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就在眾人無比擔心之際, 女蘿與濯霜也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那可怖的魔氣將兩人一蛇拖入一片未知空間,這里只有黎明將來的黑藍色,天上無日無月無星無云,四周遠遠望去似是有片森林, 距離太遠瞧不大清楚, 而此時的女蘿跟濯霜并未著急尋找出路, 竟是在吵架!
一個說:“誰叫你跟著我來的,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另一個說:“憑什么我不能來,你想把我就此丟下,絕無可能!”
“我是為了你好!”
“我不要你為我好!”
“現在你出不去了,說不定要被永遠困死在這里,你滿意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 你自己不也是?難道只許你被困死, 不許我被困死?”
兩人唇槍舌劍, 誰都不肯讓誰,因為情緒上來, 說話聲也越來越大,這讓佇立在兩人之間直起身子的小蛇不知所措,她看看女蘿, 再看看濯霜, 左右為難,不知要站在誰那邊。
蘿霜二人素來心意相通相處融洽,這還是她們頭一回如此激烈爭吵,一個覺得你不顧安危非要涉險根本沒必要,另一個覺得危難當前我不可能丟下你刀山火海也要一起闖, 自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
先前經歷了那樣可怕的魔氣,也不知須彌大秘境里的伙伴們是否安好, 眼下又身處這詭異之處,情緒上的沖擊與內心深處某些不可言說的情緒,令兩人都有些失控。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原本正在吵架的兩人不約而同伸手捂住對方口鼻,四目相對,瞬間一致對外。
小蛇見狀,挺直的身子終于軟了下去,柔軟地游走到女蘿身上,再纏回她手腕,早知道她倆吵架只是增進感情決不會反目成仇,她就不擔心啦。
那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越來越近,女蘿與濯霜對視一眼,瞬間明白對方意圖,就此伏低身體,只見有一樣奇怪的物體從遠處的森林邊緣爬了出來,她倆此時是在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后,這灌木生得奇形怪狀,黑藍色的詭譎環境也看不大明白究竟是什么植物。
那東西越爬越近,兩人終于看清楚,對方并非爬行,而是身體過于短粗,普通人看起來應當是長方形,這東西卻是橫過來放,身寬足有十幾尺,身高卻不到一尺,再加上手腳齊全有鼻子有眼,因此看著格外詭異丑陋。
也是直到現在女蘿才發現,明明遠處就是森林,自己身邊還有一大片灌木叢,但腳下卻是一片沙土地,在沙土地與森林之間,也就是那怪物爬行方向,是一面漆黑的、散發著濃烈魔氣的湖泊。
隨后更多的悉悉索索聲出現,數不清的怪物紛紛自森林中爬出,將一眼望不到頭的湖泊盡數圍住,原本在身側短短的手忽然伸長,以一種人類根本達不到的角度與姿勢,從湖泊中捧水而飲。
兩人大氣不敢喘一下,周圍魔氣太過濃郁,若是普通修者在這里,怕是根本活不過幾個時辰便要窒息而死,她們有生息護體,才不受魔氣侵蝕。
女蘿朝濯霜打了個手勢,意思是先不吵架,當務之急是離開這里。
濯霜迅速點頭,兩人也不敢站起身,怕驚擾那群怪物,就這樣匍匐在地,悄悄往外圍而去。
直到確認已離開怪物范圍,濯霜才匪夷所思地開口:“剛才那是什么,妖獸?可那看著……不像啊。”
豈止是不像,身高身寬調換一下,簡直可以說像個人。
女蘿仰頭看向天空,按理說從剛才她們醒來到現在,至少過去半個多時辰,怎么天上一點變化都沒有?
兩人很快意識到,這里的天永遠不會亮。
“阿蘿,你到底怎么了?”
女蘿愣了下:“什么?”
“那個叫你的人,你認識嗎?”
女蘿沉默片刻才答:“……不,我不認識。”
濯霜知道她沒有說實話,眼下也確實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至少先把周圍的情況摸清楚,再來談。
一邊繼續前行,她一邊說:“說實話,從你來到思過峰救我,我便覺得你變了許多。”
“難道你還想看到那個只能任人魚肉的我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
濯霜發現自己一旦提到女蘿性格上的變化,她便立刻警覺,將真實的自己牢牢遮掩,不許她人窺伺分毫。“……我很擔心你,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女蘿睫毛微顫,半晌,她快步走到前面,只留給濯霜一個背影,說道:“我沒事的,濯霜,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此時兩人已不再像剛醒來時那樣對彼此憤怒,濯霜問:“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指無條件犧牲自己,甚至盼望能夠犧牲自己嗎?”
女蘿猛地停下腳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比誰都知道。”濯霜跟在她身后,“當我認為自己愧對師門教導,師父厚愛時,也曾有過這樣的自厭感。阿蘿,是因為女兒城,還是鑄劍山?我問過了阿刃跟斐斐,你是不是總是這樣,危難當頭,從不想著依靠誰,與誰共度,而是一定要為了保護別人犧牲自己?這一次,你把我推開時,我甚至有一種感覺,你不畏懼犧牲,你在渴望犧牲。”
說到這里,濯霜輕輕吸了口氣壓制住激動的情緒:“阿蘿,你后悔活下來了嗎?你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了嗎?你想要放棄這好不容易抵抗而來,無比珍貴的生命了嗎?”
女蘿沒有回應,濯霜知道自己說對了,她快步走到女蘿身前,握住對方肩膀:“你究竟怎么了?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會讓你產生這樣的想法?難道事已至此,你還不愿跟我說個明白?”
黑藍色的天空下,女蘿的面容有大半隱匿于陰暗之中,許久過后,在濯霜的堅持中,她終于艱難開口:“玉宸大尊者臨死前跟你說的話……”
濯霜不解地凝視著她。
“讓我想起……鳳憐真與鳳鄔,這樣美好的,能夠證明他們似乎并非無藥可救的話,對我來說簡直像是詛咒……”
就在濯霜隱約摸到令女蘿一反常態甚至產生自厭情緒的原因時,女蘿卻不再開口,她手腕上的小蛇猛地發出嘶鳴聲,張開獠牙對準她們左前方擺出攻擊姿勢。
兩人齊齊看去,發現竟是僧人寂雪!
如此黑暗詭譎的世界里,白衣如雪的僧人格外顯眼,他雙手合十,輕念佛號:“阿彌陀佛。”
濯霜一只手已按在了劍柄上,“圣僧?”
“貧僧不過蕓蕓一眾生,當不得圣僧的稱呼,女施主怕是認錯了人。”
雖未與女蘿一同經歷沂樂城女兒城,但濯霜早已從斐斐阿刃口中知曉她們這一路以來經歷了多少,又是怎樣艱辛,“不會這么巧吧,須彌大秘境外,圣僧出現,如今到了這詭異地方,圣僧又在,難道圣僧會什么陰魂不散的法術?”
寂雪望著女蘿,目光較之從前似乎有些變化,只是女蘿根本沒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先前她想找他,是想問清楚三千年仙魔大戰一事,以及死魔口中的“封印”,現在再問這些已沒有意義。
濯霜把女蘿護在身后,拔劍指向寂雪:“這是哪里,你應當知道吧?”
對于自己被如此防備,寂雪并未生氣,他淡漠平靜的面容,即便是在這片黑暗之地,依舊顯得圣潔而美麗,濯霜感覺他并無敵意,甚至……像是為阿蘿而來。
“人間界,極樂不夜城,鑄劍山,青云宗。”
僧人的聲音如古井不起波瀾,“這是三千年前,隔絕修仙界、魔界、人間界的四處屏障,同時,也是魔界之主的封印。”
“此四處,象征著瞋念,貪欲,癡業,虛妄。凡人的愚昧,母體的退化,神獸的悲鳴,天驕的墮落,匯聚而成,即可打開魔界之門,喚醒魔尊。當最后一位大尊者的真魂死去,魔界之主便會徹底自由。”
濯霜想起自己親手毀去的真魂,瞳孔驟縮。
“這些封印,惟獨施主你可以打破。”
“不,不是這樣的。”濯霜立刻否認,“最后一個真魂是我毀去的,跟阿蘿無關。”
“但你的力量來自于她。”
寂雪依舊注視著女蘿:“七位大尊者是血祭品,你打破宿命的同時,便注定要解放魔尊,這又是另一種無法更改的宿命。”
“夠了。”濯霜打斷他的話,“你不用再說了,不要將罪責全都推到女蘿身上,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無用,仙魔大戰若是將魔尊剿滅,又哪來今日災禍?”
寂雪沒有回應濯霜,而是望向天空:“這里是魔界,雖然施主在最后關頭沒有隨魔氣擺布,但魔尊此時勢必在到處尋找,還請施主多加小心。”
說完,他攤開一只手,一面黑白雙鏡浮現于他掌心之上,竟是日月大明鏡!
它飛快向女蘿飛來,落到她手心:“女蘿,你把我們弄丟了。”
由于斐斐叫囂著要把須彌大秘境中的寶貝一網打盡,特意問女蘿要去了乾坤袋,日月大明鏡也失去棲身之所,平日便待在女蘿身上,被拽進魔界時,女蘿知道決不能讓濯霜與小蛇落入對方之手,否則必定有死無生,因此竭力反抗,這才導致她們出現在此處,日月大明鏡也在強烈的沖擊中不知所蹤。
沒想到竟被寂雪撿到。
女蘿捧著鏡子向它們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
日月大明鏡熟練地鉆進她內衫口袋,說:“這里沒有乾坤袋中舒服。”
待到再抬眼看去,寂雪已消失無蹤,然而經過對方這一通話,女蘿已不愿再談,她的確不能就這樣放棄,至少要找到出去的路,把濯霜小蛇與鏡子通通平安送出,至于自己。
……那人決不會放她離去。
電光火石間,女蘿已下定決心,她壓下雜念,對濯霜說:“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咱們總得找到方法出去。”
濯霜抿了抿唇:“出去之后,言無不盡?你我詳談?”
女蘿很干脆地同意:“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濯霜沉默片刻,不知為何,女蘿如此坦誠面對,反倒令她不安,可事已至此,也確實要分個輕重緩急。
她舉起手,兩人擊掌為誓后,問題接踵而來,這里是魔界,要怎么出去?天上沒有星辰,樹木沒有年輪,無法分辨方向,要往哪里走才好?還有方才那群怪物,都是不小的困難。
“不知它們能不能交流,要是可以,抓一個過來問話就好了。”
日月大明鏡從女蘿懷中冒出頭:“那是煩惱魔。”
“煩惱魔?”
兩人異口同聲,日月大明鏡停了幾秒鐘說:“你們倆可真要好。”
女蘿與濯霜對視一眼,好一會兒,不約而同伸出了手握在一起,再度同聲,從話到語氣都是一模一樣,“對不起。”
彼此間也無需過多言語,都知曉對方情誼,如此很快和好如初,日月大明鏡這才說道:“魔分內魔外魔兩種,內魔生來為魔,外魔則由人轉化,修仙界的魔修們畢生追求便是成為外魔。魔界之主,按照等級嚴格劃分為煩惱魔,人魔,行魔,業魔,死魔,心魔,神魔七個階層,最高一級稱為天魔,也就是魔界之主,修仙界稱其為魔尊。”
濯霜沉思道:“佛道兩家都有魔說,傳聞天魔乃是墮神,法力極為強大,恐怕不好對付。”
“佛道兩家的說法皆是由真魔而來,經過口耳相傳編纂出的故事,已與最初相差甚遠。魔與神、仙、妖、鬼、人一樣,是一種族群,只是生性嗜血好戰,又好食人,才為人所恐懼忌諱。”
日月大明鏡的話令濯霜感到茫然:“那這煩惱魔,能溝通嗎?”
“煩惱魔雖是最低等的魔族,也有文字和語言。”
女蘿與濯霜面面相覷。
“……你懂嗎?”
“我不懂,你呢?”
“我也不懂。”
最后她們還是齊齊看向日月大明鏡,再度異口同聲:“你倆懂嗎?”
日月大明鏡說:“我們只有仙魔大戰后的知識與記憶。”
眼見兩人失望,它忙又補充了一句:“我們懂。”
“你們是怎么懂的?”濯霜好奇,“剛才你們侃侃而談,對魔族了如指掌,仙魔大戰后魔族銷聲匿跡,這些你們又如何得知?”
女蘿則不意外:“寂雪告訴你們的。”
日月大明鏡有點猶豫:“女蘿,你會生氣嗎?”
女蘿搖頭:“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雙鏡這才松了口氣:“我們墜落之后被圣僧撿到,他讓我們閱讀了他的知識與記憶,不過不是全部。”
濯霜摸了摸下巴:“佛魔本就不共戴天,他既然知道這么多,肯定也知道如何除魔。”
“對付煩惱魔,只需砍頭。”
濯霜頓時回想起在灌木叢中隱藏時看見的那群煩惱魔,生得奇形怪狀不說,四肢與腦袋還都很小,古里古怪丑絕人寰。“其它魔也是嗎?”
“不同的魔對應不同的除魔方式,這一點,佛家確實非常了解。”
女蘿說:“恐怕不是佛家了解,而是他了解。”
“畢竟三千年前,他可是參與了仙魔大戰的佛子,雖不知為何抽佛骨剝舍利,但對于魔族的信息應該不會有誤。阿蘿,你信他么?”
女蘿點點頭:“他不敢騙我,他體內還有我種的血藤,這些話里有一句是謊言,我都會立刻催動血藤,將他碎尸萬段。”
殺不死,就來來回回反反復復的殺,沒有靈魂的僧人即便不會死,也會感到疼痛。
既然如此,兩人便決定先抓一只煩惱魔來看看,同時跟隨日月大明鏡學習魔族的語言與文字,無論如何,總得找到離開的辦法。
與此同時,青云宗的衡魚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背起自己的小包裹,拿上劍,向幸存的師姐妹們告別。
“我要去女兒城,我不想留在青云宗了。”
師姐妹們不解地看著她,斯喬出聲挽留:“可是如今青云宗沒了旁人,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衡魚搖頭:“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青云宗,師姐,我是被我娘送來的,她拼死拼活湊錢,就是為了讓我踏入仙途,她臨死前還在叮囑我,要在青云宗出人頭地,不要像她那樣做個一輩子的凡人。就是因為我娘的話,因為她花費的那么多心血,我才遲遲不肯跟濯霜世界走,青云宗是我娘的執念,也是我的執念。”
在師姐妹們因自己的話動容時,衡魚燦然一笑!
她咧開兩排雪白的牙齒,眼眸笑得彎彎如月:“現在我釋然啦!我就算不在青云宗,也會很有出息,我娘會明白的,我姐姐還活著呢!當年她沒有靈性不能修煉,現在年歲已高,說不準沒幾年好活。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事,然后去見我姐姐,讓她死后轉告我娘,我沒給她丟人。”
“神荼郁壘兩份心法,師姐師妹們都已經記下了,只要你們刻苦修煉,很快就能成為新一代天驕,青云宗這個名字不要也罷。”
衡魚轉過身,瀟灑擺擺手:“我早就想走啦,山高水長,咱們后會有期!”
她不喜歡青云宗,她想跟師姐一樣,順從本心,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路。
自由的鳥兒,從來不應囚于樊籠。
第112章
打定主意要抓一只煩惱魔后, 女蘿與濯霜重新回到先前那片沙土地,原本在那里飲水的煩惱魔們已消失無蹤,黑色森林過分詭異,兩人并不打算進去。
其實就算女蘿不說, 濯霜也猜得到, 她與魔尊必定是舊識, 對方現世,似乎也是為了將阿蘿帶走,既然如此,她們必須隱匿行蹤,決不可打草驚蛇為魔族發覺,行事也須多加小心。
濯霜:“我看它們好像都是成群結隊, 甚少落單, 得想個法子引它們出來。”
可惜乾坤袋叫斐斐要了去, 她們倆身上是一點吃的都沒有。
女蘿想了想,說:“不必這樣麻煩。”
沒有當車在身邊諸多不便, 比如此時女蘿便不清楚對面森林里究竟什么情況,又有多少煩惱魔,但她可以操控藤蔓進行試探, 此時繞在她手腕上的小蛇突然動了動, 一溜煙落地,往對面森林游去,女蘿阻攔不及,又不能喊,想用藤蔓把小蛇抓回來, 還怕引起煩惱魔警覺。
小蛇細細小小機靈無比,她深知自己這身藍粉色蛇鱗極為顯眼, 因此鉆入沙地,悄悄蹭到了森林邊緣。
然后她便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這些煩惱魔……在做什么?
原本外表便生得詭異丑陋,再配上這副互相撕扯彼此手腳與皮肉吞吃的恐怖場景,連小蛇都忍不住想要嘔吐,她只敢冒出一顆小小蛇腦袋左看右看,原本想要大發雌威吞一只煩惱魔回去吐給阿蘿,現在想想還是算了吧!
女蘿與濯霜焦急等待小蛇回來,沒等小蛇開口,兩人齊齊敲了她一把,委屈的小蛇翹起尾巴蓋住自己的腦袋,小小聲告知自己的發現,“……它們一直在吃,吃同伴,也吃自己,好可怕,好惡心,我卷起一顆石頭砸了下,它們都沒有反應的,好像傻了一樣。”
日月大明鏡幽幽地說:“煩惱魔即是如此,身為最低等的魔族,它們想要晉級,就必須靠不停吞吃同類,一直吃到能夠晉升為止。”
女蘿與濯霜決定靠近森林看看具體什么情況,她們倒不是怕這些魔族,只是不想在沒找到離開魔界的方法前便引來魔尊注意。
小蛇乖巧纏回女蘿手腕,女蘿點了下濯霜面容,用細枝藤絲遮擋住她的臉,只露出眼睛。為了避免泄露人氣,兩人只用生息維持呼吸,待到她們走進森林,才明白小蛇所說,不及場面惡心的十分之一!
煩惱魔雖身寬個矮,四肢卻可無限拉長,森林之中遮天蔽日,幸而兩人皆可夜視,但瞧得越清楚越是叫人作嘔,煩惱們仿佛瘋了一般,樹上爬的地上趴的,全都三五成群,你撕我的胳膊,我拽你的腿,有的甚至直接壓在同伴身上張嘴啃咬,魔族的血肉腥味極重,敏銳的小蛇直接把腦袋藏進了身子下面。
它們吃啊吃啊吃個不停,日月大明鏡說,它們極難飽腹,要彼此吞吃到膨脹,才會去魔河邊上飲下充滿魔氣的水,隨后再開始下一輪吞吃。
被徹底吃光的煩惱魔,能夠得到一次重生機會,每重生一回,它們會蛻一次皮,寬度越來越窄,高度越來越高,會無限接近于正常的人類體型。
煩惱魔上面一級是人魔,也就是成功墮魔的魔修。魔族將人類轉化的魔稱為外魔,生而為魔的內魔對外魔們歧視嚴重,因此人魔一直處于魔界食物鏈底層。
這場面可真是……
女蘿挑了半天,總算是挑到一只還算完好的煩惱魔,趁著其它魔還在大快朵頤,她迅速以藤蔓將那只煩惱魔結結實實捆成了球,一條縫都沒留,直接拖出森林。
這只煩惱魔看起來像是快吃飽了,肚子撐得很大,重生次數越多,它們越有理智,越聰明,因此當它看見戴著古怪面具只有兩個眼珠子在動的女蘿跟濯霜后,下意識將她倆認錯:“人魔大人,人魔大人!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可在女蘿跟濯霜聽來,它就只是在嘰里咕嚕的叫,完全不懂在說什么。
日月大明鏡開口道:“我們有事情問你,你須得說實話,否則我們便讓你血濺當場!”
