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菊又夾了兩口，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王老爹都快急死了，他婆娘也不是貪嘴的人，現下說話都怕耽誤了吃不成？

    “真是這個！”陳秋菊豎起大拇指，給與了極高的評價。她吃出來了，這里頭肯定擱了不少名貴的佐料，所以味道才會這么好，可她只嘗出了花椒，陳皮，香葉的味兒，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種很獨特的辣味，從沒吃過，不知陸小子怎么做的。

    “你倆趕緊嘗嘗，這可真好吃。”陳秋萍說著，給自家男人和兒子盛了兩碗摻了玉米面的飯。

    不就是下水嗎，能好吃到哪里去？王老爹不信邪，接過飯碗扒拉了一大口，然后夾了塊豬腸吃，他臉上的表情一變，吃飯的速度加快了。

    看爹娘的樣子，王以謙也知道這東西味道肯定差不了了。

    他不是貪圖口腹之欲的人，可這碗里的東西吃著實在爽口，竟也忍不住多添了一碗飯。

    一家三口，玉米飯配著鹵煮，就著一碟紅彤彤的酸蘿卜丁，還有豆花蘸水，吃得很香。

    *

    陸湛今日一大早就出門砍了些竹子回來制作小推車，跟街上那些人擺攤用的不一樣。

    昨天的鹵煮他本著試試的心理，所以沒有把全部都鹵完。不過放著也沒事，天氣雖然開始熱起來了，但是一兩天還壞不了。

    現在邊把需要的工具做好邊鹵煮，明天就能拉出去賣。

    只是竹子只能搭架，小推車的輪子還是需要用木頭才結實，省得有點重量就壓壞了。

    陸湛用刀削著木輪子，深刻覺得原先的陸老大會的生活技能真是全面，他要是一個人肯定能生活得很好，被陸家磋磨死著實可惜。

    “要是把輪子滾壞，你今晚就不用吃飯了。”陸湛語氣平淡，威脅意味卻十足。這小狐貍從開始就沒有安靜過，現下更過分了。

    “嗷嗷嗷！”這院子寬敞，白玉璃趴在輪子上滾著圈玩得開心，猛然聽見這話，咕嚕一下就滾到地上摔個四腳朝天。

    玩玩又不會壞，就知道嚇唬狐，白玉璃不聽，兩只前爪推起輪子繼續歡快地滾。

    見它不聽，陸湛也不管了，繼續手里的活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進屋先把鹵煮熬上。

    還得指望生意好，不然本兒都回不來。

    “嗷！”院子里傳來小狐貍的叫嚷聲，估計又把自己摔著了。不過仔細一聽不對勁，怎么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陸湛擱好手里的大勺出去。

    他還沒到院子就看小狐貍圍著人轉，興奮得很。王以謙蹲在地上，平時挺成熟穩重的少年，現在居然在用手指扒拉逗小動物，臉上還帶著笑意。

    難道是個毛絨控？看著詭異得很。

    瞧陸湛出來，王以謙站起身抱歉地道：“陸老大，我來還你的碗。”

    陸湛接過碗，眼神看向他又看門。

    意思很明顯，王以謙看懂了：“我方才正準備敲門，小狐貍就來開了。它好機靈，皮毛也漂亮。”忍不住蹲下又擼了把地上的小狐貍。

    他還沒見過這么聰明的動物，好像能聽懂人說話。

    白玉璃聽到夸他，被撫摸著也很舒服，尾巴左搖右晃瞇眼笑，爪子抱著木輪子滾得更歡了。

    還算這人有眼光，他當然聰明又漂亮咯。只有陸湛叫他傻狐貍，還說他丑！

    陸湛等人要走了想到忘記有事要問：“昨日讓你帶回去的鹵煮，吃著如何？”

    王以謙是個實誠人，聽他一問就說了吃后的感受：“味道很獨特，我娘一向在吃食上比較挑剔，她都覺得很好吃。”

