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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這幾日在宮里住著, 可還習慣?”

    “宮里的日子自然要比外面好過得多,不過少了幾分自由。”

    “自由啊……”司華遙不由深吸一口氣,感慨道:“本王何嘗不想要自由, 卻只能困在這深宮里。”

    “王爺執掌天下,呼風喚雨, 想要什么沒有……”

    “卻沒有自由。”司華遙打斷他的話, 接著說道:“本王執掌天下, 便要擔天下之責。每日殫精竭慮,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想著如何讓趙國更加強盛, 如何讓百姓的日子更好過。可本王每日活得戰戰兢兢,只因頭上頂著亂臣賊子的罵名,外面有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本王這顆項上人頭。”

    看著苦笑的司華遙, 章進有些心疼,猶豫片刻, 道:“王爺, 您可是想做皇帝?”

    “皇帝?”司華遙笑了笑,道:“本王現在與皇帝何異?”

    章進眉頭微皺, 道:“自然不同, 王爺這樣名不正言不順, 出力不討好, 會被很多人窺視, 與王爺不利。”

    “改朝換代沒你想象的那般簡單,會讓趙國陷入動蕩之中,到時受苦還是百姓。”司華遙忍不住嘆了口氣。

    “王爺仁愛, 世人卻不知,草民為王爺抱屈。”

    “仁愛?”司華遙自嘲地笑了笑, 道:“外人皆說本王嗜殺成性,暴虐殘忍,你還是第一個這般評價本王的人。”

    章進忙說道:“那是世人愚昧,未能看透王爺本質。”

    “說起‘仁愛’,你倒是配得上這兩個字,若非如此,本王也不會對你另眼相待。”

    “王爺與草民有知遇之恩,草民萬分感激。”

    司華遙指了指下手的位置道:“坐吧,陪本王聊聊。”

    章進一怔,隨即說道:“謝王爺。”

    見他坐下,司華遙出聲問道:“你當初離家出走,為何會來趙國?”

    許是司華遙語氣太過溫和,讓章進覺得像是朋友在聊天,便也放松了下來,道:“原本沒打算來趙國,只是一路向北,走走停停,走了兩年,才走到趙國,來到京都。”

    “那你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少。”

    司華遙忍不住心生向往,現實中的他就喜歡旅游,不拍戲的時候總會四處走走,不過自從他和李琳在一起,就很少出去了。

    “那時只覺得辛苦,如今想來確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在你記憶中哪個地方留下的印象最深刻?”

    “是瓊山。”章進幾乎沒有思考,便給出了答案。

    “瓊山?在那里發生了何事,讓你印象如此深刻?”

    “瓊山山高林密,人煙稀少,草民進入其中,是為了采摘一味藥材。草民一直往山里尋找,走了小半日才找到,滿心喜悅時,愕然發現迷了路。草民在山里整整被困了一月有余,幾次差點命喪獸口,還因誤食野果中了毒,就在命懸一線時,終于走出了那座大山,被一位山民救下,才險險撿回了一條命。”

    章進如今說到此事時,依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很明顯在山中遇到的事比他說的要驚險得多。

    “有了這段經歷,以后你再進入山林就不怕了。”

    “王爺說的是。”章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不過,若不是非去不可,草民不想再進入山林。”

    “那在你的記憶里,可有什么人,給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他是一個讀書人……”

    兩人就像老友一樣,聊著往日的經歷,這種感覺很舒服,讓他們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洪陽進來,說晚膳已備好,他們恍然發現,太陽已然西下。

    “陪本王一起用膳吧。”

    章進有些受寵若驚,白皙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道:“多謝王爺。”

    洪陽看看章進,又看看司華遙,嘴角勾起了然的微笑。

    餐桌上,司華遙突然開口問道:“你可會做飯?”

    章進微微一怔,隨即赧然地笑了笑,道:“草民只會做些粗食,自己吃尚可,入不了王爺的口。”

    “日日吃這些飯菜,再精致也吃厭了。”司華遙暗示道。

    章進猶豫了一瞬,道:“那明日草民給王爺做些膳食嘗嘗?”

    “也好。”司華遙點點頭,夾了塊青筍到他碗里,道:“多吃點,你太瘦了。”

    章進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隨即皺起了眉頭,有些懊惱地說道:“確實瘦了些,只是這身子吃得再多也不胖。”

    司華遙聞言挑了挑眉,這話有點凡爾賽的嫌疑,要知道在現代減肥有多難,為了保持體形,不能吃這個,不能喝那個,甚至運動健身,還有喝涼水都能長肉的人……

    “對了,上次本王在你那個工具箱里看到過一把銀色小刀,異常鋒利,不似普通刀具,是哪家工坊制作,本王想打造一套暗器,想來定然非常不錯。”

    章進聞言瞳孔驟然放大,臉上閃過緊張之色,隨即答道:“回、王爺,那是草民無意間撿到的,發現用起來比較順手,便一直留用至今。”

    司華遙之所以和他聊這么多,就是要讓他放松警惕,以觀察他的表情,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就讓兵仗局的人拿去瞧瞧,看看能否破解這種工藝?”

    “兵仗局?”

    司華遙點點頭,道:“兵仗局便是研制兵器的地方。”

    章進仔細觀察司華遙的表情,見他神色自然,不由悄悄松了口氣,道:“那把刀跟了草民很多年,用出了感情,若就這么毀了,實在舍不得。”

    “誰說要毀了,只是拿給他們瞧瞧,看看是否能破解其工藝,不會有任何損傷,你放心。”

    章進聞言松了口氣,道:“多謝王爺,待會兒回去,草民便給王爺送來。”

    “好。”看得出章進很珍視那把手術刀,再加上他選擇仵作作為謀生的一種手段,司華遙推斷他是法醫的可能性更大。

    晚膳過后,司華遙看了會兒奏折,隨后便吩咐人備水沐浴,好幾天未曾洗澡,實在是渾身難受。

    趙韓青站在窗前,看向司華遙寢殿所在的方向,除了前幾天不慎中了招,司華遙已許久未曾招人侍寢,可今日偏偏召見了趙明羽,而且還打算留他過夜,這是在警告他嗎?警告他,若再耍花樣,便廢了他這個皇帝,扶植趙明羽登基?

    “趙明羽……”

    趙韓青呢喃著他的名字,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自小的待遇卻不同,他被嚴格要求,無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因為他是儲君人選。而趙明羽則從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怎樣就怎樣,父皇母后對他是無盡的縱容。這也造就了他今日無法無天的性格,為了想要的東西,甚至不在意他是他的親哥哥,就那么明目張膽地跟他搶。

    “父皇、母后,有些東西兒臣可以讓,可有些東西兒臣不想讓。倘若當真走到了那一步……”趙韓青沉沉地吐出一口濁氣,“希望父皇、母后能夠原諒。”

    德輝從外面走了進來,見趙韓青在窗前站著,忙走了過來,道:“皇上,更深露重,您小心身子。”

    趙韓青轉頭看了過去,道:“翼王走了?”

    德輝答道:“是,從乾坤殿出去沒多久,便帶人出了宮。”

    趙韓青點點頭,道:“高懷在何處?”

    德輝一怔,隨即答道:“應該在王爺所在的偏殿。”

    趙韓青來到軟塌前坐下,問道:“你進宮多少年了?”

    德輝想了想,道:“回皇上,奴才進宮三十一年了。”

    “這般說你侍候先皇近三十年?”

    趙韓青的語氣很淡,讓人聽不出情緒,德輝小心答道:“不到三十年,二十八年多。”

    “你是何時跟的攝政王?”趙韓青直勾勾地看著他。

    德輝心里一緊,冷汗瞬間冒了出來,道:“皇上,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趙韓青沉默地看著他,過了好半晌才移開目光,道:“朕早該想到,若父皇身邊沒人保著他,他不會坐上攝政王的位置。父皇身邊的內侍,朕都仔細琢磨過,事后高懷被他發配到了乾陵,每日還要受鞭刑,定不是他。而其他人也被一一排除,那就只剩下你。相較于高懷,你很低調,低調到很容易被人忽視,卻在父皇心中有不可取代的地位,這很矛盾,讓朕不得不懷疑你。”

    德輝心里越發不安,辯解道:“皇上,奴才在先皇駕崩后,也被趕出了京都。”

    趙韓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道:“朕當初也是這般想的,所以才會召你回來,這也正是你的聰明之處。”

    “皇上……”

    “不必多說。”德輝還想解釋,卻被趙韓青打斷,道:“你的身份在朕這兒已經明了,以朕現在的處境,即便知道你是細作,也不能拿你如何,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德輝知道如今如何狡辯也已無用,卻也不能認下,“皇上,奴才明白現在說什么都沒用,但奴才還是想說奴才冤枉。”

    “去讓人備水,朕要沐浴。”趙韓青不想再與他多說。

    “是,皇上。”德輝躬身退出殿外。

    翼王府,趙明羽關上房門,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這是趙韓青偷偷寫給他的,上面寫著‘司華遙本名司南遙’。

    原本趙明羽是不信的,畢竟在一般人想來,若司華遙是司南皇室遺孤,又掌控整個趙國,定會想方設法復國,殺光趙氏皇族。可司華遙僅僅是囚禁了趙韓青,這不符合常理。只是趙韓青明著說不算,還給他傳紙條,這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

    趙明羽將紙條放到燭火上引燃,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名叫趙清寧,本來在家里睡覺睡得好好的,一覺醒來就來到這個世界。

    穿越對于他那個時代的人來說,已經是老梗了,他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喜歡看些類似的小說。不過他看得穿越文,那些主角要么有金手指,要么有系統,最次的也能了解個劇情,可他倒好,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旁敲側擊了半月有余,才慢慢搞清楚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身份,以及原主做過的荒唐事。趙清寧頓覺十分無語,趙明羽這熊孩子真的熊,堂堂王爺居然上趕著做別人的男寵,異想天開地想用這種方式跟他哥搶皇位,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他穿越的時間點,正是百花山刺殺以后,趙明羽被趙韓青利用,派出暗衛給楚儀傳信。

    得知這件事后,趙清寧連忙善后,好在趙明羽的老媽給他留的后手不少,不僅有暗衛,還是鬼市暗閣的幕后主人,才擋住了司華遙的試探,否則以司華遙的能力,趙明羽早就被查個底兒掉。

    他本想茍住,不想參與那些爭權奪利,當然也不想再做司華遙的男寵。他的性取向正常,喜歡的是身嬌體軟的女人,不是硬邦邦、你有我也有的男人。當然司華遙例外,他的美是男女通吃的那種,但他還是無法想象被人壓在身下的畫面。

    “司華遙……”

    司華遙的臉在他腦海中浮現,尤其是他嘴角溫柔又寵溺的笑,以及認真又專注的神情,不能否認的是在那一刻他真的有種心動的感覺。

    “可惜了,如果是個女人,根本想都不用想,我直接就撲上去。”趙清寧輕聲嘟囔了一句,隨后皺起了眉頭,糾結地說道:“退一萬步講,如果能讓我在上面,也不是不能接受。”

    趙清寧不自覺地腦補兩人翻云覆雨的畫面,當他回過神時,不由面紅耳赤,輕輕抽了自己兩巴掌,道:“趙清寧啊趙清寧,你可不能犯糊涂,你是男人,喜歡女人,再美的男人也不行!”

    過了好半晌,趙清寧才平復了心情,心里琢磨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如果司華遙真的是司南皇室遺孤,那他和趙韓青怕是都活不了。可如果不是,那趙韓青為何要這么做呢?難道是知道了他手中的力量,想要利用他和司華遙抗衡,擺脫現在的困境?這兩種可能是五五開,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做。

    “來人!”趙清寧喊了一聲。

    話音落下,窗外吹過一陣風,微微晃動著,而房間里多了一個人,正是他的暗衛統領影一。

    影一行禮道:“主子有何吩咐?”

    “若讓你去攝政王府探聽消息,你能全身而退的幾率有多少?”

    雖然影一沒聽過‘幾率’這個詞,卻聽明白了趙清寧的意思,道:“七成。”

    “七成?”出乎意料的回答,讓趙清寧不禁睜大了眼睛,道:“你沒有夸大吧?”

    影一搖搖頭,如實說道:“攝政王府武功最高的便是攝政王,其次就是洪陽和春海。現在他們三人都不在府內,屬下便沒了對手,只要不驚動王府的暗衛,屬下能有七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趙清寧驚訝地看著影一,道:“原來你也能一次性說這么多話!”

    影一微微一怔,隨即說道:“屬下不是啞巴,但言簡意賅最好。”

    趙清寧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既然你有這么大把握,便去攝政王府跑一趟,查一查司華遙的真實身份。”

    影一皺緊眉頭,道:“王爺要查攝政王?”

    影一是趙明羽的母后為他培養的暗衛,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再加上日以繼夜地待在他身邊,對他的性情和心思了若指掌。可最近一段時間,他越發覺得看不透這個小主子。

    察覺到影一情緒不對,趙清寧心里一緊,試探道:“是啊,有何不妥?”

    影一搖搖頭,道:“并無不妥,屬下這就去。”

    自己日日守在他身邊,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他不可能是假的,既然如此,身為影衛就該聽從他的命令。

    趙清寧悄悄松了口氣,心中暗道:以后行事要越發小心才行。

    轉眼過去七日,今日是放榜的日子,宮憐早早地便帶著三喜出了門,心情忐忑地來到放榜地。

    看著不遠處人頭攢簇的場景,三喜不禁皺起了眉頭,道:“公子,您為何要親自跑一趟,讓奴才們看看不就得了。”

    “是中,還是沒中,還要親自看過才好。”宮憐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心里還是緊張,“走吧,我們也下車。”

    兩人相繼下了馬車,他們的到來并未引起注意,畢竟來看榜的大多數都是應屆的舉子,他們現在最關心考試成績,其他的完全不在意。

    在三喜的護衛下,宮憐終于擠到了稍稍靠前的位置,于是便一行一行地找自己的名字。

    從最后面一路往前找,榜單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讓人看了眼暈,尤其是時間一長,看什么都覺得有重影。

    宮憐慢慢地往前挪,許久后才來到榜單的最前方,那里赫然寫著一甲頭名-宮憐。他懸著的心終究是放了下來,興奮之余又覺得有些心酸,竟不自覺地紅了眼眶,自己終于如愿中了狀元,可母親已然看不到了。

    三喜興奮地指著榜單,道:“公子,您是金科狀元!”

    見周圍的人紛紛看了過來,宮憐頓覺有些不自在,拉著三喜就往人群外走。

    三喜不解地問道:“公子,您怎么了?”

    宮憐搖搖頭,道:“沒,只是眾目睽睽之下,我有些不習慣。”

    兩人上了馬車,三喜依舊一副興沖沖的模樣,道:“公子,您真是太厲害了,居然考了頭名,狀元及第,若王爺知曉,定為您高興。”

    提起司華遙,宮憐拋開心中的沉悶,臉上也難掩喜氣,道:“王爺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三喜笑著說道:“王爺對公子那般上心,今日放榜,王爺怎會不知,公子放心,今兒王爺定會回府為公子慶賀。”

    宮憐心中難免期待,嘴上卻說道:“王爺政務繁忙,我這點小事,回不回都沒什么妨礙。”

    “公子這話說得口是心非,奴才打眼就能看得出來。”

    宮憐被說得臉上一熱,道:“那你說王爺會回府嗎?”

    “會,自然會,公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晚好生陪陪王爺。”

    聽他這么說,宮憐不知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臉上浮現紅暈,道:“那趁著還有時間,我們去街市上逛逛,給王爺買個禮物。”

    “是公子中了狀元,按說應該是王爺買賀禮,恭賀公子,哪有公子送禮的道理。”三喜明白宮憐的心思,笑著打趣道。

    “你啊你,是我太慣著你,讓你越發沒了規矩。”

    見宮憐的臉越來越紅,未免他惱羞成怒,三喜適可而止,道:“是是是,公子說得對,確實該給王爺買禮物,就好似邵華公子送給王爺的扳指,雖然扳指現在在邵華公子手中,但這也讓王爺有了帶扳指的習慣,現在王爺一看到扳指就能想到邵華公子,這就是念想,公子也應該好好挑一挑禮物。”

    三喜這話說到宮憐心坎里,道:“那你說我該送什么合適?”

    “嗯……”三喜當真仔細想著,道:“王爺什么都不缺,要買就買能隨身帶著的物件,像是環佩、發冠、發簪之類的。”

    宮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苦笑著說道:“能配得上王爺的東西,怕是我買不起。”

    “邵華公子送給王爺的扳指,就不是什么值錢的物件,王爺卻時常戴著,可見王爺要的是那份心意,并不是物件價值幾許。只要公子用心挑選,王爺定能領會公子的心意。”

    “你說得對,王爺什么身份,什么貴重的物件不曾見過,是我目光短淺了。”宮憐想了想,道:“王爺喜歡玉石,偏好淡雅,如若不然,我親手做件配飾給王爺,這樣是否顯得更有誠心?”

    “這想法好,奴才覺得可以一試,只是做起來頗廢功夫,公子怕是要晚些時候送給王爺了。”

    “晚些就晚些,以后的日子還長。走吧,我們去挑一挑玉石。”

    御書房內,司華遙看著三甲進士的名單,不禁有些驚訝,原劇中確實有提到宮憐素有才名,沒想到竟然能考中狀元。

    司華遙將名單放下,看向殿中的吏部尚書黃安,以及官復原職的內閣大學士于鶴,道:“這里面可有人情在?”

