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6章
驚鳥四散, 走獸奔逃。
等林間一切動靜徹底平息下來時,白天已過去了四分之一。
鵲舟扔了匕首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著, 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池子里撈出來一般,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紅色的。
不過鵲舟并不覺得自己力竭了。因為如果文硯敢現在出現在他的面前的話,他一定能站起來把對方撕個粉碎。
就算撕不了肉|體,撕一下衣服也是好的。
真不是人啊。
就這么想置他于死地么?
鵲舟疲憊的閉上了眼。
沙沙——
“我操, 他媽的有完沒完了?!”剛剛還一條死魚般的鵲舟一下子就坐起了身,手指間也重新觸碰到了被他扔在一旁的木頭匕首。
“別緊張,是我。”一個人從旁邊的樹上倒掛了下來, 臉上帶著一張笑臉面具,不是歡歡還能是誰?
鵲舟高高懸起的一顆心這才落回了肚子里,不過他表情還是有些古怪,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 問歡歡:“你是怎么進來這里的?”
“這有什么難的,我無所不能。”歡歡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后走到鵲舟身前伸出一只手來,“還能站得起來么?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鵲舟把歡歡的手給打開了, 但歡歡很快有把手移回了原位。
鵲舟這次沒再拒絕, 一把抓住那手借力站了起來。
變故就在這一刻發生。
鵲舟身子還沒有站穩,耳朵便捕捉到了破空的聲音。
那聲音來得太快太急,也太突然,電光石火之間, 鵲舟來不及思考,只能憑借本能作出反應。
歡歡在被人攔腰抱住撲倒在地還連滾了好幾個圈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但當一股邪惡的魔族氣息鉆入他的鼻腔時,他立馬就清醒了過來。
來不及過多感受懷中的那一團溫暖, 原本被壓躺在地的歡歡腰身用力,瞬間將自己和鵲舟的上下位置進行了顛倒。
一股巨力幾乎是緊接著就撞在了歡歡的后背上,歡歡喉間一甜,放開鵲舟,手中長劍一閃而出。
回身、出劍,劍收。
一只四階魔獸嗚咽一聲,側倒在地,四條腿神經質的蹬了一陣后就沒了動靜。
“你沒事吧?”
“這里怎么會有魔獸?”
兩人同時出聲,四目相對之下,歡歡先答了鵲舟的問題:“不知道,按理來說你們宗門的試煉之地不應該有魔獸存在,我能想到的唯二的解釋就是:一,有人故意投放了這只魔獸;二,是這里原本的妖獸墮了魔。”
鵲舟坐在地上,嗯了一聲,也答了歡歡的問題,“我沒事。你沒事吧?剛剛它是不是撞你身上了?”
“啊,是撞了一下,但我是誰啊?根本沒感覺。”歡歡故作輕松道。
鵲舟不疑有他,扒了扒自己的頭發,小聲說:“那你拉我一把吧,我實在沒力氣自己站起來了。”
歡歡樂了,一把將鵲舟從地上薅了起來,還好心的貢獻給鵲舟一只胳膊讓他扶著。
“妖獸一般會在什么情況下墮魔?”鵲舟站了一會兒,緩過氣以后問。
歡歡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盯著那魔獸的尸體看,聞言答說:“這個不好說,但無非就幾種情況,一是陷入絕境的時候,它們和人一樣也會有求生欲,一旦這種求生欲超出了正常的閾值,它們就可能會墮化成魔。二是誤食了帶有魔氣的東西,比如魔族的尸體,魔氣會進入誤食者的體內,有一定的幾率會導致誤食者向魔族轉化。三則是心魔誘導,不管是誰,只要有欲念就容易滋生出心魔,而心魔就會不斷地誘導你墮魔。不過妖獸的智商并不像人一樣高,它們很少會生出心魔。”
鵲舟把歡歡的話消化了一會兒,又盯著魔獸尸體看了一會兒,問:“妖獸剛剛墮魔的時候外貌變化會很大么?”
“這個不好說。有些變化應該挺大的,有些就沒怎么變,主要還是看個人體質吧。”歡歡答。
鵲舟于是又去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其他妖獸尸體,看了一圈兒以后,他篤定道:“我確定自己此前沒有和這只魔獸的妖獸體態交過手。和我交過手的所有妖獸都倒在那里了。”
“好厲害的小孩兒啊。”歡歡忍不住感嘆了一句,被鵲舟瞪了一眼后他才說起正事兒:“你的意思是它不是因為陷入絕境、求生欲過強才墮魔的?”
“應該不是。”鵲舟道。
“這就怪了。”歡歡抬手抵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兒,說:“按理來說這種試煉之地里是不會有帶有魔氣的東西的,它應當也不是誤食了魔氣才變成這樣。這么說來,難道它真的生了心魔?或者是有人故意將它從別處抓來投放到此處的,你覺得誰有可能這么做?你的師父?”
“不太可能。”鵲舟蹙起了眉。
這魔獸一看就實力不俗,想來就算不是四階那也是三階巔峰狀態,文硯對他這個徒弟雖然狠了一點,但就目前來說,他給他安排的試煉都是他能勉強應付得過來的。
開玩笑,他和文硯無冤無仇,文硯再狠那也只是在練徒弟,沒道理要投放這么個他絕對打不過的家伙來置他于死地。
思及此,鵲舟看向歡歡,說:“比起師父,這家伙倒更像是你投放進來的。”
歡歡哎喲一聲,大喊冤枉,“蒼天在上,我絕對絕對沒有干過這種缺德的事情!”
“哦,是嗎。”鵲舟意味深長地說。
歡歡連連稱是,“你得相信我們為期四年的友誼啊。再說了,我放魔獸來殺你一個小娃娃干什么?這對我又沒什么好處。”
“這樣可以阻止我繼續修煉。”鵲舟說。
歡歡撇嘴,“都什么時候了,我真要阻止你早就把你宰了,哪里還能留你蹦跶到現在?再說了,這都兩年多了也沒見你突破到金丹期,你那點小天賦也不過如此嘛。”
“你還真別說。”鵲舟凝眉感受了一下丹田的狀態,喃喃道:“我好像有一點要突破的感覺了。”
歡歡:“啊?”
歡歡沒想到鵲舟說突破就真的要突破了。
鵲舟說完那句話以后就沒再搭理他,自顧自的原地盤腿坐下,眼睛一閉就在這滔天的血腥氣里進入到了修煉狀態里。
歡歡呆呆的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等到他能明顯的感覺到周遭天地靈氣在朝鵲舟這里瘋狂涌動時,他才又輕輕啊了一聲。
這小子……怎么還真突破了啊?
十歲的金丹期修士,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整個修真界怕是都得抖三抖了。
一個小屁孩兒怎么就這么厲害呢?
鋒芒太盛必然被麻煩找上門的道理他要什么時候才能明白?
結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有了結丹的感覺,想要真正的結出那一顆金丹也需要不少的時間。
歡歡不能一直待在后山結界里,但他也不可能放任鵲舟坐在這種露天的地方結丹,于是他只好干了點體力活,挖了點泥巴又搬了些石頭過來,在鵲舟四周壘起了幾面石墻,最后又做了個蓋頂把鵲舟給嚴嚴實實的蓋在了里邊,只留出了幾個用來流通空氣的小孔。
做完這些,歡歡呼出一口氣來,自語道:“小孩兒,你最好是不要死掉,雖然……但我還怪舍不得的。”
說罷,歡歡身形一閃就從結界中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結丹的過程很漫長,可對鵲舟而言仍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當一顆金丹懸浮于丹田,鵲舟只覺體內充滿了力量。如果這時候讓他對上那只四階魔獸,不說可以無傷的將魔獸殺死,至少他也是有一戰之力的了,不會輸得太毫無懸念。
只可惜魔獸已死,鵲舟破開四面的石墻重見天日后也沒遇到其他的魔獸,甚至就連那些差點奪了他性命的三階妖獸群也沒再出現。
鵲舟不死心的在結界中溜達了半日,二階妖獸倒是見到了一些,可三階妖獸仍不見蹤影。
這可不像他師父的作風,難道是結界外出了什么事不成?
鵲舟隨便挑了個方向一路摸索到了結界的邊緣位置,讓他驚訝的是,結界竟然已經是開放的狀態,只要他想,他隨時都可以穿過結界離開這里。
莫不是三年時間已經到了?這不應該啊,他只是結個金丹而已,應該用不了一年的時間吧。
鵲舟狐疑的離開結界,順著山道一路回到了硯池峰。
硯池峰如往常一樣安靜,沒有人聲,只有風吹過帶起的沙沙樹葉聲響和幾聲清脆的鳥鳴。
鵲舟快步行至竹苑,膽大包天的闖了一次他師父的竹屋,但竹屋內并沒有他師父的蹤影。
鵲舟蹙眉。
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鵲舟換了身干凈的衣衫,離開硯池峰往宗門里人煙最多的地方走去。一路上,鵲舟遇到了不少宗門子弟,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大家的神色,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這一點稍稍讓他松了口氣。
沒事,只要不是魔族提前幾年開始入侵人族就好,其他的事兒那都不算什么事兒。
不過該打聽的消息還是得打聽。由于不是通過正規的渠道進入的宗門,鵲舟在宗門里認識的人并不多,如今他想打聽消息,只能去賞金堂找跟他對接的那個學姐。
到了賞金堂門口,鵲舟正要進門,一人從后邊叫住了他。
“你是……雀周?”
鵲舟回頭,目光鎖定了說話的那個人,在看清那人的相貌時,鵲舟嘴角不自覺的向上揚了揚。
這就有意思了。
第182章 第17章
在賞金堂門外叫住鵲舟的不是別人, 正是鵲舟那個便宜哥哥雀翔。
見鵲舟回頭,雀翔面色有一瞬的驚異。
“竟然……真的是你。先前我跟隨師父外出回來,聽說清池長老收了個叫雀周的徒弟還以為只是巧合, 沒想到……”雀翔眉頭緊鎖,也不避諱周圍有其他宗門子弟,說:“你果然沒死。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鵲舟咦了一聲,有些好奇雀翔此人為什么那么大的臉。
既然雀翔當初來的是登云宗, 那就說明如果按照正常的軌跡,雀周才是最該來登云宗的那一個。可現在,這個鳩占鵲巢的人竟然在這里質問他這個本該來這里的人是怎么到這里來的。
好一招反客為主。
鵲舟剛要回擊, 卻不成想雀翔惡人先告狀,當真把反客為主做到了極致,繼續以一種教訓人的口吻說:“你當初偷拿我玉佩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你把它賣了或者怎么樣都行, 但你不該來這里,這里本就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你不該把不屬于你的東西拿去欺騙清池長老。”
雀翔說話的聲音沒有壓著,再加上賞金堂本就人來人往,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 兄弟二人周圍已經圍聚了不少前來看熱鬧的人。
這些人本來就好奇鵲舟是怎么說動文硯收他為徒的,這會兒聽了雀翔的話,都竊竊私語起來,眼睛時不時的就往鵲舟身上飄。
鵲舟忽然就知道雀翔為什么要玩兒這么一出了, 不過這是不是有點太蠢了?
“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因為玉佩才被師父收做徒弟的吧?”鵲舟不喜歡和人糾纏,更何況他現在還有事在身, 根本懶得耗費心神和雀翔周旋,只說:“我不想在這里配合你演戲, 如果你質疑師父收我為徒的決定,那你就去和我師父說,你把你顛倒黑白的那些事情講給他聽,你看他會不會信你。”
鵲舟說完就往賞金堂里去了,雀翔沒有跟進去,他身邊的同伴問他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其他人也紛紛豎起了耳朵要聽雀翔更深入的講解。
雀翔冷哼一聲,說自己當年在鎮上偶遇了一個老神仙,老神仙看他有仙緣就給了他一塊玉佩作為信物,讓他去找過幾天會來到鎮上的登云宗二長老拜師。可惜這件事被他弟弟雀周知道了,雀周打小就爹不疼娘不愛,一直對他這個哥哥心存嫉妒,得知此事后便偷偷拿走了他的玉佩,想要冒充他去找二長老拜師。
雀翔自然不會讓雀周得逞,他去找雀周索要玉佩,雀周執意不給,還帶著玉佩跑進了山里想要躲起來。
“我當時只以為是惡有惡報,他自己在山里絆了一下,滾到了山坡下邊,我遠遠的看到他一動不動就以為他是失足摔死了。那地方太高,我當時年紀也小,下不去,只能下山找爹娘幫忙。可是等我帶著爹娘一起到他摔落的那片山坡的時候,他已經消失不見了。我當時就知道他可能是在用假死來欺騙我,但之后我們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他,沒辦法,我只能去找二長老請罪。”
“也是多虧了二長老心善,就算沒有玉佩,他還是將我帶回了登云宗,還讓我拜了齊堂主為師。”雀翔說這話時滿臉都是對長老和師父的感激之色。
旁人聽完紛紛動容,偏頭看向賞金堂內的鵲舟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什么人啊這是,從小就是壞胚子,也不知道清池長老是怎么瞎了眼收他為徒的。”
“這也不能怪清池長老吧,他手里有神仙給的玉佩。那可是真的神仙啊,就算是清池長老也得給神仙一個面子的吧。”
“不不不,我還是覺得這事兒不能太早下結論,剛剛小師弟不是說雀翔師兄顛倒黑白么?萬一……”
“我反正是相信雀翔師兄的。雀翔師兄那么厲害,才十四歲就已經有了筑基中期的修為,上次我和師兄一起隨師父出去幫白霞村的村民除魔,師父就私下偷偷和我夸過師兄,說師兄未來可堪大任,說不準能成為清池長老后,第二年輕就能結出金丹的修士呢。師兄這么有天賦,肯定才是那個真正有仙緣的人。”
“有道理。我看那個小師弟實力不怎么樣的樣子,說不定還真是靠著偷來的玉佩進入仙門的。”
“哎,說不準清池長老也知道那個雀周沒有天賦,只是礙于神仙給的玉佩在不敢不收他為徒而已。我聽說雀周前兩年剛進宗門那會兒,清池長老每天都要給他安排好幾十個賞金任務,而且都是些灑掃的雜活兒。這一看就不像是有心要教徒弟的樣子。”
“對啊,我也聽說了。還有他這兩年一直沒露過面好像也是因為被清池長老叫去強制閉關了。他一個小孩兒,說不定連煉氣二層的修為都沒有,這么弱有什么好閉關的?我看就是清池長老不想教他,隨便打發他而已。”
“哇,那他剛剛還那么有底氣的說讓雀翔去找清池長老說清楚,我看他這是算準了我們大家都害怕清池長老,不敢去和清池長老說話吧。哎,雀翔,你就別遂他的意,你去找清池長老把這事兒給說明白,清池長老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知道真相肯定不會怪罪你的。”
雀翔哪里敢真的去找清池長老說清楚,雖然以他現在的修為來說,哪怕是編造的故事清池長老也很有可能相信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聽到那弟子的建議,雀翔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說:
“這種小事還是不要打擾清池長老了。反正他沒天賦,長老也不會愿意教他,就讓他呆在宗門里又能怎樣呢?他照樣是個什么都不會的廢人而已。”
“也是,雀翔師兄你真大度,換我我肯定忍不了這種小人行徑。”
“唉,我也只是不想打擾清池長老而已。好了好了,大家都別堵在這里了,都散了吧,這件事情你我知道就好,不要聲張,壞了清池長老的名聲。”雀翔說。
“還是雀翔你考慮的周到。”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說笑笑的散開了,但是這么大的一個新聞哪里是你知我知這么簡單的?就算有“壞了清池長老的名聲”這么大個帽子放在哪里,也還是有知情人士會忍不住的去當那個傳音喇叭,很快就把這件事情傳得全宗上下所有弟子都知道了。
不過風暴中心的鵲舟暫時沒工夫去搭理這件事情。
鵲舟進入賞金堂后就找到了和他對接的師姐。
師姐看到鵲舟時咦了一聲,說:“清池長老昨日才叫我重新來賞金堂這邊坐堂,說你這幾天隨時有可能會出現,沒想到你才一天不到就來了呀。小師弟,這消失的兩年里你去哪兒了?真像外邊傳的那樣是被清池長老抓去閉關修煉了嗎?”
鵲舟點了點頭,沒有多跟師姐寒暄,直奔主題道:“師姐,你知道我師父現在在哪兒嗎?我剛出關,在硯池峰上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他人。”
“這個我也不知道呢。”師姐說,“清池長老的事情哪里是我這個普通弟子能知道的呀。”
“那我師父讓你來這邊坐堂等我是干什么的?”鵲舟疑惑。
難道不是為了當一個傳話筒的么?
師姐說:“當然是領任務的。你既然已經出關了,那按照宗門的規定,你就得每天都來領一次任務。”
鵲舟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師姐倒是笑了,樂呵呵地說:“你也別不高興了,你之前那基本法術卷軸的學分已經抵扣完了,以后的任務該多少學分就會發你多少學分的。”
這倒是個好消息,可是……
“學分到底都能兌換些什么東西?”鵲舟問。
師姐說:“這個你可以到萬寶堂那邊去看看,那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可以用學分兌換的,而且除了萬寶堂堂主提供的物品以外,那里還有個小集市,都是師兄師姐們自己擺的攤位,你也可以用學分去交換他們手頭的東西。”
鵲舟一聽就來了興趣,領完任務就去了萬寶堂那邊。
萬寶堂從外邊看起來跟賞金堂相差不大,但里邊的裝潢就相差甚遠了。
不像賞金堂是以木頭作為主要裝修材料,萬寶堂這邊乍一眼看過去金碧輝煌的,就好像所有的內飾都是由純金打造一般,但仔細看才知道只是普通建筑外邊貼了一層金箔而已。
不過饒是如此,這一整座萬寶堂打造下來也是價值不菲了。
與賞金堂的一眼能看到底不同,萬寶堂內里空間極大,除了一個大廳和一個集市外還劃分了好幾個隔間,每個隔間外邊都掛有字牌,寫著隔間內所藏珍寶的種類。
鵲舟第一眼看中的是掛著兵器牌子的隔間,他進去轉了一圈,里邊各式各樣的兵器都有,品階由高到低,都擺放的很整齊規律。
鵲舟本人比較習慣用刀劍一類的武器,而且還得是較短的那種,方便近身格斗。所以他最先看中的是一把長約二十公分的彎刀,刀身看上去樸實無華,但刀柄上鑲嵌有一顆玉白色的石頭,讓整把刀看起來低調而不失貴氣。
不過這樣一把刀的價格也是很驚人的,要足足三萬點學分才能換取。
要知道在登云宗里,每個人每天能領到的宗門每日任務只有一個,做完只給十個學分,想要湊夠三萬學分,在不接取懸賞榜上的其他任務的前提下,就得至少花費三千天的時間。
鵲舟每天能接到的任務雖然較其他人多一些,可按部就班的這么積累下來也得小半年的時間。
鵲舟可不想給文硯清理小半年的硯池峰。
哦,說到文硯……鵲舟忽然就想起來他今天去賞金堂是為了什么了。
文硯那家伙到底跑哪兒去了?不是說好的等他出關以后要帶他出去除魔衛道么?這種需要外出作業的危險任務,怎么著也得給他發多一點的學分作為報酬吧。
第183章 第18章
鵲舟不知道文硯在哪兒, 沒辦法他只能先回硯池峰上做今天的每日任務,等他做完,天色已近黃昏。
鵲舟見文硯還沒回來, 就先去賞金堂交了任務,領了兩百多點學分后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在宗門里幾處比較重要的建筑外逛了逛。
宗主會客殿、長老議事堂、宗主寢居、懲戒堂……
鵲舟在懲戒堂門外停了下來。
“此事還有勞清池你費心了。”宗主的聲音從懲戒堂敞開的大門里傳了出來,緊接著,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先后從門內跨出, 在看到門外的鵲舟時,二人都噤了聲。
“啊,師父, 你在這里啊。”鵲舟沖文硯揚起一個笑臉。
文硯并未因為他的突然出現感到詫異,他站在高出鵲舟幾級的臺階之上,垂眸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這位徒弟,問說:“你已結丹?”
“是。”鵲舟并不意外文硯知道這件事, 但他還是順嘴問了句:“師父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你師父修為高出你一大截,自然能一眼看穿你是幾斤幾兩。別說你師父,我也是能看得出來的。”文硯身邊的青袍男人道。
男人看起來上了些年紀, 約莫三四十的樣子, 下巴上留了一圈胡茬,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
鵲舟知道這位是登云宗的宗主,他之前在拜師禮上見過,只不過沒跟這人說過話。
“參見宗主。”鵲舟象征性的朝宗主行了個禮。
宗主笑著擺了擺手, “不必多禮,我并不喜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以后見面直接拿我當叔叔就行。”
文硯微微側目,像是在說就你這年紀也好意思讓別人喊你叔叔么?
“看什么看?我就算一百多歲了又怎么樣?至少我表面上看起來才三十多, 他叫我一聲叔叔也不吃虧。”宗主看懂了文硯的眼神,沒好氣地說到。
鵲舟倒是真不知道這位宗主已經一百多歲了,不過這年紀放在修真界來說實屬正常,所以鵲舟也沒有太過驚訝。
“你來這里做什么?”文硯問。
鵲舟過了半秒才反應過來文硯是在和自己說話,沒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下文硯話題跳躍的速度,答說:“我見結界自己打開了,師父又一直沒有回竹苑,心里擔心,便離開硯池峰下來四處走了走,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師父。現在看來,我的運氣好像還不錯。”
“你這徒兒倒是嘴甜。”宗主從旁打趣。
文硯只當沒有聽見宗主的話,向鵲舟解釋說:“后山結界是我所設,無論你在其中呆多長時間,只要境界上有所突破,你就能自行離開結界。”
“原來如此。”鵲舟點頭,“我還以為是師父出了什么事才故意將結界打開讓我隨時可以出來的。”
文硯嘴唇翕動了一下,像是想說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沒說。
“好了好了,你師徒二人兩年多未見過面了,要寒暄也不該站在這里,都快些回你們的硯池峰上去吧。”宗主說。
文硯嗯了一聲,鵲舟自然也沒有意見,在和宗主道過別后,他就像一條小尾巴般老老實實的跟在文硯后頭回了硯池峰。
一路上,鵲舟好幾次回憶起剛才文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再聯系到文硯是從懲戒堂出來的,鵲舟總覺得確實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鵲舟是個有疑惑從來不樂意憋著的人,剛回竹苑,他就沒忍住問了文硯說:“師父,你為什么要去懲戒堂?是有人犯什么錯了么?”
