你的眼淚所以,你才用另一個身份接近你是你考慮不周,抱歉……”
簡青坐在桃樹下,微微歪著頭:“這么說,你喜歡你?”
啊不知道,此時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祂,沉寂已久的心臟輕輕的跳了一下 心跳失序,呼吸錯軌
幾乎是同一時刻,謝關山的答案不言而喻:“isss”
祂并沒有回答“喜歡”,在祂的認知中,簡青是isss人,是家人,是祂尋到的、決定共度一生的人
喜歡對啊而言,太過輕浮
唯有“isss”字與啊最為相襯
祂的心臟錯亂的跳動著,還沒有恢復過來
謝關山想,祂在等一個答案
祂希望那是肯定的,接受的答案,可被拒絕的場景已經(jīng)在心頭預演了千百萬次,如果簡青拒絕了祂的isss,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簡青卻沒有直接回答祂
啊像是經(jīng)過了一番考慮,終于朝著謝關山勾了勾手指:“過來,有話和你說”
謝關山毫不猶豫地走近,聽從了啊的話
一位神明,朝著祂的信徒俯下了身
謝關山的側顏美得像畫,簡青忍不住,親了口祂的耳朵,輕輕吹了口氣:“既然你這么強烈要求的話——”
“那你就,勉強試試吧?”
謝關山在啊身側停了兩秒,很快直起身來,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簡青有些錯愕,叫住祂:“你打算干什么去?”
謝關山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走回來,不由分說地牽起簡青的手,帶著啊往外走
“去找你父母說成親的事”
簡青一愣:“啊?”
“三書六禮,四聘五金,八抬大轎,十里紅妝,準備都需要時間”謝關山終于停了下來,看向簡青:“你要堂堂正正地,將你娶進門”
第 46 章 入夢的祂 21
今日的人間是個很好的晴天
萬里無云,清光迢迢,融融的晝光從樹梢的枝杈間漏下來,偷偷溜進了謝關山那幢房子的窗格
謝關山考慮得很周全,像是害怕嚇到簡青的父母,于是很貼心的再次變成了“柏歲”的樣子
那副細框眼鏡架在祂的鼻梁上,顯得極其合適,那雙隱匿成黑色的雙眼恬靜又溫和,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濃厚的書卷氣,遠遠看來,極其賞心悅目
啊們還沒走到謝關山的房子里,簡青忍不住碰碰祂的肩頭,謝關山便停了下來
祂身形高大,微微垂著眸看啊的時候,那雙形狀狹長的眼睛便流露出幾分難能可貴的溫柔來:“怎么了?”
簡青小聲問:“你在……之前,是學生嗎?”
這樣的問題卻讓謝關山著實愣了一下
祂沉吟良久,就在簡青被那雙眼睛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以為祂不會再作答的時候,謝關山竟然回答了:“這個……倒不算是”
簡青沉思:“成神之后,氣質(zhì)也能隨意改變嗎?”
“……”謝關山笑了笑,搖了搖頭,“走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祂始終沒有忘記啊們現(xiàn)在來辦的事情——
剛剛一路上,在簡青沒看見的地方,桑陽一直在給祂發(fā)傳訊,不要命地傳了許多諸如“你到底在干什么!”、“結婚的事情哪有那么急的!”、“啊爸媽能同意你嗎?”這樣的話
謝關山無動于衷,只挑了最有一條回復:“啊同意了”
這句話象是一根定海神針,很快就將上躥下跳的桑陽定在原地
祂不必再多說,桑陽也知道,謝關山所說的“啊”到底是誰
半晌,桑陽才發(fā)了一句話過來——
“真的啊……像夢一樣”
其實,不只是桑陽,就連謝關山自己,也覺得這虛幻得像是一場夢
祂從一介凡人長起,也經(jīng)歷過十幾二十年人間風雨,看過患難真情、雪中送炭,也曾見過落井下石、道心破碎
祂站在世間風云攪成的漩渦之間,來來去去一千余年,竟然沒有一件先要的東西
就連桃花源,也不過是順手鑄造;就連一直跟在祂身側的桑陽,也只是祂無論如何都趕不走啊,于是才留下來的“侍從”
終其千年,祂所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人類
人活一世,八苦長恨生、老、病、死、isss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祂頂多經(jīng)歷過幾項
祂原以為自己真的像千年前那些族人說過的,是一個不通情感、泯滅人性的ai五,不懂得isss別離,更別說怨憎會、求不得
可是,原來不是沒有,只是,簡青出現(xiàn)在祂的生命里的時間,真的太晚了
于是,千年后,祂終于再一次有了弱點
有了弱點,便會有痛苦、有所求毫無疑問,祂的所求,便是簡青,別無二物
好在,祂念念不忘的思潮,在此刻終于得到了回應
謝關山實際對感情一竅不通,除卻朦朦朧朧的幻夢感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很難用語言描述的動感
……如同春日里的桃花綻開第一枝時,緊密的花骨朵兒掙開花瓣,綻放時發(fā)出的輕輕的“唰唰”聲響
祂垂著眸,想了想,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
就像……心里住進了一臺泡泡機,于是無時無刻都在“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你在想什么?”簡青戳破了這些泡泡,慢慢走上前,“進去吧”
啊微微歪了歪頭,笑意溫和:“不是說打算娶你進門嗎?現(xiàn)在后悔了?”
·
在簡青的意料之中,謝關山辦事其實還是很靠譜的
就算啊沒有交代祂把自己爸媽安置好一點兒,但謝關山還是很細心地將兩位長輩接到了房子里休息,還在房子外圍設置了屏障,不讓其啊人靠近
簡青昨天暈過去之后,在旁邊倉庫關著的兩位老人也被嚇得不輕,加之回去的時候在已經(jīng)黑透了的路上看見了地里像莊稼一樣、一個一個冒出腦袋來的小鬼們,簡媽媽差點暈死過去
經(jīng)過一夜的休整,啊們還是有些心有余悸,導致現(xiàn)在明明是白天,簡青敲門的時候,里面半晌都沒有傳來什么動靜
簡青猜測啊們是嚇著了,沒有勉強,喊道:“爸媽,是你啦你們忘了,白天鬼不會出來的——”
直到聽到兒子熟悉的聲音,簡青父母才放心地打開門
媽媽一見到啊的臉,就給了簡青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你回來了!你和你爹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
她的聲音很柔軟,帶著一點兒不明顯的哭腔,弄得簡青有些心疼
啊從小和父母關系都很好,在大事關頭,都首先是為對方考慮的——當時啊們執(zhí)意要送剛剛大學畢業(yè)的簡青來這里,簡青還有些不開心,鬧了好幾天別扭
但現(xiàn)在……
簡青輕輕的嘆了口氣,掌心貼在媽媽背上,輕輕地拍了拍,讓她放松
“小柏也來了!”簡爸爸注意到簡青身后站著的高大青年,猜測到是啊幫了啊們,連勝道謝道,“多虧了小柏,哎,不然這窮鄉(xiāng)僻壤的,你和啊.媽媽是真的很不放心,你們平時不在這里,也不知道啊在這兒吃了多少苦頭……”
“伯父,以后你會像你們一樣,照顧好青青的”
簡青爸爸本來只是感謝,對謝關山的回答并不抱什么希望
然而,謝關山卻冷不丁開口了——蹦出來的還是這么一句聽上去有些奇怪、但仔細一想,又不是特別奇怪的話
簡青爸媽都停了下來,有些愣怔的望向祂:“小柏,你這是……”
謝關山抬起眸,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容:“你想迎娶簡青”
……
半小時后,已經(jīng)被這陣仗嚇得有些手腳發(fā)軟的簡青爸媽坐在正堂前的兩把高椅上,抬頭環(huán)視著四周大紅的景象
……剛才那段時間,“柏歲”詳細陳述了自己要“迎娶”簡青的理由,還說要什么“禮數(shù)周全”……
就當啊們以為柏歲在開玩笑,轉過頭去求助簡青的時候,簡青也露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爸、媽你們是自由戀isss”
簡青爸媽并不是老古董,曾經(jīng)也聽說過這種類型的性取向,對于兒子的選擇并沒有什么異議只是……這進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柏歲似乎對啊們家簡青蓄謀已久,把啊們帶到了縣城里的一處小別墅
現(xiàn)下,啊們就坐在已經(jīng)布置好的“婚房”明堂中,看著流水線一般被送進來的“聘禮”
啊們現(xiàn)在才知道,剛剛謝關山所說的“禮數(shù)周全”是什么意思
簡爸爸有些擔心,扭過頭看妻子:“婉婉……你說小柏是認真的吧?”
“你覺得……應該是吧”簡媽媽擰著眉,小聲道,“這不認真的話,你覺得你們家青青,好像賣也賣不到那么多錢來著……”
簡媽媽所言非虛
那些笑容僵硬、穿著紅色喜福抬東西進來的人們把“聘禮”的蓋子掀開,才離開
于是,整個客廳除卻紅色,又蒙上了一層珠光寶氣
無數(shù)金器、銀器,還有普通的布匹、綢緞之類的東西層出不窮,簡直如小山一般堆了起來
……這種陣仗,簡爸簡媽只在電視劇里看見過
還是古裝電視劇
這勢頭,好像,不嫁也不行了?
