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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李謠抿唇, 目光追隨父子倆,左右腮幫輪換鼓起來, 她瞇眼一樂, 拿锨鏟掉水泥地板上的泥,抱著大掃帚賣力掃地。她扛著大掃帚,另一只手拿锨回后院, 把大掃帚、锨豎到墻壁上, 她進店里從柜臺后面的架子上拿雞毛撣子清理家具上的浮塵。

    駱謙打的每一個家具都戳中李謠的心。有簡約風的,也有繁華工藝的,鮮亮的大公雞羽毛拂過家具,羽毛好似觸碰李謠的心尖, 她的心酥酥麻麻。

    李謠花了一上午時間清理完所有家具。

    下午,李謠用白色鏤空布、大紅色牡丹圖案的搪瓷盤子、梨、報紙、搪瓷茶缸、松針樹樹枝布置店里的家具,她到縣里照相館請師傅到店里給家具拍照。

    李謠和照相師傅溝通細節,照相師傅按照李謠的要求給每一個家具拍照。

    李謠對照片尺寸有特殊要求:“每張底片洗兩張照片, 一張四寸, 一張七寸。”

    “沒問題,你一個星期后到照相館拿照片。”照相師傅合上巴掌大的本子, 扛著器材離開。

    李謠到后院叫駱謙給她做相框,做四寸和七寸的相框,駱謙朝李謠比了一個好的手勢。

    “大姑父, 你為什么炒黑色的石頭呀?黑石子可以吃嗎?”

    李謠正要回店里,聞言, 她的腳拐了一個彎, 走到棚子左側。這里有一塊空地, 空地上放了一個大的空鐵皮油桶, 油桶上坐了一口大鐵鍋, 桶肚子里放了幾根廢木料,燃起了熊熊烈火,橘紅色火焰托起大鐵鍋,孫篤志握锨翻炒黑石子和板栗,板栗劈里啪啦炸開口子,香味猛地撲過來,站在椅子上的駱筠文饞的吞咽口水。

    其他孩子聞到香味跑過來。

    李謠佇立在原地不動,盯著埋在黑石子里的板栗。

    駱麗珍、李朋遠端著竹篾做的漏篩,孫篤志鏟黑石子、板栗,放進漏篩里,駱麗珍、李朋遠來回晃漏篩,黑石子漏到底下的大簸箕里,板栗留了下來。

    穿皮夾克的小伙子尋著香味過來,他懷里抱著一臺黑白電視機,喉嚨滾動盯著暗焦紅色的板栗在漏篩里滾啊滾,板栗肉的香味從炸開口子的地方強勢泄出來。他笑瞇瞇看著大家:“嗨,我叫羅伯斯.余,給我來二斤板栗。”

    “余盛樂,你叫啥?”余本順操起木棍揍蘿卜絲魚。

    余盛樂笑嘻嘻高高舉起電視機:“北京電視機,爸爸,你砸。”

    余本順吼:“不許叫爸爸,叫爹。”

    余盛樂正要坐下,他突然想起來了,他怕他爸爸打不著他的臉,打他屁股,他把天線綁在腰和屁股上。他收回下撅的屁股,站的筆直,用下巴指他爸爸:“給密斯特.老余也來兩斤板栗。”

    “你爹叫余!本!順!”余本順捶胸喊。

    “爸爸,你兒啊的愛麗絲服裝廠的衣服要進首都友誼商店的,賺外國佬的錢,你身為總經理不起一個洋名,怎么和外國佬談生意?”余盛樂不贊同看余本順。

    “余盛樂,你說話能不能把舌頭捋直。”余本順聽他兒子說話,起一身雞皮疙瘩。

    余盛樂不鳥余本順,把電視機放到肩膀上,拿掛在圓領羊毛衫上的墨鏡,他把墨鏡卡到鼻梁上,剪刀手插進皮夾克里側的口袋里,夾出一張兩塊錢紙幣遞給駱美珍,扭頭小聲說:“姐,先給我裝兩斤板栗,不管還剩多少錢,您慢悠悠給俺爹裝板栗。”他往上推墨鏡,“謝了,姐姐。”

    駱美珍舀板栗放到秤盤里,秤兩斤,她把板栗倒進正方形油紙上,包好用稻草捆上。余盛樂撈起板栗就跑,跑的賊快。

    余本順慣性追余盛樂。

    駱美珍邊打包板栗邊喊:“叔,兩毛五一斤糖炒板栗,你兒子花了五毛錢,我這邊給你裝一塊五毛錢的糖炒板栗。”

    余本順折回來,拿了兩包板栗就跑,追他家小王八蛋。

    駱美珍把錢放進生銹的餅干盒里,她把餅干盒放到椅子上,舀板栗倒進搪瓷盆里,遞給離她最近的駱筠文。駱筠文端著搪瓷盆跑,孩子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跑進了堂屋。

    駱美珍朝李謠招手,李謠過來捏一個板栗,“啪!”板栗殼斷成兩半,她咬米黃色的肉,杏眼驟亮,嗚了半天,燙呼呼,軟酥酥,糯糯的,甜滋滋:“好吃。”

    駱美珍舀板栗,李謠忙扯起圍裙,駱美珍把板栗倒進圍裙里,李謠兜著板栗走進棚子里。

    “嘩。”

    板栗在六寸大的淺口竹筐里跳幾下。

    駱謙抬頭,盯著圓滾滾的板栗笑出了聲音。

    笑意在李謠眼中化開,她抓了兩把板栗到前面的店里。

    一斤豬肉才五毛二,一斤板栗居然要二毛五,確實不便宜,但是有人圖個新鮮,會買一斤板栗嘗嘗鮮。

    駱美珍在村里做了三十多單生意。

    傍晚,正趕上工人下班的時間點,四人把鐵皮油桶、鍋、裝進化肥口袋里炒好的板栗、大簸箕、漏篩、油紙、一捆稻草、柴火、秤放到架車上。

    孫篤志拉架車,李朋遠扶著鐵皮油桶,駱美珍、駱麗珍跟在后面。

    李謠托著下巴目送他們離開。

    他們裝了兩袋板栗,一袋板栗大概150斤,一斤板栗兩毛五,如果他們賣完,豈不是賺了七八十塊錢。

    嘶。

    所以說,你只要敢邁出去一步,就不會受窮。

    李謠料到他們回來會很晚,給四人留了飯。他們先吃飯,飯后,李謠叫駱謙給兄妹仨洗漱,她給四個孩子洗漱,四個孩子睡在一個被窩里,李謠把灌上熱水的鹽水瓶塞到被窩里。

    “小舅母不關燈,你們有什么事,記得叫小舅母。”李謠給四個孩子壓被子。

    四個孩子乖巧點頭。

    李謠出去關上門,哈著白霧閃進屋里。

    駱謙和孩子們已經躺下,李謠泡了一會兒腳,她到外邊倒水,打著冷戰進來,關上門,出溜鉆進被窩里。

    李謠一覺睡到大天亮。

    她打開門,打著哈欠伸懶腰,瞥見四人握刀劃板栗,手上的動作可快了:“姐,你們昨晚什么時候回來的?”

    “十一點回來的。”駱美珍手上的動作沒停。

    “有一個廠晚上十點下班,我們就賣了十三份就賣完了,好多人埋怨我們弄少了。”駱麗珍渾身都是干勁。晚上八點那會兒,還剩十三斤板栗,他們想著賣完再回來,一直等到十點最后一批工人下班,老多人圍過來買一斤板栗,可惜他們就剩十三斤,如果板栗夠,她估計那個點能賣幾十斤板栗。

    李謠點頭,她拿盆拌食喂雞鴨鵝,發現盆已經在圈里,它們已經吃了飯,她到鍋屋摸鍋蓋,鍋蓋是熱乎的,她打開兩個鍋蓋,熱氣撲面而來。

    “姐,以后我做早飯。”李謠伸頭說。

    駱美珍沒說答應,也沒說沒答應。這回,他們下午出去賣糖炒板栗,他們炒了三百斤板栗,又帶了一袋沒劃刀的板栗。

    他們和昨天一樣,晚上十一點鐘回來。

    帶去的板栗全賣完了。

    次日,駱美珍喂好了雞鴨鵝,做好了飯,打掃好了院子才過去劃板栗。

    又過了一日,杜滿金出院。

    駱謙帶杜多思接杜滿金出院,駱謙在一樓辦出院手續,杜多思在樓上給杜滿金收拾東西。

    杜梅知道杜滿金今天出院,她早早的到樓上幫杜滿金收拾東西,那只戳滿針眼的手暴露在眾人面前。

    “滿金,我覺得我好的差不多了,繼續住下去浪費錢,我打算跟你一起出院。”同病房的人羨慕杜梅有專人伺候,杜梅反倒羨慕他們,兒女圍在他們面前打轉,她卻孤零零的一個人。杜梅住在醫院一天,她心里就不痛快一天,她實在住不下去了,所以她打算跟她弟一起出院,跟她弟到她四兒子家認門。

    杜滿金心情可好了,他計劃好了,到他小外甥家看一眼,就坐公交車到鎮上走回家。他不讓小外甥送,他當走親戚回家,跟他哥學他在他小外甥家過得如何。他小姐整了這么一出,杜滿金臉上的笑容沒了。

    馬小淑背對杜梅收拾東西。

    杜多思觀察他爹的臉色,有些不高興他姑在他爹出院的日子說這些話。

    “多思,我這幾天沒有看到你,你是不是在你小表哥家,你在你小表哥家干嘛呢?你大表姐、小表姐在你小表哥家嗎?還是被你小表嫂擠兌回家了?”杜梅疊衣服,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杜滿金的眉毛打結,自打小兒子被小外甥叫回家,他小姐拐彎抹角打聽小兒子是不是跟小外甥干了,還跟他抱怨小外甥不拉扯一把其他三個外甥,不拉扯一把兩個外甥女,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小外甥拉扯一個表弟算怎么回事。杜滿金已經不認識他小姐了,記憶中他小姐是一個爽利的人,不是眼前尖酸刻薄的人。

    杜多思抿嘴,一句話也不說。

    杜梅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她坐到床上,用手壓平衣服:“我……我不想看美珍、麗珍繼續錯下去,”她的眼淚劈里啪啦砸在衣服上,“多思,你跟姑說實話,你表姐在不在你小表哥家,如果你表姐在,咱們說什么都要把你表姐留下來,不能讓你表姐跟窮光蛋回到鳥不拉屎的地方。”

    “爹,娘,我下去一趟。”杜多思側著身子走出病房。

    “姐,滿金不能生氣。”馬小淑突然大聲說。

    “是姐不好,姐不哭了。”杜梅抹掉眼淚,擠出笑容疊那件疊了半個小時的衣服。

    杜滿金坐在一旁搖頭嘆氣,他決定不去小外甥家了,直接坐車回家。

    第082章

    馬小淑把打包好的東西疊放到桌子上:“我下去看二四有沒有辦理好出院手續。”

    “把多思喊上來。”杜滿金喊。

    “曉得了。”馬小淑直奔樓下結算窗口, 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駱謙,馬小淑嘀咕, “他到樓上看他娘了?”

    馬小淑邊念叨邊上樓。

    “娘。”

    馬小淑踩臺階扭頭, 見她小兒子從柱子后面走出來:“我找著你小表哥再回去,你自己先回去。”

    杜多思圓臉快皺成包子上的褶子了,他小跑跑到他娘身側, 氣呼呼踢臺階:“醫生當著老多人的面兇表哥, 他說我姑肺部的炎癥還沒有根除,早晨我姑熱下去了,傍晚我姑又起了低燒,晚上我姑咳嗽咳的厲害, 還有咳痰,我姑病情還沒有穩定下來,最起碼還得住一個星期院,他問表哥為什么不讓我姑繼續留在醫院治療。”

    “我姑大早上守在醫生辦公室門口, 叫醫生給她開條子, 她要出院,也不知道她跟醫生說了什么, 醫生火氣老大沖著表哥發火。”杜多思氣炸了。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沒有表哥,他姑早見閻王去了。表哥背著大表哥夫妻、二表哥夫妻、三表哥夫妻給的壓力帶他姑到醫院, 掏錢給她治病,掏錢給她買飯, 又自掏腰包請人照顧她, 她咋就不能心疼一下表哥, 安安穩穩待在醫院治療, 別整一些幺蛾子。

    “你姑辦了出院手續了嗎?”馬小淑站到平臺上問。

    “沒有, 醫生不給開條子。”杜多思靠在墻上低頭說,“表哥當初繳費交的多,里面的錢還夠我姑住六七天院,醫生說表哥又不缺錢,干嘛急著讓我姑出院,還讓我姑自己辦出院手續。表哥聽了啥話也沒說,到外邊抽煙去了。”

    馬小淑輕嘆一聲:“我們到上面等你小表哥。”

    杜多思輕嗯一聲。

    兩人到了病房門口,馬小淑進了病房,杜多思沒進去,他寧愿在走廊里吹冷風,也不想進去看他姑苦了吧唧的樣子。他聽到他爹問他表哥怎么沒有一起回來,他娘說他表哥一會兒就上來,杜多思撇嘴。

    駱謙踩滅煙頭轉身進醫院,他正要邁進病房,注意到他娘坐在病床上,駱謙靠在門框上,抱臂問:“你病好了嗎?你去辦出院手續。“

    四兒子的聲音是那么的冷淡和不耐煩,杜梅鼻子一酸,眼眶一熱,淚花在眼眶里打轉,她張口就咳嗽,能清晰聽出來她肺里有痰,她抬頭不錯眼觀察她四兒子,她四兒子眉頭皺也沒皺,神情相當的冷漠。

    杜梅咳著說:“你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我住院要花錢,吃飯要花錢,你請人照顧我又要花錢,我心疼錢,更心疼你,就想出院去你家住。你家離醫院不遠,”四兒子自己說他算半個縣城人,她猜想四兒子家就在這附近,“我有什么不對勁,你送我到醫院。”