文硯只短暫猶豫了一下就決定把事情告訴鵲舟,他引鵲舟到竹苑的一處竹桌前坐下,說:“此事與你也有些關系,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切忌再將此事告訴別人。”
“弟子明白。”鵲舟說。
還是個小秘密呢。
文硯不知道鵲舟心里在調侃什么,用冷淡的語氣簡要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前些時日,我覺察到后山結界中有一縷魔氣入侵,但我發現時那魔物已經被你殺死。我見你處在結丹的關鍵時期,并未把你叫醒,而是查起了魔氣的來源,最后查到了一個叫孫大偉的弟子頭上。”
“難道是他往后山結界扔了只魔獸?”鵲舟問。
文硯答:“經查證,孫大偉在拜入登云宗前就已經被心魔纏了身,心魔賦予了他一定的修為,讓他成功通過了入宗試煉,順利拜入宗門。入宗之后,孫大偉沒多時便墮了魔,只是不知他用何種方式隱藏了身上的魔氣,一直以魔族臥底的身份在宗門潛伏了五年時間,直到這一次他故意將魔獸送入后山結界才露出了馬腳。”
鵲舟哦了一聲,又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我知道他已經墮了魔,所作所為都是受到了魔族思想的控制,但就算他是魔,為什么要對我一個小小修士出手?”
文硯沒有立刻作答,而是問起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你知道現如今修真界有多少元嬰及以上的修士么?”
這個鵲舟剛進宗門的時候聽一個師兄講過,答說:“元嬰修士不超過五十位,再之上的就更少了。”
文硯搖頭,“不是元嬰修士不超過五十位,而是世人知曉的元嬰修士不超過五十位,但實際元嬰修士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包括元嬰以上的修士的數目,更是一個迷。”
鵲舟琢磨了一下文硯跟他說這番話的用意,忽然就悟了,說:“師父的意思是,那些厲害的修士都在刻意的隱藏自己的修為?而隱藏修為的原因是為了避險?”
文硯頷首。
鵲舟唔了一聲,“可我那會兒才筑基后期,到底是怎么入了它們的法眼的?”
“你是我的徒弟,受到的關注自然是會多一些的。”文硯說。
鵲舟仔細觀察了一下文硯的神情,并沒有看出什么異樣來。
噫,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句話有點自夸的成分在?他是怎么用那么一張淡漠的臉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的?
“有時候天賦比實力更重要。”文硯又補充了一句。
這一點鵲舟倒是沒什么可質疑的。的確,他現在才十歲就已經結了金丹,也許金丹修士并不如何厲害,可架不住他這天賦驚人,如果不早早將他殺死在搖籃里,他以后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說起來,那孫大偉在登云宗潛伏了五年,五年前……姓孫……又是被心魔賦予的修為……鵲舟嘶了一聲,問文硯:“師父,那孫大偉入宗以前是哪里的人?”
文硯報了個地名,問他怎么了。
鵲舟說:“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我想起來了,五年前我在鎮子上無意中聽人提起過孫大偉,說他去登云宗拜師門了,但他此前根本沒有任何修為,他們還說孫大偉最后肯定會灰溜溜的回來呢。師父,心魔真的只會在一個人有強烈欲念的時候生出么?”
“你在懷疑心魔是一種有自我意識的可以自由選擇宿主的寄生類魔物?”文硯抬眸。
鵲舟舔了舔唇。他確實是這么想的,但他沒辦法告訴文硯原因。在文硯的視角來看,樣本只有一個,其實是沒法得出他想要證明的結論的。可在鵲舟的視角看來,鵲舟通過上一世雀周的記憶知道了雀翔其實也是墮魔了的,也就是說,在同一個地方接連出現了兩個墮魔者,雖然不排除這只是一個巧合,但這還是會讓人懷疑心魔是不是并非被動滋生,而是主動寄生的。
如果真是主動寄生,那說不準雀周出生的那個鎮子上還有其他的墮魔者。
“我是有些懷疑,但……”
“不必糾結于此。”文硯打斷了鵲舟的話,“無論心魔是主動選擇宿主還是被動在人體內滋生,在墮魔者自己露出馬腳之前,我們并沒有有效的方式去區分它們的身份。”
這話便是在告訴鵲舟,就算鎮子上還有其他的墮魔者,只要它們不主動惹事兒,就沒人能查得到誰是那個墮魔者,糾結于此并沒有任何意義。
“師父說的是。”鵲舟想通這一層,無奈的嘆了口氣,“那我們就要這么無知無覺的任由一大堆墮魔者潛伏在我們的身邊么?”
“難得你能這么早就考慮起這些事情。”文硯看向鵲舟的目光中難得有了幾分欣賞之意,不過他身為大人,還是有必要讓小孩少做一些事情的,于是他說:“調查宗內墮魔者的事情交給我與宗主便好,你修為尚淺,不可表現得太過拔尖。如果你被其他墮魔者盯上,我并不能確保你的安全。”
“弟子明白。只是……它們會不會已經知道我成功結丹的事情了?”鵲舟問。
文硯搖頭,“這個你不必擔心,在你離開后山結界的時候,結界中附帶的法陣已經將你的氣息壓制在了筑基中期的水準。”
“可宗主他不還是一眼就看出來我結丹了么?”鵲舟問。
文硯神色有一瞬的復雜,頭輕輕搖了搖,無奈道:“他應當并未看出你的真實修為,只是順著我的話在說而已。”
鵲舟:“……”
他怎么覺得這個天下第一宗不太靠譜呢?也難怪上一世人族會被魔族壓制到那種地步。
第184章 第19章
鵲舟和文硯師徒二人間沒什么感情基礎, 相對而坐時除了正事兒也沒什么旁的可聊。
鵲舟把整件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感覺沒啥想問的了,就最后問了一個問題說:“師父, 你當初說過我閉關出來后要帶我出去除魔衛道,現在我提前一段時間出來了,這魔咱還除么?”
文硯冷淡的掃了他一眼,說:“為什么不除?”
鵲舟撓了撓頭, 問出了真正想問的那個問題:“那……就是……有學分嗎?”
文硯沉默了片刻,像是有些無語,又像是在思考著鵲舟的問題。
數秒后, 文硯木著一張臉答:“有。”
“那……一次多少啊?”鵲舟眼巴巴地問。
文硯啊文硯,你現實里可是大富豪啊,玩游戲也別摳摳搜搜的,該大方的時候就得大方, 更何況學分這種東西就是個虛擬貨幣,多給一點不過分吧?
“三百。”
“多少??”
“一只魔物三百學分。”文硯看鵲舟,好看的眉毛輕輕向上挑了一下,“嫌少?”
鵲舟誠實地點了點頭。
開玩笑, 他在硯池峰上干一天活都能有兩百多呢, 除魔可比打掃衛生危險艱難多了,怎么學分才多那么一丁點兒?
“你以為學分是什么很好賺的東西么?”文硯冷哼一聲,“你覺得少只是因為賞金堂每天給你安排的任務過多,若我讓賞金堂每天只給你派發一個任務, 你便能體會到這三百學分的價值了。”
“好吧。三百就三百吧。”鵲舟認了命。
一只魔物三百,十只魔物三千, 一百只魔物就是三萬。只要他能除掉一百只魔,他就能換那把彎刀了。
這還真是……聞者傷心。
話說他都能除掉一百只魔了, 他還要刀干什么呢?當個漂亮的擺設么?
鵲舟在這邊腹誹了一大堆,等他回神,文硯已經回自己的竹屋里去了。
鵲舟撇了撇嘴也回到了自己的小竹屋,盤腿打坐鞏固起自己剛步入金丹期的修為。
自從辟谷以后,鵲舟修煉起來就沒有什么時間觀念,如果沒有人叫醒他,或者外界沒有什么特別的動靜,再加上他本人沒有什么迫切要做的事情的話,他就能一連修煉好幾天。
文硯此前一直有在關注結界內的事情,知道鵲舟這個毛病,因此第二天早上見鵲舟沒醒也沒感到不快。
無妨,他宗內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出去除魔衛道也不急于這一時,正好就讓鵲舟多修煉幾天,好好鞏固一下剛突破的修為。
至于硯池峰上的每日賞金任務……文硯原本就不是很在意這個,硯池峰沒那么臟,每天打掃本來就是一件多余的事情,他之所以那么安排完全是為了給鵲舟多賺一些學分的機會,如果鵲舟自己不在乎那點學分,那他也沒什么好在乎的。
文硯再次去了懲戒堂。
孫大偉被鎖鏈捆綁著手腕懸吊在一間暗室里,文硯隔著暗室的鐵欄桿靜靜地注視著他,冷聲道:“你還未想好么?”
“哈哈哈,清池長老,我說過的,我沒什么可想的。既然我的身份已經暴露,那你們直接殺了我便是,我雖是魔族,卻也斷不會做出那種出賣同胞的事情來。”孫大偉嗓音沙啞,一雙眼睛紅得刺目。
文硯被那魔族特有的血瞳死死盯著,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比起孫大偉這個墮魔者,他冰冷的面容和冷酷的口吻更像從地獄回來人間的修羅,“哦,好,那你就去死吧。”
數道凜冽的劍氣穿過鐵欄桿,眨眼間便將懸吊著的孫大偉分解成了滿地的尸塊。
“清池,你這手法還是太狠辣了些。”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宗主如此評價道。
文硯從暗室內收回視線,垂眸答說:“人形魔物致命點千奇百怪,若不如此,就要在它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了。”
“哎,你總有你的道理。我倒是覺得慢慢的殺死它也挺好,說不定它就害怕了愿意向我們供出它的同黨了呢。”宗主嘆了口氣,用遺憾的口吻說出了比文硯做的事還要狠辣好幾倍的話。
“它不會說的。與其在它身上浪費時間,不如多去看看宗內還有哪些弟子行為古怪。”文硯睨了宗主一眼,“一夜過去,你想好怎么肅清那些潛藏的墮魔者了么?”
“這個簡單,只要舉辦一場宗門大比就好。”宗主道,“只要比賽的獎勵足夠吸引那些墮魔者,它們就一定會在對戰中為了勝利露出馬腳來。”
“你打算用什么作為獎勵?”
“這個嘛……你看登仙臺如何?”
文硯蹙起了眉,“這太過了。”
“就是要過。”宗主笑了笑,“只有獎勵足夠誘人,它們才能足夠瘋狂不是么?”
“可若是獲勝者真是魔族,而它又并未露出馬腳呢?”
宗主不答反問:“你覺得你的那個徒兒有可能會是墮魔者么?”
“他不可能是。”文硯答得很是干脆利落。
“這不就結了。你回去告訴他讓他好好修煉,之后爭取拿下宗門大比的第一名。”宗主說得很是云淡風輕。
文硯嘆了口氣,“那你打算何時召開比武大會?”
“兩年后吧,再給你的小徒弟一點進步的空間。同時也打消一下那些墮魔者的疑慮,畢竟它們剛有一個同伴被殺死了呢。”宗主說。
二人之后又就宗門大比的細節深聊了一下,等聊得差不多,文硯就先告辭離開了懲戒堂。
宗門大比兩年后就要舉辦,文硯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這個時間對鵲舟來說太短了些。
兩年。這個時間對于煉氣期的修士來說,或許可以從煉氣一階提升到煉氣五六階,但對于一個剛剛突破到金丹期的修士來說,兩年之后他的修為可能還是停留在金丹初期。
既然兩年的時間不能讓鵲舟在修為上有所提升,那就只好讓鵲舟在其他方面有所進步了。比如實戰。
這倒是與文硯最初的安排不謀而合了。他本就是想要帶鵲舟出去正面與魔族進行對抗的,如今只不過是把這個日程又給往前提了提。
今日的賞金堂迎來了一位重量級嘉賓。
文硯負手站在賞金榜前,目光從一個個小木片上劃過,每當看到合適的任務,他就會把木片從榜上摘下來存進儲物戒里。
來往于賞金堂的弟子們又好奇又害怕,他們既想知道清池長老這是在玩哪一出,又不敢停下來冒著被清池長老冷眼掃視的風險圍觀看熱鬧。
啊啊啊,清池長老連摘那么多牌子到底是要干什么啊啊啊!而且他們沒看錯的話,好多牌子都是在榜上掛了很久都沒人愿意接的吧!
難道說清池長老是嫌他們這些弟子太廢物了,看不下去,打算親自出馬去替他們完成任務了嗎?
啊啊啊,他們不會集體挨罰吧?!
“啊?真的嗎?清池長老的徒弟真是那種人?看著也不像啊。”
“千真萬確啊,大家都在傳,肯定是真……”
“你怎么不說話了?喂,你在看哪兒啊,我也……”
一路聊著天進入賞金堂的兩位弟子在看見賞金榜前站著的那個人時都跟鋸嘴葫蘆似的噤了聲,背后冷汗直冒。
啊啊啊,他們剛才說的話不會都被清池長老聽見了吧!
有時候就是越擔心什么越來什么,就在兩位弟子瑟瑟發抖之際,文硯緩緩轉過了身,視線分毫不差的落在了他倆身上。
兩人心道完蛋。
這肯定是聽見了啊!不然他們憑什么入得了清池長老的法眼啊啊啊!
“你們方才在聊些什么?”
清池長老獨有的清冷聲線如一道驚雷劈進了兩位弟子的耳朵里。
其實不止是這兩位弟子,賞金堂內的其他弟子也都是一縮脖子,心虛得像一只只小鵪鶉。
“不說么?”文硯問。
說也奇怪,明明文硯的語氣和之前沒什么變化,眉頭也沒有蹙起,但那兩位弟子就是腿一軟差點兒給文硯跪下了。
“那個……”其中一位弟子咽了口唾沫,說話時聲音都在顫,“是、是有傳言說……說清池長老您、您的徒弟他、他他……”
“還是我來說吧。”另一位弟子忽然揚起了腦袋,一副豁出去的樣子,“這沒什么好藏著掖著的,這件事情本來大家就該告訴給清池長老您知道,如果他們都不敢說,那我來說吧。”
文硯沒說話,就靜靜地注視著這位膽大的弟子。
弟子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看勇士的目光中開了口:“是這樣的,齊堂主門下有個弟子叫雀翔,他是鵲舟的哥哥,他說鵲舟來登云宗拜您為師時出示的那枚玉佩本來是他的,是鵲舟心思不純將他的玉佩盜走,害得他差點失去了拜入登云宗的資格。”
“這些話是雀翔說的?”文硯問。
“這個弟子并不知情。但想來應該是吧。”弟子老實答道。
文硯嗯了一聲,“去做自己的事吧。”
那弟子見文硯并未降罪于他,膽子不免更大了幾分,還杵在原地不走,問說:“清池長老,如果雀翔所言為真,您會怎么處置小師弟?”
“若他所言為實,我自會秉公處理。”文硯淡漠的一擺衣袖,走了。
眾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松了口氣。
“啊,清池長老走的時候是不是有點生氣了?看來雀翔說的那件事是真的了。”有人小聲嘀咕。
“那這小師弟怕是要倒大霉了。”
第185章 第20章
要倒大霉的小師弟這會兒正在自己的小竹屋里專心修煉, 并且一修煉就是三天三夜。
鵲舟是自己醒過來的,剛醒就看到自己房間里杵了個人,把他嚇了一跳。
“師父, 你怎么在這里?”鵲舟定了定神,從床上跳了下來,朝文硯行了個禮。
“這三天的修煉成果如何?”文硯問。
鵲舟說:“挺好的,雖然在修為上沒明顯的精進, 不過體內靈力很充盈,隨時可以跟著師父去外邊兒降妖除魔。”
“那你收拾收拾,收拾好了便隨我下山吧。”文硯說著轉身要出去。
鵲舟哎了一聲, 亦步亦趨的跟在文硯后頭,說:“師父,我沒什么好收拾的,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文硯點頭, “那邊走吧。”
下山途中,師徒二人經過了登云宗人煙最多的地方,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們,并在他們離開后竊竊私語起來。
“清池長老要帶著鵲舟去哪兒?那是下山的方向吧。”
“難道清池長老已經知道鵲舟偷玉佩的事情了?這是要把他逐出師門?”
“可按照清池長老的性子, 真要把徒弟逐出師門的話, 他會跟著一起去么?不應該是直接叫人滾嗎?”
“可是清池長老以前從來沒有收過徒弟,沒有先例可以用來參照,誰也說不好他會不會親自把人送出去。”
“哎,送不送的, 一會兒去問問今天守山門的弟子不就好了嗎?清池長老再怎么送也不可能一直把人送到山腳下吧,頂破了天也就是送到山門口。”
一眾弟子一拍即合, 都打算去山門口問問守門弟子。
然后守門弟子卻回答說:“清池長老帶著小師弟一起下山去了。”
一眾弟子:“啊???”
先不說弟子們如何疑惑,下山路上, 文硯忽的提起那日在賞金堂內聽見的言論,問鵲舟是何看法。
鵲舟啊了一聲,撓了撓臉頰說:“就……隨便吧,師父知道我不是用什么玉佩拜入的山門就是了。還是說師父也懷疑我偷過一塊并不存在的玉佩?”
文硯不語。
鵲舟撇了撇嘴,“師父就算不信任我,難道還能不信任那位老神仙么?我和雀翔誰更有天賦,您最清楚不過。老神仙他既然是神仙,難道會瞎了眼的把玉佩給一個天賦差的人么?”
“你倒是不謙虛。”文硯說。
鵲舟一聽文硯這話就知道文硯沒有懷疑過他,心情不由好轉了許多,笑說:“這有什么好謙虛的,這根本就是明擺著的事實。至于那枚玉佩,老神仙當時是想給我的,但我沒要,而是找他要了本修煉心法,師父你需要看一眼么?”
“不必。”文硯說,“我只是想問你對雀翔造謠一事如何看待。”
鵲舟哦了一聲,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會錯了文硯的意。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文硯自己不把話說清楚呢?一上來就問他對這件事怎么看,他能怎么看?當然是要先洗清自己的嫌疑了。
至于怎么看雀翔造謠一事……
鵲舟覺得這是一個拆穿雀翔身份的好機會,就說:“雀翔八歲時都未展現出過哪怕一絲一毫的修煉天賦,但他如今的修為卻比同齡人高出不少,我猜這其中或有隱情。”
“你想說他是墮魔者?”文硯問。
“嗯,如果他是墮魔者的話,他顛倒事情黑白大肆宣揚的目的就是和孫大偉一樣的,他們都想要害我這個小天才。”鵲舟道。
文硯被鵲舟那句小天才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
“師父覺得呢?”鵲舟把問題拋回給文硯。
文硯想了想,答:“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之前,我們不能妄言他的身份。你若對他有所懷疑,那邊在兩年后的宗門大比上逼他露出破綻來。”
“宗門大比?”鵲舟茫然。
文硯把宗主要靠宗門大比來尋找墮魔者的事情簡單講給了鵲舟聽。
鵲舟聽罷好奇問:“登仙臺是什么地方?為什么對魔族的誘惑力那么大?”
“登仙臺是登云宗數位已經飛升的前輩當初飛升的地方,人飛升成仙不可攜帶外物,前輩們飛升后,身上所攜帶的東西全都散落在了登仙臺上,其中珍寶無數,就算是魔物獲得了那些東西也能修為大增。”文硯說。
這就怪了。鵲舟疑惑:“既然登仙臺上有那么多好東西,為什么要封閉起來不讓登云宗弟子們進去?或者宗主自己為什么不進去將那些珍寶據為己有?”
“歷代宗主自然可以隨意進出登仙臺,但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便是每一個進入登仙臺的人都只能拿取登仙臺中的三樣物品,不可貪心,更不能將那些珍寶濫用。”
“那大家還挺能忍的。”鵲舟說。
文硯責備道:“不可無禮。”
“好好好,知道了。”鵲舟嘆氣,轉念一想,說:“那我要是真贏了,是不是也能在登仙臺里挑三樣東西帶走?還是說那獎勵只是個噱頭,如果真是我贏了,就當獎勵不存在?”
“自然不是噱頭,若你真能脫穎而出,宗主定然會準許你進入登仙臺。”
“蕪湖。”鵲舟覺得自己下山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那我就先謝過宗主了。”
文硯微微側目,冷淡道:“等你獲勝了再說罷。”
“我會努力的。”鵲舟說,“對了師父,你還沒說我們現在是要去哪里呢,要除的魔是長什么樣子的?”
“地點在李家村,是什么魔要到了才知道。”文硯說。
鵲舟一聽就知道自己是問了個廢話。
問什么地點啊,問了有用嗎?問了他也不知道在哪兒。
李家村距離登云山不算遠,以正常速度趕路的話只需兩天就可到達。
但師徒二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趕起路來也不會那么規規矩矩。
文硯在登云山山腳下取出了一把長劍贈予鵲舟,隨后三言兩語給鵲舟講解了御劍飛行的方法和訣竅。
鵲舟沒想到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里聽文硯教學是在這種情況下,登時就覺得他這師父挺荒謬的。
哪兒有要考試了才把知識點教給學生的老師啊?這也太不靠譜了些。
但更荒謬的是鵲舟只學了一次就學會了御劍飛行。在踩著那把普通的小鐵劍飛上天的時候,鵲舟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說文硯教得好,還是該說他自己天賦確實高了。
不過學得快不代表就能飛得好。
鵲舟飛了一會兒后才知道御劍飛行對靈力的消耗有多大,以他金丹初期的修為,這么飛一次,頂破天了也就能飛半個時辰,再久他就得掉下來了。
好在李家村本就不算遠,他飛半個時辰也差不多飛到了地方,只需再走一段路就行。
文硯在快到李家村的時候叫住了鵲舟,扔給了鵲舟一套看起來又臟又破的衣服說:“把這個換上。”
“為什么?”鵲舟身上這會兒穿著的還是硯池峰的弟子袍,顏色白中帶點淺淡的水墨花紋,看起來仙氣飄飄的。
“李家村的人并沒有想要找修士來村里除魔,你我穿成這樣進去,得不到任何線索。”文硯說。
鵲舟聽完解釋便不再多說什么,自己找了個荒草從把衣服換了下來,還頗為上道的往自己白皙的臉上抹了層灰。只可惜他那張臉底子太好,就算沒有完全長開,就算抹了滿臉的灰,也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是個暫時落難的小公子,而不是什么叫花子。
文硯這會兒也換了身臟衣服,但他臉上還是不染塵埃的樣子,更是讓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落魄的人。
鵲舟心說報復的機會來了,連忙彎腰從地上抹了一手的灰,高舉起烏黑的掌心沖文硯說:“師父你這樣不行,我幫你把臉給擦擦。”
文硯后退了半步,對鵲舟的臟手頗為嫌棄。
“不必。”文硯說著,稍微使了一些法術,讓自己看上去變了個人。
“哇。”鵲舟饒有興致地盯著文硯那張忽然就變丑了的臉看了會兒,說:“這招我也能學嗎?這是易容術?”
