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修仙第七十一天
◎敢不敢承認她是你的心上人◎
濃郁的桃花香氣撲面而來, 是令梨兒時最熟悉的味道。
她常在兄長大人發間嗅到桃花的香氣,小女孩趴在男人肩上,忍不住想到昨天吃的桃花餅。
她咂咂嘴, 啊嗚一口啃上男人的長發。
“……又來了。”令桃扶額,費了番功夫才從小妹嘴里搶回自己的頭發。
他顧不得天天被禍禍的長發, 先掰開令梨的嘴巴看了看, 確定自己沒用太大力氣磕斷她的牙, 又從袖子里摸出準備好的桃花餅, 塞進令梨嘴里讓她啃。
酥松的餅干比啃不動的頭發好吃, 令梨接受了兄長大人的替換方案,雙手捧著和她臉一樣大的桃花餅一口一口啃。
“今天還去桃林里玩嗎?”令桃揪她的臉,“昨天你到底折斷了我幾根桃枝?都說了新種的梨樹才是你的, 怎么不禍禍它們?”
令梨嚴肅地搖頭,吃餅的嘴巴含糊不清:“不可同類相殘。”
令桃:“你哥的同類就可以殘是吧?”
令梨點點頭,一副兄長大人你好聰明都會舉一反三真厲害的表情, 把令桃氣笑了。
生氣但并無辦法, 自己養的小孩, 養成什么離譜模樣都得自己受。
“行,行。”令桃把令梨放下來, 讓她牽著他的手自個兒走, “再養你幾年,我這十里桃源變成九里桃源, 最后要是一里都不剩, 干脆全種梨樹算了。”
令梨啃著餅沒嘴接話, 她眼睛盯著一束垂落的桃枝, 悄悄踮起腳抬手一撈, 捋下一朵半開的桃花。
她挪開啃餅的嘴, 把桃花丟進口里嚼了嚼。
滿嘴馥郁的花香,吃起來卻又酸又澀,令梨呸呸兩聲,連忙啃了兩口桃花餅洗舌頭。
“該。”令桃不用時時刻刻盯著她就知道令梨在做什么,嘲笑道,“哪來的饞鬼,附身到我們小梨身上了?”
令梨悶不做聲地啃餅,忍了又忍,認真道:“兄長大人,這不合理。”
令桃:“什么不合理?”
“桃花餅好吃,桃子也好吃。”令梨道,“為什么桃花不好吃?一定是兄長大人偷懶沒有好好種花的問題,請反思一下自己。”
令桃無語,他有一堆道理可以和令梨講,但唯獨一點小妹說得沒錯,他確實偷懶沒有好好種花。
照顧十里桃源太過麻煩,令桃索性放出了桃枝能蒙蔽天機為人替死的消息,讓前赴后繼趕來奪寶的修士為他施肥。
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中埋葬了多少血肉的小事,就不必讓小孩知道了。
“桃花生長在天地間,自有陽光雨露哺育。”令桃拍了拍令梨的腦袋,“我未化形的時候不也是生長在此處的一株桃花嗎?那時也沒誰天天給我澆水施肥,我照樣開花結果,修煉化形。”
兄長大人的本體是桃花,令梨是知道的。
令桃從來沒瞞過她,偶爾還會從指尖開出小朵的桃花哄哄令梨,讓她把掌心攤平,迎接小小的花瓣雨。
令梨很小很小的時候一度以為自己和兄長大人一樣,是個梨花精。
兄長大人那么高,她這么矮,一定是沒有用心澆水施肥的錯。于是令梨每天很認真很認真地舉著茶杯給自己澆水,想快快長大、長高。
起初令桃沒發現,他百思不得其解:小孩為什么每天頭發和衣領都濕漉漉的,明明沒下雨啊。
直到有天他撞見令梨澆灌自己的現場,令桃哽到半天沒說出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令桃蹲下身對小孩說,“你其實是個人呢?”
“不可能。”令梨執著搖頭,她很聰明地說,“我和兄長大人都姓令,你是桃,我是梨,你是桃花精,我一定是梨花精。”
令桃:舉的例子很好,下次別舉了。
“有道理。但真相可不可以是我收養了小梨,給了你我的姓氏,又因為瓊玉梨枝的存在給你選了這個名字?”令桃教育道,“小梨仔細想想,是不是很合理?”
合情合理,無懈可擊,令梨被擊敗了,她輸了。
她捧著澆灌自己的茶杯吭吭哧哧想了許久,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這樣,我不該叫兄長大人為父親嗎?”
“免了,雖然我好幾千歲了,但還沒到喜當爹的年紀。”令桃敬謝不敏,拿走小孩手里的茶杯,“別再把水往自己頭頂倒,實在想澆,澆給院子里新栽的花樹。”
令梨家里有兩處樹林,一處是她日常散步練習走路的院子,新種了梨樹、杏樹之類的花樹,另一處是包圍了整個府邸、只留了一個缺口的桃林。
桃花林瘴氣重重,離得太遠,令梨一時半會兒沒有能力自己走過去,只能遠遠望著那邊的桃花。
知道自己不是梨花精的令梨沮喪了好一陣,一度疑心那片桃林里的桃樹才是兄長大人的親生子。
得知小孩復雜心思的令桃:微笑面對生活。
兄長大人親口說不想喜當爹,但桃花妖和桃花之間肯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隱蔽關系,令梨聰明地換了個說法:“那片桃林是兄長大人給自己種的兄弟姐妹嗎?”
“不,那些是我的分魂。”令桃怕了她,只好解釋得很詳細,“雖已化成人形,我的本體畢竟是一株桃花,有花期,也有花開花落。”
“落下的桃花丟掉太奇怪了,像把我自己的一部分扔掉一樣,我就全都種了起來。”
種著種著,這里便有了十里桃源的稱號,他也成了別人口中十里桃源的主人。
桃花擅用瘴氣,令桃擅使幻術,他給十里桃源留了個缺口作為府邸的大門,連通一處不起眼的小城院落。
令桃平日里去鎮上采買都是從哪兒走,他收養令梨前不常出門,某天心血來潮想去小城里逛逛,剛出門便在自家墻腳下看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
令桃是妖,沒有什么善人心腸,第一反應其實是晦氣。
百八十年不出門,一出門就有棄嬰碰瓷,是不是天道在懲戒死宅?
令桃本想當作沒看見,可他無奈看見路邊饑腸轆轆的野狗一溜小跑向這邊跑來,儼然要把嬰兒叼去充饑。
無視棄嬰是一回事,眼見嬰兒被狗吃掉是另一回事,令桃略感麻煩地皺一皺眉,把嬰兒抱起來。
“怎么不哭?”他撥開襁褓看了眼,“已經死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女嬰緊閉的眼皮動了動,令桃試著放了一根手指在她鼻尖下,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微弱如將熄的燭火,他又探了探脈搏。
沒救了,回天乏術的命數。
令桃縱使沒什么善心腸,見到剛出生、甚至先天之氣未散的嬰兒即將死亡,多少有些唏噓。
抱都抱了,替她埋了也是順手的事情,再燒些紙錢保佑這孩子日后投個好胎,算他日行一善。
令桃抱著女嬰回了十里桃源,琢磨著給她找個風水好的地方埋掉。
抱著抱著,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這孩子骨頭是不是太軟了?
嬰兒骨頭軟很正常,但她軟得就像完全沒有骨頭一樣。
令桃掀開襁褓,從頭到尾給女嬰摸了一次骨。
半晌,他微怔地停下手。
該有的骨頭這孩子都有,唯獨少了一根最重要的脊椎骨。
“先天之氣未散的嬰兒、獨獨缺了脊椎骨……”令桃喃喃自語,把孩子翻過來,看向她的后頸。
精準無比的缺口,是有人以劍氣撬開,強行抽走了她的一部分。
“天生劍骨。”令桃看著虛弱將死的女嬰,“你——”
你本天縱奇才,有無上資質,只嘆遭遇天妒人禍,竟要命絕于此。
“可惜,連你生命最后一刻,遇到的我也不是好人。”令桃嘆一口氣,“我救不了你,誰也救不了你,我只能給你一張床,讓你能在睡夢中安穩地離開。”
令桃從不招待客人,能睡的床只有他自己的,他分了一半給可憐的女嬰,自己躺在旁邊等她失去呼吸。
按照他把脈和摸骨的結果,莫約半刻鐘左右,溫熱的襁褓便會變得一片冰涼。
令桃耐心地等了半刻鐘、一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女嬰呼吸越來越微弱,如風中抖動的燭火,可燭光就是不熄,偏不熄滅,像無言的生命訴說不甘。
她出生在世上,不是為了沒睜眼就去死的。
令桃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動作很輕地伸了根手指過去,想試一試她是不是已經沒了呼吸,是他錯以為她還活著。
男人的手指碰到女嬰柔軟的唇瓣,桃花香甜膩的氣味驚動了她,小小的孩子費力張開嘴,嘬了嘬令桃的指尖。
她餓了。
“快要死的孩子,還會覺得餓嗎?”令桃難以置信。
他猶豫地站起身出門,又回過神抱起女嬰,深夜敲響小城居民的房門。
令桃找了幾戶人家,終于找到一位孩子出生不久的婦人,給了報酬讓婦人喂女嬰幾口奶吃。
“您的孩子雖然吃得不多,但胃口很好。”婦人溫柔地說。“未來一定會長成健康的孩子。”
健康?荒唐。
令桃只覺得荒謬,這孩子早該死了,一個時辰前便該沒了呼吸。
他覺得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都很夢幻,吃飽了的女嬰在男人懷里美美地睡著了,在夢中吐了幾個大小不一的泡泡,微弱的呼吸一點點平緩。
令桃把孩子抱回府里,深夜就著燭光看了她許久。
他不得不承認,脈象的虛弱和沒了的脊椎骨是事實,但這個時時刻刻在死亡邊緣徘徊的小孩,她的命說不定比閻王還硬。
硬到只有有人給她一口奶喝,她就能茍延殘喘一天,一點點抽條長大,長成一條不屈的生命。
令桃大可不必養她,選個善心人家托付就好,就算一輩子都站不起身只能癱瘓在床,她也會成為一個頑強樂觀的人吧?
“你不會覺得不甘嗎?”令桃低聲道,“天生握劍的手,天生習劍的人,這具身體孕育了天生劍骨卻被人殘忍抽走,那人青云直上,你墮落凡塵。”
或許不會,如果她在凡俗過了一輩子,哪會有人告訴她天生劍骨的事情,她只會以為自己先天殘疾。
“我會不甘。”令桃自言自語,“如果就這么把你送走了,等很久很久之后,我還是會記著這件事,覺得很憋屈。”
“可不能讓你這個碰瓷的小家伙成了我的心魔。”令桃長長呼出一口氣,“行了,你贏了,我養你。”
“要給你取個名字才行,姓氏隨我,取個什么名呢?”
一養許多年過去了,小小的嬰孩長成女童,小女孩會走了會跳了,無師自通拎著小木棍當成劍耍,在桃林里到處禍禍桃枝。
十里桃源的桃枝都是令桃的分魂,他無語又沒辦法,只能開放禁制給他養的麻煩小孩,隨她玩去。
粉霧盈盈的桃花殺了多少被引誘進瘴氣的修士,化神道君亦不能免俗。
只有十里桃源的主人隨手摘了花給家里小孩做桃花餅吃,拎著小籃子跟在男人腳邊的女孩子學著令桃的樣子,扯下桃花往嘴里扔。
“你直接碰了桃枝?!你為什么沒有死?!”伽野的族叔驚訝到恨不得自挖雙眼。
隨著桃花被扯落,借著分魂降臨在小妹身邊的令桃心想這才哪到哪,你沒見過她之前怎么折騰我的桃林,那才叫肆無忌憚。
又是個被他家小孩折騰的可憐人,令桃難得好心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因為她從小禍禍的桃枝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桃林的枝椏都快被她禍禍禿了。”
他話音剛落,令梨頓時扭頭,滿眼難以置信: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兄長大人怎么可以記仇記到現在?
被扯下的桃花還攥在她手里,令桃不知道令梨是怎么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
算了,自家小孩,打不得罵不得,還不是只能選擇原諒她。
令桃嘆息著摘下開在身邊的桃花,挽著令梨耳邊的碎發替她簪在發間。
“兄長大人。”令梨摸了摸發間的桃花,乖乖巧巧端正站好,“我許久未歸家,不知兄長大人過得可好?”
“本來很好。”令桃道,“閉關閉到一半感受到分魂傳來的信息,就不是很好了。”
令梨:心虛.jpg
她一個立志不啃老的自強少女,終究還是淪落到找家長撐腰的地步,令梨心中有愧。
“我可以對兄長大人發誓,我絕對沒有啃老的險惡心思。”令梨嚴肅道,“自拜入凌云劍宗以來,我日夜打工為生活奔波,在成為打工皇帝的路上越走越遠,獨立結丹,獨立奪冠,自強不息。”
“如今兄長大人被驚動,完全是擬鳳道君和那個人的錯。”
令梨說著說著,也有了小脾氣:“我還是個金丹,被化神道君圍著打都不可以叫家長的嗎?”
懂不懂修真界同級競技的基本法,一群不講武德的老東西!
令桃邊聽令梨說話,邊一一看過附近的幾個人。
宿回云,凌云劍宗弟子,和小妹在一起不離奇。
但也不尋常,令梨拜宗后特意寫過家書回來,她只是外門弟子,什么時候和首席弟子有了交集?
伽野,妖族少主,和小妹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以及在場唯一一個化神修士、把臟手掐在他妹妹脖子上的男子,令桃看著眼生,想了半天才回憶起也是只狻猊——龍裔數量太少,不然他真想不起來。
花草樹木化形的妖也稱妖修,但和注重血脈的妖皇一支關系較遠,修為低些的聽妖皇驅使,修為高如令桃就不必買賬。
但本族少主他姑且認過臉,妖皇老來得子到處找人炫耀,硬是守在十里桃源門口把令桃催出來看了一看。
沒什么好看的,襁褓里裹了只金眸黑貓,剛出生便活力十足地鬧騰。
令桃勉勉強強說了兩句恭喜,心想他最不喜歡貓,他沒化形的時候老是有野貓撓掉他的花。
令桃:貓不愛護花草真令人生厭。
還是令桃:小孩禍禍花草是天性,我不能壓抑孩子的天性。
令桃看過一圈,除了一張小嘴叭叭叭告狀的不靠譜妹妹,只有伽野算他半個小輩。
“那邊的小崽子。”男人習慣性從袖子里摸了塊桃花餅塞進令梨口中讓她別說話專心吃餅。
“在我拎著你的尾巴把你丟給你爹之前,這些天發生了什么,你和小梨怎么認識的,一五一十給我說明。”
整個地域被桃花占據,伽野被濃郁的花香熏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花妖這么喜歡開花的嗎?對貓貓太不友好了。
桃花妖,大乘期尊者,叫他小崽子,若所料不錯,是他父皇曾提到過的十里桃源之主。
阿梨,伽野心情復雜地想,十里桃源主人是你兄長,你作甚要參加東海風云會奪得桃枝?回家自己折一根不方便嗎?
她不啃老的決心和斗志,著實令伽野佩服。
這樣一想,頂著妖族少主頭銜的他和背靠凌云劍宗的宿回云完全是自強的反義詞。
伽野見多了家族里有元嬰老祖坐鎮的仙二代橫行霸道,第一次見到大乘期尊者親手帶大的妹妹自強不息沉迷打工,硬是在啃老和拼哥之間開辟出一條打工王者的新道路。
太了不起了,不愧是阿梨,永遠走在超脫尋常的最前沿。
即使令梨現在雙手捧著桃花餅埋頭吃得香噴噴,絲毫不管被她哥為難的小貓咪,伽野心中也只有敬佩。
“事情說來話長。”伽野換上最真摯的語氣,“一切的開端,是一包罪惡的木天蓼。”
吃餅的令梨一下噎住:死去的黑歷史突然開始攻擊我。
伽野相當誠實地講述了令梨從星天城轉戰金鱗城一路發生的種種意外。
這些事不僅令桃是第一次聽,伽野的族叔也是第一次聽說。
他一直很納悶自己的侄兒到底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如有神助,明明自己的計謀如此歹毒,他怎么能次次逃脫次次反殺,伽野背后究竟站了哪位高人?
聽伽野說完,他逐漸失去了表情。
“竟是命中犯了克星!”干瘦男子不甘道。
他絕不愿死在這里,可大乘期尊者與化神期之間的差距豈是他一己之力可以彌補?
眼見伽野又一次逃出生天,男子眼中閃過一抹陰毒,語調尖利道:“尊者為救那位姑娘而來,豈不知她一路涉險全賴我們尊貴的少主。”
“我向天發誓,我之謀算只針對我那侄兒,既無心得罪凌云劍宗,亦不想攀扯旁人。若姑娘只為魁首之位前來金鱗城,我與擬鳳道君的招待必會讓她賓至如歸。”
“姑娘一路助少主良多,如今又遭他拖累落入敵手。我實話對尊者說,若姑娘只有凌云劍宗弟子一個身份,我定不為難。可那侄兒親口承認,姑娘是他心上人。”
伽野的族叔盯著伽野:“侄兒,我所說之話,可有半句作假?”
伽野默然與他對視,突然笑道:“不假,是我說的,我自然敢認。”
“我確實有言,今日事畢便回族稟告父皇,要他撕毀龍鱗結親的許諾,還我無拘無束之身。”
“我也確實心慕阿梨,想回歸自由身后重新與她結伴相游。不是用討她喜歡的幼貓的模樣,是用我本來的樣子。”
“先前說阿梨喜歡我,我心知肚明是對貓貓的喜歡,至于‘伽野’其人,在她心中并不特殊。”
“我亦深思,我所心慕的是因為偏愛貓貓而溺愛我的阿梨嗎?如若以真實的模樣與她相識相交,這份欽慕又會有何變化?”
“我還沒得到答案,若是沒有族叔今日這一遭,我不會說得這么早。”
伽野看向令梨,閃耀著太陽光澤的金眸真摯且坦然。
他不是不知道族叔引出話題的惡意。
十里桃源之主在外風評殘忍,對令梨之外的人毫無好感,言語間又頗有妹妹被人帶壞、在外受了欺負的遷怒。
族叔故意這樣講,是想勾起令桃的怒氣——說不定呢,十里桃源主人出了名的誰的面子都不給,為了養在膝下的小妹,殺死妖皇獨子的事不是做不出來。
說不定族叔心里還想令梨再多告狀幾句。他要殺令梨的時候可是口口聲聲說著送她和伽野在陰間做一對苦命鴛鴦,一言一行都暗示令梨:你會死都是伽野的錯,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幫他。
伽野說完后,空氣靜默了好一陣。
他說得真心,沒有一門心思示愛,更沒有找令梨要個回答,甚至稱不上表白,只剖白了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故而宿回云不能開口,令桃上下打量妖皇家膽大包天的小崽子,沒有說話。
能打破沉默的人只有令梨。
伽野剛開口時她還在沉迷吃餅,少年第一句話說完后令梨怔怔地停了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明眸晶亮的女孩子眼中含著驚訝,沾了些餅干酥的嘴角讓她看起來特別像一只偷吃的花栗鼠。
伽野一看就笑了:“我不是故意為難阿梨,這些話你聽著就是,該努力的部分都由我來。”
“族叔的事我肯定要回族告知父皇,正好想辦法讓他撤下龍鱗結親的許諾。”他認真道,“無論如何,我不會遵守他人為我選定的婚約,我只想和我心慕的人相伴同路。”
“但龍鱗對我還挺重要的。”伽野頭疼地說,“只能想想別的法子能不能尋到了。”
“是、是這樣啊。”令梨清了清嗓子,“包辦婚姻確實不好,妖皇陛下一定能體諒少主。”
“強娶強嫁是不會得到幸福的,能改變這等封建陋習真是太好了。”
“至于少主口中對你很重要的龍鱗。”令梨小心斟酌措辭,謹慎地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可能大概,我知道它的下落?”
伽野:“什么?”
“意思是,”令梨從袖中掏出龍鱗劍,遞到伽野眼皮底下,“它好像在我手上。”
作者有話說:
伽野:反悔了,好想包辦婚姻
第72章 修仙第七十二天
◎反骨姻親◎
此時歸還龍鱗, 令梨深覺合情合理。
龍鱗對她毫無作用,又是妖族至寶,她一直打算物歸原主, 奈何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如果龍鱗只是一個單純的寶物,令梨遇見伽野第一天就可以送給他。
然而不是, 小小的寶物有大大的深意, 少主的終身大事依托其上, 令梨不可以不慎重!
作為一位精通嫁衣刺繡的手藝人, 令梨見證過無數對新人的誕生, 她對臨時上陣的紅娘兼職信心十足,摩拳擦掌要搞出一番大事業。
伽野是她第一也是唯一的委托人,自星天城衣料鋪子初遇起, 令梨便將為少主尋個好人家托付終身的大事牢記心間,每日積極瀏覽各大相親論壇,時刻不忘初心。
“可嘆少主時運不佳!”令梨扼腕嘆息, 她從未想過給貓貓尋婆家最大的阻礙竟然是貓貓的娘家人!
伽野的族叔壞事做盡!把令梨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相親行程破壞殆盡, 她只得全力應對風云會賽事, 暫緩替貓相親一事。
這一緩便緩到了今天。
“少主言談間對包辦婚姻頗為抗拒,是我思慮不周。”令梨內心反省道, 她一心想著為伽野找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卻忘了伽野和她一樣是個反抗命運的人。
少主一身反骨,怎愿走他人安排好的路?
都是妖皇死要面子坑害親子的錯, 令梨和伽野同仇敵愾, 一聽他說回族后定要讓父皇收回許諾, 立刻將龍鱗劍拿了出來。
“我得到此物也沒多久, 都是機緣巧合, 并非惡意扣留在手不歸還, 不信可以去問我師兄。”
令梨雙手捧著龍鱗劍,遞到伽野面前。
她抬起頭,冷不丁對上一雙神情極為復雜的金眸。
震驚,難以置信,不知所措,茫然,驚嘆,天降餡餅的不真實和一絲難以遏制的后悔。
前面的令梨能理解,但后悔是為了什么?
“龍、龍鱗!!!”一聲驚天慘叫打破了平靜。
受制于大乘期威壓、動彈不得的伽野的族叔像瘋了一樣掙扎,什么風度禮節甚至作為妖的尊嚴統統不顧,難看的咆哮模樣仿佛看見自己瞧不上眼的外甥拜入上品仙宗后強勢回家打臉的無能狂怒極品親戚,連令桃都被他驚了一驚。
“不可能!不可能!”干瘦男子瘋狂地叫喊,“我族尋找了千百年的龍鱗!誰也無緣得之的龍鱗!伽野——小崽子!畜生!狗東西!為什么一切都是你的!”
“龍血是你的,龍鱗是你的!憑什么!憑什么!你什么都沒做啊!”