    兩人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于鶴答道:“回王爺,臣等公事公辦,沒有絲毫徇私,若王爺不信,可看一看宮憐的試卷。”

    司華遙見他答得信誓旦旦,也沒多說什么,這幾日他一直未曾上朝,是趙韓青主持的殿試,他竟欽點宮憐為狀元,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本王便信你們一次,他們的任用便按規矩來,無需徇私。”

    “是,王爺。”

    “退下吧。”

    “是,臣等告退。”

    司華遙再一次看向三甲名單,笑著說道:“宮憐不錯,竟能高中狀元,實在是一件喜事。”

    洪陽也揚起嘴角,道:“憐公子有才,將來定能成為王爺的一大臂助。”

    “能否幫到本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振作,不會因為之前的經歷而繼續消沉,重新且自信的做自己。”

    可能是太為宮憐高興,司華遙說得有點多。

    最近因為趙韓青的事,司華遙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歡,洪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今日見他如此高興,便提議道:“憐公子高中狀元,這可是大喜事,王爺今日是否回王府,為憐公子慶祝?”

    “確實應該。”司華遙點點頭,道:“仔細算來,本王也有段日子沒回去了,你去安排車輦,本王回府看看。”

    “是,奴才這就去。”

    半個時辰后,司華遙帶人出了宮,徑直回了攝政王府。

    第72章

    司華遙回去并未避著人, 趙韓青很快便收到了信兒,宮憐是他欽點的狀元,自然清楚司華遙為何回去。他這么做, 也是掙扎了許久的結果,一是因宮憐確有真才實學, 一是為了緩和與司華遙的關系。只是他現在后悔了。

    趙韓青自嘲地笑了笑, 道:“到底是你在乎的人, 不過一點小事,便能讓你回去。”

    就在這時,德輝從殿外走了進來, 道:“啟稟皇上,蘭嬪在宮外求見。”

    趙韓青沉吟片刻,道:“讓她進來。”

    “是, 皇上。”德輝領命而去。

    過了沒一會兒,馬秀蘭便在德輝的帶領下進了乾坤殿, 來到近前行禮道:“嬪妾參見皇上。”

    “起吧。”

    馬秀蘭起身, 抬頭看向趙韓青,道:“皇上, 聽聞您病了, 嬪妾特來看望。”

    “你倒是有心了。”

    看著趙韓青略顯蒼白的臉色, 馬秀蘭關切地說道:“皇上, 您臉色不好, 可是病情未有好轉?”

    趙韓青嗤笑一聲,道:“怎么這才剛懷孕,便盼著朕死?”

    馬秀蘭聞言頓感委屈, 道:“皇上怎能如此說,嬪妾是真的關心皇上的身子。”

    “若你沒懷有身孕, 說不準還能有幾分真心。”趙韓青盯著馬秀蘭的小腹,道:“如今怕是一分也無了。”

    趙韓青的眼神讓馬秀蘭心生不安,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肚子,道:“皇上,嬪妾是真心愛慕您,難道您忘了兒時的那段往事?”

    “兒時?”趙韓青嘴角勾著譏諷的笑,道:“人心異變,莫說那么久遠的事,就是近在眼前,還不是說變就變。”

    馬秀蘭爭辯道:“可嬪妾不同,嬪妾一直記著當年之事,若非如此,又怎會甘愿進宮做皇上的妃子。”

    趙韓青看了過去,道:“你這是在跟朕功?”

    “嬪妾不是這個意思,嬪妾只是想說,嬪妾對皇上真心愛慕,并不似旁人心中只有權勢。”

    趙韓青聞言大笑出聲,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停下來,道:“馬秀蘭,你聽聽自己說的這番話,你自己信嗎?”

    馬秀蘭被他笑得臉色漲紅,心生惱意,道:“皇上……”

    “行了,你不用說了,說得多了朕會覺得惡心。”趙韓青打斷她的話,臉上的笑意消失,道:“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裝模作樣,只會讓人生厭。”

    馬秀蘭心中越發委屈,道:“皇上,無論你是信,還是不信,嬪妾是真心想幫您。”

    趙韓青沉下了臉,“若你是真心,便將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馬秀蘭一怔,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看向趙韓青的眼神滿是不敢置信,“嬪妾懷的可是皇上的親骨肉,您怎能如此狠心?”

    “你身子健壯,孩子以后還會有,只要你打掉他,待朕從司華遙手中奪回政權,便再讓你懷上一個,到時你生下龍嗣,朕封你為皇后,你的孩子便是朕名正言順的嫡子,將來可繼承皇位。”

    馬秀蘭聞言臉上竟閃過一絲猶豫,道:“皇上為何非要打掉他,他也是皇上的子嗣啊。”

    “若他生下來,便會時時提醒朕,你與朕之間只是交易,沒有感情。他將成為我們之間難以逾越的隔閡,即便他是朕的長子,朕也絕不可能封他為太子,你的皇后之位自然也不可能。”

    馬秀蘭怔怔地看著趙韓青,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視線慢慢下移,看向自己的小腹,此時她的心竟真有幾分動搖。

    趙韓青走到她身旁,攬住了她的腰身,抵住了她的額頭,道:“為了證明你對朕的真心,打掉他。”

    馬秀蘭看著他眼睛,就好似被蠱惑了一般,腦海中回響著‘打掉他’這三個字。

    趙韓青渴望又期待地看著馬秀蘭,柔聲問道:“蘭兒,你是真的愛朕嗎?”

    馬秀蘭點頭,略帶了些女兒家的嬌態,道:“蘭兒愛皇上。”

    “那就把他打掉,朕不希望與蘭兒之間有任何阻礙。”

    馬秀蘭眼底浮現明顯的掙扎之色,猶豫許久后,終是點了頭,道:“那皇上莫要忘了今日說過的話,將來定好好待蘭兒。”

    “當真?”趙韓青的鳳眼亮了起來,眼底滿是驚喜。

    馬秀蘭見狀也跟著揚起嘴角,伸手攬住趙韓青的脖子,道:“只要皇上真心待蘭兒,蘭兒愿意為皇上做任何事。”

    “呵呵……”趙韓青再次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橫流。

    馬秀蘭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太過高興,可聽到后面便覺得不妥。

    趙韓青笑得夠了,伸手捏住馬秀蘭的下巴,譏諷道:“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你夠狠,竟真的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馬秀蘭,你還真是再次讓朕刮目相看啊。”

    馬秀蘭終于反應了過來,既羞愧又惱怒,紅著眼眶道:“嬪妾是因為愛你,才狠心答應皇上,沒想到竟是皇上在戲耍嬪妾!”

    “別口口聲聲說愛朕,你的心臟得很,你只是為了皇后之位,為了馬家能成為下一個司華遙。”

    馬秀蘭含淚說道:“嬪妾一顆真心,竟被皇上丟在塵埃里。”

    趙韓青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不必再裝腔作勢,今日若不是朕心中憋悶,你以為朕會在這兒陪你演戲?”

    “皇上,你真是太傷嬪妾的心了!”馬秀蘭忍無可忍,轉身跑出了寢殿。

    春桃見馬秀蘭跑出來,連忙追了上去,焦急地喊道:“主子,您慢點,您是有身子的人,小心肚子里的小皇子。”

    馬秀蘭頓住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想到方才自己竟打算打掉他,心中愧疚更甚,伸手輕撫小腹,道:“皇兒,對不住,是娘親錯了,娘親保證定好好保護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春桃追到近前,關切地問道:“主子,您怎么了,身子可有不適?”

    馬秀蘭轉頭看了看乾坤殿,道:“無事,走吧,回宮。”

    德輝走進寢殿,見趙韓青臉色不對,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您還好吧?”

    趙韓青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你說在攝政王心中,最在意的是誰?”

    德輝被問得一怔,隨即說道:“皇上恕罪,王爺的心思豈是奴才能猜得透的。”

    “無論那人是誰,總歸不會是朕,朕與他來說,只是個掌控在手中的玩物。”趙韓青看向窗外的天空,幽幽地說道:“朕看著馬秀蘭,就好似看著自己,著實是討厭得很!”

    德輝看著趙韓青落寞的背影,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朕是皇帝,本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如今卻困在這金碧輝煌的籠子里,任人欺辱玩弄。更可笑地是,朕如今被施舍了尊嚴,卻又困在了自己的心牢里,猶如一只哈巴狗般,在他面前搖尾乞憐,而他……無動于衷。”

    德輝安靜地聽著,此時的趙韓青需要的是傾聽者,可悲的是他的身邊除了自己這個細作,竟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或者他就是要說給他聽,目的是想借他的嘴將話傳到王爺的耳朵里。

    而就在此時,司華遙的車輦緩緩進入攝政王府,徑直來到榮華園門前才停了下來,司華遙掀開車簾,彎腰出了車廂,只見宮憐和邵華正等在車旁。

    兩人見司華遙出來,連忙行禮道:“邵華(宮憐)參見王爺。”

    司華遙下了馬車,笑著說道:“起吧。”

    兩人直起身子,紛紛抬頭看向司華遙,眼底盡是喜悅。

    司華遙仔細打量邵華,見他臉色蒼白,不禁微微皺眉,道:“怎么臉色看上去這么差,可是身子還未好轉?”

    邵華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心虛地垂下頭,道:“王爺,邵華的身子向來孱弱,臉色常年如此……”

    “王爺,您回來就好了,我是真拿他沒辦法了,怎么說都不聽。”

    “憐哥哥!”邵華焦急地打斷宮憐的話,心虛地瞄了司華遙一眼,“王爺是回來給你慶賀的,別說這些掃興的話。”

    司華遙一看便知,他們定有事瞞著他,道:“發生了何事?宮憐你說。”

    宮憐看看邵華,不顧他的阻攔,實話說道:“邵華這幾日有六七個時辰都在練字,我怎么勸都不聽,王爺回來的正好,可要好好說說他。”

    “練字?”司華遙隨之想起之前讓洪陽拿馬秀蘭的手書,讓邵華模仿,“本王讓洪陽傳過話,讓你量力而行,怎的這般折騰,也不怕丟了你這條小命。”

    邵華兩手揪著衣角,就好似犯了錯的孩子,眼巴巴地看著司華遙,道:“邵華想幫王爺,證明邵華雖體弱,卻不是一無是處。”

    見他說著說著紅了眼眶,司華遙明白他定是想到了蘇州發生的事,不由一陣心疼,安撫地摸了摸他的發頂,溫聲說道:“你有多能干,本王心知肚明,沒必要證明什么。”

    “王爺。”邵華有些哽咽,晶瑩的淚珠滑落,可憐巴巴的,就好似被人拋棄的貓崽子。

    司華遙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身子,安慰道:“不怕,以后王府就是你家,王府里的人就是你的親人,我們會好好護著你,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王爺……”

    邵華緊緊抱住司華遙的身子,趴在他的胸前無聲的哭著。

    宮憐站在一旁看著,心里有些酸澀,卻也為邵華開心,能得到司華遙的庇佑,他便可以一世無憂。

    司華遙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無奈地嘆了口氣,暗罵司南遙是禽獸。

    過了許久,邵華才平靜下來,有些不舍地退出司華遙的懷抱,看著被眼淚打濕的衣服,赧然地說道:“王爺恕罪,邵華失禮了。”

    “無妨。”司華遙用手指替他擦干臉上的淚水,道:“你啊,還是笑起來最好看,這一哭眼睛鼻子都皺了起來,好似個沒什么肉的包子,全是褶兒。”

    邵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隨后蒼白的臉色慢慢染上紅暈,“為何是沒肉的包子?”

    邵華的腦回路十分清奇,讓司華遙不禁輕笑出聲,道:“你說呢?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樣了,皮包骨似的。”

    邵華眼巴巴地看著司華遙,“那邵華現在是不是很丑?”

    “丑,所以你定要注意調養身體,至少要恢復之前那般。”

    邵華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好,邵華會努力的!”

    洪陽提醒道:“王爺,您的身子不好,這里風大,不是說話的地方,有話還是回房再說吧。”

    司華遙點點頭,帶著眾人進了院子,在正廳落了座。

    宮憐關切地問道:“王爺,您的病可有好轉?”

    “舊疾復發,沒什么妨礙,你們不必擔心。”

    洪陽吩咐內侍給三人分別上了茶,剛退出門外,便看到楚熙進了院子,于是往前迎了兩步,行禮道:“奴才參見殿下。”

    “公公無需多禮。”

    楚熙忙伸手去扶,卻被洪陽退后一步,躲了過去。

    “多謝殿下。”

    楚熙也不在意,直接問道:“聽聞王爺回來了,可在房內?”

    “是,王爺剛回府,正與兩位公子說話。”

    “那勞煩公公通稟一聲,就說我來拜見。”

    “殿下稍候,奴才這就去通稟。”

    洪陽再次進了正廳,躬身說道:“王爺,七殿下在外求見。”

    “楚熙?”司華遙沉吟片刻,道:“讓他進來吧。”

    洪陽應聲,帶著楚熙進了門,隨后便又退了出去。

    楚熙來到近前行禮道:“熙兒參見王爺。”

    司華遙淡淡地看著他,道:“免禮,找個位置坐吧。”

    “謝王爺。”

    楚熙看向宮憐和邵華,微笑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后便坐到了邵華的下首。

    宮憐見狀連忙起身,道:“殿下,您身份尊貴,怎能屈尊坐在我們之下,這可使不得。”

    楚熙羞澀地笑了笑,道:“兩位公子在前面入府,算起來我還要叫兩位一聲‘哥哥’,我坐在下首也是應該的。”

    宮憐堅持道:“殿下若不嫌棄,便坐我的位置吧。”

    邵華見狀有些無措,也跟著站了起來,左右看看,不知該怎么辦,就好似受驚了的小兔子一般。

    司華遙適時地出聲說道:“一個位置而已,沒必要這般較真。本王回來是為慶祝你高中狀元,今日你是主角,安心坐著便是。”

    司華遙發了話,宮憐也沒再堅持,還是坐在了原位上。

    楚熙清楚他在司華遙心里比不上宮憐和邵華,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知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他擔憂地看向司華遙,問道:“王爺的臉色不好,可是病情沒有好轉?”

    同樣的問題,問了不止一遍,司華遙還是很有耐心地答道:“老毛病,除不了根,不必擔心。”

    “王爺日夜操勞國事,我們也幫不上忙,實在是有愧!”楚熙深吸一口氣,臉上盡是緊張之色,這段話就好似演講前背過的稿子。

    “府中事物繁多,只要有心,總會幫得上忙。”司華遙看向宮憐,夸贊道:“宮憐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并未因為過往而停滯不前,僅用了一個月的時日,便考中頭榜頭名,金科狀元,本王很欣慰。”

    宮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爺謬贊了。其實憐沒什么天賦,能有今日,是因為始終未放下讀書,時常將舊書翻出來讀個五六遍,每讀一遍感悟都有所不同……”

    說到這兒,許是太過興奮,向來不怎么多話的宮憐,竟滔滔不絕地說著。司華遙坐在一旁含笑聽著,偶爾還會配合地說上幾句。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宮憐終于停了下來,可能是意識到了不妥,有些赧然地紅了臉,道:“王爺見諒,宮憐今日話有些多。”

    司華遙能體會宮憐的興奮,也真心為他高興,道:“無妨,你高中狀元,高興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在自己家里,自然是想說什么便說什么。”

    “王爺說得對。憐哥哥真的很厲害,第一次參加會試,便高中狀元,邵華十分崇拜!邵華和憐哥哥相比,真是自愧不如!”邵華赧然地笑了笑。

    “你們各有各的長處,根本無需相比。”

    看著三人有說有笑的親近模樣,楚熙感覺自己坐在這里十分多余,心中不禁醋意橫生,臉上若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小聲說道:“熙兒也不知自己有何長處。”

    司華遙轉頭看了過去,臉上黯然神傷的表情恰到好處,漂亮的杏眼內還充斥著濃濃的羨慕與渴望,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去呵護他。

    每次看到楚熙演戲,司華遙都忍不住贊嘆,這演技是真的好,只可惜不是生活在現代,否則影帝非他莫屬。

    同樣,每次看到他演戲,司華遙就忍不住想和他飆戲,溫聲說道:“聽福祿說你的字寫的極好,這便是你的長處,只要肯用功,說不準哪日便能成為一代大”

    “真的嗎?”

    楚熙聞言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臉期待地看著司華遙,仿佛只要司華遙說了,他就能成了一代大家似的。

    即便司華遙知道他在演戲,也控制不住被他的情緒感染,道:“你本身便有天賦,若再努力些,自然會有成就。”

    楚熙笑彎了眉眼,道:“好,熙兒聽王爺的,努力成為書法大家,為王爺爭光。”

    司華遙不置可否地笑笑,楚熙的心思他猜不透,別人還沒說什么,率先給自己定了位,似乎能做他的男寵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司華遙和他們聊了會兒天,很快便到了午飯的時間,便讓人備了宴席,將后院的那些人都叫了出來,大家一起吃頓飯。

    宴席上,宮憐三人還好,不那么拘束,孫安和吳淼如坐針氈,司華遙讓一句,他們夾一筷子,緊張的神色藏都藏不住。而喬明遠看上去有些不同,自顧自地吃著,司華遙問,他便答,別人聊天,他喝酒,倒有幾分愜意。

    喬明遠成功引起司華遙的注意,想想前段時間好似吩咐過春海調查他的身世,是回報了,還是沒有來著,最近事太多,他給忘了個干凈。

    飯后,眾人圍坐在小廳喝茶,司華遙抬頭看向洪陽。洪陽會意,抬手拍了兩下,門口立時便有兩名內侍走了進來,手中分別捧著個托盤,一個上面擺著文房四寶,一個上面放著一打銀票。

    司華遙看向宮憐,溫聲說道:“宮憐,這是本王送你的賀禮,你瞧瞧可還喜歡。”

    宮憐起身走了過去,仔細看著托盤上的筆墨紙硯,不禁微微怔了怔,道:“這是王爺時常用的那一套?”