“你學不了。”文硯說。
鵲舟指指自己的臉,“那我就這樣嗎?會不會不太像落魄的人?我長得應該還可以。”
文硯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一下,說:“你暫時先這樣吧。”
說罷,文硯抬腳便往李家村的方向邁出一步。
鵲舟哦了一聲,有些失望的跟在文硯身邊進了李家村。
李家村是一個地理位置很偏僻的小村子,四周都是山,只有一條很狹窄的小路與外界連通,但外界也很少有人會想要進到李家村來。
文硯在正式進入李家村時臨時給自己和鵲舟編排了一個身份,說鵲舟是家道中落被仇家追殺的富家小公子,而他是小公子家中的仆人。
仆人一路陪著小公子逃難到了山里,沒想到走著走著遇到了這么個村子,剛巧他們也逃累了,就想在村子里借個地方暫住幾晚避避風頭。
鵲舟覺得文硯挺能扯的,但這確實很符合他倆現在看起來的狀態,于是他就陪文硯演了這一場戲,最后當真得到了李家村人的許可,順利留在了李家村里。
第186章 第21章
鵲舟和文硯在李家村村長的安排下住進了一個叫李大壯的男人的家里。
李大壯年幼喪父, 前些年死了有老婆和老母,去年唯一的兒子也意外亡故,目前家中就他一人, 空房間很多,于是就給師徒二人一人安排了一間房。
“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我和少爺住一個屋就好了,你快些去忙你的事情吧,別因為我們耽擱了。”文硯說。
饒是之前文硯在和村長交涉的時候鵲舟就已經領教過一番文硯的演技了, 但這會兒聽見文硯用那種卑微的老好人的語氣和李大壯說話時,鵲舟還是有些感慨。
大少爺真能演啊。現實里能演酒鬼,游戲里能演老仆, 還都演得惟妙惟肖。看來大少爺這演技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大壯離開后,狹窄破舊的小房間中就剩下師徒二人。
鵲舟走過去把房門關上了,壓低聲音對文硯說:“師父,你好厲害啊, 我都不知道師父這么會演呢,我要向師父學習才是,我之前的表現肯定不像個小公子。”
鵲舟這話看似崇拜,實則揶揄。也不知文硯有沒有聽出他話里真實的意味, 總之文硯睨了他一眼, 又恢復了高冷的模樣,說:“你若不會說話,不說便是。”
好嘛。鵲舟樂了。他師父這是一語雙關著回懟他呢。
“那我就聽師父的話,不在外人面前多嘴了。言多必失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我就……唔,我就學師父的樣子, 成天冷著一張臉,看誰都像是在看廢物一般, 誰也瞧不上。”鵲舟說。
文硯沉默了片刻,說:“知道便好。”
鵲舟:“……”
這人怎么還當真了呢?那他剛才說的那些,豈不是自己把自己罵成廢物了?
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廢物標簽,鵲舟轉移了話題,問文硯:“對了師父,你還沒跟我講過這個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剛才過來這里的時候,我觀路上村民的神情舉止,他們好像并不擔心自己村子里有魔物這件事。”
“那你可有觀察到其他的異樣?”文硯問。
鵲舟心里嘆了口氣。他師父好像不愛直接把答案攤開到他面前,凡是都要先讓他自己猜一遍。
鵲舟認命地回憶了一下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還真發現了一個疑似不對勁的地方。
他說:“我有看到兩個在路邊玩耍的小孩,他們脖子上好像戴著長命鎖,不知道是不是純金的,這算是一個疑點么?我看這個村子好像挺窮的,但如果父母對孩子很重視的話,會花大價錢給孩子弄一個金鎖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覺得他們的錢是從何處而來?”
“自然是種地賣菜了……等等。”鵲舟恍然大悟,“我說呢,剛才進了村子我就覺得哪里怪怪的,現在想來,村中的農田面積雖大,但每家每戶真正耕種了的田地里大概只夠種出他們自己日常食用的糧食,這點量根本沒法拿出去售賣。至于外出打工,我看村里活動的大部分都是正值壯年的男女,如果要外出打工賺錢,村里更多的應該是老人和小孩才對。”
文硯點了點頭,示意鵲舟繼續往下說。
鵲舟說:“既不是靠賣菜賺錢,又不是靠打工掙錢,他們為孩子購買金鎖的錢是從何而來就值得深究了。不過說到底這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因為我們并不知道他們祖上的情況,萬一那兩個孩子家里本就富裕呢?又或者那金鎖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至于整個村子都缺乏收入來源這一點,仔細想想,他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有錢沒錢對他們來說都一樣,并不妨礙他們的生活。”
“如果推導陷入僵局,不如再出去走走看看。”文硯說。
鵲舟點頭,正巧他也是想要出去再仔細看看的。
“不過我們現在是在逃難的一對主仆,就這樣大搖大擺無所事事的出去溜達會不會太違和了些?”鵲舟問。
“那讓他們看不見就好了。”文硯說得很是輕描淡寫。
鵲舟懂了,沖文硯豎起大拇指,“還是師父厲害,要是我什么時候也能跟師父一樣什么都會一點就好了。”
文硯沒搭腔,手指掐了個訣,下一秒房間里的二人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看不見蹤影了。
可鵲舟知道自己和文硯還在房間里,他們只是隱去了身形,并不是真的消失不見。如果有人這時候進入房間朝他們身上撞來的話,那人就會覺得自己是撞在了一堵空氣墻上。
為了不讓村民覺得空氣會說話,鵲舟離開李大壯的屋子后全程閉緊了嘴巴。
李家村雖然是被群山環繞在其中的一個村子,但整體占地面積不算小,村中村民也挺多,從村內房屋的數量來看,鵲舟保守估計村里至少有三百號人。
而從路上遇見的人的年齡來看,不難發現李家村村民多為青壯年,小孩其次,老人最少。
這個人口結構構成在鵲舟看來是有些不合理的,因為像這種又偏僻又封閉的村莊,老人的數量普遍會多于年輕人的數量,而李家村卻恰恰相反。
“阿木你等等我呀!你跑得太快了!”
“嘿嘿,你來抓我呀!抓不著!略略略!”
鵲舟正思索間,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接連從他身側跑過。
這倆小孩兒鵲舟之前倒是沒看見過,這會兒不免多看了幾眼,看到落在后頭的小女孩兒后脖頸上有一條繩子。
難道又是長命鎖?
鵲舟決定再去多找幾個小孩兒觀察觀察,這一觀察下來可不得了,只見整個李家村的孩子脖子上都掛著一把純金打造的長命鎖。
一兩戶人家祖上有錢能戴得起長命鎖就算了,總不能整個村子以前都大富大貴吧?還是說村里有自己的金礦礦脈,這些鎖全是他們自己挖出金子來打造的?
不對,文硯帶他來這里是為了除魔的,他不應該試圖用常理去解釋這些怪異違和之處,而應該往魔物的方向想才對。
李家村的人并沒有想要找修士來村里除魔。這是文硯的原話。
為什么明知有魔卻不愿意找人來驅魔?那當然是因為那個魔會給他們帶來好處。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好處要么是可以保李家村的人長命百歲,要么就是和金子、財富有關。
鵲舟很快排除了第一個猜想。因為李家村里老人很少,如果長命鎖真能讓人長命,村里就不會絕大部分人口都是年輕人和小孩了。
哪怕是戴上長命鎖能讓人永葆青春也不可能,因為戴鎖的只有小孩,那些青壯年可沒有戴。
可如果魔物給他們帶來的是財富……李家村乍一眼看上去又怎么會像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小村子呢?難道他所看到的窮困只是李家村人刻意營造出來的表象?
“師父,我可以去他們家里看看嗎?我保證不亂翻東西。”鵲舟趁四周沒人的時候問文硯。
文硯默許了。
鵲舟于是就近找了個沒人在家的屋子進去了。村民的屋子都是自建房,內里空間不小,但裝潢很簡單,看起來都挺樸實的,部分物品甚至可以用陳舊來形容,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家人的家庭條件不怎么樣。
鵲舟把屋子里里外外逛了個遍,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找到。
但他不死心,把自己先前承諾的不亂翻東西的事兒拋到了腦后,小手不是太干凈的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通。
這一翻不要緊,值錢的東西沒翻出來,倒讓他翻出了不少香蠟錢紙。
這么虔誠?
鵲舟把東西放回原位,出去又找了一座屋子翻了翻。就像他預感的那樣,他在這間屋子里也翻出了不少香蠟錢紙。
什么毛病?難道李家村的人都這么在意逝者在地下過得好不好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鵲舟把所有的疑點都湊在一起想了想,最后推導出了一個既靠譜又不太靠譜的結論。
“難道李家村的人是靠命來換錢的么?”鵲舟從屋子出來后找到了在屋外等著他的文硯,悄聲詢問道。
文硯頷首。
鵲舟啊了一聲,“還真是啊……有夠黑心的。”
李家村不與外界通商,村內老人少,年輕人多,小孩次之。小孩脖子上都掛著黃金做的長命鎖,每家每戶屋子里都存放有大量香蠟錢紙。
這么些線索湊到一起,鵲舟能想到的就是李家村人和魔物之間達成了一種用人命來換取財富的交易,這種交易主要是年輕人在做,他們可能會先用家中老人的命去換取財富,然后再用孩子的命去換,而為了能多換取一些東西,他們就給孩子戴上了長命鎖,希望孩子的命能長一些,或許這樣就能換到更好更多的東西。
但這到底是一件很缺德的事兒,那些人一方面貪財,另一方面又害怕被逝者怪罪,所以就自欺欺人的不定期給死去的人燒去大量的紙錢,但愿死去的人能在地底下過得滋潤一些,這樣就能減少一點對他們的怨恨。
鵲舟剛剛得出這么個猜測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應該是猜錯了,畢竟這有點扯淡。可沒想到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把推論告訴給文硯的時候文硯卻點了頭。
該說不說呢,現實有時候確實會比人的想象更加離譜。
“那我現在就好奇兩件事兒,第一,他們把那么多的錢給藏到了哪里?第二,那個魔物藏在何處,它又是怎么搞來那么多財物的?”鵲舟眼巴巴的仰頭看著文硯。
文硯盯了他一眼,說:“自己找。”
鵲舟:“……”
他是來除魔的,又不是來解謎的,能不能不要這么折磨人?
第187章 第22章
文硯讓鵲舟自己去找李家村的財物, 鵲舟認了命,就真打算去找了。
當然,找也不是毫無目的的亂找, 更不是一寸一寸的掀開地皮來看。
鵲舟短暫思考了一會兒就把目光鎖定在了李家村的田地里。
李家村每家每戶擁有的田地面積其實不小,只是他們沒有把田給種完,不約而同的都只用了很小的一塊地來種植可以滿足自己日常所需的糧食。
剩下的地如果不利用起來那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鵲舟有心想去田里一探究竟,但現在天還亮著, 保不齊在他挖土的時候就會有路過的村民看見。為了不引起村民的懷疑,鵲舟還是決定等到晚上再行動。
等待天黑的時間里,鵲舟和文硯回了李大壯的屋子, 說來也是巧,二人回屋的時候,李大壯剛好正在敲他們二人的房門。
鵲舟一驚,用胳膊肘懟了懟他師父的腰窩, 無聲詢問他師父這可怎么辦。
文硯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挪開,轉身往屋外走去。
鵲舟緊隨其后,然后就看到他師父平時那么高冷端莊一人,這會兒竟是直接翻窗翻進了他們的那間屋子里。
還真是不講究。
果然文硯此人從骨子里就沒什么少爺風范, 哪怕在游戲里的人設是一朵高嶺之花, 也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高貴優雅。
什么大少爺?不過就是個俗人。
剛巧他還挺喜歡俗人的。
鵲舟跟在文硯后頭翻窗進了屋。
李大壯還在敲著門,而且看樣子他們再不開門的話他就要破門而入了。
文硯解除了二人身上的隱身狀態,前去拉開了門,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問李大壯有什么事。
李大壯見門終于開了,狐疑的探頭朝房間內張望了一下, 目光在坐在床上頭發凌亂衣衫不整的鵲舟身上停留了一瞬,說:“沒什么, 就是來問問你們晚上吃什么的事兒,你們都沒什么忌口吧?”
“呃……我家小公子他口味比較清淡,方便的話還請少放些油鹽。”文硯說。
“行。你們……之前在干什么?怎么那么半天都不開門?”李大壯還是有些在意這一點,“我敲了好一會兒門呢,叫你們也沒人應。”
文硯說:“不好意思啊,我們前些時候一直都在逃難,一路上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安穩地方,就不小心睡得熟了一些。”
“這樣啊。看來是我打擾你們的清夢了,你們繼續睡!晚些時候我再叫你們出來吃飯。”李大壯說著還貼心的把門給他們關上了。
文硯轉過身的時候已經重新變回了原先那個高冷的他。鵲舟在確定屋外李大壯的腳步聲已經走遠后才問文硯:“師父,我們現在在房間里呆著干什么?”
“睡覺。”文硯說。
“真的睡嗎?我可以修煉嗎?”
“最好不要修煉。”文硯道:“部分魔物對天地間靈氣流動異常敏感,若你在此修煉,很可能會讓那魔物有所察覺,進而心生警惕。”
“哦,那我還是睡覺吧。不過我不太睡得著,能和師父聊聊天么?”鵲舟問。
文硯在床邊坐下,坐姿端正,背挺得筆直,“聊什么?”
相比起文硯,鵲舟的姿態就沒那么端莊了,他側躺在床上,支起一條腿來,一手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支在床上撐著他自己的腦袋,說:“師父跟我講講你是怎么知道李家村的事情的唄,你不是說這里的人都不打算讓修士來幫忙除魔么?那這里有魔物的事情又是怎么傳到師父的耳朵里的?”
“并非傳到我的耳里。這任務本是掛在賞金榜上的,我只是碰巧看見,又覺得它適合作為一次歷練才替你接下的。”
“那我還得謝謝師父了,師父人還怪好的呢。”鵲舟道。
文硯像是完全沒有聽出鵲舟話里的陰陽怪氣,說:“不必道謝。就算不為你考慮,這任務我也早晚是要接下的。”
“為什么?”鵲舟不解,“賞金堂的任務不都是給宗門里的弟子們做的么?難道師父這樣的長老也要靠做任務來獲取學分兌換所需物品么?”
文硯微微搖頭,問他:“你可知賞金榜上的任務都是從何而來?”
這個問題鵲舟之前還真沒想過。不是想不到,而是他的注意力就沒往這上邊放過。
“難道就像我初見師父那會兒一樣,是有人來向宗門求助,宗門于是就把求助的內容做為賞金任務派發給了門內弟子?”
“大差不差吧。”
“要是遇到十萬火急的任務怎么辦?也是像我初見師父那一次,鎮子上每晚都在死人,如果這個任務掛在賞金榜上很久都沒有人愿意接的話,那鎮子里的人豈不是要死光了。”
“很急的任務自然會有人先行處理。”文硯說,“但一些不那么急迫或者沒法立刻完成的任務就會被掛上賞金榜供弟子們歷練。比如李家村的任務,來向宗門求助的人并非李家村人,而是兩個誤入李家村的旅人。”
“他們發現了李家村的端倪?”
“事實上誤入李家村的是一行三人,其中一人被心懷歹念的村民帶去用性命換了錢財,另外二人發現不對逃了出來,就近找上登云宗求助。因為出了人命,當時登云宗也曾派人前往過李家村查看情況,但那魔物很是敏銳,見有修士到來,立馬就逃了出去。”
“追蹤不到么?”
“嗯。正如我們無法探查到登云宗內部的墮魔者一般,如果魔物有心要隱藏自己,修士是很難尋找到它們的。所以當時前來李家村的修士們只能勸說李家村的村民不要再與魔物進行這樣喪盡天良的交換,但人性中的貪哪里是那么好除去的。”
“就不能直接把李家村的人全殺了么?”鵲舟問,“反正他們也都不是什么好人,身上還都背著人命,殺了他們也不算冤枉。”
文硯說:“凡事需講求證據,雖然你我心知肚明他們做的齷齪事,可明面上并沒有證據可以直接表明他們殺死了家中的老人、小孩,甚至妻子或丈夫。”
“那就這么干耗著?”鵲舟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這也太……嗯,心大了點兒。這任務后來掛上賞金榜后就一直沒人接么?”
“并非一直沒有人敢接,而是接了的人也沒法完成任務,最后只能重新把牌子掛回賞金榜。”文硯道,“我此前并不如何關心賞金榜的事情,這些事情也是在我取下這塊木牌時才知曉的,我既得知此事,便不愿看它再拖延下去。因此……”
鵲舟眨了眨眼,等待著他師父的后文。
怎么了怎么了?文大惡人終于要幫他完成任務了?
“因此,李家村的任務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若敗,你也不必再呆在我的門下。”文硯說。
鵲舟:“……”
不是,這還有完沒完了?
“師父啊,打個商量,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拿逐出師門這一套來威脅我啊?說到底我拜師這么久了師父還沒教過我什么東西呢,我失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鵲舟膽大包天地說。
文硯說:“我助你從筑基到金丹,還不算教么?”
鵲舟想說那都多虧了他自己爭氣,不過看在文硯確確實實給他提供了一個良好的修煉環境的份兒上,這話他最后還是沒說出口,只道:“好吧,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的,爭取不讓師父連唯一的徒弟都保不住。”
文硯欣然點頭。
黃昏時分,李大壯果然來敲門叫二人出去吃飯。
鵲舟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雖然如今的他并不會感覺到餓,雖然李大壯準備的那些飯菜看起來并不美味,但他還是有些饞。
大概是聽取了文硯的意見,李大壯炒菜用的油鹽都很少,所以味道寡淡得不行,讓滿懷期待的鵲舟剛吃一口就想往外吐。
“小公子可是吃不慣這鄉間飯食?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小公子你多忍耐一下,填飽肚子最為重要。”文硯見鵲舟面色難看,從旁勸說道。
鵲舟一臉不情愿的把那口菜咽了下去,嘆了口氣,說:“文叔你說得對,事到如今,我不該再有什么公子病,這些菜我能吃得下去的。”
李大壯哎喲了一聲,大大咧咧地說:“小少爺有覺悟啊!人生在世就是這樣的嘛,太多太多不如意啦,你看我,我死了爹娘又死了老婆兒子,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不也照樣該過過該活活嘛,沒什么了不起的。這些菜又沒有毒,就算難吃了點兒,你也放心大膽的吃,總比餓肚子強嘛你說是不是?”
“李叔你說得對。”鵲舟說著,夾起一筷子炒青菜,做了半分鐘的心理準備,終于一狠心一張嘴,嚼吧嚼吧把菜咽進了肚子里。
李大壯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不斷地說:“對了嘛,對了嘛,這樣就對了嘛,吃飽了肚子才好繼續去躲那些要抓你們的人嘛!”
鵲舟嗯了一聲,和文硯一塊兒把滿桌的菜都給炫完了。
吃飽喝足后,鵲舟打了個呵欠說自己還是好困,借口跟文硯一起又回到了房間里。
關上門,文硯蹙著眉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枚藥丸遞到了鵲舟嘴邊。
鵲舟也沒遲疑,張嘴從他師父手上把藥丸含了進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文硯感覺鵲舟的舌尖在他指節上舔了一下,觸感溫溫熱熱的,讓他有片刻的失神。
“師父啊,我覺得我們今晚下不了田了,李大壯給我們下藥擺明了就是今晚就要把咱們獻祭給魔物換取金錢。”肇事者本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干了什么,說起話來很是理智和淡定。
文硯回過神,在鵲舟看不見的地方蜷了蜷指尖,說:“那就借此機會直接把魔物處理掉吧。”
第188章 第23章
李大壯在飯菜里下了迷藥, 鵲舟和文硯就躺在床上假裝暈倒。
兩人才躺下沒一會兒,李大壯果然就來敲了門。
李大壯敲門的動靜不小,但房間里始終沒有回應。李大壯放了心, 掏出鑰匙開了門鎖,進門后見主仆二人果真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他臉上就露出了一個計謀得逞的笑來。
“嘿嘿,你二位也別怪我。誰讓你們倒霉要逃到我們村里來呢?而且要不是我們肯收留你們, 你們這會兒說不定也被仇人找到了,橫豎都是一個死,死在我們這里我還會每年給你們燒點紙錢, 你們不虧。”李大壯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床邊,彎腰在床底下摸索了一陣,最后掏出一個燒紙用的盆來,端端正正擺放在了床尾。
盆里本身就存放著一些紙錢, 李大壯把紙錢掏了出來放在一旁,伸手從身上摸出一張火折子,弄燃了就往盆里一扔,然后借著火勢燒起紙錢來。
沒一會兒, 紙錢燃燒散發出的氣味就充斥滿了整個屋子。
鵲舟眼皮下的眼珠子微微轉動了一下, 鼻子也不自覺的皺了皺。
不是,和魔物做交易就做交易,怎么還要在家里燒紙?難不成那魔物還要循著紙錢的味道親自過來這里?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倒也不錯,省得他們換地方。
鵲舟的猜測沒有錯, 一陣風忽然從敞開著的窗戶外吹了進來,把窗框都吹得向兩側的墻壁撞了過去。
一個漆黑色的陰影狀的東西出現在了床頭, 低垂著頭很是垂涎的看著床上的人。
它感受到了一股很蓬勃的生命力,如果它能將這兩人的生命力吸收掉, 它的修為將大有精進。
“你做的……很好,這些……是你的了。”魔物的嗓音很粗,聲音里仿佛疊著好幾道回聲。
李大壯面色狂喜的看著燒紙的銅盆邊憑空出現的一堆金銀珠寶,眼睛先是一亮,隨后又閃爍了一下。
“就這么些嗎?”李大壯看向魔物,語氣稍微有些不滿,“這小孩是從富貴人家里出來的,命里帶福,應該能換更多東西才對吧。”
“能被你……獻祭給我的,命里又……帶著幾分福氣呢。”魔物斷斷續續的說著。
李大壯見討不到更多的東西,遺憾的癟了癟嘴,但在收起那些金銀珠寶時,他的眼睛還是亮了起來。
“嘿嘿……少點就少點吧,有了這些,以前我輸掉的那些全都會被重新贏回來的。”李大壯自言自語道。
“現在……該是我的享用時間了……”魔物桀桀的笑了起來,漆黑的身體拉長拉大,像一張被子,又像一片海浪,傾斜著就要朝床上的二人籠罩下去。
就在此時,數道白光乍亮,在空氣中劃出幾道白弧,速度極快的劈進了黑影膨大的身體里。
像是光撕裂黑暗,那數道白光眨眼間已從黑影背后破體而出。而黑影身上被白光穿透的地方這會兒也開始泛起了白光。
那白光就像有生命一般,覆蓋在黑影的傷口部分蠕動著、吞噬著,不斷擴大著黑影身上傷口的面積,蠶食著黑影的軀體。
黑影吃痛扭曲蠕動了起來,同時它心中也很是憤怒,怒吼道:“你們竟敢耍我?!”
