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修筠因著眼睛腫了的緣故,羞于見人,一上午沒出這屋子,蕭儷也就在房中陪了他一上午。
楊絮帶著幾個人去賣轎子。
柳絮留在院里,閑來無事,和趙桂枝攀談了起來。
一上午的時間,趙桂枝家中的情況,就被她摸的差不多了。
今早上開門的是她剛討來的夫郎,家中還有個15歲的兒子,蕭儷和柳修筠這幾日的膳食藥飲,都是他兒子三郎給操持的。
柳絮給了她一錠銀子,趙桂枝歡歡喜喜的收了,面上笑開了花,嘴上一個勁的道謝。
正午十分,一切就收拾妥當了。
趙桂枝見狀,去東邊偏房,推搡了個小郎出來,柳絮瞧著應該就是三郎了。
她皺了皺沒,不知這一家子打的什么譜,心下有了幾分防備,使了個眼色讓手下的人注意些。
楊絮瞅了瞅蕭儷緊閉的房門,問邊上的柳絮“待會誰去扶小姐啊?”
“呆子”柳絮無語的瞥了她一眼
“柳公子在邊上伺候著,那里用咱們操心這些事。”
“你是不是傻啊?”
楊絮尬笑了兩聲。
柳絮沒理她,在蕭儷門外稟報了一聲,可以出發了。
不久,柳修筠就扶著蕭儷出來了。
柳絮的余光落在柳修筠眼睛上,還是有幾分浮腫,但比起今早上,已經好了太多。
因著蕭儷肩頭有傷,二人走的慢,等二人來到轎子前,柳絮示意手下的人壓下轎攆。
蕭儷卻頓住了,她掃眼環視了一圈,趙桂枝一家人站在一處,殷切的看著她,遇上她的目光,臉上都扯出了激動的笑臉。
唯有三郎低著個小腦袋。
蕭儷揚聲道“三郎,你過來。”
三郎愣愣的抬起了頭,她娘在邊上迫不及待的推了一把。
他腳下趔趄,被迫往蕭儷那邊走著。
蕭儷見他還是像昨夜一般,六神無主,心中似有什么心事。
原本是打算讓柳修筠今天關心一下他,沒成想昨夜出了那變故,柳修筠眼睛腫了,出不了門。
這事情也就擱置了。
但一想到他這幾日的細心照顧,蕭儷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擺出一副和善的面孔,對他道“去把你柳哥哥的衣裳拿來一下。”
三郎低低的應了,蕭儷卻能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三郎將衣裳取下來,抱在懷中,立到了蕭儷二人面前。
他身量小,足足比蕭儷矮了一個頭,此時他又低著頭,蕭儷只能看見他的發頂。
想來農戶人家的孩子,吃食不是那么周全,三郎的發絲枯黃,不似柳修筠那般烏壓壓的一片,水光滑溜像緞子一般。
蕭儷心下有些同情,對他溫和的道:“這兩日多謝你的照顧,你柳哥哥給你備了一份謝禮物。”
面前的人愣愣的揚起了臉。
蕭儷扭頭對身側的柳修筠道“你從荷包里面拿一錠銀子給三郎。”
柳修筠將銀子拿了出來,三郎紅著小臉,猶豫著沒伸手。
遠處的趙桂枝,扯著一張諂媚的笑臉,湊了過來。
她倒是想伸手來接。
蕭儷瞧出來,凜冽的目光掃了過去。
趙桂枝咽了口唾沫,不敢有動作了,干巴巴的賠笑著。
蕭儷軟了眸光,已到了三郎面上,鼓勵他收下。
三郎呆站在那,趙桂枝看著柳修筠手上的銀錠子,面露急色。
猛然用腳踹到了他小腿上,語氣中有幾分壓抑的狠勁“你還不謝謝貴人奶奶,忘了我昨天怎么給你說的?”