    司華遙點點頭,道:“這一套是本王用的最順手的,以后便是你的了。”

    喁蹊……

    這套文房四寶是出自名家之手,每一樣都是用最好的材料,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制成,絕對的價值連城,他能將這個當成賀禮,足以說明對自己的重視,宮憐心中歡喜,嘴上卻說道:“王爺的心意,宮憐已經收到,但宮憐不能奪人所愛。”

    “你可是嫌棄是本王用過的?”

    “自然不是!”宮憐連忙解釋道:“王爺能將心愛之物送給宮憐,宮憐心中歡喜,只是怕王爺用慣了這套文房四寶……”

    司華遙打斷宮憐的話,道:“這個你不必擔憂,本王富有天下,什么文房四寶找不到,你放心收著。”

    “那宮憐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王爺恩典。”

    眾人眼中皆流露出羨慕之色,尤其是吳淼和孫安。

    司華遙轉頭看向兩人,道:“你們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兩人被問得一愣,吳淼看了看孫安,小心回話道:“王爺此話是何意?”

    “被困在這王府后院,總會讓人頹廢,不思進取,若你們有什么想做的事,便說出來,讀書也好,做生意也罷,只要是正當事,本王都會應允。”

    后院的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們幾個,早晚是要打發的。

    吳淼有些受寵若驚,遲疑片刻道:“王爺,是否做什么都成?”

    司華遙點點頭,道:“只要是正當事,皆可。”

    吳淼猶豫片刻,試探地問道:“我想做個捕快,成嗎?”

    “捕快?”司華遙怔了怔,沒想到他竟有這種要求,要知道古代的捕快地位不高,收入也很低,與危險系數根本能成正比,若不是迫不得已,沒人愿意做這個行當。

    “不行嗎?”吳淼的臉上難掩失望。

    “有何不可?”司華遙提醒道:“不過你可想好了,做捕快很累很危險,要做的話,就好好做,不能打著本王的旗號偷奸耍滑。”

    吳淼的眼睛瞬間被點亮,忙不迭地點頭,道:“不會,我不會給王爺丟臉!”

    “本王讓人知會刑部衙門一聲,給你補個缺,不過你需改名換姓,不能讓人知道你與王府的關系,你得憑自己的本事做好這個捕快。”

    “是,吳淼領命!”

    吳淼從小就想做個捕快,查案追兇,只是他父親不允,覺得這是不務正業,丟了他的臉面。可笑的是,那么要面子的人,竟將自己親生兒子送給別人當男寵,所以在權勢利益面前,不管是臉面還是他這個兒子,都不不值一提。

    吳淼怨恨那個家,司華遙說還他們自由時,他并未選擇歸可又不知前路該如何走,便也沒有去地方做官,打算在王府過一日挨一日,沒想到還能有了結夙愿的一日。

    他也不想讓旁人知曉他的身份,司華遙的要求正和他意,自然是求之不得。

    “若你覺得來回不便,本王可讓人在外尋一個小院,你也不必再避著人。”

    若剛才司華遙的話讓他驚喜,那現在司華遙的話就讓他感動,鼻子頓時有些發酸,“多謝王爺,吳淼感激不盡。”

    司華遙擺擺手,道:“你不怨恨本王便可,以后若是遇到難解之事,可來王府求助。”

    “王爺大恩,吳淼銘記!”

    第73章

    安置妥當吳淼, 司華遙又轉頭看向孫安,道:“你可有想做的事?”

    孫安看看司華遙,有些赧然地撓撓頭, 道:“回王爺,我……我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司華遙一怔, 看著面前憨憨的青年, 道:“你可有一技之長?”

    孫安想了半晌, 隨后搖了搖頭,臉紅道:“我……我也不知。”

    司華遙挑了挑眉,接著問道:“那你可有什么喜好?”

    “我、我喜歡吃。”孫安說完臉色更紅了。

    司華遙聽得一陣好笑, 道:“那你可會做?”

    “會!”提到這個,孫安臉上的神情飛揚起來,道:“會一些, 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那晚上你來做菜,本王嘗一嘗味道如何。”

    “好!”剛應下來, 孫安的神色又變得忐忑, 道:“只是我怕做不好,不合王爺胃口。”

    “無妨, 你放心做便可。”

    “好, 那我先去廚房備菜。”

    孫安對什么都沒興趣, 唯獨對吃很是癡迷, 孫安父親本指望他能好好讀書, 將來和自己一樣走仕途,可孫安一看書就打瞌睡,無論怎么教都教不會, 天長日久下來,也漸漸對孫安失去耐心, 后來索性直接送去了攝政王府,這也算是他最后的利用價值。

    孫安不是沒努力,只是沒那個天賦,后來越來越自卑,越來越怕人,別人被送來攝政王府都是不情不愿,他沒有這種感覺,當然在面對司華遙時,也會緊張害怕,但抵觸心理并沒有那么大,再加上攝政王府的伙食很好,他最終還是選擇留下。現在能在自己感興趣的方面一展所長,正是他所期待的。

    司華遙最后將目光放在喬明遠身上,道:“你想做什么?”

    喬明遠抱了抱拳,道:“多謝王爺體諒,但我沒什么志向,也沒有喜好,只想留在王府過完下半輩子,還望王爺成全。”

    “成,既然如此,那你還如往常一樣,若將來想做什么,只需跟本王說一聲便可。”

    “多謝王爺。”

    喬明遠的反應讓司華遙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不過他并未表現出來,又和他們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去午睡。

    眾人散去,司華遙招來洪陽,問道:“上次本王記得讓春海調查過喬明遠的身世,你可知此事?”

    “明遠公子?”洪陽微微一怔,隨即想了想,道:“奴才倒是聽春海提過一嘴,說明遠公子是武林中人,好像還是哪個名門正派的嫡傳弟子,因為與門派中的師兄弟不和,別被逐出了門派,后遭人追殺被王爺所救。”

    “名門正派?”提到這四個字,司華遙就想到電視劇中那些假仁假義的偽君子,道:“你可知具體是哪門哪派?”

    “這個奴才不知。若王爺想知道,可直接問明遠公子。”

    司華遙眉頭微蹙,道:“春海為何未曾向本王稟告此事?”

    “許是他一時疏忽,忘記稟告王爺。不過春海向來做事周全,能忘記此事,表明明遠公子身份無疑,不會對王爺不利。”洪陽替春海辯解道。

    司華遙點點頭,在洪陽的幫助下脫掉了外衫,又拿掉了發冠,漆黑如墨的長發披散下來,與白色的中衣形成鮮明對比,就好似上好的綢緞。

    “待午后,你把他單獨叫來,本王問一問。”

    “是,王爺。”

    午后,洪陽按照司華遙的吩咐,單獨將喬明遠叫了過來。

    喬明遠進了正廳,行禮道:“明遠參見王爺。”

    “不必多禮。”司華遙指了指下首的位置,道:“坐吧。”

    “謝王爺。”喬明遠依言坐下,沒有絲毫顧忌,道:“不知王爺召見,有何吩咐?”

    “想和你聊聊。”司華遙打量著喬明遠,他的五官并不出眾,勝在眉宇間那份英氣,符合武俠小說中對那些少俠的描寫,至少符合他想象中的少俠。

    喬明遠聞言一怔,臉上浮現疑惑之色,道:“王爺日理萬機,怎有閑暇與明遠聊天?”

    “最近王府不太平,本王心生警覺,當然要好好盤查府中人。”司華遙直接把話挑明。

    喬明遠的眉頭皺緊,道:“王爺懷疑與我有關?”

    司華遙笑了笑,道:“那日半夜時分,有一刺客進入王府,被春海追趕,卻被他逃脫。春海曾說此人的武功路數大開大合,很有可能是武林中的正派人士,本王便心生好奇,武林中人為何會出現在王府,于是便派人去查。”

    司華遙仔細觀察喬明遠的神色,并未看出有心虛的跡象。

    他神色自然地問道:“敢問王爺這是何時的事?”

    “具體是哪日,本王記不清了。你說他為何會夜闖攝政王府?”司華遙將問題拋給喬明遠。

    “要么是來行刺,要么是來傳遞消息。”喬明遠的目光與司華遙對視,未有絲毫躲閃,繼續分析道:“若是行刺,不可能只來一人,所以我認為傳遞消息的可能性要大些。”

    這與司華遙的猜測不謀而合,也說明喬明遠思維敏捷。

    “王府后院的這些人,本王多數都知根知底,卻也有不那么了解的,比如你。”司華遙頓了頓,接著說道:“本王記得初次見你是在城郊的密林,當時你重傷昏迷,倒在草叢里,本王便差人將你救起,帶回了王府。”

    “是,王爺的救命之恩,明遠銘記在心,故而當王爺要明遠時,明遠雖不愿,卻也并未反抗。”

    喬明遠說話時神情坦蕩,極易取信于人。

    “本王記得當初問你來歷,你只說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一個人在外流浪,遭逢劫匪,重傷與你。當時本王信了,如今本王再問一次,你到底是何來歷?”

    司南遙為何沒深入調查喬明遠的身世,司華遙也很疑惑,只是司南遙已經魂飛魄散,無人再給他解惑。

    喬明遠沉默地看著司華遙,眼底閃過掙扎之色,過了好半晌,方才開口說道:“王爺,我確實無父無母,不過并非無親無故。我三歲時,父母便死了,是師父可憐我,將我帶回宗派,收為弟子。

    師父師娘成親五載,也沒能有一兒半女,便將我視為親子,對我疼愛有加,我也算度過了一段有爹疼有娘愛的日子。”

    喬明遠的眼神變得悠遠,很明顯是陷入回憶當中,司華遙并未出聲打斷,而是坐在一旁安靜地等著。

    “只是這樣的時光只有五年,在我八歲那年,師娘竟然懷了身孕,十個月后,生下個男嬰,從此師娘待我便越來越疏遠。好在師父對我一如既往。不過也因此埋下了禍根,師娘對師父越來越不滿,他們經常因為我爭吵不休,師娘甚至懷疑我是師父在外的私生子,無論師父如何解釋,師娘都不聽,對我也越來越苛刻。”

    喬明遠的眼神變得暗淡,明顯是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

    “再后來,師兄弟在師娘的挑撥下,開始排擠我,一次欺負得很了,我終于忍不住反抗,推了師弟一把,可能是他沒想到我會反抗吧,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子往后倒去,腦袋磕在石頭上,死了。”

    暗淡變成了痛苦,他抬頭看向司華遙,道:“王爺,您第一次殺人是什么感覺?”

    司華遙沒殺過人,自然也不清楚殺人是什么感覺,但他現在是司南遙,只能岔開話題,安慰道:“那是意外,并不是你的錯,你沒必要放在心上。”

    “意外嗎?”喬明遠低頭看向自己的手,道:“可為何我看到自己的手被鮮血染紅,無論怎么洗都洗不掉。”

    司華遙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孩子明顯是得了心理病,想到這兒,他突然發現司南遙后院的這些男寵,多多少少都有心理病,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難道這病也傳染?

    “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說到這兒,喬明遠也沒想繼續隱瞞,如實答道:“三清宗。”

    “三清宗?”

    司華遙在腦海中搜索這個宗派,沒想到還真搜到了,這個門派在武林中小有名氣,門中弟子不少,之所以被作者拎出來,是因為之后的一段時間,他們將被卷進趙韓青和司南遙爭權的漩渦中,最后的下場幾乎滅了門,只有三清宗的少宗主姚莫活了下來。

    司華遙看向喬明遠,道:“誤殺了那個弟子后,你的師父師娘便將你趕出了宗門?”

    喬明遠點點頭,眼眶通紅,道:“我本以為師父能體諒我,結果卻還是將我趕出了師門。”

    司華遙嗤笑一聲,道:“本王問你一個問題,若一條船只能乘坐100人,多1人都將沉沒,而現今有101人需要乘坐這條船救命,你覺得這些人會怎么做?”

    喬明遠怔怔地看著司華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其實他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是這答案太過殘忍,他不愿說出口。過了許久,喬明遠依舊沒有回答,可見他內心的掙扎,也說明他秉性純良。

    司華遙沒再逼他,道:“多數人會選擇扔下其中一人,讓更多的人活命,這就是殘酷的現實,而你就是被扔下的那個,不管那個弟子是否被你誤殺,這都是必然的選擇,或早或晚罷了。”

    喬明遠眼眶通紅地看著司華遙,道:“為何是我?”

    司華遙反問道:“那你覺得該是誰?”

    喬明遠被問得一怔,不知該如何接話。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各有各的苦,若沉浸其中,只能讓本就悲慘的人生變本加厲,所以是苦是甜是你自己選的。”

    喬明遠怔怔地看著司華遙,腦海中回響著他的話,呢喃道:“我自己選的嗎?”

    司華遙沒再多說,端起茶杯品了品,若他自己不能領悟,說得再多也沒用。

    過了許久,喬明遠還在發呆,司華遙正琢磨著要不要讓洪陽拿棋盤過來,終于有了動靜,“多謝王爺點撥,明遠感激不盡。”

    看著喬明遠明亮的眼睛,司華遙知道他決定放下過去,重新開始生活,不禁長出一口氣,道:“你能想明白便好。還是中午那句話,你現在可有想做的事?”

    “我想加入王爺的護衛隊,不知王爺能否應允?”

    司華遙聽得一陣好笑,道:“你現在還未洗清嫌疑,竟想著加入本王的護衛隊,你覺得本王會應嗎?”

    “王爺,那日的事我完全不知情,我可對天發誓!”喬明遠說著舉起了右手。

    “此事再議,反正你在王府中,可以作為自由人護衛王府。”

    說到這兒,喬明遠突然想起一件事,道:“王爺,昨日晚間我起夜,發現一個黑影從房頂略過,我懷疑是有人夜探王府。”

    “有人夜探王府?”司華遙皺起眉頭,道:“你是否看錯,許是保護王府的暗衛。”

    “那人去的方向是王爺的院子,王爺的院子是機密要地,暗中隱藏的護衛,應該不會輕易離開,所以我才有所懷疑。”

    “本王的院子有專人保護,若真有人夜探王府,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除非來人的武功奇高。既然武功如此高絕,又怎會被你發現?”司華遙對此有些懷疑。

    司華遙的話說得很是在理,喬明遠也不該如何反駁,道:“我也是湊巧起夜,才發現那道人影。王爺,不管是與不是,總歸是有備無患。”

    司華遙點點頭,揚聲說道:“來人。”

    洪陽聽到召喚,從門外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奴才在,王爺有何吩咐?”

    “去把昨日值夜的人叫來。”

    洪陽一怔,隨即應聲,再次走出門去。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洪陽再次回轉,身邊跟著兩名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多歲。

    “王爺,昨日值夜的是他們兩個。”

    司華遙看向兩人,他們都是他的影衛,分別叫張冉、李秋。

    兩人齊齊行禮道:“屬下參見王爺。”

    司華遙擺擺手,直接問道:“昨日可有發現什么異常?”

    兩人被問得一愣,相互對視一眼,李秋開口說道:“回王爺,屬下并未發現異常。”

    司華遙看向喬明遠,道:“昨日你是何時看到飛掠的人影?”

    喬明遠想了想,道:“約莫子時中。”

    司華遙再次問道:“這個時辰你們可有從他所在的院子掠過,前往本王的院子?”

    兩人又相互看了看,齊齊搖了搖頭,張冉答道:“回王爺,我們每個時辰巡視一次,但每次只有一人離開,另外一人守在王爺的院子,子時中不是我們巡視的時辰。”

    司華遙聞言眉頭皺緊,道:“看來確實有人夜探王府。”

    洪陽也跟著皺緊眉頭,道:“王爺,若有人夜探王府,還是在王爺的院子,張冉和李秋不會毫無察覺,可是公子看錯了。”

    “有備無患,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司華遙沉吟片刻,道:“這人既能避過他們的耳目,足以說明來人武功奇高,不然不會單槍匹馬夜闖攝政王府。不,還有一種可能,他知道本王不在府中,你和春海定會跟在本王左右,所以他的武功只要在張冉、李秋之上便可。”

    洪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王爺這段日子一直住在宮中,知曉此事的大有人在,我們不能因此鎖定來人的身份。”

    “確實不能。但你再多想一下,知曉本王在宮中住著的,只有朝中大臣,他們之中有誰的武功會這么好?換句話說,他們手底下誰有可能有這樣的高手。”

    順著司華遙的思路,洪陽仔細想了想,隨即猜測道:“王爺的意思是翼王?”

    司華遙眼睛一亮,道:“你的想法與本王不謀而合。”

    “翼王為何要派人夜探王府?”說到這兒,洪陽突然想起趙明羽的身份,道:“難道他與皇上已經勾結在一起?”