幾道黑芒朝床上刺了過去,鵲舟和文硯幾乎是同時向兩側翻滾躲開。
黑芒擊打在了床上,巨大的破壞力讓床板直接破出了幾個大洞。
鵲舟嘖嘖兩聲,先一個手刀劈在看傻了的李大壯后頸上,把人劈暈放倒在地后他才重新看向半空中的黑影,說:“耍你怎么了?我不但耍你,我還要殺你呢。”
黑影這會兒已經縮回了一開始的正常人形大小,但它身上那幾處白光還在不斷地腐蝕著它的身體。
黑影見狀不妙,不停地用黑色的手臂拍打著白光的部分,可白光不但沒有被他拍滅,還不小心沾到了它的手上,開始腐蝕起他的手掌來。
“沒用的。”鵲舟拋了拋手中的木頭匕首,視線短暫的往文硯身上瞥了一下,說:“這是我師父教我的驅魔法術,你要么就別被我傷到,要么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白光把你腐蝕到渣都不剩。”
魔物聞言怒極,也不管身上的白光了,大吼著朝鵲舟俯沖了下來,看樣子是想靠殺死鵲舟來消除掉身上的白光。
鵲舟哪兒能讓這家伙得逞,靈力注入匕首之中,身法靈活的和魔物在房間里你來我往過了數十招。
一番交鋒下來,最終還是鵲舟略勝一籌。
魔物這會兒的身體已經被腐蝕得千瘡百孔,它趴在地上,縮成軟趴趴的一團,嘴里哈嗤哈嗤地喘著氣,聽起來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鵲舟也有些疲憊,但他沒表現出來,站在魔物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魔物說:“我以為你多厲害呢,結果也就這樣,看來之前師兄師姐們一直沒抓住你只是因為你太會躲了,而不是因為你有多強。唔……事到如今,反正你也要死了,不打算講一下你干這些壞事兒的動機么?”
魔物這會兒已經痛得有些神志不清,兀自在水泥地面上翻來覆去的打著滾,對鵲舟的話語充耳不聞。
鵲舟說:“實在不行你說一下你的那些金銀珠寶都是從哪里來的也行。”
魔物還是沒搭理他,并且滾著滾著就死掉了。
鵲舟:“……”
鵲舟抬頭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師父,問:“師父,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點?它還有好多東西都沒來得及交代呢。”
“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站在一旁看戲已久的文硯說著,微微垂眸,冷聲問鵲舟:“倒是你用的那除魔法術,我并不記得我曾教給過你。”
鵲舟哈哈一笑,說:“我沒說這是師父你教給我的,我說的是我另一個師父,就是那個想要給我玉佩的老神仙,他給我的修煉心法里雜七雜八記錄了不少法術呢,我就隨便學了學。”
文硯嗯了一聲,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變化。
可在鵲舟看來,文硯好像是有些不爽了的。
鵲舟在心里笑了笑。他剛才就是故意當著文硯的面那么說的,他就是想看看文硯這樣一個俗到骨子里的人會不會因為他管別人叫師父而生氣。
現在看來,文硯是會的,這一點讓鵲舟很是滿意。
“雖然魔物已除,但即使是魔物也不能憑空變出真實的金銀珠寶。李家村的寶物從何而來仍需調查清楚,你對此有什么……”文硯話音戛然而止。
只見剛剛還不知為何心情頗好的站在他身前的鵲舟這會兒身體前后左右的搖晃了一下,下一秒就直直朝他這邊一頭栽倒了下來。
文硯幾乎是下意識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把人接進了懷中。
“鵲舟?”文硯跪坐在地上,半抱著懷中人輕輕喚了一聲,但懷中人雙目緊閉,毫無反應。
文硯于是將手指搭在了鵲舟手腕的脈搏上,細細感受片刻后才松了口氣。
只是靈力耗盡昏睡過去了么?看來他之前沒有估計錯,那種能讓魔物一旦沾上就無法擺脫的腐蝕法術并不是無敵的,至少在靈力消耗這一點上,這個法術就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鵲舟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枯竭的靈力在他昏睡時自動補充了一點點,但他的身體還是處在虛弱狀態之中,需要靠打坐修煉進行恢復。
不過文硯大發慈悲的遞給了鵲舟一枚靈石,靈石中靈力充沛且濃郁,吸收起來比修煉要快上很多。
鵲舟吸空了靈石中的靈力,謝過文硯,然后才有空看起自己當前所處的環境。
“咦?我們還在李家村里么?是師父把我抱到床上來的么?”鵲舟說著下了床,發現床是完好無損的,顯然已經不是昨天被魔物破壞掉的那張床了。
文硯默認了鵲舟的第二個問題,只介紹了一下目前所處的地方:“這是李大壯的房間。”
“哦,那我們……”
“你可知如果昨日我并未與你同行,你昏死過去后會是什么下場嗎?”文硯打斷了鵲舟的話,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嚴厲。
鵲舟理所當然道:“我當然是因為知道師父會保護我才會使用那種法術的,如果師父沒與我同行,我肯定不會冒險使用。”
“你就不怕……”文硯頓住,沒再繼續往下說,轉了話鋒道:“罷了,這樣的事情只此一次,若還有下次,我斷不會再護你。”
鵲舟乖巧點頭。其實就算文硯不說他以后也不會再輕易使用這個腐蝕法術了,倒也不是不信任文硯,只是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較好。
“對了師父,我們接下來要去找那些被李家村人藏起來的寶物么?還是說那些寶物都是假的,魔物一死就會消失?”鵲舟昨晚并沒有聽見文硯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沒注意看魔物死后李大壯的那些金銀珠寶有沒有消失,因此只能向文硯求助。
文硯把昨晚鵲舟暈倒時他說的話大致重復了一遍,問鵲舟想怎么調查。
鵲舟想了想,決定直接把李大壯弄醒了審問一番。
第189章 第24章
李大壯是被鵲舟一巴掌扇醒的, 剛醒來的時候他還有點懵,肩膀聳了聳想要抬手揉揉眼睛,結果一抬之下才發現他的兩只手被捆在了身后。
李大壯立馬就清醒了, 驚恐地看著鵲舟和文硯,大叫道:“你們誰啊!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們!我們村兒沒有魔物!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最好快點把我放開!”
“你們村兒確實沒有魔物。”鵲舟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因為那個給你金銀珠寶的家伙昨天晚上已經被我弄死了,一點渣都沒剩下。你們村兒里以后再也沒有魔物了, 不用謝我。”
李大壯瞪大了眼睛,像是死了親爹,“你說什么?!”
“說你們以后被辦法再做拿人命換錢的缺德事兒了唄。”鵲舟說著拋了拋手里的一塊金錠, “哦對,昨天那魔物給你的金銀珠寶也已經被我收起來了,就當是我為你們村兒降妖除魔的報酬吧,你說怎么樣?”
“那些都是我的!你把它們還給我!”李大壯一看到那金錠眼睛都紅了, 背在身后的手瘋狂掙扎著試圖擺脫束縛。
鵲舟樂了,“別那么激動嘛。你應該不止這么點錢吧?還是說你跟別人賭了錢,把以前的錢都輸光了?你要是真把錢都輸光了,我就給你塊兒金子怎么樣?”
李大壯怒氣沖沖地瞪視著鵲舟, 威脅道:“小孩兒, 我勸你最好把我放開,不然等村里的人知道了,你和你的仆人都得完蛋。”
“那可不是我的仆人。”鵲舟搖搖頭,指著文硯重新給李大壯介紹說:“這是我師父, 我師父比我厲害一百倍,但你和你們全村的人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所以你們更打不過我師父。”
說完,鵲舟又覺得自己這樣跟一個NPC較勁有些過于幼稚了, 忙調整了一下狀態,把木頭匕首拿出來抵在了李大壯的脖頸上,笑呵呵的說:“其實吧,就算你不肯交代你們村里的所有事情也沒關系,我可以自己查,但這樣一來留著你就沒什么價值了,我只能先殺你滅口。”
李大壯有些慌神。
雖然抵在他頸側的只是一把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木頭匕首,可那刀鋒有多鋒利他脖頸處的皮膚再清楚不過。
可這小孩兒真的敢殺人嗎?
李大壯和鵲舟對視了一眼,咽了口唾沫。
會的。這小孩是真的會殺人的。李大壯在視線相接的那一刻無比清楚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我說!我都說!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李大壯犯了慫,一股腦把鵲舟想知道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李家村曾經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村里人靠種地和在外打工為生。可有一天,一個相貌平平無奇的年輕人出現在了村子里,他剛一來村子就讓村長把所有的村民都聚集了起來,然后當著所有村民的面變出了一大堆金銀珠寶。
那些閃閃發著光的金銀珠寶擠在一起,壘成了一個半人高的小山,讓所有村民都紅了眼。
可還不等有人上前去鑒定這些財寶的真假,年輕人就把這些寶物全收了起來,并說:我可以把這些金銀珠寶分給你們,但這是有條件的,如果你們想知道這個條件,就單獨來找我。
年輕人說完就在村里住了下來,等待著村民們上門詢問。
第一個前去找年輕人的村民很快就出現了,等他從年輕人的小屋里出來的時候,村里其他人都好奇的圍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但那個村民什么也沒告訴大家,只是叫走了自己的家人,說回去之后單獨講給他們聽。
第一位村民和他的家人一塊兒離開了,剩下的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第二位村民走進了年輕人的小屋。
第二位村民出來后做的事情和第一位村民一樣,都是閉口不言,只帶走了自己的家人。
剩下的村民越來越好奇,于是類似于前兩位村民的事情在李家村里不斷上演。
幾乎只用了一天的時間,整個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了向年輕人要錢的辦法,只不過全村里恐怕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是真正知道的,而剩下的四分之三知道的只是拿四分之一的人隨口編造的謊話而已。
當然,那四分之一的人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錢去用自己親人的命做交易的,總有那么幾個人會覺得這是一件很缺德事情,并且想要把這件事告訴給全村的人,讓大家彼此防備。可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都在開口前就死于非命了。
當時這些人的死還很是讓村里人心惶惶了一陣,有些不明真相的人說是年輕人給村里帶來了災禍,但事實上,那些死于非命的人并非年輕人所殺,而是那些知道真相的村民們自發的行為。
他們要錢,他們不想讓真實的換到錢的方法被自己的家人們知道。
后來村里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死了。
起初是老人們,老人年紀大了,一開始死一兩個也沒人在意,后來隔三差五就有老人離世,這又讓村里不知情的人們惶恐了一陣子,但很快死的就輪到了他們。
后來村里不知情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還活著的知情人大多是年輕男性,他們起初想過內斗,但后來發現這太難了,大家彼此之間都有防備,不好下手。沒辦法,他們只能另辟蹊徑。
這個蹊徑就比較多樣化了。老婆還沒死的可以和老婆一起生個小孩兒,老婆死了的就跟村里沒死的女人或強行或雙方都自愿的發生關系,再不濟直接去外邊偷小孩兒回來。
總之現在村里的小孩兒大多都是這么來的。為了能讓這些孩子們多活一段時間,多換幾次錢,那些丑惡不堪的大人就從自己的資產里分了點出來打造了一些長命鎖給小孩戴上。
至于這些人剩余的資產去了哪里……
這就涉及到李家莊的另外兩條線了。
其一是毒。但用李大壯的話來說,那是一種甘露水。水無色透明,喝起來味道甘甜,回味無窮,讓人有飄飄欲仙之感。多喝兩次,人極易上癮,再難戒掉,所以必須定期去販賣這種甘露水的商人處購買。
這種甘露水售價極高,而銷售這種甘露水的商人是比年輕人晚一個月來到村子里的,平時神出鬼沒,只有有人需要甘露水的時候他才會突然出現。
其二則是賭。也不知是誰先牽的頭,村里這些拿人命換到了金銀珠寶的人從某天開始就愛上了賭,并且每天都賭,輸也賭,贏更要賭,總之就是沒有一個人能從賭桌上徹底走出來。
“跟你賭的人都有些誰?你輸掉的那些錢都輸給了誰?”鵲舟聽到這里時詢問李大壯。
李大壯很是懊喪和不滿的說:“還不都是輸給了那個呃……”
毫無征兆的,李大壯忽然雙目暴突,四肢關節也反人類的咔咔扭曲了幾下。
鵲舟猝不及防被文硯拉拽著往后退了幾步,重心沒穩住后仰撞進了文硯懷里。
這是鵲舟在十二個時辰內第二次靠倒在文硯懷里,但不管是鵲舟還是文硯都沒工夫在意這一點。
只見李大壯面目猙獰身體扭曲,即使雙手被捆綁在身后,他也歪七扭八的從地上站了起來,腦袋咔嚓一下向左側偏倒九十度,嘴巴大張,喉嚨里發出啊啊的吼聲。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相似的聲音不單在房間內響起,還有很多是從外界傳進屋里來的。
鵲舟叫了聲李大壯,李大壯轉動渾濁的眼珠看向了他,喉間再次發出啊啊的聲音,然后兩只腳扭曲著向他這邊邁了過來。
鵲舟看到李大壯這樣,幾乎下意識就想到之前一場游戲中的喪尸。
“師父。”鵲舟扯了扯文硯的衣袖。
文硯扶住鵲舟的肩膀把他的身體往前推了推,讓鵲舟脫離了他的懷抱自己站穩了腳跟,提醒說:“他已經死了。”
鵲舟嗯了一聲,握緊手中匕首,說:“那我再殺他一遍就不算殺人了對嗎?”
文硯還未回答,鵲舟已經動用身法閃現般到了李大壯身前,匕首向斜上方一劃,干脆利落的割掉了李大壯的腦袋。
“嗯。”文硯慢半拍的答了鵲舟的問題,眼睛微瞇。
這樣的果決可不像是第一次殺人的人會有的。
“外邊的那些人大概也全都變成了李大壯這樣的行尸走肉,師父,他們這樣算是魔的一種么?”鵲舟回頭看向文硯。
文硯收斂起了眼里的探究,點了點頭。
鵲舟于是舔了舔唇問:“那……殺了他們有學分嗎?”
“我好像并未說過一只魔物算三百學分。”文硯淡淡道。
鵲舟咦了一聲,“沒說過嗎?”
“我只說過出一次任務三百。”
“啊。”鵲舟遺憾的把匕首收了起來,“那李家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師父我們走吧,去做下一個任務。”
文硯不為所動,視線落在敞開的窗外,若有所指道:“你確定問題已經解決了么?”
鵲舟皺了皺鼻子,覺得文硯此舉完全是在壓榨童工,太黑暗了。
第190章 第25章
由于某些不明原因, 李家村的村民在一瞬間全變成了行尸走肉。
鵲舟任勞任怨的去給這些行尸們剃了個頭,剃完回到文硯身邊后,他嘆了口氣, 說:“可惜了那些小孩,他們本來沒有錯,卻也落得了這般境地。”
說話時二人正站在李家村中間的一片空地上,文硯看了看不遠處倒著的頭身分離的兩具孩童尸體, 聲音很輕地說:“你也還只是個孩子,本不該……”
鵲舟沒聽清,疑惑的啊了一聲。
文硯搖搖頭, “關于李家村的事,你有什么發現?”
鵲舟想了想,說:“感覺像是某種一條龍服務。”
文硯不太能理解鵲舟的話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鵲舟并未抬頭和文硯對視, 因此也沒接收到文硯疑惑的目光,只自顧自地說:“其實李家村的事應該還沒有結束,我保守估計這里有三只魔物,我們殺死的只是其中之一, 另外兩個這會兒估計已經跑遠了, 之后也不會再回來了,不然這里的村民也不會突然就變成了行尸。他們變成行尸肯定是因為那兩個魔放棄這里了,臨走前最后從他們身上汲取了些剩余價值。”
文硯靜靜聽著,慢慢的去理解著鵲舟口中那些他不熟悉的詞匯。
鵲舟繼續著他的分析, “你看啊,雖然之前李大壯沒能把話說完, 但在賭桌上贏錢的人肯定是魔。那這三只魔分別就是許諾村民用人命換錢的魔、向村民兜售甘露水的魔、引誘村民賭博的魔。這就像是一條產業鏈,第一只魔用錢換到了人命, 第二只魔用甘露水換錢,第三只魔用賭博來回收村民剩余的錢。我是不是可以猜測,第二只魔和第三只魔最后會把錢交給第一只魔,讓第一只魔再次用那些收回來的錢去換村民的命呢?像一個循環。”
“只是我并不知道這樣做對第二三只魔本身有什么好處。”鵲舟說到這兒終于抬頭看向了文硯,“師父,魔物是能靠吸收人命壯大自身的對吧?這是第一只魔可以得到的好處,那第二三只魔呢?難道它們這么做不是為了自身利益,而是為了魔族利益?那甘露水里一定混有魔氣,李家村人食用了魔氣說不定就會墮魔,這樣就能慢慢壯大魔族、蠶食人類……如果是這樣,我覺得類似的事情肯定不止發生在李家村里,而是發生在很多地方。”
文硯想了想,說:“沒記錯的話,魔族修煉壯大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種,其中有兩種便是吸食活人的氣運和在人體內植入自身魔氣,讓魔氣不斷汲取活人的靈魂力量。”
“那這就完全說得通了。”鵲舟蹙起的眉舒展了開來,“那就是循環產業鏈唄。這一條線下來,那三只魔物只需要用固定的一點資金就能不斷地從李家村人身上汲取它們需要的東西,簡直是把人利用到了極致,而它們本身其實什么都沒有付出,除了需要一點點經濟基礎外,完完全全的就是空手套白狼。”
“而且我之前也沒猜錯,李家村人突然變成行尸就是因為剩下的兩只魔物離開了,離開前那個賣甘露水的魔物為了不浪費,就一口氣抽走了他們的全部靈魂。”
“哎,這樣一來的話,它們三個魔都能在循環里得到好處,這就不好分辨這樣的行為是它們三個魔自發的,還是魔族安排的了。”鵲舟嘆氣。
文硯說:“如果魔族知道這樣的魔物組合能最大程度上的讓魔物從人族中獲取力量,它們必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鵲舟想想覺得也是,這不禁讓他起了滿胳膊的雞皮疙瘩。
“噫,那人族豈不是要完蛋了?”鵲舟說著,頭頂忽得被文硯用指節大力敲了一下。
“發現此等問題,你的當務之急就是站在這里說風涼話么?”文硯冷聲問道。
鵲舟抬手摸了摸被敲打的地方,腦瓜子嗡嗡的,沒好氣道:“這么大的事兒難道不該是由師父去通知所有大小宗門么?我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我能做得了什么?難道這么大個人間都要靠我一個小小孩童去拯救么?”
“我只不過說了你一句,你便頂了十句,看來心中是早就對我有所不滿。”文硯說著,覺得有些好笑。
鵲舟觀文硯神情,搞不清楚文硯這是不是被他氣笑的,唔了一聲,稍微做了個人,說:“那我跟師父道個歉。師父接下來要去通知各大宗門么?需要弟子隨行么?隨行期間有學分么?”
“最后這句才是你真正想說的罷。”文硯搖了搖頭,“此事我一人去便好。至于你……”
鵲舟眨了眨眼,等著文硯的下一句話。
但文硯在說話前先一抹儲物戒,扔了三十來個木片到鵲舟腳邊。
“這些任務都交于你獨自完成,你可有異議?”文硯說。
鵲舟:“……”
鵲舟閉了閉眼,萬萬沒想到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以后這一路上沒了文硯,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日子不知道得有多無聊。
唉,算了,男人只會影響他打怪升級的速度,沒了就沒了,他獨自一人行動也好加快些速度,畢竟他可不想在這場游戲里實打實待上個十年二十年的。
文硯離開后,鵲舟獨自一人又在李家村里待了一會兒。
鵲舟先是用鐵鍬挖開了一處沒有種菜的田地。
雖然李家村的事情目前已經明了了,金銀珠寶被埋在田地里的猜想已經不成立了,但鵲舟還是出于好奇挖開了這些田地。
這一挖可不得了,泥土下邊雖然沒有金銀珠寶,但卻有累累的白骨。
鵲舟換著位置又挖開了幾處田地,同樣都看到了白骨。
鵲舟粗略估算了一下,心里有些吃驚。
看來這李家村這么多年里死了不少人,但李家村原本的人數是有限的,所以那些多出來的白骨怕是全都來自于誤闖李家村的外鄉人。
這可真是……
鵲舟搖了搖頭,找了塊還算干凈的泥巴地坐了下來,掏出文硯給他的好幾十個木片。
鵲舟把那些木片挨個看了,本想按距離遠近規劃出一條路線來,但看完他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路,對木片上寫的地名更是毫無印象。
唉,算了,還是隨便做吧,正好也多練習一下御劍飛行。
鵲舟隨手挑了塊木片,離開李家村找到最近的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向那里的人詢問起木片上的地方在哪兒。
鵲舟就這么靠一張嘴一路問到了木片上的地方,先是喬裝打扮一番,給自己隨便編造了一個身份潛伏在人群中,然后再趁魔物不注意一舉將其拿下。
鵲舟靠著這么個方法完成了不少任務,在和魔物的交手過程中,他雖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但最后的結果都還算圓滿。
鵲舟做完文硯替他接的任務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并且這三個月里幾乎一半時間都是被鵲舟花在了問路和趕路上,真正和魔物斗智斗勇的時間其實很短。
在最后一個任務完成后,鵲舟就近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這三個月里,鵲舟始終覺得有人在跟著他,但那人一直不肯露面,再加上鵲舟并未察覺到惡意,就暫時沒去管這件事。
但現在鵲舟任務做完了,人一閑下來就忍不住的想給自己找點樂子玩玩。
不過要怎么把那人給引出來是個問題。
鵲舟先是嘗試了一下長時間的修煉,想看看那人會不會有所行動,但答案是他一下子修煉了一個月也沒感受到那人的半點兒動靜。
鵲舟于是換了個方法,去深山里找到一只難得一遇的四階妖獸,險象環生一番,那人還是沒有出現。
四階妖獸的尸體被鵲舟帶去了附近大城鎮的拍賣會,他打算把這尸體賣掉,一來是為了換點錢,他之前從李大壯那里沒收來的金銀珠寶這段時間已經被他花得差不多了。二來則是為了看看那人會不會跟著他進拍賣會,畢竟拍賣會是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大場所內舉行的,如果那人跟著他進來,他說不定能看到。
四階妖獸在整片大陸上不算罕見,但是能殺死四階妖獸的修士不多,所以鵲舟提供的這具四階妖獸尸體在拍賣會上還是賣出了個不錯的價格。
但鵲舟并不怎么愉悅,因為他并沒有在拍賣會現場找到那個跟蹤了他這么久的人。
那人到底是誰?目的又是什么?能跟他這么久的,想來不是一時興起……而知道他有跟蹤價值的,要么就是文硯找來的護他周全的人,要么就是魔族那邊派來盯他的人。
一說到魔族……
鵲舟不知為何想起了戴面具的歡歡。雖然歡歡一直都在否認自己是個魔族,但鵲舟還是覺得他就是個魔族。
跟蹤他的人不會真是歡歡吧?
鵲舟忽然想到之前他還在登云宗的后山結界里時,他剛處理完大量的三階妖獸,歡歡就出現了。這時機卡的太巧,明眼人都知道歡歡絕對不是那會兒才剛剛到他身邊的,而是到了有一會兒了。
說起來他當時腦子里被很多問題充滿,都忘記問歡歡為什么會出現在后山結界中了。
是單純來看他的,還是別有目的?