男子眼珠中凸起的紅血絲分外駭人:“為什么好運的總是你,為什么心想事成的還是你?我辛辛苦苦謀算了這么多年,全族上下苦苦尋覓了這么多年,誰都一無所獲,連皇兄都幾乎不抱希望,為什么會有人把龍鱗直接捧到你面前!”
“我不接受!我不接受!”他強行扭過頭瞪向令梨,用吃人的眼神看著她,“你為什么要幫他?為什么要把龍鱗給他!小崽子給你下了什么迷魂藥,我也可以,我是化神尊者,我能給你多得多的東西,我比他更配得上這一切!”
“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令梨被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嚇了一跳,納悶地摸不著頭腦。
“雖然你質問的聲音很大很有理。”令梨真誠地說,“但是這位道君,我和你很熟嗎?”
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呢,一直用“幕后黑手”和“伽野的族叔”兩個代稱來回稱呼。
“不是很懂你的自信從何而來。”令梨搖搖頭,“龍血屬于少主,龍鱗屬于少主,當然是因為此寶與他有緣。”
“他與我相遇,便是與我有緣。”
令梨拉過伽野的手,把龍鱗劍放進他掌心,怕他拿不穩,又體貼地替他握成拳,滿意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臂。
“好了,這回是正正經經的物歸原主。”她自己點點頭,“收好了,是給你的。”
伽野的族叔說話太難聽,令梨擔心傷到了貓貓敏感脆弱的心靈,加重語氣道:“少主不要聽他瞎說,你一路吃穿用度都是我買的單,上哪兒去找迷魂湯灌我?他已經是個嫉妒得面容扭曲心魔叢生的廢物了,貓貓學好不學壞,你離他遠一點。”
令梨養貓養了一路,養出了責任心,看著伽野的族叔揪心不已:說好的妖族少主呢,怎么身邊凈是些極品親戚?
難道是她理解錯了,伽野拿的不是《妖族少主狠狠愛》劇本,而是《我本為妖皇獨子,極品親戚人面獸心將我誣害,關注我給我打賞,待我復仇歸來封你為妖君大將》劇本?
好慘,聽聽極品親戚說得都是些什么垃圾話,把自己的失敗統統歸結于他人的好運,在這里怨天尤人四處發癲,都不反省自己一路做了多少“好事”。
令梨妥妥歸還了龍鱗,無事一身輕,她向后退了一步,準備撒歡似的奔向兄長大人。
她在伽野手臂上拍了一拍的手,突然被少年拉住了。
“怎么了?”令梨停住腳步,“我手上只有一片龍鱗,沒有第二片可以給你了。”
“不,已經夠了,夠了。”伽野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讓令梨能平視他,“阿梨已經給了我太多,再繼續提要求,我都要罵自己一句無恥。”
“其實族叔說得沒有錯。”他輕輕摩挲令梨的腕骨,“為什么好運的總是我,為什么得到一切的總是我?這一路我心想事成,任誰看了都要嫉妒。”
“幸運來得太多太密,哪怕下一秒遭天譴我也不覺得稀奇。”伽野笑道,“那就讓我遭天譴吧,已經得到手的寶物,誰也別想讓我放棄。”
“本來就是你的。”令梨不贊同地說,“將龍鱗劍給我的前輩說,拿著它能強娶妖族少主,整個妖族的財產都是陪嫁,要是我哪天想暴富想瘋了,就拿著它去找你。”
如今令梨已然暴富,她的乾坤袋里裝著她憑本事贏來的賭金。
“簡而言之,無論我們有沒有網友面基,或早或晚我都會把它還給你。”令梨一字一頓地說。
“這不是什么幸運,是我必然的選擇,天道沒有資格譴責你,他人沒有資格嫉妒你。”
女孩子認認真真地反駁了伽野的話,明明最不會把族叔的難聽話聽進心里的人就是她,一字一句替伽野懟回去的還是她。
“我這下是真的后悔了。”伽野自言自語。
“我可以收回前面的話嗎?”他眼睛亮亮地看著令梨,“最前面那句,回族找父皇取消婚約的話。”
“是我狹隘了。”伽野語調上揚地說,“包辦婚姻有什么不好?包辦婚姻可太好了!我英明神武的父皇一諾千金,豈可輕易撕毀允諾?”
“阿梨給了聘禮。”他顛了顛手中的龍鱗劍,“我非嫁你不可了,等我半月——不,三天,三天就夠,我這就回族收拾嫁妝來找你。”
短短幾句話時間,伽野欣然替他自己定完了終生。令梨幾次張口欲言,愣是沒找到插話的機會。
“夠了!”令桃忍了又忍,忍無可忍,“妖皇家的小崽子,你當我死了嗎?”
當著他的面拐帶他一手拉扯大的妹妹,不愧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妖皇家的種,和他爹一模一樣惹人生厭。
差點忘了旁邊還有兩個礙事的……伽野不情不愿地收斂了飛揚的心情,尾指欲拒還迎地勾過令梨手心,一臉貓貓委屈地看著她。
令梨對黑貓沒什么抵抗力,對人心硬如鐵,她倒不是完全不憐惜貓貓眼的少主,但兄長大人已經用眼神催促她好幾次了。
“兄長大人生氣很可怕。”令梨小聲說,“少主也不想被桃枝吊起來抽吧?”
伽野看了眼漫山遍野開滿的絢爛桃枝,遺憾地松了手。
聲名赫赫的令桃妖君,脾氣果然和他父皇說的一樣可怕。他渡劫期的父皇尚可仗著修為高深討價還價,還在生長期的小貓咪只好揣著爪子做人。
令梨小跑著回到兄長大人身邊,迎上令桃遲疑地打量:“龍鱗怎會在你身上?”
令梨比他更遲疑:“龍鱗不可以在我身上嗎?”
不,那倒不是,只是令桃一想到妖皇這些年找龍鱗快找瘋魔了的過往,又想到他不擇手段甚至把獨子的終身許配出去也了無音訊的慘狀,再想到自家妹妹輕而易舉得到了妖族的至寶,一臉不當回事地送了出去。
不知為何,令桃有點愉快。
看啊,堂堂妖皇的獨生子,剛滿月被他爹猴急猴急懟到令桃眼前炫耀的本族少主,和他妹妹一比,高下立現。
什么妖皇,養孩子的本事連他小指頭都比不上,貓科就是不行。
令桃還沒愉快一會兒,又看到伽野做給令梨看得委屈貓貓臉,眉頭一蹙。
哪來的野貓,本事不多膽子挺大,竟想把他養了這么多年的小孩叼走。
令桃抬手,桃樹瞬間抽條生枝,還不等人反應過來,剎那間將伽野的族叔捆得密不透風。
桃枝丟皮球似的把人形粽子丟到伽野面前,令桃朝伽野抬了抬下頜:“人給你帶回去,快走不送。”
“順便替我向你父親問好,告誡他看好自家教養的貓,別隨便盯著別人家種的梨。”
令桃皮笑肉不笑:“尤其是我家的。”
頂著兄長大人的威壓,令梨向伽野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少主不是說龍鱗是妖族至寶嗎?至少先把寶貝藏在家里才心安。”令梨傳音過去,“風云會事畢,我或許會跟著師兄回一趟宗門,擬鳳道君的事就交由少主了。”
伽野肯定要回一趟妖皇宮,他私心很想邀請令梨回家做客,奈何人家兄長在一旁眼神殺人,他多留一秒,多一秒被就地格殺的機會。
“好吧。”伽野小聲道,“反正我也要回家籌備嫁妝……那,阿梨下次離宗游離,我可以申請一個陪玩的名額嗎?”
令梨沒多猶豫地點了點頭,伽野心滿意足地笑了笑,拎起捆成粽子的族叔。
“多謝妖君相助,也謝過宿道友。”臨走前,伽野客套且禮貌地道謝,“今日之情我謹記于心,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來族中找我,絕不推諉。”
他客套且生疏,被道謝的兩個人反應差不離的冷淡,只有令梨用力揮了揮手,伽野朝她笑笑,流淌蜂蜜色澤的金眸專注溫和。
回族的路程比伽野預想中要短。
他在星天城青姨的衣料鋪子露了個面,這些天擔驚受怕噩夢連連的繡娘尖叫一聲,伽野回來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傳回族里。
伽野剛歇了歇腳,寫了封家書回去,來自他親爹的指令便蒙頭撲來,只有兩個字:速回。
親爹一句話,孩子跑斷腿。伽野大嘆一口氣,拖著他唯一的行李——族叔粽子,日夜兼程地趕了回去。
北域,妖皇宮。
暗金色的王座上,高大的男人閉目養神。
歲月在他眼尾勾勒些微的皺紋,卻絲毫不損他容顏的肅然威嚴。
“陛下。”心腹滿心喜悅地走入殿中,“收到了少主的密信!少主無礙!”
“這可真是太好了。”心腹大松一口氣,“收到青姨消息時,真是把人嚇了一跳,少主那么大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這年頭怎么還有人偷貓!不知廉恥!”
“他都多大了,還貓貓貓的。”妖皇睜開眼,狀似嫌棄地說,“被人偷了也是他沒本事——查出是誰要害我兒子了沒,挫骨揚灰之后把骨灰拿過來給我瞧瞧。”
“少主信上沒有明說,只道令桃妖君替他捉住了幕后黑手,少主正帶著此人趕回族里。”心腹道,“少主還說,讓陛下派人去一趟金鱗城,捉拿擬鳳道君。”
“擬鳳?怎么扯上了化神期妖修。”妖皇先是因擔憂皺眉,又緩緩舒展,“既然他特意在信中寫了,你們派人捉來就是。”
心腹:“不查查證據嗎陛下,萬一少主純屬私怨報復人家呢?擬鳳道君好歹是位化神道君。”
“那又如何?”妖皇冷哼,溺愛獨子溺愛得毫不掩飾,“我族少主想報復個人,我這個做父皇的豈有不偏幫的道理?”
“好嘞,我這就去請得空的妖君出手。”心腹習以為常地答應下來,正準備離開,又被妖皇喚了回來。
“等會兒,你剛才提到了令桃?”妖皇納悶道,“令桃不是一天到晚在他那十里桃源閉關嗎?不上網不出門不見人,我上回見到他還是伽野出生的時候,我站在十里桃源外威逼利誘,才讓他勉勉強強對吾兒說了兩句吉祥話。”
突然失聯的兒子和終年失聯的死宅,八竿子打不著一塊的兩人竟有了交集,奇也怪哉。
“少主信中沒有明說。”心腹老老實實答道,“但少主馬上回來,陛下可親自問之。”
妖皇嗯了一聲,端著架子在王座上閉目養神,實則神識外放生怕錯過兒子回來的時機。
聽到伽野在星天城失蹤的消息,妖皇心亂如麻,他老來得子,只有這么一個繼承人。
“沒事,那小子命大得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險象還生之余指不定收獲頗豐。”老父親安慰自己。
獨子不知去向,老父親吃不好睡不著,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育兒路上的點點滴滴。
妖皇自認為父有道,盡心盡責,如果說他有什么對不起伽野的地方……
“只有龍鱗了。”妖皇沉沉嘆息。
他也不想把獨子許配出去的,但話都說出去了、刊登在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上了,驟然反悔,他一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婚約一事,怕是成了伽野的心結。”老父親最想越難受,“那孩子隨我,一身反骨,最不愛被別人安排,讓他老老實實遵守婚約比殺了他都難。”
聽青姨說,伽野在星天城拍賣會上失蹤,也是幕后黑手以龍鱗做局引誘他的結果。
“可恨!”妖皇一拍座椅,“別讓我知道是誰!拿什么做文章不好,非拿龍鱗做文章,苦苦尋了這么多年,硬是丁點兒消息沒有,難道龍鱗與我族無緣不成?”
妖皇想起這事就心情負責,他曾做過一個夢:
夢里有位容貌看不清的年輕姑娘拿著龍鱗主動歸還給妖族,他一身反骨的兒子前一秒還在說:“婚約?可笑,婚約者敢找上門我就敢殺,大不了結個冥婚,我供她十個輪回的紙錢。”
下一秒他看見年輕姑娘的真容,瞬間扭頭看向他的老父親:“爹,這婚我必結,你什么時候給我采買嫁妝?”
妖皇夢醒之后,越回味越難受:這樣兩全其美的結局竟然只是夢嗎?信男愿葷素搭配十年,換我兒美夢成真。
“罷了,罷了。”老父親嘆道,“哪來的這么好道運,伽野能全須全尾回來就不錯了。”
雖然但是,妖皇著實好奇,伽野是怎么請動令桃幫忙的?
那桃花妖性情古怪,八百年不出一次門,連龍裔的面子都不給,他親自寫信給令桃詢問近況維系交情,信寄出了五年才收到回復。
信上寥寥幾個字:在養小孩,沒事別煩。
妖皇收到信后悚然一驚,八個字來回看了十二遍,派人加急送去了一堆幼兒用品,吩咐心腹旁敲側擊:一介死宅,哪來的小孩?偷的,撿的,自己造的?
撿的,女孩子,當親生妹妹在養,十里桃源被小孩擼禿了大半,涼薄無情的桃花妖管都不管,問他只會夸:“瞧她多活潑,多好。”
妖皇打聽了一下桃枝現狀,不知為何想到了貓貓被擼禿的尾巴。
“我那一身反骨的兒子,正適配這樣一身反骨的姑娘。”妖皇隱隱心動。
多合適,令桃的小妹,和他家門當戶對親如一家,何等完美的一樁姻親!
“哎呀!天底下怎么就沒有這么好的事情!”老父親夢里想得越甜蜜滋滋,現實越冷酷無情打擊他的心。
可恨!要龍鱗,龍鱗沒有,要婚約,婚約沒有,要姻親,姻親也沒有!
“父皇?”伽野大步走進妖皇宮,抬眼看見自己親爹怒拍扶手,一臉生氣。
更年期犯了嗎?他同情地看著老貓咪,他小貓咪沒有這樣的煩惱,無法共情。
“回來了?”妖皇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莊嚴坐正,“消失這些天不給族中寫信,我看你是玩野了心。”
“讓幼貓給您寫信,未免太為難我小貓咪。”伽野單手拎著一只人形粽子,“父皇,看看這是誰?”
妖皇第一眼看到捆粽子的桃枝,第二眼才看到粽子本人。
“對,沒看錯,您的好弟弟,我的好族叔。”伽野隨手把粽子往地上一扔,自在地走向王座,“托族叔的福,我這些天過得精彩紛呈,收獲頗多。”
妖皇看也不看眼珠滿是血絲的干瘦男子:“壓下去,先上刑,留一口氣我等會兒親自來審。”
暗衛悄無聲息行禮,托著動彈不得的干瘦男子隱入黑暗。
前不久他還是妖皇幼弟,族中地位極高的化神尊者,一朝被俘,竟是半點辯解的余地也不給,直接上了刑。
伽野知道是這個結果,他父皇除了龍鱗婚約坑兒子之外,其余事情對他極為信任縱容。
要不了幾天,擬鳳道君便會在刑房里與他的好族叔重逢。
“這一路辛苦。”妖皇對兒子放緩了語氣,“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與我細細說明便是。”
“也好。”伽野略一點頭,“我的確累了,明日再與父皇細說。”
“至于今日,來都來了,我簡單說說。”少年一臉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情,“父皇隨便聽聽,就當下集預告。”
妖皇也是追過劇的人,平日深痛惡絕說話露一節藏一節、刻意勾人胃口的下集預告。
老父親看看伽野平靜的表情,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他走過的路比這小子吃過的鹽還多,吊他胃口?想都別想。
“你說罷。”
他要伽野說,伽野可就說了。
伽野:“我此行結識了令桃妖君的妹妹令梨,得阿梨相助,妖君出手替我制服了族叔。”
妖皇:這不是我預謀撮合的反骨姻親嗎!好小子,動作比我還快。
男人靠坐在王座上的身體微微坐直,靜待下文。
伽野:“阿梨對我之大恩此生難忘,一路走來我亦心悅于她。可我有龍鱗婚約在身,不能自由戀愛,我只得萬分遺憾地問她‘待我求父皇收回婚約,可否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妖皇:怎會如此!我一生一次的大錯竟要毀了我兒的天賜姻緣,過去的我真該死啊!
男人身體不自覺前傾,雙手緊握,靜待下文。
伽野:“聽我說完,阿梨雙掌一拍,灑脫而不以為然地說‘原來如此,你不早說。’言罷,她拿出一物交予我掌心,慷概道‘送你,拿去玩吧。’”
伽野:“父皇可知阿梨給了我何物?”
妖皇急切問道:“何物?”
伽野反手拿出龍鱗劍,在父親眼前一晃而過:“不是什么貴重之物——龍鱗而已。”
王座上的男人瞳孔猛縮,大幅度起身要捉住兒子衣領細問。
伽野一個后撤,險之又險地避開激動的老父親。
“下集預告講完了。”伽野拍拍袖口不存在的灰,堂而皇之往宮外走,“欲知后事如何,父皇明天再說。”
“差點忘了。”他回頭,“龍鱗婚約,父皇不必反悔。我認,我愿意嫁,您看什么時候選個良辰吉日,給我把嫁妝準備一下。”
差不多就這些事,沒漏下什么。伽野打了個呵欠,繼續往外走,準備回宮睡覺。
“逆子!”
伽野身后,妖皇咆哮的聲音震飛了宮中的鳥雀:“你給我回來!”
作者有話說:
老父親:不把話說全,你今天別想走!
——————————
感謝在2023-01-06 17:00:00~2023-01-09 16: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leslie家的吃肉貓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巴巴、一十一、媽媽咪呀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綠綠 126瓶;空羅 100瓶;腐竹、楓夜眠 50瓶;京墨 33瓶;紫 30瓶;好心的飯團君、Lucifer 20瓶;凩謑 16瓶;貔卡 14瓶;百里夜夢、月見山、釉瓷白、雪雪吃十碗 10瓶;啊對對對、間桐、凝意 9瓶;大大快更 8瓶;一十一、百川陌璃 5瓶;Nefelibata 3瓶;筍不見了 2瓶;昵稱就是催更、媽媽咪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3章 修仙第七十三天
◎字里行間寫滿黑心資本家的靈魂◎
“少主這趟回家路, 很是不易。”
令梨遙遙目送短發少年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為止,感嘆道:“獨子出門遇害,幕后黑手竟是同族親叔, 妖皇苦澀質問幼弟‘你我手足,何至于此?’”
“在獨子和幼弟之間艱難抉擇的妖皇, 心里一定很苦。”令梨憐惜道。
“苦?”令桃諷笑道, “我看他八成已經樂暈過去了。”
伽野一根貓毛沒掉的回來了, 他回來還不夠, 反手掏出妖皇找得都快絕望了的龍鱗拍在老父親面前, 這是第一重驚雷。
一身反骨的兒子完全忘了他曾經多么厭惡妖皇許諾的婚約,一心催促親爹給他準備嫁妝,這是第二重驚雷。
兒子要嫁的對象, 好巧不巧,竟是令桃含辛茹苦十幾年澆水施肥拉扯大的妹妹,這是第三重驚雷。
三重驚雷炸的妖皇眼冒金花, 朵朵煙花花團錦簇, 激得他一拍王座, 脫口而出:“竟有這等好事!”
令桃想想就生氣:光天化日偷人小妹,貓科動物, 天生可恨!
“今日事必, 妖族一次性要處決兩個化神修士,對整個族群都是大事, 那對父子倆短時間不會有空騷擾你。”
令桃輕柔地撫摸令梨的黑發, 聲音微涼:“小梨也稍微安分一點, 別隨便摻合與你無關的事情。”
令梨連連點頭, 沒敢說伽野前腳剛走后腳就發消息給客服小梨下單游戲陪打服務。
網絡一線牽, 在線即再見, 兄長大人這樣的常年斷網人對時代的便利一無所知。
“我準備去天機門一趟。”令梨乖巧報備行程,“鬼算子前輩等著兄長大人的桃枝續命,我亦有一事尋求卦象。”
“求完卦,我應該會回宗門,兄長大人不必憂心。”令梨踮起腳,摸了摸令桃的臉,觸手冰涼。
“這縷分魂要散了。”令桃不以為意地說,略彎了彎腰,讓令梨不必費力踮腳。
瞬息之間趕來金鱗城的不是令桃本體。十里桃源每株桃枝都是他的分魂,令梨揪下桃花的舉動驚動了遠在十里桃源的令桃。
揪花人的氣息他熟悉無比,她曾用同樣的手法揪禿過令桃多少桃花,他不愿去數,只曉得不省心的磨人精出了事,眼巴巴等著做哥哥的替她掃尾巴。
“兄長大人還在閉關中?”令梨問。
“是啊,一年一年閉下去,是壽元先耗盡還是我先突破,誰說得清呢。”令桃習以為常道。
果然,令梨心道,兄長大人仍卡在大乘期與渡劫期的瓶頸之間,數年未見松動。
卡瓶頸最容易崩心態,令桃當初愿意收養令梨未嘗沒有顧慮瓶頸的因素:修煉已經很難了,再多加一重心魔纏身,雙倍地獄雙倍苦難,這是對他一生從不行善積德的報應嗎?
“兄長大人當爹又當媽把我養大已經很不容易了。”令梨暗暗握拳,“我不能給心態處于崩潰邊緣的他最后一擊。”
她不能告訴令桃,擬鳳道君和伽野族叔帶來的威脅只是令梨苦澀人生路上稍微有點硌腳的石子,真正意圖壓垮她的毀滅性災難遠不止如此。
“如果我沒記錯,魔尊薄念慈是歷代魔尊中天資佼佼之輩,他百年前已位至大乘期尊者,曾殺戮同級修士數名,手下魔君魔將無數。”
在修真界,同級殺人和越級殺人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情,拿到的人頭會變成那人輝煌人生的一道戰績,為人津津樂道口口贊頌。
“我絕不會讓兄長大人的名字變成魔尊戰績表上的一員。”令梨堅定道,“兄長大人的名譽就由我來守護!”
“兄長安心閉關就好。”她仰著臉笑道,“我拿了風云會的魁首,該好好回宗門討賞。此番回宗入了內門,我也是可以吃宗門補貼的內門弟子了。”
令桃閉關斷網,連妖皇寄來的問候書信都五年十年不一定回復十個字。
他不知道小妹的名字在修真界如雷貫耳——令梨的名字代表至高無上的財富!想定居魔域嗎?想升職加薪嗎?想一夜暴富嗎?魔域通緝懸賞榜誠邀天下豪杰共逐鹿,下一個有錢人會是你嗎?
“小梨雖然頑皮,也不至于捅破天。”令桃被令梨乖巧的表象蒙蔽了雙眼。
分魂能維持的時間不長,周圍的桃花隱隱虛化,令桃覆手于令梨手中的桃枝,用最后一點靈氣催生開被她捋掉的桃花。
“凌云劍宗內門弟子的身份還算有用。”男人的身影漸漸變淡,“離家是小梨的選擇,我不干涉。但只要你想回家,十里桃源永遠為你留著一扇門。”
“一個人在外照顧好自己。”令桃最后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實在解決不了的麻煩,啃老也沒關系。孩子太獨立的話,要長輩有什么用呢?”