    司華遙并未回答,而是看向喬明遠,道:“你先回院子吧。”

    喬明遠知道司華遙定是有事不能讓他知道,識趣地起了身,轉身離開正廳。

    洪陽見他離開,忙跪下請罪道:“奴才一時失言,還請王爺降罪。”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

    “是,王爺。”洪陽隨即起了身。

    “三日前,本王召趙明羽進宮,他想方設法地躲了侍寢,其幫手就是皇上。皇上定是對他說了本王的身世,趙明羽半信半疑,自然要先調查清楚。”這么一說,事情便串聯了起來。

    司華遙突然想到衛子喬,連忙吩咐道:“派人去盯著衛子喬,不能讓他被有心人利用。”

    “是,奴才這就去吩咐。”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橘紅色的太陽從窗口照進來,將司華遙白皙的皮膚染成了橘色,讓人一看就覺得十分暖。

    洪陽從外面走了進來,在看到司華遙時微微一怔,隨即說道:“王爺,安公子派人過來傳話,說晚膳已經備好,想問問您打算何時用膳。”

    “既然已經備好了,那就傳膳吧,讓宮憐他們也過來。”

    “是,奴才明白。”

    約莫一盞茶后,司華遙來到了正廳,正巧見遇見過來的邵華和宮憐。司華遙剛想說話,一個個內侍拎著食盒走了進來,將偌大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看著桌上的飯菜,每一道的菜色都非常好,再加上撲鼻的香味,引得的眾人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

    司華遙夸贊道:“看起來不錯,沒想到孫安還有這種手藝。”

    邵華笑著接話道:“嗯嗯,這些飯菜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

    見他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司華遙不禁有些好笑,道:“沒想到邵華也是個愛吃的。”

    邵華聞言赧然地紅了臉,道:“王爺莫要笑話邵華。”

    “好吃沒什么不好,俗話說‘能吃是福’,不過邵華的身子弱,在吃食上還要多注意一些,該忌口的還是要忌口。”

    聽著司華遙的叮囑,邵華心中歡喜,道:“邵華聽王爺的。”

    三人正說話間,楚熙和喬明遠結伴而來,看模樣兩人似乎很是熟悉,這個發現讓司華遙不禁微微挑眉。

    兩人來到近前,齊齊行禮道:“熙兒(明遠)參見王爺。”

    “免禮吧。”司華遙看看兩人,笑著說道:“本王瞧著你們熱絡不少,可是私下關系不錯?”

    楚熙唯恐司華遙誤會,忙解釋道:“王爺,熙兒將明遠哥哥當成兄長,就好似宮憐和邵華一樣,并無其他關系。”

    喬明遠微微一怔,也跟著解釋道:“王爺莫要誤會,明遠只是見七殿下初來乍到,才對他多關照了幾分,并無他意。”

    司華遙才不在意他們之間是什么關系,只是不想喬明遠受楚熙蠱惑,做出什么威脅到自己的事,畢竟楚熙的演技可是經他認證過的,喬明遠怕是被楚熙賣了,還替他數錢呢。

    “你們能和睦相處,本王高興還來不及,你們不必緊張。”

    兩人聞言不自覺地松了口氣,楚熙感激地說道:“來王府的這段日子,熙兒很是惶恐,本想熟悉府中諸位哥哥,可憐公子要讀書,邵華公子身子又不好,熙兒實在無措,幸好有明遠哥哥照顧,熙兒才算真正融入王府。”

    “你習慣就好。”司華遙不想多說,轉頭看向洪陽,道:“怎么不見吳淼?”

    “回王爺,淼公子在廚房幫安公子打下手。”

    “還在做?你去告訴他們,這些菜足夠了,讓他們別忙活了,趕緊過來吃吧。”

    “是,王爺,奴才這就去。”

    眾人坐到窗前的軟塌上,一邊聊天一邊等待。

    又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吳淼和孫安相繼走了進來,孫安的手上還拎著個食盒,兩人同向司華遙行禮后,便拎著食盒來到桌前,將里面的飯菜端了出來,撲鼻的香味傳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司華遙出聲問道:“這道菜叫什么?”

    “回王爺,這道菜叫香草烤雞,是我新研制的菜品。”孫安說話時,眼睛閃著光,讓他本就好看的臉更多了幾分神采。

    司華遙起身,掃了一眼眾人,道:“都各自入座吧,好好嘗嘗他的手藝。”

    眾人相繼起身來到飯桌前,在司華遙落座后,方才依次坐下。

    司華遙拿起筷子,笑著說道:“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眾人相互看看,卻沒有動筷。

    孫安見狀起身說道:“那就由我來幫大家布菜吧,先嘗嘗這道香草烤雞,這道菜還是趁熱吃味道最佳。”

    孫安將烤雞撕成小塊,依次放在眾人碗里,司華遙率先夾了一塊嘗了嘗,入口的味道讓他眼前一亮,竟然有孜然的味道,莫非他口中的香草便是類似孜然的調料?

    “味道很好,若是能做成辣味的會更好?”

    聽司華遙夸贊,孫安興奮地漲紅了臉,道:“備膳時,我問過公公,他說王爺身子不好,不能食用辛辣,故而我并未放辣。”

    “原來如此,你也算有心了。”司華遙欣慰地點點頭。

    楚熙出聲說道:“味道真的很特別,熙兒以前從未吃過,安公子的手藝真好,熙兒只會做簡單的飯菜。”

    “嗯嗯。”邵華吃得滿嘴流油,顧不得說話,只是連連應聲。

    司華遙看得一陣好笑,道:“慢點吃,還有別的菜沒嘗,你若吃飽了,豈不虧了?”

    邵華臉紅地吞下嘴里的雞肉,道:“嘿嘿,這味道邵華很喜歡,就忍不住多吃了點。”

    “若以后還想吃,讓孫安再給你做,大廚在這兒,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

    邵華轉頭看向孫安,道:“邵華怎好勞煩安哥哥。”

    “無妨無妨,只要你愛吃,我就給你做。”

    孫安這還是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視的感覺,心中甚是喜悅。

    “還有這么多飯菜沒吃,快嘗嘗其他的。”

    孫安聞言連忙給眾人布菜,“這是酒釀圓子……”

    “這是醬香鴨……”

    “這是果香熏肉……”

    一桌的飯菜一樣樣品過去,不得不說孫安很有做做菜的天賦,每一道菜都不輸宮里御廚所做。

    “既然你有這么好的廚藝,不如去開個酒樓。”

    “開酒樓?”孫安怔了怔,眼底有期待,又有些惶恐,道:“我能行嗎?”

    司華遙抬頭看向洪陽,道:“本王名下可有酒樓?”

    洪陽連忙答道:“自然有,一共三家,一家叫福壽樓,一家叫淮濱樓,一家叫吉祥樓。”

    司華遙想了想,道:“這樣吧,本王讓酒樓的管事帶帶你,待你學成再開新店,如何?”

    孫安忙不迭地點頭,道:“孫安多謝王爺恩典。”

    司華遙笑了笑,道:“你也坐下來吃吧,飯菜都涼了。”

    孫安點點頭,坐回自己的位置,自卑的他臉上帶著燦爛的笑。

    第74章

    眾人說說笑笑, 一頓飯吃了許久,而司華遙也將后院里僅剩的三個男寵安置妥當,不由松了口氣。

    宮憐以后定然要走仕途, 搬出王府是遲早的事。至于邵華,估計他不會離開, 那就當成弟弟養著, 反正他不缺那口吃的。

    還有就是楚熙, 他是個不安分的主兒,注定不會在王府呆著,這里只是他暫時蝸居的地方, 遲早有一天他會自己離開。

    宴席散去,已是半夜時分,司華遙正要回臥房休息,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很快洪陽便來稟告。

    “王爺, 皇上在院外, 說要見王爺。”

    司華遙眉頭微皺,好心情頓時沒了, 道:“本王累了, 不見。”

    洪陽猶豫片刻, 道:“王爺, 皇上說您答應過的事, 不能言而無信。”

    司華遙一怔,隨即想起他們之間的交易,道:“春海和胡逸那邊可有傳信兒?”

    洪陽搖搖頭, 道:“回王爺,還沒有。”

    “去跟他說, 今日在王府休息,讓他自己挑個客房歇下。”

    “是,王爺。”

    喬明遠的話讓司華遙心生警惕,攝政王府才是他的大本營,這里藏著司南遙的秘密,雖然他已和趙韓青攤牌,但他還不想將此事公之于眾,至少在平定遼東和西南兵患之前,他不能讓這些人利用司南遙的身世之謎做文章。

    更何況堂堂攝政王府,豈是他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洪陽快步來到院門前,看向站在門外的趙韓青,道:“皇上,王爺說今日便在王府歇了,皇上可尋個安靜的院子宿下,待明日再回宮。”

    趙韓青朝院內看了看,道:“那朕便去華憐居吧。”

    洪陽一怔,隨即說道:“皇上,華憐居已住滿,您還是另尋他處吧。”

    趙韓青也沒糾纏,接著說道:“那就去落梅軒。”

    洪陽眉頭微蹙,道:“皇上,落梅軒也已住了人。”

    “既然他們的院子都容不下朕,那朕就只能委屈王爺,騰出一間客房給朕住。”

    洪陽聞言頓時明白了趙韓青的用意,道:“既然皇上不想尋,那奴才就斗膽為您安排了。玉蘭苑還空著,皇上今晚便在此處歇息吧。”

    趙韓青臉色沉了下來,道:“洪陽,你還真是越來越大膽了,連問都不問王爺一聲,便私自做了決定。”

    “王爺身子不好,做奴才的自然要周到一些,將那些有可能傷及王爺身子的……”

    洪陽正說話間,突然聽到一陣細微的聲響,他眼睛一瞇,猛地一縱身,朝著發出聲響的方向撲了過去。

    趙韓青本能地轉身看去,只見洪陽已跳至不遠處的大樹旁,正與一個全身裹在夜行衣里的人交手。

    “有刺客!快,進院子,保護王爺!”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門口的內侍有些發蒙,稀里糊涂地跟著趙韓青進了院子。

    “何事如此嘈雜?”聽到動靜的司華遙打開房門走了出來,身旁跟著只穿著中衣的宮憐。

    方才司華遙回到臥房,正準備休息,突然察覺屋子里還有人,那人呼吸有些急促,且在床榻的方向。他轉頭看過去,只見床帳被放了下來,想到喬明遠所說的刺客,他悄無聲息地靠近,猛地掀起床帳,對著那人揮出一掌,在看清床上人的臉時,連忙撤回內息,在他身前堪堪停住,只差一點這一掌便拍在他頭上,到時候怕是不死也重傷。

    內息不穩,司華遙忍不住咳了起來。

    宮憐被嚇了一跳,見司華遙咳個不停,連忙關切地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司華遙沒說話,掏出藥瓶,倒出一顆藥,仰頭服了下去。

    宮憐見狀連忙下床,給他倒了杯溫水,遞到他手邊。

    司華遙接過水杯喝了幾口,咳嗽才算慢慢停了下來。

    宮憐輕拍他的后背,既擔憂又自責,道:“王爺恕罪,都是宮憐的錯。”

    司華遙終于緩了口氣,道:“你怎會在本王的臥房?”

    宮憐的手停了下來,白皙的臉頰泛上紅暈,他不是第一次,可面對司華遙,還是會緊張和不自在。他強迫自己與司華遙對視,“王爺,今夜便由宮憐服侍您吧。”

    司華遙一怔,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如今已有功名在身,且是金科狀元,有更好的未來在等著你,你不必再困在王府后院。”

    “王爺,宮憐考取功名是……”

    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打斷了宮憐的話。

    司華遙開門走了出去,宮憐見狀緊隨其后。

    “何事如此嘈雜?”

    內侍連忙回稟道:“王爺,門外有刺客,正與洪公公交手,奴才特來保護皇上。”

    “有刺客?”司華遙眼睛一閃,快步往門口走去,絲毫沒有理會趙韓青的打算。

    趙韓青死死盯著衣衫不整的宮憐,為何他會在司華遙臥房中,方才他們正在做什么?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兩人翻云覆雨的畫面,趙韓青握緊拳頭,悔不當初。

    宮憐見趙韓青盯著自己,連忙行禮道:“宮憐參見皇上,不知皇上駕臨,若有失禮之處,還請皇上恕罪。”

    趙韓青無法壓制心中的嫉妒,“宮憐,你如今可是金科狀元,若再做如此不知廉恥之事,如何服眾?”

    宮憐聽得一怔,抬頭看向趙韓青,道:“宮憐本就是王爺的人,侍候王爺天經地義,哪里不知廉恥?”

    趙韓青臉色鐵青,卻強壓下心中的嫉妒之火,道:“你如今功名在身,前途不可限量,何需依附旁人?你也不想被旁人指摘,是因王爺才有了今日的狀元吧。”

    “宮憐能有今日,確實與王爺有關,不算指摘,宮憐認。”宮憐擔憂司華遙,不想再與趙韓青糾纏,道:“宮憐擔憂王爺,不能再相陪,告退。”

    見宮憐朝著院外走去,趙韓青面沉似水,緊跟著追了上去。

    來到門前,司華遙看向在院內交手的兩人,沒想到這人竟猖狂到如此程度,接二連三地來攝政王府撒野,簡直是目中無人!

    司華遙摸了摸手中的扳指,運內力與手上,手腕翻轉,扳指便擲了出去,墨綠色的扳指在夜色中肉眼難見,不過對于高手來說不成問題,他們可以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只是對方的注意力全在洪陽身上,當他發現時已經躲閃不及,只能運內力于胸前,硬生生擋了這一擊。

    ‘砰’,扳指打在黑衣人胸前,‘噗’,一口鮮血吐出,他連忙后撤,看向司華遙所在的方向。

    “攝政王……”

    司華遙面沉似水,道:“敢夜闖攝政王府,你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來人,將他拿下,生死不論!”

    “是,王爺。”

    洪陽再次縱身躍起,朝著黑衣人撲了過去。隱藏在暗處的影衛也皆現身,將黑衣人團團圍住。單是一個洪陽,黑衣人還能應付,有來這么多影衛,那他就只有逃跑的份。

    黑衣人從懷里掏出一物,朝著就近的地面就扔了下去,‘砰’的一聲,一陣濃煙升起,眾人連忙捂住口鼻,不由自主地嗆咳起來。

    黑衣人趁機縱身一躍,跳上就近的房頂,隨后再一躍而起。突然,腳踝一緊,向上的身子停住,猛地下墜。黑衣人縱身提氣,想要掙脫,可攥住他腳腕的手如鐵鉗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地面砸去。

    右腳受制于人,他只能運內力于雙手,支撐住自己的身子,隨后借力使身子躍起,右腿曲起,左腿猛蹬,終是掙脫了那只手。可不等他落地,便又是一掌襲來。他身子未曾落地,躲閃不及,生生挨了這一掌,身子極速后退。他強壓下翻涌的氣血,借勢往外飛掠。

    司華遙還想在追,突然喉嚨一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洪陽想要上前,卻被司華遙攔住,道:“去追!”

    洪陽雖然擔心,卻沒有停留,縱身飛掠,追了出去。

    司華遙縱身飛下屋檐,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王爺,你怎么樣?”

    耳邊傳來趙韓青的聲音,司華遙轉頭看去,只見自己正靠在他懷里。司華遙連忙起身,卻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趙韓青連忙抱住他的身子,焦急地叫道:“快去傳太醫!”

    姜然上前,將司華遙從趙韓青懷里奪了過來,隨即打橫抱起,道:“攝政王府的事,不勞皇上費心。”

    姜然的動作很快,趙韓青來不及阻止,看著司華遙被他抱在懷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道:“放肆!你敢如此與朕說話!”

    姜然沒有理會趙韓青,現在司華遙的安危才最重要,他必須將一切有可能危害司華遙的因素隔離在外,而他趙韓青就是其中之一。

    方才宮憐只是慢了一步,讓趙韓青得了手,看姜然對他的態度,不禁心生疑惑。不過他現在更擔心司華遙,緊跟著進了院子。

    眼看著姜然抱著司華遙轉身走向院門,趙韓青臉色更加難看,腳步一抬便追了上去。

    即便不去看,姜然也知道趙韓青跟了上來,命令道:“來人,守住院門,除了太醫,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公子。”侍衛應聲,放進去了宮憐,將趙韓青攔了下來,道:“皇上止步。”

    趙韓青氣急,厲聲喝道:“放肆!朕是皇帝,你們竟敢攔朕,信不信朕砍了你們的腦袋!”

    侍衛躬身行禮,卻并未讓開,道:“皇上恕罪,小人也是奉命行事。”

    趙韓青憤怒地看著兩人,卻無可奈何,他清楚在這些人看來,自己與司華遙而言是威脅,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們絕不可能讓他進去。而宮憐方才從司華遙房間出來,還衣衫不整,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自然不會攔他。趙韓青憤怒、不甘、憂心,卻又無可奈何,深重的無力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心口疼得厲害。

    趙韓青捂住胸口,道:“朕有心疾,若是犯了病,便有性命之憂。朕雖是王爺的傀儡,但朕與皇上有交易在身,若朕死了,那交易便不能進行,王爺醒后定會問罪,你們吃罪得起嗎?”

