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何良第二天發了燒。
一開始兩人各蓋一床被子,半夜江蘭溪感覺被子里鉆進來一個大冰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有東西正昏昏沉沉往他被子里面拱。
他也沒多想,裹緊被子接著睡,第二天醒來,胳膊麻得一點動不了,睜眼一看,手臂上枕了個人。
毛茸茸的頭埋在他肩膀,頭發絲蹭得他下巴發麻,藍寶石尾端正正硌在他的喉尖,好疼。
江蘭溪另一只手探到藍寶石的位置,正要把寶石移開,手猛地被攥住,條件反射一般,陳何良倏地睜開眼,漆黑的瞳仁滿是警惕。
江蘭溪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解釋道:“它硌到我了......”
“別碰。”陳何良兩手護著寶石翻了個身,復而沉沉睡去,好像剛才瞬間的清醒只是一種驚厥反應。
“你看到陳何良脖子上那個藍寶石沒,那是你弟救他的憑證,據說陳何良睡覺都不摘的,摘下來會做惡夢。”
秦羽的話回想在耳畔,江蘭溪抿抿唇,給陳何良蓋好被子,手指不小心蹭到陳何良肩膀,好燙。
他又去探陳何良的腦門,“喂,你發燒了,要不要叫醫生?”
豪門生活他多少知道一些,怕病例外傳,小病有專門的家庭醫生,大病有固定的醫生團隊。
陳何良頭靠在江蘭溪肩膀蹭了蹭,眼睛半睜不睜,聲音有些啞,帶鼻音,他屈起手指,“隔壁書房,退燒藥。”
江蘭溪找到藥給陳何良吃下,又用冷毛巾降溫,還煮了碗熱湯面幫他發汗,中午過后,陳何良的燒就退下去了。
江蘭溪先是找了村里的電工修電閘,修好后仍不放心,趁陳何良睡著,去了村衛生室詢問大夫。
大夫聽完描述,確認是驚厥引起的發熱,只要病人不再受刺激,很快就會恢復。總算松了口氣。
下午七點多,小山村迎來日落,并不刺眼的黃色圓輪緩緩掉落山谷,月牙白便浮上了柳梢頭。
江蘭溪打開室內所有的燈,確保每一處角落都亮堂堂。陳何良還沒醒,江蘭溪就去了村頭一個農家樂買了條魚,因為陳何良睡著的時候咕噥了一句有魚就好了。
這棟別墅很空曠,廚房比白紙還干凈,抽油煙機的商品標簽沒有揭,冰箱里只有一整排百事可樂和幾根冰棍,就連早上煮熱湯面,都是問鄰居阿婆借的醬油。
江蘭溪提著大蔥和鯽魚回了別墅。鯽魚是收拾好的,江蘭溪片完魚肉又煎一遍去腥,然后倒入開水開始燉,不一會兒魚湯就咕嘟開了,奶白色的湯汁沒有一點腥味。
廚房有些悶,怕陳何良再著涼,空調都沒敢開,這會兒額角已經冒汗。鏟勺在鍋里來回攪動,魚香味飄散開來。
最后一抹日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側臉,暖黃的光暈染開,讓他看上去像一尊恬靜慈悲的菩薩。又有細汗冒出來,發絲粘在額角有些癢。
江蘭溪抬起胳膊剛要擦汗,身后垂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手攀上他的臉,絲質手帕撫過他額角,帶著薄荷腦的香氣。
“你睡醒了?”太陽穴被薄荷腦冰了一下,江蘭溪回頭看去,陳何良的睡袍松松垮垮,腰帶半系不系耷拉著,睡袍下面腿毛茂盛,好像剛從床上爬起來。
“我在臥室聞到香味”,陳何良嗅了下魚湯上空蒸騰起來的熱氣,慢吞吞道:“你用了什么調料,和我媽做出來的香味差不多。”
“是嗎?”江蘭溪眼前一亮,“應該是香料配比的問題,這方面我還在研究,有機會和伯母討教一番。”
話一出口,江蘭溪就暗道自己多嘴,他一個二流家族的私生子,何德何能攀扯貴為名媛的陳太太?