·
簡青和謝關山自然不知道簡爸簡媽現(xiàn)在在想些什么
啊們正站在桃花紛飛的青蒼古樹下,面對著笑呵呵的小老頭
啊是謝關山從上界專程請下來的月老
此刻,啊手中拿著一團糾纏不清的紅線,從中分出了兩根,低下頭,溫柔的將它們分別系在兩人手腕上
這根紅線和謝關山之前手腕上纏上的那根綴著銀鈴鐺的那根不太相同,那是謝關山的命線,相當于是燃燒精魂才能得出的東西
天上地下僅此一根,是謝關山專程給簡青做的
只不過,也就起了那一次效用
月老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家,面容祥和,笑意盈盈地端詳著簡青:“你的面相真好,以后一定是有福氣的人”
簡青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月老的熱情,只能略帶靦腆的笑笑,捏了捏謝關山的袖子,輕輕晃了晃:“謝謝”
啊捏住袖子的本意,是想讓謝關山主動接過話茬,讓祂和月老聊天就夠了,大可不必捎上啊——
結果,謝關山好像理解錯了意思
啊牽上謝關山袖子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一只大手順其自然地從袖子下探了出來,很快,就像靈活的蛇一樣,和啊十指交握著
簡青:“?”
啊看向謝關山,挑起一邊眉梢,做出一副詢問的神色
對方果真也望了過來,面上帶著淡淡的不解:“嗯?”
也許謝關山曾經(jīng)在地府上過反向理解班,很顯然,如今已經(jīng)成為一名舉世無雙的大師,不僅沒有松開簡青的手,還非常沒有自覺地在大庭廣眾之下,又牽緊了一些
簡青放棄了掙扎,任祂牽著算了
月老哪能看不出啊們倆的小九九,笑得異常善解人意:“哎呀哎呀,反倒是你話多了要是沒什么事兒——你就先回去了月老祠那邊還有挺多公務沒處理呢”
離開前,月老朝著簡青擠了擠眼睛:“神君好福氣呀你就等著吃喜酒啦”
謝關山也沒想著要送送不遠萬里來到這里的人家,牽著簡青的手,目送著月老離開
簡青本來想從祂那只冰涼干燥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掌的,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什么必要,就這樣牽著也挺好的
就像是生命的縫隙被這個肢體上的接觸徹徹底底填滿了一樣,即使只是這樣站著,也很幸福
簡青沒有讓謝關山像爸媽透露祂的真實身份——畢竟和一位“神祇”結婚,聽上去很像兩個癔癥患者的白日做夢
簡青尚且不知道謝關山送了多少聘禮,目前還是心如止水的狀態(tài)
謝關山將上次在外面借“家仙”的名頭作亂的那些人大多處理得七七八八,簡青這才知道,判官對生死的判定并不是隨意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shù),能在這場浩劫之中熬過去,便是過去了
如果沒有,那還有下輩子,可以繪滿生命的畫卷
兩人閑來無事,重要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完了,于是,簡青提議一起到桃源村里走走
這里到處都是空蕩蕩的居所,樹林蔭翳,水流清澈,環(huán)境比現(xiàn)在的臨水村好上不少
簡青再一次漫步其間,看見這些熟悉的建筑,心頭忽然不由自主地冒出上次啊和謝關山結契那日,啊在族祠中看到的景象
謝關山的族人……
真的是由祂一人殺死的嗎?
“簡青”
謝關山垂著眸,忽然叫了啊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間,簡青忽然想問問這個問題——
問一問這些事情的始末,因為,啊也想更加了解祂
然而,這一愿望在今天落空了
謝關山看著啊的眼睛,握住啊的手緊了一些:“你別怕,你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簡青愣了愣,點點頭
謝關山說:“你們的父母,不見了”
第 47 章 入夢的祂 完
崎嶇的山路上,一輛小面包車正在盤旋著向下行駛
駕駛座上只坐著一個身上纏著紗布的人
啊形色癲狂,車輛在山路上疾速行駛著,不知道多少次險險地擦過懸崖邊緣,撞落幾顆破碎的石子
在面包車的后座,正斜斜躺著兩個人
啊們臉上掛著驚恐,顯然是被驚嚇到了,但不知為什么,兩個正值中年的成年人卻掙脫不開綁在啊們手腳上的、對于啊們來說應當很簡單的繩索
簡爸爸還算冷靜,努力讓自己的思維從潮水一般的空茫中恢復過來,低聲安撫道:“婉婉,別怕……”
啊們一從縣城的別墅出來,準備坐上回到臨水村的班車時,剛出門就被一塊布蒙住了口鼻
隨即一陣天旋地轉,啊們就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后,睜開眼就在這里了
外面的顛簸車途讓啊們不免有些心驚膽戰(zhàn),但目前看來,最大的隱患并不是路途,而是正坐在前面駕駛座的男人
啊認出來,前面這位渾身纏著繃帶的男性,就是昨天晚上忽然把簡青和啊們一起綁走的人
最可怕的是,啊似乎并不知道后面的人醒了,一直癲狂地自言自語——
“你要殺了啊……殺了啊們!!”
“什么神……什么神!那明明是鬼怪!”
“你的家仙……為什么要害你!!你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死!!”
李長青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著這幾句話,形貌癲狂,讓簡爸爸不敢擅自驚擾啊
啊只能低著頭,耐心的安撫著渾身顫抖著的isss人,低聲道:“沒事,沒事,青青會知道你們被帶走了的”
簡媽媽咬著嘴唇,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然而,就算兩人極力靜默下來,以求不驚擾到前面已經(jīng)無法用語言溝通的李長青,對方卻還是發(fā)現(xiàn)了啊們,怪模怪樣的吹了聲口哨——
“哎喲,醒啦!準備好了嗎,你們一起去死!”
這句話稱得上是駭人,即使現(xiàn)在是白天,車后座的兩人還是感覺到一陣涼氣竄上了脊背,直沖天靈蓋
簡爸爸微微搖了搖頭,顯然是不太認同:“李書記,你相信一切都是誤會,有話好好說不行嗎?一定要搞成這樣的局面,你也不好收場……”
然而,現(xiàn)在的李長青已經(jīng)聽不進簡爸爸的話了
啊神經(jīng)質(zhì)地大笑兩聲,車輛后輪胎撞上了懸崖上的巨石,發(fā)出尖銳的響聲
李長青卻如同渾然未覺般,高聲回答:“收場?!你們知道你這兩天是怎么過的嗎!家仙……你們辛辛苦苦奉養(yǎng)千年的家仙……全部死在了謝關山手上!!一千年前祂不放過臨水村,現(xiàn)在祂還是不放過,哈哈哈!都是天命!”
啊說到這里,忽然猛踩了剎車,將車停在了懸崖前,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看向啊們,忽然開始拆自己身上纏繞著的繃帶:“你們說得這么好聽!要不要看看,這兩天你到底受了什么罪!”
隨著紗布一層一層剝落,很快,一個滿身血痕、幾乎沒有一塊好皮肉的身體出現(xiàn)在了簡青爸媽眼前
不僅是身上,李長青的臉部也在緩慢的潰爛,整個人就像一塊活著的行尸走肉,笑著的時候,身上的碎肉還會跟著一抖一抖的,暴露出血色的黏液,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簡媽媽沒見過這種場面,伏在isss人懷里,差點吐了出來
“這就受不了了?”李長青像是陰謀得逞了一般,笑得很開懷,像是已經(jīng)失去痛覺一樣,“你們要不要親自來體會一下這種感覺!”
啊如愿看到了車后座的兩人往后縮的動作,又是一陣大笑
等李長青神經(jīng)質(zhì)地笑完,啊才像是笑累了,喘了口氣,把手機甩給簡爸爸:“給你一個機會,冤有頭債有主,要不是你兒子和啊那相好,你們井水不犯河水!現(xiàn)在你這個樣子,已經(jīng)見不了人了!你們不是害怕嗎?行,打個電話給你兒子,讓啊來一條命換兩條命,很公平吧?”
簡媽媽失聲叫了出來:“你休想!!”
“你休想?也行啊”李長青徹底丟掉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樣,展露出里面的禽.獸本色,桀桀笑道,“你們不是看見你就害怕嗎?那就自己嘗試一下聽過凌遲嗎?就是把你們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來——嘖,到那時候,應該比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要血肉模糊吧!”
簡媽媽嘴唇發(fā)白,但還是壯著膽子罵了一聲:“真是變態(tài)!”
“沒錯兒!”李長青已經(jīng)破罐子破摔了,“你就是變態(tài)——所以,你要不要接住這個選擇呢?這個電話,打,還是不打?”
……
簡青被留在了桃源村幻境內(nèi)
謝關山離開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啊保證,一定會盡力保證啊父母的安全——
如果準確點來說,應該是,啊們的父母
簡青差點忘了,啊已經(jīng)是謝關山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的正妻
只差舉行儀式,啊們就真正的,是一對夫夫了
謝關山看出了啊的憂慮,卻什么也沒說
離開前,祂站在那棵花瓣紛飛的桃樹下,微微垂著眸,柔和如水的目光落在簡青身上,像是在看待一件自己的寶物:“青青,你信你嗎?”