“兄長大人才是,一個人在家要照顧好自己。”令梨輕輕勾住令桃幾乎消散的手指,“我有瓜瓜,還有很照顧我的師兄,從來不是一個人。”
令桃很淡地笑了笑,回勾令梨的手指。
下一秒,桃花幻境化為碎光泯滅,只余令桃最開始簪在令梨發間的一朵桃花依舊灼灼綻放。
令梨摸了摸腦袋上被兄長大人撫摸過的位置,有點悵然若失。
離家多年,她在宗門勤勤懇懇修學分、打零工,每每抱著“今年過年我一定回家過年”的心態趕年末死線,又在年末兼職工資暴漲的誘惑中掙扎退敗。
一年又一年,年年復年年,令梨擁有年假的卑微愿望始終卑微,始終是個愿望。
“沒想到最后還是兄長大人來看我,我真是好不孝順一人。”令梨嘆著氣走向宿回云,“師兄,內門弟子年假能放幾天?我配擁有假期嗎?”
宿回云看著眼含希翼的小師妹,沒能說出口:休假是什么?修仙人從不休假,寒來暑往,每日如一。
“師妹沒有對令桃前輩說魔域通緝的事情。”宿回云聲音很低,“無礙?”
“師兄若是問我有沒有一瞬間想啃老,答案是有,當然有。”令梨擺弄手上的桃枝,“兄長大人有多厲害,我是知道的,他能為我做到什么程度,我也清楚。”
“但是師兄。”令梨走進宿回云,特別認真地問,“我是下一秒就要死了嗎?”
“別胡說。”宿回云蹙眉,“師妹好好的。”
“是,我好好的。”令梨笑,“既然我不是下一秒就要死了,魔尊也不是下一秒就要擰下我的腦袋,我有時間亦有可能解決自身危機,為何寄希望于他人?”
“仙途是一個人走的路。”女孩子搖頭晃腦地說,“入宗教育的長老不是說過嗎?依靠他人的道路走不長遠,除非那個人是你的道侶。”
令梨說著說著,有些迷惑:“不依靠外力我是懂的,劍修本獨狼,有事自己扛,可為什么獨獨依靠道侶是被允許的?”
“道侶,自如其意,是走在同一條大道上的伴侶。”
宿回云緩慢地、聲音有幾分凝澀地解釋道:“不單單是兩情相悅兩心相知,還有全無保留的信任、不離不棄的陪伴和至死不渝的承諾。”
“結為道侶是修士一生中最鄭重的事情,或許究其一生亦無法抉擇。”
“經歷了無數選擇而結成的道侶,自然可以依靠信賴。”
“結為道侶是很嚴肅的事情。”宿回云額外強調道,“與成親、聯姻、婚約不是一回事——今日妖族少主對師妹所語皆是一派胡言,根本不是求愛。”
令梨好奇地問:“那是什么?”
“許是野貓叫春。”宿回云冷淡道,“我非妖修,不懂異類所思所想。”
師兄他,是不是很討厭少主啊?令梨擦了擦額頭不存在的冷汗。
少主似乎也極為不喜師兄,應該是他們氣場不合的問題。
“我明白了。”令梨小雞啄米式點頭,“少主有少主要做的事,雖然我被通緝這事和他脫不了干系,但我已經決定自己想辦法了。”
她信誓旦旦拍著胸脯:“就像入宗教育長老說得那樣,我要獨自一人,把路走寬!”
“不必如此。”宿回云溫聲道,“仙途艱難,同門互助乃人之常情,宗門會幫師妹。”
“我是你師兄。”他說,“我理應助你。”
按這個邏輯,伽野是令梨的友人,也有幫助她的理由,可師兄卻說他不行。
人際交往學真復雜,令梨沉思,她有必要再選修一門外交課程給自己補補腦子了。
“道侶”,令梨念著這個詞,想著她曾見證過的無數場婚禮,和無數執手相約白頭的戀人。
在她所走的路途上,也會存在這樣一個人么?
“真難想象。”令梨甩了甩腦袋,不再為難自己。
“師兄,我們還是快些去天機門吧。”她打了個響指,令瓜劍自動出鞘懸停在令梨腳邊,“萬一一拖再拖,鬼算子前輩撒手人寰,我將再度拿下天機門門派罪人的名號。”
令梨已經是凌云劍宗的宗門罪人了,再加一個天機門,她是要把正道宗門挨個禍害一遍嗎?
令梨不討厭集郵,但她從沒想過用如此罪大惡極的方式集郵。
女孩子輕巧地躍到劍上,她先前小心翼翼捧了桃枝那么久,現在終于不用裝了——非要以靈氣托舉,不能收進乾坤袋?哪來的嬌氣桃枝,一點兒不懂事。
“進去吧你。”令梨撐開繡著圓滾滾西瓜刺繡的乾坤袋,把桃枝丟進去,“放心,我的乾坤袋不會辱沒了你。”
這可是裝過師兄劍穗和至寶龍鱗的乾坤袋,沒有什么是它不敢裝的。
令梨趕著去天機門有三個原因。
一是傳說中的鬼算子前輩經過門下弟子口口相傳,仿佛每天都在猝死邊緣大鵬展翅,進氣少出氣多,令梨很怕自己走慢一步見不到他最后一面。
二是風云會魁首之位易主的消息已然傳出了金鱗城,無數天機門弟子翹首以盼,如同久旱盼甘霖似的掃塌相迎,盼令梨如同盼星星盼月亮,她幾乎能在虛空中聽見無數碎碎念陰魂不散:來啊大爺,官人我們想死你了——多聽一句,令梨折壽十年。
三是……
“師兄。”令梨單手拎起一只仙鶴,“宗主來信好快,他寫了些什么廢話?”
網絡如此發達的修真年代,唯有凌云劍宗宗主堅持修仙需要儀式感,不發短信不發視頻,一定要飛鶴傳書。
宗門養的仙鶴至今沒被食堂阿姨痛下殺手,全是宗主濫用私權據理力爭的結果。
宿回云拆開信,兩秒讀完,思索該怎么回答令梨。
師妹問宗主寫了些什么廢話,這信上全是廢話,總不能完完整整給她配音念一遍。
宿回云直接把“嚴令首席弟子親啟、不可外傳”的密信遞給了令梨。
“可以看。”他言簡意賅地說,“宗主每封信都會寫上這句話,但若他要我回信,都是軒曉代寫。”
令梨:懂了,大家約定俗成的默契敷衍。
她頭一次在非假期通知書里讀到宗主親筆所書的文字,令梨懷著敬佩的心仔細閱讀。
密信開門見山,宗主寫道:
吾遠在宗門,與金鱗城內外網絡不通,故不能第一時間知道比賽結果。但汝安心,吾內心一直記掛汝之賽事,定讓汝回程路上收到宗門的關懷。
錯失魁首之位一事,吾深感痛心,但汝竟一舉尋得結嬰契機,我宗再添一位元嬰修士,吾心甚慰!
雖然吾十分歡喜,奈何宗門招生辦的人轟開吾的洞府,對吾怒吼:“沒有四連冠,明天招生生源怎么辦!給我方案!”
其聲震耳欲聾,吾心疾發作,險些見到了無量天尊。招生辦執事氣勢洶洶,吾身為宗主亦難以招架。
故,汝——吾心中最重要最優秀的首席弟子,理應為宗門分憂、為吾分憂。吾不為難汝,吾對汝只有一個要求:斬獲風云會魁首之位的那位小友,劍耍得忒好,一看就有凌云劍宗弟子的面相!
吾觀汝也對小友十分欣賞,汝可知其師承為何,有沒有興趣拜入凌云劍宗?汝已至元嬰沒了參賽資格,明年宗門風云會的指標沒了著落,吾萬分迫切小友扛起宗門招生的旗幟!
無論汝用何種方法,威逼利誘亦或直接綁架,守株待兔亦或麻袋拖走,吾要在宗門里看到小友的身影。
另,如若小友有意入宗,記得轉告:凌云劍宗為其下弟子提供貢獻點交換資源的便利,十里桃源主人的桃枝可交換大量貢獻點,不知小友可有意愿?
“不愧是宗主。”令梨讀完了,大為感嘆,“黑心資本家的靈魂都寫進了信里。”
令梨必須盡快趕往天機門的第三個原因:再晚一步,宗主疑似親自扛著麻袋堵到天機門門口,要將她連人帶桃枝一網撈走。
“師兄沒有告訴宗主我的身份嗎?”令梨先問了一句,后警惕道,“難道宗主也覬覦我的賞金不成?”
可恨,不該有的魅力增加了。
“同門相殘是重罪。”宿回云不是很努力地替宗主挽回了微乎其微的名聲。
“截殺同門到魔域領賞金,其罪不亞于棄仙入魔背叛宗門,師妹安心。”
想抓令梨領賞金的渴望暴富人群以魔修、散修、妖修為主,大宗門弟子忌諱與魔域關系曖昧,不愿在明面出手。
“師妹既要回宗門,宗主早晚會知道。”宿回云不在意地說,“現在不說,正好免得他叨嘮。”
好慘一宗主,令梨升起頭發絲一樣細的同情,沒有軒師兄代筆,師兄信都不愿意回,更別提再看一封廢話。
“桃枝換貢獻點的交易,宗主會讓利給師妹,也算值得。”宿回云說,“但我想,師妹需要這一卦。”
令梨要問的事只有一件,宿回云是知道的。
令梨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加快了御劍飛行的速度。
她和宿回云都是御劍極快的劍修,任周圍天地云層綠林風景模糊成色塊,劍尖指引前路的方向。
他們御劍一天一夜,腳下出現了一片以八卦陣為形狀林立的山峰。
“可是風云會魁首與凌云劍宗宿道友?”守門弟子高聲道,“天機門上下久候,兩位道友請進!”
事關太上長老的性命,天機門全體上下熱烈歡迎令梨和宿回云的到來。
“你們可算來了!”一位長老上前道,“太上長老在洞府等著二位。”
眼前的長老令梨非常眼熟,正是凌云劍宗特意聘請回宗教授卜算課的客卿長老,讓令梨連續掛科兩次的那個男人。
第一次期末考試,令梨卜算出客卿長老有生死大劫,他指責令梨惡意詛咒長老,罰她不及格。
而后一陣狂風吹掉客卿長老頭頂假發,露出他光滑的禿頭,他當場社會性死亡。
第二次補考,令梨卜算出客卿長老紅鸞星動,單身至今的客卿長老又雙叒叕覺得令梨是在惡意詛咒他,罰她不及格。
而后客卿長老當街與豬嘴唇對嘴唇,舌頭甩舌頭,痛失初吻。
他從此拉黑了令梨,再不許她上卜算課。
天機門可能是想著客卿長老與凌云劍宗交情頗深,讓他出來接待有幾分香火請,卻不幸勾起了令梨掛科的心酸回憶。
“我真的應該相信卜算嗎?”她質問自己,“鬼算子前輩自顧不暇,他的卦和星座占卜哪個更準?”
令梨心里想了很多,但她不敢說,因為鬼算子前輩已經在洞府里做好了算卦的準備,精心保養的本命法寶八卦盤都掏了出來,一副要把令梨三生三世的命都給她算出來的架勢。
令梨:有被震撼到。
她雙手捧著桃枝交給急不可耐的客卿長老,客氣道:“先為前輩續命要緊,我不急。”
“沒事,我先給你算。”鬼算子生著身材干瘦修長的老叟模樣,聲音尖細,“桃枝續命的原理是替死,我窺探天機太多,天道看我不爽降下雷霆,自然是我看得越多劈得更狠。”
“若我剛拿桃枝擋下死劫,小丫頭一個卦象又讓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天道再劈我一次怎么辦?”鬼算子一臉不信任地說。
“你們這些小輩壞得很,問的卦一個比一個刁鉆,生怕我還有命活。”老叟哼哼唧唧,“我不會上當,我給你算完再續命。”
客卿長老接過桃枝先出去了,洞府里只有鬼算子、令梨和宿回云,令梨沒有摘下兜帽,可鬼算子一眼認出她是個小丫頭。
“我向前輩求的卦不難。”令梨誠懇道,“我為尋一仇人而來,前輩可否算之?”
尋仇算卦和問姻緣一樣普遍,鬼算子稍稍松懈:“這個簡單,還算你有點良心,沒太為難我老人家。”
“小丫頭先把兜帽摘下來。”鬼算子道,“輔以面相算得更準。”
令梨依言摘下兜帽,她撫了撫凌亂的長發,面對鬼算子盤腿坐好。
“好了,前輩,這是我真容——前輩?你后退作甚?”
令梨摸摸自己的臉,她長得很不堪入目嗎?
“沒事。”鬼算子強行挪回向后退的身體,“我只是稍有驚嚇,以為我沒趕上續命,已經來到了陰間。”
他細細觀之,道:“有意思,小丫頭你本是先天命絕而亡的面相,該在先天之氣未散時死去。”
“然,天命亦可逆行,修仙之人與天爭命,有的人從引氣入體那一刻開始爭,有的人從出生起便踏上了這條路。”
“你的生命頑強不屈,你的靈魂不甘命運,配上這副早夭的面相,是老叟平生罕見。”
鬼算子來了興趣:“若我所猜不錯,你想知道的,是于襁褓中害你之人的來歷姓名。”
“正是。”令梨正色道,“我必要與那人做個了斷,還請前輩一算。”
鬼算子:算,都可以算!
鬼算子修卜算之道,他們這行的祖師爺留下了不少混淆天機的方法,其實并不容易被天道嫉恨。
但鬼算子這個人好奇心太重了,看到有意思的面相都挪不開步子,冒著被雷劈的風險也要給人家算命,終是走到快把自己算死的地步。
如今鬼算子又興奮了,操起本命法寶八卦盤一通狂算,瘋狂掐指,眼白上翻自言自語,魔怔到令梨忍不住向后挪了挪身子。
“咦?”令梨側耳傾聽,“耳畔怎有雷聲?”
她隱約聽到了洞府外電閃雷鳴的聲音。
“是天機門哪位金丹真人結嬰的動靜嗎?”令梨左顧右盼。
宿回云起身欲離開洞府探查,迎面險些將客卿長老撞倒在地。
“太上長老!”客卿長老急匆匆道,“您又在窺探什么可怕的天機!我們布的陣法快擋不住天罰了!”
客卿長老心急如焚,但他預料中的慘狀沒有發生,電閃雷鳴一陣后,天機門上空的雷云竟緩緩消散了。
看到這一幕,客卿長老的臉上沒有喜色,只有驚愕。
“卜算、失敗了?”他喃喃道,“太上長老的卜算失敗了?”
天罰散去,因為要罰的人沒有看見天機。
“噗!”
眼白上翻的鬼算子噴出一大口鮮血,場面觸目驚心。
他干瘦的手死死抓住令梨的胳膊,咳得撕心裂肺。
“別聽他瞎說。”鬼算子邊咳血邊斷斷續續道,“沒人敢說我不行,我行得很,誰敢說我沒算出來?”
“但我看到的確實不多。”他哇的又吐出一口血,“你的仇人,他遮掩了天機,我只看得出是個男人。”
“面容一片模糊,身遭一片模糊,他抱著襁褓,把嬰兒丟在路邊。”
“我不甘心只看到這么點東西,就又多算了一點,結果引動了天罰。”鬼算子擦擦嘴邊的鮮血,借著擦血姿勢的掩蓋,一道細細的聲音傳入令梨耳中。
“無論你信與不信,抽了你天生劍骨的那個人,和宿回云有關。”
作者有話說:
先排除一個錯誤答案,不是師兄
小梨:我師兄人美心善(肯定的語氣)
第74章 修仙第七十四天
◎不要耽誤我治療的時間◎
鬼算子說完, 又是一口血噴出。
這一口噴得格外恨,老叟擦血的同時瞧了令梨一眼,像在說:看, 說完反噬就來了,沒騙你。
“咳咳!”鬼算子咳嗽著收起本命法寶八卦盤, “老朽此生最后一個大卦算完了, 待我以桃枝替死后, 必洗心革面金盆洗手, 再不挑釁天道。”
“剩下的路, 小友要自己走了。”他干瘦的手拍了拍令梨的胳膊,給了她祝福。
老叟年歲極高,眼瞳卻如一粒黑丸干干凈凈, 映出令梨的模樣。
年幼早夭,親緣不順,災禍連連。
“我看過無數人的命, 最后只得出一個結果。”鬼算子氣如游絲, “越反抗的越不屈, 越堅韌的越長久。天道讓我算不出你大仇得報的結果,這是我的命, 不是你的。”
“感謝你千里迢迢為老骨頭帶回桃枝, 卦沒算好,只能多祝你一句, 愿你得償所愿。”
令梨怔怔道:“前輩……”
“咳咳, 卦象和祝福我都給了, 你快出去給我叫個人進來。”鬼算子戴上痛苦面具, “不要耽誤我治療的時間。”
令梨大驚失色, 兜帽一戴出門喊醫修。
鬼算子吐血后元氣大傷, 徒子徒孫將他團團圍住爭先搶救,令梨借機提了告辭。
“此番天機門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太上長老對我宗至關重要,全宗上下都十分感謝小友義氣,若小友再來做客,定舉宴相迎。”
客卿長老送令梨和宿回云出門,一路邊和他們閑談邊欲言又止。
他好想問問令梨,她到底用什么刁鉆問題為難了可憐的太上長老,又怕他經不住誘惑也當場給令梨算上一卦,被天雷劈得假發焦糊冒煙。
命修,人菜還癮大,年年榮獲最被天雷寵幸第一名的美稱。
天機門最流行的發型是爆炸頭,別問,問就是藝術。
“老夫就送到這里。”客卿長老站在天機門出口法陣邊,笑道:“來年卜算課再見。哈哈,不知這位小友是否會出現在我的課上?”
在客卿長老看來,每個散修都有一顆為自己尋找歸宿的心,渴望上岸,渴望編制,凌云劍宗更是香餑餑中的香餑餑。
黑袍小友又是劍修又是風云會魁首還與宿回云交好,不入凌云劍宗都對不起他們招生辦每年歇斯底里的洗腦式宣傳。
卜算課見?令梨面色古怪。
她也很想出現在客卿長老課上,奪回她在補考考場中遺憾錯失的學分。
奈何拉黑令梨正是客卿長老本人。這個男人嘴上說著再見,心里想的卻是莫挨老子,兩面三刀,不是好人。
令梨無言地深深地看了眼客卿長老,眼神意味深長到讓客卿長老毛骨悚然,有種濃濃的天道好輪回的不祥預感。
“有緣自會相見。”令梨拱手道,“晚輩告辭。”
客卿長老剛一點頭,御劍飆起的狂風迷了他的眼睛,險些吹掉他的假發。
客卿長老仰頭望向碧藍如洗的天空,感嘆道:“這位小友,御劍飛行許可證考試成績一定很高。”
不錯,滿分選手正是令梨本人。
天機門轉眼被丟在身后,云層高的地方格外冷清寂靜。
令梨踩在劍上,難得沒有一味加速,和宿回云保持了平行。
俗話說,運動是絕對的,靜止是相對的。當兩位御劍飛行的劍修處于同一速度同向而行,他們之間就會從追擊問題變為閑談時間。
“鬼算子前輩是當今修真界卜算一道最杰出的修士。”令梨閑聊般地說,“他算不出來的卦,我又能拿去為難哪個命修呢?”
命修推演天機過度便會引來天罰,令梨思索這是否是一種求雨求雷新竅門:某地干旱,當地縣令或城主緊急聘請令梨和一命修求雨,令梨向無知命修討卦,那人掐指一算——轟隆!天降暗雷!
百試百靈,薅天道羊毛僅此一家。
令梨:我仿佛開發了一種很新奇的新業務。
“男人。”令梨摩挲下巴,“鬼算子前輩說看到了一個抱著襁褓的男人——他沒有算出對方的性別,而是窺探到了十幾年前的一塊片段。”
“他看到的是男人,那人真的非是男人不可嗎?”令梨反問道,“有沒有可能是女扮男裝?有沒有可能是性別認知障礙?有沒有可能是雌雄同體、雄性特征呈顯性?”
每一種可能都該考慮到,萬一認錯了仇人,場面一定會尷尬得令梨一個猛子扎進黃泉瘋狂游過奈何橋搶過孟婆手里的湯桶一飲而盡。
令梨或許不會記得死在她劍下的人姓甚名何,但她永遠會記得自己腳趾摳地的每一幕,于每晚臨睡前抱頭嘆息:愿散盡一身修為,只求人生重來一回!
師妹的邏輯跳脫神奇,但又不能說絕無可能,畢竟世界這么大,保不齊有人比她奇葩,不可妄下判斷。
宿回云換了個方向問令梨:“若襁褓中嬰兒是你,師妹可曾想過,那人與你是何關系?”
“抱著襁褓的男人,怎么看都只有一種可能。”令梨認真地豎起食指,“那就是——人販子!副業是人販子的劍修!”
宿回云:竟無法反駁。
白衣劍修張了張口,冷淡俊美的面容上有一絲無措。
宿回云想說有一種可能遠比人販子靠譜,又擔心是不是令梨故意回避了這個答案,不愿去想,不愿去信。
令梨看出了師兄眼中些許遲疑,她收斂了不正經的表情:“不開玩笑了,我個人確實更想要人販子這個答案,但真相也不會讓我多傷心。”
“抱著嬰兒把她丟到路邊的男人,剛出生便抽走了天生劍骨的男人。”令梨看著虛空一個點,出神道:“應該,是我的生父吧。”
她心里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硬要說的話,像懸空的腳落在地上,腦海中隱隱的猜疑化為真實:果然是這樣,只能是這樣。
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妖怪,人總有來歷。
誰與誰的血脈構成了全新的生命,他們給予了這條生命什么,又從她身上奪走了什么?
令梨不知道答案,不代表答案不存在。
她有些走神,卻能感受到身邊冷淡中含著擔憂的視線。
師兄在擔心些什么呢?擔心令梨不肯接受真相嗎?