    駱謙笑了一聲:“錢是要不回來了,你真的心疼我,就在醫院里住滿六天,第七天我過來接你。”

    “小舅爺,我們先走。”駱謙端盆,另一只手拎暖水瓶。

    杜多思跑進來抱包袱、扛棉被。

    駱謙、杜多思率先離開。

    他有八個兄弟姐妹,兩個哥哥是雙胞胎,剛生下來就沒了,還有一個哥哥六歲發了一場高燒,沒挺過來沒了,還有兩個姐姐意外去世,活下來的就他仨,他哥,他小姐,還有他。杜滿金沒有見過三個哥哥,他大哥卻見過,時常提起三個長得好看的哥哥,惋惜他們早早的沒了,杜滿金聽多了,對三個素未蒙面的哥哥產生了感情,難過三個哥哥去世早,他親眼目睹兩個姐姐去世,親手埋了兩個姐姐。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杜滿金經常想起五個去世的哥哥姐姐,他更加珍惜活著的大哥、小姐,他接受不了失去任何一個人。

    他小姐絕望的眼神讓杜滿金升起了不忍。

    馬小淑拽杜滿金離開,低聲跟他說小兒子說的話。

    杜滿金聞言除了嘆氣,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駱謙把東西綁在洋車上,杜滿金、馬小淑過來,他推車在前面帶路。駱謙指著道路兩旁的商店和小攤,告訴杜滿金這是雜貨鋪,那是米面糧油鋪,賣包子饅頭的早餐鋪,羊肉、牛肉館,大飯店,電影院,裁縫鋪,賓館(舊名招待所)等等。

    再往前走,就是紡織廠和殺豬場,再往前走,就到了加油站,再往前走,就到了余郢。

    一群人站在店門口等杜滿金,孩子們一分鐘要跑到路口看幾遍,他們最先看到杜滿金,特別開心喊:“小舅姥爺。”

    “誒!”杜滿金大聲應道。

    四人到了店門口,李謠、駱美珍幾人迎杜滿金、馬小淑。

    杜滿金、馬小淑雖然聽杜多思說駱謙開了家具廠,駱謙家的房子特別有派頭,他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當兩人真正見到實物,兩人還是忍不住震驚。

    兩人后退笑瞇瞇看幸福家具廠五個氣派的大字,看了好一會兒,他倆走進店里看家具,又到后院,到棚子里看一會兒,出去看堆成山的板栗、架車、炒板栗工具,他倆又去看衛生間、堂屋、鍋屋。馬小淑出去跟李謠說話,跟李謠說下年她家分幾次還駱謙幫忙墊的手術費、住院費,杜滿金則仰頭看了老半天電燈,拉了一下開關,他快速關燈,他又到外邊看電線、電線桿、大喇叭。

    “他娘,多思,說好了沒。”杜滿金站在大路上喊。

    “說好了。”馬小淑端著盆,拎著水瓶往外走。

    杜多思抱著包袱緊隨其后。

    大伙兒:“……!”

    “小舅爺、小舅母,菜都準備好了,你們吃了中午飯,駱謙開拖拉機送你們回去。”李謠追出去喊。

    “不用送,我們自己回家。”杜滿金過了馬路,站在路邊等公交車。

    “你們別過來,該干嘛干嘛去。”馬小淑擺手,示意他們回去,別過馬路。

    杜滿金執意要走,一方面他惦記他大哥,另一方面他顧慮他小姐,無論大家說什么,他死活不愿意留下來吃中午飯。

    駱謙搖拖拉機,駱美珍、駱麗珍把他們提前買好的營養品拎到拖拉機車斗里,李朋遠搬一麻袋駱謙準備的洋白菜到車斗里,孫篤志拎20斤蘿卜干放到車斗里。

    李謠抱一捆稻草鉆進鍋屋,她把稻草鋪到籃子里,把清洗干凈的大肥肉、老鵝、大腸、大頭鰱子放進籃子里,她拎籃子出去,駱麗接過籃子,李謠跟鍋蓋、虎妹商量讓它倆留在家里看門,它倆起初不答應,李謠用了一鍋雞叉骨跟它倆談條件,它倆歡快汪汪應了下來。

    大人、孩子坐到車斗里,駱謙開拖拉機出去,李謠用最快的速度給狗子做雞叉骨,她把做好的雞叉骨盛進盆里,端到棚子里,狗子嗚嗚享受美餐,李謠見它倆尾巴擺的可歡快了,笑著鎖上各屋的門,她從里面插上后門,鎖上大鐵門。

    杜滿金被駱謙、孫篤志架進車斗里,馬小淑、杜多思見狀自己爬到車斗里。

    李謠跑過來,駱謙托她一把,李謠借力麻溜上了車斗,她靠著拖拉機前斗坐下,把兩個奶娃子摟在懷里,拉被子擋住風。

    他們都坐好了,駱謙坐到駕駛座上開拖拉機。

    他們九點多出發,快到十一點鐘到了杜老郢。

    駱謙把拖拉機停在他大舅爺杜祥福家門口。

    拖拉機剛停穩,杜滿金踩著駕駛座旁邊的鐵桿跳下去,跑進屋里見他大哥。

    昨天傍晚杜祥福喝了兩口面稀飯,他大兒子進來背他上廁所,他人已經迷糊了,今早,他大兒子喂他吃飯,喂不進去,就聽見他說糊涂話,提到最多的就是杜滿金,他說小弟莫急,別跟大哥跟的太緊。

    他大兒子聽了這話腿都嚇軟了。

    老爺子不知道小叔差點死在半道上,他這樣說,莫不是他看到了什么。

    杜祥福大兒子心慌的很,兩個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大哥。”他大哥臉色蠟黃,唯有起伏的胸膛證明他大哥還有呼吸,杜滿金的膝蓋瞬間不能運作,身體直挺挺倒下,駱謙及時跑進來扶住他,杜滿金的頭才沒有磕到墊床腿的石頭上。

    駱謙托著杜滿金,他俯身趴在大舅爺耳邊,大聲說:“你快點好,到我家走親戚,我拉架車帶你到澡堂洗澡,用老絲瓜瓤給你搓澡。”

    他大舅爺四五十歲的時候身體硬朗,每年都要到駱家村看望他娘,拎著一丟丟小的他放到肩膀上,拿老絲瓜瓤到河里洗澡。老絲瓜瓤搓澡搓的可疼了,他每回都在大舅爺手底下嗷嗷叫,他撲騰的越歡快,他大舅爺笑的越開懷。

    杜滿金緩過來勁了,他扶著床框坐下,念叨小外甥家可好了,還有兩個外甥女,她倆找的對象不孬,現在兩家暫住小外甥家,四個孩子大冷的天拉架車到各個工廠門口賣糖炒板栗,他們最羨慕的工人排隊買外甥女、外甥女婿炒的板栗,真好。

    駱美珍、駱麗珍帶她們的丈夫和孩子進來跟她們大舅爺說話。

    杜祥福胸膛起伏越來越劇烈,嘴唇微動,杜滿金趴到他大哥嘴邊,他完全聽不見他大哥的聲音,杜滿金直起身體,盯著他大哥的嘴巴看半天,辨認出他大哥說:“回吧,人走了再來。”

    一瞬間,杜滿金的眼淚決堤。

    他和大哥相差十七歲,他嘎嘎小的時候,他大哥正值少年,眉眼和小外甥一模一樣,個高愛笑,最愛馱著他滿田野跑。

    杜滿金背著小輩擦掉眼淚,拍拍他大哥的手背:“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累了,該休息了,都出去吧。”杜滿金不敢提他大哥,他提到他大哥,他一定會哭出聲音。

    沒有人動。

    大家都清楚杜祥福沒時間了。

    杜滿金把他們趕出去,交待家里人趕緊做飯,吃了飯,他趕三家人走:“忙你們自己的事,別杵在這里瞎浪費時間,等你大舅爺好了,我送他到你家。”

    “你們大舅爺最煩麻煩小輩,你們別讓你們大舅爺不安,走吧。”杜滿金擺手。

    駱謙站在門口說:“大舅爺,我在家里等你和小舅爺。”

    說完,他喊杜多思上來,他開拖拉機載大家離開。

    小舅爺說大舅爺最怕麻煩小輩,真的是這樣,杜家出了什么事情,基本上不通知他們,等事情塵埃落定了才告知他們。

    駱謙眉頭緊蹙,心里憋悶。

    到了家里,駱謙帶杜多思到棚子里干活,駱美珍夫妻、駱麗珍夫妻拉板栗出去賣。

    生活就是這樣,不管人們遭遇到了什么,還是得往前走。

    第083章

    他們沒有見到杜家人就是好事。

    轉眼間到了杜梅出院的日子, 駱美珍、駱麗珍清楚她們母親對她們的丈夫和孩子有偏見,在了解到駱謙只身一人接她們母親出院, 姐妹倆決定陪駱謙送她們母親回家。

    駱謙喊駱美珍、駱麗珍到一邊聊了半個多小時, 姐妹倆改變了主意,她倆把事先買好的營養品放到車斗里,每人給駱謙五塊錢, 是姐妹倆給杜梅的錢。

    駱謙和李謠錯身的一瞬間低頭小聲說話, 李謠怔愣抬頭,駱謙淺笑跳到拖拉機上,開拖拉機離開。

    李謠唇緊閉,溫柔干凈的杏眼涌動復雜的情緒。

    姐妹倆看對方, 她們母親有病故意不打針不吃藥,最終如愿拖成了重病,在醫院里她不配合醫生治療,還在醫院里胡說八道, 就想到她弟/四哥家。現在她們母親糊涂極了, 她們母親真的住進來,原本感情好的小夫妻早晚過不下去。

    “怎么了?”孫篤志緊張問。

    李謠耳朵側斜, 悄咪咪聽他們談話。駱謙跟她說他回老家跟三家算賬,三家不愿意出醫藥費,他盡量抓一頭豬抵醫藥費。屁的盡量, 他從一開始就打駱言木或者駱三森家豬的主意。駱謙真的抓一頭豬回來,那三家有的鬧, 兄弟、妯娌鬧個不停, 還要跟她婆婆鬧, 就她婆婆那個心眼得自己把自己氣死, 下回別人拿刀架在她婆婆脖子上, 她婆婆“寧死”也不會拿身體開玩笑。

    李謠替那三家和她婆婆愁完了,杵在原地不動聲色偷聽駱謙走之前跟姐妹倆說了什么。

    駱美珍虛看李謠一眼,收回視線朝孫篤志笑了笑說:“小弟說他們家把戶口遷過來,在這里申請宅基地起房子,我和麗珍合計了一下,也想把戶口遷過來,有了自己的家再回去,到時候我們姐妹倆臉上也不難看,你說好嗎?”

    孫篤志笑著點頭。

    只要妻子不離開他和孩子,不管妻子想要做什么,他都同意。

    李朋遠見狀悄悄松了一口氣,轉身去干活。

    駱麗珍把她丈夫的小動作收歸眼底,翻一個白眼喊住他:“你找余紅武,叫他教你和姐夫開拖拉機,下回咱自己開拖拉機回村收板栗,順帶開證明遷戶口。”

    李朋遠傻笑跑出去找余紅武。

    不多時,余紅武和李朋遠勾肩搭背過來開走拖拉機,孫篤志也跟了過去。

    姐妹倆繼續劃板栗,李謠到照相館取相片。

    李謠把相片裝進相框里,她踩著凳子舉著錘子把洋釘砸進墻里,相框后面有一個鐵環,她把鐵環勾到洋釘上。

    “叫我看了臉紅心又跳……你你已經……你的一封情書……”[注1]

    是鄧麗君的一封情書,李謠回頭,就看見一個穿西裝,外邊套了一件軍大衣的小伙子扛收音機進來,小伙子摘掉墨鏡,胳膊支在柜臺上,說:“老板娘,請叫我亞力士.余,你家駱總呢,我找他談一筆生意。”

    李謠扶著墻跳到地上:“他出去有事,我估計他傍晚能……”

    李謠沒說完話,余占賢沖進來奪了收音機,扒掉小伙子身上的軍大衣。

    “余松博,我怎么跟你說的,”余占賢扈他腦袋,“你想我支持你們開飯店,你們擺攤賣吃的,啥時候賺了250塊錢,我啥時候支持你們。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是掙錢的樣子嘛!”

    余占賢穿上軍大衣,扛起收音機,余松博敢怒不敢言。

    余松博到底舍不得收音機,他辯解道:“我找駱總做推車,怎么沒干正經事。”

    余占賢胡亂嗯嗯兩聲,扛著收音機離開。

    余松博:“OoO”

    待余占賢走遠了,余本順兒子余盛樂貓著身體溜進來,他咳一聲直起腰板:“亞力士,我們必須早日推翻爸爸權統治……”

    “爸爸權?”余松博打斷他。

    “父權。”余盛樂不在意余松博打斷他,他勾著余松博的脖子,貼近余松博耳邊說,“咱們想辦法,你當村支書,我當村長,爸爸們不聽咱們的,他們就目無組織目無紀律。”

    余松博掐腰哈哈大笑。嘶,余松博直打哆嗦:“我回家穿一件襖子。”

    兩人離開。

    李謠:“……”

    他倆不避著她合謀拉村長、村支書下臺,就不怕她找村長、村支書告狀?

    李謠繼續掛相框。

    “請余郢村民每家每戶派一個代表到村委集合。”余本順反復喊。

    聲音從大喇叭里傳出來,孩子們聚集到大喇叭底下。

    李謠跟姐妹倆說了一聲,抱著滾燙的鹽水瓶到村委。

    謝白云擠過來,手插袖里,用手肘輕碰李謠:“你知道是什么事嗎?”