這聲音聽著不像眼前兩位人魔所說,煩惱魔愈發惶恐:“大人請講,大人請講!”
日月大明鏡問:“你重生幾回了?”
煩惱魔連忙達到:“這是第七回。”
“那你可知,往前走是什么地方?”
煩惱魔愣了下,不明白人魔為何會問如此愚蠢的問題,可它還是渾渾噩噩地回答:“往前走……是人魔大人的世界啊!”
日月大明鏡又接連問了幾句,煩惱魔雖知無不言,卻所知甚少,最后日月大明鏡告訴女蘿濯霜:“我問完了。”
女蘿隨即結出藤繭,在藤繭內以鳳凰火將這只煩惱魔燒掉,聽日月大明鏡道:“它說往前走,是人魔的世界。”
這話令女蘿濯霜很是不解,什么叫人魔的世界?這里不是魔界嗎?如果前面是人魔聚集之地,應該叫人魔的地盤,或者人魔的駐地,怎么能叫人魔的世界?聽起來好生奇怪。
——阿蘿,我能為你辨別方向。
鳳凰的聲音忽地出現在女蘿耳邊,但這一次沒有七彩鳳凰羽落下。
——我與你始終在一起,鳳凰神域中的方向便是真實方向。
女蘿說:“幫大忙了,鳳凰,謝謝你。”
濯霜與日月大明鏡知道鳳凰一直伴隨在女蘿身邊,只是身在鳳凰神域,即便是修者也無法窺伺,而鳳凰的聲音又只有女蘿聽得見,女蘿向她們轉述了鳳凰的話,大家都很高興,無論如何,這都是希望的曙光。
濯霜好奇地問:“鳳凰可以在魔界現身嗎?”
女蘿想了想鳳凰上次現身的場景,祥瑞滿天霞光萬丈,整個修仙界都為之震動,搖搖頭:“鳳凰高潔,這里烏煙瘴氣的,它還是別現身了。”
——我不喜歡這里,阿蘿。
“我知道的,我一定會送你出去。”
濯霜糾正:“是‘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女蘿無奈地看她一眼,由于有鳳凰指明方向,她們一路穿越了森林與沙地,終于到達了煩惱魔世界邊境,再往前便是人魔世界,不知會有多少危險,兩人決定先觀察一陣再做決定。
與生活在森林與沙漠的煩惱魔不同,煩惱魔世界沒什么太大危險,主要是這些煩惱魔只知道彼此吞食再生,它們倒是想吃女蘿跟濯霜,但哪里是這兩人對手?
兩個世界之間有明顯的界限,一道透明的、不停在波動的墻,這面墻仰頭看去望不到頂,仿佛是從黑藍色天空垂直而下,將兩個世界隔絕,明明是透明的,卻又看不清楚墻后的人魔世界是什么樣子。
——魔界是重疊世界,在同一個空間里同時存在著。
鳳凰的話令女蘿感到詫異:“你怎么會知道?”
——這是來自鳳凰一族的傳承。
女蘿搖搖頭,把這話告知濯霜與鏡子,日月大明鏡想了想說:“就如同鳳凰神域與修仙界,能夠在同一空間同一時間共同存在,魔界應當也是如此。”
透明的天墻看著很是詭異,女蘿先是用藤蔓試探,見其無害,才與濯霜對視一眼,一起朝前走去。
只一步,越過天墻,再看向身后,卻發現不再什么都看不清。
在煩惱魔世界透過天墻無法看清高等級的人魔世界,而在人魔世界,卻可以清楚地看見低等級的煩惱魔世界——兩人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人魔是魔修成功墮魔后的存在,他們搖身一變從人類變成魔族,卻又因曾是人類而不被魔族認可,即便實力不輸更高一等的行魔,也依舊被行魔壓一頭。
人魔雖是魔,但卻保存了人類的生活習性,抬頭可以發現天空與煩惱魔世界相同,盡是黑藍之色,而眼前卻是與人間相差無幾的城池,青磚紅瓦樓臺水榭,甚至行走其中的人魔們……看起來,和凡人,沒什么區別。
沒有青面獠牙,亦無三頭六臂,身上甚至連魔氣都沒有,完完全全就是普通人的模樣,街上有女有男還有沿街叫賣的小商販,甚至還有路過的女子懷中抱著呱呱而泣的嬰兒……
這可完全超出女蘿濯霜的想象,她們早已做好了惡戰一場的準備,但眼前這一幕令兩人面面相覷,如果是這樣,她們直接混進去也毫無違和感。
最終,兩人還是決定進去看看。
腳下的青石板路干凈而結實,身邊經過的人也感受不到任何魔氣,濯霜悄悄挽住女蘿的手,低聲詢問:“咱們應當沒有中什么幻覺吧?魔界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那些魔修還是“人”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怎地墮魔之后卻是如此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女蘿伸手掐了濯霜一把,她吃痛地瞇起一只眼睛,“……不是幻覺,也不是做夢。”
路邊居然還有賣糖葫蘆的!看見兩人攜手經過,笑呵呵地打招呼:“兩位姑娘,要不要買串糖葫蘆吃吃?”
女蘿搖了搖頭:“我們沒有錢。”
“沒關系,就當送你們了!”
這下兩人愈發驚疑,男老板很爽快的拔了兩根遞到她們面前,濯霜伸手接過,有點不知所措地頷首表示感謝:“多謝。”
男老板笑呵呵地沖她倆擺手:“二位慢走~”
包裹著甜蜜糖漿的糖葫蘆圓潤而飽滿,散發著濃濃的甜意,最外層還有薄薄的透明糯米紙,叫人食指大動,但不知為何,兩人都不大敢吃,只能捧在手中招搖過市。
她倆在這人魔世界太不顯眼,過往的所有行人盡數挑不出毛病,手里的糖葫蘆是人家的好意,這里一片祥和幸福,可這不是人間,這是魔界!
難道是她們把魔界想得太壞?
“不可能呀。”
兩人走到一座拱橋上,站在橋中心的欄桿旁,左右無人,說著悄悄話。
濯霜不能理解:“這真的不是幻覺,不是做夢?我,我在修仙界都沒遇到過這樣淳樸慷慨的好人。可人魔是由魔修墮落而來,難道說,惡人墮魔后,物極必反,就變成了好人?”
女蘿慢吞吞道:“那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就是因為絕無可能,這種“正常”,才叫人覺得不正常。
一只皮球滾到了濯霜腳下,幾個小孩子嘻嘻哈哈從巷口跑過來,“漂亮姐姐,那是我們的球,請你還給我們吧!”
雖然知道這里必有蹊蹺,濯霜還是彎腰撿起皮球,這一摸,她覺著手感有些不對,定睛一看,卻又發現一切正常,小孩兒們期待地看著她,她猶豫片刻,將皮球丟回去,小孩兒們歡呼著又踢起球來,那皮球一會兒撞到墻上,一會兒卡在稀奇古怪的縫里,濯霜盯著小孩兒們看了半天,忽然說道:“阿蘿,你踢過皮球嗎?”
女蘿搖搖頭:“沒有。”
“我幼時曾與師兄弟們踢過。”濯霜無意識地捏了兩下手,似是在回味那皮球的觸感,“走,阿蘿。”
女蘿不明所以地被她拉著跑到小孩兒們跟前,濯霜笑瞇瞇地彎腰,“小朋友,姐姐們可是很會踢球的,你們想不想跟我們比一比呀?”
為首的小男孩眼睛一亮:“好呀,可要是姐姐們輸了怎么辦?”
濯霜笑意不變:“你說怎么辦?”
“我想要姐姐的人皮!”
此言一出,濯霜與女蘿頓覺后背發寒!一種毛骨悚然感由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偏偏面前的小孩兒們已為這賭注吵得不可開交。
“我喜歡這個姐姐,這個姐姐的人皮是我的!”
“那我要那個姐姐!那個姐姐的人皮給我!”
“不行!憑什么你們倆決定?我也想要!”
“還有我!還有我!”
這幾個還不到濯霜腰間的小孩兒,竟為了爭搶她倆的人皮屬于誰而吵鬧起來,吵得厲害時,情緒波動導致身上魔氣泛濫,其中一個小孩兒兇相畢露,抬手就挖出了另一個小孩兒的眼珠子!
那小孩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嚎啕大哭,另一個小孩兒則撿起它的眼珠,用力給它安了回去:“哭什么哭,大不了咱們換著穿,你之前那身人皮不是就跟人換了嗎?”
濯霜定睛一看,地上那個彈性不佳,令她撿起時覺得觸感詭異的皮球,此刻已因這群小孩身上魔氣泄露,變回了原形。
——那哪里是什么皮球,分明是一顆已經腐爛的人頭!
第113章
小孩子們吵吵鬧鬧, 無論語氣神情,都像極了真正的人類小孩,可這人皮你的我的之類的話,哪有正常小孩會說?
“姐姐的這張皮真好。”先前那個撿眼珠子的小孩羨慕地望著濯霜, “一點都沒有破損, 應該能用很久吧?”
“這個姐姐的也是, 她們的皮都好完整哦,看起來就跟活人一樣。”
兩人早在得知這里是魔界后便以生息呼吸,不曾泄露人氣,這群小人魔便將她倆當作了擁有完美人皮的同類。
屬于孩童的稚嫩臉龐上,顯現出了只有利欲熏心的成人才會有的貪婪,濯霜后背發毛, 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只是掩飾的很好, 并沒讓這幾個小孩兒看出來。
同時她們更不敢去吃手上的糖葫蘆,皮球是人頭, 誰知道這糖葫蘆是什么所做?
女蘿拿走濯霜那根,把兩根都送給了哇哇大哭的那個小孩兒:“請你吃這個,別哭啦。”
小孩兒舔了舔嘴唇, 一手一根接過來, 嘎嘣咬一口,這清脆的聲音像在啃骨頭,而非山楂,愈發證明這糖葫蘆的詭異之處,其他小孩兒看著眼饞, 他們可不知道什么叫作分享,一股腦擁作一堆爭來搶去, 女蘿沒想到兩根糖葫蘆就能讓他們打得這樣死去活來——真就下死手,半點不留情!
這就導致他們越打,身上的人皮破損越嚴重,邊上有成年人經過,發出警告的聲音:“你們最好老實點兒,要是毀壞城鎮,弄得到處血肉,小心被扒了皮搗成肉泥!”
小孩兒們嚇了一跳,頓時不敢再搶,胡亂把搶到手里的吞掉,為首的那小孩兒就來問濯霜:“姐姐剛才說得是真的嗎?還想跟我們踢球嗎?”
濯霜朝女蘿看去,見她頷首,才道:“踢啊,我們要是輸了,就把人皮給你們,可你們要是輸了呢?”
小孩兒想也沒想:“那就把我們的人皮送給你!”
“一言為定!”
這幾個小孩兒球技很不錯,可腐爛的人頭沒有彈性,再加上他們只是小魔,修為并不高,哪里想得到會被兩個“大人魔”聯手欺負?
女蘿沒踢過球,所以站在邊上觀戰,實際上卻用透明藤絲把把幫助濯霜,再在小孩兒們要進球時搗個亂,只用了半個時辰,便輕而易舉獲得勝利。
看起來無法得到這兩張好看又完整的人皮,小孩兒們情緒分外低落,與此同時,濯霜還問他們:“現在你們輸了,是不是該愿賭服輸?”
小人魔們面面相覷,誰都不想先做那個脫去人皮的魔,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兩圈后,趁著女蘿與濯霜沒注意,為首的那個是撒腿就跑!
他這一跑,后頭的小孩兒也拼命跟上,濯霜無奈地跟女蘿說:“看樣子真不能把他們跟正常孩子相提并論,這跑的未免也太快了。”
一條碧綠的藤蔓纏住了那個愛哭鼻子的小孩兒,他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眼看其他同伴一溜煙跑得沒影,自己卻被困住無處可逃,又是生氣又是害怕,等到女蘿濯霜到他面前,他哭哭啼啼:“我就這么一張人皮了,求求你們別搶我的,求求你們了!不然我會被殺的!”
兩人對視一眼,濯霜哄他說:“其實我們倆穿膩了身上這張皮了,要不,我把我這張送給你?”
小孩兒一聽,瞪大眼睛:“真的?!”
“當然,不過我也只有這一張皮,送你不是不可以,但我想再找一張好看的皮子。”
小孩兒拍了拍身上的浮灰,他喜出望外:“我帶你們去買!”
……買?!
濯霜神色不變地應下:“好啊,不過我們倆出來的急,忘記帶錢了可怎么辦?”
小孩兒急急道:“那就去修——”
說著,他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腦袋迅速在脖子上轉了一圈,掃視四周,發現沒被人察覺,這才松了口氣,“有個地方人皮不要錢,不過得你們有本事去弄,而且,很容易被行魔抓到。”
濯霜用自己這身皮哄得小孩兒竹筒倒豆子般全給說了出來,她也不直接問,就是套話,比如她根本不知道小孩兒所謂的“修——”是什么東西,但她卻表現的像是自己早知道,“這還用你說,我們當然知道哪里的人皮不要錢,你用這個跟我換皮,不是占我便宜么?雖然我這身皮是穿膩了,卻也不能隨隨便便給你。”
小孩兒實在是想要濯霜的人皮,人魔便是如此,生而貪婪,死后也離不開一個貪字。他悄悄對濯霜說:“原來你們也知道修羅道,那邊的確是不好去,不過有個很窄的裂縫可以鉆過去。要是你真的把皮給我,我就帶你們去,那里可有很多很多的人皮可以挑!”
濯霜滿口答應,于是小孩兒帶著她們左拐右拐,也不知走了多久,來到了一片天墻前。
這天墻正是隔絕各階層魔族世界的屏障,但這片天墻有一處漆黑的小洞,約莫只容一人過,非常狹窄,縫隙散發著濃烈的魔氣,小孩兒指了指縫隙:“像我們這樣沒錢買新皮子的人魔,都是在這里找的不要錢的皮子,不過大多是些不值錢的男人皮,你們身上這種完好的女人皮,恐怕只能去店里買。”
濯霜便要進去看看,被女蘿攔住,兩人進行了極為短暫的眼神交鋒,最終女蘿獲勝,她的修為遠超濯霜,她決不會讓濯霜鉆進去。
小孩兒提醒:“你可要快點,修羅道每天都有人巡視,可千萬別被抓,不然人魔王肯定會弄死我們!”
女蘿不再浪費時間,鉆進了那狹窄縫隙,濯霜握緊了拳頭,她看出眼前這個小人魔跟方才那群小人魔比,腦子略顯不靈光,因此按捺心中擔憂,笑瞇瞇同他說話,沒一會兒就把這小人魔的情況摸了個徹底。
原來,他們并非自愿穿上人皮成為“普通人”,而是因為人魔王的命令。
除卻煩惱魔外的每一階層都有一位王者統治,比如人魔世界的王,便被稱為人魔王,據說他已經在魔界待了上萬年,可能是懷念曾經為人的時光,他不喜歡人魔的模樣,因此命令他們必須表現出“人”樣。
可人魔們本就是由人類墮落而來,所以早已摒棄人類外表,讓他們做“人”,只能通過穿人皮來模仿,人魔世界和凡人世界才會如此相似,一切都是人魔王的障眼法,等到子夜響起鬼梟叫聲,人魔們才可以恢復原樣,待到鬼梟再度鳴叫,他們就必須再次穿上人皮。
濯霜聽了,只覺可悲又可笑,為了力量墮落為魔的人,居然在如愿以償后開始懷念人間,甚至逼迫手下人魔“做人”。
她問小人魔:“你墮魔之前,是什么樣子?”
小人魔說:“就那樣唄,反正像我,就算墮魔也只能當個小嘍啰,那些大魔修墮魔后才叫厲害。”
這邊一人一魔對話,鉆入縫隙的女蘿則來到了小人魔口中所說的“修羅道”。
看見眼前場景,她立刻明白小人魔所說的不要錢的人皮是什么意思。
這是一條血紅色的道路,一眼望不到盡頭,道路兩側全部都是尸體,腐爛異常,腥臭難聞,尸山血海之中,連腳下踩著的土地,似乎都因被血液浸潤而變得無比柔軟。女蘿抬起腳,發現鞋底已被血液腦漿浸濕,不遠處有幾個邋遢人魔正在扒皮,可能是因為縫隙就在這里,女蘿附近的人尸都被扒的差不多了,暗紅色的死肉看起來黏糊無比,令人作嘔。
但奇怪的是,觸目所及幾乎盡是男尸,女蘿忍住幾欲作嘔之感,快速彎腰檢查了幾具,一不小心,她踩到了被扒下來后又丟棄的人皮,滑膩膩濕噠噠,鞋底與人皮分離之際,拉出血粉色的絲。
她幾乎快要吐出來,饒是用藤蔓遮住口鼻,但這入眼的恐怖血腥場景,依舊令她感到不適。
扒皮的幾個人魔,在拿起一身還血淋淋的皮子后,毫不顧忌便往身上套。
之前穿在身上的人皮大多已龜裂毀壞,他們需要先從舊人皮中脫出,女蘿瞠目結舌地看著一個人魔伸出雙手在頭頂鬧來撓去,似是找到了切入點,刺啦一聲,將頭皮自中間撕開,隨之露出一團圓形的、只剩下血肉的腦袋,脫掉的人皮軟軟地晃來晃去,隨即人魔撿起那張選好的,一點點再穿上。
就像活人穿衣服一樣。
幾個人魔皆是如此,女蘿這才知道,原來人魔長這個樣子——似乎是為了懲罰他們拋棄了人類身份,人魔沒有皮,只剩下血肉,眼球與牙齒鑲嵌在失去皮的臉上,凸起又詭異。
之前日月大明鏡說,人魔為內魔們所鄙夷排斥,那煩惱魔已算是長得極丑,可人魔還不如煩惱魔!
正在這時,她忽然察覺到了一股格外濃烈的魔氣,女蘿迅速蹲下,藏匿于尸山后面,地面猛地震動起來,似是有什么巨物走近,每一步都顛起塵土,連帶那些只剩下血肉的尸體,似乎也跟著蠕動起來。
幾個人魔嚇了一跳,顧不得皮子沒穿好,拔腿就想跑,隨后只見一只巨掌憑空拍下,一巴掌便將那幾個人魔,以及他們周圍的尸體拍成了肉餅!