    侍衛一怔,觀他臉色泛青,唇色泛白,有犯病之像,心中不由一驚,連忙說道:“皇上稍候,待小人進去通稟。”

    趙韓青粗喘了一聲,扶住一旁的墻壁,道:“朕的時間不多,你最好快去快回。”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連忙去回稟,另一人依舊攔在門口。

    姜然抱著司華遙疾步進了客房,小心地放在床上,隨后拖鞋上床,坐在司華遙身后,手心覆于其后心處,轉頭看向宮憐,道:“公子莫要出聲打擾,我要為王爺運功療傷。”

    “好。”宮憐應聲,安靜地站在一旁。

    侍衛行至門口,揚聲說道:“啟稟大人,皇上犯了心疾,說若不讓他進來,萬一他有個好歹,王爺怕是會問罪。”

    “心疾犯了找太醫。”姜然雙眼緊閉,趙韓青的死活他根本不關心。

    侍衛為難道:“大人,皇上說他與王爺有交易,交易未完,若皇上出事,恐會壞了王爺的事。”

    姜然眉頭皺起,思量了一會兒,道:“那便請皇上進院子,不過我需運力為王爺療傷,不能打擾。”

    “是,大人。”

    侍衛轉身來到院門前,將姜然的話轉告給趙韓青。

    趙韓青清楚運功療傷的厲害之處,倒也沒有多做糾纏。進了院子后,便在廳內坐著,吩咐人倒水,把藥吃了。他坐在椅子上,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司華遙吐血的畫面。

    “他的身子為何孱弱至斯?他會死嗎?”

    得到消息的章進急匆匆地走進院子,還好他聽說司華遙要留宿王府,便緊接著出了宮,這才能及時給司華遙看診。

    門口的侍衛見他走過來,連忙迎了迎,解釋道:“章大夫,大人正用內力為王爺療傷,不能打擾,您稍候再進去。”

    章進點點頭,道:“你詳細和我說說,剛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方才有人夜闖王府,那人武功奇高,又十分狡猾,洪公公他們中了煙霧彈,王爺不想那賊人逃跑,便飛身上前與其交手,隨后便吐了血,還吐了兩次。”侍衛也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與人交手?”章進聞言憂心道:“王爺的身子怎能……”

    不等他說完,突然發現趙韓青來到了門口,下意識地閉了嘴。

    章進來到近前,行禮道:“小人章進參見皇上。”

    “你進來,朕有話問你。”趙韓青說完,又走進了正廳。

    看著他的背影,章進的眉頭皺緊,猶豫片刻還是跟了進去。

    趙韓青見他站定,直截了當地問道:“王爺的身子為何這般孱弱?”

    “小人不能相告,還請皇上恕罪。”章進回答得也很直接。

    “不能相告?”趙韓青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不由心生惶恐,道:“王爺壽數幾何?”

    “小人不能相告,還請皇上恕罪。”章進依舊是那句話。

    趙韓青沉默地看著章進,過了許久才移開視線,章進雖然什么都沒說,他卻聽得明白,心臟一陣陣抽痛,“為何會這樣?”

    章進抬頭直視趙韓青,“一切皆因皇上。”

    短短六個字,就讓趙韓青震驚當場,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目光冷厲地看了過去,道:“你說這話是何意?”

    “皇上應該明白。”章進迎著他的目光,眼底沒有絲毫畏懼。

    “朕明白?朕明白什么?你把話說清楚!”趙韓青冷厲的眼神下藏著濃濃的不安。

    “皇上若無他事,小人先行告退,小人還需為王爺看診。”不待趙韓青答話,章進便走了出去。

    趙韓青腦海中回想著章進的話,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他沒想過后果竟是這般嚴重,若早知如此……

    司華遙醒來時,發現姜然正為他療傷,連忙靜心吐納,配合療傷。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心口悶悶的感覺舒服了些,便停止了運功。

    姜然見司華遙睜開眼睛,忙問道:“王爺,您感覺如何?”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道:“好些了,辛苦你了。”

    “王爺,章大夫已在外面等候,讓他進來給王爺看診吧。”

    司華遙點點頭,道:“去給本王倒杯水來。”

    “是,王爺。”

    姜然剛起身,就見宮憐端了水過來,便來到門前,將章進叫了進去。

    宮憐看著司華遙,臉色蒼白如紙,眉眼間盡是疲憊,不禁關切地問道:“王爺,您的身子為何如此虛弱?到底發生了何事?”

    “無妨,不必擔心。”司華遙安撫地笑了笑。

    章進進門,見宮憐只穿著一件中衣,神情微微一怔,隨即來到床前,行禮道:“章進見過王爺。”

    “不必多禮。”

    “謝王爺。”章進拿出脈診,為司華遙診脈,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眉頭越皺越緊,道:“王爺,您方才強行運功,對五臟皆有損傷,之前的調養前功盡棄,若再有一次,便是小人也無能為力。”

    司華遙聞言有些驚訝,道:“這般嚴重?”

    “王爺,王府那么多高手,您為何要親自動手,用您的命換那個刺客的命,值嗎?”

    許是太過擔心,章進的語氣沒有控制好,不過他便意識到了這一點,忙說道:“王爺恕罪,小人方才急了些。”

    司華遙擺擺手,道:“確實不值,是本王沖動了。”

    “王爺,您接下來幾日需臥床靜養,不能操勞。”

    “又臥床?”司華遙不禁苦笑,現在是真的有些后悔,道:“朝局不穩,各方勢力虎視眈眈,本王怕是不能當這個甩手掌柜。”

    “王爺,您每日至少要休息六個時辰,不能再少。”

    “六個時辰?”司華遙爽快地點頭,道:“那就六個時辰。”

    章進聞言松了口氣,道:“王爺,小人要為您針灸,不能打擾。”

    司華遙看向章進和姜然,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王爺。”

    宮憐雖然擔憂,卻也知道輕重,和姜然一起退出門外。

    “王爺,您還需脫掉上衣。”

    司華遙依言脫掉了上衣,平躺在床上,也不知是不是針灸的原因,很快他便睡了過去。

    章進看著面前的司華遙,面色蒼白的他看上去是那么脆弱,卻又那么美,很容易看進去,便無法自拔,他也不例外。

    只是不經意間的碰觸,都會讓他心跳加速,臉上也火辣辣的,越來越紅,好在司華遙已經沉睡,否則他真不知該怎么面對。

    也不知從何時起,他竟對司華遙產生愛慕之心,這與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不過他并不會因為兩人是同性,便排斥這份感情,反而是欣然接受。只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與司華遙相差甚遠,外貌又不出眾,能和他在一起的幾率不大,所以小心地藏起這份心思,以大夫的身份留在他身邊,或許比戀人能更長久一些。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章進將銀針都拔了下來,隨后小心的為他蓋上錦被。

    章進剛出門,就看到了等在門外的趙韓青和宮憐,行禮道:“皇上。”

    趙韓青出聲問道:“王爺的情況如何?”

    章進答道:“回皇上,王爺需臥床靜養,不易操勞,亦不易動怒。皇上若無事,還是回宮吧。”

    章進就差直接說‘皇上,你趕緊走吧,這里不歡迎你’。

    趙韓青冷眼看著他,“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與朕這般說話?”

    章進抬頭看向趙韓青,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道:“小人雖身份卑微,但為了王爺不得不斗膽說一句,趙國能有今日,全是王爺在撐著,若皇上掌權,說不準趙國如今會是怎樣一副景象。小人知道以皇上的立場,如何算計王爺都不為過,但小人會竭盡全力幫助王爺,縱死無憾!”

    “你!”趙韓青雖然憤怒,卻也說不出反駁的話,司華遙的身子如此孱弱,十有八九與他有關,“你是何身份,朕沒必要與你廢話,趕緊滾!”

    “是,小人告退。”章進還要為司華遙熬藥,實在不想多留。

    宮憐將兩人的話聽在耳里,不禁皺緊眉頭,看看趙韓青,又看看章進,腳步一轉追了上去。

    “章大夫留步。”

    章進轉身看向宮憐,道:“公子喚小人何事?”

    宮憐喘了口氣,道:“王爺的身子為何變得如此虛弱?”

    章進看向趙韓青,抱歉道:“未經王爺允許,小人不等說,還請公子見諒。”

    “與皇上有關?”宮憐也跟著看了過去。

    章進沒有回答,“公子,小人還需給王爺熬藥,先告退了。”

    看著臥房門前的趙韓青,宮憐的眉頭越皺越緊,轉身回了華憐居。

    司華遙做了個夢,夢中的他再次來到那個漆黑潮濕,散發著惡臭的地牢。司南遙被吊在受刑架上,趙韓青則站在對面。

    “司華遙,朕今日過來是為了告訴你個好消息,那些死忠的手下已全部被朕誅滅,而你也沒了利用價值,你可以去死了。”

    司南遙眼中閃過悲痛的光,嘴角卻勾起微笑,道:“死了好,死了好啊!”

    未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趙韓青眼中浮現惱怒之色,伸手扼住司南遙的下巴,道:“他們都被朕扔進了獸園,喂了你的那些寶貝,你知道它們吃的有多香嗎?你知道他們叫得有多慘嗎?”

    司南遙直視著趙韓青,惋惜地說道:“可惜本王并未看到,不過他們也算是物盡其用,挺好。”

    趙韓青見狀恨得咬牙切齒,“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肺,這些蠢貨竟心甘情愿效忠你,當真是愚蠢至極!”

    “皇上說得是,但愿他們下輩子不要再遇到本王。”司南遙眼底掩藏著深切的悲痛,道:“當然,還有皇上,千萬千萬不要再遇到本王,否則本王會讓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身子下意識地開始打顫,趙韓青既羞恥又憤怒,“死到臨頭,你的嘴還這么硬,朕會將你滿嘴的牙一顆一顆全部拔下來,看你還如何和朕嗆聲。”

    “即便皇上將本王滿嘴的牙都拔光,本王還是能說得出話,不如先拔了本王的舌頭?”

    司南遙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就好似他們在說的不是自己,而是什么無關緊要的人。

    趙韓青的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道:“既然王爺有如此要求,那朕便成全你。”

    趙韓青松了手,轉身走到放滿刑具的架子前,拿了一把鉗子走了過來。他再次捏住司南遙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用鉗子捏住了他柔軟的舌頭。

    第75章

    司南遙自始至終都看著趙韓青, 眼睛含笑,沒有絲毫畏懼。

    趙韓青捏緊舌頭,慢慢往外拉, 就在達到極限的時候,他卻松了手, 冷笑道:“你想死個痛快, 朕怎能如了你的意。”

    舌頭被拔下來, 血液倒灌,司南遙很有可能被嗆死,趙韓青怎么可能讓他死得那么痛快。

    “來人。”趙韓青揚聲叫道。

    腳步聲響起, 走進來一個高瘦的男子,身上背著個木箱子,來到趙韓青近前, 躬身行禮道:“小人吳忠參見皇上。”

    “朕聽說你剮人的手藝最好,最好的一次刮了那人三千多刀才咽氣。”

    聽趙韓青這么說, 吳忠臉上難掩得意之色, 道:“回皇上,是三千五百九十八刀。”

    “很好。”趙韓青看向司南遙, 道:“你看看他能刮多少刀?”

    吳忠隨之看了過去, 看著司南遙的眼神, 好似看著一個待宰的畜生, 道:“皇上, 這人瘦了點,應該三千刀左右便是極限。”

    “三千刀?”趙韓青微微皺眉,道:“好, 那便三千刀,少一刀朕便砍了你的腦袋。”

    吳忠臉色一變, 連忙說道:“皇上,小人……”

    “怎么,你這是要抗旨?”趙韓青打斷他的話。

    吳忠心里一陣發苦,只能硬著頭皮應聲,畢竟完不成任務,只有他一個人掉腦袋,不會牽連家人。而抗旨不遵則是滿門抄斬的罪名,該如何選一目了然。

    吳忠將身上的箱子放下,打開一看,滿滿當當擺放著各種刀具,與章進的箱子不同,他的箱子里面全是刀,大小不一,材質不一,卻都被磨的如鏡子一般,在火光下閃著森寒的光。

    司華遙站在一旁看著,腦海中不禁想象中即將到來的恐怖又血腥的畫面,胃部一陣不適,不由干嘔了起來。

    “王爺,王爺……”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華遙猛地睜開雙眼,盯著頭頂的床帳劇烈地喘/息著。

    “王爺醒了,可是做了噩夢?”

    司華遙聽到說話聲,轉頭看了過去,只見趙韓青竟坐在床前,不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一拳揮了過去。

    ‘砰’的一聲,拳頭打在眼眶上,趙韓青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隨即摔在了地上。

    洪陽聽到動靜,連忙走了進來,見趙韓青倒在地上,微微一怔,隨即來到床前,關切地問道:“王爺,剛才發生何事?”

    司華遙回了神,看向坐在地上捂著眼眶,明顯還未回過神的趙韓青,心情極端復雜,道:“他怎會在此?”

    洪陽答道:“回王爺,皇上以命相挾,非要留下照顧王爺,奴才等也是無計可施。”

    趙韓青終于緩過神來,茫然地看向司華遙,道:“王爺為何打朕?”

    司華遙看著趙韓青,一雙鳳眼可憐兮兮,尤其是被打的那只眼睛,此時已經青黑一片,更多了幾分慘兮兮的模樣,與夢中那張猙獰可怖的臉完全不同,就好似兩個人。

    司華遙撇開視線,冷漠地說道:“以命相挾?他都不愛惜自己,你們有何好顧忌的?”

    洪陽看了趙韓青一眼,道:“王爺教訓的是,奴才謹記。”

    見洪陽要趕人,趙韓青連忙說道:“朕是有話要與王爺說。”

    司華遙擦擦額角的冷汗,無視趙韓青,吩咐道:“讓人備水,本王要沐浴。”

    “不行。”趙韓青和洪陽異口同聲地說道。

    兩人對視一眼,趙韓青搶先說道:“王爺身子弱,現在又正值秋日,天氣見涼,若沐浴恐會感染風寒。”

    司華遙依舊沒有搭理他的打算,看向洪陽道:“不沐浴,也要擦一擦。”

    “是,王爺。”洪陽應聲,躬身退出門外。

    趙韓青又湊到床前,問道:“王爺方才可是做噩夢了?”

    夢中的情形再次在腦中浮現,司華遙心里煩躁,卻不得不壓制自己的情緒。

    趙韓青一無所覺,猜測道:“這噩夢跟朕有關?”

    司華遙疲累地捏了捏眉心,道:“皇上該回宮了。”

    聽他又在趕人,趙韓青心里不是滋味,“王爺與朕的交易還在繼續,莫非要食言而肥?”

    “本王的身子如今怕是進不了宮了,那交易便到此為止吧。”司華遙不想再與他糾纏。

    趙韓青聞言心里一急,道:“王爺進不了宮,那朕便留在王府陪著。趙國現在是多事之秋,我們君臣需齊心合力方可。”

    “趙國?”司華遙勾唇一笑,道:“跟本王有何干系?”

    趙韓青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司南皇室遺孤,趙國確實與他沒有干系。

    “王爺為何不復國?”猶豫許久,趙韓青終究還是問出了口。

    “本王如今身體孱弱,怕是活不了幾日,是否正中皇上下懷?”司華遙不答反問。

    聽司華遙這么說,趙韓青的心一陣抽痛,道:“若早知如此,朕便不會那么做。王爺,你相信朕,沒有誰比朕更想你長命百歲!”

    “呵。”司華遙諷刺地笑了笑,道:“皇上心中對本王有恨,恨不能將本王千刀萬剮。本王心中有數,皇上不必遮掩。”

    “那是以前!”趙韓青下意識反駁,隨即意識到自己說出了心里話,索性把話說透,道:“朕承認朕對王爺是有恨,恨不能殺了王爺,但那都是從前。如今朕心里對王爺沒了恨,有的只是愛慕之情,朕每日想得是如何留在王爺身邊,而不是傷害王爺。”

    在得知一切不過是一場算計后,司華遙對趙韓青便沒了信任,趙韓青說的話,司華遙一個字也不信,“游戲還將繼續,皇上實在不必這般花言巧語,只會讓本王覺得厭煩。”

    “朕說的是真心話,若有半句虛言,便天打雷劈!”

    房門被打開,洪陽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中端著水盆,盆上搭了個帕子。他將水盆放在盆架上,拿起帕子浸濕,遞給司華遙。

    司華遙用帕子擦了擦臉和脖子,感覺清爽了些,便將帕子遞了回去。

    “洪陽送皇上出去。”

    趙韓青心里明白,若他此時不能讓司華遙信他,那他們之間就徹底完了,“王爺要如何才能信朕?”

    司華遙沒有理會趙韓青,看向洪陽,道:“昨日的刺客可曾抓到?”

    洪陽跪在了地上,羞愧道:“奴才沒用,讓他逃脫了,還請王爺降罪。”

    司華遙眉頭皺緊,道:“本王已重傷了他,你們竟還未抓到?”

    “回王爺,他有救兵,武功不在他之下,奴才等一時疏忽,便追丟了。”

    司華遙轉頭看向趙韓青,道:“皇上可知這人是誰?”

    趙韓青被問得一愣,隨即說道:“莫非王爺以為他是朕派來的?”

    “此人雖不是皇上所派,卻與皇上有關。”司華遙淡淡地說道:“他是翼王府的人。”

    趙韓青聞言瞳孔驟然放大,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道:“王爺如何判斷是翼王府的人?”

    將趙韓青的表情盡收眼底,司華遙譏誚地笑了笑,道:“這要問皇上了。”

    “朕……”看著司華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趙韓青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深吸一口氣,道:“朕是將王爺的真實身份告訴了趙明羽,但朕也只是不想王爺寵幸他,并未讓他派人來王府行刺。”

    “曹貴人被你利用,本王丟了半條命,皇上說只是想緩和與本王的關系。趙明羽被你利用,本王一腳踏進鬼門關,皇上說只是不想本王寵幸他。趙韓青,這樣的說辭,若換成你,會信嗎?”