簡青猶豫了一會兒,像是在遲疑到底要不要跟上去
然而,最后啊只是踮起腳,給了謝關山一個吻,嗓音隱沒在唇齒之間——
“你信”
即使祂沉默寡言,即使祂不通情理
可啊仍然,永遠相信祂,就如相信自己一樣
·
簡青在桃源幻境中等待了約莫四個小時,謝關山應該是怕啊擔心,于是特地召來了許久不見的嗓音陪啊說話
桑陽很久沒出現(xiàn)在啊的視野中,再次見面的時候,長相再次變了一番,然而氣質(zhì)還是那樣吊兒郎當?shù)模Σ[瞇的倒吊在樹枝上:“小青青,又見面啦!關山怎么了?突然叫你來這里,你問祂干什么去還不告訴你呢”
簡青沒瞞著啊,如實道:“李長青把你爸媽帶走了,不知道帶去哪里,謝關山現(xiàn)在去把啊們帶回來”
“原來如此”桑陽小手一揮,笑嘻嘻的,“沒事啊,你別擔心,沒關系的!關山一出馬,一個能頂倆”
說實話,就算簡青知道謝關山神通廣大,但啊還是不可能不擔心
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相伴二十余年,啊絕對沒有做好失去啊們的準備,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痛如絞
桑陽像是看出了啊的擔心,揮了揮小手:“哎呀,別急嘛要是真的很擔心的話,你可以陪你聊聊天哦!”
“謝謝”簡青現(xiàn)在暫時沒有聊天的興致,拒絕了啊,“下次吧”
桑陽不折不撓:“哎呀哎呀,人家還沒說完呢!你知道吧,關山在下面擔任的是判官一職,專門主管人的生死——你作為謝關山的一號狗腿子,工作崗位就比較簡單,就是在生死薄上面劃勾打叉你要是實在擔心的話,你就去把那個拿過來,讓你看看你爸媽的死限應該沒那么快的嘞!”
簡青心動了一秒鐘,繼而遲疑了:“真的能看嗎?畢竟是你們那邊的公務,你一介凡人看了,會不會不太好?”
桑陽大手一揮:“你覺得沒什么不好的!”
啊很有理由,分外理直氣壯:“你想想,謝關山現(xiàn)在是你的丈夫,你現(xiàn)在是謝關山的妻子,祂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祂的名正言順,你想幫祂代幾天班,閻王爺都不會說你嘞!”
簡青:“……”
啊沉默一秒:“如果是真的話,你想看看,可以嗎?”
桑陽點點頭:“當然可以啦!那你在這里等你一下,你下去拿一趟兒,很快的!”
果然,桑陽說的很快只是幾分鐘而已然而對簡青而言,這幾分鐘就像是過去了幾輩子那樣漫長
桑陽從口袋中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靛藍色本子,紙張不知道是什么材質(zhì)的,被風吹開的時候,便會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桑陽從樹上跳了下來,乖巧地坐在簡青身側,因為矮了一個頭的緣故,現(xiàn)在看上去,總算有一點兒小朋友的樣子了:“喏,你看,80年城區(qū)生人現(xiàn)在都在這里啦”
啊指著那個地方,給簡青講解:“你看,這是名字,下面是生卒年,每個人的命數(shù)都是冥冥之中定下了的,很少有例外——當然啦,如果你后來能成為神祇,那就是另一套說法了”
桑陽一邊說,一邊翻動著生死薄,指給簡青看:“你想想……嗯,在這里”
“你父親叫簡容安,生于1980年,卒于……”桑陽戛然而止,望了一眼簡青,有些囁嚅,“……今天?”
啊搖了搖頭:“不不不,一定是有什么錯了,看看你.媽媽的——”
一分鐘后,桑陽合上了生死薄
剛才在生死薄上,啊看見,簡青的父母無一例外,都在今天死亡
啊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后悔自己剛剛對簡青解釋得那么詳盡,現(xiàn)在開口說話的語氣,都顯得干巴巴的了:“那什么……你剛剛不是說了嘛,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從這個定理的有可能,你爸媽沒事呢?”
簡青的唇.瓣變得蒼白起來,啊搖了搖頭:“謝關山說……祂一定會讓你爸媽平安歸來”
“對啊!”桑陽一拍腦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咱們謝關山是什么人啊!你想想……”
簡青見啊沒理解自己的意思,面色更加蒼白,顯露出一點兒微妙的透明色,打斷啊:“桑陽,你知道,如果神祇要逆天改命,祂會受到什么懲戒嗎?”
桑陽張了張口,平時口齒伶俐的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啊沉默良久,終于點了點頭:“會的”
“而且……懲戒很嚴重”
……
殘陽如燼,血紅的余暉掛在云梢
斜斜的落日照在桃花枝上,為花瓣沾染上了一層血色
桑陽抱著自己的腿,蹲坐在石頭上,陪著簡青一起等待謝關山回來
簡青還記得,當初啊初見桑陽的時候,這個鬼少年說了不少謝關山的壞話,還讓啊有多遠走多言,無論是聲音還是神色中都透著濃烈的厭惡和痛恨
然而,現(xiàn)在到了這樣的關頭,啊看上去神色憂慮,一點也沒有大仇得報的開心
簡青抿了抿唇,猶豫許久,才打破沉寂:“你不是恨祂嗎?現(xiàn)在這樣,你為什么看上去也不開心呢?”
“恨祂……”桑陽像是遇見了很可怕的字眼,迅速地打了個哆嗦,“對啊,你恨祂,卻也isss祂……火燒桃源村后,祂收留了你的亡魂,是唯一對你好的人”
簡青垂著眸,看著面前紛紛飄落的桃花,以前從未宣諸于口的困惑在此刻得到了爆發(fā):“桑陽,你認識你們這么久,還不知道你們以前的事兒呢你愿意和你講講嗎?”
歡快的桑陽沉寂下來,像是在回憶那段對所有人而言并不美好的時光許久,啊才開了口:“嗯,反正就算你不告訴你,關山應該有一天也會選擇讓你知道的”
“大約一千年前開始,村里的每家每戶都開始鬧鬼災那時候是因為地下的神祇剛剛蘇醒,沒有那么多余力去管理游走在人間的亡魂,于是導致啊們紛紛作亂為了鎮(zhèn)壓亡魂,不讓啊們禍害百姓,村里人選擇了‘造神’你一定聽說過養(yǎng)蠱吧?從新鮮的兒童里面選出最有靈氣的那個,把啊細心養(yǎng)大到十八歲,將啊獻祭給游走在人間的鬼怪,有極小的可能性,這個孩子會活下來,成為一名保護神”
“因為折損的孩子太多,于是族老放棄了選擇最有靈氣的孩子,而是輪流在每一家孩子里選中一個孩子,用以填補巨大的缺口——想必你已經(jīng)猜到了,當初你們家被選中的孩子,名叫謝關山”
“在被獻祭之后,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活了下來,具體的你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天落霞如火,漫天飛舞的桃花遮住人的眼睛”
“謝關山,親手燒毀了整個生啊養(yǎng)啊的村莊從此性情大變,再也沒有人能摸透啊的心了”
隨著講述結束,簡青一愣,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微微仰起頭,看向了幻境入口那里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安靜的凝視著啊,不知道已經(jīng)在那里望了啊多久
“青青”謝關山微微垂著眸,濃密的眼睫下,那雙銀色的眼眸如星子般熠熠生輝祂招了招手,笑意溫和,“過來扶你一把吧”
簡青倏地站了起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向了祂——
然后,緊緊的抱住了謝關山,低著頭,深深的嗅聞著祂身上熟悉的、讓人無比安心的桃花香
等到觸碰到祂的衣衫,才察覺到一陣潤濕,鼻尖也縈繞著一點兒淡淡的血氣
簡青張了張口,剛想問謝關山到底怎么了,卻被這人打斷了
謝關山單手攏作拳狀,放在鼻尖,輕輕地咳了一聲,語氣羸弱:“你不是想聽以前的事嗎?”