女蘿屏氣凝神,隨后她從尸山縫隙中,看見了一只黢黑的“大”眼睛。
這是名副其實的大,那是一只三頭六臂九只眼睛的魔,它用十二條腿趴著走路,六根手臂則隨著前進不停在尸山中翻找,似乎是想要找出侵入者將其殺死,九只眼睛會猛地貼近尸山,往尸體縫隙中查看,幸而女蘿隱蔽極好,才沒被發現。
它一路巡視過去,又慢慢巡視回來,直到四下再無聲息,女蘿才從躲藏之處走出,她快速找到方才的縫隙入口,又從中鉆出去。
濯霜已沒心思再跟小人魔說話,見女蘿出來,卻帶了渾身鮮血,還沾了不少……肉泥在身上,沒等她問,小人魔就問濯霜要皮:“我的皮!我的皮!說好要給我皮的!”
女蘿直接裹了個藤繭把他燒成灰,濯霜捏了個清潔手訣施展在她身上,雖然已干凈如初,女蘿卻苦笑道:“……我現在只想泡上三天三夜的澡。”
她向濯霜講述了縫隙后面的修羅道,濯霜光是聽,便已有些頂不住,此時只有她們二人在,日月大明鏡才開口:“修羅道原是嗜殺好戰之魔死后被困之處,他們會在修羅道繼續自相殘殺,最終勝出者,便是我們在地下極樂城見到的修羅王。”
除卻各大階層的魔王外,只有極為強大且殺人如麻的魔,才能被稱為阿修羅,修羅魔可以來自各個階層,他們死后,靈魂無法消散,只能去往修羅道,于修羅道繼續廝殺,存活到最后之人,則被稱為修羅王,也就是非天。
“但修羅道上只有巡視的三頭六臂魔,一只修羅都沒有,反倒全是男人尸體。”
這是女蘿想不明白的。
濯霜想了想,“小人魔不是說,我們得憑自己本事弄人皮,不然會被行魔抓到,阿蘿所見的三頭六臂魔,是不是就是行魔?”
女蘿:“那修羅道是在行魔世界嗎?”
她們現在也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逃離魔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沒一會兒,又有幾個人魔鬼鬼祟祟靠近,兩人不再多說,起身離開,濯霜得知人魔的真正長相后,表情扭曲,顯然很難消化這個事實。
她們慢慢走回人魔城池,這里的一切都和凡人世界沒有區別,也不知那人魔王究竟在想什么,既然已摒棄了“人”的身份,為何又要懷念呢?
濯霜忽然停下腳步,拽了拽女蘿的手,兩人齊齊看向不遠處一家店,這是小人魔對濯霜說的“都是好皮子”的店。
人魔世界的“錢”,并不是指人間金銀,亦非修仙界的靈貝,而是人魔身上的肉。
它們的肉割下多少就會長出多少,人魔的血肉代表著它們的魔氣,割掉越多就越弱,所以大人魔越來越強越來越富有,小人魔越來越弱越來越貧窮,偏偏人魔王又下令除卻特定時間外,必須以人形示人,所以為了弄到人皮,人魔們幾乎無所不用其極。
套上什么樣的皮,就會成為什么樣的人。
“喲,二位姑娘,是想看皮子呀,還是想出手?”
人皮店的男老板是個留有山羊胡子的中年人外表,一雙下垂的三角眼閃爍著精光,他的目光不停地在女蘿濯霜兩人身上看,看得便是這身皮子的完整度。
要知道,只有活人的皮最漂亮最鮮活,死人皮扒下來雖然能穿也能賣,到底是不夠好。
店內掛著琳瑯滿目的皮子,但如果不透過生息來看,這些就只是色彩款式各有不同的衣服,怪不得從外頭看不出任何異樣,人魔王的障眼法籠罩著整個人魔世界,在特定時間外的時候,一切都在向人類世界靠攏。
濯霜笑著說:“你們這有什么好皮子么?”
男老板搓搓手,“那您二位,算是問對人了,誰不知道我這店貨最多!您看著啊,咱這是女男老少應有盡有,高矮胖瘦隨您挑選,只要您付得起價錢!”
他熱情地拿過一張皮子,讓濯霜摸:“您看看您看看,我這店跟其他人家的店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我這兒女人的皮最鮮嫩!不信您摸摸看!”
他硬往濯霜手上送,眼看就要碰到濯霜,女蘿先一步擋住,伸手摸了摸,冷笑道:“就這樣的皮子,也敢說是好皮子?老板,你該不會是在糊弄我們吧,是覺著我們買不起?”
當著店內眾多人魔的面,女蘿談笑風生,又主動摸了兩下人皮:“這皮看似光滑潔白,可觸手一摸,卻有種砂紙般的粗糙感,且并不嬌嫩,可見生前并非錦衣玉食的美人,老板,怕不是有什么特殊手段,把普通人皮弄成了這樣吧?”
第114章
“老板, 你這生意做得可不地道。”
女蘿松開人皮,面上笑意不變,“咱就是說做生意離不開一個誠字,雖說大家不是人, 是魔, 卻也不能這樣糊弄。你處理過的皮子, 柔韌度與保持時間必定會大大降低,壞得越快,來買的人就越多,老板,你可真是好算計。”
旁邊一個人魔頓時發怒:“我就說剛穿了沒多久的皮子怎么裂開那么快!”
“我上次來問你,你說是皮子嬌嫩, 所以壞得快, 原來是在騙我!”
“我可是割了四十斤的肉才買的新皮子!你還我的肉!”
……
一時間群情激憤, 店老板額頭冷汗涔涔,連忙解釋:“諸位, 諸位!這只是她的片面之詞,怎么能信?我賣皮子也賣了三千年——”
三千年。
這個熟悉的時間,令女蘿與濯霜頓覺其中有鬼, 濯霜笑著捋起袖子露出胳膊。
她跟女蘿一樣, 身形高挑修長,只是由于被關押一年,身受重傷,雖在女兒城痊愈,體態較之從前卻瘦弱纖細不少, 皮膚也因為不被允許到處跑捂得發白,這袖子一捋上去, 頓時露出一截白里透紅的手腕,皮膚下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見。
“好皮子,好皮子啊!”
一個人魔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真是好皮子!”
“哎喲,跟活人一模一樣,我雖快千年不曾見過活人,可活人就該是這樣啊!要是姑娘再有點人氣,那肯定要被認成活人了!”
“你們看這皮子!血管里的血好像都在流動!”
濯霜任由眾人觀賞自己的鮮活人皮,笑著說:“大家現在知道,什么樣才是好皮子了吧?我這張皮子可穿了許久,保養得宜,一直沒有碎,這老板做生意不實誠啊!”
店老板冷汗越流越多,人魔世界雖模仿凡人,可他們不講律法,更無道德,人魔們一擁而上把他弄死都是輕的!
當下求奶奶告爺爺,尤其是對女蘿濯霜二人,還以為這倆是砸場子來的,對其他客人連連賠笑后,拉著臉低聲威脅:“二位怕是不知道,我背后是誰!今日二位若是就此罷手,倒能算了,要是糾纏不休……我怕二位活不過下一次鬼梟啼叫!”
濯霜說:“瞧這話說的,方才來時,我們便已說過,是來買好皮子,老板要是不糊弄我二人,我二人又怎會煞風景?斷人財路可是大忌。”
店老板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又轉怒為喜:“那二位還請隨我來。”
女蘿濯霜二人一路跟隨老板穿過店鋪后院,進了一個房間,老板嘿嘿一笑:“實不相瞞啊二位,我這的確還有一張上好的皮子,但就一張,就一張!”
他豎起一根手指,再三強調這上好的皮子只有一張,隨后拉開了擋在房間中央的屏風,女蘿與濯霜雙雙瞳孔驟縮!
一個滿面淚痕的年輕姑娘正充滿恐懼地望著她們,當她看到店老板時,眼睛猛地睜大,開始瘋狂掙扎,奈何她手腳被捆,嘴也被堵住。
“怎么樣,二位,這可是上等的好皮子!這一批好貨,已全叫貴客挑光了,惟獨剩下這一個,我原本打算留著自己用,嘿嘿,身上這張皮子也快壞咯!”
店老板一邊說,一邊走到姑娘身邊,迷戀地用手撫摸她的長發與臉頰,那姑娘嚇得臉色慘白,幾乎要瘋了,店老板咽了口口水,沖兩人討好一笑:“這些人類女人哦,皮子好看,肉也好吃。”
說著,他抬手擦了下嘴,姑娘發出嗚嗚聲,拼命掙扎拼命想要躲開店老板的手。
女蘿問:“你們是從哪里弄來的好貨?”
店老板又是嘿嘿一笑:“這二位就不必問了,我只能說,錯過這村,可就沒了這店,怎么樣,二位能出多少價錢?”
濯霜問:“你想要多少?”
店老板的目光從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二位這身皮子不比這個差,這樣吧,你們二位賣我一張,這皮子就當咱們交換了,公平交易,以后也能處個朋友。您二位要是覺著咱們能處得來,日后這不是能多多合作嘛!這位姑娘,方才我聽你所言,似是對皮子保養很有研究,要是姑娘愿意多跟我說說,這張皮子,我送你們二位也無妨!”
女蘿卻不愿意:“你不過是個老板,我把我的好法子教給你,以后我們倆還怎么討飯吃?若是你把我倆引薦上去,倒是還有的談。”
店老板卻不愿意,他打著哈哈,四兩撥千斤的轉移話題,看樣子非常不想女蘿跟濯霜接觸到他后頭的人,無論如何,這個姑娘她們一定要帶走,沒想到人魔世界還有活人,這可真奇怪,人類要怎樣才能在人魔世界存活?這里根本沒有可供人類呼吸的空氣。
與此同時,濯霜問了一句:“老板,你確定你這沒其他好貨了?”
“沒啦沒啦。”店老板擺擺手,“二位不算外行,我也就直說了,咱們這賣得皮子,那全是從死尸身上扒下來的,誰不知道活人皮子好,可上哪兒去找活人吶!”
“這不就是么?”
店老板嘆了口氣:“唉,甭提了,甭提了甭提——不是,姑娘,你這是干什么?做生意要講誠信,這話不是您二位將才說的么?”
女蘿用藤劍抵住店老板咽喉,似笑非笑:“是啊,可你不講誠信在先,我們自然也不客氣了。”
店老板不傻,他感覺得到眼前這兩位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修為遠超自己,立刻識時務道:“二位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無不言,絕不敢有絲毫隱瞞!”
“那你不妨跟我們說說,要如何保證活人在魔界呼吸?”
濯霜與女蘿兩人一唱一和,配合無比默契,店老板試探道:“二位問這個,是想做什么?”
“這好像跟你沒關系吧?”
藤劍刺入更深,店老板清楚感覺到自劍身傳來的殺氣,他趕緊找補:“是是是,跟小的沒關系,小的多嘴,是小的多嘴!小的也不知要如何讓活人呼吸,這批好貨送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
此魔油嘴滑舌,滿嘴沒一句實話,即便有,也是一句車轱轆話翻來覆去的說,想問出點什么難如登天,反正這些人魔最愛的便是自相殘殺,女蘿直接砍掉了店老板的頭,濯霜則給那位姑娘松綁,“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受了傷?”
姑娘被嚇傻了,想也是,好端端在人間生活,突然來到魔界,沒被嚇瘋已是萬幸。
對于濯霜的問話,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救了,可隨后她驚恐地看著關懷自己的濯霜,在她眼中,這兩個看起來很是和善的女人同樣是人魔,她知道的,她們要扒她的皮自己穿,還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她一邊尖叫一邊瘋狂推搡濯霜,濯霜還想安慰,卻被女蘿拽回身邊,“別靠近,等她冷靜下來再說。”
姑娘還在叫,女蘿擔心她會惹來其他人魔,干脆用藤蔓把她嘴巴堵住,再度將其捆起來,對濯霜說:“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說話。”
濯霜點頭,于是兩人帶著被捆成粽子的姑娘離開,她倆想要隱匿行蹤易如反掌,若非擔心鬧出動靜太大惹來魔尊,早就將這人魔世界一把火燒了!
終于到了安全之處,一松綁,那姑娘就抱緊了自己,火速鉆到角落,依舊充滿恐懼地盯著兩人。
濯霜走到她身前蹲下,“妹妹,你別怕,我們不是魔,是人。”
人?
姑娘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濯霜想了想,慢慢伸出胳膊,“你要是不信,掐掐我?人魔穿的人皮可不能掐,容易壞。”
她漸漸取信了那位姑娘,過了許久,對方試探著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臂,發現這手臂溫熱而真實,似乎真的是人,不是魔。
豆大的淚珠瘋狂下落,她語無倫次地先是道歉又是解釋,說了一大堆云里霧里連自己都聽不明白的話,最后哭著求濯霜:“我想回家,我想回家……我想我娘了,我娘還在家里等我……”
不知過去多久,她哭累了,在濯霜的安撫下靠著石頭睡過去,濯霜走到女蘿身邊,嘆了口氣:“可憐的妹妹,家里就只有母女兩人相依為命,她出門挖野菜,結果不知誤入了什么地方,被抓了來。我問她是怎么能夠呼吸的,她說她們那一批人里,女男老少都有,人人都被喂了一口奇怪的肉,吃了之后就能呼吸了。”
“對了。”濯霜忽然道,“她叫葉羅,雖然跟你不是同一個字,不過她家中阿娘也稱呼她為阿羅,這可真是巧極了。”
女蘿搖搖頭:“若是要帶著她一起走,咱們須得從長計議,現在還沒有找到人魔世界的出口,若是從小人魔指出的縫隙離開,修羅道太恐怖了,會把她嚇瘋的。”
濯霜點了點頭,輕嘆一聲,看向面帶淚痕的葉羅:“是啊,可是又不能放任她不管,把她留下來的話,她身上人氣那么重,恐怕活不了多久。”
正在兩人低聲說話時,突然傳來一陣詭譎陰森的鳥叫,她們馬上意識到這是小人魔所說的鬼梟啼叫。
人魔世界分為兩個時間段,一個時間段是所有人魔穿上人皮像人類一樣生活,另一個時間段,他們可以盡情展現人魔的本貌,由于魔界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所以便以鬼梟啼叫作為標記,此次啼叫,便是表明他們可以脫去人皮,做會人魔。
鬼梟的啼叫把剛睡了不久的葉羅嚇醒,濯霜連忙哄她別怕,葉羅自幼跟母親過,性格較為堅強,明明怕得渾身顫抖,卻還努力逼迫自己冷靜,不可尖叫,免得帶來災禍。
很快,這片沒人的地方便出現了人魔。
他們全都脫去人皮,露出原本模樣,然后像煩惱魔一般大打出手,下手極為狠毒致命,顯然,彼此身上蘊含魔氣的肉,就是增長修為的關鍵。
這樣一出可怖鬧劇,直到鬼梟再度啼叫才停止,原本還在拼殺的人魔們瞬間收手開始套人皮,女蘿及時捂住了葉羅的眼睛,低聲說:“別看。”
葉羅緊張地快速眨眼,睫毛在女蘿掌心來回掃動,過了許久,女蘿松開手,葉羅小心翼翼地道謝:“謝謝你。”
女蘿搖了搖頭,表示不客氣,她對葉羅不算冷淡也不算親近,常常在濯霜關懷對方,她只是靜靜地看。
想要離開人魔世界,原地坐以待斃是不行的,每個世界都有天墻,但天墻需要找到辦法才能打開,煩惱魔世界是個例外,它們處于魔族食物鏈最底層,與人魔世界的交界處也比較薄弱。
現如今只有小人魔指出的那條縫隙是唯一的出路,可要是從那里走……
葉羅絕對、絕對撐不過去。
而且修羅道上還有行魔來回巡視,著實令人煩惱。
“要不這樣。”女蘿說,“我再去一次修羅道,這回我多走一走,說不定能找到出口,你覺得呢?”
濯霜不愿好友再去,她知道她不喜歡那里,“要去也是我去。”
修羅道是什么地方,兩人都很清楚,最終還是選擇打消這個念頭,那種場景,看了一次,再不想看第二次,干脆誰也別去。
“濯霜,你記不記得老板說過,他背后有人?”
濯霜立刻點頭:“記得。”
“要是我們把這人找出來,對方有沒有可能知道的多一點?”
“有可能,但是,怎么找呢?”
女蘿也在想這個問題,就在她倆一籌莫展之際,葉羅怯生生舉起手:“那、那個……”
見兩人同時看向自己,她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被捆起來時,聽、聽客人說,要買一張最美的皮子,去參、參加宴會。”
“什么宴會?”
這葉羅就不知道了。
人魔世界無比巨大,想要找到人魔王無疑是比登天還難,她們現在只想找個厲害點的人魔,從對方口中詢問,是否有離開魔界的方法,實在不行,告訴她們如何離開人魔世界也成,總不能被一直困在這里。
且不說外面的世界有伙伴在等待她們,甚至可能在想方設法救援她們,便是為了葉羅的命,也得快些離開。
“阿蘿,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女蘿用疑問的眼神看向濯霜,濯霜抿了抿唇,向她點了下頭。
她的辦法簡單粗暴,既然葉羅說許多客人都想買最美的皮子去參加宴會,那么只要她們手里有“貨”,就不愁沒客人上門。城中賣皮子的店不少,之前她們去的那家規模只能算是中上,真要說排場,那還得屬“冰肌玉骨”。
這家開在人魔世界的人皮店,招牌上便刻著這四個大字,據說他們家只賣女人皮,因為在人魔世界,男人皮不值錢,男人肉也不好吃。
原本她們打算找個隱蔽的地方先把葉羅藏起,等到事情辦好再接她,可一來,葉羅害怕,二來,難免就有人魔出現,三來,葉羅也想要幫上忙。
只要能快些回家,讓她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女蘿用藤蔓將濯霜與葉羅捆了,連面容都蒙住不讓人魔瞧見,在客流量較少時,牽著兩人進了冰肌玉骨。
店里老板容貌極為美麗,一見女蘿,目光便流連在她臉上,嘖嘖稱奇,女蘿輕笑:“別看了,我這身皮子可不賣。”
老板笑意盈盈:“姑娘這身皮子真是好,就是不夠柔軟嬌嫩。”
女蘿笑容加深,“那你看這兩個呢?”
葉羅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而面色慘白的濯霜則被老板以為是嚇傻了,她有些驚奇,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貨!
第115章
屬于女人的手掌雪白細滑, 長指甲上蔻丹顏色之鮮艷,仿佛以血染就。
這樣的一雙手,似是撫摸花瓣柔柔地碰到了濯霜面頰,女蘿不覺握緊了拳頭, 藤劍蓄勢待發, 一旦此人動手傷害濯霜, 她會在對方行動前斬斷她的頭顱。
好在老板并沒有,她仔細檢查了濯霜后,驚喜道:“竟真是活人!姑娘,你開個價吧,要多少咱們都好商量。”
說著,又去摸葉羅, 見葉羅哆哆嗦嗦, 嬌滴滴地笑:“怎地嚇成這樣, 難道姐姐我還會吃人?”
——難道不會?
濯霜在心里反問了這么一句,同時不著痕跡地向女蘿看去, 女蘿笑吟吟道:“我對人魔肉不感興趣,老板看我這樣應該也知道,我什么都不缺, 惟獨只想要一樣東西。”
“哦?”老板意味深長地看過來, “是什么?”