正要找補兩句,陳何良勾了勾唇角,“你沒機會,我都找不到她。”
握住餐勺的手一頓,江蘭溪沒再多問。陳何良明明是笑著說的,他卻從中聽出幾分涼薄和悲戚。魚湯已經好了,江蘭溪轉移話題道:“餓了吧?去餐桌等,給你盛湯喝。”
一邊說一邊拍他的背,哄小孩一樣往外轟人。
江蘭溪把魚湯端推過去:“嘗嘗看。”
陳何良拿起筷子,嫌棄地夾起一塊魚肉,左顧右望不知道挑去哪里,索性抽了張紙巾鋪在桌子上,把魚塊一塊一塊挑出來。
“你不吃魚?”江蘭溪愣了下。
陳何良懶洋洋地嗯了一聲,“不愛吃。”
什么臭毛病。江蘭溪索性給他盛了一碗純魚湯推過去。
陳何良喝下一口,剛要夸贊兩句,抬眼見江蘭溪不知道在和誰發消息,根本沒看他,也沒期待他喝下魚湯的反應。
陳大少撥了撥碗里的魚湯,漫不經心道:“江蘭溪。”
江蘭溪從手機中抬起頭來。
“你沒去腥吧。”陳何良懶懶道:“我吃著有點苦。”
“怎么會?店家拿黃酒泡過的,我也炒了好幾遍。”
他放下手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說:“很新鮮啊,一點都不苦。”
兩頰隨著吞咽的動作鼓鼓的像一只小倉鼠,陳何良撲哧笑了,懶懶道:“可能我剛生完病舌頭沒味道。”
江蘭溪點點頭,深表贊同。
陳何良又舀了一勺湯,余光看見江蘭溪再次拿起手機,不咸不淡地說:“吃飯看手機食物會嗆進氣管。”
江蘭溪啊了一聲,道是富貴人家講究多,連忙把手機放回桌上,解釋說:“抱歉,是我朋友,問我這兩天怎么找不到人。”
陳何良撩了下眼皮,“秦羽啊?”
江蘭溪一愣,“你知道他?”
陳何良見自己猜對了,臉色稍緩,不急不忙道:“你就他一個朋友,除了他還能有誰。”
江蘭溪挑挑眉,心想你知道的還挺多。
陳何良緩緩眨了一下眼,“你跟他說你在哪?”
江蘭溪頓了片刻,猶豫說假話還是說真話,陳何良就這么促狹地看著他,江蘭溪決定坦白,“……跟同事來郊外爬山。”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陳何良的反應。他沒敢跟秦羽說和陳何良共度了一天一夜,就像他對上陳何良的眼睛時總是會先一步移開視線。
他以為陳何良會介意他說假話騙人,陳何良卻毫不在意地撇撇嘴:“你們性格差太多,要不是他總帶妹子出門,我都懷疑你們有一腿。”
江蘭溪聞言放松了些,笑道:“我跟秦羽從小就是好朋友,后來上大學都在上海,關系當然更深厚。”
“從小?”陳何良難得詫異,“你小時候在北京?”
江蘭溪點點頭,“幼兒園到小學四年級,北京待過六年。”
“是嗎?”陳何良很認真地打量他好幾眼:“你長這么好看,我怎么一點沒印象。”
長得帥的人說起曖昧的話會更繾綣,“好看”兩個字從陳何良嘴里說出來莫名撩人,江蘭溪耳朵有些燙,毫不客氣回敬道:“你長得更好看,我不也沒有印象。”
陳何良悶悶地笑出聲。
不止對陳何良沒有印象,在其他事情上,江蘭溪回憶起幼時的北京腦子一片白茫茫。
只記得空曠的別墅,等不來的爸爸。
討厭的保姆把他的肉蛋奶拿給親兒子吃,留給他的只有饅頭榨菜,那時候他最喜歡上學,因為秦羽會給他變著花樣帶好吃的。再就是期盼周末,保姆會準許他泡一碗康師傅紅燒牛肉面,里面的肉沫很香很香。
當晚江蘭溪擔心陳何良半夜再燒起來,同樣睡在一間臥室,兩人各蓋一床被子。
江蘭溪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一具灼熱的身軀,把他侍弄得非常舒服,可惜對方的臉始終很模糊,像蒙了一層濾鏡,看不清。
他拼命地揉眼睛,揉啊揉,直到耳垂觸上一團溫熱,江蘭溪眼皮一顫,睜眼便見一個男人正輕咬他的耳朵。
大腦空了三秒,再反應過來時,那雙薄唇一寸一寸快要攀到唇齒間。
陳何良好像不太清醒,眼睛都沒有睜開,完全憑借本能行事。
呼吸勾纏,對方漆黑分明的睫毛輕輕地顫。江蘭溪一個處男哪里經歷過這種陣勢,腳尖蜷起不可思議的弧度,他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喂,認錯人了......”
對方動作未停,貼著他的面頰繼續輕吻。
“喂...我不是..”江蘭溪咬牙推了推他肩膀。
陳何良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神色清明,沒有半點睡意,薄唇微彎道:“哥哥,我知道自己在親誰。”
江蘭溪胸腔微顫,撞上陳何良的眼神頓時有些慌亂,那雙眼睛像黑曜石,旺盛的穿透力,能把人的靈魂吸走。
他偏過頭,卻被陳何良掰正臉頰,而后繼續。
深處風暴中心的人聽不得叛逆之語,欲望沖昏了頭腦,陳何良只知道自己從來沒吃過這樣可口的點心,欲拒還迎的造作姿態,臉上兩坨紅暈勾得他心尖顫顫,他恨不能立刻將點心拆穿入腹,為所欲為大快朵頤。
夢境與現實混淆,洶涌激情如潮水襲來。
陳何良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一個鋸齒狀的小包裝,牙齒撕開,透明的tt被陳何良放在他手心,冰冰涼涼的,江蘭溪立刻清醒了。
他攥住陳何良的手腕,眼底一片渾濁,說出的話倒是堅定,“喂……等等...我...我不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