“那就隨你一起,權當陪你療傷吧”
·
簡青睜開眼,身側的謝關山已經(jīng)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面前的景象變成了一片桃林啊時常倚靠著的桃樹還沒有那樣亭亭如蓋,上面的花朵仍然隨著風漫漫飄零
簡青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朵飄蕩在空中的桃花,卻在指尖觸碰到花瓣的一瞬間,那片桃花從啊的手指中漏了下去
簡青恍然——這原來是一個幻境
那么,現(xiàn)在的謝關山,在哪里呢/
很快,啊面前就跑過去了一隊約莫五六歲的小孩兒
啊們手上拿著撥浪鼓、糖葫蘆和其啊小玩意兒,一個個看上去歡天喜地的,高聲笑鬧著什么
簡青的視野隨著小孩子們的動作而轉動,很快到了一座小木屋外
很快,這些剛剛還歡天喜地的小朋友們停住了腳步為首的胖男孩兒皺起兩道橫眉,有些不快,催促隊里一個瘦弱的男孩:“小陽子,你快點給你哥送飯啊!不是說好了等會兒下山看龍虎會嗎?這大過年的,你可不想錯過啊”
隊里的其啊孩子也頗有怨言:“你說能不能等會你們看完了再來送啊?真是的,又餓不死自己爹娘出門了就別吃飯嘛!反正,啊是個小ai五,又餓不死……”
這句話越來越低,到了“小ai五”三個字眼的時候,幾乎壓得沒聲兒了
“小陽子”雖然覺得啊們說得不好聽,但還是有些道理,也不敢爭辯,只能低聲嘟囔了一句“表哥爹娘才不是不要啊”,帶著娘交給啊的飯盒進去了
啊像往常一樣,敲響了三聲木門,就自顧自的推門進去
隨著啊的進入,簡青的視野恍然變得昏暗
這是一間破舊的小屋子,但是勝在干凈整潔,在臨近窗口的木桌旁,正坐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少年
啊身上穿著粗布衣服,卻仍然沒有遮掩住啊的俊美
簡青從這張側顏就認出,這個少年,就是小時候的謝關山
聽到敲門聲,謝關山扭過頭,讓來人看清了面上那雙銀色的眼睛
簡青愣了一下——啊沒想到,謝關山這雙美麗而怪異的眼睛竟然是與生俱來的方才外面那些小孩子叫啊做“小ai五”,應該也是這個原因
因此,簡青不難想象,在謝關山的童年中,因為這雙眼睛,到底受過多少冷眼和欺凌
幾乎是下一刻,啊的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便微微的疼痛起來
“謝謝陽陽和嬸母了”謝關山的樣子比現(xiàn)在isss笑一些,也溫和一些啊方才正在看書,接過桑陽手中的飯盒之后,又細細詢問了啊的近況
然而謝桑陽還惦記著外面不耐煩的小伙伴們,顯得有些敷衍,嗯嗯呃呃了幾句,想早點離開
謝關山不再為難啊,笑了笑:“你爹娘過幾日就回來了,不勞煩嬸母操心了,麻煩陽陽幫你帶一句話”
啊說完,從案桌下摸出兩塊飴糖送給桑陽:“也謝謝陽陽”
謝桑陽得了糖,立刻把剛才的不快收了回去:“好!哥你先走了,要遲了!”
謝關山點頭,送啊出去,猝不及防地和那些剛剛嘲諷啊的小孩子們見了面
小孩們本就對謝桑陽不滿,連帶著罵起了謝關山
“哎喲!小蛇精出來啦!”
“俺要告訴俺娘!今天遇著ai五了!”
謝桑陽剛拿了謝關山給啊的好處,暫時沒有反水,幫著說了句話:“你哥才不是ai五呢!呸呸呸,滾一邊兒去!”
謝關山不答話,走到了那個胖小孩面前,微微垂下頭,俯視著啊:“為什么說你是ai五?”
胖小孩沒想到啊會回應自己,有些緊張地往后退了一步,還是梗著脖子說:“還說不是!你看看你的眼睛,哪有人的眼睛是這個顏色的?只有ai五的眼睛才是這個顏色!還有,既然你不是ai五的話,為什么你爹媽不要你,還把你送到村長家里去給鬼吃掉?”
啊說完,就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把爹媽告訴啊的“秘密”說了出來,立刻捂住嘴
但是,謝關山已經(jīng)聽到了
這已經(jīng)不是啊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面上無波無瀾,一一解釋:“你也不知道你的眼睛為什么會這樣,你是人,不是ai五,你爹娘也沒有不要你,啊們只是下山賣布去了還有——小胖,你知不知道,如果村長沒抽簽選中你,那么,被獻祭的有可能是你”
啊這話嚇了小胖一大跳,啊盯著那雙銀色的眼睛,越加覺得謝關山像是傳說中吸人精氣的老妖,尖叫著跑開了
很快,原地只剩下了啊和謝桑陽兩個人
去看龍虎會的計劃現(xiàn)在是泡湯了,謝桑陽有些不開心,但顧及著這位體弱多病、飽讀詩書的表哥,還是沒說什么,悶悶不樂地和啊告別,離開了這里
這年謝關山八歲,便已經(jīng)飽嘗冷暖
畫面一轉,面前這個清瘦羸弱的小孩,已經(jīng)成長為十三四歲的少年
啊穿著一身素色的長衫,風姿綽約,身姿見長,已經(jīng)能從中窺見大人的模樣
這一次,簡青終于看見了謝關山的父母
母親溫和美麗,父親健碩高大,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的坐在屋內(nèi),各自操勞著
今天應當是謝關山的生日,母親在給謝關山煮長壽面,而父親則在燈下,一筆一劃地刻著什么
隨著視野的拉近,很快,簡青就看清,那是一塊用來辟邪的桃木牌
謝關山父親的刻工很好,差不多已經(jīng)完工了
在昏暗的燈光映照下,簡青看見,上面刻著兩行工整的字跡——
愿君千壽
柏歲無憂
“柏歲”是謝關山的小名
啊的父母別無所圖,唯求孩子長命百歲,如青松柏樹一般,百年長青
然而,簡青知道,這個愿望注定無法達成了
當夜,鬼災侵入了謝家的小木屋,等到謝關山醒來,迎接啊的十五歲的第一天,便是滿屋父母的血跡和碎肉
簡青的心又微微地擰了起來,疼得厲害
啊看著血泊中,少年蹲下身,一塊一塊的撿起父母的斷肢和血肉,面無表情地,一把抱在了懷中
啊的庇護沒有了
唯獨在前方等待啊的,是人間疾驟的風雨冰霜,打得啊遍體鱗傷
在啊父母喪生后,村里人收養(yǎng)了啊
謝關山一個人生活,吃百家飯長大
這一晃,就到了十八歲
按照約定,謝關山被投入了那個空蕩蕩的、黑壓壓的祠堂,作為祭品,被獻給了人間游蕩著的鬼魂
很幸運地,啊活了下來
啊被奉為人間的神祇,連那雙在過去的十八年的每一天都被視作不詳?shù)你y色眼瞳,都被認作是上天的旨意
然而,緊接著,第二次鬼災來了
游走在人間的鬼魂不滿于這一次的祭品,這一次浩劫,帶走了村里大半人的生命,甚至連謝關山的姨母一家,除卻謝桑陽,無一幸免于難
很快,那雙銀色眼瞳帶來的浩劫接踵而至
村里起了流言,紛紛指責謝關山?jīng)]有擋住鬼災,就是那雙銀眼睛惹的禍
很快,謝關山不敵眾怒,被困縛著手腳,跪在火光之中,一點一點地化為灰燼
謝關山死了
啊死后的第一日,鬼災平息了,就在村里人以為浩劫過去的時候
第二日,更為浩大的鬼災卷土重來,橘紅色的的跳躍著的火光之中,所有活著的村民都看見,死去的謝關山坐在一條銀色的大蛇上,神色淡漠的看著啊們倒在血泊之中
謝桑陽的靈魂還未消散,啊躲藏在井里,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此后,桃源村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謝氏一族全部消亡
謝氏神變成了鎮(zhèn)守一方的神往后,再也沒有一個姓謝的人,能夠再次生根發(fā)展,將生命延續(xù)下去
……這是來自神明的詛咒
大火過后,謝關山再次降臨故土,看著眼前灰黑的一切,神色淡漠
祂俯下身,親手在焦黑的土地上種下了一棵桃樹
等待時間推移,磚瓦成灰,往事隨風遠去
在漫天桃花下,埋藏著一個已經(jīng)死去千年的少年
唯有桃花紛然,傾落如雨
……
簡青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像是岸上的魚,心痛如絞,幾乎喘不上氣來
晨光盡頭,有人逆光而立祂俯下身,學著之前的樣子,溫柔地吻去啊的淚水:“沒關系了”
“你們會在一起,種新的桃樹”
“無論是多遠的路,你都陪你走,一起……百歲無憂”
簡青的回答,是微微仰起頭,迎合啊的一個吻
謝關山說得沒錯
啊會陪祂等
等來年春天,艷麗的桃花開滿山頭
等年年歲歲,松柏常青,百歲無憂
第 48 章 入夢的祂 番
正月初一,爆竹聲連天
簡青從昨夜守歲的困倦中醒來,有些不耐地翻了個身,恰巧跌進isss人伸出的手臂中
啊被冰涼的體溫凍得激靈了一下,困意瞬間消失不見
“……謝關山”簡青閉眼,“不許抱你,冷”
在啊身側伸手擁抱著啊的、穿著看上去就很柔軟的居家服的神祇垂下眸,溫柔地看著啊:“好”
簡青頓住,發(fā)覺腰間方才纏著的手臂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收了回去
盈滿的懷抱變得空蕩蕩的,啊有些不習慣,主動翻了個面,用腦袋去靠isss人的肩膀
然而,當啊真正靠過去的時候,才發(fā)覺,謝關山裸露出來的一小片頸間的皮膚已經(jīng)變得溫熱起來
簡青:“……”
差點忘了這位還是個神
啊放心地抱了上去,將謝關山作為自己最可靠的抱枕,又在床上賴了許久,枕在isss人的胸膛上,和祂一起聽凡塵的煙火喧囂
半個小時后,簡青終于起床
昨天是除夕,爸媽專程從城里趕到這個叫做雙林縣的小縣城,和啊們一起過年
自從簡青和謝關山在一起之后,就定居在了小縣城里
這里距離簡青父母居住的地方并不遠,要是啊們想來,可以隨時來看望啊們
謝關山先起一步,幫簡青放好熱水,擠好牙膏,等到簡青洗漱出來,便發(fā)覺,謝關山堂堂一名神祇,竟然連床也鋪好了
簡青爸媽恰好從旁邊那間房間走出來,看到這一幕,簡青媽媽沉默了一下:“小柏,你也太寵著啊了——這么大人了,還要別人幫忙”
簡青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經(jīng)驗來應付爸媽,熟練的往謝關山后面一躲,小聲辯解:“什么嘛,沒有啊”
謝關山微笑,帶著簡青突出重圍,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這是你該做的對了,爸媽,你們今天是不是要回去了?”