女蘿走到她面前,她比老板高出許多,在回答問題之前,她緩緩俯身,與老板四目相對, 一字一句道:“地位。”
語畢,女蘿站直了身體, 倚著旁邊的柱子,似笑非笑:“咱們雖然墮魔,歸根究底,人類習性終究占上風。人往高處走,魔也不例外,我可不想再露宿荒野,每日跟那些蠢貨互相爭搶,就為了多啃幾口肉。”
她隨意拍了拍濯霜的肩膀:“聽說這次有個很隆重的宴會,不知老板可否幫忙引薦?這兩張皮子,應當抵得上報酬吧?”
人魔界與修仙界很像,壁壘分明階級懸殊,人魔王勒令人魔們必須穿上人皮,像人一樣生活,可魔界與人間的通道被關閉,普通人魔們弄不到人皮,就得割肉去換,偏偏這些換來的人皮又不經穿。
雖說割多少肉都能重新長出來,但那需要時間,往往沒等肉長全乎,人皮就壞了,長此以往,低等人魔愈發虛弱,越低等的魔越需要通過吞噬同類來增強力量,人魔身為只比煩惱魔高一等級的魔,自然也不例外。
那些人魔肉,必然成了高等人魔的盤中餐,至于他們為何不選擇直接互相殘殺吞吃,女蘿與濯霜都認為,可能是“人性”在作怪,她們不覺得人魔王對此一無所知,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對方知曉,并且默認,甚至于授意手下這樣做。
地下極樂城的大能們也是如此,又要惡事做盡,又要維持好名聲,扯塊遮羞布自以為能掩飾一切。
老板笑了笑,對女蘿說:“姑娘本事這樣大,難道還愁沒有肉吃?”
女蘿回答道:“有肉吃歸有肉吃,只是豬狗匍匐于地乞食,怎抵得上玉宇宮闕美人在旁?”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貪念,老板眼底精光一閃而過:“既然如此,姑娘若不嫌棄,待到鬼梟啼叫,便隨我一起,將這二張皮子作為投名狀,送與大人吧。”
濯霜與葉羅由此被帶走,女蘿按捺住暴躁的情緒,繼續與店老板虛以委蛇,老板似是很喜歡她的皮,時不時湊過來在她身上嗅一嗅,有些遺憾地說:“姑娘真是糟蹋了這張好皮子,從前我也是這樣,這女人皮呀,須得小心呵護,我花了不少時間才適應呢!這過程里,沒少穿壞幾身。”
女蘿眸光微動:“店里怎地不見漂亮的男人皮?我這身穿得也有些膩了。”
老板咯咯嬌笑:“那些個低賤的皮子,只有不入流的店才賣呢!”
和那位男老板相比,她顯然知道更多,女蘿決定大膽試探一回,她狀似隨意地伸手去摸老板的臉皮,贊美道:“你的這身皮子,膚質可真好,與那家做過手腳的不一樣,我看他家的男人皮尤其粗制濫造,怕不是從修羅道弄回來糊弄人的。”
從女蘿口中聽聞“修羅道”三字,老板先是驚訝,隨后了然,這在人魔界并不算秘密,畢竟不能一條活路都不留給低等人魔,她笑著說:“可不是,男人皮腥氣重,又不好保存,而且質量參差不齊,好的全叫上頭挑走了,剩下那些個,白送我都不要。”
上頭。
女蘿失落道:“我倒是挺想弄張漂亮的男人皮子穿穿,你知道的,女人皮穿久了,難免想換換口味。”
老板笑嘻嘻道:“誰不是呢,我這張皮子也剛換沒多久呢,好的男人皮難找,以后要是有機會我手頭有,就給你留著。”
這邊一人一魔說著話,那頭濯霜與葉羅被帶下去里里外外洗了個干凈,又讓她們換上華麗長裙,描眉畫眼梳妝打扮,這些人魔都是女子,看著濯霜與葉羅恐懼的模樣,還止不住笑話人類女性沒見識。
濯霜從未穿過這種暴露的衣服,布料柔軟飄逸,卻少得可憐,走起路來環佩叮咚,最奇怪的是,人魔們一遍又一遍,給兩人身上抹一種無色無味的膏體。
就這樣,直到鬼梟啼叫,人魔界進食時間開始,濯霜才再度與女蘿相見,兩人隔著魔群遙遙相望,她握了握葉羅的手,低聲道:“別怕,我們不會讓你出事的。”
葉羅蒼白著臉,逼迫自己點頭。
她早已走投無路,不跟她們走就是個死,倒不如相信這兩人,說不定還能尋得一線生機。
魔界將魔族們按照不同種類劃分階層,同時這些階層又再度將同類劃分,尤其是人魔界,完全復刻了人類世界的權力體系,女蘿被老板引薦給了今晚的宴會主辦人,一位名叫哈側的高等人魔。
據說他是人魔王的心腹,要是能跟他攀上關系,在人魔界就能橫著走。
哈側是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模樣,只有頭頂的一雙紅色尖角證明著他非人的身份。
女蘿早已從老板口中得知,雖然女人皮比男人皮干凈金貴,可這些處于人魔界權力中心的高等人魔,他們會想方設法穿上男人皮。而能被高等人魔穿用的,自然不會是來自修羅道的低賤皮子,比如哈側這一身,身材強壯氣勢威武,女蘿出現在他面前時,他身邊左右正圍繞著數名美人。
哈側已從手下口中得知女蘿的存在,他瞇著眼睛上下打量女蘿一番:“這皮子不錯,就是不夠女人味。”
人魔界沒有道德與法律可言。無論生前性別,墮魔后,亂交便成了人魔天性,哈側喜歡纖細嬌小的女人,比如女蘿與濯霜便勾不起他的性趣,反倒是緊張膽小的葉羅,被他一眼看中。
他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熱,朝葉羅勾勾手指頭,葉羅下意識往濯霜身邊靠,哈側皺眉:“怎么這么不懂事?”
女蘿一手一個,將濯霜葉羅扯到自己身后,淡淡地說:“事情都沒談成,就想要我的人,哈側大人,這說不過去吧?”
哈側沒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他抬起手,那只手臂頓時無限延長,疾如閃電,瞬間朝葉羅抓去!
下一秒只聽慘叫聲起,原來是女蘿用只拔出三分之一的秋塵劍斬斷了他的一只手!
葉羅捂住了嘴,怕自己大叫出聲,女蘿無視周圍其他人魔的震驚表情,收劍后再次重復:“事情沒談成,請不要碰我的人。”
哈側的手臂迅速縮了回去,緊接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砍掉手的切面處,又慢慢血肉集結,長出一只新的來!
他是這一片的主事者,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實力,這一身銅皮鐵骨,同等級的人魔也無法斬斷,這下總算不敢再小瞧女蘿,面上甚至堆出笑意:“當然,當然,請坐,請坐。”
女蘿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同時示意濯霜葉羅待在自己身后,哈側為表誠意,拍了拍手,緊接著便有數個皮膚雪白的美男子魚貫而入,在場中跳舞,為首的兩名跳著跳著,靠近女蘿身邊,抬手斟酒想要喂她。
這可不是凡間美酒,而是人血酒,面前桌上擺的也不是人類食物,哈側笑瞇瞇地說:“姑娘怎么了,難道是不肯賞這個臉?”
說著對兩名美男子瞬間變臉:“讓你們伺候貴客都伺候不好,穿上這身皮子又有什么用?還不如死了干凈!”
緊接著,美男子們發出激烈慘叫,渾身骨骼詭異地咔嚓咔嚓響,簡直就像是被人當成了一條剛洗過的毯子擰干水分,漂亮的臉皮一塊一塊龜裂脫落,露出人魔原本血肉模糊的模樣。
葉羅死死閉上眼,她雙手攀在女蘿背上,不敢去看這恐怖場景。濯霜輕輕拍了下她的背,又戳戳女蘿,示意她小心。
兩團爛肉在面前炸開,女蘿掀翻面前桌案擋住飛濺臟污,朝哈側看去。
哈側雖笑著同她說話,方才被下了面子,卻是懷恨在心,此時假笑道:“姑娘,我這也是為你出氣,這兩個混賬東西,勸酒都不會,難道不該殺了干凈?”
說著,他又抬手指向葉羅,“這個美人我瞧著喜歡,不如姑娘割愛,將她蒸了來吃。”
談笑風生間決定葉羅生死,葉羅止不住全身顫抖,她死死貼在女蘿背上,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不。”
哈側的笑容漸漸淡去,“姑娘,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看著葉羅,又舔了下嘴唇說:“你從前混跡于低等人魔之中,怕是不知道活人吃起來滋味多美。這兩人身上抹了特質香膏,早已入了味,放到蒸籠蒸熟,嘖嘖,屆時容貌不變,妝容不損,栩栩如生,一口下去,滿嘴生香!”
濯霜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沒想到那抹了好幾次的無色無味膏體竟是為了將她們蒸來吃,哈側那明明是人類,卻又止不住貪婪、丑態百出的模樣,令她對魔界愈發毛骨悚然。
如果說修仙界的男修們,還愿意扯一層遮羞布掩飾吃人的本質,那么人魔就是最真實的、徹底脫下畫皮的他們。
女蘿平靜地說:“我現在很生氣,想殺了你。”
哈側愣了下,隨即哈哈大笑,殺了他?
他一拳將面前桌案捶得粉碎,隨即怒吼一聲,握拳向女蘿砸去!
他討厭這種自以為是,一點都不像女人的女人!既然穿上了女人皮,就要老老實實有女人的模樣,她怎敢如此大聲同他說話?
女蘿將背上的葉羅拉下來,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隨著一聲快響,她拔出秋塵劍,正面迎向哈側,不閃不避。
哈側見她如此大膽,更是憤恨,誰敢下他哈側大人的面子,誰就得死!
秋塵劍寒光微動,哈側并未放在眼中,高等人魔的身體能夠迅速再生,即便這張皮子會損壞,那么再換一張也是就了!他要把這個賤女人身上的肉通撕咬吞個干凈!
葉羅不敢去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她抱住頭閉上眼,沒想到頭頂很快就傳來濯霜的聲音:“沒事了,你別怕。”
她心有余悸地透過指縫去看,卻見哈側整個人被劈成兩半,一左一右倒在地上,正在驚慌大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的身體……我的身體怎么不聽使喚了!你對我做了什么?”
女蘿以劍尖挑起他身上的衣服,刺啦一聲撕下一塊,漫不經心地把劍刃上的血跡擦拭干凈,“只是讓你不能再生而已,你別慌,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
哈側眼珠瞪如銅鈴,女蘿第一次斬斷他手腕時,沒有使用生息,但當哈側第二次攻擊于她,她以鳳凰神火鍍于劍刃之上,將其劈成兩半,神火會慢慢將其燒成灰燼,自然不可能給他重生的機會。
哈側哀嚎著消失在了眾人魔面前,先前帶女蘿進來的老板此時才算真正明白這位的厲害,當下識時務跪下大呼:“人魔大人!人魔大人!”
人魔素來如此,彼此之間沒有忠誠與信任可言,誰強誰就是王,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所謂。
所以被殺的男老板無端消失無人問津,掌管這片區域的哈側死了,其他人魔也會立刻改認女蘿為主。
女蘿并不想看穿著人皮的人魔們跳舞,她也不可能接手哈側的活去繼續販賣人皮,事實上她一點多余的時間都不想在這里浪費,如果真要她做選擇,她不會去改造這些人魔,她只想一把火將人魔界燒個干干凈凈。
換了人做主子,老板對女蘿的態度畢恭畢敬,她可是親眼瞧見前任哈側大人是如何死的,于是女蘿終于不必再旁敲側擊,老板便已將自己所知的說了個干凈。
換了衣服的濯霜走出來,老板震驚不已:“你、你……你身上的人味沒了!”
下一秒,她的腦袋已被女蘿斬下,整個魔化為一團灰。
之所以哈側沒有懷疑女蘿,就是因為她隱藏了人味,濯霜問:“怎么樣了?”
“問清楚了,天墻的那些縫隙是人魔王特意挖的,為的就是讓低等人魔去尋人皮穿。”
濯霜皺眉:“他圖什么?”
“想讓驢子拉磨,總得在前頭吊著根蘿卜,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不都這樣?”
“魔王墮魔,怎么可能還會懷念人世間的生活?”濯霜搖搖頭,“低等人魔們尋了皮,通過鬼梟啼叫互相殘殺進食,強者會迫切想要換張更好的,想換好的,就要割肉,而弱者被啃了肉,則更要去弄張好皮……”
“皮”并不是為了讓人魔們模仿活人,而是一種象征,穿上人皮才能被承認,越漂亮越好,越完整越好,為了得到皮,就得不停地割肉,自己沒了肉,便要去吃別的魔,或是被別的魔吃。
而在這其中所獲取到的人魔肉,則盡數落入各個區域高等人魔手中,再由高等人魔向人魔王獻上。
“天墻是不可以隨便打開的,在任何地方將其打破,后頭都是由行魔看守的修羅道。”女蘿告訴濯霜,“別的地方不曉得,人魔世界的出口,在人魔王居住的宮殿中。”
“那正好,現在你替代了哈側,我們可以通過向人魔王送肉,潛入看看,尋找出口。”
女蘿也是這樣想的,兩人對視一眼,濯霜又說:“我還是想不明白,這些活人他們是從哪里弄來的。”
葉羅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懂她倆在說什么,她越在魔界待便越害怕,整個人宛如驚弓之鳥,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個半死。
她這樣柔弱,女蘿也只能讓她先把兩份功法背下,能不能感悟生息要看葉羅自己,但背下郁壘心法,至少能夠保護她不被魔吃掉。
還有一件事,也令女蘿跟濯霜不解。
修羅道是何等恐怖之處,進入其中便不可能活著出來,那些低等人魔為何可以?而且,女蘿在修羅道上,一個修羅都沒有看見,只有行魔來回巡查。
“我總覺得此事與地下極樂城的修羅王脫不了干系。”
聽了女蘿的話,濯霜想了想,道:“很有可能,不過現在我們沒有辦法去查證,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離開人魔界的方法。這些高等人魔將人魔肉輸送給人魔王,對方想必很難對付,咱們須得萬事小心,最好不要泄露行蹤。”
她抬手摸了摸女蘿眉心:“不要總是皺眉啦,我們一定可以回去的。”
女蘿朝她笑了笑,沒再多說。
人魔王居住在位于人魔界中心位置的豪華宮殿,整個人魔界被分位七十二塊區域,由七十二位高等人魔統籌,推行人皮制,像養蠱一般,不著痕跡地逼迫人魔們割肉。
人魔王從不在意這七十二位手下長什么模樣,只要在固定時間內送來足夠的肉,高等人魔之間的廝殺他通通不管。
女蘿與濯霜裝起人魔來毫無違和感,魔族憑借人味分辨對方是否是同類,葉羅的人味藏不住,女蘿又不敢把她留下——這些人魔再怕她,恐怕也忍受不了活人的美味,還是將葉羅帶在身邊較為安全。
除卻日常外,人魔界還像人間那樣有時間,人魔王將每四十天分為一個月,在這四十天里,每逢五與十,都可以送去人魔肉,其他時間則不允許靠近。
恰逢這日是初十,女蘿與濯霜便以高等人魔的名義,成功帶著數十車的人魔肉進了魔宮。
按理說她們應當送完肉立刻走人,可這番來是為了尋找出口,自然不能一走了之,可她們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魔宮這樣大,怎地一個人魔都沒有?
而且腳下的地面總給人一種很古怪的感覺,似乎有點軟,有點濕潤……
原本她們打算以“向人魔王大人獻上活人”的噱頭求見,可整個魔宮空無一人,連個通報的都沒有。
不過這也省了她們費力混入,直接四處探查,葉羅跟在女蘿身邊,怕遇到陷阱,女蘿讓她抓著自己衣角。
“啊!”
伴隨一聲驚呼,葉羅不知被什么東西絆了下,整個人臉朝地摔倒,好在女蘿眼疾手快拉住她,才沒讓她磕掉幾顆牙。
饒是如此,葉羅還是跪坐在地,女蘿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葉羅嘴唇哆嗦,抬起那只扶地的手,只見上頭遍布一些……奇怪的透明液體,滴滴拉拉的,似乎還冒著熱氣,看起來格外惡心。
葉羅差點吐出來,她想擦,又不知要往哪里擦,這魔宮真奇怪,除了外表金碧輝煌,里頭是什么都沒有。
此時濯霜的聲音忽然傳來:“阿蘿!快躲開!”
女蘿心念一動,腳下的地面似是有了生命,電光火石間,她一把用藤蔓纏住葉羅的腰騰空而起,緊接著,原本站立的位置,竟突然裂開,露出兩排牙齒!
緊接著,魔宮內四面八方都出現了一張又一張血盆大口,這些牙口全是人類模樣,只是嘴唇異常的鮮紅厚實,牙齒則格外凸出雪白,上下牙咔嚓咔嚓地磕在一塊,魔音灌耳,叫人頭皮發麻!
葉羅只是個凡人姑娘,一入魔界便是險象環生,還沒被嚇瘋,已經膽子足夠大了。
女蘿現在明白那沾了葉羅一手的液體是什么——口水。
秋塵劍已還給濯霜,這些嘴巴一開一合,上下牙打架,涎水四濺,此時想要再往外跑已是來不及,怪不得……怪不得她們都在想,那么多的肉,人魔王要怎么吃。
合著他有無數張嘴!
眼下,怕是要將她們也一起吃了!
“難怪高等人魔的死沒人在意,其中不知多少是被人魔王給吃了!”
濯霜劃破一張嘴,接住女蘿丟來的藤蔓纏繞于手腕,三人停在空中,面對這些虎視眈眈等待進食的嘴,心知肚明怕是從一進魔宮,一切行動就都被對方看在眼中。
第116章
這些四面八方的嘴靈巧迅捷, 叫囂著要將在場三人吞吃入腹,且對方很是狡詐,知道三人中的葉羅最為弱小,因此只針對葉羅出手, 眼見一張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葉羅止不住恐懼尖叫閉眼!
預期中的死亡并未出現, 她呼吸急促地睜開眼睛,發現是濯霜持劍擋在身前,與此同時,纏繞在她腰部的藤蔓迅速閉合,形成一個結結實實的繭,將葉羅保護在里頭。
女蘿瞄準宮殿上方房梁, 把藤繭掛了上去, 隨后自房梁上生出下垂藤條, 這樣濯霜便能使用藤條在空中自由行動,不會落到地面被巨口吞吃。
兩人根本不用言語交流, 只消對視一眼便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這些嘴不能憑空出現,都長在墻壁與四周, 而且只是看著過分惡心, 并不算厲害,只要葉羅不出事,她們倆便能應付。
區區一個人魔王算得上什么?