蕭儷眸中陡然聚起怒氣,周邊的侍衛得了主子的眼色,緊了緊手中的刀劍。趙桂枝嚇的兩股戰戰,再也不敢有什么動作。
三郎跪在地上,揚起臉,眼中已有淚痕。
他愣愣的看著蕭儷,眸中的神色屈辱,又帶著一分希冀,他將柳修筠的袍子捧了起來,奉到了蕭儷面前,幾次張口,語氣斷斷續續的:“蕭娘子,我……”
他難以啟齒,接過話茬,在邊上補充道“蕭娘子一表人才,我家三郎仰慕的緊,想跟在娘子身邊伺候,您要是不嫌棄,就把他收在身邊,有沒有名分的都不打緊。”
一院子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跪在地上的三郎面紅如血。
蕭儷臂上一緊,是柳修筠扶著他的手,不自覺的用了幾分力氣。
蕭儷朝他看去,他面上已經白了。
這是不高興了。
蕭儷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輕松,轉頭對趙桂枝道“瞧瞧,這醋壇子都打翻了。”
“此事作罷。”蕭儷一言,輕飄飄的將此事定了論。
本來還直挺挺跪在地上的三郎,委頓到了地上。
蕭儷眸中劃過一絲不忍。
但她們本就是萍水相逢,他這幾日盡心照顧,她給了銀錢道了謝,已是兩清了,沒得將人收在身邊的道理。
蕭儷嘆了口氣。
把柳修筠手上的荷包拿了過來,從里面拿出了一粒金瓜子,這夠尋常人家過一輩子了。
她遞到柳修筠手上,示意他拿給三郎。
柳修筠躬身將三郎手中的衣裳取了過來,然后將金瓜子放在他掌心,語氣平淡:
“拿著這個當你的聘禮吧,去找個好人家嫁了。”
三郎得了金瓜子,面上卻并沒有太多高興的神色,他輕垂了眸子,掩住了眸中落寞。
柳修筠看在眼里,這神色他太熟悉了,自己患得患失看向蕭儷的時候,就是這般模樣。
蕭儷這幅樣貌氣度,走到那里,都能惹了男子芳心暗許。
他狠了狠心,扭頭催促蕭儷“咱們走吧”
馬車緩緩行駛著,窗外景色一幀幀退去。
蕭儷見柳修筠還是一派不高興的模樣,笑著問他“怎么,吃醋啦?”
柳修筠沒料到蕭儷問的這樣直接,心事被猜中,耳尖立馬就紅了,眸中有幾分慌亂“哪有,我才沒有。”
面前的女人瞇起一雙眼睛,月牙一般,盛滿了笑意“哎呀,柳柳說沒有,那我就當沒有吧。”
女人笑的有幾分玩味,柳修筠耳尖的紅暈直接染到了脖頸,他張了張口,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只能任由眼前的女子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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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書院山腳下,已是兩天后了。
柳修筠下了轎子,遠遠的就看見了他爹爹在路邊候著他了。
他激動的叫了一聲爹爹,風一般的跑了過去,爹爹眼中含淚,惹得他也紅了眼眶。
柳修筠打量著爹爹,見他行動如常,面色紅潤,就知道他沒有大礙了。
他的爹爹在這一世,可以好好活著。
他柳修筠,能像一個人一樣,有尊嚴的活著。
都得感謝蕭儷,那個把他從地獄里面拉出來的女人。
他扭身朝著身后望去,蕭儷還在轎子上面,揭開了轎簾,正望著她們。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對爹爹交代了一下,就返身回去,將蕭儷扶下了轎子。
他知道,現下他們二人舉止親密,落在爹爹眼中,定是要責備他不守規矩。
心中忐忑,眼角的余光偷偷去尋爹爹的臉色,果然氣惱一片。
柳修筠不敢對上爹爹那焦急的目光。
身側的蕭儷叫了一聲伯父,他爹爹張口半響,才應了聲。
最尷尬的是柳修筠。