    這個程度即便是拿去賣也是會有人買的，說不定生意還挺好。至于怎么做的王以謙也不好多問，這是別人獨有的手藝。

    他還了碗就要出去，只是不小心瞥到院子里一堆雜物中的推車雛形架子。

    他見過縣上的攤販用來擺攤的板車，整體只有中間凹槽里安裝了一個大車輪，然后再用一根木頭好做停在地上時的支撐。

    可他看陸老大現在這個推車雛形，怎么還能做四個輪子的樣式

    如此這樣，著力點全在地上，車不容易翻，推車的人豈不是會很輕省？

    這個想法真是妙。

    “陸哥，你是怎么想到這種推車的，做出來定然很實用。”王以謙真誠地發問，此時就連稱呼也不自覺變了。

    他并不覺得君子遠庖廚的道理是真，陸湛不僅做得一手好吃食，連木工也使得好，最妙的還是想法。

    他突然佩服的表情還讓陸湛有點不好解釋了，他能說現代以擺攤營生的小販們整日被城管追著到處竄，用的就是這種推車，還有能直接開著走的？

    顯然不能說。

    “你要做這個？”陸湛問。

    王以謙搖頭，這倒是不需要，他娘每日清晨去村口賣豆腐，不過就一盤，路程也不遠，用不上推車，他得閑了也可以端過去。

    “那你要做我再畫圖給你吧。”陸湛道。

    “好。”王以謙這會是真的對這人高看一眼了，腦子挺聰明，就是表面看著有些不好接近，不過內里還不錯。

    “那陸哥你忙，我先走了。”他今日的書還沒有溫習完。父母年紀大了勞作辛苦，他一定要勤勉，爭取明年開春就能考上秀才，減免家中稅務，每個月還有銀子可拿，如此才能給家里減輕負擔。

    陸湛：“嗯，不送。”

    王以謙笑笑，走之前又擼了把小狐貍的腦袋，語氣溫柔：“走了。”

    白玉璃不抱輪子了，蹭了蹭他的手心，趕緊走吧，快到飯點了，留下的話可沒有準備這人的飯菜，他自己還不夠吃呢。

    陸湛雙手環抱，眼神平靜地看著兩人溫馨的互動，直到王以謙出了門。

    白玉璃四條小短腿很快地跑到他身邊，拉扯陸湛的褲角，陸湛輕輕一抬腿，他就被掀翻了，毛茸茸的肚皮朝上。

    白玉璃習慣他這個動作了，很快翻起來，抖了抖身體又黏上去。

    “你怎么不跟著出去？”陸湛笑瞇瞇地問。

    白玉璃抬起來摸他的爪子頓住，陸湛不經常笑，此時一笑，讓他有些看呆住。

    不過他怎么覺得笑得這么好看卻不對勁呢？

    陸湛沒理傻乎乎的小狐貍，先進屋看了眼里灶里加好柴火，然后又來院子安裝推車。

    可憐白玉璃不過只小動物，被他搞得懵懵懂懂的，連滾輪子都不玩了，沒頭沒腦地沖進了屋里。

    陸湛加快速度了，安四個輪子是最復雜的，其他倒是簡單。

    不過這推車不如牛車馬車穩健，只能在縣城那種平坦的路上行駛，從雙寧村到縣上的這段路用推車可不行。

    還是得找個牛車，明天早晨才好把東西和推車一起拉過去。

    這事不算難題，陸湛把四個輪子全裝好后就出了趟門。往里屋瞧了一眼，居然不跟出來了？

    被自己惹惱了？

    陸湛也不多想，直接去租牛車，他記得五文錢就能租一天，性價比還是可以的。

    剛到村長陳順才家，陸湛還沒進去就聽到了田翠萍的聲音，聽不清說了些什么。

    沒什么好避諱的，陸家的人不是盼望他死嗎？正好給他們看看他活得多好。

    “陳叔，忙不？”陸湛喊，進了院子。

    陳順才眼皮直跳，今天這陸家人，怎么一個兩個的都往他這兒跑。

    清官還難斷家務事，更何況他只是個小小村長，出了雙寧村就啥也不是了。

    自從上次參與他們分家的事，陸老三和他那個嫂子經常來打聽陸湛要是死了，分出去的田地是不是得歸還。

    理論是這樣的，不然還能給誰？

    兄弟和弟媳盼著人死，好歹理解是親情淡漠，老兩口也這樣打算，陳順才是真心不待見這家人了。

    反倒被扣上災星的陸老大，著實慘得很。

    “不忙，你進來吧。”陳順才讓女兒去給陸家兩口子面前的茶碗添滿。田翠萍嘴唇都說起皮了，也不知哪里來那么多的話。

    “這雜種來干什么？故意氣我！”田翠萍呸了一口唾沫地地上有用布鞋碾，這粗俗的動作讓一旁挨著坐的陸老頭看了直皺眉頭。

    “你閉嘴。”不是在自己家，平白讓陳順才看笑話。

    陸湛進來了，看都沒看陸老口子，直接無視坐下。

    陸老頭拳頭也攥得緊，現在看老大生龍活虎地站在面前，他真實地感受到，全家都上了這賊小子的當了。

    契約書上按了手印，村長作證，全村的人都知道，如今是反悔不得，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他不甘啊。

    “陸叔，嬸子，陸大哥，你們喝茶。”陳秀蓮給幾人斟茶。她穿了一身衣領和袖口繡有花紋的藕色衣裙，模樣看著比村里其他小丫頭都秀麗。

    陸湛：“多謝。”

    陳秀蓮垂著的眸子抬了抬，看清陸湛后又趕緊低下頭，小丫頭臉頰紅透了。

    有男子在，她本不該出來的，只是方才堂屋里只有陸家長輩，陸湛來得突然，也干脆沒有避著了。

    她之前也是見過陸老大，常常都是灰頭土臉含胸駝背的樣子，現在洗干凈，腰桿挺直比她見過的任何男子都俊朗硬氣。

    “秀蓮，去灶房幫著你娘做飯。”陳順才人精一樣，把女兒支開。

    想著陸家老兩口說地里的活干不完，賣幾畝地讓他出主意，很簡單的事這兩人都啰嗦不停，陳順才就先問陸湛：“找我啥事?”