秋塵劍寒光閃動,所到之處的紅唇盡數被撕裂開來,鮮血四濺, 這些嘴對濯霜簡直恨之入骨,不停張開試圖啃咬, 女蘿則以藤蔓擊退那些騰空而起的生著嘴的物件,一時間兩人聯手,反倒是這些嘴落了下風。
濯霜覺得奇怪,女蘿也覺得奇怪,這些嘴再怎么殺都不見減少,反倒越來越多,這說明她們沒有傷其要害,而且再這樣戰下去,只會令她們耗盡體力,而對方卻能以逸待勞。
到底是哪里奇怪?
濯霜略微走了下神,就被一張嘴咬住了鞋子,她一劍將其刺穿,這些大小不一卻都嗜血如命的嘴,給她一種說不出的古怪感。電光火石間,她猛地明白,立刻扭頭,同一時間女蘿也看向濯霜,兩人異口同聲道:“舌頭!”
這些嘴里沒有舌頭!
只是紅唇白牙與黑漆漆的口腔,卻不見舌頭,兩人話音剛落,自地上一張大嘴中閃電般甩出一條暗紅色舌頭,目標不是蘿霜二人,而是那被吊在空中始終被保護著的藤繭!
可惜舌頭還沒來得及碰到藤繭,便被濯霜從中間斬斷,隨著舌頭斷裂,地上那張嘴也消失不見,兩人明白了,真正的要害在于嘴里的舌頭,于是她們改變方針,不再去砍嘴唇,而是趁著嘴巴大張時,將劍捅進去。
女蘿一把握住濯霜劍身,從劍柄一路捋到劍尖,秋塵劍上燃起點點火焰,鳳凰神火乃高潔之物,可灼燒世間污穢,正是這人魔克星!
隨著一張又一張的嘴發出哀嚎,每一劍刺中舌頭,那張嘴就會冒出黑煙隨后消失,有幾張嘴頗為聰慧,拼命躲閃,要不便是閉口不開,女蘿拉住濯霜的手,悄聲詢問:“它是怎么看見咱們的?”
從進入魔宮到現在,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掌握之中,可四周無人,這一張張嘴難道還兼具眼睛的功效?
說時遲那時快,剩余殘存的嘴不再攻擊兩人,而是飛快向一處聚合,大嘴吞吃小嘴,迅速膨脹變大,無數的嘴聚集在一起后,緊接著整座魔宮突然開始劇烈晃動,聯想到腳下觸感,兩人齊聲喊道:“快走!”
千鈞一發之際,魔宮殿門緊閉前,兩人一繭盡數逃脫,葉羅在藤繭里被晃悠的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放出來,她瞪大眼睛:“這、這是什么?!”
原本金碧輝煌的魔宮鮮活無比,土地、墻壁一點點涌動融合,匯聚而成皮膚毛發,最終,整座魔宮就在她們面前,變成了一個身高足有三丈的人形怪物!
說它像人,是因它直立行走四肢健全,說它是怪物,則是因為它渾身上下長滿了嘴,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原本應當是眉眼鼻耳所在的位置,全是一張一張大小不一的嘴,黑漆漆的口腔中,暗紅色的舌頭時不時像蛇信一樣探出,涎水隨著舌頭滴落地面。
在恢復本體形態之后,這些涎水變得危險無比,落地即灼,將地面腐蝕出一個個小洞。
女蘿與濯霜分別伸出一只手把葉羅護在身后,緊接著人魔王臉上最大的那張嘴緩緩咧開,那是人類根本達不到的程度,上嘴唇一直外翻到后腦勺,緊接著“退”的一聲,竟是對她們噴出一大包口水!
濯霜毫不猶豫松開手,女蘿一手抱住葉羅,原地避開,她倆根本沒有遲疑,對彼此完全信任,否則兩人都想保護葉羅,怕是一人拽一邊,葉羅只會被當場吐中腐蝕干凈。
這人魔王比當初地下極樂城的魔界非天要矮許多,但整體也有五六個女蘿高,沒有要害,渾身遍布毒液,再加上個葉羅需要保護,一時間還真不是那么好對付。
女蘿再度用藤繭把葉羅裹起來,她雙手一拍,藤墻拔地而起,將藤繭隔絕在后,首要是保證葉羅的安全,這樣她跟濯霜才能放心動手。
人魔王一張嘴,便是有無數聲音發出,女的男的老的少的,每一張嘴都在說著同樣的話,語調語氣各有不同,無比詭異,令蘿霜二人毛骨悚然。
“嘻嘻,竟敢冒充人魔,嘻嘻,嘻嘻。”
兩人方才動手時調動生息,身上人氣泄露,人魔王舔了舔身上的嘴,這一幕惡心至極,誰都不想跟它廢話,直接動手!打得它服氣了,自然會告知她們離開魔界的方法——如果它知道的話。
人魔王也不好惹,它在這魔界不知待了幾萬年,焉能讓兩個女修爬到自己頭上耀武揚威?
它的身體平日以魔宮的形態存在,數不清的嘴則隨時游走于魔宮各個角落進食,力量分開會顯得薄弱,然而一旦合體,強得令人震驚。
濯霜天資卓絕,修行一日千里,再加上生息天克魔氣,修為上的不足完全可以通過精妙的劍法彌補,在她生息跟不上劍招時,女蘿便會立刻支援,因此人魔王竟是叫她們兩個攻的連連退后,心里大罵見了鬼,這兩個女修是怎么回事?明明境界差距頗大,劍招卻是珠聯璧合山鳴谷應,一人進攻,另一人必定防守,令它招架不得,還手也不得!
這是人魔王墮魔后首次遇到如此難纏的對手,它有心去針對藤繭,這二人卻像知道它的意圖,根本不給這個機會,舌頭本比鋼鐵都要堅硬,可那兩把劍也不知怎地回事,一劍就能斬斷,斬斷后火燒火燎劇痛不已,居然無法再生!
鳳凰神火與生息結合后的威力,人魔王怎么可能與之抗衡,他倒也識時務,知曉在二人手中討不到便宜,那藤繭中能拿來做人質的女人又無法靠近,干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眼看對方要變回魔宮模樣,女蘿及時用藤蔓將人魔王從頭到腳死死纏住,連呼吸的縫隙都不給。先前那漫天遍地的嘴全部處理掉并不簡單,決不能讓它跑了。
隨著藤蔓越裹越緊,充滿腐蝕性的涎水卻對藤蔓不起作用,人魔王愈發慌張,但經過鳳凰神火淬煉的藤蔓它怎樣都掙脫不開,可能是女蘿勒得太緊,導致人魔王不斷發出干嘔聲,不知道從哪張嘴里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張黏噠噠滑膩膩的人皮!
人皮啪嗒一聲落地,這一吐可不得了,女蘿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人魔王體內流出,她迅速收回藤蔓,被藤蔓上的生息刺入每一張嘴后,人魔王一開始還不想吐,它全身上下的嘴巴緊緊閉合,腮幫子因而撐得如□□般鼓脹,兩只手拼命搗嘴,最后終究沒能控制住,身上的每一張嘴都開始往外吐人皮,沒一會兒周圍便堆起了小山高!
女蘿與濯霜寒毛直立,但隨著人皮的吐出,人魔王的身形竟逐漸縮小,最后變得比女蘿還要矮一個頭——瘦弱、矮小、平庸,也就是身上長了無數張嘴,否則他看起來沒有一丁點值得人記憶的地方。
原形被人瞧見,還是被兩個女人瞧見,人魔王登時暴起,眨眼間所有口中的舌頭宛如利刃,再度向女蘿與濯霜襲來!
濯霜持劍斬斷,卻見那條卷起的舌頭突然張開,舌苔上竟生著一只黑咕隆咚的眼睛!
由于始料未及,誰也沒想到人魔王的眼睛居然長在舌頭上,濯霜倒抽了口涼氣,女蘿以藤劍擋在她面前,斥責道:“危急關頭,你還發呆?”
“阿蘿,這眼睛……”濯霜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卻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似是被蒙了層陰翳,耳朵也跟著嗡鳴不止,“別看它的眼睛!”
舌頭上的眼睛能夠惑人心神,近距離沖擊下奪魂攝魄都不在話下,人魔王得意至極,這才是它的殺手锏,但凡是有靈智之物,必定有魂,再厲害的修者也躲不過去!
可沒等他得意多久,一道劍光襲來,脖頸處劇痛無比,它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就遠遠地瞧見了自己的身體——原來是腦袋被人斬斷飛了出去。
女蘿用藤蔓抓住它的腦袋提在半空,人魔王法力高強,即便被砍頭也沒有立刻死去,但身體受到重創,不如先前強悍,那些耀武揚威的舌頭也紛紛耷拉回去,濯霜甩了甩頭迅速清醒,人魔王則大叫:“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不怕人魔眼?!不可能,不可能!”
第117章
在人魔王崩潰且破防的吼叫聲中, 他那具吐完了人皮的身體也被鳳凰神火燒為灰燼,女蘿沒有搭理他,始終望著濯霜,濯霜低聲跟她說:“我沒事。”
與此同時, 她握住了女蘿的一只手腕欲言又止, 但最終什么都沒問出口。
女蘿知道她想問自己什么, 可濯霜不說,她便佯作不懂,問人魔王:“怎樣才能離開這里?”
人魔王還處于失去身體的不敢置信中,哪里肯乖乖回答?他不開口也沒關系,一條纏繞著鳳凰神火的藤蔓宛如利劍刺入他臉部的一張嘴里,登時令他感到無盡劇痛, 仿佛連帶魂魄都要被燒成灰燼。
“我說!我說!別燒了!別燒了!”
隨著火焰焚燒, 人魔王的臉愈發像“人”, 見他還算識相,女蘿停止驅使鳳火, 人魔王屬實是怕了這火,戰戰兢兢說道:“被我吃掉……等等!別燒!別燒!我沒有撒謊!我說的都是真的!”
女蘿說:“若是有一句謊言,我便叫你灰飛煙滅。”
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人魔王打了個哆嗦, 道:“人魔界的出口就是我的腸子,我的腸子連接著修羅道……”
他不敢再有所隱瞞,蘿霜二人問什么便答什么,搖尾乞憐只為保命,沒有絲毫氣節可言, 濯霜問他:“那離開魔界呢?”
人魔王慌忙搖頭:“這個我不知道。”
見濯霜明顯不信,他恨不得把心都剖出來證明:“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人魔界雖是王, 可在那些厲害的家伙里根本排不上名號,我若是知曉如何離開魔界,早想方設法弄活人來吃了,哪里還用暗地里偷偷昧下天魔大人的祭品!”
這話令女蘿忽地有種不祥之感,她猛然再次刺穿人魔王一張嘴,“這是怎么回事,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個清楚!”
人魔王只求活命,他在這魔界不過是比煩惱魔高一等的魔,油水輪不到他撈,雖然在人魔中是王者,但在魔族并無地位可言,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為了魔尊賣命?只要自己能活下來,怎樣都行。
外魔之所以為內魔所輕視,便是因為他們即便由人墮魔,也依舊擁有靈魂,而真正的魔族生來無魂,自然瞧不上有靈魂的人魔。
人魔王口中的“祭品”,正是地下極樂城那些失蹤的尸體,數千年的積攢,死在那里的女人不計其數,這些尸體皆作為血祭品被修羅王拿來填補魔洞,目的便是喚醒魔尊,令修仙界重新落入魔族手中。
而這些尸體,只有通過修羅道才能進入魔界,約莫是半年前,修羅王被女蘿等人聯手殺死,修羅道也隨之關閉,人魔王為了快速增強力量,偷偷用自己的腸子連接了修羅道,并從中截胡。
女人的尸體盡數被他吞吃,人魔界店鋪中所販賣的人皮,也都是來自人魔王,他不像其他魔族對魔尊忠心耿耿,事實上墮魔之后,生活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快活自在。
人魔在魔界受盡歧視,處于食物鏈底層,除了人魔界哪里都去不成,他迫切渴望能夠重回人間,低等魔族想要進化就只能吞噬同類,于是他才想出這么個法子,哄騙手下人魔割肉喂養,同時怕被人發現自己私下暗連修羅道,便悄悄打開幾條縫隙,讓一些起不到威脅的小人魔從里頭盜取人皮——這樣的話,若是有朝一日被其他修羅王發現,自己也能脫身。
濯霜精準地提取到了這段話里的重點:“你是說,魔界還有其他修羅王?”
人魔王已是破罐子破摔,他修煉千年才得這般神通,眨眼間被一把神火燒了個干凈,若是連腦袋也燒了,那就真的徹底死了!
因此竹筒倒豆子是再無隱瞞,“除卻最低等的煩惱魔外,每一種魔族都有一位王者,這便是修羅王……其中行魔王負責監管修羅道,修羅王們皆由修羅道誕生。”
濯霜打量他一番:“所以,你也算是修羅王?”
人魔王被她問得一窒,很是不服氣又不敢頂嘴,老老實實嗯了一聲,“人魔們稱呼我為人魔王,但我其實叫做人修羅。”
蘿霜二人對他叫什么不感興趣,行魔王已死,這對她們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女蘿想起寂雪曾經說過,魔尊的四處封印分別是人間界、極樂不夜城、鑄劍山以及青云宗,其中非花與飛霧始終沒能找到那些消失的女人尸體,從不夜河中撈出的尸骨與人數顯然對不上號,她一直在想那些尸體去了哪里,沒想到竟是被行魔王當作了喚醒魔尊的血祭品!
這樣說來,行魔王建立極樂不夜城的目的也很明了,想到這里,她問人魔王:“你為何只吃女人,不吃男人?”
人魔王討好地沖她笑了笑,滿頭滿臉的嘴咧起笑容時無比瘆人:“女人的身體與男人不一樣,女人好吃,我就愛吃女人。”
“還有一件事。”濯霜說,“沒有修為的凡人要如何在魔界生存?”
人魔王想都沒想便道:“絕無可能!這里只有魔氣沒有人氣,活人在魔界活不過半柱香就會死!”
女蘿與濯霜對視一眼,齊齊看向不遠處的藤繭!
人魔王不敢對她們撒謊,如果說連人魔王都如此斬釘截鐵地肯定活人無法在魔界生存,那么葉羅是怎么回事?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藤繭應聲而碎,里頭的葉羅正抱著腿蜷縮在里頭,只是她的外表正在迅速發生變化,原本那種柔弱的小女兒模樣早已褪去,五官隨著姿勢的改變變得明艷而張揚,眉毛斜飛入鬢,紅唇如血,整個人氣質大變樣,只聽一聲哀嚎,原本被藤蔓攥住的人魔王的腦袋,隨著葉羅的一個響指,瞬間灰飛煙滅!
“原本打算多陪你們玩玩的。”葉羅懸空往后倚,她身下無端浮現起一面鏡子,她坐在鏡子上翹起二郎腿,姿態慵懶而嫵媚,宛如午后小憩曬著太陽的貓,“可這家伙著實愚蠢,竟什么話都敢往外說。”
她抬起手指,隔空點了點女蘿,“你可真有趣,身邊帶著這樣一個累贅,差一點就要被她給害死了。”
她說的是人魔王舌頭上眼睛睜開時,濯霜躲閃不及被攝魂的事,只是這樣的挑撥離間未免太低級,女蘿冷淡地回應:“她不是累贅,你才是累贅。”
自打遇上這葉羅,她們心中便覺蹊蹺,別的不說,光是她一個活人卻能在人魔界自由生存便很奇怪,葉羅嘴上說她并非獨身一人,可誰也沒見過她口中的其他人。不是女蘿跟濯霜瞧不起凡人的命,而是在魔族眼中,如果能有讓凡人在魔界生存的藥物,那么這種藥物本身一定比凡人更加珍貴,怎么可能會喂給葉羅?
要知道凡人在人魔界,只有身上的皮肉有價值,是死是活區別不大。
葉羅咯咯笑起來:“阿蘿,你可真是無情,我都要為天魔大人感到難過了,他心心念念都是你,你卻好像根本不想他。”
濯霜敏銳察覺女蘿并不想提什么天魔大人,她以劍指向葉羅,“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跟你們玩個游戲。”
葉羅粲然一笑,“在阿蘿回到天魔大人身邊之前,不如也跟我做好朋友吧?”
女蘿道:“我不喜歡你,不想跟你做朋友。”
葉羅并不生氣,她笑得愈發開心:“好無情無義的話,我可是真心想要幫你的。”
“少在這里花言巧語。”濯霜打斷葉羅,“若是真心幫阿蘿,就告訴我們如何離開魔界。”
葉羅抬手摸了摸下巴,沉思半天,說道:“可是阿蘿走了的話,就沒人跟我做朋友啦!天魔大人正在四處找你,阿蘿,你可要考慮清楚,是跟我做朋友呢,還是我現在就把你抓去送給天魔大人。”
女蘿冷笑:“你大可試試,有沒有這個本事。”
葉羅捂嘴,眼中惡意滿滿:“阿蘿,你逃不掉的,魔界才是你的歸宿,留下來吧,在這里你可以隨心所欲,不必再被任何心魔困擾。”
濯霜聞言,猛地看向女蘿,葉羅見狀,大笑道:“你們算什么好朋友啊,濯霜,你對阿蘿了解多少?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跟著她一起來魔界,阿蘿什么都不告訴你,她可沒有把你當朋友哦。”
濯霜怒道:“關你什么事!就算是朋友,也有不能訴說的事情,誰要你在這里煽風點火?”
葉羅卻盯著女蘿,笑得肩膀都在聳動:“嘻嘻……阿蘿好可憐,阿蘿從來沒能成功反抗過命運,上一次是,這一次也是,你注定屬于這里。”
“住口!”
濯霜向葉羅揮出一道劍氣,可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道劍氣還沒靠近葉羅,便朝濯霜襲來!濯霜用劍將其揮落,葉羅面上的笑漸漸淡去:“你真的好弱啊,像你這樣的人留在阿蘿身邊,真的能幫助她逃離魔界嗎?我覺得你只會拖她后腿,害得她也出不去誒。”
“你認得我。”
女蘿沒有去管葉羅的話,她握住濯霜的手以示安慰,“建立了極樂不夜城的行魔王也是,他也認得我。”
極樂不夜城事件了結過后,除卻那些消失的尸體,修羅王臨在看見女蘿眉心三顆紅痣后的震驚模樣始終浮現在女蘿眼前,對方當時顯然是認出了她,隨后才想要同歸于盡,如今葉羅似乎也認得她,卻又不像行魔王那樣對女蘿充滿敵意。
“你說行修羅?”葉羅努努嘴,“那家伙是個狂熱的好戰分子,他畢生夢想就是喚醒天魔大人,再次與仙界開戰,你對他而言是最大的絆腳石,他當然想你死。”
說著,葉羅忽然雙手交握捧在身前一臉夢幻,“畢竟阿蘿,天魔大人之所以答應休戰,并甘愿被封印,都是因為你呀!”
“真是讓人羨慕,天魔大人竟對阿蘿如此一往情深。”
她太懂如何激怒女蘿,令女蘿心神不寧了,一字一句都往女蘿傷口上戳,同時深諳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兒的道理,“修羅王是天魔大人的手下,他的執念印在我們的魔根中,所以行修羅一眼就認出了你,而人修羅嘛……只知道吃的低等生物,死不足惜。”
濯霜低聲對女蘿說:“她反復無常,所言不可信。”
誰知這話卻被葉羅聽見,她立刻表示不滿:“我可是句句屬實,沒有絲毫欺瞞,阿蘿,你要考慮清楚,現如今魔界只有我找到了你,你是要跟我做朋友呢,還是敵人?”