    李謠搖頭。

    “花生、大豆產油低,全供大城市,就這,大城市還缺油,咱們農村人更是碰都碰不到花生油、大豆油,只能吃吃豬油。”旁邊的會計媳婦李向紅說。她只吃過豬油,她想花生油、大豆油的味道比豬油好百倍甚至萬倍,花生油、大豆油應該比豬油健康,要不然大城市市民為什么不搶豬油,反而搶花生油、大豆油。

    “嫂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謝白云問。

    附近的村民聞言圍過來。李向紅清了清嗓子,說:“咱村來了一個技術員,他給咱們帶來了能榨油的種子,叫油菜籽。我家余樸說地里的凍解了,把油菜籽撒到地里,拿耙子耙幾下,不用問事,它翻過年3月份開花,咱5月份可以收油菜籽。”

    “油菜籽可以賣,也可以自己拿去榨油,就是不知道菜籽油比不比的上花生油、大豆油。”李向紅苦惱說。

    大伙兒纏著李向紅又問了很多問題。

    李謠看似在聽他們說話,實則她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中。上輩子,翻過年技術員到駱家村宣傳油菜籽,這輩子,技術員怎么這么早就來宣傳油菜籽。

    余本順、余占賢管紀律,年輕的技術員飽含熱烈的情感說話,李謠在下面想自己的事。

    她拍腦袋。她現在在余郢,余郢靠近縣城,技術員宣傳油菜籽,肯定先從余郢開始,她算了一下余郢到駱家村的距離,可不就是過完年技術員才能到駱家村。

    “村民們,你們回家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到我這里登記你們需要多少斤油菜籽。”余本順說,“明天下午五點前截止。”

    李謠回家到后院跟姐妹倆聊油菜籽。

    駱麗珍從小到大只吃過豬油,她不知道其他油是什么味道,沒忍住問李謠:“你說菜籽油比豬油好吃嗎?”

    “我家壩坡上的地是空的,我打算在壩坡上種油菜,到時候榨油,咱們一起嘗嘗菜籽油是什么味道。”李謠沒有出息吞咽口水說。

    被李謠勾的駱麗珍口中不停的分泌出口水。

    這幾年,駱美珍用筷子沾一點油炒菜,她饞油饞的兩眼冒火,李謠又說花生油、大豆油,又說菜籽油,她也沒出息吞咽口水。

    三人互瞪彼此,眉眼彎了起來。

    傍晚,孫篤志把拖拉機開進后院,李朋遠、余紅武從車斗里跳到地上。

    孫篤志抿唇笑,目光緊緊地鎖住駱美珍,駱美珍噌他一眼,孫篤志嘴角咧出了弧度。

    駱麗珍走過去,用胳膊肘戳李朋遠,示意李朋遠學著點,李朋遠笑著不說話。

    余紅武:“嗝。”

    吃飽了。

    不行,他明天也要找他對象,喂別人吃狗糧。

    “突突突——”

    駱謙回來了,他把拖拉機開進院子里。

    “昂昂昂——”

    大伙兒圍過去看,一頭被捆住雙蹄的豬暴怒尖叫。

    “這頭豬兩百多斤,也就一百多塊錢,我娘看病,我花了接近四百塊錢,只讓那三家合起來出一百多塊錢,”駱謙跳下來搖頭嘆氣說,“我還是心軟了。”

    駱美珍、駱麗珍:“……”

    她們了解哥嫂,哥嫂絕不會出醫藥費,只能是駱謙強行抓的豬。

    駱謙喊余紅武帶他找殺豬師傅,他家明天殺豬。

    駱謙給殺豬師傅一包煙,從殺豬師傅家回來,見棚子里的燈亮了,他走進棚子里,杜多思正在埋頭干活,駱謙蹲下來,看了一會兒,說:“我回來的時候去了杜老郢一趟,大家都好。”

    杜多思繃緊的脊梁塌了下來。

    駱謙沒有說盡管大家用心照顧大舅爺,還是有顧不到的地方,大舅爺的屁股和腰有點捂爛了。他打算給大舅爺做一把輪椅,他已經想好了怎么改良輪椅,讓大舅爺能夠在輪椅上解決大小便。

    駱謙著手做輪椅。

    次日,駱謙五點鐘起來,各屋人聽到動靜紛紛起床,孩子們知道今天家里殺豬,也起來了。

    殺豬師傅拉架車過來,孫篤志、李朋遠到前院幫殺豬師傅卸殺豬工具。

    駱美珍、駱麗珍在炒板栗的鍋具上燒開水。

    沒過多久,知道駱謙家殺豬的村民過來看熱鬧。

    一切準備就緒,駱謙和孫篤志把豬抬到前院,豬可能知道自己逃不掉被宰的命運,做最后的掙扎,喊破喉嚨尖叫。

    李謠在屋里捂住兩個奶娃子的耳朵,兩個奶娃子咯咯咯樂。

    “傻大膽。”李謠輕點兩個奶娃子的鼻子。

    兩娃:“噗噗噗——”

    李謠一臉黑線,任命地拿毛巾給他倆擦口水。

    尖叫聲戛然而止,李謠知道豬已經前往豬星了,她把兩個孩子放到嬰兒車里,推嬰兒車出門。

    “駱總,嘿嘿,豬蛋留給我。”

    李謠剛走到院子里,就撞見余盛樂勾著駱謙的脖子說狼虎之詞。

    “駱總,您是我見過最年輕的總經理,肯定用不到豬尾巴,能不能把豬尾巴留給我。”余松博跳到另一側勾著駱謙的肩膀。

    余盛樂和余松博笑的是那么的不懷好意。他倆收斂笑容,讓自己的笑容顯得不那么奸詐,纏著駱謙給他倆豬蛋和豬尾巴,給他倆的爸爸好好補一補。

    駱謙對那兩樣東西不感興趣,就給了兩人,余盛樂、余松博喜的跳起來擊掌。

    李謠總覺得兩人要兩樣東西不是給自己吃的,他倆在干皮癢的事。

    她家留殺豬師傅和幫忙的人吃飯,李謠把兩個奶娃子交給駱謙,就和駱美珍、駱麗珍一起做飯,把余盛樂、余松博拋到腦后。

    余本順、余占賢瞥見兩個小王八蛋湊在一起,他倆的太陽穴突突跳。

    “咱不是商量好了么,給兩個孩子找事做,把兩個孩子分開。你不會沒說吧?”余本順說。這兩個小王八蛋不湊到一起,另外幾個小王八蛋成不了氣候。

    “怎么沒說,說了,余松博說找小駱做餐車,他拿到餐車就帶家里另外三個小王八蛋出去賺錢。”余占賢說。

    “余盛樂說他托人買了三臺蜜蜂縫紉機,縫紉機到了,他就帶他兩個妹妹一門心思做衣服。”余本順說。

    兩人交換了情報,他倆一致認為只要餐車做好了、縫紉機到了,兩個小王八蛋就消停了,就沒有多關注兩人。

    余本順、余占賢也幫了忙,駱謙、李謠自然也請他倆吃飯。

    熗豬肺豬肝、豆腐燉豬血、爆炒大腸、洋白菜熗肉片、紅燒肉、大白菜粉絲豬肉一鍋燉。

    僅一瓶白酒。

    大家吃了一個多鐘頭,飯后,他們開始聊油菜籽的事。

    有了油菜籽,大伙兒吃油就不會那么難。

    駱謙和李謠商量過后,駱謙下午到杜老郢、駱家村問他們種不種油菜,如果他們種,他可以從余郢給他們買油菜籽。

    跟著駱謙種菜的人今年都過了一個好冬天,駱謙問大家種不種油菜,沒有一個人說不。

    駱謙帶了一個算術本來,算術本上寫滿了名字,他合計大伙兒總共要多少油菜籽,他回到余郢,就找余本順登記他要多少斤油菜籽。

    第084章

    次日清晨, 余本順在大喇叭里喊:“……油菜籽已到,要買油菜籽的村民盡快到村委領油菜籽。截止到下午六點, 到我這里登記的村民沒有前來領油菜籽, 不管剩多剩少,技術員同志都會把油菜籽帶走。”

    駱謙呼啦啦扒完飯,撂下碗拿錢到村委領油菜籽。

    這回, 駱謙帶余和平下鄉。

    其實賒賬在農村非常常見, 大伙兒賒賬都賒習慣了,但是駱謙不給賒賬,大家也不能說啥。

    因為你這回從駱謙手里賒了賬,下回有啥好事駱謙不帶你玩, 這不完犢子嘛,所以大伙兒高高興興給駱謙錢,也沒有人說駱謙不好。

    駱謙按照算數本上的順序給大伙兒秤油菜籽,余和平負責收錢。

    分完了油菜籽, 駱謙到大南頭大棚里待一會兒, 跟幾家人聊了一會兒天再回余郢。

    李謠在大鐵鍋里炒鹽,放了徐大胖從南方城市弄來的花椒、八角、香葉、桂皮, 炒出了香味,她把鹽盛到簸箕里,駱美珍、駱麗珍搬豬肉放進缸里, 李謠抓鹽抹到豬肉上,抹勻實了, 姐妹倆接著搬豬肉放進缸里, 李謠繼續往豬肉上抹鹽。

    李謠把抹上鹽的豬頭放到最上面。

    整整腌了兩缸豬肉。

    “謠妹, 我們去賣板栗了。”駱美珍喊。

    李謠重重嗯了一聲, 四人推架車離開。

    一頭豬有兩扇排骨, 駱謙卸了一扇排骨,他把排骨分幾塊掛到屋檐下,李謠踩凳子取一塊被凍的梆梆硬的排骨下來,放進溫水里解凍,她把五根大排剁成小塊,放進砂鍋里,坐到爐子上燉。

    駱謙回來就聞到肉香,他停下拖拉機跑到店里,李謠抬眼睛看他,嘴巴動了動,繼續核賬。

    駱謙雙臂放到柜臺上,探身蓋了一個章,李謠緊張地看四周,雖然四周沒有人,她的臉還是肉眼可見燙了起來。

    駱謙掏出錢袋放到柜臺上:“沒有一個人賒賬。”

    李謠喜的尋不見眼睛,嘴角險些咧到耳根。

    “我那三個哥哥也定了油菜籽,三家今兒乖乖的付了錢。”駱謙嘖了一聲,“早這樣不就完事了嘛,非要耍心眼,真當他們是大聰明,別人是傻子。”

    李謠震驚之余,仔細想想,那三家在駱謙這里不僅占不到便宜,還搭進去不少值錢的東西,他們繼續打駱謙的主意,更慘的還在后面呢,這不就老實了。

    “我瞧瞧告訴你一件事。”

    李謠聞言眼睛閃亮光俯身。

    駱謙趴在李謠耳邊說:“你還記得李小葉嗎?”

    李謠不解點頭:“她是駱言強媳婦。“

    “顧壽死的那天晚上,李小葉和我大伯的小兒子駱小勇在一起,顧壽家人不是逼五個人每人給他們一萬塊錢么,李小葉知道這事不愿意跟駱言強過了,和駱言強辦了離婚手續,跟駱小勇過了。為了這事,駱言強和我大伯干架,兩個人又住進了大隊部醫院,我以為這事就這么著了,結果沒過多久,李小葉搬去跟顧壽的弟弟住了。五個人至今沒有一個人給顧壽家人錢,李小葉不樂意跟顧壽弟弟,她看上了徐小玉堂叔徐念,徐念不是跟青青媽領證了么,她不在乎一張證,就要跟徐念過。”越是貧窮封閉的村子,這種事情越常見,駱家村還算可以,鮮少發生這種事情,駱謙聽村里人提起這件事,他還是有一點點震驚。

    李謠怒的跳起來拍柜臺:“李小葉不會死皮賴臉闖進去跟徐念、青青媽睡一張床吧。”

    駱謙一言難盡點頭:“徐念把她綁了起來送到派出所,說她瘋了。李小葉在派出所待了半天,她回來又和駱言強和好了。大伙兒都說她被臟東西上身,她到派出所走一遭,臟東西沒了,所以她又跟了駱言強。”

    李謠冷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自己心里明白。”

    “以前李小葉恨不得把眼睛摳掉安到駱言強身上,現在李小葉眼珠子不怎么安分。”李小葉也來領油菜籽,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渾身難受。

    駱謙猜想應該是駱言強和木匠們、李正、駱清海混在一起的時候,李小葉發生了變化,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促使她發生了這種轉變。

    李謠還想說什么,就聽見有人在鬼哭狼嚎。

    “爸爸,兒子千辛萬苦搞來的豬尾巴給您補腎固那玩意,是大孝子呀,你打兒子干嘛。”

    余占賢聞言氣個半死,小王八蛋,你真想給老子補,關上門偷偷給老子補,你在技術員面前說這些糟心的話,你讓老子的臉往哪放。

    有一個村民扛著鐵耙子準備到地里看一眼,余占賢借用鐵耙刨糟心的玩意。

    “嘶——!”余松博拼命跑,小腿搗的特別快,“爹,我的親爹,手下留情,莫要被火氣沖昏了頭腦,我可是您親崽子。”

    余盛樂震驚小伙伴在這場生與死的搏斗中煉成了無影腿,他咂巴咂巴嘴,胳膊搭在技術員肩膀上:“爸爸,走,回去吃豬蛋,雖然國家不允許你生了,誰規定不能生就不能重展雄風。”

    “余!盛!樂!”