血緣或許是很重要的東西。令梨聽伽野說過他和他身為妖皇的父親的往事,表面威嚴實則溺愛獨子的老父親,與邊吐槽親爹坑兒子邊小聲說回去一定要好好和父皇抱怨的好大兒。
伽野的族叔一路謀算也是全沖著伽野的血脈而來,因血脈而生的羈絆、嫉妒、扭曲與執著,如此特別,如此排外。
在結交友人之前,人與世界最天然的聯系便是親族。生來就有,甚至不容選擇。
凌云劍宗內門弟子中有不少仙二代,張口閉口總喜歡說“我爹爹、我娘親是誰誰誰”,拼修為之前先拼爹媽。再比如令梨曾經踢館遇見過的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一個送的一家人。
逢君城、星天城亦是不少修仙世家的領地,聯姻關系之復雜令人瞠目結舌,家譜如蛛網,三人行必有我親戚,每年給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貢獻了大量宅斗打臉笑話。
聯姻多的地方輩分亂,如果你在路上看見一個花白胡須的老者顫顫巍巍叫一個流鼻涕泡泡的小孩祖爺爺,不用懷疑,修仙世家的常規操作罷了。
一邊說著修仙之人親緣斷絕,一邊又有著錯亂繁復的人脈關系,令梨站在局外看著,總覺得很有意思。
令桃是桃花化形的妖修,天生地長沒有父母親族一說,令梨每年過年只有兄長大人發的一個大紅包,兒時曾被鎮上的小孩貼臉嘲諷過。
小梨顛了顛手里磚頭一樣厚的紅包,又瞅瞅鎮上小孩手里十幾個加起來沒有她三分之一厚的紅包。
不用多說一個字,她的高傲已盡數體現。
鎮上小孩嫉妒令梨手里的大紅包嫉妒地包子臉皺成一團,嚷嚷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爹爹和娘親,你有嗎?”
小梨:“我紅包比你加起來都多。”
小孩:“我還有祖父祖母,你有嗎?”
小梨:“我紅包比你加起來都多。”
三回合不到,小孩哭著跑走了:“你等著,我再去要,肯定比你多!”
小梨沒等,以她無師自通的社會經驗,這個小孩要不到紅包,等待他的只有竹筍炒肉和男女混合雙打。
“多么幼稚的比較。”小女孩老氣橫秋地收起紅包,轉身一頭撞在男人腿上。
令桃掐著小孩的腋下把她舉起來,令梨熟門熟路地摟住兄長的脖子,歡歡喜喜地說:“我看到了冰糖葫蘆的攤子,我拿壓歲錢給兄長大人買糖吃可好?”
“是你自己想吃吧?”令桃彈了下女孩子的額頭,“免了,過個年吃了那么多糖,不怕半夜牙齒掉光?”
令梨畏懼地捂住嘴巴,使勁搖頭。
令桃抱著她往院子里走,邊走邊佯裝不經意問:“剛才那小孩說的話,小梨聽了心里難受嗎?”
“為什么會難受?”令梨悄悄從袖子里摸出她私藏的糖塊,掰了一半小心含進嘴里,另一邊遞到令桃唇邊,執拗地往里塞。
令桃含住妹妹的投喂,腮幫鼓起一點兒弧度:“因為他炫耀自己有父有母?”
“我也炫耀自己有大大大紅包。”令梨甜滋滋吃糖,不以為然。
“小梨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他有父母,你沒有?”令桃又問。
“因為我是兄長大人撿來的孩子。”令梨眼眸清澈地看著令桃,眼里是不摻雜質的疑惑,“這不是兄長大人親口說的嗎?”
“難道兄長大人是在騙我?”令梨小臉緊繃,“其實我不是撿來的,而是我的雙親欠了兄長大人的錢,他們拿我抵債?”
“兄長大人養我是為了成年后派我出門打工,每天洗盤子洗衣服,深夜就著燭光縫衣織布,織布機唧唧復唧唧,我拖著哭腔唱到:小白菜,地里黃,才三歲,賣了糧……”
“夠了。”令桃一把捂住令梨咿咿呀呀唱起來的嘴,“閉嘴,別說話,求你。”
那天令梨被捂了嘴強行靜音,第二天令桃又給了她一個磚頭厚的紅包:“別人家的小孩拿雙份,我們小梨也拿雙份。”
令梨哇了一聲,歡歡喜喜收下紅包,那年過年她特別開心。
她的童年可以用世俗的“幸福”來形容,雖然諾大的十里桃源只有兩個人相伴,雖然練習行走和握劍都疼得骨頭打顫,雖然被鎮上的孩子暗地里叫了無數次怪胎,令梨依然無憂無慮地長大了。
“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少些什么。”令梨認真地說,她想了想,“除了以前的我稍稍有一點點仇富之外,再沒有其它。”
人可以什么都不缺,但不可以說自己不缺錢。
就算是一夜暴富的令梨,也絕不會嫌棄錢多,不會放棄她苦苦經營的兼職。
“可是,若那人是我的生父,為什么鬼算子前輩算不出他的模樣和姓名?”
這才是令梨最納悶的問題:“以子女演算父母,不是命修送分題嗎?”
鬼算子前輩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命修受制于天道。”宿回云示意頭頂的天空,“是天道不允。”
遮掩了天機的人,還是被天道庇佑的人?
修真界從不缺少傳奇,宿回云在心里想了幾個人的模樣,沒有頭緒。
他垂眼思索時,令梨安靜地看著宿回云的側臉。
鬼算子細細的傳音聲一遍又一遍回蕩在她耳邊。
“無論你信與不信,抽了你天生劍骨的那個人,和宿回云有關。”
有關。
非常微妙的用詞,什么叫“有關”?
如果只是“有所關聯”,整個凌云劍宗上至宗主下至食堂阿姨,都與宿回云有關。
范圍大得和沒說一樣。
但,為什么偏偏是師兄?令梨想。
鬼算子誰都不提,只提了宿回云。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令梨輕輕閉眼:在電閃雷鳴的剎那,在天罰高高降臨的瞬間,研修命數一輩子的老叟抓住了一縷靈感。
命運在他眼中交匯,或黑或紅的線橫縱交錯,其中一條,一端繞在令梨腕間,一端繞在宿回云手上。
“你的命運與他的命運交纏在一起,你要找的那個人,在你們重疊的命運里。”
大口咳血的老叟再看不到更多,天機濃霧重重,他一介過客,無緣霧中復雜詭譎的往事。
令梨心里十分感謝鬼算子,如果他日后還需要桃枝,她可以回家給他折一捆。
“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師兄呢?”令梨腳尖點了點長劍,自言自語道。
“不要說。”令瓜立刻道,“說了又有什么用,指望他把祖宗十八代的名單寫出來,讓你挨個殺過去嗎?”
“誰知道你的仇人和宿回云是什么關系,萬一是生死之交的手足兄弟或恩重如山的親族長輩呢?”
“若宿回云知道你要對那人痛下殺手,先下手為強解決掉你怎么辦?”
令瓜從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除了主人之外的所有人,它一視同仁地抗拒一切可能傷害令梨的人與事。
“宿回云又不是你,你的人際網全在手機通訊錄里,一眼能望到頭。他作為首席弟子被凌云劍宗培養,宗門外交總是要參與一下的。同輩切磋肯定要去,拜訪前輩少不了他,粗略數數,如果我們按順序一天殺一個,你猜是復仇在先還是你飛升在先?”
令瓜這么一說,令梨想到一個更恐怖的可能性:如果和宿回云有關的仇人在令梨沒殺到他之前飛升仙界,她豈不是要追著天梯殺到仙界去?
“師兄。”令梨聲音幽幽的,“你說你人緣這么廣做什么……”
連第一嫌疑人都不給她,害得她好苦啊。
令梨郁郁寡歡地降落在凌云劍宗護宗法陣外。
她早在離開天機門后就脫掉了斗篷,快樂地穿回凌云劍宗統一批發的初始道袍,端正地露出領口的宗徽。
“伽梨選手隨著風云會的結束也結束了她短暫但輝煌的人生。”令梨一本正經地對宿回云說,“師兄好,你失蹤已久的小梨師妹走出了迷失的人生道路,又回來了。”
宿回云眼底含笑地看她,順從道:“好,是師妹回來了。”
“伽梨選手已經注銷了戶籍。”令梨又強調了一次,“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對于這件事我很悲痛也很難過,但我也沒有辦法。”
“我只能去食堂買一杯鮮榨豆漿配一籠香噴噴的花卷,祭奠她無疾而終的一生。”令梨指了指離食堂的更近的后山小路,“在此與師兄別過,有事網上聯系。”
“師妹不想和我一起見宗主?”宿回云道,“可以不公開身份。”
令梨當然不會公開,她死也不會成為明年宗門招生辦的宣傳指標,黑心資本家宗主一定會把可憐的小梨里里外外利用得再榨不出一滴油。
“不了不了。”令梨用力搖頭,“我能猜到他的反應,宗主先是狂喜原來四連冠依然在凌云劍宗手中,繼而飛快群發消息給招生辦各大執事讓他們立刻寫出宣傳文案搶占熱度。”
“遭到我不愿公開身份的拒絕后,宗主不怒自威質問我:‘你這個弟子怎么回事,一點都不為宗門著想,不肯為宗門做貢獻’。”
“我繼續嚴詞拒絕,宗主百般不肯地說:‘既然如此,你總得做些什么補償宗門損失——接下來幾屆風云會,凌云劍宗的勝利就交給你了。帶隊的事不必擔心,你的老熟人軒曉與你同在。’”
令梨:“放過我,也放過軒師兄吧。伽梨選手想入土為安,不要再挖她的墳了。”
令梨的話聽起來夸張,但在熟悉宗門的人耳朵里,她未卜先知的本事起碼領先鬼算子一個時代。
宿回云不想勉強她,即使他知道宗主不可能達成目的。
宗主上一秒強人所難,師妹下一秒原地跑路,跑到山無棱天地合與君訣的那天之前,絕不回頭。
好不容易才肯乖乖回來,又獨自一人說走就走,被外頭的野貓叼了去該如何是好?
“稍微晚一些的時候,我去找你。”宿回云詢問道,“還是那片竹林?”
“那里清凈。”令梨應了聲,算是婉拒了搬去內門的邀請。
凌云劍宗對外門弟子和內門弟子洞府劃分的區域要求不嚴,內門弟子大多跟著師尊住在靈脈充盈的山峰,也有煉丹天才半夜燒爐子燒得走火入魔,被同門投票趕去偏僻地方的案例。
令梨半夜在竹林練劍的時候,遠處丹爐爆炸和詭異藥氣飄起的裊裊青煙不絕如縷,她偶爾還能聽見桀桀桀的反派怪笑。
“大家的夜生活真豐富啊。”月色下,同樣在熬夜的令梨感嘆道,“修仙人,修仙魂,修仙人夜里不做人。”
宿回云提到令梨的小竹林,勾起了她的思念之情。
好久沒回去了,告別師兄后,令梨一個人踩著枯枝走在偏僻無人的山道上,內心激動滿滿。
離宗前她還是困于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夜夜私偷宗主峰網線的法外狂徒,如今令梨王者歸來,再沒有人可以奪走她的WiFi.
遠遠能夠看到洞府的輪廓,令梨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她落腳極輕,一路竟沒踩斷一根枯枝,林中只有微風刮過的沙沙聲。
風吹過,一片無痕,安寧平靜。
“竟有埋伏。”
令梨雙手抱臂,陷入沉思。
她的洞府干凈得連只老鼠都不肯來串門,竟然有接待宗門大師兄和不速之客的高光時刻。
真虧不速之客能找到這里,他的方向感得有多差才能準備避開一切好走的路,走到這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
知道令梨住在這里的人寥寥無幾,除非拿著名單一個個找過去,刻意在找她。
至于令梨是怎么發現有埋伏的……
“他再往左走兩步,就碰到我的小竹林了。”令梨小聲自語。
不速之客隱蔽在竹林邊,或許是覺得竹林的遮擋能更好消除他的氣息,親近自然。
但凡他往左走兩步,令梨今日就見不到這位客人的全尸了。
竹林中殘留的劍氣會教他做人——轉世投胎后,重新做人。
客人不大聰明的樣子,金丹期,風云會初賽過不去的水平。
令梨站在原地沒動,拿出手機給宿回云發消息。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師兄,我見到了一個很新奇的物種。】
宿回云一如既往地秒回:“什么?”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我第一次知道,我宗居然真的有魔域臥底。】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貓貓吃驚.jpg】
作者有話說:
小梨吃鯨
第75章 修仙第七十五天
◎不要問,問了她也不能說◎
臥底, 又稱二五仔,是一門非常古老的職業。
早在農耕時代爭奪水源和田地的時候,這門職業便已人才濟濟, 江山代有人才出。
真理有言:每個攪動風云的勢力背后,都有一眾臥底負重前行。
他們謹慎隱忍, 他們臥薪嘗膽, 他們擁有常人所不能及的膽識和氣魄, 他們不怕苦不怕累, 風餐露宿只為使命必達。
“就個人而言, 我很欣賞這份見不得光的工作。”令梨道,“如果暗殺目標不是我,我還能更欣賞一點。”
少女蹲在被捆成粽子的賊人面前, 溫柔地摸了摸他的眉心和喉嚨。
冰涼柔軟的指尖碰觸皮膚本是十分舒服的事情,臥底的眼睛卻越瞪越大,恐懼如紅血絲在眼白里蔓延。
他能感受到, 兩道冰冷的劍氣如細細的竹簽鉆入他的皮膚, 一道停在他眉心, 一道停在他咽喉。
劍氣入體是什么感覺?
——削得極細的竹簽,前端尖后端粗, 直接野蠻地撬開指甲蓋, 捅進指根,越捅越深, 整根竹簽貫穿手指, 又從掌心中央穿出。
劍氣是冷的, 被貫穿的皮膚燙的想死, 一切痛楚的始作俑者輕輕松松拍了拍手, 好心地摘下臥底發間沾上的枯葉。
“你可以把繩索掙開了。”令梨說, “被捆手的滋味不好受,我親身試過,所以不為難你。”
雖然令梨是喝醉酒后被捆,睡得也挺安穩,但雙手發不了力只能像毛毛蟲一樣挪來挪去實在有違人權保護法。
臥底也是有人權的,令梨近期惡補了許多法律知識,整個人都變文明不少。
時代在進步,美德在滋生,今天的她依然如此寬容大氣,不愧為超脫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的新晉金丹真人!
令梨陷入莫名的自我感動:瞧她人多好,臥底埋伏在她洞府外被她人贓俱獲,她卻愿意給他松綁還他自由,只加了兩條小小的劍氣限制。
“好歹同門一場,我不愿用粗暴手段對待臥底師兄。”令梨拍了拍他的肩膀,“勇敢自首吧,只要愿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一定有轉世投胎重新做人的機會。”
咽喉的劍氣鎖住了聲帶的震動,連氧氣在氣管中流通都又澀又痛,臥底徒勞地張開嘴巴,喉嚨里發出赫赫的嘶啞聲音。
“你怎么不說話?”令梨皺眉看著不愿和她交流的臥底,“不配合可是要吃些苦頭的,識時務者為俊杰。”
臥底努力瞪大眼睛:是你,用劍氣鎖住了我的喉嚨;是你,剝奪了我發聲的權力;還是你,在這里質問我為什么不說話!
“不愧是魔域派來的專業二五仔,不是普通訊問手段可以征服的存在。”令梨看向臥底拼命瞪她的血絲眼,有些棘手。
“我不擅長虐殺和審問,只能等師兄來了嗎?”令梨摩挲下唇,“可兄長大人說過,什么時候掌握新知識都不算晚,一份活生生的練手教材擺在我面前,我是否該好好珍惜?”
本領多多兼職多多,說不定過了今天她能把業務開展到衙門呢。
“既然你不開口。”令梨緩緩拔劍,“我只能采取一些過激手段……咦,師兄?來得好快。”
令梨拔劍拔到一半,眼尖地看見一抹冷色的白。
“師兄來得正好。”令梨找到了告狀的人,十分憤慨地說,“這位臥底師兄好生可惡,我好心為他松綁,他卻閉口不言寧死不屈,欺負我沒有升級刑訊技巧。”
臥底看到宿回云時臉色更白,他的眼睛里又是驚怒又是茫然,不懂住在如此偏僻的洞府、仿佛被排擠的外門弟子怎么會認識首席大師兄。
他收到的情報不是這樣!
臥底師兄埋伏進凌云劍宗很有些年頭了。
他是散修上岸拿到編制的弟子,金丹真人的身份在散修中金光閃閃,在大宗門樸實無華,作為一位底層金丹,臥底師兄在凌云劍宗低調蟄伏。
入宗后,他每年在學分修不滿的期末地獄掙扎,邊在死線邊緣瘋狂狗刨,邊盯著學分排行榜上第一的宿回云和第二的匿名弟子“**”,嫉妒得夜不能寐。
他一天比一天知道自己與真正的天之驕子間差距何等之大,一天比一天焦慮,漸漸走向邪魔歪道。
臥底師兄結識了一位聲名赫赫的棄仙修魔前輩。
原上清仙宗弟子、現九重宮護法,明朗真人!
“叫我小明師兄就好。”明朗真人為人爽朗大氣,身為一介傳奇卻十分平易近人,很快俘獲臥底師兄的心。
小明師兄人脈極廣,在他的幫助下,臥底師兄總算找到了花錢請人代修學分的途徑,成功用金錢買到了及格。
“客服小梨究竟是門內哪位師妹?簡直如我的再造父母。”臥底師兄捧著自己金燦燦的學分證書,虔誠地送上五星好評。
他自此成為了客服小梨的忠實客戶,更是感激小明師兄引薦之功,也越發不滿凌云劍宗的學分制度。
“若是學小明師兄棄仙修魔就好了。”臥底師兄思量著,“客服小梨一視同仁所有老板,即使我為魔修,只要錢在,她的心就在。”
臥底師兄悄悄遞出橄欖枝,明朗真人沒有明說接納他的投誠,只道要他在凌云劍宗多留些時日:“或許尊主有事需你之力,有功勞在手,入職九重宮也容易些。”
臥底師兄于是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魔域臥底,時不時領到來自明朗真人的活動經費。
拿錢要辦事,臥底師兄等啊等啊,終于等到了他的差事。
“你的機會來了。”明朗真人一句開場白,改變了臥底師兄接下來的人生。
“魔域前些日子斷網的大事,想必你在凌云劍宗亦有耳聞。”明朗道,“有人得罪了尊者,惹出了天大的禍端,魔域全體上下群情激憤。”
“身為魔域外圍人員的你,有必要在行動和精神上配合我們的工作。”明朗嚴肅道,“據可靠情報,膽大包天得罪魔尊的那個人,正是凌云劍宗弟子!”
臥底師兄倒吸一口涼氣:“竟有如此猛人?小明師兄你哪來的情報?”
“我的情報網領先魔域一個時代。”明朗哼笑,“我不僅知道那個人是凌云劍宗弟子,我還知道她的真名和她的網名。”
臥底師兄遲疑道:“這人連尊主都敢得罪,我區區金丹修為……”
“不必慌張。”明朗說,“她不過是凌云劍宗外門的小小筑基弟子,沒存款沒家世沒師承,膽識的確過人,可惜時運不濟。”
筑基期?臥底師兄大松口氣,拍著胸脯一口答應替明朗在宗門內尋人:“我定會為小明師兄找到賊人,放心交給我。令梨對吧?她竟敢和我最推崇的客服小梨師妹撞名,這個梁子我結定了!”
明朗:“嗯……是的呢,所以你一定不要聽她狡辯,套了麻袋扛上就跑。”
臥底師兄信心十足,自信滿滿地蹲守在了令梨洞府外。
一蹲守,就守到了今天。
“都是明朗真人誤我!”臥底師兄嗓音嘶啞道,“他說你是筑基弟子,在宗門孤立無援,說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升職加薪全款拿下魔域內環海景房。”
令梨在宿回云的提醒下抽出鎖住臥底師兄咽喉的劍氣,不等她初次嘗試上刑,臥底師兄如倒泔水似的一口氣說完了證詞。
“我被人騙了。”臥底師兄難受道,“我要請律師,我要聘請客服小梨,我不能沒有她——期末死線快到了,沒有她給我刷學分,我怎么活啊。”
令梨眨了眨眼,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一路往下滑,屏幕遞到臥底師兄眼皮底下:“網名【上岸散修性感補考】?連續四次給我五星好評,我返還了你一張八折券的老板?”
臥底師兄看著熟悉的聊天記錄,整張臉扭曲成吶喊的形狀。
“我、我……恩將仇報狼心狗肺之人竟是我自己!”
打擊太大,臥底師兄險些一頭暈倒,人如游魂般被宿回云帶去宗主峰。
令梨作為當事人不得不跟著一起來,路上她拽著宿回云的袖子,小聲說:“師兄,我實在不想被宗主當成招生辦明年的宣傳指標。”
“我可是背著魔域通緝令的逃犯。”令梨眼神真摯,“我會敗壞宗門的名聲,讓本就參差不齊的生源更加岌岌可危,還請宗主三思。”
“不會。”宿回云搖頭,“我先前說稍后去找師妹,正是要解決這件事。”
“宗主不會為難師妹。”他淡淡道,“因為他正在被人為難。”
令梨:“???”
她更不解了,但宿回云不再多說,輕輕扯了扯被令梨拉住的袖子,示意她跟上。
令梨偷過很長時間宗主峰的網線,但親自登門拜訪是第一次——多不好意思,門都沒進,先記住了人家的WiFi密碼。
“宗主。”宿回云帶著令梨問好,她有學有樣地低頭行禮,又聽見師兄道:
“見過師尊。”
師尊?令梨悄悄揪了下耳朵,無心劍尊?
“嗯。”被問好的人平平淡淡應了一聲,聲音與宿回云如出一轍的冰冷。
單憑這個,這兩人定有師徒關系。
令梨藏了半個身體在宿回云身后,一副突然拜見宗門大人物好緊張的小弟子模樣,實則滿懷探究之心地看向了無心劍尊。
無心劍尊沈無,劍道第一人。
身形頎長的男人坐在主座,背后長劍不加半點兒裝飾,他簡短地應了一聲親傳弟子的問好,便將在場所有人無視了個徹底。
渡劫期劍尊,以他的實力無需在意任何人情世故,無論是占了宗主峰的主座讓宗主無座可坐,還是無視令梨和臥底師兄,都沒人會挑他的錯處。
“可劍尊對師兄好冷淡啊。”令梨在心里嘀咕,“師兄不是劍尊唯一的親傳弟子嗎?”
沈無活了這么多年,只收了一個弟子,各類天才地寶皆不吝嗇,怎得態度如此冷漠?
如果哪天令梨和兄長大人說話只得到他一個“嗯”字,她定會驚慌失措拎著農藥和肥料奔向桃林:兄長大人竟然不理小梨,一定是樹根進了害蟲桃枝沒了營養,不要慌兄長大人,我這就來救你性命!
宿回云習以為常,毫不在意。
除了“見過師尊”幾個字顯得恭敬些外,他對自家師尊的態度和師尊對他一樣冷淡,兩個人都不覺得有問題。
冰山和冰山之間擁有奇怪的默契,他們師徒關系其實很不錯,沈無尤其厭惡外人,如果令梨和臥底師兄不是宿回云帶進來的,他已經一道劍風將他們掃出千里了。
宗門內輩分最高的宗主的師叔祖默認了進來的兩人,宗主清咳兩聲,擺出威嚴中不失親近的臉色:“這兩位弟子是?”
“師妹。”宿回云簡單介紹道,“和魔域派來捉捕師妹的臥底。”
宗主:沒了?你說完了?