鵲舟不相信歡歡會單純的來看他,可歡歡的目的他一時半會兒又無法確定。不過既然歡歡有隱匿在他身邊的前科,那這次跟蹤他的人說不準還真就是歡歡。
不過到底是不是還需要做一個小小的試驗。
第191章 第26章
檢測跟蹤自己的那個人是不是歡歡的辦法很簡單, 但鵲舟不確定這個辦法一定會奏效。
也是巧了,鵲舟參加拍賣會的地方距離他一開始和歡歡分開的那個鎮子不遠,相應的, 距離落鈴村也不遠。
落鈴村的危險性是歡歡親口告訴鵲舟的,如果跟蹤鵲舟的人就是歡歡,鵲舟覺得歡歡有很大的可能性會阻止他進入落鈴村。
不過這也說不準。畢竟歡歡真是魔族的話可能不會太在意他的生死,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御劍飛行到了落鈴村附近, 鵲舟先在外圍溜達了一下,又幾次三番伸長了脖子往村里張望。
落鈴村是真的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了,整個村子看起來都很破敗, 就連村外的路也破爛不堪,好像連飛鳥都不愿在這片區域停留。
鵲舟在心里琢磨著村里的危險性。
那個鈴鐺怪還在村子里嗎?他要不要真的走進去看一看?村里只準進不準出的結界還在么?進去了會不會出不來?
鵲舟不是特別敢進去。因為他是真的很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輸掉這場游戲,與最佳測試員失之交臂。
但心里想著不進去,鵲舟表面上卻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好像隨時都有可能一頭撞進村子里。
唔,這場試驗能不能成功就全看這一刻了。
鵲舟眼睛瞇了瞇,終于不再只是圍著村子繞圈,而是腳往正對村子的方向一抬, 一副下定了決心要進村的架勢。
一陣風席卷而來。
鵲舟唇角微微上揚, 肩膀被一只手從身后搭住。
鵲舟回頭,看到了一張近在咫尺的臉。或者說……面具。
“還真是你啊。”鵲舟笑了,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歡歡微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耍了, 嘖了一聲說:“你年紀不大,心眼子倒是挺多。”
歡歡說著, 壓著鵲舟的肩膀把鵲舟往后拖了一截,遠離了落鈴村的村門。
“如果我沒上當, 你是不是就真的進去了?”歡歡沒好氣地問。
鵲舟笑笑,“我是在找人,又不是在找死。”
“找我么?找我干什么?”歡歡指指自己。
鵲舟睨他一眼,“這不應該我問你么?你一路跟了我四個月,到底是想干什么?”
歡歡撓了撓頭,說:“我這不是偶然看到你一個人在外邊晃悠,好奇你要干什么才跟上的么?誰知道你專挑有魔物的地方去,我怕你出事兒就一直跟著唄,等你要死的時候我就出來救你一下。”
鵲舟怎么聽怎么覺得歡歡是在說屁話,翻了個白眼說:“你沒自己要做的事兒么?”
“這個……確實沒有。”歡歡說。
鵲舟一時無言。
歡歡又說:“你不會因為我跟蹤你的事情生氣吧?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我出現會打擾你,而且你去殺那些魔物是因為你師父吧?我猜你師父應該是想歷練你,我怕我跟你一塊兒走但又不幫你的話你會怪我,所以干脆就躲起來不讓你看到了。”
“那你還挺貼心。”鵲舟道。
歡歡哈哈笑了笑,像是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夸獎。
并沒有想要夸他的鵲舟:“……”
算了,管這家伙是什么目的呢?只要他現階段不會傷害自己就行,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遇到了再說好了。
鵲舟問歡歡,“那你現在出現了,也跟我打過招呼了,之后呢?要離開么?”
“你之后想要做什么?”歡歡沒答,而是先問起了鵲舟之后的安排。
鵲舟其實也沒什么安排。文硯讓他做的任務他都做完了,雖然這人間肯定還隱藏著很多魔物,但他并不知道那些魔物都在什么地方,毫無目的的四處尋找效率太低,他并不打算去做這種高付出低回報的事兒。
那他還能做些什么呢?回宗門么?宗門大比還有一年零八個月才開始,他現在回去除了修煉也做不了別的,而在宗門內修煉顯然不如在外邊游歷修煉的效率高。
那要隨便找一座深山進去修煉么?好像也不是不行,就是這山得好好挑選一下,不能進那種連四階妖獸都沒一只的山。
唔,選山的事兒直接交給歡歡不就行了么?這家伙知道的事情好像還挺多的。
鵲舟張了張嘴剛要跟歡歡說自己之后的打算,一只鳥卻撲閃著翅膀朝他這里飛了過來。
鵲舟抬頭看去,見那是一只白鴿,白鴿腿上掛這個小小的竹筒,應該是裝信用的。
白鴿徑直飛到了鵲舟的肩上,一點也不怕人,喉嚨里發出咕咕咕的叫聲,像是在催促鵲舟取信。
鵲舟疑惑的把信取了下來,展開來看了看,發現信末尾的落款是登云宗宗主的名字,信里說的則是讓他前去青竹城調查孩童被拐一事。
“這應該是宗主寫給我師父的信,但師父沒跟我在一起,也不知道信為什么會送到我這兒來。”鵲舟嘖了一聲,“不過有這封信在,我也算是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了。”
“一起?”歡歡問。
鵲舟嗯了一聲,“隨便你。”
青竹城占地面積很廣,城內居住的人口也很多。
鵲舟和歡歡抵達城門外的時候,發現城門處有很多的士兵守衛,一個個都滿臉嚴肅,仔細盤問著出城者的目的,檢查者出城者攜帶的物品。
“看來城內丟了不少孩子。這魔不太簡單。”鵲舟遠遠看到這一幕,自言自語說。
歡歡誒了一聲,嚴謹道:“丟了這么多孩子不一定就是魔物所為,也可能單純是遇到了人販子。”
“進去打聽打聽情況再說。”鵲舟抬腳朝城門走去。
進城不難出城難,鵲舟和歡歡沒接受什么盤問就進到了城內。為了打聽消息,鵲舟專門找了個茶肆進去坐了坐。
愛坐茶肆的人一般也愛聊天八卦,鵲舟作為新來城里的人,拿出了一副對城里的所有事都不清楚的態度,隨便加入了一桌愛聊天的漢子們中間,問他們城門口那么嚴格的排查出城人員是什么情況。
漢子們正愁上一個話題說完了而下一個話題還沒著落呢,鵲舟這一問對他們來說無疑是瞌睡了就送枕頭。
“哎,這就有的說了!”一個漢子拍了下大腿,看看鵲舟又看看鵲舟旁邊跟著的歡歡,先對歡歡道:“我說這位兄弟,這小孩兒是你弟弟吧?你來我們城里可得把弟弟看好了,別讓他落單。我們城里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隔三差五的就有小孩兒走失,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城外那些官兵把出城的人查那么嚴就是怕他們把孩子偷偷藏著帶出去。”
“是有人販子么?這么猖狂?”歡歡問。
“是啊是啊,太猖狂了。不過我說那些當差的也是吃白飯的,這丟了那么多孩子了,他們還沒把拐孩子的人找出來,再這樣下去啊,這青竹城里的小孩兒怕是全都要被偷完了。”另一個大漢說。
鵲舟瑟縮了一下,一副很害怕的樣子。
“沒事啊,小孩兒你也不用怕。你跟緊你哥,別自己到處亂跑,那些被大人看得嚴的孩子現在還沒丟過呢。”
鵲舟有被安慰到,一下子就把歡歡的衣袖給捉住了。
歡歡心說這小孩兒還挺會演,當然他自己也不遑多讓,問大漢說:“我看你們也不是很擔心城里丟孩子的事情,別不是嚇唬我們的吧。”
“哪兒能嚇唬你們啊,也不怕你們說哥幾個沒人情味兒,我們不怎么在意只是因為我們都孤家寡人一個,沒媳婦兒也沒孩子,丟孩子這事兒說到底跟我們沒什么關系,所以才能看個熱鬧。但有孩子的可就不一樣了,你們自己去街上看看,那些帶孩子的人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把孩子牽在身邊的?哪像以前啊,以前街上到處都是小孩兒在追逐打鬧呢。”
這漢子說得倒是沒錯。之前鵲舟一路走來也特意觀察過街上帶孩子的大人的舉止,確實都是一副生怕孩子被偷走的謹慎模樣。
“這樣啊……那丟的那些孩子有什么共同點嗎?”歡歡問。
“共同點?就都是孩子唄。最小的三四歲,最大的也就十歲出頭,男娃女娃都有,都是大人沒在身邊的時候丟的。所以我說你們不用太擔心,你把你弟弟看好就行,而且怎么說呢……你戴著這面具,看起來怪滲人的,估計他們也不敢挑你弟弟下手。”
“謝謝。”歡歡說,“那那些孩子的家世如何?”
“這個也沒什么分別,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丟過,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也丟過,就連乞丐帶著的小乞丐也丟過。哎呀,只要是孩子,其他的都沒個準的。”
“嗐,說也奇怪,他們偷那么多孩子干什么?而且現在城里戒嚴,那些孩子他們也不可能帶得出城,但偏偏又不知道他們把孩子藏哪兒了。真是怪事兒一件。”
“是啊,之前當差的不是挨家挨戶都搜過一遍了嗎?連一個孩子的影子都沒搜到,就跟憑空消失了似的,太怪了,我看啊……這事兒背后多半不是人在作祟,而是……”
“八成就是。不是說已經派人去登云宗找修士了么?也不知道修士什么時候會來。”
第192章 第27章
漢子們就登云宗的修士什么時候會來、來了之后能不能揪出拐孩子的罪魁禍首一事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鵲舟在一旁聽得有些心情復雜, 他很想對面前的這些人說他就是登云宗派來的修士,但他知道說了也沒用。
畢竟他現在看上去就是個十歲的小孩兒,誰能想到丟孩子這么大個事兒, 登云宗派來救場的人本身就是個孩子呢?這多荒謬啊。
鵲舟最后什么也沒說,跟歡歡一起離開了茶肆。
“你打算從哪里開始入手調查這件事?”歡歡站在茶肆門口問鵲舟。
鵲舟看著前方街道上一個被大人牢牢牽著手拽著走的小孩兒,說:“對方的目標既然是小孩兒,那我們送他個小孩兒就好了。”
歡歡順著鵲舟的視線看向那個孩童, 說:“你不會是想偷人家孩子吧?”
鵲舟收回視線看神經病一樣看了歡歡一眼,說:“我說的小孩兒當然是我自己,你想哪兒去了?不是我說, 你這思想很危險啊。”
歡歡:“……”
歡歡忽然也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了。
但傻子總比瘋子強。
歡歡覺得鵲舟此舉實在是有點瘋,便說:“那你不怕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么?”
“我好歹是個金丹修士,就算對面是比我強一些的魔族,我也不至于毫無反抗之力。再說了, 偷孩子的不還有可能是普通人販子么?那我就更不用怕了。”鵲舟說,“而且這是最快捷的找到偷孩子的人的方法了。”
“你很趕時間?”歡歡問。
“倒也不是。”鵲舟說,“我就是單純的不想浪費時間而已。”
說做就做。鵲舟決定好了要用自己來吸引人販子的出現,當場就讓歡歡從他身邊離開了。
歡歡離開后, 鵲舟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
可能是白天街上人多, 鵲舟并沒有立刻被抓起來。
鵲舟也不著急,逛累了就去城門口附近找了個地方坐著。
雖然城內出了丟孩子的大事兒,但城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還是不少,其中不乏有帶著孩子想要出城的人, 而這類人就是守門官兵的重點盤問對象。
“這小孩兒是你的?”官兵攔住了一個牽著孩子的婦人。
婦人背上背著個大大的包袱,沖官兵點頭哈腰地說:“是的是的, 這是我的女兒。”
“為什么要出城?”
“唉……這不是城里最近總是丟孩子么?我怕我一時不察會把囡囡給弄丟了,就想著先帶著她回娘家去避避風頭, 等城里偷孩子的賊找到了,我再帶孩子回來。”
婦人說話時一只手緊緊的牽著女孩的手,女孩則抬起頭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官兵。
官兵看了女孩幾眼,并未從女孩臉上看出什么不對來,但還是按照流程問了女孩一句:“小姑娘,這是你的母親嗎?”
女孩點了點頭。
官兵嗯了一聲,向斜后方撤開一步,對母女二人說:“你們走吧,路上注意著些。”
婦人給官兵道了謝,背著包袱牽著女兒出了城。
之后還有幾對母女或是母子父子父女一家三口的組合以差不多的理由出城,官兵們照例盤問一番,都放行了。
鵲舟從白天看到了黃昏,困倦的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打算離開城門口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釣魚。
青竹城雖大,人口也多,但入夜以后想找一個僻靜的街道還是很容易的。
鵲舟也不好把釣魚做得太明目張膽不加掩飾,走在路上視線不停地前后左右看著,一副生怕自己會被壞人尾隨然后被抓走的模樣。
嗯,他的哥哥白天離開他去辦事了,讓他待在人多的地方,但現在晚上了,周圍的人變少了,他一個人很危險,他必須要去找他的哥哥。
鵲舟找啊找,找啊找,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一直在一片區域里轉圈。
叮鈴……
叮鈴……
一道悠遠的鈴響仿若與夜色融為一體,明明鋪天蓋地,卻叫常人毫無所覺。
畢竟,有誰會去在意夜晚的黑暗呢?
可鵲舟察覺到了,但他并不能確定。
那鈴響實在是太不起眼,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又好像沒有聽見。
叮鈴……
叮鈴……
鵲舟大腦有一瞬的昏沉,等他再度恢復清醒的時候,他的雙腿仍在向前邁動著,一切看起來毫無問題。
可是……只有鵲舟自己知道,他的雙腿此時已經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了,而是在自主的向前行走,然后轉彎,再向前,再轉彎。
如此七拐八繞的下來,鵲舟發現自己走到了一個婦人的身邊,婦人憐愛的抬手摸了摸他的臉,語氣溫柔道:“小七,你跑到哪里去了?娘很擔心你,我今天不是跟你說好了要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亂跑,等娘回來了帶你離開這里嗎?最近城里老是丟孩子,要是你也丟了娘可怎么活啊……”
鵲舟有些迷惑。
難道他被拽入了哪個小孩兒的回憶里么?或者是那個小孩兒的身體里?那他自己的身體呢?
鵲舟沒辦法控制現在的這具軀體,他的視線只能跟著軀體眼珠的轉動去轉動。
這種視野和身體都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覺很糟糕,但鵲舟偏偏又無法擺脫這一困境。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剛才那若有若無的鈴聲有關系么?
婦人對小孩兒數落了一通,然后牽起了小孩兒的手,緊了緊背上的包袱,說:“走吧,娘現在就帶你離開青竹城,回我們自己的老家去。”
小孩兒應當是點了點頭,因為鵲舟眼前的景物跟著上下晃了晃。
小孩兒被婦人一路牽著走到了城門處。
此時天色已經更暗了幾分,但城門口有火把照明,再加上有眾多守門官兵和進出城的人,這一塊區域也算是熱鬧。
鵲舟跟著婦人排了一會兒的隊,等前邊的人都出城了,官兵才終于開始盤問起了他們。
婦人向官兵講述了自己的出城的原因,官兵又按照慣例向鵲舟詢問旁邊這人是不是他的娘親。
鵲舟看到眼前景物又上下晃了晃,喉嚨間冒出一句話來:“是的,這是我娘親,城里有壞人,我要和娘親回老家去。”
官兵點點頭,鵲舟卻愣住了。
沒有人會不熟悉自己的聲音。鵲舟能夠肯定,剛才他所在的這具軀體發出的聲音一定是他自己的。
所以這具軀體并不是別的什么人,而是他自己的?難道他的意識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被轉送到其他人的身上,而是他的意識被另一個東西擠掉了身體的控制權?
“行,你們出去吧。”官兵撤開一步,為母子二人放了行。
鵲舟感覺到自己在向前走,在這一刻,他一下就明白為什么城里老是丟小孩兒,但又誰都找不到丟失的小孩兒在哪里的原因了。
不是人販子把小孩兒藏得太好,也不是魔物能夠直接帶著小孩兒瞬移出城,而是這些守城官兵親手把那些他們在苦苦追尋的孩子給放了出去。
有點意思。
鵲舟知道了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以后就不再試圖掙扎了,安安心心待在自己的軀體里被軀體載著走。
這一走就走了一個時辰。
遠遠的,鵲舟終于看到了一間屋子。
屋子就處在路邊,帶了個小院兒,是比較常見的那種野外自建房,雖然想修多大修多大,但不在任何勢力的管轄范圍內,要是遇上搶劫或者別的什么事,也只能自認倒霉。
鵲舟在腦海里琢磨著這房子難不成就是婦人說的老家吧,然后他就和婦人走進了小院兒。
小院兒里沒有燈火,鵲舟跟婦人摸黑到了主屋門前。
婦人抬手敲了三下門,過了幾秒后,又抬手敲了兩下。
門嘎吱一聲從里邊打開,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門內,低頭看著外邊的婦人和小孩兒,沉聲道:“沒人跟過來吧?”
“沒有。”婦人說,聲音里已經不見了之間的溫柔,而是一種對生命的冷漠。
“這男娃長得不錯,河神應該會喜歡。這是哪家的娃?”男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鵲舟的相貌,又問婦人道。
婦人說:“今天才進城的新人,上頭有個哥哥,但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哥什么年紀?”
“不知道,看身形十六七八都有可能。”
“可惜了。弟弟都長成這樣,哥哥應該也不差,只是這年齡還是大了些,算了,先這樣吧。你帶他到后邊去,這應該是今天的最后一個了。”
婦人應了一聲,牽著鵲舟進了漆黑的屋子。
可能是修仙的緣故,鵲舟夜視能力還行,即使周圍完全無光,他也能看到些東西。
所以在婦人把鵲舟帶進一個全是小孩兒的房間中時,鵲舟清楚的看到了那些小孩兒臉上的鎮定。
這一屋子二十多個孩子里,竟沒有一個孩子為自己的遭遇感到害怕不安。鵲舟覺得這大概是他進入游戲到現在看到過的最詭異的一個畫面了,盡管他知道這些孩子不害怕的原因。
婦人松開了牽著鵲舟的手,轉而在鵲舟后背上輕輕推了一把,讓鵲舟自主的朝前方的一大堆孩子們走去,成為了詭異畫面中的一環。
沒有讓鵲舟等待太久,渺遠的鈴聲又和著夜風一起傳進了他的耳中。
叮鈴……
叮鈴……
第193章 第28章
叮鈴……叮鈴……
鈴聲像是具有某種極大的誘惑力, 它一響起,屋里神情木訥的孩子們就騷動了起來,你推我我推你的想要朝門外走去。
鵲舟是最后一個進屋的孩子, 所以到了要離開的時候他反而成了排在第一位的那個。可是還不等他走出房門,房門就被之前給他和婦人開門的高大男人從外邊關上了。
“把門打開。”男人在門外說。
這一幕其實也挺荒謬的,畢竟門是男人自己關上的,可他卻又在命令門內的婦人把門打開。
婦人應了一聲, 在孩子堆里穿梭了一陣,到了屋中的某處彎下腰,手在地上一通摸索, 最后摸到一個把手,稍一用力就把那一塊“地面”給揭了起來。
這就不荒謬了,鵲舟想,然后身體不由自主的跟著其他孩子們一塊兒朝那個地道走了過去。
這條地下通道很長。鵲舟混在孩子堆里, 走了一宿也沒從地道里走出去,而等他走出地道的時候,外邊的天已經大亮了。
地道的出口在一個小鎮里,一開始鵲舟以為地道的出口會和入口一樣都在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 但等他真的出去了他才發現這里不但不隱蔽, 還很囂張,生怕別人不知道有人從地道那頭鉆過來了一樣。
地道的出口就在小鎮的中心小廣場上,并且在孩子們魚貫而出的同時,小廣場周圍已經站了不少人。
這些人都是鎮上的居民, 他們看著從地道里鉆出來的孩子們,臉上沒有疑惑和震驚, 而是充斥著喜悅。
“太好了。”
鵲舟聽見有人這么感嘆道。
“這一批的孩子數量很多啊,看來很快就能攢夠河神大人需要的量了。”
“是啊, 說不定已經夠了呢!”
“夠了最好,我這幾天來回出入青竹城那么多次,再多來幾次肯定就得被守門的認出來了,那可就不好辦了。”
“哎,我粗略數了數,應該就還差三對了。明天就齊了。”
“太好了,咱們這次速度這么快,河神大人肯定會很高興的。”
“那還等什么?都快去準備祭祀用的東西呀!還有這些孩子,快帶去收拾收拾,可別讓河神大人享用臟東西。”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熱火朝天,然后又分散開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鵲舟和另外十三個男孩兒被一個長相普通的男人帶走了。
男人手里拿著一個銅色的鈴鐺,邊走邊搖,鈴聲清脆空靈。
鵲舟盯著那個鈴鐺,心知這就是一路上牽引控制著他們的那種鈴聲的來源。然而這來源顯然不止一個,雖然腦袋不受自己的控制讓鵲舟沒辦法回頭去看,但他聽見女孩子們被帶離的方向也有鈴聲傳來。
鈴鐺不止一個,這就難辦了。
在身體被鈴聲操控的前提下想要打碎鈴鐺來自救本身就已經很難了,如果鈴鐺還不止一個的話,就更是難上加難。
鵲舟暫時想不到對策,不過依照之前在小廣場中聽見的那些只言片語來看,至少在那些人所謂的河神祭祀開始之前他是沒什么生命危險的。
說到河神祭祀……鵲舟心里直犯嘀咕。
他可不相信有哪個神明會要求凡人用那么多偷來的小孩來祭祀。那針對這種狀況的唯一可能就是,這個鎮子上的河神并非是神,而是魔。
就像之前李家村里的魔物以金錢為誘餌誘惑村民給它提供人命一樣,這里的河神肯定也是用了什么好處來誘使這里的居民幫它辦事兒。
而居民們使用的可以操控人體的鈴鐺說不準就是那“河神”發給居民的寶物,讓他們可以更好的幫它收集想要的東西。
鈴鐺……該不會和歡歡說過的那個鈴鐺怪有關系吧?