    聲音從余盛樂腦后勺傳來,余盛樂撇頭看旁邊,戴眼鏡的技術員面紅耳赤看著他,余盛樂哎呦娘啊叫喚收回胳膊,耳邊傳來一陣凜冽的風,余盛樂快速躲閃,險之又險逃脫了他老爹手中的棒槌。

    余本順一棒槌沒有干到他兒子,他舉起棒槌繼續干,今兒,他打不死小王八蛋,小王八蛋就是他爹。

    余盛樂嗷嗷的撒腿跑。

    李謠、駱謙出來就看到余松博、余盛樂跑的可帶勁了。

    余松博、余盛樂到底是被他們父親按到板凳上,屁股挨了二十棍子。

    兩人被鎖在屋里,暫時碰不著面。

    余本順、余占賢以為兩個渾小子消停了,其他孩子也消停了,誰知他倆的閨女要改名字。

    余本順的大閨女余明月要改成余安娜,小閨女余華月要改成余朱莉,余占賢的閨女余煥煥要改成余麗莎。

    余本順、余占賢聞言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余煥煥通知完余占賢,就去幸福家具廠找駱謙談做餐車的事,兩人溝通完細節,余煥煥付了定金,她沒走,摸著下巴欣賞墻上的照片:“有品位,符合我麗莎的氣質。”

    余煥煥手插羊毛大衣口袋里,踩著小皮靴噠噠噠離開。

    李謠:“……”

    嘶。現在零下十幾度,她里面穿了件羊毛衫,外邊穿了件大衣,不冷嘛。

    李謠也想試試,她的手剛脫離鹽水瓶,立刻把手縮進袖子里,她還是老老實實穿大棉襖吧。

    第085章

    過了一天, 駱謙把木制輪椅放到車斗里,跟李謠說他去杜老郢了。

    李謠收尾剪斷線頭, 抱著暗紅色圍巾走到后院, 駱謙扶著拖拉機扶手,笑了一聲彎腰,李謠把圍巾圈到他脖子上, 繞了幾圈打結, 把他頭上的護耳帽的護耳放下來。

    駱謙扯圍巾蓋過鼻子,開拖拉機離開。

    駱謙大舅爺杜祥福房間的窗戶是用化肥口袋里面的塑料薄膜堵起來的,光線極差,不是說他兒女對他不好, 而是農村人堵窗戶只能想起來用塑料薄膜或者一種紙,很少有人選擇用玻璃。

    屋里陰冷光線暗,駱謙停了拖拉機,搬輪椅進屋, 他不適應暗的光線, 眼睛瞇了一下。

    駱謙還好,瞬間適應了現在的光線, 跟他進來的小表哥眼前一片漆黑,他小表哥緩了好久,才能看得清東西。

    “大舅爺, 外邊太陽好,我和表哥推你出去曬太陽。”駱謙趴在杜祥福耳邊喊。

    杜祥福沉默不語。

    駱謙小表哥杜天明跑出去拿熱乎乎的棉襖、棉褲回來, 手伸進棉被里給他爹穿衣服, 駱謙給他搭把手。

    兩人合力把杜祥福放到輪椅上。

    駱謙推杜祥福出門, 把輪椅靠墻放, 杜天明找出一個被子搭在杜祥福腿上。

    杜祥福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 他抬頭望著燦爛的太陽,臉上平靜,駱謙卻注意到他眼眶里閃著淚花。

    “大哥……二四來了,羊腿你帶回去,省的我跑一趟了。”杜滿金一只手拎了一個系了紅繩的后腿,一只手拿了一根羊脊梁骨回來,他歡喜地叫大哥,就看到他大哥坐在院子里曬太陽,駱謙就在大哥身側,杜滿金瞬間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他把羊脊梁骨放進鍋屋,抱一把稻草走向拖拉機,他把稻草鋪到車斗里,把羊腿放到稻草上。

    村里有人宰羊,他大哥叫他買一個羊腿給小外甥送去,杜滿金做主買了最不值錢的羊脊梁骨,打算熬一鍋湯,兩家人湊在一起吃一頓飯。

    杜滿金高高興興回來,他沒有想到小外甥給他帶來了一個大驚喜。

    駱謙蹲了下來:“小舅爺,城里人管你剛剛拿的羊脊梁骨叫羊蝎子,報紙上說小孩子、老人喝羊蝎子湯,對骨骼好,青年人喝羊蝎子湯就更好了,可以強筋骨、補肝腎、祛風濕、防頭暈[注釋1]。”

    杜滿金:“!?”

    他花了兩毛錢買了一副羊脊梁骨,居然有這么多好處。

    “在城里,羊蝎子比羊肉貴兩毛錢。”駱謙繼續說。

    杜滿金:“OoO||”

    杜天明眼珠子轉了一圈,嘿嘿笑走到駱謙身側蹲下來:“小表弟,城里的羊肉好賣嗎?羊肉多少錢一斤?”

    “好賣,我每次去買羊肉,都被人搶完了。”駱謙托著下巴回憶道,“現在羊排和羊蝎子一個價,一塊四毛錢一斤,羊腿和羊脖子一個價,一塊兩毛錢一斤,我在羊肉館喝羊肉湯,有人說起年跟前羊肉得漲到兩塊錢一斤,臘月二十九那天,還得往上漲。”

    杜天明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爬起來,眼珠子怔怔望著駱謙,太特么嚇人了。有人到村里收羊,只給六毛二一斤,他們到鎮上買羊肉,撐死了七毛六一斤,而且羊脊梁……呸,羊蝎子最不值錢,基本上給老板一毛兩毛錢,老板就給你一整副羊蝎子。

    杜滿金也被驚嚇到了。他一個鄉下人居然吃這么精貴的羊蝎子,也太埋汰羊蝎子了。他怔怔盯著拿羊蝎子的手,這只手陡然變得精貴了。

    “大舅爺,我回了,下回來看您。”駱謙起身笑著說。

    杜祥福目光停留在紅圍巾上,少年目光澄清,笑的開心,不知怎的杜祥福想起了老早以前的事,他到小妹家走親戚,愛拎蜜三刀去,黃色的油紙包著蜜三刀,老板在油紙上貼一張紅紙,穿露襠褲的小外甥跑過來迎接他,他一只手拎著蜜三刀,一只手抱著小外甥走進妹夫家……他年輕去看外甥,如今外甥來看望年邁的他,杜祥福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杜祥福點頭。

    杜滿金跑進鍋屋拿羊蝎子給駱謙,駱謙死活不要,他開拖拉機離開。

    駱謙沒有直接回家,他拐個彎去了市里廢品廠,弄幾塊鐵皮、鐵絲、鋼筋和輪胎,又買了一個焊炬,又到玻璃廠買了一些玻璃,有平面玻璃,也有浮雕工藝玻璃。

    駱謙回家,拿老虎鉗擰鐵絲,做了一個鐵環,然后做了一個長柄鐵鉤,他到前院滾鐵環。李謠看了一會兒,她把鹽水瓶塞給駱謙,拿長柄鐵鉤滾鐵環。她想到了孩子們,她一定要成為最強滾鐵環王,威風凜凜教孩子們滾鐵環。

    被李謠惦記的孩子們此時扒窗戶聽老師講課,駱筠文聽了一會兒就走開,其他孩子見狀追他,幾個孩子離開學校,專門走巷子和屋后踩冰玩,和跳窗的余盛樂撞個正著。

    抱著鐵窗框的余盛樂:“=-=||”

    余盛樂火速把鐵窗框安回去,他手指放在唇上噓,心驚膽戰帶孩子們離開。

    孩子們離開余本順家屋后到大路上,駱筠文帶頭跑,其他孩子噠噠噠追駱筠文。

    “誒呦我的祖宗。”余盛樂以為孩子們找余本順告狀,解救好兄弟的計劃暫時被他放一邊,他火速追幾個孩子。

    駱韻瑩、孫文靜、李舟橋跑的慢,余盛樂把三個小屁孩夾在胳肢窩里,瘋跑追駱筠文、駱筠修、孫魚、李小貝。

    三個小屁孩嘎嘎笑,四個大點的孩子啊啊叫。

    到了店門口,四個大孩子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他們回頭看,余盛樂就在身后,四個大孩子啊啊大叫找李謠尋求庇護。

    叫聲戛然而止,四個大點的孩子歪頭看李謠滾鐵環。

    余盛樂放下三個孩子,搓搓手:“老板娘,這啥玩意呀?”

    李謠的心思全在滾動的鐵環上,隔絕外界一切聲音,駱謙適時說:“叫滾鐵環。我去市里一趟,路上男女老少都在玩這玩意,可上(/)癮了。”

    李上/癮謠被冒犯了,她在心里給駱謙記上一筆,繼續滾。

    余盛樂剛要叫駱謙給他做一個鐵環,余松博蹦出來,勾著余盛樂的脖子,笑說:“駱總,給我做一個,我拿給我家老頭玩,我家老頭玩物喪志,我就自由啦!”

    “你咋出來的?”余盛樂問。

    “把窗框卸了,爬出來的。”余松博挑眉。

    兩人勾肩搭背嘿嘿笑朝駱謙走來,纏著駱謙給他們做鐵環。

    駱謙給他倆做了鐵環,他倆迫不及待玩了一會兒,再拿去給他們父親玩。

    結果,兩人從下午滾到傍晚,大伙兒聚過來圍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驚動了余本順、余占賢,兩人果斷獻上鐵環,才免受棍棒之苦。

    余本順、余占賢到村委門口滾鐵環,大伙兒跟過去。

    李謠喊孩子們到后院滾鐵環,她要去做飯,嗅了嗅,她聞到了羊肉的味道。

    駱謙在做鐵環,杜多思在做長柄鐵鉤。李謠進入后院,駱謙就分神留意李謠,見李謠跑進堂屋,駱謙說:“舅爺給的羊腿,我給剁了,放到砂鍋里燉了三個小時了。”

    李謠嗯嗯嗯應道,她到鍋屋扒了一棵白菜,泡了幾把粉絲,拌了一道涼拌蘿卜絲。

    晚上,他們圍著爐子喝羊肉湯,啃羊肉,燙粉絲和白菜呼啦啦吃一碗,再吃上一口蘿卜絲,嘖,日子過得不要太美哦。

    駱美珍夫妻、駱麗珍夫妻是晚上十一點多回來的,喝上一碗熱乎的羊肉湯,吃上幾塊羊肉,驅走了骨頭里的冷意。

    次日,兩對夫妻回村收板栗,順便遷戶口。

    駱謙把鐵環拿到店里,他就回后院忙事情。

    李謠拿了一張紅紙,寫了賣鐵環,她熬漿糊把紅紙貼到外邊的墻上。

    鐵環好做,昨晚她和駱謙談過,過了今天,縣里肯定出現好多賣鐵環的,她和駱謙商量只賣這一批鐵環,賣完就不賣了。

    來買鐵環的人不少,村里人來買鐵環,縣里人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騎車過來買。

    “我家臘月二十五賣菜,有芹菜、小青菜、空心菜、菠菜、韭菜。”現在臘月十六了,離臘月二十五沒幾天,駱謙之所以費勁搞鐵環,就是為了方便宣傳她家賣菜,昨晚他倆也談到這件事,李謠知道駱謙意圖,駱謙要縣城里的人到店里買菜,他安排余和平、余紅武到市里賣菜,因為他昨天到市里走一遭,發現市里菜價比縣里貴了三分到兩毛錢。李謠又說,“是大棚菜,搭大棚不僅費錢還耗心血,家里人忙活到年尾,也沒種出來多少菜。所以家里人每天只能送來一點菜,今天的菜賣完了,只能明天來買菜,咱家只賣五天菜。”

    大棚菜不僅對村民來說稀奇,對縣城人來說也格外的稀奇。

    他們聚在一起談論這件事,拿鐵環回到家跟左鄰右舍談大棚菜,到了廠里跟工友談大棚菜,大家問他們哪里賣大棚菜,他們就說幸福家具廠賣大棚菜。

    李謠和駱謙的目的達到了。

    余郢村民發現幸福家具廠門口的紅紙沒了,他們問了李謠才知道她家不賣鐵環了,一些村民問了李謠之后,他們買鐵絲做鐵環,背到遠一點的鄉下賣鐵環。

    “嘿,幸福家具廠,就是這里,小表弟,表弟媳婦,多思!”杜天明站在店門口喊。

    李謠撣家具上的浮塵,聞言,扭頭看兩個長的相似的男人伸頭往這里瞅,一個男人背著麻袋,一個男人緊緊捂住肚子。

    駱謙和杜多思聽到聲音來到店里。

    “哥,天明哥,你們咋來了。”杜多思的心咯噔一下。

    “我和天空哥來縣里賣羊肉,咱倆剛下了公交車,城里人過來問咱倆抬的是啥,我說是羊肉,他們就像狼見了羊一樣,眼睛冒綠光過來搶羊肉,三只羊,不到一刻鐘,就賣完了。”杜天明按照小表弟說的價格賣,城里人壓根就不考慮價格,瘋搶羊肉,杜天明站在小表弟家門口,還覺得不真實。

    杜多思親哥哥杜天空大氣不敢喘捂住錢,太嚇人了,羊肉的價格嚇人,城里人搶羊肉嚇人,他兩個腿不停地哆嗦。

    杜多思松了一口氣,笑著跑過去跟他哥說話。

    杜天明放下麻袋,掏出一個羊頭交給杜多思:“你好好聽小表弟的。”

    說完,杜天明背著麻袋離開,杜天空拿掉他弟的手,捂住肚子追杜天明。

    杜多思:“……!”

    “多思,你拿六塊平面玻璃,一把洋釘給你哥。”駱謙拎羊耳朵說。

    “哦。”杜多思跑到棚里拿六塊玻璃,抓一把洋釘跑出去。

    第086章

    駱謙雙手捏羊耳朵走過來, 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泛著幽光注視著李謠,李謠腿有些軟放下雞毛撣子, 扶著柜臺繞到前面打開抽屜, 她抓住一把鑰匙邊跑邊喊:“你收拾羊頭,我打掃一遍隔壁屋。”

    駱謙拿著羊頭對著自己:“不可愛嗎?”