他不死心地看向自己最得意最優秀的首席弟子,沒有看出一絲補充說明的意圖。
“習慣了。”宗主努力平心靜氣,“我早就習慣這兩人如出一轍的德行,我不會破功,我已經和師叔祖認識幾百年了,我的心已經不會更寒冷了。”
宿回云是宗主師叔祖的親傳弟子,真算起來輩分比宗主要高,“長輩”說的話,他怎么能有意見呢?
宗主:讓吾閱讀理解一番。
首先,宿回云稱呼他身邊的女孩子“師妹”。
僅這一點,就很不尋常!
“他承認過誰是他的師妹嗎?”宗主苦苦回憶,順著凌云劍宗內門弟子名單一個個數過去,無論是姿貌雙全之輩還是家世極盛之輩,宿回云對她們的稱呼方法永遠是叫全名。
偶爾他懶得記名字,干脆不叫,被劍氣鎖定的人自然渾身激靈反應過來大師兄有事找她。
“他甚至沒有帶姓氏,只說是師妹。”
因為不會再這般稱呼第二個人,所以不必特意區分以免錯認。
凌云劍宗是個宗門,宗門內人人互稱師兄弟姐妹,可真正被承認的只有同個師承下的弟子。
按入門序齒排序,年長者對年幼者承擔責任,年幼者遵從年長者,這樣的關系在修真界甚至可以超越血緣上的親族。
宿回云稱這個女修為師妹,除了親近之外,還有愿意教導她、幫助她、為她背負責任的含義。
幾乎是明說著表了態。
“原來她就是得罪了薄念慈的女修。”宗主仔仔細細打量令梨,“劍修,膽識過人,于秘境生死之際凝結金丹,心性極佳,第一次參與東海風云會便奪得魁首。”
這倒是可以理解宿回云的另眼相看,要不是無心劍尊在這里坐鎮,宗主已經拽起令梨的袖子把她鎖在招生辦宣傳旗幟上了。
可惜,太可惜了,宗主扼腕嘆息。
宗主眼神連番變化,令梨盡收眼底。
她輕輕拽了拽宿回云的袖子,對無心劍尊的方向努努嘴,眼睛眨眨。
宿回云很輕地點了下頭。
師兄,太機智了!令梨在心里瘋狂鼓掌。
不愧是最了解宗主黑心資本家人設的大師兄,他知道令梨無論如何都逃不過這一劫,干脆借力打力,請來宗主唯一得罪不起的師叔祖。
唯一的親傳弟子結嬰,沈無自然要考校宿回云的劍術,可有可無地走了一趟宗主峰,將宗主的邪惡心思扼殺在萌芽里。
令梨已經在宗門最大的兩位大人物眼皮底下過了明路,無論如何,她宗門里的安生日子有保證了。
“汝當真不能公開我宗弟子身份?”宗主不死心道,“吾可以擔保,只要汝不離開宗門,魔域狂徒絕不能近汝之身。”
令梨瞅瞅宗主,又瞅瞅臥底師兄,客觀道:“稟告宗主,此人于我洞府外蹲守半月有余,無人知曉。”
令梨:你的保證,狗都不信。
宗主咬了咬牙,不甘心招生大計失敗,還要再勸。
“你得罪了薄念慈?”沈無突兀問道。
他話一出,萬籟寂靜。
誰也沒想到無心劍尊會和一個金丹修士搭話,令梨看了眼宿回云,如實答道:“是,因為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我與魔尊結怨。”
一件她違反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盜用宗主峰網線害宗主半夜掉線數次、囂張在游戲里五殺魔尊的難以啟齒的事情。
真相中藏了她太多罪名,令梨端正臉色,一副你不要問,問了我也不能說的架勢。
年輕的女孩子神色不顯張揚,她一直沒怎么吭聲,宗主以為又是個與其他弟子一樣,威懾于宗主和劍尊名聲,小心忐忑的晚輩。
好的,是他看走了眼,她明明是個無論對誰都敢歪理正說的法外狂徒。
宗主甚至覺得,就算無心劍尊和宿回云都不在這里,他也沒可能把令梨捆上招生辦的大船,更可能是被她反手賣掉。
沈無略微端詳令梨的表情,又順著視線看了看她的劍。
“可要與我一試?”他問。
“試劍嗎?”令梨眼睛明亮,“在這兒?”
“你還沒有能力接我的劍。”沈無抬手,聚靈氣塑成一柄虛無的劍,“一招,我看看你的劍意。”
名震天下的無心劍,若說令梨不想見識,肯定是假話。
但無心尊者說的不假,令梨和他的修為差距大如天塹,巨大的實力壓制下比較劍招毫無意義,只能淪為單方面的吊打。
“請劍尊賜教。”令梨抽出令瓜劍,就地劃開劍域。
劍域一出,此戰必打。
宿回云退到不影響戰局的外圍,宗主站在他旁邊默念三萬遍:不生氣不生氣,打壞的是你的家具,拆掉的是你的山峰,你不心疼沒人心疼,不生氣不生氣……
好恨啊,你們說打就打之前能不能問問主人家的意見,宗門那么多演武場你們不拆,多好的給門下弟子觀摩學習的機會,你們偏要拆他的家!
氣死了,不想干了,這破宗主誰愛干誰干。
閑雜人等離場,令梨持劍緩緩呼氣。
沈無不會動用渡劫期的修為,否則一切全無意義,劍道第一人只在乎劍術,也只看劍術。
“無論是誰。”令梨輕而又輕的聲音泯滅在層層升起的劍氣中,“站在我的劍前,就是我要殺的人。”
殺戮劍,出劍的意義只有“殺”,沒有怨恨,沒有不甘,沒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沈無漠然望來,眼眸一片荒蕪。
無心劍尊,修的是無情劍。
他斬落的是凡塵情感,而殺意中本就無情。
以靈氣凝結的虛無之劍洞穿了令梨的劍域,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響連綿一片。
沉淀無數時光歲月的冷心冷清之意吞噬了殺戮劍意,將之一點點同化。
殺戮劍與無情劍非常相像,令梨能在無心劍尊的劍意中看到許多她熟悉的影子。
一道道劍道刻痕,是她修煉過、承認過的印跡,而那些她沒有見過的刻痕,是否是因為她的劍修修為不夠,無法領悟其中真意?
劍道第一人,一定走在最正確的道路上,令梨的劍意與他趨同、融合,豈不是修正了錯誤,走上了正途?
令梨輕微贊嘆地、著迷地凝視無情劍意。
“很美麗。”她由衷地說,“如果是在我剛剛握劍的時候,我一定會升起轉修無情劍的念頭。”
沈無眼中的荒蕪淺淺消退了些,他看著圍繞在令梨身邊苦苦支持、卻不受他劍意影響的殺戮劍意,點了下頭。
“你對你的劍道很堅持。”沈無抬手,無情劍意忽地煙消云散,“是第一個面對我,完全沒有動搖的劍修。”
殺戮劍意在無情劍意下節節敗退,相似的劍意、巨大的實力差距,感到力不從心的劍修很容易被無情劍意吸引,不自覺地模仿、融合,將本屬于自己的劍意與沈無同化。
一旦趨于同化,等同于劍修修了無數年的道被其親自否定、親手扼殺。
他們要么劍心崩潰再提不起劍,要么狂熱地轉修無情劍,終其一生逃不開無心劍尊的陰影。
只有很少很少人,咬牙在劍道爭鋒中堅守自我堅守到了最后。
他們或多或少還是會動搖,只是最后選對了路,像眼前小姑娘一樣完全不受影響的,沈無第一次見。
“你對自己的劍道很自信,也很喜歡。”沈無說,“就算輸得一敗涂地,也不更換自己的選擇嗎?”
“其它劍道說不好,但無情劍與我相性不合。”令梨收了劍勢,溫柔撫摸手中長劍,“縱使我對天下無情,對我的劍總是有情的。”
“劍尊先前看了我的劍,眼中無甚喜愛,想來是覺得令瓜不好。”
她收劍入鞘,坦然道:“你欣賞不來我的本命劍,我自然欣賞不來你的無情劍。”
沈無沒有因為令梨的出言不遜而冷臉相待。
相反,他難得認真地聽完了她說話,承認道:“的確不好,如果你是我的弟子,我會讓你換一把劍。”
宿回云的流云劍造材世間罕見,名震天下的無心劍更不用說,肯定是用令梨連名字都沒聽過的至寶熔煉而成。
“劍只是劍道的載體。”令梨否認道,“并非我溺愛于它而不肯更換,若我劍術有所寸進,當是我自身修行所得,絕非外物之故。”
“這……她是要與師叔祖論道嗎?”圍觀的宗主淺淺吸了口涼氣。
論道絕對沒有求同存異一說,兩個道義不同的人若是一方說服了一方,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被說服的人背棄原道,二是被說服的人身死道消。
“師叔祖何必與小輩計較。”宗主立刻上前打了圓場,“論道當以同修為之人相論,豈是三言兩語能得出結果的。”
沈無和令梨同時看了宗主一眼,兩人眼里一模一樣的“誰讓你多管閑事”看得他忍不住倒退一步。
“罷了。”沈無平淡道,“好生修煉去吧。”
他瞥了眼宗主:“風云會的魁首獎勵,把那個東西給她。”
“那東西或許可以幫她解決薄念慈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小梨:什么好東西,讓我看看!
——————————
感謝在2023-01-09 16:00:00~2023-01-12 17: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貔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喵、腐竹 50瓶;果賴果賴果賴果賴 48瓶;芙芙與月亮 35瓶;61401967 24瓶;蘿卜包 20瓶;無腦ky受控去死 17瓶;Mika、53729655、?糖霜餅干、楓夜眠、希~、槿、啊對對對、50510837、叮鴿當、貔卡 10瓶;啊貝、槿璇 8瓶;百川陌璃、徐懿子、真紅我老婆 5瓶;元、昵稱就是催更、Nefelibata 3瓶;為救贖心動 2瓶;青衣樂工、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6章 修仙第七十六天
◎帶薪翹班◎
“什么東西?”
令梨聽到有獎勵, 忍不住踮起腳問道:“食堂一個月的免費豆漿券嗎?我要!”
口頭表揚就算了,請給她更實惠的獎勵,飯票和餐券就很好!
宗主:“汝能不能再敢想一點?”
堂堂正道第一宗, 發給門下弟子的獎勵竟然是餐券,他不要面子的嗎?
宗主承認自己平日的作風是略微黑心了那么一點點, 壓榨弟子的剩余價值壓榨得過頭了那么一點點, 但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 他一向拎得很清。
你看, 剛才師叔祖一言不合征用他的山峰過招, 他不是一聲都沒吭嗎?并不是他懼怕師叔祖,他只是展現了一種名為尊老愛幼的美好品德。
宗主把手伸進袖口,拿出隨身攜帶在身邊一只玉匣。
玉匣莫約半個巴掌大, 圍繞著絲絲縷縷的寒氣,一看就不是會裝食堂免費豆漿券的匣子。
令梨期待踮起的腳尖又悄悄耷拉回去。
宿回云看她仿佛在看一只蹲在樹下期待天上掉下一顆橡子,橡子沒有來, 只砸下一塊啃不動的金子的失望松鼠。
師妹還是這么重口腹之欲, 他無奈地想。
“吾事先說好。”宗主捏著玉匣, 對令梨嚴肅說道,“匣中之物乃我宗飛升上界的前輩留下的一縷劍魂, 是進出南疆蜈城附近一處仙人府邸唯一的信物, 無價之寶。”
“劍魂之主不再此世,可擇認它主。”
“目前已有三位元嬰劍修意圖收服劍魂, 皆被其反噬, 至今還在醫藥堂搶救。”
宗主警告道:“若不是劍尊要我把它交給你, 我不會讓你一試, 風險太大。”
“南疆蜈城的仙人府邸?”令梨問, “是與秘境一樣的地方么?”
“是也不是。”宿回云解釋道, “秘境是由人構建空間法則演化而成的一片小天地,進出修士需要滿足令牌和修為限制兩個要求。”
“秘境內外隔絕,時間流速不一。時常有修士自言進入某個秘境不足十日,離開時外界卻滄海桑田輪過半年。也有人進入秘境僅僅一日,離開時已然白發蒼蒼壽元無幾。”
“我明白了。”令梨一聽就懂,“秘境自成規則,而且秘境內外網絡不互通,全靠修士們自己搭建臨時論壇臨時群聊過活。”
“仙人府邸則坐落于現世,只是屋子鎖著,非要拿著信物的人開門才能進去,里頭的時間流速和WiFi信號與外界無甚差別,對不對?”
“對,師妹說得沒錯。”宿回云頷首,“仙人府邸信物唯一,不必擔心外敵殺人奪寶。”
令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挑了些不懂的問題問,宿回云一一耐心地答了。
宗主臉色微秒地站在旁邊,目光在兩個人身上來回挪移。
他,一宗之主,今天被人無視多少回了?
負責解說工作的不是他嗎?宗主打一開始壓根沒考慮這對冰山師徒能勝任任何需要開口的工作。
在他的預想中,沈無和宿回云只會面無表情站在旁邊,等宗主耐著性子給無知令梨講完,中途說不定還因為不耐煩而提前離開。
面前這個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解釋細節的人真的是他的首席弟子嗎?宿回云平時對他這位宗主的耐心有今天十分之一多?
不能細想,再細想宗主又回想起過往無數次他字字喋血親筆寄出的書信,和聊天框里一眼就是軒曉寫好后請宿回云復制粘貼發回來的回信。
他這被敷衍的、被區別對待的一生。
“可仙人府邸與魔域通緝有何關聯?”令梨不解道,“劍尊的意思是,讓我在府邸里躲著,一直躲到魔尊飛升?”
方法確實可行,令梨一開始也是打算在秘境躲個天荒地老,順便尋找結丹機緣。
“我不討厭躲避,避禍是聰明人的做法,以卵擊石不可取。”令梨為難道,“可避禍永遠只是權宜之策,重要的難道不是自身修為嗎?”
她的計劃是一邊逃一邊躲,一邊悄悄修煉卷死所有人。
“那里有你的機緣。”沈無無意解釋,“我不是命修,看不太清楚,是否要去你自己決定。”
渡劫期修士飛升在即,與天道的聯系前所未有的緊密,他們即將超脫命運,臨架于命運之上,自然可以窺探命運的一角。
無心劍尊莫約是聽到令梨與薄念慈結怨時,冥冥之中靈感被觸動,迷霧中的線頭指向了宗主手中的玉匣。
至于仙人洞府是能讓令梨躲過魔域搜捕隊的捉拿,還是讓她命喪黃泉成為她的長眠之地,那就不知道了。
解決不了問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也是辦法的一種,天道的指引怎么會有錯呢?
“確實。”令梨仔細思量,“萬一我死在仙人府邸,轉世成鬼修在陰間修行,不也是逃過魔域通緝令的一種辦法嗎?”
格局打開了。
令梨決定上路。
此上路非彼上路,但日后也可以是彼上路。
她伸出手,從宗主手中接過寒氣縈繞的玉匣。
“為汝之性命著想,吾再強調一次。”宗主加重語氣。
“南疆蜈城的仙人府邸塵封許久,其中布置無人知曉,汝可能遭遇開門殺、迷宮殺、回頭殺、地洞殺等無法預測的險境,絕沒有拿著信物進門可保平安的好事。”
“再者,這縷劍魂震懾了三位元嬰劍修的魂魄,他們至今還在醫藥堂休養生息,如今床位緊缺,吾不會給汝開后門搶號。”
令梨聽懂了宗主的告誡,但她的格局已經打開了。
住院未嘗不是一種避禍的手段,一個連轉世重修都做好心理準備的人,有什么好怕?
“我明白,我愿意承擔一切后果。”令梨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還請宗主解惑。”
喲,居然記得問他而不是扭頭問宿回云,這位小弟子還算上道。宗主矜持道:“何事,你問罷。”
“劍魂,是什么東西?”令梨迷惑道。
如果從字面意義理解,她只能想到“劍修的靈魂”。
但一位飛升仙界的前輩,他居然遺落了一縷靈魂在下界,他的內心不空虛嗎?
“我聽說,修真界曾有一位魔修前輩修為凝滯,又困于貧窮買不到延壽丹。某日他淘到一本古老的秘籍,秘籍上說,他若想延綿壽元,可將自己的靈魂切成片置于寶物中封存。盛放靈魂的器皿不壞,他不死。”
“那位魔修前輩堅信七是有魔力的數字,于是他把自己的靈魂切成了七片。”
令梨興奮地復述這個她特別喜歡的話本:“后來人們為了消滅他,不得不一一找出他的魂器,殺了他足足七次,終于打敗大魔王拯救修真界,傳為一段佳話。”
“飛升了的前輩也是如此嗎?”她求知若渴,“他知不知道自己掉了一片靈魂在下界?”
“還是說劍魂的意思不是劍修的靈魂,而是類似于團魂一樣的存在?我必須經過重重歷練,與隊友同吃同住,在暴雨下揮散青春的汗水,直至打出團魂,得到劍魂認可?”
令梨越說越離譜,宗主又不了解她,沒來得及趕在前搖讓令梨強行閉麥,聽得眼睛越睜越大,逐漸呆滯。
在場另外兩個人,宿回云早已習慣小師妹不靠譜的畫風,眉眼放松地聽她嘰嘰喳喳講個不停,時不時微微點頭,免去她單口相聲的冷場。
沈無本來習慣性無視一切,但女孩子又輕又快的聲音就在耳邊,他或多或少聽了幾個字,因為內容邏輯太過清奇,天道都推理不出上下文,沒忍住跟著聽完了全程。
“……我的理解莫約如此。”令梨說完了,看向三位評委,“劍魂和我想的一樣嗎?”
宗主:不能說一模一樣,起碼毫不相關。
“劍魂不是劍修的靈魂。”沈無道,“是劍靈的靈魂。”
“名劍有靈,劍靈不似人類,可分出劍魂封存于某處,替劍主完成未盡之事。”
宗主接著說:“前輩飛升前留下自己的府邸,以劍靈一縷劍魂作為開啟府邸的鑰匙,交予宗門保管,以待有緣人。”
“收服劍魂有兩種方法。”他說,“你且拿出本命劍來。”
令梨依言拔出令瓜劍,劣劍鋒刃黑沉,與名劍明亮銀白的劍鋒相距甚遠。
宗主看了有些傷眼,他完全理解無心劍尊的意思:怎么會有劍修愿意用凡鐵打造的劣劍作為本命劍,她早該在引氣入體后就將它換掉。
“第一種方法,把你的本命劍呈給劍魂擇選,若它愿意棲息于上,成為你的劍靈,你只需與它好生融合,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宗主道:“三位元嬰劍修中的兩位便是用了這個法子,可惜劍魂拒絕了他們,不愿屈尊。”
飛升仙界的劍仙留下的劍靈之魂,雖然沒有主人的修為境界,但見識過原主本領的它怎愿屈尊降貴,非稀世名劍不肯棲身。
“若是純粹的庚金之劍,以汝之劍術,劍魂或許愿意選擇汝。”宗主可惜道,“如此劣劍,只怕不成。”
他忍不住勸道:“劍靈的存在對劍修的意義之重大,汝不可能不知。天賜良機在此,汝何不換一把劍,白得一個劍靈的好事,上哪兒找去?”
“至于第二個方法,更不用考慮。”宗主加重勸說的籌碼,“劍魂是劍靈一縷殘魂,劍靈可以分出靈魂,必然也能吞吃同類的靈魂。”
“三位元嬰劍修中最后一位,他的本命劍已經孕育出有自我意識的劍靈,兩靈相斥相吞,飛升前輩的劍靈兇悍無比,赫然將原劍靈撕咬重傷。”
說著說著,宗主也有些心悸:“劍靈渾然天成,大多懵懂乖順,一心聽從劍主命令。飛升前輩的劍靈明明得到了主人要它再擇二主的命令,卻因為不肯被吞噬,反咬一口,兇悍難馴。”
“劍主殺機。”令梨不解道,“劍靈兇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宗主:“吾可沒見過連主人叮囑都不顧的劍靈。”
那你一定也沒見識過會和主人吵架,嘴巴很毒很愛嘲諷的劍靈。
“我完全理解了。”令梨撫摸長劍的劍鋒,“只是,宗主既為劍修,為何不問弟子本命劍的劍茗,一口一個‘劣劍’地叫它?”
“我沒有很介意,但這孩子容易生氣,生氣生多了,脾氣就變得不好。”
令梨仔細梳理梨花白的劍穗,特別認真地介紹道:“它大名令瓜,小名瓜瓜,因為我很喜歡拿它切西瓜,特意取的名字。”
“瓜瓜西瓜切的很好,但它心眼很小,聽見宗主說它壞話,它心情更差。”
說話間,令梨破開了玉匣上的禁制。
一縷無形的劍魂剎那間沖出匣子,狠狠撞在令瓜劍上。
它如一頭兇悍的小獸,聞到了同類的氣味,叫囂著要將令瓜撕碎成紙。
宗主說的不錯,劍靈是極純粹的,這縷劍魂滿含兇悍之意,氣息間不摻雜其他情緒,十分純粹。
而它要撕碎的同類,情緒尖銳得五彩斑斕。
嫉妒、厭惡、惡意、殺念、憤怒、貪婪,如打翻了的調味品濺起黑色濃稠的水花,濃郁的鐵銹味凝聚成黑紅色的霧氣,一把裹住沖撞而來的劍魂。
什么東西來搶我的地盤,什么玩意在那里口口聲聲要我的主人拋棄我?
憎恨與貪婪織就的網黏住陷入網中的同類,漆黑的口腔越張越大。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回蕩在空中,兇悍的劍魂掙扎著反抗著,卻敵不過濃重的怨氣,被無形的牙齒一口口啃噬,殘暴吞入肚中。
空氣中隱約傳來飽嗝的瑣碎聲音,意猶未盡的貪婪游動于劍鋒之上。
宗主說的話從一開始就錯了,劍靈擇劍絕非是擇材質,劍魂要挑的是能孕養它靈體的劍。
令瓜劍孕育出了何等鮮活自在的靈體,劍魂一眼看中。
它滿懷戰栗的興奮,要將令瓜吞噬下肚、驅逐出劍身,它要鳩占鵲巢,占領這柄飽含主人心血與愛意的本命劍。
令瓜怎么肯讓?
令梨手中甚至沒有一柄備用的劍,可見她劍靈的排外性和獨占欲有多重。
殺了你,撕碎你,吃掉你——仙劍遺留下的劍魂又如何?被嫉妒和貪婪啃噬吧,成為它的一部分,如此一來,你的愿意也變相達成了,不是嗎?
乖戾的劍靈滿足地附在劍身上,梨花白劍穗輕輕搖晃。
劍靈彼此吞噬只在剎那之間,宗主只看見令梨不由分說地打開了玉匣,像把他的告誡當成耳旁風。
現在小輩非要吃點苦頭才曉得聽老人言,不知道醫藥堂床位能不能挪一個給她……念頭在他腦海一閃而過。
宗主隨后聽到了無聲的慘叫。
沒有聲音,是一種無形的感覺,從匣中鉆出的劍魂如飛蛾撲火般奔向他眼中的劣劍,主動得讓人害怕。
劍魂尋求能將它孕育完整的劍身,這點宗主是知道的,就如同鳥雀為自己挑選母巢,渴求天才地寶。
一柄凡鐵鍛造的劣劍,怎么可能吸引劍魂?