一邊是他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爹爹,一面是沒有給過他任何名分的女人。
他像是在偷會情娘,被爹爹逮住了一般。
這樣的氛圍下,他只得硬著頭皮,將蕭儷扶進了院中。
院中鋪了青石板,房間的木頭上也雕了花,陳設嶄新,比三郎家的院子好太多。。
柳絮引著他們進了正屋。
雕花鏤空的房門合上,隔絕了院中人異樣的目光,柳修筠才覺的稍稍自在些。
這屋子很大,外間靠窗的位置放著一張書案,上面擺放著筆墨紙硯和各類書籍。
里側立著一架烏木的屏風,透過縫隙,能瞧見里間放了一間床榻。
整個屋子擺放的陳設都很雅致,看著賞心悅目。
柳絮向蕭儷解釋:“咱們現在在嵩陽書院的山腳下,許多來嵩陽求學的學子,家中寬裕些的,不愿意去擠學院的大通鋪,都會在山下租一個小院子,這樣既方便讀書,又住的舒心。”
“屬下想著小姐身邊帶的人多,就先租了下來。”
蕭儷點了點頭
柳絮辦事一向是周到的。
她贊許道:“還是你安排的妥當,就這樣吧。”
“是,那小姐先歇著,我先下去了。”
“嗯,去吧。”
和門聲落入二人耳中,蕭儷拍了拍柳修筠的手“你扶我去床上躺會,坐了兩天轎子,腰都要斷了。”
“好”
柳修筠已經習慣了蕭儷偶爾拍拍他的手。
他伺候著蕭儷上了床,站在床前,準備同前幾日一般守著她午睡。
蕭儷都準備閉眼了,余光掃到床邊的柳修筠,等了半響,床邊的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開口吩咐道,“你別在這守著了,去陪陪你爹爹吧,許久未見,他該擔心你了。”
柳修筠愣住了,忍不住在心中唾棄自己,一門心思都在蕭儷身上。
還得她提醒,才知道去看爹爹。
面上有些窘迫,低低的應了,快速轉身出去。
爹爹在院中來回踱步,見他出來,立刻就迎了上來。
語氣著急又帶著責備“怎么進去了那么久啊?”
柳修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不知該怎么答話。
柳父見兒子這不成器的模樣,想要訓斥幾句,可院子里還有楊絮和柳絮幾個女子,他也不好發作。
瞪了兒子一眼,將他拉進了房中。
二人進了屋,柳父先是打量了兒子一番,見他周身并無不妥,才拉著他坐下。
直接主題的問他:“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個蕭娘子了?”
柳修筠被看穿了心事,尤其是在自家爹爹面前,心中又羞又怕,更不敢抬頭了。
柳父見兒子這模樣,哪有不明白。
不過這不是最緊要的,他牽過兒子的手,盯著他的面皮,問“那,那個蕭娘子對你是什么態度?有沒有說過要給你一個什么名分?”
這個蕭儷沒說過
柳修筠愣愣的抬起了頭“她……”
張了半天口,沒有下文,泄氣道:“我不知道”
“哎……”柳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最后問他“那這幾日,你們是怎么過的,可有同床共枕?”
柳修筠被問到了,他想扭過臉去。
肩膀卻被他爹爹摁住了,“我的兒,都這時候了,別害羞了,給爹爹說實話,你身子還是清白的嗎?”
發生了那檔子事情,應該不算清白了吧。
在船上初見的時候,赤身露體的被喂了藥,在三郎家聽著小寡夫的墻角泄了身子。
都被蕭儷看的清清楚楚。
柳修筠的小臉白了,這事他怎么能向父親說出口呢,只得胡亂的點了點頭。
柳父見狀,心稍微回落了幾分。
鄭重的囑咐他“我看蕭娘子對你是有幾分情誼的,這么長時間沒有碰你,對你也是禮遇,你既然打算跟著她,為父也同意。”
“如今萬萬要矜持些,正經讓他給你個名分,才能同房,否則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