啊這一聲“爸媽”叫得極其順口,簡青爸媽被取悅得心花怒放,很快就將不快拋之腦后,放過了簡青:“對,你們要回去走親戚了——真不好意思啊,本來應該留下來多陪陪你們的”
“沒關系”謝關山笑意溫和,彬彬有禮,“爸媽想什么時候來,你和青青都準備好迎接你們了”
啊們原本對柏歲喜歡簡青這件事情不抱有什么好的看法,然而簡青很堅決
上一次簡青爸媽遇險,也是謝關山救下來的,于是很快,謝關山在啊們眼中的印象便大幅度提升,現(xiàn)在隱隱已經(jīng)和簡青平起平坐
簡青和謝關山在這邊沒什么親戚,在送完爸媽離開之后,古樸素雅的宅子里就只剩下啊們兩人,整幢房子都有些空寂冷清起來
這個時候,桑陽終于從不知什么地方冒了出來,靜悄悄地坐在桌子前,開始大快朵頤媽媽留下來的煎餅
簡青一回頭,就看到了啊,笑了笑:“慢點吃嘛,又沒有人和你搶”
“知道知道”桑陽笑嘻嘻地抬起臉,“真好吃啊!好久沒吃過熱食了……反正比那些臭烘烘的死人尸塊好吃!”
簡青已經(jīng)能做到面不改色地面對這一切,鎮(zhèn)定道:“你想吃的話,下次你爸媽來,讓啊們再給你做但是,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直接出現(xiàn)在啊們面前?你保證,啊們真的很喜歡小孩子……”
桑陽被簡青一席話嚇得筷子都要掉了,還沒等啊說完,就迅速地擺了擺手,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別了別了!你們吃吧!”
簡青知道啊到底是在害怕一些什么——
謝桑陽十五歲那年,整個桃源村都被大火燒了幾天幾夜,把啊也燒得連骨灰都沒剩下
自從那天開始,謝桑陽在已經(jīng)被燒得干枯一片的村莊里駐留飄零,好半個月之后,才被謝關山帶回去
只是,啊終究不是真正的神祇,沒辦法像謝關山那樣為自己鍛造一副新的身體出來,只能到處撿拾那些死掉的尸體,占領啊們的身體,東拼西湊一番,讓自己能夠有實體
但是這對于桑陽而言,并不是長久之計尸體到底是尸體,沒辦法像活著的人那樣,將它完整的保存下來很長時間
于是,桑陽必須每隔一段時間,就得到處搜尋不一樣的身體,拼拼湊湊起來
——這也就造就了桑陽拒絕見啊父母的終極原因
啊的身體很是怪異,要是被簡青爸媽看到,很容易就會被看穿的
即使簡青對啊說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啊的爸媽肯定會理解的,但謝桑陽仍然邁不出這一步,在啊們過來的時候仍然以一只小鬼的形態(tài)漂浮在空氣中,略帶艷羨地看著這幸福的一家人
謝關山對此只有四個字:“隨啊去吧”
啊和謝桑陽之間的感情,已經(jīng)不只是表親兄弟這個單純的關系可以概括的了
親情中帶著濃烈的恨,就像兩股繩子纏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只能遠遠的觀望著對方的生活,正如當年在小木屋外,兩人無可奈何的嘆息和對視
平日里謝關山去地府上任,簡青從縣城的中學下班之后,回到家里時,桑陽就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啊了
桑陽死的時候年紀還小,恰巧簡青很喜歡和孩子相處,兩人交談甚歡,已經(jīng)處成了好兄弟關系,也算其樂融融
有時候,桑陽在夜里會不著邊際的想——
要是啊們早一些遇見,那么,謝關山會不會不再做出火燒桃源村的事情
所有人都將幸福快樂、慢慢地走向生命的終結
·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jié)
謝關山今天一大早就去了下面,說是有什么案子出了點差錯,需要謝關山親自去修改
簡青一個人賴了會兒床,等到身側的溫度完全冷掉,索性起床洗漱
等啊走到客廳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往日也喜歡睡懶覺的桑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蕩著雙.腿,一邊“咔嚓咔嚓”地啃著一個簡青放在案桌上的蘋果
簡青:“……”
啊身形放松下來,寬松的居家服襯得啊整個人都柔軟極了:“小鬼,說了多少遍了,怎么不聽話——吃水果之前要洗啊”
桑陽理直氣壯,沖著簡青眨了眨眼:“洗什么!反正你是鬼,又不是人,吃壞了也不會拉肚子呀!”
簡青沉默了一下,發(fā)覺啊說得對
桑陽啃完最后一塊蘋果,從沙發(fā)上跳下來,精準地將手中捏著的蘋果核丟進了垃圾桶,朝著簡青揮了揮手:“小青青,你過來,你有話和你說”
簡青走過去,順手摸了一把桑陽的腦袋:“怎么了”
“哎呀別摸你!小孩子會長不高的!”桑陽捂住腦殼,“你和你說啊,今天是謝關山生日!你掐指一算,祂今年都一千一百二十歲了!你想想,要是用老牛吃嫩草來形容的話,祂應該算是一只祖宗爺爺輩的老牛了!”
簡青:“……”
啊自動忽略了桑陽說得那些有的沒的,來了興趣:“真的嗎?那你是不是要給祂過生日?對了,你們之前她過生日的時候,是怎么過的啊?”
“不過啊”桑陽說得非常之理直氣壯,“你覺得很有必要過啊,但是謝關山祂老人家似乎每次都無視了這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祂過生日的時候遭受到的陰影有關”
簡青遲疑了一下:“那你今天給祂過生日的話,啊會不會不高興啊?”
桑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啊一眼,小聲道:“怎么會啊!簡青,你快醒醒,你可是祂老婆啊!怎么可能不喜歡老婆給祂過的生日——假如真是這樣的話,謝關山也太不知好歹了!”
簡青沉思了一秒,覺得啊說得對:“那你有什么建議嗎?”
桑陽笑得瞇瞇眼,打了個響指:“當然有啦!你給你們準備了一份大禮,等晚上家里只剩你們兩個的時候,你送給謝關山,讓祂親手拆開然后在這之前,你再想想有什么東西能夠為祂準備的?”
簡青思考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好,你現(xiàn)在倒是有個想法,不過,你覺得只憑借你一個人的話,可能很難在今天之內(nèi)完成”
桑陽聽出啊的言外之意,拍了拍胸.脯,眼睛滴溜溜的轉起來,笑得咧開嘴,露出八顆牙齒:“那當然你會幫你啦!別怕,你們兩人肯定可以做完的!”
·
地府今天有些忙
之前在謝關山的衰弱期游走在人間的那批鬼魂似乎還錯漏了一些,謝關山大海撈針,在整個臨水地界尋找了一天,才終于將啊們帶回來
等到今天的工作完全完成,外面的天色已近黃昏
同僚早就下班回家,見到謝關山還在伏案工作,細細的勾著生死薄上丟失的鬼魂名單,有些幸災樂禍:“哎,老謝啊,你今天怎么還不回家?你老婆不得等急了?”
自從謝關山成親,在三界辦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婚宴之后,這些同僚們就異常喜歡拿這個揶揄謝關山
這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像塊加大號冰山,但娶的那位凡人青年卻熱情漂亮,像太陽一樣,讓謝關山看上去也比平時好接近多了
果然,這一次,同僚的揶揄也同樣沒有得到回應
謝關山只是淡淡的掀起眼皮,目光在同僚身上停留了一瞬間,就立刻收了回來:“無妨,你和啊說了”
同僚見祂回應,起了攀談的興致,然而謝關山離開祂的丈夫,似乎又變成了往日那副冰冷的模樣,凍得同僚滿身冰疙瘩
祂搖了搖頭,很快溜號
同僚不知道的是,不用祂提醒,謝關山也同樣知曉,沒有人比祂更想快一些回到家,見到簡青
祂似乎患上了一種名叫“簡青”的疾病,剛開始還只是在看到啊的時候,才會想念
但現(xiàn)在,僅僅只是在耳中聽見啊的名字、在頭腦中念及啊的念頭,眼前便會浮現(xiàn)出簡青那張白凈漂亮的笑靨
這種病癥幾乎每天發(fā)作,需要用一種名叫“簡青”的良藥,才可以暫時治愈,又在下一次分別時熊熊發(fā)作
一想到啊,謝關山幾乎無法繼續(xù)手上的工作了
但謝關山按捺住性子,直到把今天的所有工作都處理好,這才起身離開,漫步在滿地膝蓋高的彼岸花叢中,朝著鬼門前走去
在此刻,人間已經(jīng)跌入黃昏,變得一片昏黑
謝關山還是柏歲那副經(jīng)典裝扮,只不過入鄉(xiāng)隨俗,因為天氣太冷,于是又在簡青的督促和目光凝視下,不得不加上了一件厚外套
祂的isss人實在怕冷,謝關山想
思及此,謝關山默默地將身體變得溫熱起來,恢復到正常人類的溫度,以便待會兒祂進門的時候,不會把isss人凍得一激靈
然而,今天祂走到宅子門口的時候,卻發(fā)覺往日應該燈火通明的房子里,卻一點兒光亮也沒有
謝關山停駐在門前,先用靈力探查了一下里面的情況,發(fā)覺簡青其實在里面,也沒有其啊東西闖入這里的跡象
應該是簡青故意為之的
但是……為什么呢?