宗主的疑惑剛剛升起,下一秒就得到了答案。
一個完整的、鮮活的、自主意識極強的劍靈于長劍中睜開猩紅的眼眸,翻滾的惡意滿懷嫉妒和貪婪。
難以想象,宗主看向令梨又看向她的劍,年輕的女孩子眉眼含笑一副開開心心可可愛愛的模樣,本命劍靈卻滿心暴虐殘忍,對同類投以貪婪的注視。
劍魂幾乎沒能抵抗一瞬,像被狼群分食的生肉,消失得干干凈凈。
一道印跡浮現在令瓜劍上,是進入南疆仙府唯一的憑證。
宗主看著令瓜劍的眼神愈發復雜。
劍靈誕生不易,凡鐵孕育劍靈少之又少,如此兇狠殘暴更是特例中的特例。
讓人不由得惋惜,若是令梨以更好的材料煉劍,又會催生何等名劍。
“師叔祖那等寡言之人,也在過招后勸她換劍,想來是十分惋惜,難怪之后甚至和她論起道來。”
宗主不由得對宿回云使了個眼神:既然愛護你的師妹,何不多加勸說?與劍尊意見相駁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趁年輕還能掰回來,等到日后卡瓶頸卡得想死,她就會后悔了。
宿回云沒有回應,他斂目看向溫柔撫摸劍柄的令梨,在心里輕輕搖頭。
視劍如命的人,聽見人一而再再而三勸她棄舊換新,不生氣不計較是她心性絕佳,得寸進尺倚老賣老的又是誰呢?
固執如師尊都暫且尊重了另一位劍修的堅持,宗主卻不懂給予同樣的敬意。
“要師妹尋更好的材料煉劍,是要她再長一根脊椎嗎?”宿回云想。
她甚至還沒找到抽她劍骨的人,千里迢迢趕赴金鱗城和天機門,得到的卻是早有預料的冰冷答案。
只盼南疆仙府之行,能讓師妹順遂如意。
吃飽了的劍靈打了個飽嗝,懶洋洋地棲息在劍身里。
“你還好嗎,瓜瓜?”令梨摸了摸劍柄,“有沒有消化不良?”
“我嫌它不夠我吃。”令瓜哼聲道,“哪里來的劍魂,鳩占鵲巢的把戲玩得很開心是不是?”
“蜈城仙府的門怎么開,我已經知道了。”令瓜說,“你帶著我等一個滿月的夜晚,蜈城有一片水澤會隨著月相的圓滿逐漸干涸,露出通往湖底的小路,路的盡頭就是那座仙府。”
“只是……”令瓜猶豫道,“劍魂的記憶告訴我,湖中種滿了白月魔曇,曇花沒了湖水的遮蓋,照射到月光,一夜之間盛綻開放。”
“白月魔曇花開劇毒。這種曇花是仙府主人自己培育的,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的偏方,是他的得意之作,信誓旦旦說只有他府中留有解藥。”
令瓜:“想進府就要解毒,想解毒就要進府,完美悖論,這人心眼挺缺德的。”
“不過湖中小路不長,若是能找個化神修士帶你過去,倒不用擔心花毒的問題。”
令瓜肯定地說:“我在劍魂記憶里看到那人的花種培育記錄了,死者最高元嬰大圓滿,化神修士挺得過去。”
令梨將令瓜的話逐一轉述給宗主,特別期待地問:“宗門可有哪位化神長老心儀仙府,我愿意與其五五分,四六分也可以考慮。”
“飛升前輩并未留下手札在宗中,無從得知仙府內有何寶物,怕是難以說動長老們。”宗主思索道,“但醫藥堂妙青仙子生平最愛劇毒,聽說有白月魔曇,或許愿意陪你走一趟。”
妙青仙子,醫藥堂唯一一個稱得上正常的長老,給人開藥的時候會特意調配成甜甜水果味的溫柔女修,凌云劍宗弟子心中唯一的姐。
令梨作為永遠年輕永遠囊中羞澀的打工人,入宗許多年沒敢邁入醫藥堂一步,生怕連本命劍都抵押到藥爐。
她連醫藥堂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又不敢直言詢問宗主,怕對方質疑她愛護宗門之心——入宗多少年了,連宗門地圖都沒背全,你是假的劍宗弟子!
還好,她有人美心善的師兄。
沒等令梨支吾著開口,宿回云很自然地向師尊和宗主請辭,說要去處理臥底師兄的事情,順便把令梨帶走。
等離開宗主峰,宿回云尋來一個內門弟子,把臥底師兄交托給他。
“隨我來。”他示意令梨,“我帶你見妙青仙子。”
有宿回云在,全凌云劍宗暢通無阻,令梨亦步亦趨地跟在師兄后面,走到醫藥堂不許普通弟子進入的內院。
“宿師兄。”路過的醫藥堂弟子紛紛問好,好奇的目光在令梨身上停了一瞬,不敢多留。
令梨對醫修好感還挺高,這一行由于醫鬧事故頻發,搞醫鬧的又多是攻擊性強的武修,醫修心想好憋屈啊,給你們看病你們卻欺負我們學醫的不能打。
遂怒而轉職,棄醫從武,從根源上解決醫鬧。
“宿師兄找我師尊?”一位守在丹爐邊的青衣醫修聽完宿回云和令梨的來意,有些為難地皺了皺眉。
宿回云:“可有不便?”
他回憶片刻:“本月醫藥堂的留守長老,確是妙青仙子。”
“排班表上確實是這樣寫的。”妙青仙子的徒弟眼神漂移,“但其實、其實……”
“其實,我師尊已失聯了十天有余。”
青衣醫修自知瞞不過,索性直言道:“師尊十日前收到一封信,她命我留守醫藥堂替她代班,有人來找便尋個借口敷衍過去,不要被宗主發現她帶薪翹班。”
“師尊讓我代班也不是一次兩次,往日最多三日便歸。可如今十天過去,她了無音訊,我只能靠命牌知道師尊性命無礙。”
命牌碎裂如人死燈滅,命牌沒事人就還好,青衣醫修不敢妄猜師尊行蹤,只能一直替妙青仙子瞞著翹班的事情。
失聯十天。
令梨和宿回云對視一眼,都沒有青衣醫修這般樂觀。
“妙青仙子收到的那封信,你知道是從哪寄來的嗎?”令梨問道。
“南疆蜈城。”
妙青仙子的弟子肯定道:“師尊親口告訴我,是從南疆蜈城寄來的信。”
作者有話說:
小梨:世界線收束
——————————
寶貝們,我家里最近出了一點事,讓我整個人精神特別疲倦,1月想休息一下,不能保證日更,只能盡量隔日更新
不是要斷更!我會努力寫的,一定盡力兩天更一章,還是定時在寶貝們習慣的18點
到2月我會努力恢復日更,就當我為自己放了一個新年假期吧,也祝寶貝們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第77章 修仙第七十七天
◎偵探之魂,燃燒!◎
南疆蜈城。
事情可以湊巧, 但不能湊得這么巧。
“南疆蜈城可是什么旅游圣地?網紅打卡,南疆十大不得不去的景點之一?”令梨不死心地問。
若蜈城是與中州逢君城一樣的修士專屬列車中轉站點,妙青仙子去那兒太正常了, 毫無問題,沒有一絲陰謀詭計。
“蜈城聽名字就不適合開發旅游, 南疆旅游部門又不是失心瘋了。”妙青仙子的弟子回答道。
“蜈城又偏又遠, 盛行巫蠱之術, 正常人旅游誰去蜈城?我只聽說失戀修士和怨侶會光顧那里, 蜈城路邊全是賣針扎小人和大頭瓷娃娃的攤販, 到晚上趕尸人和養小鬼的天天為過路費打架。”
好一個民風彪悍的城鎮,令梨長見識了。
“師尊喜愛毒術,行醫救人之余不忘煉毒喂蠱, 她與蜈城當地的家族也算有些淵源。”
青衣醫修回憶道:“但蜈城天氣干燥,風沙襲人,對皮膚很不友好, 師尊偶爾去蜈城定會當天往返, 很少在蜈城留宿。”
如今, 妙青仙子已經失聯十天了。
一位酷愛護膚養生,每晚入睡前都要在朋友圈分享養生小知識, 推銷自產水果面膜精華的化神女修, 她的朋友圈停更了足足十天,差點被列表好友懷疑妙青仙子廣告打得太頻繁, 被天道封號了。
“我以前每天都會給師尊的朋友圈點贊。”妙青仙子的弟子傷心道, “突然看不到廣告, 沒贊可點, 好寂寞, 好不習慣。”
令梨:“你沒有嘗試聯系妙青仙子?”
“我嘗試了!”青衣醫修連忙道, “我每天給師尊發一句‘在嗎?’,但她一次都沒回我。”
令梨:“……”換成她,她也不回。
最討厭這種只會問“在嗎?”,卻不說有什么事的人,讓人無從判斷她到底該不該在。
沐浴在令梨“道友你人際交往學學的很差啊”的譴責眼神中,妙青仙子的弟子連忙找補:“我發一句‘在嗎?’,附贈一個紅包,可師尊連紅包也不拆。”
“不僅如此。”青衣醫修壓低聲音,“我跑去找了師尊的前男友,逼他給師尊發復合短信,師尊竟然也沒回!”
“要知道師尊以前收到前男友復合短信,可是會激情開麥八千字把他活活罵成傻子的!如今,她竟然一句臟話都沒回,這不正常!”
令梨越聽臉色越嚴重,十分贊同地點頭:“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就算小梨的尸體腐爛在土地里,聽見紅包提示音,她也定會伸出白骨累累的手,嘎吱嘎吱推開棺材板,起尸還魂頑強地搶走紅包。
“你可以把妙青仙子的聯系方式推給我嗎?”令梨摸出手機,“沒有別的原因,我的朋友圈廣告濃度太低,很需要新朋友活躍氣氛。”
“可以是可以。”妙青仙子的弟子給了師尊的聯系方式,“但我師尊失聯,恐怕通過不了你的好友申請。”
“沒事。”令梨低頭發送好友申請,“仙子若是通過了,不正好說明她無礙嗎?”
“宿師兄,替師尊代班隱瞞她帶薪翹班是我的錯處。”青衣醫修認錯道,“我會自請前往思過崖關禁閉,若是師尊命牌有損,還請宿師兄讓人告知我一聲。”
“你且安心。”宿回云點頭應諾。
令梨和宿回云離開醫藥堂,她問道:“妙青仙子突然失聯這事可疑,但修士本就命途多舛,無論是誤入秘境、斷網斷WiFi、忽然頓悟、原地閉關,都是不給人準備,說來就來的事情。”
妙青仙子可能天天在朋友圈發廣告發著發著,突然感到厭倦,頓悟的靈感醍醐灌頂,她當即戒網,丟棄一切外物陷入玄妙的修行中。
也可能妙青仙子探入某地宮冒險,越走越下越走越深,WiFi信號斷絕,她沉迷扮演土撥鼠的人生,再不理遠方弟子思念的信號。
失聯區區十天,著實算不上大事。
凌云劍宗判斷宗內長老是否需要援助,全看命牌,其余一概不管,成年人自己對自己負責。
可若說妙青仙子失聯一事只是巧合,令梨不信。
一個明知道自己帶薪翹班,且特意讓弟子幫忙打掩護的人,她出門前一定抱著很快能回來的想法,短暫離開三四天。
是什么耽擱了她的腳步,是什么讓紅包都喚不起她上線的欲望,是什么讓朋友圈廣告達人安靜如雞?
是赤.裸.裸的陰謀!
令梨的偵探之魂燃起來了!
“我進蜈城仙府需一位化神前輩相助,可我一介金丹拿什么敲響化神前輩沉睡的心靈?”
若是令梨對妙青仙子有恢復失聯人群網絡信號之恩,事情就變簡單了。
“我欲前往南疆蜈城,調查妙青仙子失聯一案。”令梨打定主意,“師兄可否幫我一忙?”
宿回云:“你說。”
“臥底師兄受小明師兄指使,企圖將我綁架離宗。小明師兄自信以為金丹期對付我足以,可見他消息落后,對我的行蹤一無所知。”
“小明師兄的情報落后,證明了整個魔域的情報落后,我希望師兄能替我放出風聲,讓外人以為我一直躲在宗門,受師兄庇佑。”
令梨的劇本是這樣的:得罪魔尊的可憐弟子小梨驚慌不已,求救無門求到了宗門內最人美心善的宿師兄頭上。
宿師兄看她弱小無助又可憐,看在同門之情的面子上,勉強認下不請自來的腿部掛件,做她的靠山。
“如此一來,只要師兄在宗門,魔域便會以為我也在宗門,想不到我悄悄離宗,趕赴南疆。”
宿回云的行蹤瞞不了,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
比起和師兄一起,單獨上路輕便許多。令梨雙手背在身后,誠摯地看著宿回云,等他回答。
女孩子眼眸明亮,滿含期待和信賴。
師妹又要一個人跑掉了,宿回云安靜地想。
她回宗有半日嗎?飛鳥尚會停在枝頭梳理羽毛,師妹如瞬息點水的蜻蜓,眨眼便不見了。
行動力實在超乎尋常,得了消息干勁十足就要走,一點兒休息時間都不給自己留。
或許趕路對師妹而言屬于休息的一種。她習慣在路上,習慣突然決定的下一站,你可以陪她走一段路,也只能走一段路。
元嬰期的修為還是不夠用,宿回云冷淡地想,若他是化神修士,今天根本沒有妙青仙子的事情,師妹自會歡歡喜喜向他求助。
自然,宿回云是可以找借口與令梨同去的。
他畢竟比令梨高一個大境界,有他在定然安全順利許多。
可惜,“安全”打動不了劍修。
“好。”
宿回云很輕地撫了撫令梨的頭發:“我留在宗門等你。”
知道有人在等,你會記得回來的吧?
宿回云答應的事情向來妥帖,令梨在食堂排隊買了她心心念念的豆漿,爭分奪秒接了幾個代寫作業代簽到的兼職,盡可能留下自己回到宗門的證據。
夕陽落幕,令梨脫下凌云劍宗統一發放的道袍,換了身簡潔勁力的黑衣。
她非常感謝從前低調做人的自己,更感謝凌云劍宗內部論壇對弟子肖像權的保護——是的,通緝令上更新了令梨的名字,但沒有貼上她的證件照。
不用靠嗑易容丹度日實在是太好了,易容丹做出的新造型隨機抽簽,令梨不想今天被人叫一句姑娘,明天被人叫一句大哥,后天被人叫一句我的七舅老爺。
令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凌云劍宗,月痕鋪就明亮清冷的小道,腳下的世界隨著飛劍的升高愈發廣闊遼遠。
人影化為模糊的黑點,不多時,黑點也消失在視野中。
“很有主意的小丫頭。”平淡的聲音在宿回云身后響起,“她是你的結嬰契機?”
“是。”宿回云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這座山峰終年只有兩人。
“難怪。”沈無扔下一句,轉身離開,“拿上流云,我看看你有什么長進。”
竹林風蕭颯颯,劍尖相向的聲響傳不到月色照耀的遠處。
令梨踩在劍上,邊看星象邊判斷方位,做好一路御劍的準備。
中州與魔域相鄰,中州修士專屬列車上指不定貼著令梨的大幅海報通緝令,羅列著她對魔尊這樣那樣又那樣這樣的邪惡罪狀,令梨看得難以呼吸。
別人和偶像同框,她和自己的通緝令同框,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我還是安分一點,等和妙青仙子匯合再放開手腳。”令梨摸出手機,看了看泥牛入海了無蹤影的好友申請。
沒有回復也很正常,妙青仙子連弟子發的紅包都沒收,怎么可能突然聯網回復令梨的好友申請?
“還是先到蜈城再說。”令梨喃喃自語,她正要把手機收起來,一條新消息跳出屏幕。
“咦?”令梨愣住,“好友申請通過了?”
……
南疆蜈城。
朦朧的月光照不亮這座陰森的邊陲小城,破損的幡旗在夜風嗬嗬作響,猶如老翁頑疾的喉嚨。
一道青影逆著冷白的月光,閃身進入一間紅木雕門的屋子。
妙青仙子以神識掃過屋內,黑暗中安安靜靜,沒有第二道呼吸。
化神女修舒出一口氣,自懷中摸出一個玉匣。
玉匣內巴掌大小的白色曇花舒展花苞,幽幽的香味蔓延到空中,沁人心脾的冷香中藏著致命的毒素。
“果真是白月魔曇。”妙青仙子低聲道,“不枉我耗費數日潛入湖澤采摘。那條種滿白月魔曇的小路,道路盡頭必然是我宗前輩飛升前留下的仙府。”
通往仙府的道路被水中亂流所阻,妙青仙子試著強行突圍,百般找不到破綻。
“應當滿足某個條件,湖中水澤會自行下陷開出一條路。”妙青仙子琢磨道,“可惜即使開了路,進入仙府的信物我卻是沒有的。”
意圖收服劍魂的元嬰長老倒了三個,個個在她醫藥堂躺著呢。
想起醫藥堂,妙青仙子難免想到替她代班的弟子,算起來有十天沒聯系乖徒了,朋友圈的廣告也有十天沒有更新,不知道通訊錄里的親友想不想她。
“左右我命牌無礙,宗主應當不會發現我帶薪翹班。”妙青仙子的手伸入袖子里想拿出手機看一眼,卻先碰到了一封信。
正是這封信,引她來到了蜈城。
蜈城仙府的事情在凌云劍宗長老中不是秘密,但他們只知道飛升前輩留下的仙府在蜈城,沒從劍魂口中挖出具體地點與進入方法。
這封從蜈城寄來的信卻十分詳盡地寫了一個地址,信中夾了一片皎白的曇花花瓣。
妙青仙子研制的一味毒丸中恰恰缺了白月魔曇,她仔細掂量一二,赴了這場無聲的邀約。
無論寄信人意圖為何,那仙府她是打不開的,對方若是寄希望于此,只能叫其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月魔曇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妙青仙子不懼毒素,捧著細細欣賞片刻,小心地裝回玉匣。
“不愧是我宗劍毒雙修的飛升前輩,培育出的毒草世所罕見。”妙青仙子贊嘆。
“看起來,你滿意得很?”有人悠悠地問。
悅耳的聲音中含著三分明晃晃的譏誚,能想象一張似笑非笑的美人面,上挑的眼尾殷紅似血。
動人心魄的聲音,卻回響在最不合時宜的地點。
妙青仙子悚然一驚,冷意從足尖一點點漫過全身。
什么時候……屋子里多出來一個人?
“本座一開始便在。”閑散地靠坐在血紅椅背上的男人像是知道妙青仙子在想什么,好心回答了她。
紅衣似楓,蜿蜒的長發鋪在猩紅的衣紗上,姿態慵懶的男人喉舌間纏著曖昧的音調,偏偏說出口的話總有幾分陰陽怪氣的味道。
絕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敢問尊者,找晚輩何事?”妙青仙子沒敢看男人的臉,語調謙卑地問。
僅以威壓便讓她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來人是大乘期尊者!
“事情倒確實有一件。”薄念慈意興闌珊地說,“本座原本存了幾分期待,指望你有點用,但看你對著白月魔曇那沒出息的模樣,怕是不成了。”
什么意思?妙青仙子不解。
薄念慈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自言自語般說道:“本以為是凌云劍宗留下的仙府,找同門的醫修會有辦法……現在的小輩一代不如一代,想要解藥,本座還是得進到仙府里面去……”
只有劍修能收服劍魂,妙青仙子顯然沒走上棄醫修劍的那條路。
“要你沒用。”薄念慈干脆道,“留著也是礙事。”
這就要殺人滅口了?!妙青仙子當機立斷放手一搏,自下而上化作一道青色的風,瞬息吹向門口。
嗤笑聲不緊不慢墜在她身后,血色的魔氣輕飄飄自門縫涌入。
青色的風節節敗退,容身之處越來越小,妙青仙子狼狽的身影被迫再次顯露。
“本座還能讓你逃了不成?”像是覺得好笑,薄念慈松松抬手,魔氣化做的鎖鏈勒進妙青仙子血肉中,留下道道可怖的血痕。
魔氣入體,靈氣封鎖,熾熱的灼燒感與陰森的冷意同時漫上身體,妙青仙子慘叫一聲,重重摔在地上。
劇痛之下,她懷中的乾坤袋、玉匣、信封、手機叮啷掉了一地。
碰撞間,手機亮起的屏幕于黑暗中格外顯眼。
妙青仙子失聯十天,她的弟子每天打卡似的給師尊發消息,未讀消息積累了長長一串。
最上面一條,是來自陌生人的好友申請。
黑暗中的光格外引人矚目,薄念慈不由得瞥了一眼。
這一瞥,讓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好東西。
“哦?”微微上揚的尾音訴說主人突然轉變的心意。
妙青仙子本來已經在等死了,余光卻看見拖尾在地的紅衣掃過地面,施施然停在發光的屏幕前。
薄念慈拾起妙青仙子的手機,點開【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發來的好友申請。
毫不猶豫,他選擇了通過。
作者有話說:
被刪掉的好友以頂號的方式又加了回來
小梨:怎會如此!
————————————
感謝在2023-01-12 17:00:00~2023-01-15 16:45: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安安家的櫻花花 211瓶;Mika 100瓶;咕咕咕 66瓶;腐竹、京墨 50瓶;fc 36瓶;紫、作業好難 30瓶;剛出爐刷了蜂蜜牛奶堅 26瓶;Deir飄 23瓶;叮鴿當 15瓶;黑話里的紅羊、貧窮使我理智、白日夢 10瓶;鯨魚 5瓶;蘇南、綠綠 3瓶;Nefelibata、一十一 2瓶;?、江于淵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8章 修仙第七十八天
◎天下第一美人投票再開◎
【對方已成功添加您為好友, 快發消息和新朋友打個招呼吧。】
令梨盯著嶄新的聊天框,在無數表情包中猶豫不決。
客服小梨身為高強度沖浪人,一套“親”來“親”去的話術掌握得爐火純青, 無論網線對面是誰,她一定能聊出家人般的溫暖和熱情。
活躍在朋友圈里的廣告達人妙青仙子, 她的自我定位與客服小梨萬變不離其宗, 四舍五入是半個同行, 令梨應該感到很親切才對。
偵探小梨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等她開展調查, 失蹤的妙青仙子主動送上門來,多么省心省力,她該高興才是。
“可為什么, 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失聯十天的妙青仙子,不先去領弟子發來的紅包,不先在朋友圈打響廣告回歸第一炮, 獨獨先通過了令梨的好友申請。
蹊蹺。
“因為我的好友申請排在未讀消息第一位?”令梨思考道, “也有道理。”
她點開妙青仙子徒弟的聊天頁面, 想問一問對方是否收到了妙青仙子的回信,消息發出去, 久久未讀。
令梨等了又等, 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
想起來了!妙青仙子的弟子還沒結丹,未滿金丹修士保護法規定金丹以下弟子每日上網不得超過兩個時辰, 對方今天的上網時間已經用完了!