    杜多思進來,駱謙把羊頭撂給杜多思, 杜多思手忙腳亂撈住羊頭, 把羊頭當作寶貝抱在懷里,畢竟一個羊頭三塊八毛錢呢。

    “多思啊,”駱謙攬著杜多思的肩膀邊朝后院走邊說,“你升一堆火, 把羊頭放到火上烤,羊毛燎完了,你拿刀刮羊臉,你把羊臉刮白凈了, 哥燉羊頭給你吃。”

    他倆進了后院, 李謠大搖大擺進來拿掃帚、濕毛巾到隔壁屋,她把貨架上的種子全部裝進麻袋里, 把麻袋塞進柜子里,她鎖上柜子,開始擦貨架。

    李謠端了一盆溫水進來, 她洗干凈毛巾,把水灑在水泥地板上, 她開始掃地。

    “老板娘, 你在這里呀。”一個燙了卷發的年輕姑娘踩著小皮靴噠噠噠走過來, 她的目光在李謠臉上停留一會兒, 仰頭看牌匾, 念道,“喜氣洋洋小店。”她在心里默念幸福、喜氣洋洋,絕不承認兩個店名讓人念了開心,他們三姐弟合辦的愛麗絲服裝廠才是即洋氣又好聽,一對二,干贏了兩個店名。

    贏得漂亮。

    “我叫余明月,我家老古董不同意我改名,我內心只認可安娜這個名字。”余明月下壓的嘴角立刻彎了上去,自來熟挽著李謠,雖然李謠穿棉襖、棉褲,跟時髦的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誰讓她臉長的好看呢,余明月對好看的臉總是沒有抵抗力,“我暫時買六個掛衣架。”

    辭職前,余盛樂那小子厚臉皮跟工會主席到沿海城市開會,那小子買了一麻袋春裝,坐火車,那小子差點被公安當成走私犯抓走,他掏一件衣服出來,跟公安說給家里哪個親戚帶的,愣是被這小子圓過去了。

    他仨打算把這些衣服當成樣板,找差不多的布料做衣服,開春賣衣服,就說從沿海城市來的貨。

    余明月樂的嘴巴差點叉開。

    李謠搞不懂她為什么這么樂,帶她到隔壁:“店里有六個掛衣架,但是樣式不太一樣。”

    “沒事。”余明月跑縣里和市里看掛衣架,最后她到這家店里瞅一眼,是心動的感覺,是那種電影里的文藝歐美風,忒符合她的氣質了。

    余明月選了三對掛衣架,李謠到大路上使喚駱筠文喊余紅武過來送貨。

    余紅武扛三對掛衣架離開,余明月付了錢把敞開的大衣攏到一起,哆哆嗦嗦跑回家。

    李謠:“……”

    李謠聽到有人冷呵,她撇頭,就見余本順抱兩個鹽水瓶走過去。

    李謠回到喜氣洋洋小店里繼續收拾店鋪。

    她打算在這個店里賣菜。

    下午,李謠繼續待在喜氣洋洋小店里,駱謙出門通知余煥煥她訂的餐車做好了,出門就碰到余松博和余煥煥搶長柄鐵鉤,一個男人撿起鐵環無奈地看著兄妹倆。

    這個男人叫汪新,是余煥煥的丈夫。

    余松博嘿嘿笑:“駱總,下午好。”

    余煥煥秒松手,整理衣服,禮貌微笑。

    “餐車做好了。”駱謙進后院。

    兄妹倆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跌跌撞撞跑進后院,汪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跟了過去。

    鋼管做骨架,車身用了鐵皮,上半部分裝了玻璃,車頂也用了鐵皮。

    余松博把長柄鐵鉤丟給余煥煥,他撲了過去,身體貼在鐵皮和玻璃上,么么親了兩口,餐車好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余煥煥開門進入餐車里面,她捂住臉尖叫,里面居然有柜子,這不是一個餐車,這是一個高檔廚房了吧。

    兄妹倆上竄下跳摸餐車,一個小時后,兄妹倆雄赳赳氣昂昂推餐車回家,汪新嘆了一口氣留下來付尾款。

    這輛餐車在村里引起了轟動。

    余松博、余煥煥要裝飾餐車,他們的餐車必須跟他們人一樣洋氣。

    余占賢要在餐車上貼門對子和窗花,要讓他家餐車有紅紅火火過大年的氣氛。

    三人在布置餐車的問題上產生了矛盾,各抒己見,互不相讓,大打出手……

    余占賢一怒之下撂鍋鏟和勺子,他不干了:“老子不當余總了,你們自己折騰吧。”

    鬧的最歡的余松博、余煥煥就像被扎破的氣球,一下子泄了氣,擠出笑容把余占賢哄回來。

    “爸爸,咱是中國人,不搞洋玩意,咱就搞中國人愛搞的。”余煥煥喜氣洋洋說老祖宗傳下來的那一套好呀,“你紅我紅大家紅,你說旺不旺,肯定旺,財旺福旺日子旺歲歲皆旺。”

    “咱要把對聯和窗花玩出門道來。”余松博夸夸其談剪春字窗花,取意春回大地,剪福字窗花,取意福來了,剪喜字窗花,取意喜溢眉宇。

    余占賢氣順了,用下巴示意他們寫對聯剪窗花,他指揮大家貼對聯和窗花。

    余占賢家暫時一團和氣,駱謙和李謠開始賣菜了。

    臘月二十五早晨五點,駱謙用了余和平家的拖拉機,駱謙、余紅武和余和平各開一輛拖拉機回駱家村。

    大概六點四十多,三人到了大南頭。

    駱小龍聽到拖拉機聲音,喊大家抬菜出去。

    菜被整齊的碼在竹筐了,水靈靈,綠油油,讓人見了心情瞬間清爽。

    大棚里的菜長的太好了,大家不舍得把菜隨便倒進車斗里,或者裝進麻袋里,所以大家問駱謙爹駱清河買竹筐裝菜,這事兒駱謙知道,他還教他爹做了一些改動,竹筐翻過年還可以裝洋柿子和黃瓜。

    一筐又一筐菜被人抬上車斗。

    駱謙把筐子摞起來,摞滿一車斗,他用尼龍繩碼框子。

    兩個小時后,三輛拖拉機離開菜地。

    拖拉機途徑駱家村。

    杜梅盯著坐在四兒子旁邊的駱清川,她冷著臉轉身離開。

    駱言木靠在稻草堆上曬太陽,有一搭沒一搭和駱大哈、駱孝建拉呱,他看到駱謙就腰疼,是真的疼,上回他的腰挨了一棍子,他的腰疼了半個月,夜夜做被老四敲暴腦仁的噩夢,燒了半個月,也咳了半個月,天天流黃(/)色黏稠鼻涕,兩個鼻孔還不透氣,遭罪呦,差點搞死他。

    “哥,最近好些外村人請咱村人喝酒,要跟咱村人換地,他們要大南頭的地。這些人為什么非要還大南頭的地,還不是大南頭有駱二四鎮著。”駱大哈虛瞥駱謙小聲嘀咕。

    駱孝建也不敢正大光明看駱謙,只能偷摸看駱謙,他雙手插袖里說:“種菜講究風水,大南頭風水并不好,因為駱二四身上福運強,有他鎮守大南頭,大南頭不僅不會出人命,而且大南頭還成了聚寶盆。”

    駱謙快要靠近了,駱言木轉身臉對著稻草堆點頭:“我肯定不會把我在大南頭的地換給別人,給多少錢都不換。”

    駱大哈、駱孝建把臉埋進胸口,小聲嗯嗯。

    三輛拖拉機從三人身邊駛過去,三人繼續背靠稻草堆拉呱。

    駱大哈、駱孝建繼續聊風水,說駱謙福運逆天,駱言木則在擔心老娘主動說老四搶走一頭豬算在她頭上,發毒咒說在她死之前一定還他兄弟仨錢,若是老四知道了,會不會打斷他的狗腿。

    幾棚菜賣完,老四肯定成了萬元戶,老四打斷他一條腿,賠他幾千塊錢,眼睛眨都不帶眨的。

    駱言木艱難吞咽口水。

    “哥,你咋了?”駱大哈問。

    駱言木緩慢摸發燙的臉頰說:“扶,扶我到大隊部醫院,我又起了低燒。”

    從縣里回來,駱言木做一次噩夢,起一回低燒,還伴隨咳嗽,他媳婦給他請了好多個神婆子,他喝了二三十碗符水,不管用,后來,他到大隊部醫院,醫生朝他屁股上錐三針,他就退了燒,第二天他又起了熱。

    駱言木哭死了,他老懷念以前健康的身體了。

    他想方設法擺脫低燒,在這個過程中,他和駱言強的前小弟駱大哈、駱孝建成了好兄弟,他覺得兩人講的老有道理了,因為駱二四厭惡他,駱二四的福運煞到了他,導致他被低燒纏上。

    駱大哈、駱孝建架著駱言木跑去大隊部醫院。

    駱二林、駱三森從稻草堆后面走到面前,目送他們大哥再次被駱大哈、駱孝建架到大隊部醫院,兩人牙根酸冷,他們大哥算是廢了,誒,大哥不行了,大嫂緊跟著和李小葉走的近,他倆估計大嫂十有八(/)九不想跟大哥過了。

    嗐,要是瘋子駱二四聽娘的話,是一個孝子,或許大哥大嫂還是一家人,但是吧,駱二四是一個孝死。

    兩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回家守著各自的媳婦,不讓媳婦和周秀秀、李小葉說話。

    駱謙是真的不知道這些事,即使知道,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到了余郢,駱謙讓余和平把拖拉機開到店門口,他們把車斗里的菜搬到喜氣洋洋小店店里,余和平把空斗拖拉機開到不礙事的地方,他跳上余紅武開的拖拉機。

    兩輛拖拉機開去市里。

    他們到市里賣菜,李謠留在家里賣菜,她帶謝白云、王翠平整理二十四筐菜,一共有五種蔬菜,各搬一筐菜放到店門口,李謠把剩余的菜用布蓋上。

    村民們聚過來圍觀,老驚訝了:

    “呀,這就是大棚菜呀,真好看,我都下不去嘴吃它。”

    “不愧是大棚菜,比我每年吃的菜都水靈。”

    大概是上午十點多吧,縣城里的人騎洋車過來買菜,李謠和駱謙定了價,空心菜、菠菜一毛二一斤,韭菜、小青菜一毛四一斤,芹菜一毛六一斤。

    駱謙在市里賣菜,肯定比這更貴。

    活了幾十年,縣城里的人還沒有在大冬天看見這么綠、這么嫩、這么周正的蔬菜,即使菜價非常貴,他們還是買了兩斤菜。

    只有一筐芹菜,芹菜也是所有菜里最貴的菜,大家瘋搶芹菜。

    芹菜用稻草捆成把子,基本上搶到芹菜的人都拿了不止一把芹菜。

    芹菜賣完了,大家瘋搶韭菜,韭菜也不多,只弄來了兩框。

    李謠收錢,謝白云、王翠平秤菜,三人忙的暈頭轉向。

    等菜賣完了,李謠發現她家店面前方的路兩旁集聚了一堆人,村民拿雞蛋、雞鴨鵝、大蒜、蔥、巴掌大的野草魚、粉絲、蘿卜丸子等蹲在路邊等人買,從她家買了菜的縣城人基本沒走,全都湊過去,有不少縣城人手里多了雞鴨鵝和草魚。

    就連余松博、余煥煥也來湊熱鬧。

    兩人推餐車過來,余煥煥、汪新進到餐車里面,余松博敲鐵盆吆喝:“香噴噴的鹵兔子呦,鹵鴨頭鴨爪鴨胗鴨腸雞架子,海帶土豆豆皮豆干子應有盡有,都過來瞧瞧呦,每個人可以試吃一小塊土豆塊。”

    其他人正在欣賞喜慶的餐車,李謠跑回家拿一個盆過來,她沖到窗口:“我要四只鹵兔子,二十個鴨頭,鴨爪鴨胗鴨腸來五斤。”

    李謠嗅了嗅,她就知道是余占賢調的料,特別香,她做出來的和余占賢做的是兩個味道,她又要了三斤素菜。

    “老板娘,你眼光真好。”余松博擠眉說,“我妹一個人吃了兩只兔子,啃了一堆鴨頭,兩盤素菜。”

    “說的好像你吃的比我少。”余煥煥丟給他一個大白眼。

    汪新抿了抿唇,默默走上前帶上白色針織手套給李謠弄菜,秤好了菜,他把菜倒進盆里,繼續秤下一個菜。

    李謠付了錢,端滿滿一盆鹵菜回家。

    李謠剛走,一群人擠上前買鹵菜,本村人也過來湊熱鬧,買幾個鴨爪啃一啃。

    第087章

    陸陸續續又來了好多縣城人買菜, 24筐菜在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已經全部賣完,李謠一臉歉意通知他們明天再來買菜。她關上喜氣洋洋小店, 在門上貼了一張紙, 紙上寫了“今日菜已售完”。

    駱謙一行人是下午兩點多回來的,他們回來,村民們正在收攤, 因為他們拿出來賣的東西全被縣城人買光了。

    78年, 什么都缺,只要你拿出來賣,基本上不會存在賣不出去的情況。

    余松博、汪新推餐車離開,余煥煥臉上洋溢著過于燦爛的笑容抱著餅干盒追兩人。

    村民們撿垃圾, 一根雞毛都不放過,腳下這片地方干干凈凈,他們抱起稻草說說笑笑離開。

    駱謙把拖拉機停在前院,迫不及待跑進店里, 解下腰包, 把腰包重重地拍到柜臺上。

    李謠果斷的和兩個奶娃子說拜拜,面上矜持, 手卻極其誠實拉開拉鏈,紙幣砰一下爆出來,散落在柜臺上。

    只會嗷嗷的小人兒吸一口氣, 大聲:“……啊!”

    李謠:“吃過飯了嗎?”

    李謠雙臂圈住錢,腦袋枕在胳膊上, 眉眼彎了起來, 駱謙捻了捻指腹走到店門口, 余紅武、余和平兩個小子跑向不同的方向, 駱謙估計他倆找他們對象去了, 他二伯走到人多的地方和人嘮嗑,駱謙回到原地,彎腰趴在柜臺上:“吃了。”

    一縷很細的陽光泄進來,輕柔地撒在李謠的臉頰上,駱謙眼睛微動,李謠動了動身子,低頭小聲數錢,駱謙盯著她細軟的發頂笑出聲,聲音柔和低語:“我在市里賣芹菜二毛二一斤,小青菜、韭菜一毛八一斤,空心菜、菠菜一毛六一斤。市里的大爺大媽一邊埋怨菜貴,一邊瘋狂搶菜,跟打仗一樣,大爺大媽的眼睛都殺紅了。”他停頓一下,好心情說,“不到一個小時,菜被搶空了。”

    李謠:“=U=||”

    剛剛數到哪里了?