女蘿怎么可能跟葉羅做朋友,她說:“既然你想要做朋友,那至少表現出你的誠意,比如告訴我們怎樣才能離開魔界。”
葉羅隨意卷了一小綹頭發在指尖把玩,她似笑非笑道:“離開魔界,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首先,你得先離開人魔界,然后,再是行魔界……不過可惜的是,行魔王已死,修羅道與人間的通道關閉,沒有新鮮祭品,外頭的進不來,里頭的也出不去。”
說了半天,有用的信息半點不曾透露,女蘿問:“那人要抓我,你明明找到了我卻又不通知他,你想做什么?我不信你只是想跟我交朋友。”
“是真的呀。”葉羅從鏡子上跳下來,變回原形后,她身高增長許多,腳上沒有穿鞋,言笑晏晏,“我向來認為,女人與女人之間不可能有純粹的情誼,你們倆這樣要好,令我看了心中不喜。”
濯霜怎么也沒想到葉羅為難她倆的原因是這個,頓時皺眉:“你到底在說什么?”
“我又沒跟你說話。”葉羅忽地變臉,眼神陰冷,“阿蘿,你該知道,天魔大人興許不會傷害你,但她——”
她伸出手指著濯霜,“一旦落入天魔大人手中,必定要被挫骨揚灰,女人的身體里蘊含著神秘的力量,最適合作為祭品了。”
濯霜正要反駁,驚覺女蘿的手竟在微微顫抖,她正要安撫女蘿,女蘿卻將松開她的手,而后一口答應:“可以,但你要說話算話。”
葉羅立時笑得無比燦爛:“這是自然。”
“不過,游戲須得講究公平,游戲規則也要由我來制定,阿蘿,這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就算女蘿有意見也無濟于事,葉羅并不是征求她的同意,只是虛假地表明自己看似公平的立場,她嘴角的笑容忽地變得詭異起來,隨即打了個響指,霎時間,自蘿霜二人中間憑空裂開一條縫隙,正是修羅道!
濯霜顧不得其他,她想都沒想便一把推開女蘿,修羅道的縫隙稍縱即逝,眨眼間將濯霜吞沒,由此徹底將二人分開!
面對憤怒的女蘿,葉羅笑盈盈地說:“我們兩個人的游戲,沒必要多個人,對吧?行魔王死后,修羅道上的行魔們都變得很虛弱,一個身懷力量的女修……想必它們會為了這可口的食物大打出手,不知道誰這么幸運,能將濯霜吃掉呢?”
女蘿對葉羅厭惡至極,藤蔓拔地而起,奇怪的是這些藤蔓根本碰觸不到葉羅便已消失,隨后竟又從四面八方突然冒出來攻擊女蘿!
葉羅笑著說:“阿蘿,你都是這樣交朋友的么?”
女蘿沒弄明白她的法力,而是問她:“先前你說,女人的身體里蘊含著神秘的力量……”
“對呀。”
葉羅很干脆地承認了。“怎么說呢,男人真是低賤又無能的廢物,魔族也一樣,要不是我,行魔王恐怕還在修仙界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極樂不夜城……”
“是我建議的,怎么了?”
葉羅笑容滿滿,顯得惡意又快樂,她似乎很喜歡戲弄她人,看到女蘿生氣難過,她就感到開心,這是葉羅獨特的交朋友方式,她很想要朋友,但朋友于她而言只是玩具,沒有任何意義。先前蘿霜二人心意相通,輕輕松松抓住人魔王還將其弄得遍體鱗傷,這份默契與信任令葉羅作嘔。
所以她才要分開兩人,一是為了玩游戲,二也是嘲諷,等著瞧好戲。
這兩人在魔界彼此幫助扶持,互相鼓勵打氣,不離不棄朝夕相伴,才能維持如此好的精神面貌,然而當她們失去對方,還能像之前那樣充滿希望,相信自己能夠從魔界逃走嗎?
葉羅不信,所以她想玩,想要為她們制造更多災難與麻煩,看著她們朋友反目姐妹成仇,這才是游戲的最終意義。
修羅道是可以將魔族都給逼瘋的地方,人魔王的腸子所連接之處,不過冰山一角,真正的修羅道遠比她們所見的可怕,一個人類修者進入,要么成為行魔們的食物,要么墮魔,除此之外,沒有第三種選擇。
可憐的阿蘿還不知道呢,她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她的命運就是回到天魔大人身邊,做一個乖巧美麗的妻子,這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義。
聽葉□□脆承認,極樂不夜城是她的建議,女蘿不受控制地身體發抖,她想起那個夜晚,在冰冷的不夜河邊,死在她懷里的姑娘,想起那些纏繞在一起你抱著我我抱著你的尸骨,想起一聲又一聲的媽媽能活,以及一張又一張痛苦的麻木的絕望的臉……
“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女蘿忽然厲聲質問,將葉羅嚇了一跳,她莫名其妙地看向女蘿,“我當然知道,那又如何?人類的性命比螻蟻還要卑賤,死了就死了,又能怎樣?”
她笑話女蘿,“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弱者本來就該死,管她們是男是女,都是強者的棋子,再說了,女人就是比男人適合做祭品,你生什么氣呢?”
女蘿化出藤劍向其刺去,藤劍之上鳳凰神火微微閃耀,葉羅不敢輕敵,只是當女蘿靠近她時,她卻忽然消失,又鬼魅般出現在女蘿身后,女蘿刺出去的劍,竟自身后刺向了自己!
幸而她反應快,可卻無法確定葉羅的位置,葉羅不懂女蘿在氣什么,但她不會傻到和女蘿硬碰硬,見女蘿怒不可遏,她迅速選擇消失,臨走前只留下一句帶笑的調侃:“游戲已經開始,阿蘿,希望你能撐到最后。”
說著整個人瞬間無影無蹤,女蘿對著空氣,滿心憤怒無處發泄,連連深呼吸才勉強控制住情緒。
由于人魔王已死,從人魔王的腸子去往修羅道必然不可能,女蘿想起小人魔帶她們去的縫隙之處,立刻轉頭,可當她到了地方才發現,隨著人魔王的死,這些縫隙全都消失了!
也就是說,她再也沒辦法進入修羅道,也不可能再找到濯霜!
這個事實令女蘿眼前陣陣發黑,她感覺心頭的戾氣被放到最大,正在她極度惱怒之時,身邊突然有個人撞了她一下,是個嘴里叼著根草的人魔,對方穿著一身粗制濫造的男人皮,吊兒郎當望著女蘿,舔了舔嘴:“嘿,你這身皮子不錯,不如給——”
話音未落,他已慘叫著消失無蹤,地面上只余一灘不起眼的灰燼。
就算是被那人發現也沒關系,反正找不到濯霜,女蘿不介意將人魔界徹底燒個干凈。
但凡她行走之處,盡以鳳凰神火開道,神火所到之處,人魔們盡數哀嚎著化為灰燼,面臨如此滅頂之災,人魔們再沒閑情逸致學人生活說話,而是大聲慘叫奔逃,可無論逃至何處,依舊無法掙脫,最終只能被燒成灰。
偌大的人魔界被燒得一點痕跡也無,鳳凰神火所到之處燃盡污穢,小蛇繞在女蘿手腕上擔憂不已,她感覺她失控的越來越厲害,好在殺的都是些人魔,這些家伙死了也是活該。
女蘿無法壓抑內心的怒火,她想找到濯霜,更想找出葉羅將對方殺了!
她把女人的命當成什么?
可直到人魔界成為一片廢墟,葉羅也沒有再次出現,殺無可殺之后,女蘿依舊戾氣滿身,日月大明鏡為了讓她冷靜下來,說:“女蘿,魔族擅長說謊,嘴里沒有一句實話,你不能相信她,這里一定還有其他出口。”
第118章
在找到葉羅殺了她和尋找濯霜之間, 女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日月大明鏡見她終于肯冷靜下來,也松了口氣:“就算魔界以不同的種族區分了不同的世界,世界與世界之間也一定會有入口, 你不要太沖動, 現在我們回去人魔王宮殿所在之處看看。”
“可是人魔王已經死了, 宮殿也消失了。”
日月大明鏡:“魔宮的位置一定不是隨意選擇,無論如何,還是先回去看看,說不定便能找到出口。”
聽了這話,女蘿的理智總算回籠一些,此時人魔界已叫她清理的干干凈凈, 一個活著的人魔都沒有, 漫天遍野盡是血水爛肉, 比修羅道好不到哪里去。
在女蘿尋找人魔界出口之時,落入修羅道的濯霜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一片尸山后, 并隨著一只巨大行魔的動作,緩緩卡著對方視角,盡量避免與其相對。
當日順著縫隙她看過一眼修羅道, 這里除了鮮血與尸體之外, 還有無數的魔族正在互相拼殺,活到最后的那個,便能成為修羅。
這里沒有理性,也沒有道德,只有發瘋般的廝殺與暴虐, 誰都想要活到最后,而想要活到最后, 就必須狠下殺手。
朋友,親人,愛人,在修羅道通通不存在,濯霜親眼看見一群外表相似的魔族一言不合便開始攻擊彼此,甭管是誰的胳膊誰的腿兒,張嘴便咬,鋒利的獠牙撕掉一塊一塊皮肉,血腥味濃厚的叫人不敢置信,四周還有無數徹底腐爛后留下的骸骨。
魔族們身高大小各自不一,但在修羅道沒有法力可言,所有人都只能憑借本能,惟獨真正的強者才能存活,像濯霜這樣的人類更是只有她一個,一旦現身被察覺,魔族必定群起而攻。
濯霜試過了,消除魔族們法力的修羅道她并不受影響,生息依舊可以使用,但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而且四周一望無際,她想找個高一點的地方探查清楚附近地形,之后再做打算。
想到這里,濯霜攤開右手,手心向上,她定央央看了片刻,隨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握拳起身,一路潛行,目標正是入眼處最高的一座魔山,那座山高聳無比,一眼看不到盡頭,山峰魔氣環繞,魔族們正一邊廝殺一邊向魔山而去,無論那是什么地方,一定都很重要。
濯霜不愿坐以待斃,更不愿就這樣等死,或是等阿蘿來救她,那名叫葉羅的魔族手段古怪,阿蘿若是與對方交手,怕是要吃虧,更何況……對方字字句句,都在引誘阿蘿生出心魔,濯霜很擔心。
她一定得快些找到辦法出去,無論是以什么為代價!
為了不引人耳目,濯霜特意把身上滾滿魔血,同時還拔了一個死去魔族的角,用頭發纏在頭頂,角是魔族的特征,否則人類外表過于明顯。
正在她思考要如何避免過多消耗體力時,一只手猛地從尸山底下伸出,尖銳的指甲無情地朝濯霜小腿刺來!
只是濯霜反應更快,一劍便將那只手斬斷,這一動靜,惹起不遠處一只長了八條腿宛如蜘蛛的魔族注意,那八只腳在地上快速行走時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靠近了看會發現它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鋼針一樣的毛,肚皮上黑白紋路一圈挨著一圈,頭頂足足有四只眼睛,這些眼睛沒有眼皮,可以上下左右旋轉,視野格外開闊。
濯霜雖身姿修長,但終究是人類模樣,與這些魔族一比,顯得太小太弱,在這修羅道之中,體型越大能力越強,蜘蛛魔瞧見濯霜后興奮的渾身鋼針毛都矗立起來,四只眼睛同時轉動,一根前肢高高昂起,向濯霜攻來!
濯霜就地一滾,躲開這一擊,她身形雖不如這蜘蛛魔,但正因比對方小許多,才顯得更加靈活,正面交手難免浪費體力,濯霜揮劍斬向對方的腳,纏繞著生息的劍氣無比犀利,蜘蛛魔的腳一斷,瞬間撲倒,砸起一地塵土尸體,濯霜順勢刺瞎它的眼睛,干脆利落結果了對方性命。
她在境界上不如女蘿,但在劍術方面的造詣與心得,絕非女蘿能比,天才劍修的名號不是空穴來風,此前濯霜比不上同期的師兄弟,從來都不是輸在悟性與劍術上,而是修為。
沒有足夠的修為支撐,再精妙的劍招也無法發揮強大的威力,筋脈盡斷修為被廢后,她重頭開始修煉生息,真可謂是一日千里,這只蜘蛛魔根本不堪一擊。
而在斬殺蜘蛛魔后,濯霜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比之前又強了一點,她不大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沒等她想清楚,頭頂猛地多出一圈陰影,隨即是巨大無比的一記巴掌當頭而下,濯霜御劍躲開,正是她方才在躲避的那只巨型行魔!
她沒有見過行魔王,但從女蘿口中聽聞,對方是個身上長滿手與眼睛的怪物,而且有三顆頭顱,想殺死對方就必須同時將所有頭顱砍掉,面前這只行魔體型雖大,卻只有一顆腦袋,身上也沒有很多眼睛,因此濯霜并不害怕,甚至躍躍欲試。
她有個大膽的猜想。
修羅道是魔族歷練之地,只有活到最后的魔族才能成為修羅,那么,如果活到最后的人是她呢?
是不是代表她能夠變得更強,這樣她就不再是葉羅口中的累贅,她能夠真正地幫助到阿蘿?
方才殺死蜘蛛魔后增強的修為證明了這一點,濯霜猜測,進入修羅道能存活,就表示她可以接受這里的規則,殺死別人,來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這樣的話就不能使用法力。
至于這是為何,濯霜想,應當是生息的緣故,生息天克清靈之氣,于魔氣也是克星,修羅道有著特殊的法則,可誰也沒規定它只允許魔族在這里變強。
若是如此,少不得又要連累阿蘿等她。
濯霜一邊思考,一邊連連快速跳躍,靈活躲開行魔攻擊,她一路逃竄,并不還手,體型巨大的行魔只能拼命追逐,一路上被它拍死的踩死的魔族比比皆是,濯霜在心里向它致以真誠的感謝,否則要她一個個去殺,不知道要多久。
這里沒有活人,都是惡貫滿盈的魔族,全部殺光也沒關系。
想到這里,濯霜眼中猛地迸發出興奮之色,她感覺自己整個人充滿斗志,她隨阿蘿下魔界,不是為了要拖阿蘿的后腿!管他什么魔尊,只要劍在手上,她就不會讓阿蘿陷入任何危機!
行魔瘋狂追逐濯霜,濯霜在御劍逃跑的同時調整呼吸,這樣能夠更多的節省體力,不知過去多久,她發覺行魔的速度越來越慢,甚至于需要她放慢等一等才能追上,心知這便是殺死行魔的最佳時機!
行魔頭腦簡單,被惹怒后便一路狂追,想把這只小魔吞吃入腹,濯霜只顧逃走,令行魔認為她膽小如鼠無力還手,因此戒心大減。
當濯霜猛地發難時,這只行魔竟沒能反應過來,便被一劍刺瞎了眼睛!
濯霜知道,這行魔如此巨大,想無傷將其腦袋砍下很不容易,于是刺瞎對方眼睛后,她一轉攻勢,不再針對行魔要害,而是在它身上各處劃開長長的傷口,鮮血四濺,血腥味招來無數小魔,小魔們一擁而上,巴在行魔身上又啃又咬,行魔疼得滿地打滾大叫,地面被它砸出無數個深坑,道路兩邊的白骨尸體更是亂不可言。
濯霜就這樣看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見小魔們還在繼續吞吃,她終于一劍砍斷了行魔的腦袋!
小魔們受到驚嚇,瞬間四散逃開,濯霜也懶得管它們,飛快向魔山而去,離魔山還有一段距離時,大地忽然傳來震動,令她站立不穩,一時間,她竟無法判斷這聲音是來自哪個方向,修羅道唯一的光亮,來自于懸掛于天空的一輪血月,濯霜單膝跪地扶住地面,慢慢地,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四個長得極為相似的巨人魔族出現,它們唯一的不同便是彼此的臉色,一個是大黑臉,一個是大紅臉,剩下兩個一個全綠一個全白,黑紅綠白四個巨人魔族湊在一起,竟席地而坐!
從進入修羅道到現在,濯霜還是第一次看見能夠彼此交流,而不是見面就大打出手的魔族,這也令她想起日月大明鏡說過的話,魔族等級越高越危險,不僅是法力,還有智慧。
巨人魔族分別在四個方位坐下后,大紅臉取出酒具,一人分了一只酒樽,隨后大紅臉高高舉起酒壺倒酒,只是倒出來的可不是透明的酒,而是殷紅的血!
可能是光飲血酒沒有下酒菜,大黑臉隨手抓過一只魔族,放到嘴邊咔嚓一聲,便將其攔腰咬成兩半,咀嚼兩下,一口吞進肚中!
其他三魔也一樣,將周圍魔族當作下酒菜,他們除了臉部顏色過于鮮艷,以及體型過于高大之外,瞧著和人類沒什么區別,咀嚼魔族時,嘎嘣嘎嘣的骨頭碎裂聲,以及細微的慘叫,還有從牙縫與嘴角滴落的碎血肉……都令濯霜極為不適。
她深知這是遇到了厲害人物,讓她單殺一人問題不大,可若是同時殺四個,怕是有風險。
自進入魔界后,跟日月大明鏡學了魔語,雖然不算精通,但連蒙帶猜也能聽懂個大概。
大紅臉說:“等咱哥幾個分出勝負,取下魔山山戒,贏者便是新的修羅了!”
大綠臉說:“丑話說在前頭,雖然咱們是兄弟,可我不會讓著你們!”
大白臉哈哈一樂:“老三,你說的什么胡話,憑什么你就比我們強了?我們四魔王,最強的當然是我!”
大黑臉不樂意了:“老四,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哥?”
四兄弟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
四魔打架可不比那些小魔,小打小鬧,他們打,那是真真兒把兄弟往死了打,這個說你上回吃了我的手,那個說你啃了我的頭,這個說你憑什么這么不要臉說自己最強,那個說我才是真正的修羅你們都是垃圾……吵架的內容格外幼稚,但對彼此出手的狠毒程度,絕非玩笑。
附近的其他魔族盡數倒了大霉,通通遭殃,這四兄弟打架,難免扯掉彼此的胳膊腿兒,一扯就往嘴里塞,察覺自己打不過其他兄弟了,立馬就去抓小魔來咔嚓咔嚓啃,咽下肚有了力氣,再加入戰局。
不知打了多久,躲在坑底的濯霜捂著頭,剛才她的角差點掉下來,現在渾身上下都是鮮血塵土,臟亂的不成模樣,怕是阿蘿見到,都要認不出來了。
終于外面漸漸安靜,濯霜悄悄爬出坑底,發現那四魔正背抵著背靠在一起打瞌睡,不一會兒就發出震天鼾聲,吵得周圍魔族敢怒不敢言,紛紛避讓著走。
最神奇的是,兄弟四人雖睡著覺,可一旦有魔族路過,甭管多遠,他們手一伸就把對方抓了來,一把往嘴里塞,連骨頭都咬得粉碎,吃完了舔舔嘴巴繼續睡。
濯霜若有所思,這四魔性情沖動不愛思考,本事大下手也狠,而且形影不離,顯然也想要到魔山去,是極為棘手的對手。
濯霜先是試著靠近他們,雖然魔族會被察覺,可她有生息包裹,身上并無魔氣。
果然,四魔對她的靠近毫無知覺,依舊呼呼大睡,濯霜跳到大黑臉腿上,一路向前,原本想要刺他眼睛,轉念一想,興許不用這么費事。
她刻意收斂生息,釋放出身上的人味兒,這可不得了!