也不怪鵲舟多想,誰讓他在去到青竹城之前剛好就在鈴鐺怪以前蒞臨過的落鈴村周邊轉悠過呢,多少對鈴鐺這一物品有些敏感。
但鵲舟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想法。
據歡歡所說,鈴鐺怪當初在落鈴村里搖一次鈴鐺就殺一個人,聽起來是個很殘暴也很自我的魔,比起讓別人給它送來獵物,它更像是那種會享受親自捕獵的快感的家伙。
所以魔族之中,除了鈴鐺怪以外應該還有別的會使用鈴鐺的魔物。
唉,早知道就先找文硯給他弄一本魔物百科全書了,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而他現在對魔族僅有的一點認知都來源于這一路走來的經歷,但凡是他沒遇到過的魔,他都一概不知,這太被動了。
鵲舟在心里暗搓搓的痛罵著文硯的不靠譜,想著要是他死在了這里文硯得負全責,但這也只是想想。實際上,鵲舟并不覺得自己真的會死在這兒,因為他能感覺到歡歡跟了過來。
就算歡歡不會輕易出手幫他,但在他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險的時候,那家伙說不準會出來救他一把。
唔,不過能不靠NPC還是不靠NPC來得好。
思索間,鵲舟和十來個男孩已經跟隨著男人來到了一座屋子里。
屋子挺大的,內里沒有做太多的隔斷,按理來說視覺上應該給人一種寬敞的感覺。可事實是屋里并不寬敞,因為屋內大半的空間都已經被數十個男孩填滿了。
這些男孩的年齡大概在3-15歲之間,各個年齡段之間的數量差距不大,但他們的衣著打扮卻有著明顯的差異,說是百花齊放也不為過,就好像是想給一個人做菜但又摸不清那個人的喜好,于是最后只好把每個菜系的菜都做了一道一般。
鵲舟和新來的其他男孩們很快也成了這萬花叢中的一朵與眾不同的花。
在鈴鐺的操控下,鵲舟是自己親手脫下了衣服換上了一件輕薄的青色紗衣。那紗衣著實是有些太透了,穿在身上就跟沒穿似的,雖然能擋住一些重點部位,但其他部位就像是全透明的了。
有點傷風敗俗。
鵲舟很想扶額,但身體不受他的控制,抬不起手。
“不錯。”男人挨個看了看新來的男孩們的穿著,在看到鵲舟的時候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河神大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鵲舟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看來那河神大人是個百分百的戀童癖呢,連他這個十歲的小孩兒都不放過。
男人親手給男孩們化了妝,化完時間已到了中午。
男人出去了一趟,很快有車輪在地上攆過的聲音響起,是男人拉了一車的飯菜回來。
鈴鐺又被男人搖響了一次,數十個孩子都動了起來,排好隊到男人面前去領餐食,然后各自安靜的吃。
餐食清淡,是鵲舟平日里看了就不會吃一口的類型,但他現在身不由己,不但吃了,還把碗碟吃得干干凈凈。不過這也沒什么關系,畢竟鵲舟現在相當于是一個獨立的意識體,完全沒有味覺。
吃完飯,男人讓孩子們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又在屋中來回踱步了一會兒才離開。
男人離開時把屋里的門窗都關上了,窗戶上釘了很厚的布料,一關上就透不進一點光。
屋內昏暗極了,也安靜極了,唯一的聲音就是這數十個男孩的輕淺的呼吸聲。
鵲舟嘗試著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但他現在正處于一種沒有實體的狀態,他有心要使力,勁卻根本無處使。
這種感覺比一拳打在棉花上還要讓人無力,鵲舟按捺住心里的著急,決定再等一會兒試試看。
男人走的時候把鈴鐺一起帶走了,鵲舟就是想看看,如果他長時間沒有聽見鈴鐺響,會不會更容易擺脫控制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本就昏暗的屋里又更暗了幾分。
鵲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再等下去或許男人又會帶著餐食過來搖鈴。他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去幻想自己有一根手指,而他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這一根手指上,去用意念讓它動起來。
哪怕只是稍微彎曲一下也好。
這種冥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鵲舟全程都沒有放棄,哪怕那種無力感已經侵蝕了他的全身,他也并未放棄去掰彎幻想中的那根手指。
最后的最后,在遠方又有車輪聲響起的時候,那根手指終于動了。
牽一發而動全身,那根彎曲的手指就像開啟他身體活動權的機關一般,讓鵲舟立馬就能動彈了。
車輪聲越來越近,鵲舟知道自己沒有時間逃跑,他也不打算逃跑,只匆匆用靈力暫時封住了自己的聽覺。
門嘎吱一聲打開了,男人放下手推車,手摸向自己的腰側,掏出鈴鐺來搖晃了一下。
叮鈴……
數十個孩子同一時間從地上爬起。
鵲舟也跟著爬了起來,只是這次不再是被動爬起,而是他主動的站了起來。
領飯、吃飯。
鵲舟這次終于被那清淡的飯菜給惡心到了。也是這會兒他才知道,說這飯菜清淡都是抬舉它了,這根本就沒有味道。
味同嚼蠟的吃完一餐,鵲舟還得控制著面部表情不能讓男人發現異樣。男人等大家都吃完了又是一搖鈴,讓男孩們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男人又離開了,鵲舟解了聽覺的封印,起來在屋里四處走了走,又挨個看了看那些男孩們的情況,試探著在一個十來歲的大男孩肩上拍了一下。
這一拍是帶著靈力的,鵲舟想嘗試著看看能不能喚醒這些男孩。在男孩接連眨了兩下眼睛的時候,鵲舟知道自己成功了。
第194章 第29章
男孩醒了, 沒說話,只沉默地看著鵲舟,眼里有無法掩飾的惶恐不安。
鵲舟輕聲安撫男孩道:“沒事的, 我跟你一樣是被抓來的,你別出聲,別哭也別尖叫,如果把外邊那些人引過來我們都得完蛋。”
男孩點了點頭。
說也奇怪, 明明他的年齡要比面前這個孩子大上一些,但在面對這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是會覺得自己才是更小的那一個。
鵲舟可不管男孩心里在想著什么, 自顧自問男孩說:“你被鈴鐺操控的時候,你的意識還醒著嗎?就是說在你擺脫控制之前,你有意識嗎?”
“有的。”男孩說,“我只是不能自己控制身體。”
鵲舟點頭。看來他不是特例, 這房間里的數十個男孩此時都能聽到他倆的對話,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除了他倆以外,其他人都沒辦法動而已。
鵲舟沒打算現在就把其他孩子的封印給解除, 而是先對大家說:“現在情況不明, 我暫時不能讓你們恢復自由,但你們也不用著急,你們可以先用一點時間去平復一下心情,調整情緒, 等到我幫你們擺脫鈴鐺控制的時候,你們最好是能夠不露出絲毫的破綻, 還能保持現在這樣被操控的狀態。懂我意思吧?”
沒人點頭,只有那唯一一個被鵲舟恢復了自由的男孩問說:“那我呢?”
鵲舟說:“你等下次搖鈴的時候再被控一次吧, 你介意么?”
“有點。但是我也怕在不受控制的狀態下會露餡。”男孩道。
鵲舟高看了男孩一眼。沒想到他隨便挑的人會這么理智,這給他省去了很多的麻煩。
“那好,總之大家就記住一點,我們不能隨便逃跑。至少在開始祭祀之前,我們不能跑。”鵲舟說。
“為什么?”男孩問。
鵲舟解釋道:“我今天聽這里的人說話,感覺他們的祭祀并不拘泥于某個特定的日子,而是視情況隨便定的。如果我們在祭祀之前跑掉了,他們大可以把祭祀往后延期,再去抓小孩兒,搞不好我們還得被抓回來一次。只有在祭祀開始的時候破壞掉祭祀,引出那位河神并將它殺死,我們才能真的擺脫這里。”
“可是……可是我們要怎么殺死河神?”男孩有些茫然。
“這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交給我就好。”鵲舟笑了笑。
又多囑咐了屋里的其他男孩們幾句,鵲舟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打算等夜深了離開屋子去找找女孩兒們所在的地方。
深夜,鎮上的人大多都睡了,少數沒有睡的人也都在自己的家中,外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正好方便了鵲舟的行動。
鎮上的房屋建筑在外觀上都大差不差,鵲舟想要找女孩們所在的屋子并不容易,但也不難,只是需要多花費一些時間而已。
等找到了女孩們以后,鵲舟進到屋里把之前給男孩們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重點讓女孩們注意去觀察體會身體被操控時自己作出的舉動,爭取把每一個細節都記在腦海里,等到擺脫控制以后也能一模一樣的復刻出被控制時的樣子。
做完這些,鵲舟并沒有繼續在街上亂晃,而是直接回了原本的屋子里。
天蒙蒙亮了。
鎮上又熱鬧了起來。
鎮中心小廣場上的地道又被打開了,有人帶著一串的男孩女孩從地道里走了出來。
“太好了,這樣一來人就齊了。大家伙的趕緊行動起來,今天下午就先排演一遍,明天就可以正式開始祭祀了。”
隨著一人的吆喝,大家又動了起來。
光亮伴隨著門開的聲音漏進了昏黑的小屋,昨天那個搖鈴的男人又帶著好些個男孩進入了屋里。
男人給男孩們換了衣服化了妝,離開了一會兒后又回來搖了鈴。
屋里的孩子們全都站了起來,自主排好隊伍跟隨男人朝屋外走去。
鵲舟不太清楚這是要做什么,但他覺得祭祀應該不會今天就開始。
鎮上的氛圍很是莊重,鵲舟看到不少鎮民都換上了祭祀的服飾,并且各司其職的裝備著一些道具,比如腰鼓、銅鑼之類的。
鵲舟有些迷惑,差點就要以為祭祀真的要猝不及防的在此時此刻開始了,好在暫時恢復聽覺的他很快就從那些做著敲鑼打鼓的動作卻并未真正的讓鑼鼓發出聲音的鎮民們身上發現了端倪,明白了這應當是一次彩排。
這可就是意外之喜了。能彩排一遍知道流程的話,無論是他還是那些孩子們心里都能多幾分底氣了。
在鎮民的夾道相迎下,男孩和女孩的隊伍自兩個方向走來,最終在小廣場上匯合成了并排的兩列。
有一個年紀稍大的穿著祭祀袍、頭戴古怪面具的老者叫了停,吩咐旁邊的兩位年輕女子說:“去把隊列按他們的高矮調整一下。”
兩位女子領了命,開始在孩童隊伍里穿梭游走,去調整隊列。
鵲舟個子挺高的,被從前邊調到了后邊,但是他長得好,又幾次三番被拖回到前邊當一個門面。
這位置換來換去的,那兩位女子也開始糾結起來了,問老者說:“祭司大人,這孩子相貌生得俊秀,要不要把他放在最前邊?”
祭司走近了盯緊鵲舟看了一會兒,說:“可以,但他這身衣服得換換,這樣穿反倒是讓他落了俗。”
鵲舟被折騰了半天終于聽到一句順耳的話,心里連連點頭。
不錯,求求了,趕緊把他這身衣服給換了吧,這么穿跟裸奔有什么區別?
鵲舟被帶去換了衣服,按照祭司那意思,鵲舟本以為這些人是要給他換套保守儒雅些的,顯得清高一些,不落俗套,沒想到保守是保守了,儒雅清高卻半點沒沾。
鵲舟穿著一身大紅色的用金線繡了百鳥紋喜服,有些生無可戀。
不是,難道這就不俗了么?鵲舟不理解且大受震撼,但他只能忍。
重新回到廣場上,隊伍已經調整好了,鵲舟被祭司拽到隊列的最前邊站好,身邊站著的是女孩那邊長得最漂亮的一個。
那女孩應該也是才換了衣服回來的,和鵲舟一樣穿著婚服,并且他倆穿的都是新娘裝。
鵲舟挺無語的,想著祭祀當天等河神露面了一定要把河神狠揍一頓,讓它知道戀童外加一次娶倆的傻逼的下場。
排練繼續。
兩列孩子并排著一路走到了河邊。
鎮子是緊挨著河修建起來的,鎮上人的生活用水都來源于這條河的河水。大家感恩著這條河,也供奉著這條河中的那個魔鬼。
鵲舟是隊伍的領頭羊,所以停在河邊的時候他也是距離河水最近的人。
鵲舟此時已經重新封閉了自己的聽覺,在不能轉動腦袋去看后方那些鎮民們在做什么的情況下,鵲舟只能盯著河水看。
河道寬約二十米,河水清澈,但看不見底。鵲舟不知道藏在水下的那個東西是圓是扁是胖是瘦,也不知道它藏在何處,只能百無聊賴的盯著水面看了一陣子。
這一看還真能看出點東西。
這條河水之中似乎沒有魚,也沒有水蜘蛛一類的生物,就連水邊的蚊蟲都很稀少,不像是正常的一條河該有的樣子。
這些異象都是那河神造成的么?沒有蚊蟲還好說,可河里沒有魚這一點就足夠說明這河神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了,也不知道這些鎮民為什么要祭拜這樣一個神。
難道祭拜了河神就能有魚了嗎?笑話,這是哪門子的神?
鵲舟正腹誹著,余光瞥見旁邊的女孩兒動了一下。
鵲舟連忙也動了一下,跟著女孩兒的步調一起轉過了身。
原來不知何時這場彩排已經結束了,現在是有人在搖著鈴鐺帶他們往回走。
重新回到屋子里,耐心等到入夜,鵲舟就開始一一幫助那些孩子們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穩妥起見,鵲舟只恢復了十歲以上的孩子的身體控制權,至于那些沒滿十歲的孩子,鵲舟言語安撫了一陣,希望他們能夠理解他這樣做的良苦用心,同時也和大孩子們一起向他們保證,祭祀那天會抱著他們一起離開,不會扔下他們不管。
“好了,你們先找東西把耳朵塞上,別弄出太大的動靜,我要去女孩子那邊看看。”鵲舟說完就走了。
有了昨天的踩點,鵲舟今天徑直就朝女孩們所在的屋子走了過去,但沒成想都這個點了女孩們的屋子外邊竟還有人在活動。
那人大概十七八歲,是個姑娘,鬼鬼祟祟的在屋門前搗鼓著什么。
鵲舟沒敢湊近看,就待在稍遠些的屋頂上暗中觀察著。
那姑娘應該是在撬鎖,但由于不熟悉這項業務,她撬了半天也沒把鎖給撬開。
姑娘有些著急,轉而去推屋子的窗戶,但窗戶都是從里邊鎖上的,姑娘在外邊也沒法打開。
姑娘急得團團轉,腦袋時不時的就會朝四周轉動,以確保沒人發現她。
鵲舟觀察了一陣,覺得這姑娘好像是友軍,就打算稍微幫她一把用法術把門鎖給打開。可不等鵲舟動手,一個嚴厲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你在干什么!”
第195章 第30章
鵲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喊嚇了一跳, 但他知道那聲音不是沖著他來的,所以他并沒有感到驚慌。
那個試圖撬鎖的姑娘就沒鵲舟這么好的運氣了,因為聲音的主人已經從黑暗里走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嗎?明天就要祭祀了, 你今晚在這里撬鎖是何居心?!”來人是個婦人,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鵲舟的熟人,前天把他從青竹城里帶出來的就是這位。
婦人語氣很是嚴厲,把小姑娘嚇得直哆嗦, 吞吞吐吐地說:“我就是……我就是晚上睡不著想出來看看,我沒有撬鎖……”
婦人哪里看不穿這姑娘的謊言,說:“你是老顧家的顧丫頭吧?前年老顧喝醉了酒跌進河里被河水淹死, 是河神把他的尸體撈上來的,我勸你不要動什么歪心思,不然毀了河神祭祀你就是恩將仇報!”
顧丫頭本來還想繼續裝聽不懂,但婦人這話觸了她的逆鱗, 她一下子就把頭抬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的瞪視著婦人,說:“河神不是我的恩人!如果河神真的對我們抱有善意,它就不會是等我爹被淹死了才把我爹的尸體給扔上岸來!你們都說我能找到我爹的尸體是河神開恩, 我倒是覺得我爹就是被河神害死的!林嬸, 這些年來河神到底給我們帶來的是什么你們真的不知道嗎?!”
“你說什么胡話?!”婦人把顧丫頭一把推翻在了地上,怒道:“你爹是酒后自己失足掉進河里的,不管有沒有河神他都得掉下去,你怎么能說這是河神害得呢?你真是太大不敬了你!”
“是……就算我爹是自己找死, 可這些孩子呢?屋里這些孩子他們難道也是自己主動找死的嗎?!”顧丫頭崴了腳,站了好幾次也沒站起來, 只能坐在地上,手指著身后緊縮的門扉, 帶著哭腔大喊。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兩人鬧出的動靜已經吵醒了不少周邊的居民。
大家穿著單薄的里衣從家中鉆出來看熱鬧,等鬧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后都開始數落起地上的顧丫頭來。
“顧丫頭啊,你這話可說差了。把這些孩子獻給河神怎么能叫送他們去死呢?河神會保佑他們照顧他們的,他們根本就不會死,反而會成為河神座下的童子,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
“是啊,顧丫頭你不能因為你爹的事情就記恨河神啊,你這樣河神會發怒的。”
“就是,你每天用的喝的都是河神大人所轄水域中的水,你不知恩圖報就算了,怎么還能在這里詆毀河神呢?”
“哎我說,你這小丫頭片子今晚該不會是想把鎖撬開把里邊的孩子都放走吧?你這做法可不太地道,你把河神大人要的人給放了,河神大人一怒,我們全鎮上下這么多人還怎么活?你不能只考慮你自己呀。”
“是呀是呀,你不要太自私了。”
這么些話一個比一個不像人話,被說顧丫頭了,就連鵲舟這個局外人聽了都覺得心寒和荒謬。
“你們……你們……”顧丫頭仍坐在地上,全身都在不可抑制的發著抖。
“荒謬……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你們難道都覺得這是對的嗎?什么河神,我看那就是個妖怪,我們的河神早就被妖怪附了身,它早就不再是以前那個處處護著我們的河神了……你們真的,太荒謬了……”
顧丫頭喃喃著,看向周圍鎮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可怕的沒有心的怪物。
“何人在此喧嘩?”一個年邁的聲音忽的從人群后方響起。
大家回頭看去,一個個的都恭敬的對著來人鞠了個躬,嘴里齊齊招呼道:“祭司大人。”
“這是怎么一回事?”祭司在白天幫忙調整孩童隊列的兩名女子的攙扶下緩步走進了人群,最后停在了顧丫頭身前。
顧丫頭沒說話,不是不敢,是根本和這位祭司大人無話可說。
如果她的言論連普通的鎮民都說服不了,哪又怎么可能說服得了這位據說可以直接跟河神溝通的祭司呢?
“稟祭司大人,這顧丫頭是想要趁著夜色撬開門鎖放屋里的女娃娃們離開呢。”最先抓住顧丫頭的婦人畢恭畢敬地說。
“哦?竟有這等事。”祭司看了顧丫頭一眼,說:“來人,把這丫頭綁了帶下去。另外,今夜加強對童子屋的看守,天亮就是河神祭了,決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有人領命去按照祭司的吩咐辦事。
顧丫頭被帶走了,帶去哪兒了鵲舟不得而知,鵲舟只知道自己今晚是進不了女孩們所在的屋子了,只能趕在看守的人抵達男孩們所在的屋子前跑回去。
回到屋中,鵲舟來不及交代自己在外邊的所見所聞,只能匆匆提醒屋里的男孩們說屋外要有人來了,讓大家都別發出聲音,最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站好,以免有人會進屋里來查看情況。
好在那些鎮民并沒有要進屋的打算,這給了孩子們一些喘息的余地,讓大家不至于板板正正的保持一個姿勢呆一晚上。
鵲舟夜里一直在思考顧丫頭的事情,聽顧丫頭說的那些話的意思,這個鎮子的河神已經存在了有一段時間了,并且中途河神應該是變過性子的,不然她也不會說出“河神被妖怪附身”那樣的話來。
這妖怪指的應該是魔物,只是不知道那魔物的戰力如何,他明天能不能打得過。
還有女孩那邊……他今晚沒能讓年紀稍大的女孩恢復自由,男孩這邊得到自由的人數也有限,他實在不好保證這些孩子們的安全。
唉,算了,玩個游戲而已,他自己活下來就好了,也沒說非得讓這些路人NPC也活下來才算贏啊。
一夜過去,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鎮上已經熱鬧了起來。
男人來到男孩們所在的屋,搖了搖鈴讓男孩們起身排好隊。
鵲舟早在聽見男人的腳步聲的時候就封閉了自己的聽覺,在寂靜中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站定。
男人俯下身盯著鵲舟的臉細細端詳了一陣子,點了點頭,嘴巴一開一合說了句什么。
鵲舟聽不見,但他能看懂一點點唇語,猜測男人是在夸他長得好,只不過說法不太文明。
隊伍很快就開始往前行走了。
鵲舟晚上的時候仔細數過,男孩這邊加上他一共是一百個人,女孩那邊想來也是同樣的人數。
到底要多黑心的河神才會要求它的信徒們一次性拿一百對童男童女來祭祀它呢?換句話說,要求這么離譜的河神真的會有人覺得它是善良的么?
昨晚那顧丫頭說的沒錯,這些鎮民就是荒謬,荒謬至極。
路上,穿著祭祀服的鎮民們敲著鑼打著鼓,在隊伍兩側手舞足蹈。
鵲舟聽不見聲音,在這種無聲的環境下去看那些人的舉止,他只覺得滑稽可笑。
到了廣場,男女兩列隊伍匯合,然后接著朝河邊走去。
等到了河邊,各種顏色的旗幟、布條把祭祀場所打扮得花里胡哨。鵲舟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快速轉動眼珠查看了一番周圍環境,見那些裝飾品里并不包含鈴鐺的時候就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到處都掛滿了鈴鐺就好。
鵲舟跟隨著旁邊那個女孩兒的步調來到了河邊站好,本以為下一步動作就是往河里跳,但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后,在孩子們背后做完法的祭司忽然搖鈴讓孩子們全部轉過了身。
鵲舟有片刻的茫然,差點以為今天這場祭祀同樣只是彩排,直到他的目光越過前邊九十多個孩子的腦袋落到了一個被綁在粗木樁子上的女孩身上,他才知道這不是彩排,只是流程中稍微多加了一個項目而已。
那個被綁在木樁上的人是昨晚被祭司讓人帶走的顧丫頭。
顧丫頭一開始是處于昏迷狀態里的,腦袋耷拉著,像是死了。但祭司讓一個大漢過去往顧丫頭身上潑了一瓢涼水,硬生生把顧丫頭給潑醒了過來。
顧丫頭被涼水凍了一激靈,醒來后下意識的掙扎了幾下,未果,只好憤憤然看著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鎮民們。
潑完水的大漢隨手扔了瓢,從一處燃燒的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燒的棒子回到顧丫頭所在的木樁旁邊。
顧丫頭低頭看了一下腳下,那里是一堆堆好的柴火堆,柴火堆上還潑了油。
顧丫頭慘然一笑,嗓音嘶啞道:“好啊,你們這是要燒死我是嗎?就因為我不愿意和你們一樣去當一個殺人犯?”