    好吧,她放棄數錢,跟駱謙說她這邊的情況。

    駱謙想起了他回來看到村民們撿東西,抱稻草離開,原來是這么回事。

    “我估計明天附近村子的村民拿東西到這里賣。”駱謙說。

    李謠點頭。兩人說話間,又有人騎洋車過來買菜,李謠賠笑把人送出門。

    晚上,李謠給駱美珍夫妻、駱麗珍夫妻留了一只鹵兔子,四個鴨頭,一碟其他鹵菜,她請余紅武、余和平、謝白云、王翠平過來吃飯。

    余占賢調鹵料絕了,吸允一口湯汁,辣的張嘴哈哈,爽的靈魂升天,吃了還想吃,恨不得把嚼過的骨頭重新放進嘴里嚼一遍。

    大人吃的嘴巴紅,孩子吃的直哈哈,喝一口溫水繼續埋頭啃肉。

    次日,李謠掃店門口的院子,外村的村民背背簍過來,他們掏出稻草攤在路邊,把背簍里的東西往外掏,放到稻草上。

    今天是臘月二十六,有一些工廠已經放假,縣城人早早的過來,一年就吃一頓好的,他們勢必買到綠色蔬菜,最好買到芹菜,包豬肉芹菜餃子,最不濟也得買到韭菜吧,大年初一吃韭菜餃子也不錯。

    今日的菜還沒有來,縣城人到路邊逛逛,看看有沒有自己需要的東西。

    大概八點鐘,駱謙的車隊過來了。

    駱謙朝李謠招手,李謠跑過來,駱謙低頭說:“我們家到市里賣菜,徐念在這里賣菜,你叫謝白云、王翠平和他們對象上拖拉機。”

    “哦,好。”李謠過去喊人。

    四人上了拖拉機,拖拉機開走。

    男人開拖拉機下了大路,拖拉機停在路邊,男人下了車,李謠看到被男人遮住的穿藍色碎花布棉襖的女人,女人扶著駕駛座挪到右邊,跳下來。

    李謠猜想一男一女應該是徐念和青青媽,女人嶙峋的面頰有了肉肉,氣色很好,眼睛溫柔似水,她猛一下沒有認出來。

    有兩個婦女坐在后車斗的筐子上,她倆相互攙扶跳下來,年紀大一些的婦女十分沉穩,年紀稍小的婦女一驚一呼嘴巴啵嘚個不停。

    四人解尼龍繩,把車斗里的筐子抬下來。

    青青媽和徐念說什么,徐念抬起頭笑著朝李謠點頭,他開拖拉機離開。

    人已經圍上去買菜,李謠沒有過去打擾她們。

    李謠把門上的紙撕掉,就聽帶著笑意的聲音高喊:

    “天陰沉沉的,看樣子要下雪。下雪可就壞了,咱們要扒大棚上的雪,還要搞菜,把菜運過來,你開拖拉機的速度再慢,也得提心吊膽。咱把菜弄到縣城不容易,到時候肯定得漲價。”

    “你們別急,再等三四個小時,還要來一車菜。在下雪前,能多拉一車菜,咱盡量多拉,盡我們的能力讓大家伙買到最便宜的菜。”

    李謠回頭,就見年輕的婦女手忙個不停,嘴巴也忙個不停。她說話不讓人反感,反而讓人心里面舒服,即使菜漲價,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謠后來才知道年輕的婦女是青青媽的三嫂,年長的婦女是青青媽的大嫂。

    正如青青媽三嫂說的那樣,中午又來了一車菜,下午四點鐘又來了一車菜,這時,天空飄起了雪花,縣城人冒雪過來買菜,他們沒有漲價,但是告訴大家明天要漲價,不漲價,他們種不下去菜了。

    大家接受了漲價的事,心里還感激他們。

    青青媽家的菜漲價,駱謙賣的菜也漲了,最便宜的菜也賣到兩毛二一斤。

    到了臘月二十九,駱謙賣了史上最貴的菜,均價三毛錢一斤,芹菜都跟肉價一樣了。

    他家店鋪前面的路兩旁有人賣大頭鰱子,有人賣大草魚,最輕都十斤重,自家腌咸魚的早買了,現在買魚的人都是大年初二走娘家送禮用的,還有人支起了攤子賣餛飩、水餃,炸油條、油圈子、蘿卜丸子,還有人賣對聯、窗花、鞭炮、擦炮等。

    青青媽和她的兩個嫂子還在賣菜,菜賣空了,她們等徐念拉菜過來,過去要了三碗水餃。

    廠子放假了,就數這里人流量大,駱美珍夫妻、駱麗珍夫妻在這里擺攤子賣糖炒板栗。

    幾個孩子吃了早飯,現在還沒有到晌午,他們其實不餓,就是看到大家解開圍巾,脫掉手套,坐下來吃熱乎的湯飯,他們眼饞,下意識舔嘴唇咽口水,孫篤志注意到這一幕,他叫老板下三碗餛飩,多給幾個碗,幾個孩子知道是給他們叫的餛飩,搗著小短腿跑過去坐下來,圓溜溜的眼睛圍著老板轉。

    李謠出來見到這一幕,她:“……”

    一張長桌子被幾個孩子占了一大半。因為還有空座位,李謠沒有叫他們回來。

    李謠現在才開始置辦年貨,就在家門口買的,她始料未及。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落在大家頭發上、身上沒有化開。不一會兒,大家身上披了一件白衣,卻阻擋不了大家置辦年貨的熱情。

    徐念送來最后一車菜,他幫忙賣了一會兒,就在這里買年貨,買了魚肉、對聯、鞭炮,孩子愛吃的瓜子糖果水果罐頭,他最后還拿了幾盒擦炮。

    駱謙和他的車隊回來,他帶駱清川和徐念四人回駱家村。

    駱謙和駱小龍對完賬,分了錢,他帶上李謠給他爹娘買的年禮回老宅。

    老宅有過年的氛圍,顯然他娘為了過年做了不少的準備。駱謙神色微緩放下年禮,掏十塊錢給他娘。

    杜梅冷著臉把錢裹進手帕里,背著駱謙,聲音極其冷淡說:“你別忽悠我,我知道美珍、麗珍在你那里。那兩個鬼子沒爹沒娘,回老家過年沒意思,你讓美珍、麗珍帶他們回這里過年。”

    已經臘月二十九了,駱清河依舊編竹筐。周秀秀的兩兒一女也在這里,三個孩子餓得摳缸里的冰吃,被背竹子回來的駱清河看到,駱清河領他們回家,給他們做面疙瘩吃,三個孩子現在特別親駱清河。媽媽早出晚歸,村里人都在說媽媽閑話,爸爸整天暈乎乎的,他們二叔三叔不讓他們進屋,還不讓堂兄弟姐妹跟他們玩,三個孩子成了人們眼中的討厭鬼,沒有一個人喜歡他們,駱清河這時候給他們溫暖,他們可不就親近駱清河。

    駱謙聞言臉色不大好看,三個孩子挺怕駱謙,他們躲到駱清河身后藏起來。

    駱清河像是沒有察覺到,低頭自言自語:“你抽空到老大家抱一床棉被回來,家里的被太薄了,三個孩子的被窩就沒有暖過。”

    杜梅知道老頭子是什么意思,她說:“美珍、麗珍攜家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帶口回來過年,家里不夠住,讓他們到老大、老二、老三家湊合幾晚。”

    “那兩家,一家幾口蓋一床棉被,就和不了咯。”駱清河說的是實話,杜梅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駁。

    駱謙說了幾句吉祥話離開。

    他剛搖起拖拉機,就有人跟他說李小葉給他大嫂說媒,人家答應是答應了,不過要周秀秀帶屬于她的地嫁過去,人家指明了要大南頭的地。

    周秀秀答應了,他大哥不愿意。他大哥愿意離婚,不愿意分給周秀秀一分地,兩人打了一架,打的可兇了,現在兩口子成了仇人。

    周秀秀已經找到新的對象,他大哥托村長、村支書給他介紹對象,用大南頭的地當聘禮,把周秀秀氣個夠嗆,兩人又干了一架。

    駱謙:“……”

    他搖了搖頭離開。

    駱二林、駱三森從犄角旮旯里露出頭,盯著拖拉機留下的黑煙,兩人起身找駱言木分他爹他娘名下的大南頭的地。

    駱謙回到家,路兩邊還有人擺攤,兩對夫妻還在外邊賣糖炒板栗,余占賢家的餐車排起了長隊,駱謙走到側邊望了一眼里面的菜色,這時,余占賢圍了白色的圍裙,頭頂上戴了白色帽子端幾盆剛出鍋的菜過來,駱謙走到后面排隊。他排了二十多分鐘輪到他,他要了半只白斬雞,一斤鹵牛肉,他到店里把菜放到一邊,和李謠核賬,把巨款遞給李謠。

    “美珍、麗珍跟你說她們大年初二回娘家嗎?”駱謙狀似無意問。

    李謠嗯了一聲抬頭:“她們已經申請了宅基地,麗珍說她和姐打算起了房子再回去,有人問起來,她倆說了她倆現在的狀況,大家不會指指點點她倆。”

    駱謙笑著到門口撣身上的雪。

    李謠狐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么,她開始盤賬,給余紅武、余和平、杜多思發工錢,包三個紅包給他們。得多包一個紅包給余紅武,小伙子大年初三結婚。

    李謠念念叨叨,駱謙瞥她笑出聲,他回到棚子里,撿起工具干活,順便指點杜多思兩下。

    第088章

    一個穿灰黑色棉襖的中男人從店門口經過, 李謠隱約看見豎起來的領子,中年男人里面應該穿了件中山裝, 工人不會穿中山裝, 普通人更不會穿中山裝,這人應該是一個干部。

    李謠到店門口,中年男人跟李朋遠說了幾句話, 遞給李朋遠一張紙票, 他走到餐車前面排隊,臉和鼻子凍的通紅踮腳透過玻璃看里面的菜品。

    李謠轉身進去,余光瞥見一抹紅色,她回到柜臺前, 把駱謙買的菜翻了一個個,包菜的油紙上出現了一塊正方形紅紙片,紙片上寫了福字。

    “怪用心的。”真的讓人心生好感,李謠笑出聲。

    李謠找出三封牛皮信封, 把準備好的工錢放進信封里, 她又抽出一張大紅紙,用刀片裁剪出一沓規整的正方形小紅紙, 哼哧哼哧賣力包紅包。

    駱謙和杜天明提前通過氣,杜天明做完最后一單生意過來帶杜多思回家過年。杜天明身上有雪就沒有進店里,他站在店門口喊杜多思。

    杜多思跑到店里, 李謠遞給他工錢和紅包。

    “表哥,表嫂, 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杜多思捏緊信封和紅包大聲喊。

    李謠也祝他新年快樂, 把她和姐妹倆提前準備好的年禮遞給杜天明, 跟杜天明說里面有她、駱美珍、駱麗珍準備的年禮。

    杜天明把年禮裝進麻袋里, 把麻袋甩到肩膀上。

    兄弟倆走進雪里, 坐上了回家過年的公交車。

    李謠遞給駱謙信封和紅包,催駱謙給余紅武、余和平發工錢和紅包。

    駱謙拿了信封和紅包離開。

    紡織廠的澡堂大年三十中午關門,三家人依舊凌晨四點去洗澡。

    洗完澡回來,大人們鏟雪大掃除,孩子們拿了擦炮到外邊玩耍。

    駱謙把鐵锨豎到墻上,用煮牛肉的湯汁做大白菜粉絲湯。

    大家呼啦啦吸溜燙呼的粉絲,啜一口湯,耗盡的力氣慢慢在恢復。

    駱謙戴上套袖,把圍裙綁在腰間,收拾碗筷:“今年年夜飯我來掌廚。”

    孫篤志、李朋遠默默離開,一個抱柴火燒鍋,一個洗菜。

    駱美珍、駱麗珍:“……”

    坐立不安,不知所措。

    李謠笑的眼睛彎了起來,目光追隨他的身影。

    駱筠文拿著鐵環,歪頭看大人。他家每年年夜飯都是爸爸掌廚,媽媽即使在灶臺下燒火,也時不時仰頭透過煙霧尋找爸爸的身影,不很正常嗎?為什么兩個姑姑手腳不知道往哪里放?