四魔瞬間睜開眼睛,就連周圍其他小魔也都紛紛四下嗅來嗅去尋找人的蹤跡,大白臉口水嘩啦啦流成河:“是人……是人!絕對是人!是人啊!”
大紅臉同樣激動不已:“自打行魔王一死,咱多久沒吃人啦?人呢?人呢?人在哪兒?人!”
“快出來!人快出來!人!”
他們四處嗅時,濯霜已經抓著大黑臉的頭發滑到了他耳朵上,并迅速鉆了進去,這一回她不再掩飾身上人氣,如此美味的氣息令四魔急得抓耳撓腮,濯霜趁機劃出一道劍氣,并未用力,卻割破了大綠臉的胳膊。
大綠臉扭頭就是一記鐵拳,正巧捶在大黑臉腦袋上,大黑臉噗呲一聲噴出鮮血,勃然大怒,跟大綠臉打在一起。
越打大綠臉越是興奮:“人!是人味兒!人在他身上!”
大白臉跟大紅臉一聽,他們心心念念想吃的人,居然被大黑臉藏了起來?
頓時勃然大怒,對著大黑臉就是一頓圍毆。
要知道他們四兄弟平日也打架,可那都是混打,你打我我打他他又打你,雖然時常掉個胳膊啊腿啊什么的,但以他們的再生能力,根本不算什么事兒,可人不一樣,尤其是活人!即便行魔王活著時,他們也只能吃死人肉,這味兒如此鮮活,是活人,活人啊!
濯霜一劍插下,無論人類還是魔族,耳朵都是極為脆弱的部位,這一劍讓大黑臉慘叫一聲,濯霜卻穩穩坐住,不僅如此,她還刻意割破掌心,把血灑在大黑臉耳朵里。
活人的氣血之美,令其他三人喪失了理智,濯霜壓低嗓音,用不算標準的魔語喊了一聲:“活人被他藏在耳朵里!”
這下可不得了,三魔拼命向大黑臉耳朵抓去,大黑臉掙扎不已,卻被兄弟三人死死摁在地上,其中大白臉一拳搗進了他的耳朵,竟真捻出了人血!
他以極為狂熱饑渴的表情舔了上去,激動的原地跳起!
“活人!真的是活人!他耳朵里有活人!”
濯霜再以生息隱藏自己的氣息,成功迷惑到三魔,他們察覺真的有活人存在后,徹底瘋了,根本不管大黑臉死活,手順著大黑臉的嘴巴耳朵掏進去,抓出腦髓血肉隨意亂丟,兄弟的肉雖然也能吃,但怎么比得上活人?
與四魔比起來,濯霜身形極小,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大黑臉被其他三人開膛破肚,與此同時還在叫屈:“我耳朵里哪有活人!你們放開!快放開!”
一番尋找以無果告終,大黑臉氣得渾身發抖,再也不愿與另外三個兄弟為伍,可他被拆的七零八落,魔氣四散,離開兄弟們怕是立刻就會被其他魔分食殆盡。
四人又吵吵鬧鬧一番,最終勉為其難和好,大黑臉最是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忽覺脖頸處一陣劇痛,想要提醒兄弟們,可被掏空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再生完全,瞬間斷氣死去。
殺了大黑臉,濯霜明顯感覺自己變得更強,她興奮的微微顫抖,繼續潛伏。
等一覺睡醒,三兄弟察覺大黑臉死了,立馬互相指責,濯霜很清楚,再如何堅固的關系,決不能失去信任,一旦信任消失,便會分崩離析,到時她便可以各個擊破,竟剩下三魔殺死!
她是極有耐心之人,清楚地知曉自己要做些什么,決不為外界所干擾。
三兄弟之間的裂痕隨著大黑臉的死漸漸擴大,他們分食了兄弟的肉,同時結伴上路,一邊向魔山去,一邊彼此提防,無師自通便學會了懷疑,懷疑會產生隔閡,隔閡能給予濯霜機會。
在大紅臉也死去之后,剩下的大綠臉跟大白臉再也無法同行,他們決定分道揚鑣,同時還為了誰吃大紅臉的肉多一些再次大打出手,可這一次,失去了另外兩個兄弟,兩敗俱傷的大綠臉跟大白臉,再也不是濯霜的對手。
此時距離魔山只有一步之遙,修羅道沒有時間可言,濯霜也不知自己陷在這里多久,她只知道自己必須打敗所有魔族出去——離開修羅道的唯一方法,就是成為修羅。
當只剩下她一人時,修羅道必定會打開。
眼看魔山近在咫尺,濯霜心中沒有絲毫猶豫,抬腳便往山上去,她一劍了結一個魔族性命后,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濯霜!”
她震驚不已,扭頭一看,竟是女蘿!
濯霜手中的劍當啷一聲落地,她喃喃地叫著女蘿的名字,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找了進來:“阿蘿……阿蘿!”
兩人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濯霜有許多問題想要詢問,“你還好嗎?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葉羅有沒有傷害你?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女蘿忍不住笑了:“你一口氣問了這么多,我要怎么回答呀?倒是你,瘦了,身上也臟得不像樣。”
濯霜苦笑:“這里連個干凈水源都沒有,自然也不方便清洗了。”
女蘿仰起頭:“這就是魔山嗎?濯霜,你想上去?”
濯霜點頭:“是的,阿蘿,我想上去,我覺得這座魔山上,有著能夠讓我變強的東西。”
“可是你已經很強了啊。”
“那還遠遠不夠。”
不知為何,濯霜竟將心里話對女蘿說了出來:“你知道嗎,阿蘿,也許我很強,但那只是針對不如我的人而言,和你比,和葉羅比,我被遠遠落在后頭。我……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阿蘿,我聽你說起過,殺一個行魔王,便險些要了你的命,行魔王之上還有其他魔王,到時候,我們怕是又要經歷一番苦戰,我不想要你浪費精力來保護我。”
女蘿愣住了,濯霜頓了頓,又說:“還有魔尊,想殺他的話,一定很難吧?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做到,但我想試試,我想幫你。”
說話間,濯霜冰涼的手被女蘿握住,她語氣溫柔,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靜,濯霜甚至看見有淚花在女蘿眼眶中閃爍。
兩人似乎是達成了某種共識,一起越過魔山界限,往上攀登。
在這遍地魔物的修羅道,魔山上竟是一只魔物也沒有,整座山光禿禿的,連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這讓濯霜感覺很奇怪,女蘿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無論濯霜做什么決定,她都沒有意見。
不知為何,在濯霜踏上魔山之后,耳邊似是總有隱隱約約的歌謠響起,她問女蘿,女蘿卻渾然不覺。
“歌謠,什么歌謠?”
第119章
“……阿蘿沒有聽見嗎?”
女蘿依舊溫柔地笑著, “聽見什么呀?濯霜,你在說什么呢?我怎么都聽不懂?”
濯霜嘴唇動了動,沒有再說話,她循著聲音, 似是受到某種召喚, 鬼使神差, 腳下一轉,走向了某個未知方向,女蘿連忙跟上,濯霜卻像是著了魔,等兩人到達山頂,就看見峭壁之上, 有一塊白色的石頭, 正閃耀著柔潤的光芒。
這塊石頭給濯霜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完全沒有魔氣,她總覺得那是很重要的東西, 于是快步上前,試探著伸出雙手,白色石頭并未拒絕她, 隨著濯霜的手伸到跟前, 白色石頭輕輕落到她掌心。
當石頭被濯霜握住,她的心智猛地變得清明無比,“阿蘿,我——”
一根藤刺竟忽地從女蘿手中刺出,貫穿了濯霜腹部!
她做夢也想不到女蘿會殺自己, 濯霜瞪大了眼睛,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而女蘿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從濯霜手中優雅取走了白色石頭。
她松開手,濯霜捂住被藤刺刺入的部位,不停后退,直到無力抵住一塊巨石,才頹然坐到地上,眼里淚水蕩漾:“阿蘿,你……”
“對不起啊,濯霜,你想變強,我也想變強。”
女蘿吹了吹石頭,似是要將其表面浮灰吹去,說完,她似笑非笑地問濯霜,“這樣好的機會,我怎么能拱手讓給你呢?既然咱們倆是知己,是好友,那么這塊石頭就算給我,濯霜也不會不答應,對吧?”
鮮血不停從濯霜指縫中流出,她面上的受傷與不敢置信成功取悅到了女蘿,女蘿嘆了口氣:“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濯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壞了我的大事,誰讓你非要跟我進魔界的呢?”
她隨意往后坐在另一塊巨石上,在白色石頭被濯霜取走時,山上似乎瞬間恢復了生機,守護魔山的屏障打開,已經有無數魔族正在山腳下往上攀爬,女蘿好可惜好可惜地對濯霜講:“誰要你多管閑事,害得我還要浪費時間,陪你演那么久的戲。”
濯霜臉上血色盡失,“阿蘿,你在說什么,你怎么了?”
“我沒怎么呀,這就是我,濯霜,你還不明白嗎?”
像是看見一個無比愚笨的學生,女蘿深深地嘆了口氣,“你以為我真的是不得已才被拉進魔界的?騙你的,我根本就是自己想來,我早就受夠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也不想去反抗什么命運……天哪,濯霜,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把你當朋友吧?”
她嘲諷地看著濯霜,“看看你吧濯霜,現在的你是什么樣子?你這樣弱小,又聽不懂話,還喜歡多管閑事,嘖嘖嘖,誰要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
說著,女蘿跳下巨石,快樂地轉了個圈兒,“我想要回到天魔大人身邊,我跟他本來就是天生一對,所以很抱歉,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你還是快些去死吧!”
濯霜搖頭:“我不信,阿蘿,我不信……”
她似是想起什么,連忙道:“心魔,是心魔對嗎?那個葉羅說你有心魔——”
“騙你的啦!”女蘿快要忍不住笑了,看到濯霜痛苦,她愈發開心,“你想想看,我長得這樣美,又有天魔大人愛我,何必跟你們這樣的女人為伍?一群凡人,竟也膽敢撼動命運,你為何就不肯承認,我回到天魔大人身邊,才是最幸福的呢?”
淚水從濯霜臉龐滑落,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女蘿,這太痛苦了,這等同于徹底否認了她們之間所經歷的一切。
“濯霜,對不起,但我真的后悔了。”
望著傷心欲絕的濯霜,女蘿似乎生出幾分愧意,她緩緩向濯霜走近,蹲了下來,視線與濯霜齊平,“你知道的,對嗎?我在修仙界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我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我只知道,無數個夜晚,我都在后悔,也許最開始我就不該反抗,宿命就是宿命,我要做的,只是去接受它。”
濯霜慢慢搖頭,忍著不讓淚水崩潰,“阿蘿,阿蘿……”
“這才是真正的我,欺騙了你很抱歉,但是我……濯霜……你……”
女蘿還要再說些什么,忽然對著濯霜的臉噴出一口血來,卻被濯霜靈巧偏頭躲過,隨即濯霜對她燦爛一笑:“多謝你,讓阿蘿找到我了。”
“女蘿”猛地低頭,這回刺穿她胸口的可是真正的藤劍,那上頭所纏繞的生息厲害至極,令“女蘿”瞬間明白了什么,與此同時,濯霜伸手奪走白色石頭,一腳將她踹飛,喊道:“阿蘿!”
白色石頭發出陣陣光芒,眨眼間,光芒中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修長有力,遍布著細細小小的疤痕與繭子,濯霜用力拉住,猛地將女蘿從光芒中拽了出來!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異口同聲的問候過后,女蘿望著濯霜腹部的傷口,眉頭一蹙,濯霜連忙把藤刺扔掉,“沒事沒事,是假的。”
另一個“女蘿”見狀,不敢置信:“你、你怎么會?!”
濯霜握緊了白色石頭:“我怎么不會?葉羅,看樣子,游戲是我們贏了。”
“女蘿”慘叫一聲,仰頭張嘴,瞬間碎裂開來消失不見,同時陰沉著臉的葉羅出現,她冷冷地看著女蘿與濯霜,“我不大明白,明明已經把你們分開,你們是怎么找到彼此的?”
她不懂,修羅道是何等恐怖之地,且此處隔絕一切氣息,這兩人為何還能碰頭?
濯霜不答反問:“不如這樣,我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回答我們一個問題。”
葉羅冷哼一聲,一面鏡子出現在她身后,她隨即坐了上去,看得出來心情很差,語氣也不如從前瀟灑:“行啊,你先說。”
先前她看不上濯霜,不愿意跟濯霜講話,現在卻已將濯霜看在眼里了。
濯霜搖頭:“我們不信任你,所以要你先回答。”
葉羅不敢置信:“……你們把我當什么?這點契約精神我還是有的!”
可惜蘿霜二人態度堅定,并且堅決站在統一戰線,決不相信葉羅,葉羅沒好氣道:“行,你問!”
濯霜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這是什么?”
葉羅瞥了眼那顆石頭:“這還用問?魔山上的石頭。”
濯霜搖頭:“看樣子你并不誠實,既然如此,咱們的約定不作數——”
“山鬼之石!行了吧!”
山鬼之石?
蘿霜二人對視一眼,隨后濯霜又問:“山鬼之石的用處是什么?”
葉羅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點倒是有點像斐斐,她懶洋洋地又倚回鏡子上:“你說呢?一塊石頭而已,能做什么?難道拿來吃?”
女蘿道:“看樣子你是真的不想知道,我們是怎么察覺假人并且成功聯系上的了。”
葉羅挑了下眉:“山鬼之石,在修羅產生的瞬間便會于魔山誕生,這是魔界之物,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你們應該知道,修羅道有兩種。”
一種是魔族們互相廝殺,勝者成為修羅的修羅道,另一種是修羅們互相廝殺,勝者成為修羅王的修羅道,但無論是哪一種修羅道,中間必定會有一座魔山,魔山上會產生一塊山鬼之石,這塊山鬼之石,代表著勝者的力量被肯定。
女蘿望著那塊石頭:“所以,濯霜是被山鬼之石肯定了?”
葉羅想了想:“應該是這樣吧,我可沒見過修者在修羅道殺出一片天來,活人是否能被山鬼之石肯定,我也是頭一回見呢。”
“好了,我回答了你們的問題,你們也該回答我了吧,阿蘿,你不是很生氣嗎?又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女蘿與濯霜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整齊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在這兩只右手掌心之上,浮現出了一點紅色印記。
濯霜告訴葉羅:“早在人皮店與你相遇,我們便覺得你很奇怪。”
葉羅啊了一聲:“真的嗎?這不是事后找補嗎?”
女蘿搖頭:“你無法感悟生息,這不奇怪,可你作為活人卻能在魔界生存,還給了我們那樣一個蹩腳的理由,就很奇怪了。”
“你口口聲聲說還有其他活人,可從頭到尾都只是你自己在說,我們從沒瞧見。”濯霜道。
再說了,怎么就那么巧?人魔抓了活人,恰好就被她們遇到,恰好就剩下她一個,恰好就要跟她們一路同行?
“最奇怪的是,在遇到你之后,我們想得到什么信息都能心想事成,很難不懷疑是有人在暗中指引。”
聞言,葉羅滿意地笑了:“阿蘿,濯霜,你們倆真有趣。那后來呢,你們是怎么聯系上的?”
“這個印記。”濯霜看了眼掌心,又不贊同地看了眼女蘿,“由于有你這個敵友未知的人存在,我們只通過手心寫字的方式交流,畢竟如果你真的是無辜之人,我們也決不想用懷疑來傷害你的心。”
女蘿咬破指頭,用自己的血在濯霜手心留下印記,這樣的話,無論兩人身在何處,只要把點著印記的掌心覆蓋到耳朵上,就能與對方對話,不過這個法術能夠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大約再過個兩三日,便會徹底失效。
葉羅聽了,肩膀瞬間耷拉下來,“那你們又是怎么認出來彼此是冒牌貨的?”
濯霜說:“這是另一個問題,現在該你回答我們了,要怎么樣才能離開魔界?”
如葉羅所說,她很有契約精神,不撒謊也不騙人:“你們無法離開魔界,沒有人能離開。”
見兩人不信,她聳聳肩:“看人魔王你們就知道了吧,那家伙墮魔后發現魔界的生活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就算成了魔,他依舊卑賤,所以他想盡辦法,騙那些人魔穿人皮割肉喂養于他,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重回修仙界。”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正如葉羅的話,沒有人能離開。
“魔族降世,須得有足夠的魔氣支撐,所以天魔大人無法降臨人間,而活人進了魔界,當然也沒可能出去。”
葉羅有點憐憫地看向女蘿,“阿蘿,認命吧,這就是你的命。”
女蘿搖頭:“不。”
“那你告訴我,你是怎么發現那個濯霜是假的?”
濯霜聞言,立刻質問女蘿:“你沒有跟我說,你遇到假的我了。”
女蘿道:“這有什么好說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停了下,不可思議地反問濯霜:“所以你沒有一眼就認出來那個我是假的嗎?”
原本還要繼續質問的濯霜瞬間傻眼,她支支吾吾:“啊,不是,我當然知道啊……”
女蘿不信。
葉羅見她倆神態自然語氣親昵,彼此間無論她如何算計,依舊信任不減,這讓她感覺匪夷所思,無法理解,兩個女人之間,怎么可能會產生友情?她們難道都不忌妒彼此,不怨恨彼此嗎?
如果不是女蘿,濯霜不會被拖入魔界;如果不是濯霜,女蘿不會寸步難行——這樣的兩個人,為何在魔界待了這么久,始終不曾反目成仇?她們究竟在想些什么?
話又要說回之前,濯霜墜落修羅道,女蘿獨身一人留在人魔界,她怎么想都不認為葉羅就會這樣善罷甘休,因此故意做出憤怒之態大開殺戒,將人魔界清理干凈后,果然叫她“發現”了縫隙。
這縫隙自然不是女蘿發現,而是葉羅刻意露給她,誘她上鉤去尋濯霜,并在另一條修羅道里,精心為女蘿準備了一個外表與真濯霜無異,思想卻完全受葉羅控制的假濯霜。
正如假女蘿對待濯霜那樣,假濯霜也要動手殺女蘿,只不過女蘿毫不猶豫直接將假濯霜殺了!