    趙韓青一陣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司華遙沉默片刻,道:“若皇上能讓本王抓到昨日闖進王府的刺客,本王便會考慮信皇上一次。”

    趙韓青看著司華遙,明白他是要利用自己對付趙明羽,雖然有些不情愿,但趙韓青知道自己不能拒絕。

    “好,朕盡力一試。”

    司華遙移開視線,“送皇上出去。”

    洪陽來到趙韓青近前,躬身說道:“皇上請。”

    “希望王爺說話算話。”趙韓青沒再多言,轉身出了臥房。

    洪陽將趙韓青送到大門口,看著他上了馬車,這才回轉,走進司華遙的臥房。

    “王爺,胡指揮使來信兒了。”

    司華遙精神一振,忙說道:“哦?在何處?”

    洪陽從袖中掏出一封密信,呈給了司華遙。

    司華遙接過密信,展開看了起來,待讀完信,不禁冷笑出聲,道:“這馬家還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竟在家中私藏龍袍,這是要造反無疑了。”

    洪陽提醒道:“如此不知遮掩,有些不太尋常。”

    司華遙點點頭,道:“確實不尋常。看來馬季是勢在必得,且有十足的把握。”

    “若單單是馬家的人,他不會這般肆無忌憚,看來可以證實馬家與楚國有所勾結。”

    司華遙冷笑一聲,道:“楚國所圖甚大,馬家的人這是與虎謀皮,真是愚不可及!”

    “那依王爺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

    司華遙沉吟了一會兒,道:“讓邵華模仿馬秀蘭的筆跡,給馬季寫封信,告知其懷孕一事,讓他盡快回京述職。”

    洪陽眉頭皺緊,道:“馬季既與楚國有所勾連,還會和皇上繼續交易嗎?”

    “與楚國勾結,那是賣國,不止有風險,還要擔著通敵賣國的罪名,若非不得已,他們不會這么做,所以皇上依舊是他們的最佳選擇。”

    “王爺說的是,奴才這就去傳信兒。”

    司華遙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不自覺地咳了起來,咳了沒兩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染紅了床上的錦被。

    “王爺!”洪陽看得大驚,慌忙叫道:“快去叫章進!”

    門口的內侍聽到聲音,急忙去叫人。

    “藥……”司華遙咳個不停,指了指屏風上的衣服。

    洪陽回了神,急忙拿了藥過來,喂司華遙服下,可直到章進進門,他依舊在咳。

    洪陽慌張地說道:“章大夫,王爺又吐血了,你快過來瞧瞧。”

    章進見司華遙咳得臉色犯青,不由大驚失色,急忙拿出銀針,為司華遙施針,過了好半晌,才算讓司華遙止住了咳,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司華遙再次醒來時,發現外面的天還是黑的,章進正趴在他床前打瞌睡。他想要起身,卻覺得胸口一陣發悶,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整個人虛弱地連撐起身子都困難。

    章進被驚醒,抬頭看向司華遙,見他正掙扎著起身,連忙上前幫忙,讓他靠坐在床上,道:“王爺,您醒了,感覺如何?”

    “頭腦昏沉,胸口很悶,身上無力。”司華遙清晰地表述自己的不適,道:“去給本王倒杯水。”

    章進應聲,轉身去倒水,隨后來到床前,將水杯遞了過去,道:“王爺,您現在的身子極度虛弱,需好生靜養,不能再操勞了。”

    司華遙將整杯水喝完,干澀的喉嚨舒服了些許,抬頭看向章進,道:“你與本王說實話,本王可是時日無多?”

    章進的眼神閃了閃,剛要開口,就聽司華遙說道:“本王要聽實話。”

    章進眼底浮現悲痛之色,道:“王爺別擔心,待兄長尋來了藥,您的身子就能慢慢好轉……”

    “本王還有多少時日?”司華遙平靜地重復道。

    章進沉默片刻,實話說道:“若無良藥,怕是撐不到來年春日。”

    司華遙點點頭,道:“來年春日,那就是還有三個月的時間。你去叫洪陽過來,本王有事吩咐。”

    章進看著司華遙,他還從未見過一個人聽到自己將不久于世,還能保持這樣的平靜,心止不住的疼,可他已經無能為力,“是,王爺。”

    司華遙靠在床上,思緒跟著飄遠,死亡于他而言并不可怕,要么去轉世投胎,要么重來一次。不過重來一次的機會要大一些,他的死究根結底是趙韓青所致,所以他很有可能陷入新的輪回。就現在一團亂麻的情況來說,重來一次也挺好,至少有了經驗。

    不過他要利用這三個月的時間,將其他人安頓好,以免他死后,趙韓青跟他們清算,畢竟他輪回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否也會跟著輪回,也算是以防萬一吧。

    洪陽從門外走了進來,行禮道:“奴才參見王爺。”

    “徐新可有消息傳來?”

    徐新是司華遙的影衛,在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派徐新秘密出海尋找無人且適合居住的島嶼,算算時間已經去了半年多。

    “奴才正要回稟王爺,徐新昨日派人捎來了信兒。”

    洪陽將密信取出,遞給司華遙。

    司華遙展開一看,是一封手書和一份地圖,確切地說是一份海圖。徐新說找到一處無人島嶼,島嶼面積不算大,但很適合人類居住。

    “這么巧嗎?”司華遙心中不由感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司華遙將密信和地圖收起,看向洪陽,道:“本王的病況要確保不能外泄,另外秘令春海,盡快解決手中的事,本王只給他一個月的時間。”

    “是,王爺。”

    “另外,命人暗中收拾細軟,秘密運至這座無人島上,待春海和胡逸均回到京都,所有人撤出京都,前往小島。”司華遙說著將手中的地圖遞給洪陽。

    “王爺,您這是……”

    司華遙笑了笑,道:“本王命不久矣,總要為你們謀條出路,以后你們便在那小島上安家立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王爺,您別說喪氣話,奴才給林江傳了信兒,他定能尋來良藥,為王爺調理身體。”洪陽說著也不禁紅了眼眶。

    “本王早就料到會有今日,所以遲遲不曾復國,本王這一生雖短暫,卻沒有遺憾,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們。”說到這兒,司華遙也不禁有些哽咽,道:“只要你們好好的,本王便無憾了。”

    “王爺……”

    “不說這個。”司華遙打斷洪陽的話,接著說道:“方才本王吩咐的,你盡快傳達下去。切記,此消息只告知死忠于本王的人,以免走漏消息,節外生枝。”

    “是,王爺,奴才這就去辦。”洪陽沒再多說,收拾心情轉身離開臥房。

    就在司華遙與黑衣人交手時,乾坤宮的一處偏殿外,一名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隱在暗處看向殿門的方向,只見門口有兩名內侍,正坐在臺階上,靠著殿門打著瞌睡。他彎腰在地上摸了兩塊石子,夾在指間,手腕一用力,便擲了出去。

    ‘啪’、‘啪’兩聲,那兩名內侍頭一歪,便昏了過去,身子倒在地上。

    黑衣人見狀急忙上前,將兩人的身子擺好,依舊靠在殿門上,做成他們在打瞌睡的假象。而他則來到窗前,輕輕推開窗子,一縱身便翻了進去。

    借著窗外昏暗的光線,黑衣人朝著床榻看去,只見錦被高高隆起,他躡手躡腳地靠近,抽出袖中的匕首,來到床前揚手就刺。‘噗噗噗’,接連刺了三下,猛地發現感覺不對,他心中一驚,急忙轉身奪路而逃,可惜已經晚了。待他來到窗前時,一把長劍攔住了他的去路。

    突然,一簇火苗點亮了房間,黑衣人慢慢轉頭看向持劍的人,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件緋色長袍,‘錦衣衛’三個字在腦海中浮現,緊接著便是一張方正的臉,一雙眼睛瞪了溜圓,閃著興奮的光。

    “王爺果然神機妙算,還真捉了只毛賊。”

    黑衣人心一狠,脖頸往前一送,想要自盡了事,落入錦衣衛手中,還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孫周似是提前預料了他的動作,眼疾手快地撤了撤長劍,左手一揚砍在了黑衣人的后腦處,動作那叫一個干脆利索,明顯不是第一次干。

    黑衣人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孫周收起長劍,解下繩索,三下五除二,將其五花大綁,隨手拎起,扛到了肩上。

    他大步來到門前,驀然想起房間里還有個人,隨即轉頭看了過去,只見高懷癱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想要說話,嘴里塞了布,只能發出‘嗚嗚’地叫聲。

    孫周是個粗人,不懂那些彎彎繞,司華遙讓他在這兒抓賊,他怕高懷壞事,二話不說直接將其綁了起來,還用布堵上了嘴巴。

    孫周想了想,扛著人打開殿門,倚在門上的內侍沒了支撐,相繼摔在了地上。他抬腳一人給了一腳,兩人吃痛頓時醒了過來。

    “廢物,除了張嘴吃飯,還有什么用處?”

    兩人心里一緊,忙跪在地上,說道:“奴才知錯,大人饒命!”

    “去給他解綁,好生看著,若再出了差錯,小心你們的腦袋!”

    兩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癱在地上被五花大綁的高懷,道:“是,是,奴才遵命,定好生看管。”

    “另外,今晚發生的事不能對外透露半個字,懂嗎?”

    “懂,懂,奴才們明白,大人放心。”

    孫周叮囑完兩人,轉頭看向高懷,道:“若想活命,你該知道如何做,現在只有王爺能保得了你。”

    孫周說完,扛著人便離開了偏殿,徑直來到了錦衣衛衙門。

    “參見千戶。”值夜的錦衣衛見他進來,連忙行禮道。

    孫周揮揮手,徑直走向刑房,隨即將黑衣人綁在了刑柱上。從皇宮到錦衣衛衙門,路程可不算近,縱使他從小便習武,扛著個男人也是廢了不少力氣。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端起茶壺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進去,隨后來到水桶前,拿起水瓢朝著黑衣人便潑了過去。

    在涼水的刺激下,黑衣人很快便清醒了過來,當他看清周圍的環境時,不禁心如死灰。

    孫周上前揭下他的面巾,仔細打量了打量,道:“看著眼熟,咱們是否在哪兒見過?”

    黑衣人不敢直視孫周,沉默地垂下視線。

    孫周見狀不見絲毫不滿,反而越發興奮,道:“很好,我最喜歡的就是硬骨頭,你越是這樣,我越有興致,夜還長,咱們慢慢玩。”

    黑衣人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不自覺地看向孫周,道:“你別白費功夫了,我……我什么都不會說。”

    孫周忙不迭地點頭,道:“嗯嗯,我知道,你先別說,等我給你上了刑,過了手癮,咱們再慢慢聊。”

    黑衣人聞言越發害怕,冷汗一層層地往外冒,尤其是看著孫周在刑架前挑選刑具時,心中的恐懼達到頂點,只覺得一陣口干舌燥,四肢發軟,整個人仿佛要虛脫了一樣。

    “先用哪個好呢?”孫周挑了半晌,挑中了一個鐵刷子,拿著就走了過來,道:“手底下那幫懶貨,用完了也不知道好好清洗,這刷子上竟還有帶毛的皮,惡心得很!今兒來不及收拾,你便將就著用用,改明兒我親自刷洗。”

    被孫周這么一說,黑衣人忍不住腦補,胃里一陣翻騰,臉色越發白了,忙說道:“我說,我說,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孫周眉頭皺緊,道:“都說了等會兒再說,你怎么不聽勸呢?”

    黑衣人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大人,奴才錯了,求大人饒奴才一命,奴才保證問什么說什么,不敢有半句謊話。”

    孫周看看手里的刷子,又看向黑衣人,懊惱地說道:“娘的,定是這刷子沒收拾干凈,你很是嫌棄,所以才招的,對不對?”

    “大人啊……”黑衣人哭得跟死了爹一樣,一把鼻涕一把淚。

    “閉嘴!”孫周一聲大喝,嚇得黑衣人閉了嘴,不耐煩地說道:“瞧你那個熊樣。今兒老子沒盡興,你最好快點說,別讓老子反悔。”

    “奴才說,奴才說。”黑衣人緩了口氣,道:“奴才李好是御馬監的內侍,奉蘭嬪之命,殺高懷滅口,求大人看在奴才實話實說的份上,給奴才一個痛快。”

    “殺了你還得埋,老子一路扛著你過來,非但沒盡興,還得再給你挖坑?”孫周臉上的不滿更甚。

    孫周的腦回路實在特殊,李好一時不知該怎么應對。

    “老子給你一條生路,你要不要?”

    李好被問得一怔,有些跟不上孫周的節奏。

    見李好遲遲不說話,孫周眼睛一瞪,道:“給你臉了是吧,還敢不回話……”

    “大人息怒,奴才知罪,求大人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奴才將感激不盡,甘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孫周看著他糾結了一會兒,道:“成,今兒老子便發一回善心,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如若不然,這刑房里的刑具,老子會讓你好好享受享受。”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你回去稟告蘭嬪,就說你得手了,高懷已被你所殺。以后那邊一有風吹草動,你需馬上稟告與我,可聽明白了?”

    “明白,奴才明白,奴才保證唯命是從,絕不敢有半點違背。”

    孫周一臉不情愿地上前,給李好松了綁,親自送他回了皇宮。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運,好巧不巧地撞上了回宮的趙韓青。

    趙韓青心情不好,待進了宮門后,便下了車輦,與孫周兩人當面撞上。

    孫周上前一步,行禮道:“臣錦衣衛千戶孫周參見皇上。”

    “孫周?”趙韓青淡淡地看著他,道:“孫千戶腳步匆匆,可是發生了何事?”

    整個錦衣衛都是司華遙的人,他們只是面上對趙韓青恭敬,其實并未把他放在眼里,“回皇上,微臣走路向來大步流星,若是驚擾了皇上,還請恕罪。”

    趙韓青沉默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道:“既然無事,那孫千戶便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孫周悄悄松了口氣,帶著李好快步離開。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趙韓青的眼睛閃了閃,轉頭看向德輝,道:“他說的可是實話?”

    德輝被問得一怔,隨即答道:“皇上恕罪,奴才不知。”

    趙韓青直直地看著他,“那你知道什么?”

    德輝被看得心里發毛,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說道:“奴才只知奴才該知道的,其他奴才一概不知。”

    趙韓青移開視線,抬頭看向太空,月亮從云后探出頭來,雖然不甚明亮,卻還是照亮了漆黑的夜。

    “王爺身子越來越差,你是否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打算?”

    德輝的心提了起來,沒想到趙韓青竟如此直白。

    “奴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如今也只能裝傻,“王爺的身子怎么了?”

    趙韓青沒回話,他知道了德輝的選擇,雖然不明白為何有那么多人效忠與他,但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并不覺得憤怒。認真地看著天上的月亮,直到它再次被云彩遮住,他才重新邁開步子,便乾坤宮走去。

    第76章

    春華宮, 早早就躺下的馬秀蘭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高懷被司華遙抓了, 那她與趙韓青的交易就很有可能會被曝光,到時不止是她, 恐會禍及整個家族, 這絕對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在得知司華遙出宮后, 馬秀蘭便采取了行動,找到了埋在御馬監的釘子李好,讓其殺了高懷滅口, 并保證事成之后,給他一千兩銀子,將他的父母接到西南, 享受榮華富貴。

    李好不出意料地答應了,讓她在宮中聽他的好消息, 只是她左等右等, 等到了后半夜,還是沒有消息傳來。

    “難道他被抓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 馬秀蘭心里越發不安, 實在躺不下去, 便一骨碌坐了起來。

    “春桃。”

    春桃聽到召喚, 連忙推門走了進來, 道:“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

    “給本宮倒杯水。”

    春桃應聲,給她倒了杯水。

    馬秀蘭接了過來, 一口氣將杯中水喝光,道:“派人去宮外瞧瞧。”

    春桃清楚馬秀蘭在擔憂什么, 道:“主子,您放寬心,他的家人在咱們手里攥著,就算他被抓,也不敢背叛主子。”

    馬秀蘭眉頭緊皺,道:“不知為何,本宮總覺得心慌意亂,就好似要出什么事一樣。”

    雖然春桃說的信誓旦旦,但她心里也有些發慌,只是不能表現出來,努力揚起笑臉,安撫道:“主子,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有身子的人就愛胡思亂想,主子放寬心,不會有事的。”

    馬秀蘭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溫柔地摸了摸,卻還是不放心,道:“你快讓他們去宮外盯著點,若當真出了事,咱們還能有所準備。”

    “是,主子好生歇息,奴婢去去就來。”春桃轉身出了寢殿。

    馬秀蘭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慌亂地感覺稍稍好了些許。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半睡半醒間,突然被一陣腳步聲驚醒,睜開眼睛看向門口,只見房門被推開,春桃從外面走了進來。

    “主子,他回來了。”

    馬秀蘭剛被驚醒,腦子還處于混沌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撐起身子坐了起來,道:“讓他進來。”

    春桃應聲,轉身走向門口,招呼李好進了臥房。

    此時的李好已經換了身衣服,在來的路上也已整理好說詞,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跟著春桃進了臥房,低垂著頭來到近前,行禮道:“奴才參見娘娘。”

    馬秀蘭看著他,眼中帶著審視,道:“事情處理的如何?”