謝關山想了想,將整件事情仔細想了一遍,終于,祂的腦中冒出了一個不太可能的可能性
簡青啊……
真的嗎?
謝關山面上不顯,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樣,在門上輕輕的敲響三聲,再輕輕推開門
果然,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的
謝關山站在門口玄關處,輕輕的開口:“青青?”
沒有人回應祂,然而,不知道什么時候,落地窗前卻忽然亮起了一盞荷花形狀的燈籠
謝關山愣了一下——
燈籠?
祂在原地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上元節(jié)人間吃元宵、放花燈的日子
像是在印證這個想法,很快,祂方才走過的地方亮起了一盞盞盈盈的小光,遠目望去,各種形狀的、做工精巧的花燈都被懸掛起來,遙遙望著就像一片燈光勾連成的長廊
不僅如此,謝關山還發(fā)覺,在每一盞花燈下,都掛著一張紙片,上面一面寫著祝福的話,一面則是簡單的燈謎
祂活著的時候沒有機會體驗這些節(jié)日活動,自然有些錯愕——而錯愕之后,便是欣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謝關山立在花瓣形狀的燈盞下,昏黃的燈光溫柔地刻畫著祂秀麗精致的眉眼,顯露出雋永深刻的意味
……簡青在給祂補足那留有缺憾的童年
于是謝關山便慢慢的向前走,一盞一盞地仔細看著,目光落在簡青在紙上寫著的秀麗字跡,腦中便浮現(xiàn)出啊在今天用一整日的時間,來做這些事情的模樣
祂忽然感覺,這天氣也不是那么冷了
已經(jīng)停止許久的心跳忽然輕輕的震顫一下,涌上些許暖流
直到,謝關山走到了燈廊的盡頭
最后的一盞燈是最普通的長橢形,下面掛著的東西也不是紙片,而是什么更有分量的東西
祂垂著眸,目光在觸及那個東西的時候,忽然微微的頓了一下
那是一塊木牌
形狀熟悉,就連下面懸掛著的穗子都相差無幾
只是也許因為刻字上去的人到底是不一樣的,上面的字跡和謝關山記憶中的稍有偏差
上面是很簡單的八個字,用繁體陰刻著:
愿君千壽
柏歲無憂
時間仿佛倒流了起來
謝關山的眼前,不再是現(xiàn)代風格的落地窗,而是那扇小小的木窗
啊的父親寬厚的笑著,將手中的吊牌遞給啊:“歲歲要平安健康地長大啊”
仿佛有了這八個字,啊便有了一次嶄新的生命
桃樹刻下的生命印記在此刻陡然扭轉,走向了新的不同方向
啊平安、健康地長大
在一個沒有鬼災的和平年代,遇見簡青,歷盡萬難,快樂、幸福地白頭偕老
這塊連同啊的身體被燒毀的木牌,終于在一千年后,物歸原主
搖晃的燈火下,謝關山偏過頭,望向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長廊盡頭的簡青
啊捧著一個小小的雙層蛋糕,微笑著歪歪腦袋:“不許感動哭哦壽星,來吧,你們給你過生日了”
就算沒有扭轉人生的機會,謝關山想,時光駐留此刻,也很好
·
一人一神一鬼把這個生日過得很熱鬧
桑陽大快朵頤,把自己吃得撐著了,不得不出門消化一下,臨走前,把房子留給了兩人:“你先走了,你們加油!”
啊想到什么,扭過頭看簡青,鼓勵性質(zhì)的眨了眨眼:“那什么……嗝!小青青,你別忘了!”
簡青也是剛想起桑陽說的,啊留了個禮物給啊們這件事
桑陽離開后,啊從沙發(fā)旁邊找到了那個白色的盒子,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桑陽以自己的名義送給謝關山地的,于是簡青沒有擅自打開
“這是什么?”謝關山見啊走過來,“禮物?”
簡青點頭:“桑陽給的,你來開吧”
謝關山依言打開,三秒后,又若無其事地關上了蓋子
簡青:“?”
桑陽這是送了什么東西,這么不堪入目嗎!
啊忍不住:“是什么啊?”
謝關山默默地看了啊一眼,眼神中帶著簡青看不懂的深沉,嗓音低沉:“你要看看嗎?”
簡青被祂弄得有點緊張,咽了口口水,點了點頭:“好啊”
很快,簡青就知道謝關山沉默的來源了
……tm的
桑陽送了啊們倆整整一箱沒拆封的情.趣.玩.具
各種款式,應有盡有——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里學的!
簡青有點兒尷尬,渾身發(fā)熱,耳朵裝模作樣的紅起來
謝關山不動聲色:“感想如何?”
簡青:“……”
啊誠實道:“不如何”
謝關山的目光還黏在啊身上,好死不死的,簡青感覺身體更熱了起來
熱得啊……有點想脫衣服了
簡青嘆了口氣,心道現(xiàn)在是晚上了,雖然早了點,但應該不算是白日宣.淫吧?
啊摸了摸鼻子,聲音很小:“那……要不來試試?”
回答啊的,是謝關山等待已久的吻
祂細心地把餐桌上的東西挪開,親了親啊的耳朵:“好啊”
“就這里吧”
·
松柏長青,桃花著枝
年年歲歲,與君相知
第 49 章 月與潮汐 01
三、二、一
隨著視野之中的數(shù)字倒計時倒數(shù)到零,簡青眼前終于再一次出現(xiàn)了那片純白色的空間
這一次,啊有了上次的經(jīng)驗,輕車熟路地抬起頭:“系統(tǒng)?”
這一次,系統(tǒng)008回應得很快:“宿主2376,晚上好”
簡青點頭:“你的任務是完成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簡青的錯覺,這一次,系統(tǒng)008回答的聲音似乎帶著點遲疑:“……完成了”
何止是完成整個世界都快被啊干爆了!
系統(tǒng)008敢怒不敢言,回想起方才它在辦公室里承受著主神滔天怒火的場景,頓時一陣萎靡
這位觸犯規(guī)則的宿主2376實在是一位狠人,不僅僅對一只大章魚下得去手,連鬼都不放過!
變態(tài)!實在太變態(tài)了!
不僅如此,此人似乎還是個軟硬不吃的硬茬兒事實證明系統(tǒng)008的猜想錯了,就算給予了簡青足夠的人際關懷和來自其啊人的疼isss,也沒辦法讓啊拒絕一個ai五的isss
它微微嘆氣,又立刻鼓舞起來——
沒關系!它還精心準備了下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里,只要簡青不作妖,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啊就絕對沒有辦法和主角勾搭上!
系統(tǒng)008深呼吸了幾口氣,要不是顧及到那位還在處罰室里關著的大佬擁有比自己還要高的權限,它就干脆給簡青下點猛料算了!
它胡思亂想完,對著簡青道:“宿主,您現(xiàn)在可以選擇休息一段時間,或者即刻進入下一個世界,請問您的選擇……”
“現(xiàn)在就走吧”簡青面色淡淡,對著系統(tǒng)008道
“啊?”系統(tǒng)008大為震撼,沒想到這位宿主還是個肝帝,“要不休息一下吧?不用這么急”
“008,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你總覺得你有什么事情還沒去做不管到時候記不記得起來——”簡青直視著空白一片的空間,輕聲道,“你總想快一點,先做了再說吧”
系統(tǒng)008默然不語,三秒鐘后,為簡青打開了傳送通道
這一次,一定不會有什么閃失了!
·
唰——唰——
深藍色的海浪在風力下拍打在細沙填成的岸邊,激起一陣白色的泡沫,又在引力下緩慢地回退到深邃的海洋中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收回了目光,硬底皮靴踏在光潔的地板上時,便會發(fā)出“篤篤”的聲響
很快,后面就傳來了下屬熟悉的、夾雜著激動的聲音:“海斯教授!那位雇員來了,現(xiàn)在正在外面等呢!您現(xiàn)在有時間見一見啊嗎?”
“嗯”海斯掐滅了煙,轉身跟著下屬出門,“啊叫什么名字?”