葉羅還不死心,繼續挑撥:“濯霜,難道你都不生氣?假女蘿殺你時,你那樣傷心,可假濯霜要殺阿蘿,阿蘿可是眼都不眨,就把和你一模一樣的假濯霜給殺了哦。”
濯霜無奈極了:“真的假的,她一眼就分辨得出,這有什么好生氣?難道她被迷惑我才開心?”
說著,她看向女蘿,忍不住笑了,女蘿也緩緩露出笑容,見這兩人笑,葉羅愈發不解,她現在已經不生氣了,她就是想不通——這兩人究竟為何能夠彼此信任到這種程度?
最終,她想,一定是因為沒有男人,倘若她們倆愛上同一個男人,結局必定不同,只可惜,她可不敢拿天魔大人當棋子,這一幕想來是沒有機會看見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倆究竟是怎么發現那是假的?”
見葉羅真心誠意地發問,濯霜也大發慈悲地回答:“你的鏡子。”
葉羅低頭看向被自己坐在身下的鏡子,正因如此,她才想不通,她們倆為何能精準地判斷出對方是冒牌貨,因為她創造出的人偶除卻沒有思想外,說話方式行為模式都與真人一模一樣——人偶自鏡子而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根本不算冒牌貨。
女蘿嘆了口氣:“鏡子與現實是相反的,你不知道嗎?”
原本慣用的右手成了左手,許多習慣性的小動作都完全相反過來,傻子才會察覺不出那是假的吧?
葉羅根本沒有掩飾她的能力,從最開始暴露身份,她就光明正大地坐在鏡子上,同時鏡中世界還能任意穿梭于各個不同的魔界。
“原來如此。”葉羅嘆息,“都怪這些魔族,一個個蠢得要命,相同的游戲玩了幾千年,從來沒輸過,反倒把我自己麻痹了。”
“最后一個問題。”濯霜問,“你究竟是誰?”
葉羅笑得很開心:“我是夜修羅王,你們可以叫我夜修羅。”
她拍了拍手:“阿蘿,濯霜,謝謝你們陪我,我玩得很開心,作為報酬,就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想要離開魔界,其實并不是完全沒可能。”
“傳說殺死七六修羅王,就能從魔界逃離,不過這究竟是真是假,我可就不知道了。”
說完,夜修羅沖她倆眨了下眼睛,同時打了個響指,一面水鏡頓時出現在蘿霜二人身后,瞬間將她倆吸了進去!
隨后夜修羅坐在鏡子上,通過另一面鏡子看著已經快爬到山頂的魔族,嘆了口氣:“一群笨蛋,害我丟這樣的丑,還是去死吧。”
她手一揮,整條修羅道所剩無幾的魔族,盡數被毀滅干凈。
而女蘿與濯霜在被吸入鏡子后,只覺天旋地轉,突然,兩人從鏡面被拋出,哪怕瞧不大清楚,她們也知道這是在半空,女蘿迅速張開藤翅攬住濯霜,不知道夜修羅將她倆丟到了哪里。
濯霜手里還握著山鬼之石,她對女蘿說:“阿蘿,這塊石頭有著很神奇的力量,但又未經雕琢,不像是人工制造的法器。”
女蘿說:“魔界這樣大,會有些奇珍異寶并不奇怪。”
濯霜嗯了一聲,“我們找個地方停下好好研究研究吧,夜修羅不知道有沒有說謊,如果殺死六位修羅王就能離開魔界,那我們現在已經殺死兩個了。”
死在修仙界的行魔王,以及死在夜修羅王手中的人魔王。
一直纏繞在女蘿腕上的小蛇幽幽道:“……那還有四個呢。”
濯霜說:“那也不怕,有希望總比一籌莫展好,你說是不是,阿蘿?”
女蘿失笑,“對。”
有希望,總比一籌莫展好。
第120章
夜修羅不知是將她們送往何處, 雖然天色陰暗什么都瞧不清,可兩人還是看見了一圈又一圈的旋渦之,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旋渦有大有小,空中、地面、墻壁……一切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地方都有旋渦盤踞, 除卻不停旋轉外無聲無息, 但數量過多且過于密集, 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惡心感,看久了甚至暈頭轉向。
尤其是小蛇,她盯著旋渦看了會兒,居然在女蘿手腕上轉起來,暈暈乎乎的尾巴尖兒繃得筆直,女蘿把她收進懷里才好一些, 濯霜不信邪, 結果差點吐出來, 女蘿一手扶住她,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這玩意兒不能看,看了感覺魂都要被吸進去了。”
即便已經離開修羅道,歌謠聲也依舊在濯霜耳邊回蕩, 詞句模糊不清, 待她想聽,卻怎么也聽不清,多看一眼旋渦她都想吐。
旋渦雖然鋪天蓋地,但總算還有落腳之處,兩人小心地避開, 尋了個旋渦相對而言較少的地方暫時小憩,同時也對濯霜拿到的那塊山鬼之石進行了討論。
兩人席地而坐, 女蘿問:“濯霜,這塊石頭可以給我嗎?”
聞言,濯霜想都沒想,便將山鬼之石遞給女蘿,說來也奇怪,石頭到了女蘿手中,竟瞬間增添出色彩,自原本的白色,又生出赤青黃黑四色,這一變故別說濯霜,女蘿自己也想不明白。
——果然是息石!
鳳凰身處鳳凰神域,它的話濯霜小蛇與日月大明鏡皆聽不見,只能由女蘿代為轉達。此刻她們已尋了個僻靜地方暫時小憩,鳳凰便讓女蘿從濯霜手中要來山鬼之石。
“鳳凰說,這是息石。”
濯霜頷首:“在我拿到它的一瞬間就感覺到了,這其中蘊含著無比強大的力量,而且能夠為你我所用,可是修羅道是魔族廝殺之處,如果這是息石,魔族為何也能使用?”
女蘿搖頭:“不,魔族用的不是息石,而是息石之中所蘊含的魔氣。”
濯霜猛然間明白了什么:“你是說——”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魔氣即是清靈之氣!”
魔氣與清靈之氣盡皆誕生于生息,這塊息石無論是人是魔都能使用,但他們永遠無法發揮出其最大威力,因為只有能夠使用生息的女人,才能真正被息石認可。這也是為何息石到了女蘿手中,會由原本的無色,變成五色。
“息石竟化出五種顏色……這讓我想起女媧補天的故事,傳聞女媧以五色石補天,可這五色石究竟是什么樣,無人見過。息石會不會便是五色石?”濯霜沉吟,“夜修羅將它叫做山鬼之石,何謂山鬼?”
她想了想,又說:“阿蘿,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我覺得你的來歷一定非同小可,絕不是簡簡單單的劍尊之妻。”
修仙界的變化自女蘿到來開始,在她之前從無生息可言,山鬼之石也是直到女蘿手中才化出顏色,世界在她蘇醒后翻天覆地,這似乎是某種象征。
女蘿搖頭,把息石又交到濯霜手中,這一回,濯霜感覺到了比先前更加龐大且純粹的力量,幾乎是一瞬間,息石便從她掌心沒入體內,這把她嚇了一跳,女蘿說:“沒事的,它選擇了你。”
濯霜等了會兒,“我沒感覺到有什么變化啊。”
女蘿莞爾:“它與你我一樣,同為一體,屬于你的一部分回到了身上,能有什么變化?”
濯霜感覺稀奇:“對了阿蘿,歌謠聲不見了,從你拿到息石的那一瞬間,不見了。”
只可惜夜修羅消失無蹤,不然濯霜真想問問她,身為修羅王是否能夠聽到歌謠。
——那是山鬼的聲音。
女蘿轉達了鳳凰的話,明顯感受到鳳凰情緒低落,可問它,它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山鬼……應該是女性吧?”濯霜試探著問。
日月大明鏡回答道:“自古以來,鬼神無別,唯一的不同便是性別,鬼為女,神為男。”
日月大明鏡的話令蘿霜二人很是不解,于是女蘿問:“那為何如今人人抑鬼尊神?人死即能成鬼,卻要潛心苦修歷經千辛萬苦才能成神。”
“人死為鬼,鬼死作聻,人怕鬼,鬼怕聻,聻字生僻,因此符咒上將其簡化為漸字,而聻據說會隨著時間漸漸消散,不復存在。”說到這里,濯霜滿臉難以置信,“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不是傳說,而是真的?女人死后先化為鬼,再由鬼化為聻,最終徹底消失?”
“不。”女蘿搖頭,不贊同濯霜的觀點,“我們一個女鬼都沒見過,她們不可能跳過人死為鬼的步驟,直接化為聻。”
日月大明鏡則說:“女蘿,與你相遇至今,我們有個問題,無論如何得不到解答。”
“語言與文字記載著人類文明的變遷,無論人間界還是修仙界,皆以男子為尊,尊者在前,卑者在后,因此才有男左女右的說法。諸如帝后,君臣,夫妻,父母……若是二者為男,則尊者在前,若二者為男女,則必定男在前。”
“既然如此,為何鬼神之中,鬼在前,陰陽雌雄,卻是陰與雌在前?這是否證明,在你我都不曾知道,不曾見過的上古時代,曾經以女為尊?我們不認為流傳至今的這些字詞,只是巧合。”
日月大明鏡的話令蘿霜二人無比震撼,她們只想過世道艱難,為女多艱,從未想過會有“女人曾是世界之主”的可能性。
日月大明鏡又說:“我們想,也許人類逐漸抑鬼尊神,也是由此而來,統治者在得到權力之后,勢必便會鏟除從前的敵人,以免后患。直接將她們殺死固然地位穩固,終究不如將其馴化為奴為婢來得痛快。”
“傳說門神御虎食鬼,民間亦有鬼畏金雞一說,虎雞俱為男根之象,虎雞克鬼的說法,大抵便是權力更替的緣故。”
“不對。”女蘿緩緩搖頭,“你說的若是真的,權力更替之后,男人不將女人徹底鏟除的原因只有一個。”
濯霜沉聲道:“他們無法生育。”
奴隸多得是,上層男人壓迫底層男人,不會缺乏奴隸,但如果沒有女人,血脈便得不到延續。
“鳳凰一族乃是兩種神鳥,一為鳳鳥,一為凰鳥,皆是雌性,卻能孕育后代。”女蘿說,“女岐無合而生九子,九子俱為天地之鬼,足以證明無需男人,女人也可生育。”
濯霜總結道:“所以說,鬼是被污名化的存在。鬼即是神,鬼高于神,女岐為鬼母,即為神母,那山鬼,就是山神?”
小蛇纏在女蘿腕上轉來轉去,小腦袋昂的高高的,她說:“蛇母就是蛇女,蛇女也是蛇母。”
——母與女相通。
鳳凰肯定了小蛇的話,這也讓蘿霜二人與日月大明鏡根據山鬼聯想更多,女蘿說:“人間界有個詞名為巫山云雨,傳說巫山神女入帝王之夢,自薦枕席與帝王交歡,從此之后,神女便與房中術脫不開關系,一些詩文中,也將伎女稱為神女。”
濯霜冷笑道:“神女向人間帝王自薦枕席?簡直可笑。”
日月大明鏡說:“想來神女即是山鬼,她原本應是能夠呼風喚雨的女神,最終卻成為了性淫放蕩的象征,云雨也從天候神力,變成房中術的代名詞。”
“神話傳說因滄海桑田權力更替變得面目全非,而現如今還活著的女人們,她們太溫順了。”
日月大明鏡不是人類,它們完全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來觀察人間,便會發現其中諸多古怪,反倒是身處于這樣世界的女蘿與濯霜,不如日月大明鏡敏感。
息石的出現,令女蘿再度察覺異樣,她感覺到有一只手在奮力拉扯自己,希望她能夠回到從前的命運中去,她對世界的認知也再次出現懷疑,這令她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義。
“沒事的,阿蘿。”
濯霜握住了女蘿的手,溫聲安撫她:“等離開魔界,咱們就去找天書。”
女蘿勉強對她笑了笑,小蛇用嫩生生的聲音說:“我也去,我也去。”
女蘿摸了摸小蛇的頭,她們休息的這里很安靜,天空始終保持著魔界常有的黑藍色,陰森詭譎,濯霜猜測夜修羅是將她們丟進了業魔世界,畢竟按照常理推斷,離開煩惱魔界是人魔界,人魔界后是修羅道,即行魔界,那么離開行魔界,自然就是業魔界。
兩人對于息石的討論暫時到此為止,當務之急還是離開業魔界,業魔比行魔還要高一等級,按理說該是極厲害的存在,可除了這些旋渦,兩人什么都沒見著。
濯霜發現旋渦對女蘿沒有影響,這讓她想起先前同樣對女蘿無效的人魔眼,一時間,心中有了大膽猜測。
為了防止走散,或是被旋渦吸入,兩人攜手一前一后行走,這些旋渦看似安靜無害,但濯霜丟石子試探過,吸力極強,一旦靠得過近便容易被吞噬,旋渦后頭不知有什么危險東西,既然如此,還是離遠些好。
只是世事常常不盡如人意,哪怕蘿霜二人不想招惹,依舊有麻煩主動上門。
就在她們左前方,一個較小的旋渦里,突然有個小小的東西被丟了出來,瞧著像個“人”,但大家都知道魔界沒有活人,因此誰也沒去接,那東西摔在地上后,翹起的腳丫子蹬了蹬,竟是個外表極為像人的魔,頭大身子小,肢體很不協調,但居然并不可怖,反倒有幾分可愛,而且瞧著頂多有女蘿巴掌大。
除此之外,她背上有一對很小的類似蝙蝠的小翅膀,身后還有一條細細的長尾巴,眼睛又大又圓,腦袋兩邊的耳朵還是毛茸茸的!
周圍其他幾個旋渦也有了動靜,女蘿與濯霜迅速找了個相對隱蔽的地方躲藏。
又有幾個外表和小魔相似的魔族從旋渦中出來,它們和小魔唯一的區別便在于頭上有角,并且身體比例趨于正常,個頭比小魔大一些,但頂天也就大個兩三倍,如果小魔是手掌大,那么后頭出來的這幾個就跟腦袋差不多大。
隨后在蘿霜二人面前出現了一場霸凌,小魔蜷起身子抱住腦袋,其他魔將她當作皮球般踢來踢去,她發出微弱的哭聲,斷斷續續求著饒,一個魔嘲笑道:“像你這種連角都沒有的家伙,根本不配做業魔!還是趕緊滾出去吧!”
“哈哈哈,她哭了,她哭了!”
“我們把她的尾巴給拔了吧!到時候就能徹底把她驅逐出業魔界了!”
魔天性殘忍,它們一擁而上,就要去拔小魔的尾巴,嚇得小魔將尾巴死死抱在懷中,被揍得再厲害也不敢松開。
濯霜皺起眉頭,兩人四目相對,不是很想惹麻煩,可這小魔瞧著著實可憐,這時小蛇悄悄冒出頭:“我來!”
女蘿將她放下,小蛇一溜煙順著地面游走過去,一口咬住一只魔,女蘿則配合小蛇用藤絲將那幾只魔捆起來,眨眼間便得了一串“粽子”,抱成球的小魔好一會兒沒挨揍,顫顫巍巍睜開眼,發覺周圍的魔全都沒了,只有地上留了好幾點黑色的灰燼,眨眼間隨風而逝。
她扭頭四處去看,拼命震動小翅膀,使出吃奶的勁兒,總算是飛了起來,看樣子是想要回到旋渦里去,但不知為何又停在旋渦入口沒有動。
“……她是發現我們了?”
濯霜吃驚不已,“這小家伙,還挺敏銳。”
果然,小魔已經扇著小翅膀搖搖晃晃往她們這兒飛,兩人沒想著多,于是把看見她們的小魔嚇了一跳,直接從空中墜落,女蘿眼疾手快捧住她,這小魔看著有人的巴掌大,實際上輕如鴻毛,根本沒有重量,跌坐在女蘿掌心后,第一件事是用手壓過毛茸茸的尖耳朵捂住眼睛。
片刻后,發覺自己沒挨揍,才松開小爪子,乖巧地坐在女蘿掌心,兩條腿伸直,小翅膀不停扇動,軟軟地問:“你們是誰呀。”
她看起來太過無害,濯霜柔聲告訴她:“我們是剛從修羅道出來的,不知怎地就到了這里,這是哪兒?”
小魔長長的哦了一聲:“這里是業魔世界,你們是修羅嗎?”
她的表情滿是羨慕,但卻并沒有對兩人的外表感到訝異,要知道在魔界,除卻穿著人皮的人魔之外,其他魔族或多或少跟人類的外表都有些不同,小魔為何不驚訝?
“剛才那幾個為什么欺負你呀?”
濯霜的問話令小魔耳朵瞬間耷拉,無精打采:“我太沒用了……我,我天生沒有角,又攢不夠惡業……”
這小魔笨笨的,濯霜問什么她就答什么,眨眼間如竹筒倒豆子是一點沒剩下,通通說了個干凈。
這些旋渦象征著輪回業障,業魔之所以叫作業魔,是因為它們承惡業而生,貪婪、惡念、殺孽……這都是屬于業魔的力量,本性越惡,法力越強,像小魔這種天生殘缺還弱不禁風的業魔,自然為其他業魔所瞧不起。
業魔與煩惱魔人魔等需要彼此吞噬的魔不同,它們的進化不需要進食,只需要造惡業,越壞越強,旋渦的大小則代表它們的法力,女蘿等人所處的空間只是表面,真正的業魔界正在這些旋渦后面。
隨后小魔語出驚人:“你們身上有惡業。”
她的小鼻子動了動,流露出點點渴望,費勁兒飛起,主要圍著女蘿轉圈圈:“你……你造了好多惡業。”
女蘿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濯霜見狀,連忙將還在轉圈的小魔抓住捧到掌心不許她再亂飛,“不許胡說八道。”
“我,我才不是胡說八道。”
小魔氣鼓鼓地說著,“有好多人因她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這都是她的業。”
濯霜道:“也有人因我而死,我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師父,這又怎么說?”
小魔乖乖坐在濯霜手心,尖耳朵動一動:“可是你的業不如她多,她身上的業是黑色的,好濃好濃,快要將她整個人吞沒了。”
濯霜連忙向女蘿看去,女蘿自己也低頭看周圍,然而兩人什么都沒看見,這時小蛇探出個腦袋問:“你這么厲害,一眼就能看出來,怎么還受魔欺負?”
一句話戳中小魔傷心事,她嘟嘴道:“我們業魔天生能夠看見業障……我,我要是有角,我也能變得像其它魔一樣強。”
角是魔族的象征,沒有角的魔自然受盡歧視與白眼,小魔也不例外。她事事搶不過別的魔,法力微弱,連飛起來都費勁,倒也不是她不想造惡業,實在是太過弱小,造不動。
女蘿表現的很鎮定,似是并未將小魔的話放在心上,她對濯霜說:“既然真正的業魔界在旋渦背后,那咱們是不是要進去一探究竟?”
否則這樣一直走,哪輩子是個頭?
濯霜點頭:“好。”
小魔震驚地望著她們:“不行的不行的,業魔界只有業魔,其它魔想進入業魔界,不行的!”
但蘿霜二人哪里會聽從她,選了個能夠容納兩人身形的旋渦,同時縱身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