    李好神色平靜地答道:“已照娘娘的吩咐處理妥當。”

    馬秀蘭聞言暗中松了口氣,接著問道:“為何回來這般晚?”

    “奴才去的不趕巧,恰逢那老東西如廁,他身子不能動,全靠門外的內侍侍候,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算完事,奴才又等他們睡熟,這才耽誤了些時間。”

    馬秀蘭見他神色自然,說話也流利,終于放下心來,抬頭看向春桃,道:“去給他拿銀子。”

    春桃應聲,轉身走了出去,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又回轉,將銀票遞給李好。

    李好看著銀票,頓時眉開眼笑,道:“多謝娘娘恩賜。”

    馬秀蘭眼底閃過輕蔑,道:“銀子收好,就照本宮說的做,若事跡敗露,你自己擔著,本宮保你家人衣食無憂。”

    “是,娘娘放心,奴才明白。”李好低垂著頭,連連應聲。

    “你回去吧,小心些,別讓人發現你來過春華宮。”

    “是,奴才告退。”

    李好躬身退出門外,握緊手中的銀票,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雖然前途未卜,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送走李好,春桃重新回了臥房,道:“主子,這人真要留嗎?”

    “留著他還有用。”馬秀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門口的方向,道:“不過,還是要派人盯著點,以免出現意外。”

    “是,奴婢會安排妥當。”

    心中的大石頭放下,馬秀蘭突然感覺一陣疲累,道:“把燈熄了吧,本宮要睡了。”

    “主子好生歇著,奴婢就在門外。”

    春桃服侍馬秀蘭躺好,隨即熄了燈,退出了臥房。

    翼王府內,趙清寧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聽到床前有人叫他,睡眼朦朧地看過去,只見一個黑影站在床頭,嚇得他驚叫一聲,一骨碌爬了起來,躲到了床里面。

    “主子莫怕,是我。”

    熟悉的聲音響起,趙清寧這才松了口氣,捂著‘噗通’狂跳的胸口,忍不住抱怨道:“人下人嚇死人,你深更半夜不睡覺,站在我床頭,是想嚇死我嗎?”

    趙清寧被嚇得不輕,一時沒緩過神來,說話的語氣和用詞都與以往大不相同。

    影一心中起疑,道:“屬下是有重要的事稟告,才不得已驚擾王爺,還請王爺恕罪。”

    “重要的事?”趙清寧徹底清醒了過來,似乎也意識到了方才的不妥,道:“何事?”

    “今日屬下夜探攝政王府,不曾想攝政王也在府中,一時不慎露了行蹤,被攝政王打成重傷,若非影二接應,怕是回不來了。”

    “攝政王回了府?”趙清寧心中一緊,忙問道:“你的身份可曾暴露?”

    “王爺放心,除了王爺和其他影子,沒人識得屬下的身份。不過為了保險起見,屬下會暫時離開,專心療傷,最近一段時日,便由影二取代屬下,貼身保護王爺。”

    趙清寧一聽,頓時松了口氣,道:“你的傷可要緊?”

    “多謝王爺關心,屬下的傷調養些時日便能好。”

    屋里黑燈瞎火,趙清寧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不過聽他這么說也就沒多問,道:“你安心養傷,最近本王不出府便是。”

    “好,屬下告退。”影一說完,轉身來到窗前翻了出去。

    趙清寧坐在床頭,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之前影一去攝政王府,猶如入無人之境,今兒卻栽了,還受了重傷,司華遙的武功當真那么高?既有傾世容顏,又有絕世武功,分明就是大男主配置啊,我要不要抱一抱大腿呢?

    不行,如果他真是司南皇室遺孤,那他與趙氏皇族便是死敵,不死不休的那種,我現在的身份可是趙氏嫡系,肯定是首當其沖,難不成我要犧牲色相來保小命?”

    趙清寧左思右想,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忍不住嘆了口氣,還是得先確定司華遙的真實身份,如果他真是司南皇室遺孤,那自己就只能和小皇帝報團取暖了。

    這一夜無論有多少人輾轉反側,都終將過去,時間不會為任何人停留,轉眼便是一月過去。

    司華遙靠在軟塌上看著奏折,洪陽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王爺,春海那邊來信兒了。”

    司華遙抬頭看過去,接過他手里的密信,打開后仔細瞧著。越往后看,心中的怒火越壓不住,最后他猛地將書信摔在桌上,道:“這群混賬東西!該殺,統統該殺!”

    洪陽見狀連忙勸道:“王爺,如今山東一事已經水落石出,接下來便是清算的時候,他們一個也跑不了,您千萬別動氣!”

    “為了一己私欲,致使青州百姓餓死近兩成,十室九空,這是什么,這是草菅人命!你讓本王如何不氣?”

    司華遙也清楚自己的身體不能生氣,可當看到這累累血債,怎能不動怒。

    “王爺,事已至此,您更應該保重身體,跟他們好好清算這筆血債,以安撫痛失家人的災民。”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道:“錦衣衛全部出動,如若不夠,便動用東廠的人,務必將這些人全部捉拿歸案,本王要親自審問。”

    “是,奴才這就去辦。”

    洪陽退出門外,不放心地招來一名侍從,讓他去叫章進,這才出府去傳令。

    司華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順了口氣,揚聲說道:“來人。”

    門口的小方子聽到召喚,連忙走了進去,道:“奴才在,王爺有何吩咐?”

    “你進宮,請皇上來王府。”

    “是,王爺。”

    自從司華遙回來,便沒出過攝政王府,趙韓青隔三差五來一次,司華遙總是避而不見,若不是山東一事牽涉甚大,需要與他面談,他不會再見他。

    約莫半個時辰后,趙韓青來了攝政王府,近一月未見,他飽受相思之苦,現在人就在眼前,心中竟有幾分緊張,道:“王爺。”

    司華遙抬頭看了他一眼,將桌上春海送回的密信遞了過去,道:“皇上看看吧。”

    公事公辦的語氣,冷淡的態度,讓趙韓青心里一揪,難免失望,不過他很快調整好心態,將密信接了過來。仔細看過后,趙韓青不由怒火中燒,道:“真是該死的東西!”

    司華遙深吸一口氣,盡量控制情緒,道:“本王已派人前往山東,嚴令將所有人捉拿歸案,隨后押送進京,該如何處決,便由皇上定奪。”

    趙韓青聞言一怔,隨即回過神來,道:“此事牽涉的大小官員近百位,王爺當真讓朕全權處理?”

    山東一事想要徹底平息,至少要數月,可他沒有那么多時間,只能放手給趙韓青去做,他不想山東百姓再受苦難。

    司華遙點點頭,道:“會試已過,能補缺的大有人在,皇上好好斟酌,條件只有一個,能讓山東百姓過安穩日子便可。”

    若此事當真由他來辦,就相當于把山東送到他手上,這與他而言是難得的好事,可不知為何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趙韓青思量半晌,終究沒有問出口,道:“王爺放心,朕會辦好此事。”

    司華遙垂下眼簾,遮去眼底的失望,道:“皇上可以走了。”

    司華遙啊司華遙,人家本就是為了奪回權勢,才刻意接近你、取悅你,你早就該清楚了,為何如今還會失望?

    趙韓青聽他趕人,心里不禁一揪,道:“王爺的身子可好些?”

    “來人,送客。”司華遙拿起一旁的奏折,不想再看他一眼。

    小方子聽到召喚,連忙走了進來,躬身說道:“皇上請。”

    趙韓青無視小方子,道:“朕答應王爺的事已經有了進展,相信再過不久,便能信守承諾,到時王爺是否能原諒朕?”

    “待皇上信守承諾時,再說此事,慢走不送。”

    “王爺……”

    “送客!”司華遙打斷趙韓青的話,漂亮的桃花眼冷冰冰地看著他。

    趙韓青與他對視,冷漠的眼神刺得他心疼,“王爺好生調養,朕便先回宮了。”

    司華遙移開目光,低頭翻看奏折,不再理會他。

    趙韓青深吸一口氣,貪婪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腳步聲遠去,司華遙伸手捂住胸口,那里隱隱作痛,突然喉嚨一熱,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他看著奏折被染成紅色,不禁一陣苦笑,果然情傷最是傷人,若再這樣下去,怕是撐不到過年。

    腳步聲再次響起,司華遙連忙將染血的奏折壓在下面,抬頭看向門口,只見章進神色匆匆地走進來,于是若無其事地問道:“發生何事,讓你如此匆忙?”

    章進的臉色十分難看,道:“王爺,您又吐血了?”

    司華遙聞言一怔,隨即想起自己只收拾桌面,忘記擦嘴了。他不禁苦笑著說道:“撒謊果然不適合本王。”

    章進來到近前,將脈診拿了出來,道:“小人給王爺把脈。”

    司華遙看著他日漸消瘦的臉,難得有些心虛,這一個月來,章進守在他身邊,一日三遍的給他看診,絞盡腦汁為他調理身體,努力為他續命,就是想讓他能堅持到章轍回來。章進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也十分感動。

    想到這兒,突然覺得自己蠢,身邊有這么多人關心自己,照顧自己,生怕自己有一絲一毫損傷,而自己卻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傷心難過,實在是愚不可及!

    司華遙張了張嘴,想要說些軟話,可他的身份在這兒擺著,不允許他說這種話,琢磨半晌說了一句,“今日天氣不錯。”

    章進在認真把脈,冷不丁地聽他這么說,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好似要下雪。

    司華遙也意識到自己犯了蠢,臉上一陣燒得慌,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了一口,“瑞雪兆豐年,明年應該能有個好年景。”

    前后矛盾的說詞,引來章進的注意,似是發現了什么,抬頭看向司華遙,見他蒼白的臉上染上了緋紅,沉重的心情舒緩了許多,道:“王爺的心跳快了。”

    司華遙一怔,隨即看向自己的手腕,心中不禁一陣哀嚎,真是大型社死現場啊!

    好在章進并未糾纏,低下頭仔細把脈,司華遙這才松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章進收回手,起身將脈診放回木箱,道:“近一月的調養白費了,今日開始需加重藥量。”

    司華遙聞言越發心虛,道:“章進,近段日子辛苦你了。”

    “王爺若是覺得章進辛苦,便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您是我們的主心骨,您若是……”說到這兒,章進的聲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道:“王爺好生歇著,我去給您熬藥。”

    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司華遙心里十分后悔,只是他早晚是要走的,他們得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午后,司華遙睡了一個時辰的午覺,醒來后腦袋昏昏沉沉的,身子也乏得很,他清楚這是病入膏肓的表現,雖然自己不怕死,可這種沉重的感覺總是讓人無法愉悅。

    “王爺,您醒了。”洪陽聽到動靜,從門外走了進來。

    司華遙撐起身子,靠坐在床頭,“去打點溫水來,本王要擦擦臉。”

    “是,王爺稍候。”

    司華遙用溫水擦了擦臉,才算有了些許精神,洪陽為他束好發,整理好衣服,又塞給他一個手爐,這才去了書房。

    司華遙臉色很不好,洪陽很是擔憂,“王爺,今日冷得很,您若是想看奏折,在臥房也是一樣,為何非要來書房?”

    “身子就好似工具,長時間不用就會生銹,再想用就用不了了。從臥房到書房不過幾步路,若這也不能走,那本王就真的……”

    說到這兒,司華遙突然停了下來,他可以坦然接受死亡,但身邊的人不能,所以他都盡量避免說‘死’字。

    司華遙雖然沒把話說完,但洪陽不傻,明白他想說什么,心里十分難受,不過并未表現出來,轉移話題道:“王爺,胡逸那邊來了信兒,說馬季已經在來京都的路上,打算在京都過年。”

    之前司華遙讓邵華模仿馬秀蘭的筆跡,給馬季寫了封書信,他回來說明這封信起了效果,才放心來京都述職,“來得好啊。他若不離開老窩,本王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他何時到達京都?”

    洪陽想了想,道:“算算時間,應該在下個月中旬才能到。”

    “下個月中旬?”司華遙長出一口氣,道:“那就還等得及。”

    洪陽心中越發難受,道:“王爺,再過幾日春海就要回來了。”

    “嗯,一連數月未見,還真有些想念。”司華遙沉吟片刻,道:“你傳信兒給胡逸,讓他盡快回京,切莫打草驚蛇。”

    “是,王爺,奴才這就去辦。”洪陽應聲,轉身走了出去。

    司華遙剛拿起奏折,守在門外的小方子走了進來,躬身說道:“王爺,憐公子求見。”

    “讓他進來。”

    小方子應聲,來到門口掀起了簾子,看向門外的宮憐,道:“公子,王爺有請。”

    宮憐將披風解下遞給三喜,抬腳走了進去,來到近前行禮道:“宮憐見過王爺。”

    “免禮。”司華遙見他耳朵凍得通紅,道:“今年冬天格外冷,想出門便多穿點,帽子手套不能少,若是生了凍瘡,有得罪受。”

    聽到司華遙的關心,宮憐心中歡喜,道:“來時穿了披風,進門時脫了,多謝王爺關心。”

    司華遙點點頭,道:“過來見本王可是有事?”

    宮憐拿出個木盒,放在了司華遙手邊,不知為何突然有些緊張,本能地深吸一口氣,道:“宮憐能有今日,多虧王爺照顧,想送王爺一份禮物,聊表感激之情,還請王爺莫要嫌棄。”

    若宮憐這話被三喜聽到,定會恨鐵不成鋼,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月,本以為他會趁機表明心意,哪曾想說的都是場面話。

    見宮憐神情緊張,司華遙不禁有些好笑,心想:他應該是第一次送禮,無論是說話還是神態,都顯得那般局促。

    司華遙將木盒打開,里面是一塊翡翠做的平安牌,用紅色的繩子串著。

    “這是我自己做的,手藝粗陋了些,但我去普度寺的方丈開了光,方丈說能保平安。”宮憐臉紅地搓著手,看著司華遙的眼神卻極其認真,道:“宮憐希望它能保佑王爺平平安安。”

    “你親手做的?”司華遙仔細看著上面的刻字和花紋,當真看不出是新手所做,不禁有些驚訝。

    宮憐點點頭,道;“宮憐的手藝不如那些工匠,但勝在心誠,希望王爺莫要嫌棄。”

    司華遙看向他的手,有近半的手指都帶著傷,有的掉了痂,有的剛剛結痂,足見他的用心。司華遙心下感動,溫聲說道:“你有心了,這平安牌本王收下,定會隨身攜帶。”

    聽司華遙這么說,宮憐不禁松了口氣,只覺得這一個多月的努力沒有白費,道:“只要能保王爺平安,宮憐愿日日誦經,為王爺祈福。”

    “你的心意,本王收下,但日日誦經大可不必,本王不信佛。”司華遙微笑地看著他,接著說道:“做這個應該花了不少銀子吧,待會兒去賬房領一千兩銀子,馬上就要過年了,總要為自己置辦點東西,想買什么,想用什么,自己做主。”

    “王爺,宮憐這里還有不少銀子,實在用不著。況且再過一段時日便要離開京都,太多東西反而累贅。”宮憐連忙推據道。

    “那就存著,身邊有錢,有備無患。”

    見司華遙堅持,宮憐也沒再推據,“好,那宮憐謝王爺賞賜。”

    “去吧,本王還要處理政務。”

    “宮憐告退。”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司華遙長出一口氣,這樣好的人將來定會有更好的人相配,希望自己的死,能讓他開始新的生活。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臘八,司華遙的精神越來越差,一日只有兩到三個時辰是清醒的,其他時間都在昏睡,即便章進想盡辦法也無濟于事。

    晌午時分,司華遙從昏睡中清醒過來,守在床邊的宮憐見狀站起了身子,道:“王爺,您醒了。”

    司華遙撐起身子,宮憐忙拿了靠枕給他墊在身后,讓他靠坐在床頭。

    司華遙虛弱地開口,“現在什么時辰了?”

    “回王爺,剛過巳時。”

    “巳時?”司華遙微微一怔,隨即說道:“本王竟睡了這么久嗎?怪不得總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宮憐聽得心里一陣發酸,給司華遙倒了杯水,道:“王爺,您餓了吧,我去廚房,讓他們給您做點吃的。”

    司華遙下意識地想說不餓,可話到嘴邊又被吞了回去,低頭喝了口水,潤了潤干澀的嗓子,道:“嗯,讓他們做些清淡的。”

    宮憐點點頭,“王爺稍待,宮憐去去就來。”

    司華遙端著茶杯又喝了兩口,坐起身子想要下床,把茶杯放回桌上,卻覺得渾身無力,一動就冒虛汗。

    “王爺,您怎么起來了?”

    春海從門外走了進來,見司華遙下了床,快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司華遙見他如此,無奈地笑了笑,道:“睡了這么久,也該起了,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就算要起,王爺也該叫奴才一聲,這寒冬臘月冷得很,若王爺著了風寒,該如何是好?”

    “這屋子里有地龍,溫暖如春,本王沒覺得哪里冷。好了,別嘮叨了,侍候本王更衣,總躺在床上,手腳都快銹掉了。”

    “是,王爺。”

    見司華遙打定了主意,春海也只能應聲,侍候他更了衣,又為他束起了頭發。

    “今日是臘八,總要熱鬧些,中午便一同吃頓飯吧,讓孫安來安排。”以他現在的身子,想要坐在一起吃頓飯的機會不多了,能聚一次是一次。

    “是,王爺。”

    春海猶豫了一瞬,道:“王爺,昨日晚間皇上來過王府,那時王爺已經睡下,皇上便回去了。”

    對趙韓青,司華遙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那萌芽的感情就如冬日的小草已然枯萎,“皇上可說所為何事?”