就算沒用完, 包庇帶薪翹班的師尊、替其代班也是過錯, 人家正苦兮兮蹲在思過崖自閉, 哪里有WiFi回復令梨?
第一目擊證人不中用了, 令梨不再指望回信。
無論如何, 能聯系上“受害者”是成功的第一步,令梨不會放棄天賜良機。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前輩好!聽聞前輩失聯十天有余,您的徒兒甚是擔心。】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我接受了您徒兒的委托,正趕往南疆蜈城尋覓仙子的蹤跡,沒想到您已經連上WiFi,不是網絡失蹤人口了。】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我莫約兩日后到達蜈城,不知前輩可否等我片刻?說來慚愧,晚輩有一事求助。】
令梨噼里啪啦一通打字,每條消息都顯示已讀,過了好一會兒,對面施施然發來兩個字:可以。
言簡意賅,沒有半句多余的寒暄。
妙青仙子原來是這么高冷的人設嗎?令梨迷茫了一瞬,很快接受了這個設定。
從前錢包羞澀,她從未踏足醫藥堂的領土,只在同門口中聽說妙青仙子的溫婉貼心,是無數弟子心中唯一的姐。
令梨想象中的妙青仙子:一身淺色青衣,溫柔大方,是每個人夢想中的大姐姐,活躍在朋友圈的美容戰士、廣告達人,買面膜送小樣的推銷王者。
“也對,畢竟是化神前輩,高冷是她的保護色,對第一次認識的小輩冷眼相對才是前輩做派。”令梨能理解。
她人美心善的師兄不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嗎?沒關系,令梨很擅長挖掘人們面具后火熱的內心。
【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多謝前輩。前輩連晚輩所求之事為何都不問,直接應了我,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前輩!(貓貓甩尾巴)】
“沒關系。”對面的回復輕飄飄地落進令梨眼中:
“我看你的名字便覺得親切,自然是要應你的。”
名字?親切?令梨摸不著頭腦。
“妙青仙子也在客服小梨這里下過單嗎?”令梨扒拉自己的聯系人,“不會呀,我從來不刪客戶的聯系方式。”
她只刪過魔尊的好友。
“許是妙青仙子某個徒弟在客服小梨那兒下過單,我,五星好評專業戶,贏得廣大口碑合情合理。”
所以妙青仙子才記住了令梨的網名,一看好友申請,爽快地通過了。
打工打出口碑果然沒錯,不枉令梨含辛茹苦經營她的掙錢大業。
令梨放下警惕,歡歡喜喜將自己的請求告訴妙青仙子。
“……不負宗主厚望,晚輩僥幸收服劍魂,拿到了開啟仙府之門的信物。只是仙府門前種有劇毒花草,晚輩實力淺薄,需前輩相助。”
一個劍修一個醫修,令梨和妙青仙子沒有任何利益沖突,又是同門前輩,她說得很是坦然。
除非妙青仙子突發奇想棄醫從劍,可劍魂被令瓜吞得渣都不剩,世間能開啟仙府大門之人除令梨外再無其他。
她不是只有妙青仙子一個選擇,如果妙青仙子獅子大開口索要的酬勞超出令梨負擔的范疇,她會另尋他法。
令梨措辭謹慎,前因后果都說得明白,言語間給妙青仙子留足了好聚好散的余地。
“你能開啟仙府之門?很好。”
對方給予了贊許。
明明是沒有感情的文字,令梨卻無端聽到一絲笑意,像守株待兔的人得到了意外之喜,雙喜臨門的快樂。
“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個字符輕巧敲出,排列成文字,“到我這里來,我們見面說。”
發來的定位在導航上閃閃發光,令梨很自然地點開定位,心卻忽然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她心臟跳得好快,不祥的預感宛如波浪拍打海岸,一波接著一波。
令梨劃拉屏幕,從頭讀了一遍和妙青仙子的聊天記錄。
邏輯毫無問題,是令梨先提出請妙青仙子幫忙,對方爽快地答應了她。
再是南疆仙府,宗主明確說過這件事對宗中長老不是秘密,妙青仙子言談間也對仙府很是了解。
仙子人在蜈城,或許正是為了仙府而來,奈何職業不對口進不去。妙青仙子失聯的十天是否是為了斷絕外界干擾,沉下心思索要不要為了仙府棄醫從劍?
苦苦思索十天后依然下不了轉職決心的妙青仙子正欲放棄回宗,令梨的好友申請讓她重燃希望,她決定和令梨面基,兩姐妹攜手闖蕩仙府。
邏輯通順,有理有據,令梨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除非妙青仙子被人盜號了,和令梨聊天的不是她本人。
“但師兄沒有聯系我,說明妙青仙子命牌無礙。堂堂化神前輩,既然性命無虞,怎會被人盜號?”令梨很快放棄了不切實際的猜測。
退一萬步說,萬一中的萬一,妙青仙子不小心遺失了手機被人拾走,拿到不義之財的人覬覦仙府,設套給令梨。
可令梨說得很清楚,欲往仙府非得化神期及以上修士帶她,否則去了也是送死。而她本人手握搶不走的信物,出府進符都靠她,殺人奪劍的勾當成不了。
“利益一致,總有談判的余地。”即使是心懷不軌的前輩,令梨也不怕。
來人所求莫過于仙府中的寶物,令梨此行最大的目的是無心劍尊口中的“機緣”。
一份能讓她擺脫魔域通緝令的機緣。
“是妙青仙子本人也好,不是她本人也罷。”令梨灑脫道,“只要不是魔尊薄念慈,誰來我都接受。”
不就是面基么,令梨上個網友是妖族少主,不管新面基對象是什么身份,都不足以動搖她鋼鐵般堅硬的心!
令梨干脆地點開定位,劍尖轉向導航指向的方位。
飛越中州,前往南疆。
經過漫長且超速的飛行,令梨御劍降落在南疆蜈城。
南疆風沙極重,令梨一路御劍一路看到同航線的道友邊撐起結界防御風沙,邊呸呸兩口吐掉滿嘴沙礫。
風沙迷眼,大家不約而同放慢了御劍飛行的速度,維持體面和優雅,在令梨的尾氣中微笑罵娘:趕著投胎嗎道友?不和您搶,您請。
令梨不是趕著去投胎,她趕著去面基。
一旦打定主意,劍修是全修真界行動力最強的兵種沒有之一。
論身份修為,令梨是金丹后輩,妙青仙子是化神前輩,她怎么能讓熱愛美容美發的前輩在風沙干燥易長痘的蜈城一等再等?太不是個東西了!
“妙青仙子發來的地址是這兒嗎?”令梨拿著導航在城中轉來轉去,邊問路邊尋尋覓覓。
蜈城人擅用巫蠱之術,臉上彩繪古老圖騰的行人沒有回答令梨的問題,他們掛著詭異神秘的笑容,竭力推銷自家賣的替死人偶。
“買一個吧姑娘。”聲音沙啞的老婆婆捏著草人往令梨手心塞,“你有血光之災。”
同樣的說辭令梨一路走一路聽,她低頭看了看手心簡陋的草人娃娃,本著同是手藝人的情分,掏錢買了下來。
“有了這個,我的血光之災就沒了嗎?”令梨期待地問。
老婆婆用“想得挺美”的目光瞧了眼令梨,一臉忌諱莫深:“非也非也,婆婆我的草人不是給人擋災用的。”
趕在令梨掏出七天無理由退貨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條前,老婆婆緊接著道:“血光之災,是天災,是人禍。天命不可違,人禍卻可解,婆婆的草人可將孽緣化為良緣,今日刀下血,來日蓋頭紅,機緣巧合便是如此。”
今日刀下血,來日蓋頭紅。
意思是今天令梨拔劍砍了誰一刀,明天他羞答答披上蓋頭要死要活非要嫁給她?
得多奇葩的虐戀情深骨灰愛好者,才能寫出此等離奇劇情?
令梨愛看,前提是劇本里沒有她的戲份。
“借您吉言?”令梨遲疑地應了一聲,不忘把面基地點拿給婆婆看,“您知道這兒怎么走嗎?”
推銷幾十個人終于抓住一個買單冤大頭的老婆婆心情很好地給令梨指了路:“往前走,最深的那條巷子。”
令梨謝過她,邊走邊打量掌心的草人,無論令梨怎么看,小東西都沒有半點技術含量,令梨一晚上能做八百個,還比它好看。
“這是個商機啊。”令梨琢磨道。
蜈城特色避災替死草人,客服小梨專業代購童叟無欺,原汁原味的南疆貨,售后服務認準蜈城官府,值得信賴。
凌云劍宗弟子中的迷信人可多了,日常供奉天道地祖,期末死線求神拜佛。人均精通星座占卜,水池里的錦鯉一天被人盤摸八百次,鱗片都要摸禿了。
替死草人在凌云劍宗一定很受歡迎!令梨可以把替死草人賣回宗門,再把凌云劍宗最自豪的隨身WiFi八卦鏡出口到蜈城,兩頭通吃,叱咤風云!
隨著修為境界的上升,客服小梨也要從打工人逐漸晉級成資本家,時代在進步,她的錢包也要進步。
令梨捏著草人,走進老婆婆指路的深巷。
巷子的盡頭是一座門口立著兩尊石獅子的府邸,府邸上掛著的牌匾被風沙磨損了字跡,門戶大開。
令梨腳步很輕地跨過門檻,看見院中殘敗的草木和破舊的幡旗。
風沙籠罩下的城市顏色灰暗,空氣中懸浮塵土灰粒,到處是令人心情低落的土黃色。
令梨的眼睛被院中鮮艷的紅楓點亮了。
熱烈如火的色澤,在灰暗的土地上開得肆意張揚,高大的楓樹洋洋灑灑舒展枝條,楓葉簌簌鋪了滿地。
楓樹下賞楓的美人一身紅衣,單是背影就奪走了畫面中一切的艷麗。
令梨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摒住了呼吸,但她很快回過了神:正事,她來這里是有正事要辦的!
已知妙青仙子是個美人,又知此處是妙青仙子選擇的見面地點,眼前站著的這位紅衣美人,一定是妙青仙子本尊!
雖然不懂妙青仙子為什么不穿青衣穿紅衣,但女孩子的衣柜里總有一兩件挑戰人設的衣服,令梨非常理解。
“仙子前輩!”令梨歡快地喚了一聲,幾步并作一步走到紅衣美人面前。
“初次見面,前輩果真如傳聞中一樣絕代芳華!”
令梨真心實意地稱贊道:“若是天下第一美人評選再出,我定投票給仙子前輩——魔尊享譽殊榮已久,是時候讓位給仙子前輩你了。”
“是嗎?”美人似笑非笑,“聽你的意思,薄念慈配不上這等名號。”
“我無緣得見魔尊。”令梨把幫親不幫理的品質發揮到極點,極其篤定地說,“但仙子前輩是我見過最驚艷的人,我所言絕非虛詞。”
“前輩你生得貌美,聲音又好聽,身材亦無可挑剔,特別是露出的喉結,非常色氣——”
令梨夸著夸著,突然咬到了舌頭。
她上一句說了什么來著?露出的喉結……?
妙青仙子哪來的喉結?!
薄念慈眼尾狹長,斂目瞧著舌頭打結幾番擠不出新詞的女孩子。
她的眼睛看一秒他的臉,看一秒他的喉結,順著落下又看一眼他的胸膛。
三眼看完,薄念慈聽見在他心里和“膽大包天”“不知死活”劃等號的小混蛋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
“就算仙子前輩是男兒身,天下第一美人的投票我也會支持你的!”
作者有話說:
九重宮就職指南第一條:不要在尊主面前說“美人”這個詞,會死
是初次見面就在人家雷點蹦迪的小梨呀~
第79章 修仙第七十九天
◎我承認他有幾分姿色◎
令梨絕非蠢笨之人。
相反, 她聰明又機靈。
妙青仙子可是凌云劍宗無數弟子公認的唯一的姐,怎么可能是男兒身!
令梨不祥的預感果然靈驗,妙青仙子真的被人盜號了!
盜號人囂張無比, 穿著和妙青仙子代表色截然相反的衣服,用著和妙青仙子截然相反的性別, 施施然等著令梨自投羅網。
可恨!她竟沒有第一時間察覺不妥, 美色誤她!
令梨承認百分之九十九的錯誤在她自己, 但起碼有百分之一的錯是眼前這個人的。
這人, 實在是個美人。
如血似火的楓葉在他暗紅的眼眸中黯然失色, 上挑的丹鳳眼狹長笑諷,懶散睨來的一眼寫滿嘲弄,又風情萬種。
他身量極高, 看誰都是居高臨下的俯視,理所當然的倨傲絲毫不損他的魅力。相反,不近人情讓他更加迷人, 說不準是心中升起的征服欲更甚, 還是忍不住臣服這與生俱來的傲慢。
人們常說, 美人不在皮,在骨。
殊不知真正的美人連惡意都是動人的。你看他滿是嘲弄的眼, 看他似笑非笑的唇, 你知道自己在被鄙夷、被譏笑,理智卻被驚艷震懾, 生不起惱意。
什么叫英雄難過美人關, 令梨今天深深地領教了。
“我承認他有幾分姿色, 一時上當也是人之常情。”令梨反思自己, “事已至此, 只好將錯就錯, 只要我裝傻的本事夠高,社死的慘劇就追不上我!”
不就是面基對象從同門前輩變成陌生美人嗎?常規操作,不值一提,反正也不是令梨第一次面基出意外,今天的開場比她之前和伽野見面的死亡現場和諧太多,是好的開始!
這人不惜盜號也要引誘令梨前來面基,定是對她有所企圖。
“他想必是為了仙府之事而來,要捉我當他的開門工具人。”令梨篤定道,松了口氣。
工具人就工具人,劍修老工具人了,門派爭斗、秘境奪寶,萬能磚頭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令梨心態絕佳。
“總之,我要先穩住他,再旁敲側擊他的目的和妙青仙子的下落。”她打定主意。
妙青仙子可是化神前輩,能搶她手機盜她號的起碼是同階修士,高出令梨至少兩個大境界。
問題很大,但她不會放棄。
“本以為我的偵探事業告一段落,沒想到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令梨握緊拳頭,被崇高的使命感擊中心靈。
偵探小梨孤身前往南疆只為查出妙青仙子神秘失聯謎案,誰曾想小小的帶薪翹班事件背后竟隱藏著驚天陰謀!
妙青仙子不知所蹤,物證手機嘩然易主,面基對象慘遭掉包,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綁匪公然露面,妄圖以美色誤人子弟,偵探小梨牢記使命,不會讓他得逞!
“為了妙青仙子,為了偵探口碑,即使困難重重,我也要陪綁匪把戲演下去。”令梨咬牙堅持。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決定用夸獎和贊美打開格局。
這人長得這么好看,夸他一句美人不過分吧?再進一步,夸他天下第一美人,這誰不愛聽?
欺師滅祖如小明師兄,看到他留在上清仙宗的相親交友貼有人夸他,都能喜滋滋美上一整天。
令梨堅信沒有人不喜歡被夸長得好看,每個美人都有一顆登頂修真界第一美人巔峰的野心,她發毒誓會竭盡所能為這位前輩拉票,他應該能滿意吧?
“就算仙子前輩是男兒身,天下第一美人的投票我也會支持你的!”
女孩子的聲音鏗鏘有力,眼神真摯無比,被她仰視的男人卻沒有丁點兒愉快的模樣。
薄念慈的唇角緩緩拉平,不悅涌上心頭。
他平生最恨“美人”這兩個字。
自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的頭號撰稿人不知死活,強行把“天下第一美人”的頭銜頒給薄念慈開始,他想殺人的欲望沒有一天停歇。
撰稿人假死避世,投票群眾裝聾作啞,先前爭頭銜打得頭破血流的仙子妖女握手言和,言笑晏晏親如一家,一起感謝薄念慈為修真界和平做出的重大貢獻。
魔修尊者的稱號傳承了上千年,第一次有人與“和平”這個詞扯上關聯。
奇恥大辱,不可原諒。
第二次了,薄念慈冷笑地看向令梨。
小混蛋得罪了他兩次,懸賞通緝那么長時間沒個結果,今日卻傻乎乎自己撞上門來。
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好事,人一生也碰不上幾次,從這個角度想,他此行當真幸運。
薄念慈暗紅色的眸子掠過令梨背上長劍,不悅稍有緩解。
妙青仙子是個不中用的東西,醫修勢微,挑挑揀揀全是些廢物,想拿到“那東西”的解藥,他得親自進仙府一趟。
留下仙府的凌云劍宗仙人劍毒雙修,栽種在府外的白月魔曇在薄念慈眼中不成氣候,開門信物卻是個麻煩。
劍魂保管在凌云劍宗現任宗主手上,薄念慈也不是不能強搶,別人怕得罪正道第一宗,他是不懼的。
“麻煩得很。”男人望著樹上紅楓一片片落下的凋零之景,嫌棄道:“搶來劍魂本座也用不了,還得再劫持個劍修。劍修里能用的人也不多,一個個試下去,要試到猴年馬月?”
薄念慈不算很有耐心的人,可惜“那東西”的解藥對他實在重要,不可假于他人之手。
修煉到他這樣層次的人,早就不信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機緣巧合皆是人力堆砌的結果,怎么會有什么都不做,“好事”自己找上門的巧合?
“一時都不知道,是我太過幸運,還是你太過倒霉。”
薄念慈懶散地走向令梨,單手掐住她的下頜,逼她抬起頭。
“原來長著這樣一張臉。”男人挑剔地端詳,“通緝令上空余的畫像總算可以補全。”
“不過好像用不上了。”
薄念慈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男人看起來分外愉快:“那些為賞金奔波的人可惜了,我樂意支付,誰叫他們把握不住機會。”
他掐的力道極重,指腹陷在令梨下頜的軟肉里,掐出深色的紅痕。
男人修長有力的手自深紅的袖口探出,牢牢鉗制住令梨,她躲無可躲退無可退,只能順著強硬的力道抬頭,對上暗紅的眼眸。
鮮紅宛如夕陽下潺潺淌過的清澈流水,又如月下盛燦綻放的虞美人。
美色近在眼前,饒是知道他是敵人,令梨的眼睛依舊不受控制地眩暈了一瞬。
這個人……一定是魔修!
不僅是魔修,還是以美色殺人的魔修!好厲害的功法,她竟險些著了道!
“他是誰?難不成是傳說中合歡殿的人?”
美貌勾人心魄,魔功動搖道心。如此本事,令梨只能想到以雙修采補之法聞名修真界的合歡殿。
以這人的樣貌,殿主之位唾手可得,說服力極強。
可令梨聽說合歡殿很早之前就轉型了,他們放棄了低效率的采補聯姻生存法則,改為組團出道廣納信徒,近些年一直沉迷于組建男團女團,為出道打榜傾盡舉門之力。全殿上下為了拉票不擇手段,向來不與人結怨。
合歡殿沉迷男團女團之前也不和人結怨,他們只會玩弄別宗修士的感情,親身上陣教導他人海王不翻車的一百零八個小竅門,吃干抹凈不給錢,倒貼諧油吃大戶。
令梨下頜的軟肉被掐得生疼,肯定淤青發紫了。
合歡殿修士喜歡欲拒還迎那一套,攻擊性沒有這么強,這人用的力道離調情差了太遠,幾乎等同于謀殺。
“他說他樂意支付賞金……賞金?”
魔修,美人,以一己之力讓令梨身價過億的男人,答案呼之欲出。
“不會的,他一定是說笑。”令梨心驚肉跳,“魔尊可是個坐著等人上供的身份,撥款通緝令賞金的一定是九重宮財務,怎么可能是魔尊本人的私庫?”
眼前這個人說不定是替魔尊管財務的某個魔君,意外之喜碰見令梨送上門來,大喜曰:甚好,又能省下一筆經費。
“沒錯,正是如此,魔域追捕隊搜遍大江南北,出現在南疆完全不稀奇,以我的運氣遇見他們太正常了,何必大驚小怪?”令梨強行安慰自己。
雖然眼前的人實力過強了一點,態度囂張了一點,長得太好看了一點,也不證明他和修真界第一美人有什么關聯……
好吧,令梨強作鎮定地想,她自己也覺得她找的理由好牽強好無助,說服不了包括令梨之內的所有人。
但她不愿相信!
“這不合理!”令梨竭力掙扎,“我來南疆仙府明明是為了躲避這個人,怎么會正好撞到他手上?”
什么叫本末倒置!這就是本末倒置!
魔域臥底連令梨結丹的情報都沒掌握,魔尊本人怎么可能掌握令梨的行蹤?
她處心積慮孤身上路,一路御劍毫不停歇,自認沒有留下半點蹤跡,怎會一頭撞入狼口?
令梨冥思苦想,忽然想起無心劍尊金口玉言——“南疆仙府有你擺脫魔域通緝令的機緣。”
“難道他的意思其實是,只要我被魔尊抓住了,通緝令自然就沒了?”
好合理啊!不愧是劍尊!邏輯毫無問題呢!
令梨發誓,如果她能活著回去,她再不會相信前輩口中半個字,什么機緣,都是天道玩弄冤種的把戲罷了。
她的預感幾次三番發來警告,令梨后悔沒有聽信直覺:她之前還想著,妙青仙子被人盜號也無所謂,盜號人是誰都不打緊,只要不是薄念慈。
偏偏就是他。
為什么是他?
女孩子臉色幾番變化,薄念慈饒有興致地欣賞了片刻。
像欣賞一只即將被他剝皮下鍋燉煮的麻辣小兔。
他的興致來得快去得也快,薄念慈很快不耐煩起來,掐著令梨下頜的手指向左掰,讓她和他對視。
“僅發呆的那一會兒,夠你死千百次了。”他挑了挑眉,“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活著嗎?”
“因為、”令梨試探地說,“因為我夸你長得好看?”
她嘴可甜了,抹了蜜似的,一口一個仙子前輩叫的何等親熱,被令梨打動也是人之常情——
“再多說一句。”薄念慈唇角微翹,殺心漸起,“你就知道自己為什么死了。”
令梨立刻閉麥,乖巧地仿佛嘴被針線縫住。
“怎么不說話?”薄念慈更不滿意了,“我先前的提問,你不想答?”