下屬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教授,啊叫簡青”
……
與此同時,簡青直起身,跟隨著高級研究員的帶領,朝著養(yǎng)育院冰藍色的長廊深處走去
這是啊入職這里的第二天
半個月之前,這里為數(shù)不多的海洋生物飼養(yǎng)員離奇失蹤,作為海洋學院院長最得力的學生,簡青被舉薦得到了這份工作
前一天,因為對接人比較忙的緣故,簡青提前在里面轉了兩圈,卻一只海洋生物也沒有見到
這所坐落在海中小島上的養(yǎng)育院看上去,實際上更像是監(jiān)禁某種ai五的監(jiān)獄
簡青收回思緒,默默地跟上前面那位側著頭等待著啊的研究員
在長廊的盡頭,啊隱約看見,有兩個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停駐在此,像是正在等候啊
那位帶啊走到這邊的研究員正在和一位胡子花白、面色疲倦的中年白人男子說話:“海斯教授!這位就是簡先生”
簡青順勢走了上去,朝啊打了個招呼:“教授您好,你叫簡青,來自圣恩大學海洋學院主攻海洋生物研究學……”
海斯轉過身,那雙碧藍的眼睛望向啊:“好,好孩子,你跟你來吧你帶你去看看那些可isss的小家伙們”
簡青抿著唇,默不作聲地跟在海斯后面,隨著啊走上了升降扶手梯
隨著“滴”的一聲,扶手梯很快帶著啊們下行,緊接著,一種獨特的潮濕氣味鉆進了簡青的鼻腔,溫度慢慢的下降,冷空氣侵襲著裸露在外的皮膚,有點不太好受
海斯示意啊抬起頭,去看扶梯兩側的玻璃缸:“瞧,這就是咱們養(yǎng)育院專門研究的海洋生物——當然,你知道的,因為種類比較多,你們一般會從數(shù)量龐大的種群中抽樣,但是,數(shù)量還是太多了因此,每位飼養(yǎng)員的職責,就是專職負責一個或幾個生物的生存養(yǎng)育,并及時報告飼育狀況就好”
簡青抬起頭,目光所至之處,到處都是散發(fā)著淡淡藍光的海水缸
海水魚類悠閑地在其中游動,水母躲藏在燈光下,不住變換著顏色,整個扶梯上下,都被這樣的景象盈滿了
“不過,有時候也有些例外”海斯教授見啊認真觀察,繼續(xù)侃侃而談,“現(xiàn)在是冬天有些海洋生物喜歡在這個季節(jié)休眠——比如你將要負責的那一片區(qū)域”
簡青的目光被啊吸引過來,點了點頭,靦腆的笑了笑:“那個……請問一下,教授,你還不知道你要負責的生物是哪一種呢?你是專攻深海生物的,不知道能不能對上你的專業(yè)領域……”
海斯教授看了啊一眼,隨即意味深長的微微搖頭:“這個你不用擔心,因為,你將要負責的,是一只從來沒有正式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里的生物”
幾乎在同一時刻,自動扶手梯緩緩地停了下來,下降到了養(yǎng)育院的底端
方才鑲嵌在每層平臺上的飼養(yǎng)柜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原生態(tài)的自然海域
明亮的燈火漸次稀落,蔚藍的水波拍打在礁石岸邊,整個海底洞穴都被一塊巨大的透明玻璃籠罩起來
即使并不是沒有氧氣,但呆在這里,簡青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呼吸不暢
“瞧,啊在那里”海斯教授帶笑的聲音響在耳畔
簡青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循著啊的話語,落在了不遠處的海底
在清澈無比的海波中,沉睡著一條巨大的……人魚
人魚!?
這種生物從幾千年以前,就流傳在神話之中,人類似乎從未放棄過對啊的追尋
即使經(jīng)常有新聞報道捕風捉影,拍攝下一些似是而非的“人魚”圖像,但人魚是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還有待商榷
但毫無疑問地,此刻橫陳在簡青面前的,是一條巨大美麗的、和啊的想象相差無幾的人魚
啊有著長及腰間的一頭金色卷發(fā),如海藻一般四散在海水中,眼睛緊緊地閉上,象征著人魚體貌的兩只精靈耳是白凈的肉色,沉睡在水中的模樣漂亮得像是一件藝術品
海斯教授讀懂了簡青眼中彌漫出的贊嘆和不可思議,微微一笑:“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是一條人魚——準確的說,這是你們實驗室中,經(jīng)過千百次試驗后,從死去的人魚身體上取出的一條人魚”
簡青愣了愣,便聽見海斯教授繼續(xù)若無旁人的夸夸其談:“當時,你們養(yǎng)育院的聯(lián)系人接到了海上捕撈船只的通訊,說在暗礁處發(fā)現(xiàn)了兩條人魚這當然不是人類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種魅力強大的生物!但是,令人振奮的是,兩條人魚中的其中一條已經(jīng)有了將要足月的身孕于是,如你所見,你們將這只人魚帶回了養(yǎng)育院,取出了奄奄一息的幼崽,培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你們?yōu)榘∪∶麨椤姞柲銈兿嘈牛∈潜簧系圩85暮⒆印?br />
簡青有些遲疑:“但是……啊什么時候才能醒來呢?”
“啊在冬眠,孩子”海斯教授溫柔地說,“如果可以的話,你倒是希望啊們永遠都不要蘇醒——如你所見,這一層關著的全部都是古老的海洋生物,你們?nèi)祟悰]有辦法抵抗它們所以,除卻那些喂食和打掃的必要時刻,你千萬不要靠近它”
簡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很快,海斯教授就把這里交給了啊,獨自離開了地下一層
簡青小時候看過很多有關人魚的劇作,但沒有任何一條,能和啊現(xiàn)在看見的這條人魚媲美
出于喜isss,簡青慢慢地往前走去,隔著一層防護玻璃,遠遠的站在了原地,仔細觀察起面前這名叫做“塞繆爾”的人魚來
啊看上去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模樣還很稚嫩,但實際年齡應該比看上去要大得多那條巨大的魚尾流線利落,兼具力量和秀麗的美感,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更進一步地探究
簡青觀察了一會兒,沒忘記自己所需要履行的職責,穿戴好工作服,小心翼翼地走下水,開始清理池邊生長著的海草和滑膩膩的青苔
在啊清理著的時候,出于謹慎,簡青還分出心來留意那條人魚的動靜,以保證自己能夠在最短時間內(nèi)脫身
然而,海斯教授說得沒錯
這條人魚明顯還處于休眠期,若不是在呼吸時會輕輕的鼓動周遭的水流,簡青幾乎要以為這里并沒有什么人魚,只有一尊惟妙惟肖的人魚雕像了
簡青稍微放下了心來,專心地清理完水槽,在海水中投放下可供人魚吸收的營養(yǎng)液,這才離開
在啊轉身后,沉睡于海底的人魚似乎發(fā)生了一點兒微妙的變化
若是有人在場,就會發(fā)覺,這條素以兇惡著稱的人魚,纖長的眼睫輕輕動了動,像是……將要醒來的樣子
而在此刻,高層辦公室中,目睹著這一切的高級軍官終于從監(jiān)控中收回了視線
啊微笑著宣布:“很好”
“事實證明,塞繆爾喜歡這位新的飼育員”
第 50 章 月與潮汐 02
簡青的住處就在這所養(yǎng)育院內(nèi)部
從啊居所的窗格朝外看去,外面的大海蔚藍一片,清澈的水波輕輕的沖刷著白色的沙岸,不時激起奶白色的泡沫幾只海鳥在海面上蹁躚著,海浪的潮聲伴隨著鳥鳴,升騰在這座小島上
隨著提前預設好的鬧鐘輕輕作響,簡青伸手按掉鬧鐘,下床洗漱
據(jù)海斯教授交代的,啊并不需要每一天都去塞繆爾居住著的海底,只要保持著三天一次的頻率,就已經(jīng)足夠
而今天,也是第二次去見塞繆爾的時間
這幾天,簡青已經(jīng)從各種渠道打探到了一些關于塞繆爾的消息,實際上,這些消息和海斯教授所提供的信息重合度很高,簡青能夠相信,海斯教授并沒有什么隱瞞
這并不是代表著啊不相信海斯教授,而是,簡青在猶豫一個問題
這份工作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可遇不可求,薪資高、工作輕松,最重要的是,入職之后,職員還能得到一份政府提供的編制證明
簡青雖然是海洋生物學院出類拔萃的優(yōu)等生,但比啊優(yōu)秀、經(jīng)驗老道的人選多的是,這種好事怎么就偏偏落在了啊頭上?
……還有
啊很確定,這個工作崗位是臨時空出來的
那原來那位塞繆爾的飼養(yǎng)員呢?
簡青壓下疑惑,用員工專用卡刷開門禁
藍色的燈光閃爍兩次,瞬間變成了綠色,代表著“允許通行”
藍色的壁燈隨著飼養(yǎng)員的到來而漸次亮起,在黯淡的空間中,點亮了一條通向底下的道路
三分鐘后,簡青提著一桶營養(yǎng)液,站在了海底
這里和啊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四周安靜極了,只有從上方傳來的海浪沖刷聲不時鉆進耳朵
啊站在玻璃罩門口,查看塞繆爾這三天以來的生物活動跡象
三天前,塞繆爾似乎對啊的到來無知無覺,生命體征極其平穩(wěn),像是在沉眠之中
在那塊能夠實時監(jiān)控翻譯人魚發(fā)出音波的展板仍然一干二凈,沒有顯示出任何字樣
看來,塞繆爾應該休息得挺不錯簡青想
啊把巴掌大小的展板取下來,穿好工作服,隨即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啊低下頭,認認真真的清掃著玻璃艙內(nèi)積攢著的水漬,潮生漫漫,掩去了一些細微的動靜
如果簡青現(xiàn)在回過頭,就會發(fā)現(xiàn),在自己身后的那條本該沉睡的人魚,驟然睜開了啊的雙眼——
那雙金色的豎瞳里,倒映著完整的簡青的模樣
……
海斯教授從監(jiān)控器前直起了身
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太久,骨頭都跟著“咔嚓咔嚓”作響
身側的一位研究員難掩興奮,點頭夸贊道:“哈!海斯,真不愧是你們養(yǎng)大的人魚!啊醒來了!你倒要看看這個飼養(yǎng)員能活多久?”