“誰允許你在河神大人面前這么說話的?!”祭司身邊的女子呵斥道。
“我都要死了,我還需要得到誰的允許么?”顧丫頭嗤笑一聲。可能真是死到臨頭了,自知沒法在扭轉局勢,顧丫頭反倒不害怕了,目光如毒蛇般陰鷙,緩緩地從在場每一個人身上掃過。
“你、你、你,還有你,你們……你們都是殺人犯,自欺欺人的殺人犯。你們口口聲聲說著把這些孩子獻給河神以后河神會收他們當座下童子,但你們心里再清楚不過了,他們跳進河里只有死路一條,不然你們為什么會放棄這種光宗耀祖的機會不讓自己的孩子去跳河呢?你們不過是在為你們的殺戮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河神……河神是嗎?換到三年前,我倒是信我們鎮里真的有一個河神,祂會保佑我們,河魚鮮美、風調雨順,孩子們下河嬉戲從來不會遇到危險。可現在呢?它現在已經是個殺人魔了!只有不斷給它人命,它才能施舍給我們一些魚蝦,才能為村里降下一場雨。它早就不是我們的河神了!它只是怪物而已,而你們都是它的幫兇,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第196章 第31章
“放肆!”面對顧丫頭的激烈言辭, 年邁的老祭司一下就怒了,抬手顫抖的指著顧丫頭的鼻子,厲聲道:“來人!這玷污河神名諱的妖女就地燒死, 以謝她信口胡謅、不敬神明之罪!”
拿著火把的大漢聽了命令,彎腰將燃燒著的火把湊到了木樁下堆砌的柴火堆前。
顧丫頭哈哈大笑了幾聲,視線越過一眾鎮民,直勾勾的盯向了那緩慢流動著的河水, 眼角有淚劃出。
“爹,女兒來找你團圓了。只是……只是有些對不起這些孩子,他們還那么小, 都沒有我大呢,就要死在這些愚昧不堪的人手上了……”
“現在說對不起有些早了吧。”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同響起的是大漢手中火把掉落在地的聲音,以及慢半拍傳來的大漢的慘嚎聲。
就在幾分鐘前, 站在河邊的鵲舟盯著正在不斷辱罵鎮民的顧丫頭,心里不斷重復著的是只要能完成任務通關游戲,其他的都無所謂。
可在看到顧丫頭眼角滑落的那滴淚時,鵲舟終究還是有些不落忍。
怎么可能真的狠得下心見死不救呢?雖然這個做法并不明智, 但不明智就不明智吧, 也沒什么所謂,他又不是完全打不過那個勞什子的河神。
他又沒有身處在絕境之中。
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處境并不危險的鵲舟出手了,他挑起了腳邊的一塊石子,用靈力將石子擲出砸在了大漢拿著火把的手上。
大漢吃痛, 火把從他手中脫落,掉在地上滾了幾圈。
河岸邊的地面并不完全的平整, 木樁所在的地面要微微凸起一些,因此火把是朝遠離木樁的方向滾動的, 并沒能將木柴堆點燃。
鵲舟從童男童女隊列的最末端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前邊,大概是他這一變數出現的太突然,鎮民們都沒反應過來,就愣愣地看著他。
“你竟然沒受控魂鈴的操控?”還是老祭司率先反應過來,看著鵲舟的目光中微有些詫異,但這個小小變故并不會讓她失態,她從自己的祭司袍里掏出個鈴鐺來,對著鵲舟搖了一下。
早在決定出來救顧丫頭一把的時候就重新封閉了聽覺的鵲舟根本不知道老祭司剛剛說了什么,但在看到老祭司搖鈴的時候他笑了一下,那張被胭脂水粉精心涂抹描畫過的稚嫩臉龐在這一笑之下變得艷麗極了。
鵲舟說:“抱歉,我現在就要毀掉你們的河神祭了。”
“呵,河神祭豈是你說毀就能毀的?來人,還不速速將這妖子拿下!”老祭司再次發動她的搖人技能。
數十個男性鎮民一下子就朝鵲舟圍了過來,顧丫頭大喊著讓鵲舟快逃,可惜鵲舟聽不見,而且就算聽見了也不打算逃。
區區凡人而已,就算再多上十個百個的,又怎么可能與一名金丹期的修士抗衡?
不過頃刻之間,那數十個鎮民就已經歪倒在了地上。
老祭司被身旁的女子扶著后退了好幾步,嘴巴一開一合說著什么,手中鈴鐺又被她搖晃了起來。
鵲舟心道不好,回頭看去,果然看見河邊那些被所有人暫時遺忘的孩子們正爭先恐后不受控制的要往河里跳。
好家伙,老太婆這是破罐子破摔得哪怕不顧祭祀流程也要把那些孩子給獻祭了啊,這么執迷不悟,要說身體里沒有個心魔什么的鵲舟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不過情況緊急,鵲舟沒有太多心思去想別的,從儲物戒中掏出木頭匕首,灌入靈力便將匕首朝老祭司心口擲了出去。
老祭司身旁的女子想要替老祭司擋下這要命的一擊,可匕首速度太快,只堪堪擦破了女子的一點衣袖,緊接著便全部沒入了老祭司的身體。
鵲舟一擊得手并未停下,而是掐指念絕,操控著匕首從老祭司體內拔出,轉而刺向老祭司掌心里緊握的那枚鈴鐺。
鈴鐺叮當一聲破碎成了好幾塊。鵲舟立馬扭頭去看河岸邊的情形,見還沒來得及跳下去的孩子都停住了身形,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鵲舟的這口氣沒能松到底,因為就在老祭司仰面躺倒在地上的時候,河水中驟然出現一個漩渦。
漩渦越來越大,水流也越來越急,把好幾個沒來得及自己游回岸上的孩子給卷了進去。
鵲舟閃身來到河邊就要去河里撈人,漩渦中心卻一下子躥出了什么東西,嗖的一下,帶著一大串的水珠出現在了河水上空。
那是一個穿著一聲水藍色衣衫的男人,男人銀發披散、眉目如畫,宛如勾人心魄的水妖一般,浮于空中姿態閑適的俯看著下方神態狼狽的孩童們。
鵲舟起初并未搭理那男人,先抓緊時間把水里的孩子都撈了起來,然后才有空去看那男人長什么逼樣。
怎么說呢,好看是挺好看,就是太陰柔妖媚了一些,不像個男人,倒像個人妖。
人妖見鵲舟看向自己,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那模樣要多妖媚有多妖媚,看得鵲舟有些生理性的不適。
“你就是河神?”鵲舟問。
人妖雙唇開開合合的說了些什么。鵲舟聽不見聲音,離得太遠又看不清口型,只得撇撇嘴,說:“管你是什么,老子今天心情好要弒個神玩玩,你,滾下來。”
人妖聞言眼睛一瞇,臉上的輕浮之色稍有收斂,掌心一翻變幻出一條水藍色的長鞭來,嗖的一下就朝鵲舟抽了過去。
大戰一觸即發。
鵲舟起初心里還有些打鼓,因為他并不清楚這河神的實力如何,但幾番交手下來,他發現要論修為的話,這河神也就跟他一樣是金丹期的水準,放到魔族的等級體系里那就叫三階魔物,他完全是有一戰之力的。
這廂兩人在河岸邊打得不可開交,另一邊,將近兩百個孩子聚在一起,從木樁上下來的顧丫頭就站在孩子群的前邊與那些面色驚惶無措的鎮民們對峙。
“報應啊,顧丫頭你們這么做是要遭報應的啊!”
“是啊,祭司大人死了,河神發怒,等那新娘子死了,接下來要死的就是你們了啊!”
“還跟他們廢話干什么?直接用控魂鈴把他們全部控制住不就好了嗎?河神大人宅心仁厚,說不定會對我們網開一面,不至于牽連到我們。”
“可是今天是河神祭,只有祭司大人可以帶控魂鈴到這里來,現在那鈴鐺壞了……”
“我家離得近,我回去拿!”
“夠了!”顧丫頭大吼一聲,“你們還嫌自己作的惡不夠多嗎!事到如今,你們還是不愿意面對現實是嗎?你們還要替那假貨河神為非作歹嗎!”
“河神怎么能是假冒的呢?不是河神的話它怎么會擁有那種能力?丫頭片子你可別再說這種大不敬的話了!”
“哈,哪種能力?那種被一個小孩按著打的能力嗎?”顧丫頭樂了,指著河邊不斷交鋒的二人,諷刺道:“這世上哪兒有那么弱的神?還有那神……真正的河神根本就不是長它那樣的。”
“說的跟你見過真的河神一樣。而且河神大人可沒那么容易輸,不過是河神大人宅心仁厚,讓著那小孩而已。”
“那個……其實我小時候見過河神,確實和現在的河神長得不太一樣。”鎮民的那方陣營里,忽然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弱弱開口,“我七八歲的時候不小心掉進過河里,在我以為自己要死掉的時候,河神大人出現了把我托上了岸,雖然當時在水里看得不太清楚,但我記得河神他……他并不長得像女子一樣。”
“我看那是你小子的幻覺吧。”有人嗤笑。
“那我也產生了幻覺嗎?”另一個男人說,“我以前也掉進過河里,也看到過河神大人,他真的不長這樣的。也許……也許顧丫頭說的沒錯,現在河神大人真的已經不是以前的河神大人了。”
“對對對,其實我也見過的,我也覺得……”
“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是那顧丫頭的同伙是吧?河神哪里是你們說見就能見到的?少在這里編瞎話蠱惑人心了!”
“哎哎哎!控魂鈴我取來了!都別吵了,直接讓他們閉嘴好……啊啊啊——!”拿著鈴鐺一路小跑過來的年輕人忽得發出一連串的慘叫,鈴鐺連帶著他拿鈴鐺手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河神是真是假你們親眼看看不就得了么?”不知何時已經結束了戰斗的鵲舟施施然從天而降落在了兩方陣營的中間位置,提著重物的手往地上一摜,把一團東西咚的一聲摜在了地上。
“我還以為你們的河神有多厲害呢,結果也就這點水平了,早知道就不費那么多功夫了,直接來河里殺它不就好了么。”鵲舟嫌棄的用腳踢了踢地上的東西,不耐煩道:“真他媽浪費時間。”
大家伙往地上一看,都驚了驚。
“啊……這個……這個死魚一樣的東西是什么?難道是河神?”最先響應顧丫頭的話說自己見過河神的男人看著地上那條黑乎乎黏答答的身上長滿疙瘩的大鯰魚,發出了不確定的聲音。
“不然呢?”鵲舟反問。
聞言,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第197章 第32章
河神的真面目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了呆。
在最初的震驚過去后, 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這真的是河神?怎么會是一條鯰魚……”
“有一說一,河神是鯰魚也沒什么吧……河神河神,肯定是河里的魚蝦之類的修成的神嘛。”
“可是神能被一個小孩兒打死嗎?”
“唔……”
“這不對吧, 我小時候聽我爺爺給我講過,河神大人是人修煉而成的呀。”
“是啊,我爹也是這么跟我講的。”
“難道這真的不是河神?是妖怪冒充的?”
“怎么會啊……如果這是妖怪冒充的河神大人,那原本的河神大人去了哪里?難道一個小妖怪還能把河神大人給殺了不成?”
“是啊, 所以這就是真正的河神……可是河神大人怎么會這么弱呢……”
“那個,不是我說啊……”一直旁聽的鵲舟掏了掏耳朵,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不是你們的河神太弱了,而是我太強了呢?”
“難道是我們這次的祭祀沒有完成,才導致河神大人神力不夠敗下陣來的?”
“也有道理啊。”
大家自顧自的說著, 并沒有把鵲舟的發言放在心上。
鵲舟嘖了一聲,想把這些愚昧的鎮民給揍一頓,幫他們清醒清醒腦子。
“各位,你們還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時候?”顧丫頭忽然朗聲打斷了在場眾人的絮語。
鵲舟微微挑了下眉。
“你們不愿意承認這死魚不是河神大人, 不就是因為你們干多了缺德事兒嗎?你們替這個冒牌貨殺了那么多無辜的孩子, 你們心虛了,怕承認河神是假的以后你們就將背負上濫殺無辜的罪名。哈,但有些事情不是你們自己不愿意承認就不存在的!你們就是殺人犯,你們全都是殺人犯, 而一直無所作為的我也是幫兇之一,我們都該死。”
顧丫頭眼神很冷, 但細看之下,里邊又藏著抹不開的哀傷和自我厭棄。
“你在說什么呢你!我們怎么能是殺人犯呢?就算……就算這河神是假的, 那我們也只是被它給蒙騙了,我們也是受害者呀,怎么就是殺人犯了呢?你不要亂說!”有人憤怒的指責起顧丫頭來。
“就是啊,說的什么話啊,我們都是被蒙騙的,又不是我們愿意去找那些孩子,我們哪兒知道把那些孩子扔進河里他們就死了呀。”
“對呀,我們本來是想幫他們成為河神大人座下的童子的,我們是想幫他們的呀,我們的心是好的嘛。而且要不是我們祭祀河神,這幾年鎮子還能住得了人嗎?早就遭洪水淹了吧。”
“對嘛,不管這個河神是真是假,至少它確實幫了我們村子嘛,又是給我們魚蝦,又是定期下雨給農田澆水的,要是沒有它,我們的日子哪兒能這么安逸。”
鵲舟聽了半天,覺得這些鎮民蠢得有些可笑,于是他真的就笑了一聲,說了句:“你們就沒想過那些所謂的災難原本就是這位假河神帶來的嗎?如果沒有它,你們的鎮子說不定能發展得更好呢。”
鵲舟這話其實沒包含什么深奧的道理,能說出這番話也不意味著他就很聰明。事實上,即使他不說這番話,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也對此心知肚明,他們假裝不知道,不過還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可鵲舟就是不想看他們自欺欺人,所以他偏要把話給挑明了擺出來,然后好好欣賞一下這些人在那一瞬間的沉默和無言以對。
“可是……可真河神呢?如果它是假的,那真的又在哪里?如果真的不存在,那又憑什么說它是假的?”有人仍是不死心。
“真正的河神,怕是已經消散了吧。”顧丫頭輕聲道,眼眸微垂,眸中竟是悲意。
“你這又是什么意思?顧丫頭,我可告訴你,你別張嘴就來,凡事都要講求一個證據的,居然你說這河神是假的,那你就把還存在一個真河神的證據擺出來讓大伙看看,沒有證據的話可沒有說服力。”一人道。
顧丫頭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
她也想擺出證據來,可她并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她所知道的只是她爹生前講給他聽的有關河神的一個傳說,而那傳說又是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的爺爺講給她爹聽的,爺爺又是聽爺爺的爹爹講的,這口口相傳下來,跨越了太長的時間,沒人知道那傳說還是不是原本的模樣,所以自然就不可能再把它當成是實質性的證據了。
但顧丫頭還是把傳說講了出來,說:“我爹說過的,真正的河神大人在成神之前也是個人,不過是個修士,他修煉時途徑這里,遇到了不少亂世中無家可歸的流民,他心生憐意,和同行的修士一起在這里建立了這座小鎮,讓流民不再饑寒交迫。”
“后來,河神大人修成正果,得道飛升成了神仙。按理來說神仙是得待在天上的,并不能干預凡間的事情。但河神大人擔心鎮上的居民,不惜以失去神格為代價重返人間,成了個不是神仙的神仙,藏在河中默默庇護著鎮子。”
顧丫頭講完,看看眾人,抿了抿唇說:“河神大人是很好的人,他不見了也許只是因為他下凡待的時間太長太長了,他已經不是神仙了,沒有神力的支撐,他或許無法永遠的存在下去,所以才被這魚妖鉆了空子,在他消失后頂替了他的位置為非作歹。”
“哎喲,一個神話傳說而已,我也聽過類似的版本,但神話到底是神話,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就是啊……”
“有完沒完了?”鵲舟有點煩了,出氣般踹了地上的死魚一腳,把魚踹翻了一個面兒,“你們鎮子上的破事兒我懶得聽,我不管這河神是真的還是假的,它行了惡殺了人,就該死。現在它已經死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下一步就該是把這一百多兩百個小孩兒給送回他們家人身邊了,你們之中還有點兒良知的就幫個忙送他們一程,順便去找官兵自首。要是完全沒有良知,那我直接殺了,也算替之前死去的那么多孩子報個仇。你們覺得如何?”
大家當然是覺得不如何了,可鵲舟能殺河神,他們心里到底是有些犯怵的,都不是很敢第一個跳出來和鵲舟叫板。
氣氛一時間降至了冰點。
鵲舟剛想采取點措施讓這些人動起來,忽聽遠方傳來一道鈴響,緊接著他整個人就不能動彈了。
操。鵲舟心里罵了一聲。哪個狗娘養的偷摸回去拿了鈴鐺?!他怎么完全沒有注意到?
很快的,鵲舟意識到這鈴鐺并不是鎮民搖的,因為不只是他,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鎮民全都不動彈了。
死魚還躺在地上,狀態依舊是一條死魚的狀態。
這不應該。
如果說那種控魂鈴是這位假河神提供給鎮民們的,那假河神死后,這種鈴鐺應該會失效才對,為何現在還能起效?
難道說這控魂鈴根本就不出自于假河神之手,而是另有主人?
鵲舟心道不好,但此時他身體不受自身控制,就算知道危險即將來臨,他也沒法躲了。
到底還是疏忽了啊……鵲舟想。一個能造出可以隨意操控人體活動的鈴鐺的家伙怎么可能是那么輕易就能殺死的呢?
“我說呢,怎么鈴鐺一下子碎了兩個,原來鯰魚精兄弟你已經死了啊,真是可惜。”一道男聲伴隨著鈴響一起從遠處傳來,聲音由遠及近,等最后一個字的話音落下時,那人已經落在了人群的中間。
此人長發披散,頭發深紫色,穿著一襲同樣深紫色的長袍,袍繡上有明黃色絲線繡出的圖案,仔細看去,圖案正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鈴鐺。而此人腰間也掛著個明黃色的鈴鐺,下方墜有流蘇,隨著慣性一擺一擺的。
再觀此人面容,雖然不像鯰魚精那般妖里妖氣充滿魅惑,但也稱得上一個美字,且這美中夾雜著一絲邪氣。
一絲視人命如草芥的邪氣。
此人并非人,而是魔。這是鵲舟在看到這人時無比確信的一點,而且他還想到了一個魔的名字,或者說不完全是名字,而是別人在提到它時用的一個代稱。
鈴鐺怪。
“哦喲喲,兄弟你死得好慘吶。”鈴鐺怪低頭看著地上鯰魚精的尸體,嘖嘖搖頭,乍一聽用的是悲傷的口吻,實則臉上毫無悲傷之意,而是有些玩味,“我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死的了,唔……是你殺的嗎?還是你呢?或者是你?”
鈴鐺怪抬起頭來看向周圍的人,環視一周后,它的目光鎖定在了鵲舟的身上,臉上笑容加深,了然道:“看來是你了。”
說著,鈴鐺怪傾身湊近了鵲舟,低頭在鵲舟頸窩處嗅了嗅,發出一聲喟嘆,道:“好濃一股子修士味兒呢,穿成這樣,真是讓人……招架不住呀。”
鈴鐺怪舔了舔唇,伸手摸向自己腰間的那個鈴鐺,隨便搖了搖,說:“小娘子跟我走一趟吧,我會讓你知道河神祭時被拋下河的那些孩子會得到怎樣的恩賜的。”
第198章 第33章
鵲舟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跟在鈴鐺怪的背后就要朝離得最近的一間屋子走去。
鵲舟一點都不想知道那些孩子生前的遭遇,在行走的過程中努力去回憶第一次擺脫控制時的那種感覺,試圖再次掙脫控制。
這一回憶還真有點作用, 在進入屋子的時候,鵲舟身形微不可察的頓了半秒,然后又接著往里走去。
鈴鐺怪找到了屋里的臥房,率先進入后四處打量了一番, 嘖了一聲,很是不滿的樣子,說:“環境差了點兒, 不過湊合湊合也能用。美人在懷,其他的就都可以忽略了,你說對吧?”
鈴鐺怪回頭沖鵲舟勾起一個笑容來,但這笑容下一秒就定格住了。
因為它聽見這個本來不該出聲的孩子出了聲, 說:“對你大爺,變態去死啊。”
刀光一閃,匕首瞬息間就已經近到了鈴鐺怪的喉頭。
鈴鐺怪向后撤閃開來,手摸向腰間鈴鐺。
“沒用的。”鵲舟見狀嗤笑一聲。早在剛才出聲的時候他就已經封閉了自己的聽覺, 鈴鐺的聲音這會兒已經對他無效了。
“無所謂。”鈴鐺怪扔開鈴鐺, 臉上重新揚起個笑來,剛剛還潔白如玉的雙手開始發紅發紫,指甲邊長邊尖,儼然是成了獸爪的模樣。它伸出舌來在唇邊輕舔了一下, 說:“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好了。”
鵲舟根本沒細看鈴鐺怪的唇語, 所以在鈴鐺怪突然暴起發難的時候,他立刻就做出了應對的反應。
戰斗一觸即發, 一人一魔在不大的屋子里打得不可開交,最后更是直接掀了屋頂打到了半空上去。
河邊的一大群人聽著耳邊噼里啪啦的聲響,有心要看個戲,卻苦于無法轉動腦袋,只能就著那么一點固定的視野碰個運氣,運氣好的話就能看到一片大紅色的一角或是一只猙獰可怖的獸爪,運氣不好的話就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聽個聲兒。
戰斗持續了一段時間。
暗處,帶著面具的少年人悄默無聲的旁觀著這場戰斗,面具下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鵲舟贏不了。歡歡無比確信這一點。
鈴鐺怪的實力放在整個魔族都是排得上號的,要換算成修士的等級,最低也是元嬰中期的級別,修為比鵲舟高出太多,再加上鈴鐺怪這些年沒少在人間作惡,吸收的人氣太多,本身實力就要比和它同階的魔高出許多,相較之下,鵲舟就差的更多了。
可以說,這一人一魔之所以能交戰這么長時間,完全是因為鈴鐺怪放了水,并沒有使出全力。而一旦等鈴鐺怪玩夠了,鵲舟就危險了。
歡歡嘆了口氣,準備出手。
然而就在他出手的前一刻,半空中異變陡生,歡歡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鵲舟不是心里沒有逼數的人,在和鈴鐺怪打了十幾個來回以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鈴鐺怪的對手了。但既然鈴鐺怪要玩,他就陪他玩,只不過玩到最后誰輸誰贏就不一定了。
鈴鐺怪在演,鵲舟也在演,但他并未演的太過,只是適時的暴露出一些破綻和弱點來,更加的降低了鈴鐺怪對他戰斗力的評估。
鈴鐺怪見鵲舟力有不支,笑了一聲,剛打算結束這場游戲一招將鵲舟制服,卻不料手觸到鵲舟胳膊的時候,鵲舟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朝它腹部狠搗了一拳。
這一拳力氣不小,但鈴鐺怪只是冷笑了一聲,更加用力的抓住了鵲舟的胳膊。
“你以為單憑這一拳就能扭轉你的敗局么?”鈴鐺怪不屑的瞇了瞇眼。
鵲舟不知道鈴鐺怪說了什么,只自顧自笑了笑,說:“我不一定會死,但你再不想想辦法的話,你是真的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想辦法?想什么辦法?