令梨:說話是死,不說話還是死,你這個人好叛逆。
令梨覺得薄念慈是個很不會和人溝通的人,巧了,被三番五次踩中雷點的薄念慈也是這樣看她的。
觀點互斥,強者為大,令梨忍了。
她努力回憶自己和這位魔尊有限的交流——基本全是通過網絡。
“妙青仙子被盜了號,通過我好友申請的不是她,是魔尊。”
至于通過的理由,令梨可以想象——【游戲代打專業上分客服小梨】在游戲里殺了薄念慈五次,他忘記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忘記令梨的網名。
“好一個陰險毒辣的魔尊,假扮妙青仙子約我面基,實則是想痛下殺手,事后把罪名推給妙青仙子,判她殘害同門之罪。”
令梨邊在心里痛斥薄念慈的惡毒,邊欣慰失蹤的妙青仙子想必無礙,只是落入魔爪難以脫身。
偵探小梨的委托還沒有結束,如今妙青仙子舉目無親,除了令梨,還有誰能猜到妙青仙子帶薪翹班失聯案竟與魔尊有關?
她是唯一的偵探,亦是唯一的證人,責任心擊中了令梨,她不屈的靈魂再次燃燒起來。
還遠遠沒到絕望的時候!令梨筑基期能在游戲里五殺魔尊,進化成金丹真人的她一定能完成更驚世駭俗的偉業!
此間事畢,要么令梨的通緝令因通緝對象遠渡陰間而被撕下,要么賞金過億的她身價再漲,無論前者還是后者,都是她傳奇人生的點綴。
“你不殺我,是因為我對你有用。”
令梨仰起頭,下頜的劇痛讓她眼冒淚花,明亮的雙眸水洗似的晶瑩剔透。
薄念慈透過她的眼睛看見自己,暗紅宛如水鏡中搖曳的焰火。
短暫的驚慌和難以置信從少女眼中褪去,她疼得仿佛下一秒將要流下淚來,眼眸深處卻無懼無畏。
看來是猜到了。
猜到仙府之事在薄念慈心中的優先級,猜到他遲遲不下殺手的真正原因,猜到她的不可替代。
想通了就沒什么可怕的,仙府被打開之前薄念慈豈止是不能殺她,甚至還要護著她,不能讓她出一點兒意外。
她回答了薄念慈的提問,答得分毫不錯,言語間也很是配合,沒有不自量力企圖逃跑的想法。
很好,如果她哭哭啼啼一味求饒,薄念慈很難保證下手的輕重。
這棵紅楓染得足夠鮮艷,不需要額外增添色彩。
知情知趣的人質本該討薄念慈的喜歡,但他盯著令梨看了一會兒,卻覺得她眼中的無畏令人不悅。
不該害怕嗎?
不該求饒嗎?
想來是不夠疼的錯,是沒有見血的錯。
薄念慈松開鉗住令梨下頜的手,轉而捏住她的后脖頸。
女孩子細瘦的脖頸貼在男人掌心,一掌可握,一折極斷,脆弱如風中簌簌的蘆葦。
溫熱的脈搏透過薄薄的皮膚起伏,又在逐漸收攏的力道中呃出悲鳴。
白蒙的水霧模糊了視線,缺氧的痛苦讓人難以呻.吟,令梨掙扎著抬起手,抓撓扼住她呼吸的掌心。
要、要死了,無法呼吸,胸悶如壓著一塊千斤重的石頭,眼前白光和黑幕交替閃爍,耳邊尖銳的鳴叫一聲比一聲凄厲。
好喜怒無常的人!她的回答有什么讓他不滿的地方?不喜歡知情知趣的人質,非要她哭鬧給他看才高興嗎?
令梨眼中的質問幾乎化為實質,看見她滿腹不解滿臉委屈的模樣,薄念慈稍微舒心了一點。
他厭惡膽小如鼠哭泣求饒的人,厭惡無畏無懼出言挑釁的人,厭惡自以為猜到他心意自作多情的人。
喜怒無常這個詞,幾乎為薄念慈量身定做。
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取悅自己,不知道有什么能討他的歡心。
‘她的表情還不壞。’
薄念慈手下力道漸松。
令梨抓緊機會呼吸,連聲咳嗽,勉強觸地的腳尖踢踏著揚起塵土。
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又突然被放開,令梨完全搞不懂這個人的行為邏輯。
薄念慈的手依然貼在她的脖頸,令梨進退兩難,怕他一言不合又剝奪自己呼吸的權利,趕緊先聲奪人:“還有三日才是月圓之夜,我愿為你開仙府,你先讓我見妙青仙子一面!”
“你在和我談條件?”薄念慈眼眸微瞇,指腹隱隱陷入令梨側頸。
“妙青仙子若是命牌有損,凌云劍宗必會派人趕往南疆,我師兄也會第一時間通知我。”
令梨咳嗽兩聲:“如今消息全無,她定然還活著。既然活著,讓我見她一面不礙你的事。”
“月圓之夜未到,你本也要囚我三天,把我和妙青仙子關在一起不省事嗎?”令梨勸道,“尊者親身上陣捉我,想必未帶屬下同行。你少些麻煩,我得嘗所愿,雙贏何樂而不為?”
在大乘期魔修眼皮底下逃跑是天方夜譚,可若有妙青仙子相助,三日內令梨起碼可以做一些準備,不至于徹底被動。
薄念慈此人性情陰晴不定,未語三分譏諷,他又厭惡令梨,肯定不愿意和她相處三天,讓她和妙青仙子在囚籠中作伴豈不方便?
令梨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她完全猜中了薄念慈的心思:仙府之門未開,令梨是讓他生厭的囚徒,和不中用的妙青仙子關在一起正好圖個清凈。
如果令梨沒有主動提議,事情真會如她所愿。
可嘆她一方面總能猜中薄念慈的想法,一方面對他又實在缺少了解。
女孩子眼中隱約的期望閃爍微光,像只小心翼翼伸爪去夠胡蘿卜的小兔子。
薄念慈一看見,就想把胡蘿卜拿到令梨夠不到的地方,瞧她眼中的微光如燭火熄滅,懨懨不樂。
令梨說的都有道理,薄念慈認可。
但她的不如意,才是他的如意。
“不好。”薄念慈鳳眸上挑,似笑似諷地問,“你拿什么和我談條件?”
“那女人不中用。”他換了個親昵的口吻,更添涼薄,“如果不是為了引你過來,我早殺了。”
“難為你自身難保還想救人,真感人。”薄念慈嗤笑,“給你個機會也無妨。”
“三天時間,我和你寸步不離。你可以聯系凌云劍宗的人來救她。”
“只是。”他惡意滿滿,“若被我瞧見了他們的蹤影,誤以為他們是來助你逃跑的,很遺憾,我只能將除你之外的人全殺了。”
“想給他們創造機會,就想辦法奪走我的注意力,你做得到的。”
薄念慈漫不經心地定下游戲規則,于他而言,這是令梨臨死前最后能給他帶來的樂趣。
“你們正道修士喜歡把這種行為叫做什么來著……以身飼魔?”
他恍然大悟似的點頭,松開捏住令梨脖頸的手,鼓勵道:“以身飼魔的正道之女,讓我看看你的能耐。”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1-15 16:45:00~2023-01-19 13:3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貔卡 5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打分:222 147瓶;墨殤 135瓶;京墨 100瓶;日月昭明 88瓶;蘇葉東鳳 62瓶;腐竹、阿喵 50瓶;希~ 40瓶;無腦ky受控去死、Dazaiosam 33瓶;好心的飯團君、蘿卜包 30瓶;長安日下 29瓶;愛看小說的喵喵 27瓶;大大快更、前行 20瓶;叮鴿當 15瓶;巴巴 11瓶;啊對對對、?、黑話里的紅羊、路瞳、leslie家的吃肉貓、今天加更了嗎、徐懿子、Dieu、Mika、貔卡、俞凡、噠撻 10瓶;Elouise、俺說不說 5瓶;42285046、Nefelibata、草莓軟糖、想、蘇南 2瓶;江于淵、青衣樂工、昵稱就是催更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80章 修仙第八十天
◎魔尊的待客之道◎
修仙修魔, 功法不同,心性有異,人的本質卻不會變。
天性堅硬剛強之輩修魔修不成蠅營茍活之人, 生性貪婪自私之輩修仙修不出風光霽月之姿。
都說魔修殘忍暴虐,然正道修士中唯利是圖明哲保身之輩亦不少見, 除去家族親朋至交好友, 他人生死與之何干?
令梨和妙青仙子便是兩不相干的關系。
素昧平生, 未曾蒙面, 消息聊天聊了幾句的交情還被人頂號冒充, 妙青仙子根本不知道有令梨這個人。
她救與不救,無人指摘。
“好。”
令梨捂住淤青的脖頸,沙啞應道:“如尊者所說, 我現在可否聯系宗門派人前來?”
她不假思索地答應了薄念慈的條件,像完全沒有意識到游戲對她的不公一樣。
不公平是理所當然的事,實力不夠就要承受這些不公, 條件伴隨機會, 有機會就該不惜代價地抓住。
令梨的想法很簡單, 能救一個是一個,她逃不掉, 別人逃掉也是好的。
至于她自己該如何度過難熬的三天, 該如何在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魔尊手下掙扎求生,三日后她的命運又該如何, 都是與妙青仙子無關的事情。
正如過去令梨聽聞山下河域水鬼害人, 她匆匆拎劍下山, 事了拂衣去, 既不需凡人感激, 亦不需宗門褒獎。
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是令梨堅持的道。
“咳咳。”令梨掩嘴咳了兩聲,當著薄念慈的面發消息給宿回云。
她的喉嚨又干又澀,火辣辣的疼,吞咽唾沫猶如含著一把粗糲的沙。
白皙的肌膚上淤青泛紫的掐痕分外駭人,不難看出她之前遭遇了何等暴虐的對待。
薄念慈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他與令梨結怨已久,又是個格外記仇的人,留令梨一條命純碎看在仙府的面子上,是不得已為之。
“你的運氣說壞是壞,說好也好。”
薄念慈低頭瞧著令梨以一種粉飾太平的措辭向宗門求援,手指挑起梨花白的劍穗。
黝黑長劍不滿他的觸碰,鋒利的劍氣應激般催發,薄念慈五指收攏,輕易將劍氣泯滅。
“性子挺烈。”他彈彈指,“再鬧就折了你。”
劍者寧折不屈,覆在劍上的劍靈冷笑連連,只等著再給他一下狠的。
不如他所料,薄念慈輕捻指腹,小混蛋別的本事沒有,本職劍修修得真是不錯,他上一秒殺人,下一秒劍靈眼皮不眨自毀本體跟著主人殉葬。
心里只有主人的劍靈才不管南疆仙府此后能不能再開,以整座仙府為主人陪葬,它還嫌不夠莊重奢華。
它的主人必須活著,否則誰也別想得到什么。
薄念慈道令梨的運氣說好也好,便是這個意思。
令梨一聲不吭,不理會他,也不制止令瓜,指尖敲擊在屏幕上,竭力編織營救妙青仙子的善意謊言。
師兄知道她是為了躲避魔域捉捕才來的南疆,又有無心劍尊金口玉言在前,宿回云一定猜不到令梨會倒霉直面薄念慈本尊。
“師兄當然猜不到,連從來不憚以最大惡意揣測天道的我都猜不到。”令梨唏噓,“世事無常的道理,是我領悟的還不夠徹底。”
令梨編寫的劇本是這樣的:
偵探小梨受妙青仙子弟子委托,只身前往南疆蜈城調查妙青仙子神秘失聯案件,卻在半路收到了疑似妙青仙子發來的求助信息。
世人皆知妙青仙子沉迷美容美妝產品帶貨事業,她的身影日日活躍在朋友圈第一線,大有被傳.銷洗腦走火入魔的征兆。
此次她不惜帶薪翹班,數日失聯,正是賊人以“美容美妝清倉甩賣,批發進貨全在蜈城”的豐厚利益引誘妙青仙子前來。
被金錢蒙蔽雙眼的妙青仙子仗著自己化神期的修為欣然赴宴,誰曾想等著她的竟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傳.銷窩點!
“妙青仙子先是遭人哄騙,放下警惕,又被賊人話術洗腦,精神污染,現在狀態非常不好,無法發揮化神修士的實力,被人俘虜。”
令梨文思泉涌,消息一條接一條,完全不給師兄提問的機會:“可嘆金丹修為低微,師妹只知仙子身在蜈城,被賊人關押在暗無天日之處,迫切需要宗門的救援。”
“打擊傳.銷窩點是我輩凌云劍宗弟子義不容辭的責任。不瞞師兄,我已毅然決然臥底進入了傳.銷組織,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見縫插針給師兄傳遞情報。”
“師兄不必擔心我的安危,二五仔我是專業的。賊人絲毫沒有懷疑我的身份,我正努力晉升,爭取哪日取代賊人大王成為傳.銷窩點唯一的頭領,師兄萬不可阻撓我的晉升之路。”
“還請師兄上報宗主,派一兩位化神長老趕來蜈城尋回妙青仙子。我身負臥底重任,不可與長老們相遇相識,請師兄務必隱瞞我的行蹤,只當我不在于世。”
敲下最后一行文字時,令梨很小幅度地摩挲了下屏幕。
只當她不在于世……
倘若她有朝一日真的不存在于世……
“那這條消息就是我的遺言了。”令梨唔了一聲,很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有沒有錯別字。
好歹是遺言,有錯別字多丟人,回頭師兄燒紙錢給她的時候,這將是孟婆湯都洗不掉的黑歷史,要被其他小鬼笑話的。
“好了。”令梨坦然地攤開聊天頁面給薄念慈看,“我沒有透露尊者的半點消息,也請尊者遵守承諾,不與我宗長老為難。”
薄念慈神色微妙地看完了令梨瞎編的整套說辭,毫不懷疑,她一口一個賊人是在罵他。
傳.銷窩點暗諷魔域,賊人大王明嘲魔尊,唯有偵探小梨出淤泥而不染,光明正義大氣凌然,視死如歸投身于以身飼魔的痛苦責任,今年感動正道十大人物沒有令梨絕對是黑幕。
“挺敢說啊。”薄念慈紅眸明滅不定,但他竟然沒有生氣,轉而道,“隨我去仙府,你來帶路。”
月圓之夜在三日之后,令梨不覺得面若好女容比花嬌的魔尊大人準備在仙府門口打三天地鋪。
令梨自己是不介意打三天地鋪等門開的,野外露營有什么不好?省錢省事,也是苦修的一種。
“尊者是疑心我滿嘴謊言,假借仙府之事拖延時間,實則并沒能收服劍魂?”
令梨皺眉,很嚴肅地說:“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侮辱我的良知,侮辱我的道德,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職業素養。”
“良知、道德?”薄念慈睨她,“你有這玩意嗎?”
“別廢話。”他懶散道,“讓你帶路就乖乖帶路,聽著像你有選擇權一樣。”
“疑不疑心你說了不算,但你最好盼望自己多點用處。”薄念慈不重不輕地捏了捏令梨脖頸,警告似的,“雖說遲早要死,多活一天不開心嗎?”
多活一天肯定開心,但也要看是怎么個活法,若是早死早擺脫這個動不動掐人脖子的壞家伙,不失為一條光明大道。
令梨抽出令瓜劍,安撫地摸了摸劍身,劍尖自行調轉朝向南邊。
“是我御劍帶你,還是?”令梨問。
她話音未落,滔天的魔氣席卷而來,猩紅的氣息宛如鎖鏈一道道纏上令梨。
狂風驟起,院中紅楓葉片飄落,寥落無痕。
紅浪翻滾,令梨仿佛置身于顛簸的船只,冰冷的氣息若即若離地貼在她周圍,寒意刺骨。
舒適度為零的體驗,如果不是令梨多年飆劍毫無恐高恐速的毛病,現在必然胃袋翻騰止不住嘔吐的欲望。
如果吐在他身上,他真的會把人掐死吧?
或者說留一口氣,吊起來餓上三天三夜,虛弱到只能掛在他身上被拖著走。
“雖然是我五殺他在前、拉網線刪他好友在先、夸他天下第一美人踩盡雷點,但他的報復心至于如此強烈嗎?”令梨狠狠腹誹。
天價通緝還不夠,窒息懲罰嫌太輕,真是逮著機會就讓令梨不痛快。
臉色泛白的女孩子不吭聲了,魔氣裹挾她的四肢,讓令梨看起來像只被拎著耳朵提溜起來的垂耳兔。
薄念慈匿身于猩紅霧氣中,偏著頭打量她。
臉色有點蒼白,但神態平靜,顯然很習慣這樣讓人天旋地轉的速度和高度,只不習慣受制于人的無力感。
四肢都不受自己的掌控,軟趴趴垂落在空中,唯獨握劍的手青筋暴起極為用力,指甲幾乎掐進劍柄。
還真是除了劍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把她的劍奪走,那雙明眸中的平靜是否會演變成噬人的怒火,熾熱到將自身燃燒殆盡亦不足惜?
有點想看。
令梨剩余生命的價值取決于她能為薄念慈帶來多少樂趣,她的意愿和想法不在薄念慈考慮的范圍內。
“只是不好節外生枝。”他思量著,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一口細白的牙咬不出血,兔眼睛紅得更狠,活活氣沒了可是大麻煩。
罷了,不好欺負太過。
令瓜劍劍尖向下,懸停不動,正是薄念慈知曉的仙府之地。
劍修鮮少在劍相關的事情上說謊,薄念慈不算很不信任令梨,只是多疑成了本能。
魔氣挾裹著令梨降落在水澤邊,猩紅霧氣重組成男人的身影。
他出現時天地為之黯然失色,唯有紅楓陪襯做景,殷紅奪目。
無論令梨有多忌憚薄念慈,唯有美色誤她的事實,她沒有辦法反駁。
“圓月照亮水澤,湖水干涸見底,栽種白月魔曇的小路通往仙府門扉。”令梨站在薄念慈身邊,連余光都不去看他,解釋道。
“若我將湖水生生抽空,是不是一樣的道理?”薄念慈眺望波光粼粼的水澤,問道。
浪費水源可恥!令梨心里罵,嘴上卻說:“我不敢妄議仙府,尊者可以一試。”
試試就逝世,金丹管不了大乘的死,你作死她自由,大家都開心。
女孩子的小心思藏得很好,她不挑釁也不教唆,但臉上明晃晃寫著“你厲害,你愛干嘛干嘛,別找我,我就是個開門工具人”。
薄念慈瞥她一眼,一道勁風打向湖面。
瞬息之間,平靜的湖面被打破,水澤濤聲浪起,劇烈的水波幾乎遮住整個天空!
湖底白月魔曇驟然暴露在空氣中,花瓣洋洋灑灑綻開,幽香怨毒的香氣彌漫在空中。
不等花香擴散到湖邊,揚起的湖水再一次落下,綻放得最糜爛的一朵白月魔曇花苞與枝椏在風刃中齊聲斷開,朵大的花苞卷入風中,咻忽間出現在薄念慈掌心。
白月魔曇劇毒卻美麗,花瓣皎潔如明月,一朵能有拳頭大小,花粉盈盈細閃,夢幻似珠。
它的花香沁人心脾,嗅進鼻中令人口舌生津,仿佛甜滋滋的蜜釀倒入清涼的泉水,入口甘甜不膩,回味悠長芬芳。
化神以上修為的修士能夠欣賞它的美,甜美的花香落入修為低下者鼻中,潰爛成一朵朵炸開的血斑。
血肉先是潰爛,中毒的征兆鮮明如花開,淡紫色的毒痕如絲線刺繡在皮膚上,等到人死之后,新的花苞汲取血液精華再度綻開,如生命的輪回。
令梨希望自己轉世成一顆梨樹,又能開花又能結果,且與兄長大人成了同個種族。
她不是很想轉世成一株有毒的花,又不能吃又不能聞,純純美麗廢物。
趁男人看著白月魔曇出神,令梨往后退了一步、兩步、三步……
薄念慈掌中托著白月魔曇,側頭一看,他的人質動如脫兔,已經躲到了他視野范圍的極限。
怎么說呢,該夸她有人質的自覺,跑路很有分寸的卡了點,不至于被薄念慈誤會。
還是該質問她:區區一朵魔曇,竟然比薄念慈更值得她忌憚?躲得那么遠,一副“你死就可以了,不要連累我”的傻樣。
“滾過來。”薄念慈單手托著花,冷笑道,“你不會想要我親自過去的。”
他聲音不大,聽在令梨耳中字字清晰。
她堅定地搖頭:“我不。”
令梨揚聲道:“他日我入陰間,閻王問我為何而死,我答被魔尊一掌拍死,閻王贊我死得其所;我答被魔曇花香毒死,閻王大笑——叫你不愛護花花草草,活該去死!”
“我不去,死也不去。”令梨堅定地重復,“一生只有一次的死亡,我決不接受如此屈辱的死因!”
薄念慈被她氣笑了。
一介人質,一而再再而三和他討價還價,關注的重點和常人截然不同,膽大包天數次踩雷,偏偏薄念慈現在還真殺不得她。
甚至仔細想想她的理由,還有一絲絲被說服的動搖。
一襲紅綢自男人袖中掠出,不由分說卷住令梨腰肢,強行將她拉回薄念慈身邊。
她下意識倒吸一口涼氣,又立刻屏住呼吸,臉頰鼓成金魚腮,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男人掌心的曇花。
不就是憋氣嗎?她可以,你休想逼她中毒!
女孩子如臨大敵,白月魔曇迷人的花瓣和沁鼻的幽香絲毫不能打動她,薄念慈一時間都有些迷惑了。
這花生得貌美,連他都淺淺欣賞片刻,她怎么一點兒喜愛都無?
明明先前見到他的時候,眼中的驚艷不是作假,一副被美色所困的模樣。
薄念慈略一低頭,鼻尖微動。
“難怪。”他道,“你身上是梨花香?確實好聞。”
白月魔曇以香為毒,花香侵略性太強,初聞驚為天人,久了嗅覺發冷。
令梨身上的梨花香截然不同,初聞淺淺淡淡如一縷抓不住的青煙,越嗅存在感越強,暖暖和和的香味,仿佛血管中淌出的溫熱氣息,令人安心。
掌中的白月魔曇瞬間變得索然無味,薄念慈笑了一下,是心情很好的笑意。
捆在令梨腰間的紅綢稍微放緩了力道,不再勒得她骨頭生疼。
令梨狐疑地仰視心情如云雨易變的男人,完全抓不住他情緒轉換的緣由。
薄念慈心情一好,令梨不肯自己回來非要他出手去抓的煩躁也不在了,他的態度又變得耐心起來。
“我們要相處三天,蜈城偏僻荒涼,沒什么招待客人的好酒好菜。”
薄念慈慢悠悠地撕下一片白月魔曇的花瓣,劇毒之花在他指尖猶如脆弱的裝飾品。
“照料不周不是待客之道,我尋思有什么好東西能拿來喂你,想來想去,色香味俱全的好東西,這里不全都是嗎?”
一片片花瓣撕下,盛綻之花眨眼間只剩一把花瓣,讓生命分崩離析的男人抬起手,指尖曖昧地撐開令梨口唇。
白月魔曇的花瓣抵在令梨嘴邊,毒素累累的幽香無法抑制地融入她的呼吸。
“張嘴。”薄念慈緩聲道,“吃了它。”
作者有話說:
小梨:算我求你,給我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