    “文子。”孫魚喊。

    “來了。”駱筠文滾鐵環跑出去。

    鍋屋里散不去的白煙讓駱謙朦朧起來,白熾燈又給他打了一層暖光,李謠狠狠地抿一下唇,她進屋抱著對聯和窗花走出來,把它們放到簸箕了,到爐子上熬漿糊。

    姐妹倆各拿一張對聯,有事可做,兩人七上八下的心歸于平靜。

    姐妹倆貼對聯和窗花,李謠負責看對聯和窗花有沒有對齊。

    “老板娘新年好。”余明月笑著喊。

    李謠站在店門口和姐妹倆討論哪個是左聯,哪個是右聯,聞言,李謠扭頭,余明月正推車下大路,二八杠上坐了一個穿紅棉襖的小姑娘,小姑娘大概兩歲,戴了一頂黃色針織帽,臉被黃色圍巾圍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葡萄大眼睛。

    一個圍灰色圍巾的男人跳下拖拉機,腿被震麻了,一瘸一拐追娘倆。

    “爸爸。”小姑娘扭頭,朝男人招手。

    余明月臉色頓變,推車跑起來。

    她踩到冰上,腳打滑,洋車往她身上歪,男人忍著不適沖過來,摟住余明月的腰,同時,他的手抓住紅棉襖。

    “放手,你媽不稀罕……”余明月把孩子奪回懷里,對上懵懂的眼睛,她咽下傷人的話,不舍得再傷害孩子一次,“孩子歸我,過完年咱倆離婚。”

    男人扶起洋車,另一只手死死地鉗住余明月的腰:“都分了家了,你辭職是我們夫妻商量好的,你昨天回家,也是我們夫妻商量好的,我媽不該管這事,更不該拿孩子出氣氣你。”男人觀察余明月臉色,他扭頭,朝開拖拉機的人喊,“哥,我今年在這里過年,你回家吧,你跟媽說我們一家三口大年初二回家。”

    余明月笑出聲,本來在眼眶里打轉的眼淚溢出來。原本她挺委屈的,盛銳廷選擇在閨女回娘家的日子回家,她婆婆得氣的胸口疼,她就開心。

    要是僅這些,他不會在大過年氣母親,實在是母親拿了他給的錢卻委屈他閨女,還趁著妻子不在家,往他屋里領女人,女人和母親被他轟了出去,他把閨女帶在身邊,沒讓母親沾過手……他得好好想想怎么跟妻子說,要是妻子從別人嘴里聽到這些事,他倆鐵定離婚,他找一個對的時間跟妻子說,或許能保住兩人的婚姻。

    一家三口往村子里走。

    李謠跑到路邊喊:“新年好。”

    余明月掂了掂懷里奶呼呼的肉團子,笑著回頭。

    余本順拿了一個勺子跑出來,小女兒昨天凌晨敲門,小妮子懷孕不到三個月,他看到小妮子眼睛通紅站在門口,差點把他的魂嚇飛,他在屋里生氣呢,小女婿翻墻進來,他以為家里來賊了,提心吊膽抓賊,結果他發現是小女婿。他一夜沒睡,眼睛熬的通紅還要做年夜飯,結果有人通知他大女兒和女婿在村口鬧別扭,余本順強忍著沒暈跑到大路上。

    “咋的了,這都是咋的了!”余本順崩潰拍大腿。

    “爸,我帶明月和暖暖過來陪你和媽過一次團圓年。”盛銳廷笑著說。

    他從來沒有聽過父母都在的女婿到老丈人家過年,余本順覺得里面一定有大事,他眼前發黑,身體晃晃悠悠。

    盛銳廷抱起閨女,余明月跑過去攙扶老父親回家。

    李謠目睹了一切,她覺得余本順緩到零點鐘聲敲響也不一定能緩過來。

    李謠縮回腦袋回到店門口,指揮姐妹倆貼對聯。

    三人貼好了對聯和窗花,孫篤志往堂屋端菜。

    一盤紅燒鯉魚,紅燒肉,羊排湯,涼拌牛肉,紅燒公雞,四盤素菜。

    熱騰騰的菜把玻璃弄模糊,李謠、駱謙各抱一個奶娃子站到店門口,三個孩子站在他倆面前,駱美珍、駱麗珍牽著她們的孩子,孫篤志、李朋遠去點鞭炮。

    “劈里啪啦——”

    滿地紅。

    濃煙遮住了視線。

    孩子們自己捂住耳朵咧嘴樂,聞著鞭炮的味道,世間恐怕沒有比這個味道更讓人開心的味道了。

    “吃年夜飯咯!”駱謙說完孩子們喊。

    他們喜歡年夜飯,喜歡團聚,喜歡和樂,他們體會到了濃濃的親情。

    吃完了年夜飯,大家看著電視包著餃子,包豬肉芹菜餃子,包韭菜餃子。

    守完歲吃餃子,大年初一早晨吃餃子。

    村里的孩子跑來拜年,李謠給他們裝瓜子花生糖果,家里的孩子跟著村里的孩子跑出去,沒過多久,他們跑回來把拜年得到的瓜子花生糖果掏到桌子上,又跑出去。

    大年初二,結了婚的女子回娘家拜年,李謠沒有回去,姐妹倆也沒有回去,他們到電影院看電影,買了爆米花,還買了汽水。

    大年初三,他們去喝余紅武的喜酒。

    大年初四,兩對夫妻出門做生意,杜多思自己坐公交車過來,他給了駱謙幫杜滿金墊付的醫藥費。

    駱謙把幾個孩子交給杜多思,他和李謠帶兩個吃奶的娃到縣里逛逛。

    杜多思:“……”

    草率了,他來早了。

    駱謙單手推嬰兒車,李謠和駱謙十指相扣,兩只手插進駱謙的衣兜里,刮臉的寒風在李謠眼里變得順眼了。

    好多店鋪沒有開門,就是這樣一直走下去,李謠也開心。

    實在沒有什么可逛的,最終兩人走進了電影院。

    這是一部關于兵團的影片,知識青年到荒涼的地方建設那里。

    李謠認認真真看完,握緊駱謙的手離開。

    正月十五前一天,駱謙派余和平到駱家村拉韭菜、空心菜,就在店里賣。

    起先,買菜的人不多,過了兩三個小時,一大波、一大波人過來買菜。

    過了正月十五,兩對夫妻買材料起房子。

    李謠看得出來他們打算搬進新家就回駱家村一趟,似乎他們在這里扎了根,杜梅、駱謙哥嫂就不會罵他們,尤其是杜梅,李謠察覺到了姐妹倆希望得到杜梅的認同。

    李謠想姐妹倆愿望可能要落空,她沒有傻到勸她們不要回駱家村。

    天氣漸暖,余占賢一家到縣里賣鹵菜,余本順卻整日愁眉苦臉,他兩個女兒堅持離婚,他兩個女婿每日往返三個小時上班,每晚回這里休息,他的親家還鬧上門,嘲諷他的女兒沒了工作,他們的兒子卻有工作,還是干部,他們的兒子離了他兩個女兒,能找到更年輕,學歷更高的女人。

    李謠嘆氣,不明白為什么自古以來婆媳是天敵,女人為什么把女人貶到泥潭里。

    這日,駱謙送化肥回駱家村,他回來跟李謠說:“我小叔出獄了。”

    “那……村里熱鬧了。”李謠咂巴嘴說。

    駱謙頓了一下:“他給我大哥介紹了一個對象,我前大嫂帶娘家人到駱家村要揍他。”

    李謠:“?”

    他大哥大嫂離婚了!

    “我聽人說周秀秀當天離了婚,被她第二任丈夫接回家,第二天,周秀秀臉青紫回駱家村要和我大哥復婚,我大哥不愿意。周秀秀放了狠話,誰敢給我大哥介紹對象,她就拉那家女人和她傻子弟弟生孩子,村里人怕了她,見到我大哥繞道走。我小叔可不怕,他最喜歡看別人不如意,這不,周秀秀和我小叔撞上了。”駱謙笑的賊奸詐,“就是不知道他倆誰能壓過誰。”

    第089章

    李謠聞言眼睛震了一瞬, 駱謙整理她額前的碎發,卷密的睫毛撓他的掌心, 駱謙收回手, 捏緊拳頭,指尖抵住癢癢的區域。

    “嬰兒圍欄圍哪里?”駱謙喉嚨干燥。

    李謠從周秀秀還未放棄用不光彩的手段讓別的女人給她傻子弟弟生孩子中回神,她指離柜臺不遠的地方:“放這里。”

    駱謙到后院搬圍欄木塊回來, 他蹲下來組裝圍欄。

    李謠遞圍欄給他。

    “咔吧。”

    兩個圍欄合到一起, 沒有用到洋釘或者螺絲。

    李謠驚訝地瞪圓眼睛,她晃了一下兩片合到一起的圍欄,十分穩固。他低頭背對著光,臉隱藏在陰影中, 眼尾拉長,他在笑。李謠支著下巴,另一只手遞給他圍欄,視線落在他被發梢遮蓋的好看的額頭上, 怎么有這么好看, 性格又這么好的人呢?

    兩個孩子出生后一直被裹在被子里,捆住腿, 腿缺乏鍛煉軟綿綿的,會抬頭卻不會翻身。天氣暖和了,兩個孩子穿上薄棉襖, 她就不想捆孩子,讓孩子無拘無束爬, 但是她有事情做, 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兩個孩子, 就隨口跟駱謙說了一下做圍欄的事, 說了一下她想要的圍欄形狀, 他就真的做出來了。

    駱謙又到后院抱一摞木板回來,他跨進圍欄里鋪木質地板。孩子小,脾胃弱,水泥地板陰冷,還有潮意,即便在水泥地板上鋪了一層席子,孩子在上面爬也會受涼,他隨手做了木質地板。

    兩人擦了一遍圍欄和木質地板,待圍欄和地板晾干,兩人從嬰兒車里抱出兩個孩子,解開捆綁的布繩,抽掉小被子。

    失去了束縛的兩個孩子蒙蒙地看他們父母。

    “啪唧。”

    兩個孩子腰軟倒下之際,駱謙托住兩個孩子的腰。

    駱韻竹攥緊拳頭,嘴巴成O型:“哦~”

    駱謙抽出手,駱筠景背著地,他歡快蹬腿,幾個眨眼睛的工夫,他的腦袋抵住圍欄。

    “看樣子圍欄不會倒。”駱謙笑著離開。

    李謠蹲下來看了一會兒,發現姐弟倆只會蹬腿后退和原地轉圈,她脫掉鞋跨進圍欄里躺下來:“竹子,景子,看媽媽。”

    李謠翻了一個身。

    “嗷。”兩個孩子呱唧鼓掌。人家不僅跟哥哥姐姐學會了捧場,還發展了捧場儀式,用腳鼓掌。

    李謠:“……”

    她站起來跨出圍欄穿上鞋,走到柜臺前拿出駱謙從市里買的記賬本子,她思索她在密密麻麻的格子里填的數字,地方對不對。

    余紅武把拖拉機停在門口,搓了好幾下手,走到大路上又折回來好幾次,他攥緊口袋里的武俠小說,拿出大俠的氣場昂首挺胸闊步走……呃,比蚊子煽動翅膀的聲音還小:“姐,駱哥說您顧不來喜氣洋洋小店,打算招人看店,您覺得玉嬌合適嗎?”

    李謠抬頭,余紅武臉猛地爆紅,他哈哈哈干笑:“我娘喊我,姐,我先回去了。”

    “她識字嗎?”李謠思忖問。

    余紅武跑回來:“玉嬌小學畢業,當年她考上了初中,你也知道咱這一片離縣城近,縣城可亂了,她家里人擔心她,就沒讓她接著念書。”

    “你告訴她明天過來干兩天,我看一看。”李謠說。

    “好嘞。”余紅武興奮跑回家。

    下午,懷孕兩個月的謝白云過來找李謠聊天,告訴李謠一個消息,縣里有人收小鵝菜,就是蒲公英,五斤潮的蒲公英一分錢。

    “地頭、溝藩、山上、菜園子,遍地是小鵝菜,沒想到這玩意還能賣錢!”謝白云有些不相信。

    謝白云又說:“我婆婆和村里的人帶麻袋挖小鵝菜,小鵝菜能不能賣錢,晚上就知道了。”

    李謠跟謝白云說著話,扭頭找謝白云,謝白云蹲在圍欄前扒著圍欄,母愛泛濫注視著兩個倒推磨的小東西。

    她時不時發出嘿、嘿嘿的聲音。

    李謠:“……!”

    謝白云回家喝紅糖水,睡下午覺。

    李謠把兩個孩子放到圍欄一側的被褥上,晃了晃兩個奶壺,兩個孩子抱著奶壺,非常著急把奶嘴塞進嘴里,咕嘟咕嘟大口喝奶,生怕別人(李謠)聽不到他們有乖乖吃飯。

    只有乖乖吃飯,媽媽才會給寶寶蘋果泥吃。

    前陣子兩個孩子不乖乖吃奶,咬著奶嘴往外拽,奶嘴砰一下離開他們的嘴巴,牛奶濺的哪兒都是,李謠斷了他們唯一的零食,任由他倆叫,就是不給他倆吃蘋果泥。

    兩個孩子長了記性,每次到了吃飯的點,他們格外的乖巧。

    他倆嘴巴不停地蠕動,用眼尾余光觀察李謠的臉色。

    李謠:“……”

    呦,學會看人臉色了。

    李謠到后院喊駱謙過來看兩個小的多么鬼精。

    駱謙是過來了,他剛樂,李謠就笑癱在他懷里。

    “咳。”

    兩人同時扭頭,看向店門口。

    盛銳廷的母親,也是余明月的婆婆皺眉。

    大白天摟摟抱抱,這女的真不檢點,李謠扭頭,盛母看到李謠的臉,她額頭上褶子跟她的頸紋一樣深了。

    狐貍精,跟余明月一路貨色。

    “你好,請問你要買什么?”李謠站直,笑著問。

    駱謙的手搭在李謠的肩膀上,沒有離開的意思。

    盛母最厭惡把男人拴在褲腰上的女人,她嚴肅看李謠:“我要買一組結婚用的家具。”

    她裝病逼小兒子離婚,被小兒子一眼識破,小兒子拿當初大兒子結婚她給大兒子買了一組家具說事,逼她到幸福家具廠買一組家具補給他,要不然小兒子和大兒子有差別給她養老。

    要不是小兒子逼她,她肯定掉頭就走,不會進來看一眼。

    盛母選了一組最不起眼的家具,李謠算了價錢報給她。

    “什么!你怎么不去搶!”盛母被金額嚇的眼珠子差點脫框。

    “您可以看看其他家具,這組家具是本店最貴的家具。”李謠好脾氣說。

    “不買了。”盛母臉滴黑水離開。

    小兒子結婚,前夫和他的新夫人給小兒子買了一組家具,新夫人還給余明月添了一塊手表,前夫和新夫人花的錢有她一部分,也就等于她給小兒子買了一組家具。

    盛母這樣安慰自己,昂著頭回家。她回到家里看到上了鎖的門就煩,拎了一個包坐公交車到縣里的縣委找前夫。

    李謠沒把盛母放在心上。

    天已經黑了,路上沒了人,李謠正打算關大鐵門,她聽到有人在路口爭吵。

    “爸一個月給你十五塊錢生活費,不夠你生活嗎?你還去找爸要錢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要錢當然給你補結婚家具。”

    “你目前手里至少有兩千塊……”

    “沒有,我一分錢也沒有!!!”