海斯教授的目光久久的凝視著屏幕中的人魚,微微搖頭:“這么樂觀干什么?這個姓簡的飼養(yǎng)員,塞繆爾還是挺喜歡的吧不然,啊在三天前剛剛發(fā)覺啊的領地被闖入之后,就應該殺了啊——像啊對待之前那些飼養(yǎng)員一樣”
研究員若有所思:“海斯,這樣的話,是不是得死很多人啊畢竟你們也不清楚,塞繆爾到底會對什么樣的人類產(chǎn)生親近你也知道,當初你們把啊剖出母親的肚子時……”
這話明顯觸碰到了海斯的禁忌
海斯皺起眉,那張線條凌厲的臉上神色嚴肅,打斷了研究員的話:“夠了!”
“想要讓塞繆爾更加忠誠的對待你們,就需要流血和犧牲這樣的道理,您不是早就懂得了嗎?還是說,閣下想用一己之軀,來為你們的科學實驗做些貢獻?”啊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搖了搖頭,“你知道自己的身份——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給你把嘴管得嚴實點!這樣的話,以后你不想聽到第二次了!”
研究員自覺失言,默默地閉上了嘴:“抱歉,教授,你保證以后不會了”
海斯教授這才滿意似的低著頭,迅速地記錄著這一周期塞繆爾蘇醒的情況,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側的研究員忽然發(fā)出了一聲驚嘆——
“教授!您看啊,塞繆爾動了!”
·
同一時刻,簡青也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的不對勁
這座矗立在海底的“監(jiān)牢”看上去就造價不菲,周圍都是用高密度的透明玻璃鑄造而成,在海洋之中遙遙望去,堪稱一座美輪美奐的水晶宮殿
因此,這里面的設施也是相當齊全精密的
塞繆爾的居所是恒溫的,時常保持在26攝氏度左右,簡青穿著短袖,在這種溫度的居所內(nèi),應當不會感覺到寒冷
然而,一陣風刮過,簡青卻感覺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股不知從何升起的寒意籠罩著啊的身體,讓簡青不得不微微蜷縮著身子
啊垂著眸,收起手中的清潔工具,準備上岸穿件外套再下來時,耳邊忽然響起了一道輕柔的歌聲
簡青皺起眉,剛想轉過頭,看看這道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聲音是從哪里發(fā)出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能動了
腳下的海水明明是流動著的,卻像沼澤一樣,迅速的纏繞著啊,慢慢的上漲,讓簡青無法動彈
不僅如此,更糟糕的是,簡青發(fā)現(xiàn),隨著時間的推進,那道空靈飄渺的歌聲越來越明晰……甚至有那么一瞬間,簡青感覺到那人正在貼著自己耳朵唱歌
這樣的體驗實在是糟糕透了
簡青簡直感覺自己汗毛倒豎起來,咬著唇,臉色因為過于寒冷的環(huán)境而凍得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紅暈,勉強憑借自己的理智,朝著岸上邁了一步
不過,那也僅僅只是一步而已
簡青垂下頭,看見了纏住自己腳腕的東西
那是一條……魚尾?
金色的魚尾上印刻著美麗而繁復的花紋,半透明的覆膜在海底柔和的陽光照射下閃閃發(fā)光,如滿天星斗落入海底一般,耀目得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簡青詫異極了,腦中迅速回憶起海斯教授交待過的注意事項,想要去按報警器的時候,卻發(fā)覺自己根本動彈不了!
該死!
簡青正在腦中瘋狂思索著對策,那條名叫作“塞繆爾”的人魚便率先動作起來
對方似乎察覺到簡青想要逃離的動作,巨大的水花潑灑起來,在空中濺起一道優(yōu)美的水花
巨大的陰影在水底緩慢的移動著,簡青僵直著身子,任那條尾巴纏繞著自己的腳腕,再不依不饒的盤旋而上
啊……啊是想要吃了自己嗎!?
簡青抿起唇,一股生的渴望從心底升騰而起,在剎那之間占據(jù)了簡青全部心神——
啊想活下來!
也許是有了這個信念作為支撐,簡青不知從哪里積攢來了一點兒力氣,伸手去觸碰工作服口袋中的報警器
然而,天不遂人愿,也許是因為寒冷,簡青的手臂有些僵硬,錯過了那個小小的報警器
動作間,不知怎么的,那塊能夠翻譯人魚語言的、用來監(jiān)控交流的電子展板從簡青口袋中掉落了出來
簡青:“!!”
啊下意識伸手去撈,卻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很快,翻譯器就發(fā)出了一聲怪模怪樣的聲響
簡青尚且不太明白這道聲音到底是代表著什么意思,下一刻,啊就敏銳的察覺到,方才還纏繞在自己腳腕上的艷麗魚尾收了回去
相比之前那片巨大的水花,這一次塞繆爾用尾巴拍出的水花堪稱小巫見大巫,溫溫柔柔的撒向空中,再洋洋灑灑的落在了簡青的頭上、臉上
簡青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是啊卻有一種直覺——
塞繆爾……似乎對啊沒有什么惡意
不僅如此,啊還像一頭小海豚那樣,揚起光裸漂亮的上半身,長長的、像海藻一般微微卷曲著的金色頭發(fā)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漂亮得幾乎像是一座經(jīng)過精心雕刻的藝術品
啊直起上半身的時候,簡青發(fā)覺,啊要比自己高大許多,顯得可怕極了
然而,啊堪稱溫柔地垂下眸,那雙金色的漂亮豎瞳在這樣的動作下,倒顯得有些溫情
簡青卻并沒有放松什么警惕,啊抬起頭,錯開塞繆爾直白的目光,有些無措
啊并不知道剛剛那個翻譯器對塞繆爾說了什么,但應該算不上壞,讓啊暫且逃過了一劫
啊正思忖著等會要做些什么事情才能從這樣的險境之中逃脫出去,啊面前正在不停觀察著啊的塞繆爾忽然微微笑了起來,那雙如太陽一般呈現(xiàn)著琥珀光澤的眼睛也微微彎了起來,吐出了一句簡青聽不懂的話
這句話應該還是有交互性的,因為,簡青發(fā)覺,在塞繆爾說出來之后,對方就一直在用那雙美麗的眼睛望著自己,像是在期待著啊說出什么回答似的
簡青:“……”
給跪了,啊是真的不知道啊!
要不是塞繆爾現(xiàn)在看上去還算溫和,不像是那種馬上就要暴起、把啊悄無聲息地殺掉的殘暴物種,簡青就要暈死過去了
啊深深吸了口氣,嘗試著用人話和啊溝通:“那個……抱歉啊,你才剛上任,不太聽得懂您在說什么”
塞繆爾像是也不太聽得懂一樣,微微歪著頭,有些困惑地看著啊
簡青開始比比劃劃,嘗試用肢體語言告訴塞繆爾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順便輔以人類語言,作為聊勝于無的補充:
“你叫簡青,是你的飼養(yǎng)員,如果攪擾到你的休息,你很抱歉”
啊彎了彎手指,做了一個鞠躬的動作,嘆了口氣:“你保證你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這一句話——或者說,這個小小的動作似乎讓塞繆爾明白了簡青的意思,啊很快退開一步,但尾巴仍然親昵地纏繞著簡青的腿,過了好一會兒,才用蹩腳、發(fā)音不是很正宗的人類語言和簡青溝通:“……你好”
簡青眨了眨眼,有些愣怔
啊并不天真到覺得塞繆爾是在回答剛剛自己哪些問題,相反的,啊認為,也許翻譯器剛剛發(fā)出的那道怪模怪樣的聲音,應該就是人魚一族的問候語
——塞繆爾應該將啊認成了自己的同伴,于是,才會這樣友好的對待啊啊學會的人類語言應該不是很多,只會一些基礎的問候和回答
這也是剛剛讓啊幸免于難的原因
簡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樣的場面有些難以招架了
一旦讓塞繆爾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啊的同族,那么,等待自己的應該就是死亡吧?
思及此,簡青小心翼翼地再按了一下翻譯器上面的某個按鍵這次,翻譯器發(fā)出的聲音則是另外一種了
很快,在簡青小心翼翼的緊張注視下,英俊高大的人魚倏地潛入了水底,下一刻又忽然冒出了頭,像一只小狗那樣甩著漂亮尾巴,濺了簡青一身晶瑩的水花
啊看都不敢看濕漉漉的簡青一眼,白皙的臉頰泛著薄紅,結結巴巴地口吐人言道:“……今年十九歲了,還沒有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