    陸湛開門見山，也不彎彎繞繞的：“想租叔家的牛車去趟縣城，明晚給你送過來。”

    “好說，你把牛套上牽走，用完了再給錢。”陳順才痛快地答應了。

    陸湛也不耽擱，喝了茶水就告辭了。

    陸老頭看了氣得牙癢癢，這是完全不把他這個老子放在眼里，即便分家了，陸湛那條命還是他給的，這永遠改變不了！

    陸湛自然不知道他有多氣，趕了牛車就往家的方向走。

    把板車卸下，牛牽進牛棚，他就進屋了。屋里安靜地不像話，小狐貍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打著呼嚕，舒服的很。

    白天在院子里鬧騰滾輪子，看來是真累著了。

    陸湛洗手去做飯，昨天王家給的豆腐還有一半，買下水時稱得半斤肉也沒有吃。

    他買的是純瘦肉，這個時代的人覺著肥肉香，所以瘦的賣得便宜幾文。正好剁成肉沫做丸子。

    昨日王家給的豆腐還有一半，做鹵汁豆腐煲好了，再加點新鮮的菘菜和蘑菇，絕配。

    陸湛在灶房忙碌著，白玉璃是被食物的香氣給饞醒的，他鼻尖敏感地嗅聞。

    又在做好吃的！白玉璃趕緊從凳子上跳下來，一溜煙地就沖進灶房。

    鼻子還挺靈，陸湛嘴角一勾，把切塊的豆腐裹了雞蛋液的先炸起來，再是搓丸子，往鍋里放鹵汁。

    其實這豆腐煲最好是砂鍋，只是家里還沒有，之后慢慢添置。

    這道菜簡單，鹵汁的味道已經很好，把準備好的肉丸，豆腐，菘菜放進去，再加點細碎的蔥花就更好了。

    鍋里熱湯開始咕嚕冒泡，香味很勾人，陸湛沒有燜飯，想著加點紅薯粉絲進去，粉絲爽滑q彈，又有韌性。

    湯汁濃郁，豆腐和肉丸都煮得入味，口感細膩，菘菜鮮嫩，軟滑的紅薯粉絲吸溜吸溜著吃好香。

    陸湛盛了一大碗，鍋里見了底，端著去了堂屋。

    白玉璃早就看得流口水了，把自己的飯碗推到陸湛面前。

    “嗷嗷…”要兩個大肉丸！

    陸湛埋頭吃了一口面無表情地說：“你太胖了，需要減重。”

    什么？減重！白玉璃如遭晴天霹靂，捧著的碗都摔在了地上。

    前幾天陸湛還拿著桿秤給他稱重量，他才五斤啊！

    白玉璃去蹭陸湛的腿，他真的不胖，正是需要吃肉長身體的年紀呢。

    對于小狐貍的親昵，陸湛不為所動，甚至加快進食的速度，吃干凈，起身，然后去灶房洗碗，連套的動作一氣呵成。

    只剩白玉璃一只狐在原地石化，撒嬌討好都沒用了。

    自己今天沒有惹他生氣吧？

    肚子咕嚕響，白玉璃委屈巴巴掉了兩顆金豆子，他今天真要餓肚子了？

    白玉璃把臉上的毛扒拉的亂糟糟的，跑回房間生悶氣，不吃就不吃，他晚上把陸湛的陽氣吸干！

    讓他虐待自己！

    晚間，等陸湛睡著，白玉璃偷摸著跑進了灶房，他實在太餓了，還是填飽肚子再干壞事吧。

    白玉璃眼睛四處搜尋，然后聞到了什么蹦到了凳子上，小短腿蓄力一鼓作氣地跳上了桌子。

    肉丸！碗里裝著炸肉丸，還沒有被吃完的！

    這還等什么？不吃都對不起自己，讓陸湛發現他就偷吃不了了。

    白玉璃一時高興過了頭，嗷嗚狂吞，絲毫沒發現自己小小的身體被灶房門口一道頎長的黑色影子籠罩著。

    “咳咳。”陸湛拳頭掩著口鼻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