    “我不跟你吵,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住你老丈人家。”

    “朱送娣同志,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你必須回家。”

    “我的家在縣委,那個狐貍精占了我的家,你堅持送我回家,你送我回縣委那個家。”

    “你和爸結婚23年,爸當兵的津貼,退役一次拿到的錢,工資,你全部讓外婆拿著。朱送娣同志,如果你把錢拿回來,你讓我干什么,我都聽你的。”……

    天黑,李謠什么都看不清楚。

    聲音越來越遠,李謠想事情關門。她想起來了,男聲是余明月丈夫,女聲是今天下午來店里的婦女。

    李謠插上門轉身,一個黑影朝她壓過來,李謠嚇的叫出了聲音。

    駱謙:“?!”

    “我看你一直沒有回后院,過來看看。”駱謙無辜舉起手。

    李謠用手肘撞他腰,快步走到后院。

    駱謙手插口袋里搖頭。

    晚上睡覺,小哥倆鉆進被筒里,爬到床頭嚇打哈欠的兩個奶娃娃,兩個奶娃娃咯咯笑,小哥倆退進被窩,拽住駱韻瑩的腳踝,把駱韻瑩拽到床尾,三個孩子在床尾滾成一團。

    李謠翻了一個身,頭埋進駱謙胸口,嘀嘀咕咕說她聽到的內容。

    “我還以為盛銳廷媽對余明月辭職有意見,才逼余明月、盛銳廷離婚,現在看來中間還有其他問題,都來自盛銳廷媽。”李謠停停頓頓說,說完,她就睡著了。

    駱謙看了一會兒報紙,五個孩子都睡著了,他給五個孩子蓋好被子躺下睡覺。

    次日。

    李謠精神奕奕站在店門口呼吸新鮮空氣,余紅武和他對象錢玉嬌朝這里走來,兩個人中間空了三個人的距離,小臉蛋都紅撲撲的。

    李謠在心里嘖了一聲,年輕就是好。

    “姐。”余紅武按住想跑的腿。

    “姐。”錢玉嬌不敢看余紅武,身體僵直看李謠。

    “你到后院找你哥,我帶玉嬌到店里看看。”李謠掏出鑰匙開喜氣洋洋小店的門。

    余紅武跑進后院,錢玉嬌跟著李謠到店里。

    李謠帶她認了一遍種子,給了她一個本子,本子上寫了每個種子如何播種,播種月份,以及價錢。

    她拿出一本記賬本子,她翻開記賬本:“在這里寫日期,每天都要寫,在這里寫誰買了種子,買了什么種子,買了幾袋種子。”

    錢玉嬌點頭。

    “這里有搪瓷茶缸和暖水瓶,你用著,如果沒有開水了,你到后院灌開水。”李謠叮囑道。

    “知道了,姐。”只要余紅武不在身邊,錢玉嬌大大方方說話辦事。

    “那我到隔壁店了。”李謠離開。

    遛彎的村民看到種子店開門了,他們相互通知過來買種子。

    余本順聽到這個消息,他丟掉煙頭到村委在大喇叭里喊。

    李謠喂兩個奶娃子蘋果泥,聽到隔壁特別熱鬧。余紅武抓耳撓腮來回走動,他伸頭看見李謠背對著他,他悄悄遛到隔壁。

    第090章

    幾個孩子攥著駱謙給他們做的木頭鏟子跑進后院, 李謠給兩個小東西擦嘴,到后院鍋屋拿刀切兩個小東西沒有吃完的蘋果, 她放下刀蹲下來從案板底下的紙箱里拿出一個大蘋果。

    孩子們呼啦啦跑進來, 舉起洗白白的小手手。

    李謠把切成塊的蘋果裝進搪瓷碟子里,端著搪瓷碟子到堂屋,把碟子放到桌子上便離開。

    電視機的聲音傳出來, 孩子們嘚啵個不停。

    陽光下的一堆黃色花朵點亮了李謠的眼睛, 駱謙把鉛筆夾在本子里,站起來伸懶腰:“村里的孩子挖十斤小鵝菜賣給家長,家長給他們一分錢。家里的幾個孩子找小伙伴玩,人家忙著賺錢呢, 不跟他們玩,這幾個孩子氣的老很了,回來跟我商量他們挖小鵝菜賣跟我。”

    李謠:“QOQ||”

    她走過去,悄悄說:“收購站收小鵝菜, 五斤一分錢……”

    李謠剛打算說賺的差價他倆平分, 就發現駱美珍、駱麗珍支棱著耳朵,她:“……”

    “咱們進一點東西, 賺孩子們的錢吧。”駱麗珍朝李謠擠眼睛。

    李謠眼睛閃爍,這個主意太好了。

    小孩子不需要攢錢,有錢就得花光光。

    三人到大路上, 發現不到她們膝蓋的孩子都在拿削尖的棍子鏟小鵝菜。

    大人們用鏟刀挖小鵝菜,十個孩子里面有十個孩子用棍子挖小鵝菜, 三人決定進削鉛筆的折疊鐵皮小刀, 好吃的, 好玩的。

    駱美珍夫妻、駱麗珍夫妻不賣糖炒板栗了, 早中晚到廠子門口賣餃子、面條、混沌, 他們沒有時間賣這些東西。進了貨,三人把東西放到喜氣洋洋小店,錢玉嬌賣種子順帶賣這些東西。

    村里的孩子早就攢夠了十斤小鵝菜,奈何他們對重量沒有概念,還不識秤,他們挖了二十多斤,大人們說:“吶,大大大前天你挖了一斤四兩,大大前天你挖了兩斤四兩……今天你挖了兩斤一兩,”大人把秤桿給孩子看,胡說八道說點數,孩子伸長脖子認真看,時不時點頭,大人無比大方說,“離十斤還差二兩,算了,就當十斤吧,給。”

    孩子拿到錢,小臉上的笑容甜化了人的心,跑到喜氣洋洋小店里:“我要一把小刀。”

    小刀、好吃的、好玩的就擺在案床上,孩子咧開嘴認真挑選小刀,半個小時后,孩子攥緊他最心儀的小刀,給錢玉嬌一分錢。

    能夠擁有一把自己的小刀,是一件超級開心的事。

    李謠著實羨慕這些孩子。

    駱謙給了孩子兩分錢,把幾個孩子攢了好幾天的小鵝菜馱到收購站,幾個孩子跑到隔壁買小刀。

    駱筠文、孫魚舉著小刀在前面跑,幾個孩子在后面追。

    李謠扭頭看兩個至今不會翻身的孩子,他倆不知道什么時候坐了起來,抓住圍欄試圖站起來。

    坐都坐不穩,還想站,李謠呵呵兩聲。

    三月中旬,村民年前播的油菜籽開花了,溝藩、地頭開滿了小黃花,地里的小麥綠油油的,黃色、綠色讓灰撲撲的農村有了色彩。

    駱家村大南頭,大棚外邊的小青菜長出了菜苔,大棚里面的空心菜、韭菜割了一茬,又長出來了,黃瓜藤的觸角順著竹竿往上爬,小拇指頭長的黃瓜妞妞藏在大葉子底下,想要找到黃瓜妞妞很容易,只要找到黃色的小花,就能找到它,大部分洋柿子還是鐵青的疙瘩,少數洋柿子有一丟丟粉紅,一個大棚里只有幾個洋柿子紅了,它的頂部長出了像奶壺上的奶嘴一樣的肉疙瘩。

    還有幾棚晚洋柿子和黃瓜,洋柿子藤開了小黃花,菜農人工給它授粉,黃瓜藤正在努力纏繞竹竿。

    前幾天駱謙運來了一車化肥,駱謙留一輛拖拉機在地里,駱小龍給地施肥,在拖拉機車頭上安裝鐵犁耕地。

    他們搭大棚,弄壟臺。張豐送來了地膜,他們把地膜罩到壟臺上,把茄子苗苗移栽到大棚里,在另一個大棚里點豆角。

    忙活完了要緊的事,駱小龍帶家人用稻草捆韭菜、空心菜、菜苔,把菜整齊的放在竹筐里,把竹筐抬到車斗里。

    年后,凡是在大南頭有地的村民都在地里種了菜,目前他們只種了一種菜,就是小青菜,不需要地膜,也不需要搭大棚。村民們在地里掐菜苔,用稻草捆成把。他們會賣給幾家一部分菜苔,留一小部分菜苔,他們拉架車走街竄巷賣。

    駱小龍到村民那里收了幾筐菜苔,湊夠一車菜,他開拖拉機給駱謙送菜。

    駱謙小叔駱清池靠邊站目送駱小龍走遠,他至今還在暈乎呢。他只走了半年,村子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駱清池習慣性撩撥他大哥,還沒靠近他大哥,就被他大哥身上的臭味熏跑了,他找他二哥麻煩,他二哥整天鉆進大棚里給洋柿子花授粉,壓根不理他,他去戳咕他三哥和他二哥干架,他三哥一門心思編竹筐,全當他說的話是空氣。

    駱清池的人生失去了意義。

    他來大南頭找駱言木、駱二林、駱三森,遇到了駱小龍,又遇到了駱剩子兩個女兒,駱清池走過去,駱青青看到駱清池,她拉妹妹和小姑姑跑到大棚里找她爺爺。

    徐念爹拿著糞鏟從大棚里出來,駱清池身體僵硬轉身,咻咻跑到三個侄子家的地里。

    掐菜苔的村民見狀哈哈大笑。

    村支書駱清亮聞聲鉆出大棚,見駱清池匆忙的背影,他搖頭:“他怎么就不能做一回人呢!”

    “他要能做人,母豬都能上樹。”他妻子張霞突然出聲。

    駱清亮清楚她恨駱清池,但是她不知道她和她亡夫的閨女剛到家里,就用看仇人的眼睛看他,那時候,駱清池還沒有跟那閨女說過話,也不知道誰在那閨女耳邊說他全家欠她的。剛開始,他想當一個好繼父,就沒有跟妻子說那閨女不好的話,后來,他想說再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說了。

    另一邊,駱小龍到了余郢,一眼就看到幸福家具廠。

    駱小龍下了大路,把拖拉機開到店門口停了下來。

    余和平已經熟悉了從駱小龍手里接貨流程,他和駱小龍秤每筐菜的重量,把明細登記在記賬本上,他和駱小龍共同簽名。

    余和平把賬本放回店里,喊上余紅武開拖拉機到市里。

    駱謙帶駱小龍逛余郢,看駱美珍、駱麗珍家已經起好的房子,再晾半個月,就可以搬進去住了。

    一群人圍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詢問駱小龍種菜細節,駱小龍十分有耐心回答他們。

    李謠留駱小龍吃中午飯,駱小龍見到了駱美珍、駱麗珍的對象。

    孫篤志、李朋遠有些拘束和忐忑,駱小龍只有拘束,三人目光交匯就笑。

    “沒有人到菜地搞破壞吧?”李謠打破尷尬的氣氛。

    “沒有,就是言木哥到處說把他大南頭的地當作彩禮,咱村小伙子和外村姑娘相親,姑娘父母開口就問你家大南頭有地嗎?是不是拿來當作彩禮?”駱小龍發愁說,“自打過了年,咱村小伙子沒有一個相親成功的。”

    駱美珍、駱麗珍被驚的不停地咳嗽,駱小龍的意思是大哥大嫂離婚了,不會吧!

    駱小龍糾結死了,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他想了想他三嬸的難纏程度,還是說了:“美珍,麗珍,三嬸知道你倆跟二四在一個地方,三嬸從言木哥離婚開始,每天到地里找我和我爹,讓我們找機會跟你倆說,叫你倆在縣里給言木哥找一個對象,要年輕的,沒結過婚的,把一成二功三喜當作親生的姑娘。”

    駱美珍、駱麗珍:“咳、咳咳。”

    她娘真敢想。

    “過完正月十五,三嬸去了堂妹夫老家,村支書說了你們把戶口遷走了,三嬸回來逢人就說你們在縣里定居,消息都傳到了鎮上,嫁女兒的人家都羨慕三嬸哩。”駱小龍不曉得他娘的用意,他娘叫他學給兩個堂妹聽,他就學了。

    姐妹倆臉色頓時不大好看。

    飯后,駱小龍堅持回村,駱謙搬一箱蘋果放進車斗里,叫駱小龍開拖拉機回去。

    駱小龍剛把拖拉機開到大路上,就看到一個小伙子推可以移動的衣架往縣里走,老時髦的小伙子舉著大喇叭喊:

    “南方沿海大城市來的衣服,每個款式暫時只有20件。有吊牌,保真。”

    余明月、余華月穿正版衣服四處遛達了幾天,別人問她倆,她倆就說大城市親戚寄給她倆的衣服,小城市、小縣城莫得有,僅此一件。她倆下巴微昂,傲嬌的小模樣叫人又愛又恨。

    現在正是午休時間,附近殺豬場、紡織廠的工人聽到聲音,急哄哄往這里跑。

    紡織廠的工人一模面料,二看顏色、圖案,面料確實好,圖案和她們廠生產的圖案類似,卻不一樣:“不愧是大城市的貨,就是比咱們小地方厲害。一樣的腦袋,人家設計出來的圖案就是比咱的好看。”

    殺豬場工人腦袋里只有一個聲音:拿出殺豬的氣勢必須搶一件。

    駱小龍跳下拖拉機,千米沖刺跑過去,豁出去擠到前面搶幾件衣服,付了錢,喜氣洋洋回家。

    姐妹倆躲在屋里生氣呢,孫篤志、李朋遠看到駱小龍搶衣服,他倆拿了錢跑了3000米買衣服。

    他倆搶了兩件長袖收腰連衣裙。

    李謠聽兩人感慨幸虧他們跑得快,要不然就買不到衣服,李謠:“……”

    余明月、余華月不停地掛衣服,余明月把掛滿衣服的衣架推過去換下空空的衣架,他倆沒有發現嗎?

    好吧,他們有30個款式,按照一個款式20件衣服算,一共有600件衣服,姐妹倆確實要不停地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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