鈴鐺怪愣了愣,后知后覺的發現剛才被鵲舟一拳打中的位置這會兒還是疼的。
它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腹部的衣衫和皮肉竟然都已經潰爛了,并且潰爛的范圍還在不斷的向周圍擴張。
鈴鐺怪看完自己的身體后似乎說了些什么,看表情應該不是什么好話,它臉上隨時都掛著的那種邪氣的笑容也沒了。
鵲舟想,它應該是再也不會愛笑了。
鈴鐺怪嘗試了一些辦法都沒能阻止自己身體的不斷潰爛,它怒極,當胸一掌把鵲舟拍落到了下方的河水里。
噗通一聲落水聲傳進了不遠處歡歡的耳朵里,歡歡也顧不上太多了,幾息之間就到了河邊。
鈴鐺怪在歡歡出現之前就已經化作一道黑風離開了,想來應該是去找停止那種吞噬之力的方法去了。歡歡沒工夫在意這個,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河水之中。
沒有,怎么找都沒有。
落入水中的鵲舟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留下。
鵲舟清醒過來的時候,耳邊嗡嗡作響著,讓他感覺到頭腦發脹。
他不是很舒適的睜開了眼睛,眨了眨,看到了從他上方擺著尾巴追逐著游過的兩條小魚。
鵲舟眨了眨眼,終于知道那種一直縈繞在耳邊的嗡嗡聲是什么聲音了。那是水的聲音,而他現在正位于水底的某個隔水的結界里。
莫非這里就是那假河神平時待的地方?鵲舟坐起了身,身上被鈴鐺怪擊中的地方還發著疼,讓他很是齜牙咧嘴了一會兒。
“你醒了。”一個聲音道。
鵲舟偏頭看去,看到了一個半透明的人影。
人影負手站在這處水底結界的邊緣位置,抬頭望著結界外游動的魚群,等他看夠了,才轉過身來面向了鵲舟,聲音溫和的對他說:“小河鎮的事情多虧了你的幫忙,不然那些無辜的孩子就全都要葬身在這冰冷的河水之中了。”
鵲舟在這一刻明白了什么,了然道:“你是真河神?”
人影搖頭,“我并非什么河神,只是他們愿意如此稱呼我而已。我本名叫顧思清,在數百年前,與你一樣也是個修士。”
“這么說的話,小河鎮的傳說沒有錯,你還真是修成正果后自愿重新下凡來的神仙啊。”鵲舟想起了顧丫頭說的那個傳說。
誰料顧思清又搖了搖頭,說:“傳說有夸大的成分,我當年并未真的飛升成仙,而是在臨門一腳時遭了魔族的暗算,最終不但沒能飛升,還遭到了自身力量的反噬,差一點就死在了當場。”
“后來呢?”
“后來僥幸擺脫魔族的糾纏,我拖著病體重新回到小河鎮,自知命不久矣,索性就把最后的力量都留在了這條河的河底,讓這樣一個幻化出來的影子替我守護小河鎮的居民,保他們風調雨順,也讓他們可以隨時從這條河中捕撈新鮮肥美的魚蝦食用。但我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哪怕是一縷殘魂,堅守了這幾百年也終有要消散的那一刻。”
“那假河神就是看準了你要不行了才趁虛而入的?”鵲舟說。
顧思清并不在意鵲舟話語里缺乏的敬重之意,點了點頭,“它擠占了我的位置,借用河□□頭讓鎮民們為非作歹,害了百余個無辜稚子,我雖有心想要阻止這一切,卻無力與之抗衡,直到方才,一直束縛著我和這條河的力量終于消失了,我才能用最后的一點力量重新幻化出這具形體,與你在此相見。”
鵲舟嘆了口氣,沖這位前輩抱了抱拳,“不管怎么說,多謝相救,不然我現在已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了。”
鵲舟在被鈴鐺怪一掌擊落到河里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死出游戲的準備,他雖不想輸,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他又不能開掛,再怎么不想輸也得接受現實。
大不了就是死出游戲以后開壇做個法嘛,祈禱一下剩下的那兩個競爭者也輸掉游戲,這樣一來他們就又站到同一條起跑線上了,在復活場里他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鵲舟當時是這么想的。
他做好了輸得準備,但因為這位前輩的相助,他茍活了下來。這讓他怎么能不真心實意的給這位前輩道個謝呢?
顧思清擺了擺手,說:“不用,是我該謝謝你才對。他們已經錯了,今天又差點釀成更大的錯來,若不是你,他們死一萬次都不夠償還這罪孽的。”
“嗯,那一百九十多個孩子沒死,他們也就只用死個幾百次的吧。”鵲舟道。
顧思清嘴角牽了牽,卻笑不出來。
“對了,你最后對付鈴鐺魔物的那招是從何學來的?”沉默半晌,顧思清忽然換了個話題。
鵲舟覺得自己沒必要對這位將死之人隱瞞什么,如實說:“是一個老神仙留給我的心法秘籍上記錄的一個法術,以自身的全部靈力為代價,讓魔物身上出現一個不可逆的吞噬效果,這招對付比自己高一階的魔物也管用,就是使用之后會更快的陷入靈力枯竭的狀態而已,還沒把魔物給吞噬干凈,自己就得先被憤怒的魔物給拍死了。”
說到這兒,鵲舟終于有了一點劫后余生的實感,對面前這位前輩的好感度也又增加了幾分。
“這太冒險了。”顧思清評價道。
鵲舟笑了笑,“一換一不虧,總比我單方面被打死來得強。”
“說起來你我也是有緣。我認得當初創造這個法術的修士,原來他已經得道飛升了,如此甚好。”顧思清眼眸微垂,唇邊終是有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第199章 第34章
顧思清和神仙老頭認識的事情讓鵲舟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不過驚訝過后他就沒別的想法了,這終究是和他無關的一件事情。
但顧思清卻說:“既然你的心法是他所傳授的,那你我也算同源, 我馬上就要徹底消散了,反正也是一死,不如把生前所學全都教于你,對你應當有些益處, 就是不知你是否愿意接納這些個東西了。”
鵲舟挑眉,心說還有這等好事,點點頭毫不客氣的說:“我自然是愿意的。”
“那便開始吧。只是……我希望你從這里出去以后, 可以幫忙……”
鵲舟打斷了顧思清的話說:“我不會對小河鎮的居民下手,但是否會有官兵來捉拿他們就不關我的事了。”
顧思清無奈的笑了笑,搖頭說:“我并不是想要你放過他們,我是想說, 如果你離開這里的時候發現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那就要麻煩你搭把手,讓他們為自己做出的那些事付出代價了。”
鵲舟想說一句絕情,但想了想, 在這種事情上就是要絕情一些才好, 不然受傷的只會是更多的無辜的人。
“好吧,我會的。開始吧。”鵲舟說。
顧思清最后看了眼結界外的河水,眼眸一合,化作一縷虛影朝鵲舟額間飄了過去, 最后整個沒入了鵲舟的識海。
鵲舟只覺得自己在那一刻被投入了深海之中,身邊充斥著浩瀚的知識, 而等他將這片知識之海全部吸收消化掉的時候,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了快兩年。
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身量又拔高了幾分, 之前的那身喜服穿在身上已經有些勒人了。鵲舟換了自己存儲在儲物戒中的備用衣衫,從河水里出來的時候,把一個在河邊洗衣服的小姑娘嚇了一跳。
鵲舟向小姑娘打聽了一下現在的時間,才知道自己居然又在這個游戲世界里混了兩年,不過他體感上的時間也就只過去了一瞬而已。
“對了,你知道鎮子上兩年前發生的事情嗎?和河神有關的那個。”鵲舟問小姑娘。
小姑娘點了點頭,說:“我知道的。”
“當時你也在嗎?”鵲舟問。
小姑娘搖頭,“我娘不讓我去看,她讓我自己在家里待著,所以我什么也沒有看到。”
“這樣啊……那你知道那件事之后鎮上的人都怎么樣了嗎?那些外來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有沒有平安回家?”
“他們都回去了,有官兵到鎮上來帶走了很多人,我爹……也被帶走了,我娘說他是被關進大牢里去了,要很久以后才能回來。”小姑娘說到這兒神情有些黯然。
鵲舟沒說什么風涼話,謝過小姑娘以后就打算離開了。
既然小河鎮上的人都受到了懲罰,那他就不必再插手了。文硯兩年前跟他說過兩年后宗門內會舉辦一個宗門大比,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錯過時間,他得趕快回宗門去看看才行。
鵲舟想到了文硯說過的宗門大比的獲勝者獎勵,覺得錯過的話就太可惜了。
鵲舟回宗門花了點時間,在路上的時候他也留意過歡歡那個尾巴還有沒有跟在他屁股后邊,但結果是沒有。
也是,歡歡就算再閑也不會在一個地方苦等他兩年的。
回到宗門,鵲舟在宗門外遇到守門弟子的時候就問了一下有關宗門大比的事情,守門弟子看鵲舟覺得眼熟,沒答問題,而是先問他:“你是什么人?”
鵲舟說:“我是清池長老的徒弟。”
弟子瞳孔地震,“居然是你?你居然還沒有被清池長老逐出師門嗎?!”
“清池長老為何要逐我出師門?”鵲舟明知故問,還一副滿頭問號的模樣。
弟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上下打量了鵲舟一陣,狐疑道:“你真的沒有被逐出師門嗎?清池長老兩年前回來的時候就不見你跟隨在身邊,這兩年里大家更是連一次你的面都沒見過,你該不會是想要騙我放你進去吧。”
“你要是不相信你就把我師父叫下來看看啊?讓他看看我是不是他徒弟。”鵲舟說。
弟子并不想麻煩清池長老,又問鵲舟說:“那你這兩年里都在做什么?現在又為什么要回來?”
鵲舟覺得好笑,“我當然是謹遵師父的吩咐在外歷練,現在歷練完了自然就要回來交差了。你這問題問得倒是有幾分稀奇。”
弟子臉微微紅了一下,但他還是有些不相信鵲舟仍是清池長老的弟子的事實,猶疑著不知道該不該放鵲舟上山。
“你就讓我進去唄,要是我真被師父逐出師門了,上邊怪罪下來,你就說我是強闖的,把你打暈了才進去的。”鵲舟道。
弟子還是有些遲疑。
鵲舟擼了把袖子,“嘿我這暴脾氣,你信不信我真把你給敲暈了硬闖啊?”
弟子聽到這兒哈的笑了一聲,“就憑你?你才拜師多久啊,能打得過我么?我可是已經進宗快十年了,別說我,你怕是連那些才進宗門沒兩三年的小弟子都打不過吧。哎,你剛才不是問我宗門大比的事兒么?宗門大比今天下午就會開始,你要是真沒被清池長老逐出師門,你待會兒也能參賽試試,看看你能不能打得過那些新入門的師弟師妹。”
“師兄這就看不起我了吧,我可是要去登仙臺的人呢。”鵲舟說著,越過弟子就朝山上走去了。
弟子原本想攔,但剛才鵲舟那語氣太狂妄,他心里不爽,私心想要看這位小師弟出個丑,就任由他去了。
呵,還說什么要去登仙臺,就憑他也配么?他才多大?十一歲?十二歲?他當自己是清池長老本人么?這么小的年紀就能斗得過金丹修士,簡直癡人說夢!等著被大家恥笑吧!
弟子心里陰暗的想著。
那邊,鵲舟一路哼著小曲兒進了宗門,剛到宗內的時候發現人還挺少的。鵲舟抬頭看了眼天色,了然。
這會兒已經是中午了,再過一會兒宗門大比說不定就開始了,這么大一場賽事,宗內的人估計全都到比賽場地等著了。
鵲舟找了個路過的師兄問了路,師兄給他指完方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確定地問:“你是清池長老的那個徒弟嗎?”
“是啊是啊。”鵲舟說,“我師父他也在宗門大比那邊嗎?”
“這個我倒不清楚,清池長老很少出席這些場合。你是他的徒弟,你應該更清楚吧。”師兄神色復雜的看了鵲舟一眼。
鵲舟撇了撇嘴,他又不是文硯肚子里的蛔蟲,哪里能知道文硯愛干什么不愛干什么。更別說這還是個失憶了被賦予其他人人格的文硯了,也不知道這人這兩年里有沒有找過他。
鵲舟想到這兒心情就有些不是那么美妙,甚至有點咬牙切齒。
他大爺的,要是文硯這兩年根本沒想過要找他,他就要弒師了。
宗門大比的舉辦場地內。
登云宗宗內百分之八九十的弟子都匯聚在了這里,熱熱鬧鬧的說著些什么。
高處的看臺上,登云宗的宗主和一眾長老、堂主們聚集在一起,商定著最后的一些有關于宗門大比的細節。
商定完畢,劍堂的齊堂主說:“清池還是不打算來參加這種有意思的事情么?”
宗主笑了笑,說:“他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
“是那個你說要保密的秘密環節?”另一個堂主饒有興致的問。
宗主點了點頭。
“到底是什么秘密環節整得這么神秘,就連我們都不愿意提前透露,你啊……”齊堂主假意埋怨的瞪了宗主一眼。
宗主還是笑呵呵的,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說起來,清池那小徒弟還沒找到么?這都兩年了,清池他雖然面上不顯,但心里應該還是難過的吧。”
“他要是真覺得難過就好了。清池他在情感方面一直都有些淡漠,我還從不曾見他為誰傷心難過過呢。”
“唉,也是。不過他那徒弟是真的可惜了,他好不容易收一次徒的,就那么莫名其妙沒了,唉……”
“好了,都別說了。”宗主看了身邊嘴碎的好友們一眼,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衫,說:“時候差不多了,宗門大比也該開始了。”
宗主清了清嗓子,準備宣布宗門大比的正式開始,但在開始前,場下忽然沸騰了起來。
宗主一愣,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出現了。
來人正是從來不參與這些活動的清池長老文硯。
“清池,你怎么到這兒來了?”宗主也是有些詫異。
文硯直接來到了宗主身邊,用傳音法術單獨對宗主一人說了些什么,宗主眼前一亮,點了點頭,說:“如此甚好,你也不用再擔心了。”
文硯點了點頭,沒再說別的,自顧自的又走了。
眾人:“……”
怎么剛來就走啊?來都來了就不能多待一會兒嗎?就坐在那兒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就好了,反正他們想看的也只是清池長老那張盛世美顏。
看到大家臉上的失望神情,宗主笑了起來,在文硯走遠后用一種調侃的口吻對大家說:“你們也別失望的太早,你們清池長老并不是不參與宗門大比的,只不過他會單獨負責一個環節而已,如果你們想要見他,那就努力在宗門大比上戰勝你們的對手吧,連勝五場的人就可以去到清池長老那里進行一場秘密的對決哦。”
第200章 第35章
秘密對決這四個字一出來, 大家都有些懵逼。
怎么還有秘密對決?有什么對決是他們這些沒打算參加宗門大比的人不能看的?難道說是有什么黑幕不成?
“大家放心,咱們這次宗門大比不會存在任何不公正的行為,如有疑問, 可以等到宗門大比全部結束后再提出。”宗主說著,又花了些功夫把這次宗門大比的基本規則和注意事項給說了一遍。
此次宗門大比采用的是自由參與的擂臺模式,無需報名,想要與臺上之人打一場的弟子都能自告奮勇的主動登臺, 輸了就換下一個,贏了就淘汰掉之前的擂主,成為新的擂主守在臺上等待下一位挑戰者, 直到最后無人再敢上臺去挑戰了,那么擂主就能獲勝。
宗門大比的最終獲勝者只有一個,不管這個人是誰,無疑這個人都是全宗門內最優秀的弟子, 只有這樣的一個人才可以獲得進入登仙臺的機會。
但是這樣一來,這場宗門大比從一開始就不會有等階低的弟子參加,因為參加了也只是曇花一現而已,撐不過一輪就會被厲害的弟子打敗。為了保證這場宗門大比能讓每一個人都有參與感, 宗門大比一共分為了好幾場, 每場的參與條件不同,但最后的獲勝者都能得到獎勵,只不過不是進入登仙臺這么好的獎勵就是了。
第一場比賽面向的是煉氣期的弟子,凡是煉氣期的弟子都能參加。
在宗主宣布宗門大比第一場正式開始的時候, 一位煉氣期的弟子自告奮勇上了臺,沒多會兒功夫, 就有另一人跳上臺來要和這位弟子打一架。
戰斗開始,兩名煉氣期弟子之間的打斗雖然說不上多么華麗驚人, 但兩個實力相當的對手打起來的畫面也很是精彩,臺下眾人并未因他們等階低就覺得這場比賽無聊,他們一個個的都很熱情高漲,大聲為自己認識的弟子加著油。
煉氣期的比試一共只持續了一個時辰,最終的獲勝者是一位煉氣九層的男弟子,他連贏了十場比試,最后大家都認可了他的實力,沒人再上臺去自找苦吃,所以戰斗就此終結。
男弟子在拿到宗主親自贈予的一把武器后沒有立刻下臺,而是大著膽子問宗主說:“宗主之前不是說只要連勝五場就能去清池長老那里進行一場秘密決斗么?”
宗主自然沒有忘記這一點,面對男弟子的提問,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那是最后一場不設限的比試才有的一條規則,現在還無需心急。”
弟子悟了。
哦,他們還太弱了,可能根本就不配去參加那場決斗,太浪費人力資源。
第二場比試是專門為筑基期修士開設的,這次戰斗結束的時間要比煉氣期的長一些,但也沒長太多,因為比試剛開始不久就有一位筑基后期的修士上了臺,硬生生把上臺的門檻往上拉了一大截,省去了很多低等級場的比試。
等筑基期的場次結束,大家本以為該到金丹期的了,但宗主卻說真正的沒有任何條件限制的比試開始了,所有人都能自由上臺進行切磋。
大家想了想,覺得這樣也很合理,畢竟作為弟子來講,最厲害的怕也就是金丹期了,如果誰能修煉到元嬰期,那也不會還是弟子的身份了,再怎么說也得是個老師。
不過說是所有人都能上臺,但這個舞臺本質上還是留給強者的,煉氣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基本上是不要想上臺了,那完完全全就是被分分鐘虐菜的節奏。
高等階修士之間的戰斗是焦灼漫長的,一局要打一兩柱香的時間的情況時有發生,在這種高強度的對決之下,想要連勝五場并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沒有。
在自由比試開始一個時辰的時候,第一位連勝五場的弟子出現了,他是一位金丹中期的修士,在對決中使用的招式招招都很狠辣,常常逼得對手心里發寒,總懷疑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面前這個人給殺死,所以五局里邊有兩局都出現了對手主動棄權的情況。
這位連勝五局的修士名叫林喬,宗主很是表揚了他一番,然后就給他指了一個方向,示意他去那邊參加由清池長老親自監督進行的秘密對決,如果他在對決中戰勝了那位神秘擂主,那就能留在秘密對決的擂臺上當新擂主。
林喬信心滿滿的朝那對決之地走了過去。
秘密對決的地點在室內,這里原本就是用來供宗門內弟子日常切磋用的比武堂。
林喬進入比武堂后,率先看到的人就是坐在擂臺旁邊的觀眾席上的文硯。
文硯見比武堂終于來了人,眼皮微抬就當做是和林喬打過了招呼。
林喬本身是有點害怕這位清池長老的,或者換句話說,宗門上下所有的弟子在單獨面對清池長老的時候都會犯怵,這不是他們慫,而是清池長老身上那股子疏離感太強,很難讓人在單獨面對他的時候招架得住。所以文硯不說話,林喬也沒硬聊,簡單行過一個禮后便把視線投到了擂臺上筆直站立著的那道身影上。
宗門大比開始前。
鵲舟走在前往宗門大比舉辦地的路上,遠遠的看到了露天的圍滿了人的大擂臺。
他剛要加快速度趕過去,就覺身后一股涼風襲來,緊接著他眼前一花,再看清東西的時候他已經被虜到空無一人的比武堂內了。
鵲舟先是短暫的懵了一下,因為他沒想到自己會在宗門內遇襲,所以在突然被擄走的時候他毫無防備。但很快的,鵲舟就全身都帶了刺兒般的警惕了起來,大有一種對方再敢動手他就可以和對方拼命的架勢。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鵲舟怔愣了一瞬,回頭看到個熟悉的一襲白衣的身影。
“文……師父?”鵲舟身上的刺一下就收了個干干凈凈,但臉還是有些臭,沒好氣道:“你就非得用這種方式來重逢嗎?多冒昧啊。”
文硯垂眸盯著鵲舟看了好一會兒,沉聲道:“你這兩年去了何處?”
鵲舟有些不滿于文硯這種類似逼問的語氣,但一想到在文硯的視角里他確實無故失蹤了兩年多的時間,他就沒了脾氣,簡單把青竹城和小河鎮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后說了自己得到前輩傳承在河里打坐了兩年的事情。
文硯聞言,臉上神情難辨,又盯著鵲舟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把鵲舟看得渾身不自在了才大發慈悲般的開了口,說:“人沒事就好。”
鵲舟哈了一聲,“我能有什么事?師父您老就放一百個心吧,我要是真有事兒了,大家全都跑不了的。”
畢竟他如果死了,這場游戲就結束了嘛,大家全都得化作一堆垃圾數據被處理掉了。
文硯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點了下頭。
鵲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說這家伙應該還沒恢復記憶才對吧,點什么頭?
“說起來,宗門大比就要開始了吧,師父你現在把我帶到這兒來干什么?只是為了敘舊?”鵲舟問。他可不覺得文硯這樣一個清冷師尊能干出只是敘舊這樣的事情來的。
“是為了宗門大比。你可還記得兩年多前我說過的宗主舉辦這場宗門大比的原因?”文硯說。
“記得。”鵲舟點頭,“你們是想通過這場宗門大比把宗門內潛藏的魔修給找出來。”
文硯嗯了一聲,說:“你是這個計劃中關鍵的一環,因為你是我們目前唯一能夠確定的絕不是魔修又擁有較高修為的人。在與對手的博弈中,你只能贏,但不能贏得太輕松,而是要贏得艱難,最好能讓你的對手生出一種‘我再出一招就能贏下這場比試’的錯覺。”
鵲舟懂了文硯的意思,輕松道:“就是要把對手給逼急了讓他現原形嘛,我懂,如果他知道我和他之間實力差距太懸殊的話,他就沒有放手一搏的希望了,對吧?師父你放心,這事兒包我身上,不過要是真有比我厲害的師兄師姐,那我也沒辦法了。”
“至少修為上無人可以與你匹敵。”文硯道。
鵲舟笑了。文硯這樣面無表情的夸他的樣子真的很難不讓人感到心情愉悅。
“不過……如果我今天沒有回來,師父你和宗主又該怎么辦呢?”鵲舟問。
“那就只能我親自上了。”文硯說。
鵲舟哈哈笑了兩聲,“那是我回來的不巧了,我還挺想看看那些師兄師姐在得知自己的對手是師父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心情的,肯定會覺得太不公平了吧,這么搞根本就是沒打算把去登仙臺的機會讓給他們嘛。”
“你當這比武堂是做什么用的?”文硯給了鵲舟一個冷眼。
鵲舟左右看了看,恍然,“原來這里不是師父專門挑選的用來和我講小秘密的地方,而是師父和師兄師姐們秘密決斗的地方。也是,如果當著那么多人的面逼得魔修現原形,其他魔修肯定會有所防備,不再上當。還是師父你們考慮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