    “這個皇上沒說,只說今日還會再來。”

    司華遙淡淡地應了一聲,道:“東西收拾的如何?”

    “都已經收拾妥當,這幾日便分批運出去。”

    “那島上的房屋建得如何?”

    “第一批房屋已經建設完成,第二批要等到來年春日才能施工。不過若是擠一擠,現有的房屋應該能住的下。”

    司華遙點點頭,道:“現在正值冬日,最重要的是食物和取暖,這兩方面定要準備妥當。”

    “王爺放心,我們已采買了足夠的糧食運到島上。至于取暖,前段時間他們在島上發現了一條不小的煤礦,用于日常取暖不成問題。”

    “煤礦?”司華遙怔了怔,隨即說道:“看來老天很是眷顧我們啊。”

    春海聞言張了張嘴,掃興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王爺說的是。”

    兩人正說話,洪陽掀開簾子從外面走了進來,躬身說道:“王爺,楚肖王和楚國三公主求見。”

    第77章

    “啟稟王爺, 楚肖王和楚國三公主在外求見。”

    .

    司華遙聽到洪陽的回稟,不禁挑了挑眉,道:“這天寒地凍的, 楚肖王不在四方館養傷,卻跑來見本王, 看來是楚國那邊給了回信兒。”

    “王爺料事如神, 昨日確有楚國的人進了京都, 不過收到消息時,王爺已經歇息,奴才便沒有回稟。”

    司華遙思量了思量, 道:“帶他們到正廳等候。”

    “是,王爺。”洪陽得了命令,轉身出了臥房。

    司華遙看向春海, 吩咐道:“你去把楚熙叫來。”

    “王爺身邊不能無人侍候,奴才讓小方子去叫人, 可好?”

    “誰去叫都成, 你看著安排。”司華遙知道他擔心自己。

    春海應聲,交代小方子去請楚熙, 便又回到了臥房。

    司華遙照了照鏡子, 臉色煞白, 唇色發青, 兩頰也凹陷了下去, 短短月余他竟變成這樣,仿佛即將枯萎的花朵,道:“春海, 本王臉色太差,你幫本王化化妝, 不能讓他們看出端倪。”

    “是,王爺。”

    影衛的訓練中,有專門教授易容的課程,這難不倒春海。在他一番涂涂抹抹后,司華遙的臉色看上去好了許多,與往常的形象無異。

    一盞茶后,楚熙被帶了過來,同在一個屋檐下住著,司華遙的病情他也有所猜測,只是在王府中這是禁忌,所以他并不是太了解。如今看他的臉色,似乎也不像傳聞那般,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他來到近前,行禮道:“熙兒參見王爺。”

    “免禮。”

    “謝王爺。”楚熙抬頭看向司華遙,道:“王爺的臉色看上去好了許多,可是病情有所好轉?”

    司華遙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熙兒在王府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什么都不缺,也沒什么想要的。”楚熙猶豫片刻,雙頰染上紅暈,道:“不過只要是王爺送的,無論是什么,熙兒都喜歡。”

    司華遙看著楚熙,也不知是他演技太好,還是他病得太重,竟分辨不出他哪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

    “方才下人來報,說楚肖王和三公主求見本王,本王思量了思量,還是決定見他們一見。你們雖然有些不睦,到底是兄妹,本王覺得還是由你作陪最好。”

    一聽到楚儀和楚婷兒來了,楚熙頓時變了臉色,明亮的杏眼不安地看著司華遙,道:“王爺,熙兒不想見他們,能否不去?”

    “楚儀的腿廢了,他的前途也就毀了,楚婷兒的地位也會因此一落千丈,你根本無需怕他們。”喉嚨有些癢,司華遙忍不住咳了幾聲。

    春海緊張地問道:“王爺,您沒事吧,可用服藥?”

    司華遙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接著說道:“就在昨日,楚國使者來了京都,應該是楚皇來了消息,他們此番過府,定是為了此事,你不想聽聽嗎?”

    “楚國?”楚熙的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了下來,道:“縱然父皇送了信兒來,也定與熙兒無關,熙兒聽與不聽都無所謂。”

    司華遙知道楚熙說的是真話,只是不確定他心里對楚皇是否還有期待,“本王再問你一次,你是否想回楚國?若你想,本王便派人送你回去。”

    “熙兒……”

    “你不必馬上回答。”司華遙打斷楚熙的話,道:“本王給你時間考慮,不過你要想清楚,這是本王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

    楚熙看清了司華遙眼底的認真,他的心不禁跟著微微顫動,道:“好,熙兒在此先謝過王爺。”

    “那就隨本王過去吧。”司華遙用力撐起身子,距離了春海的攙扶,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正常人,來到楚熙身邊,溫聲說道:“放心,有本王在,沒人傷得了你。”

    看著他溫柔的眼睛,楚熙心‘砰砰’直跳,臉上也染上緋紅,重重地點點頭,道:“好,熙兒不怕。”

    在攝政王府這段日子,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人虎視眈眈地在一旁盯著,也不必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可以說是楚熙這些年來過得最舒服、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雖然司華遙不在王府,兩人也很少見面,但他清楚這都是司華遙給他的,他終于也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可避免的他也愛上了司華遙,只是司華遙對他與對別人并無不同,無論他怎么努力都不見進展。

    如此溫柔又有安全感的人,讓楚熙心中突然涌起強烈的占有欲,真的很想獨占他的寵愛,讓他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將圍繞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全部趕走。

    想到這兒,楚熙快步上前,伸手挽住了司華遙的手臂,見他看過來,羞澀地紅了臉,忙解釋道:“熙兒在想,若是他們看到熙兒與王爺如此親近,應該會有所顧忌。”

    司華遙看看被挽住的手臂,掙扎片刻,到底沒有多說什么,他現在的身子很虛弱,也確實需要有個人扶著。

    兩人慢悠悠地走進正廳,短短距離已經讓司華遙出了一身虛汗,若非他刻意調整呼吸,這會兒怕是要氣喘吁吁了。他頓了頓腳步,看向殿中等待的兩人。

    楚儀坐在特制的輪椅上,就因為他的不死心,導致傷口感染,差點要了他的命,最后只能斷腿保命,如今他成了真正的殘廢,只能靠輪椅進出。

    不過此時的楚儀看上去衣冠楚楚,與往日并無不同,不似司華遙想象中的頹廢,讓他有些意外,好像有些事情脫離了掌控,難道……

    見司華遙進來,楚婷兒福了福身,道:“婷兒見過王爺。”

    楚儀微笑著說道:“小王身有不便,不能給王爺見禮,還請王爺恕罪。”

    “肖王腿腳不便,禮就免了。”司華遙開口便戳楚儀的痛處,盡管他虛弱至斯,依舊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

    楚熙看了看楚儀,又看了看楚婷兒,道:“熙兒參見皇兄,參見皇姐。”

    楚婷兒看向楚熙的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厭惡和仇視,卻笑著上前,道:“七皇弟不必多禮。”

    “王爺……”楚熙害怕地躲到司華遙身后,拒絕了楚婷兒的親近。

    楚婷兒臉上的笑意一僵,差點掛不住,道:“七皇弟,之前是皇姐不對,皇姐給你賠禮,七皇弟大人大量,別跟皇姐一般計較。”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熙瑟縮了一下身子,抓緊了司華遙的衣袖,低著頭說道:“熙兒不敢。”

    楚儀開口說道:“婷兒不要為難七皇弟了,以后的日子還長,只要我們心誠,終有一日會冰釋前嫌。”

    “是,皇兄。”楚婷兒溫順地走到楚儀身邊。

    司華遙看著這兄妹三人飆戲,突然覺得很有趣,拉著楚熙來到上位前坐下。

    楚熙卻無措地站在司華遙身旁,遲遲沒有坐下。

    司華遙見狀寵溺又無奈地笑了笑,道:“熙兒,你是主人,你不坐,讓客人如何坐?”

    楚熙一怔,這次不是演的,他是切切實實的驚訝,沒想到司華遙會這樣對他說話,而且在楚儀和楚婷兒面前,賦予他主人的身份。

    “是,王爺。”

    楚熙沒再裝腔作勢,在司華遙身邊坐了下來,無論司華遙為何這么說,他聽著都覺得歡喜。

    楚婷兒眼底閃過輕視,雖然轉瞬即逝,卻還是被司華遙捕捉到。他輕蔑地笑笑,看向楚儀道:“本王怎么聽著肖王方才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可是有何含義?本王最近事忙,實在沒功夫去猜,肖王不妨直說。”

    楚儀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道:“這是父皇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國書,呈于王爺過目。”

    司華遙挑了挑眉,道:“哦?那本王可要看仔細了。”

    春海將國書接了過來,呈給司華遙。

    司華遙打開仔細看了看,眉頭不禁蹙了起來,將國書放到一邊,不悅地說道:“楚皇這是何意,本王不甚明了。”

    楚儀見狀心中一緊,但為了達到目的,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王爺,之前夜闖王府一事,是小王聽信讒言,一時糊涂才做下的錯事,父皇愿割讓陽城和渭城以作賠禮,還請王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們兄妹三人離去。”

    楚熙聽得一怔,隨即看向司華遙,眼底盡是惶恐,小聲叫道:“王爺……”

    司華遙安撫地看了他一眼,道:“眾所周知,熙兒是楚國送來和親的皇子,如今楚皇又要將其帶回,這是想出爾反爾?”

    “父皇只有四個皇子,如今小王的腿廢了,其他兩位皇弟又不成器,實在是沒了辦法,才不得已向王爺提出這等無禮的要求。”楚儀看了看楚熙,打起了感情牌,道:“若王爺真心喜愛熙兒,應該也想他有個好的未來。一旦他做了楚國的國君,那以王爺和熙兒的情誼,趙國和楚國定會百年太平,受益的是兩國萬千百姓,還請王爺三思。”

    聽到這兒,司華遙算是明白了,楚儀清楚自己沒了繼承皇位的希望,便想扶植一個傀儡上位,這樣他就可以狹天子以令諸侯,做楚國真正的掌權者。而楚國皇室的三個人選中,唯有毫無根基的楚熙最好拿捏,再加上楚熙和司華遙的關系,要想把他推上皇位,可以說是輕而易舉。至于之后的事,司華遙又不在楚國,只要他們拿捏了楚熙,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司華遙看向楚儀的眼神冷了下來,道:“怎么,肖王的意思是若本王不放人,楚國那邊就要開戰?”

    楚儀心中一凜,忙說道:“小王絕無此意,只是在為王爺和七皇弟考慮。”

    司華遙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道:“本王最討厭被人算計,肖王若有這種想法,本王勸你還是收起來為好,否則若兩國開戰,本王便拿你們兄妹的人頭祭旗!”

    “王爺說笑了,小王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算計王爺。”回想司華遙的狠辣,楚儀心中的畏懼更甚,但為了自己的將來不得不繼續,再次轉頭看向楚熙,道:“王爺何不問問七皇弟的意思?”

    在他想來,他們愿意幫楚熙爭奪皇位,那就是恩賜,楚熙應感恩戴德才對。

    司華遙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道:“說的在理。春海,送客。”

    春海領命,來到楚儀身邊,道:“肖王請。”

    兩兄妹一怔,明顯沒跟上司華遙的節奏,這才剛進入正題,怎么就突然開始送客了?

    楚儀忙說道:“王爺若是覺得哪里不妥,我們還可以商量。”

    “楚國的意思本王已然心中有數,本王事忙,就不陪兩位了,請吧。”司華遙再次下達了逐客令。

    司華遙的表現太過出乎意料,楚儀的冷靜被打破,語氣有些急切,道:“那王爺意下如何?”

    “事關重大,肖王何必如此心急,回去等消息便可。”

    雖然話說的客氣,司華遙的語氣卻有些不耐煩。

    楚儀雖然心急,卻不敢再多說,畢竟人為刀俎他為魚肉,他只能忍耐,“希望王爺能盡快給小王答復,告退。”

    司華遙沒說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品著。

    楚儀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瞧了瞧輪椅的扶手,示意楚婷兒推著他離開。

    楚婷兒見狀眉頭微蹙,不死心地看向楚熙,道:“七皇弟,你的將來前途無量,千萬不要糊涂!”

    春海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道:“奴才送兩位殿下,請。”

    楚儀抬頭看了一眼楚婷兒,楚婷兒雖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再多說什么,推著楚儀走了出去。

    待兩人上了車,車簾放了下來,楚婷兒終于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道:“皇兄,你說司華遙到底是何意?父皇已經同意割讓兩座城,他還想怎么樣?”

    自從楚熙被綁架一事事發后,他們的日子就變得十分難挨,楚儀的腿徹底廢了,楚婷兒連續七日日日受楚熙的掌摑,整張臉腫得像豬頭,疼是次要的,主要是別人看她的異樣眼光,讓她無法忍受,心中恨毒了楚熙和司華遙。只是身在異國他鄉,又有把柄在司華遙手中,她只能忍氣吞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回去的希望,怎能不心急。

    “一個字‘貪’。”楚儀臉上的平靜不見,眼底盡是陰郁之色,道:“齊皇一開始開出的籌碼只有山城,司華遙嫌太少,又要了祁縣,這才放齊均離開。”

    “可父皇已經開出了兩座城,他還想獅子大開口不成?”

    “若只有我們兄妹,兩座城足夠了,可我們還要帶走楚熙,楚熙深受他喜愛,又是兩國聯姻的對象,他不肯放人也屬正常。”

    見楚儀的臉色越發難看,楚婷兒不禁心生畏懼,可為了能早點回國,不得不壯著膽子說道:“皇兄,要不我們先走,把楚熙留在這兒吧,就他那副膽小怯弱的模樣,父皇怎么可能讓他做儲君,更何況他的名聲毀了,現在誰不知道他是司華遙的男寵。”

    “我的腿廢了,斷無治好的可能,已經不可能坐上那個位置。可我們的母族沒有倒,父皇即便因此厭棄了我,也不能做的太過,我們還有翻盤的可能。而楚熙便是我們翻盤的希望,就算把你留下,也必須帶他走!”

    楚儀看向她的眼神陰惻惻的,讓楚婷兒心里一緊,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身子,楚儀被截肢后,整個人變得陰郁暴虐,即便是楚婷兒面對他,也忍不住心里發寒,“可……司華遙不放人,我們又該如何?”

    “那就想辦法讓他放人。”楚儀見楚婷兒眼中盡是畏懼,稍稍緩了神色,伸手摸摸她的頭發,溫聲說道:“婷兒別怕,你是我的親妹妹,除母妃外,最親最親的親人,我怎么可能拋棄你?”

    楚婷兒看著他的眼睛,卻感受不到半點溫情,她是不夠聰明,卻不傻,清楚楚儀已經變了,已不再是疼她寵他的兄長。她垂下頭,斂起眼底的情緒,乖巧地認錯道:“皇兄,婷兒錯了,婷兒不該只想著自己,不顧全大局,還請皇兄原諒。”

    楚儀見狀滿意地笑了,道:“婷兒放心,皇兄定能得償所愿,將來你就是我們楚國最尊貴的公主!”

    前廳內,楚熙抬頭看向司華遙,道:“王爺,熙兒不想回去。”

    喉嚨有些癢,司華遙忍不住咳了兩聲。

    春海見狀忙問道:“王爺可是累了?奴才扶您回去歇著。”

    “無妨。”司華遙擺擺手,轉頭看向楚熙,道:“本王雖不待見他們兄妹,但不得不承認有一點他們說得沒錯,你的未來前途無量,不該困在王府后院。”

    “王爺,您方才還說熙兒是王府的人,為何如今又這般說?”楚熙的眼睛紅了起來。

    “春海,你退下。”

    春海看了看楚熙,躬身說道:“是,王爺。”

    司華遙往后靠了靠,不過坐了這么一會兒,便覺得疲憊不堪,他的身子當真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努力調整呼吸,道:“楚熙,你什么性情,本王心知肚明,在本王面前不必偽裝。”

    楚熙心里一緊,面上卻不顯,道:“熙兒不懂王爺的意思。”

    司華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雖出生在皇室,卻因母親身份卑微而不受重視,甚至受盡欺凌和冷眼,日子過得還不如那些奴才。‘親人’這本該給人溫暖的稱謂,與你來說卻是痛苦的根源,沒人能幫你,也沒人肯幫你,你就是在這種環境中艱難求生。久而久之,你學會了偽裝,偽裝得膽小怯弱,以降低你的存在感,雖然這樣并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卻能讓你遠離危險。”

    楚熙怔怔地看著司華遙,眼眶不自覺地紅了起來,心里絲毫沒有被看透的危機感,反而有能被人了解的感動。

    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司華遙知道這是他的真情實感,繼續說道:“自小的經歷造就了你堅韌的性子,你不會甘心蝸居在王府后院,這里不過是你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只待時機一到,你便會離開,回楚國拿回本該屬于你的東西。”

    楚熙本能地眨了眨眼,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道:“王爺,熙兒是真心想留下。”

    “楚儀在打什么主意,你知本王也知,無非是看你好拿捏,想扶植你做他的傀儡,效仿本王狹天子以令諸侯。”司華遙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精神起來,道:“不過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機會,只要運作得當,你很有可能提前達到目的。”

    楚熙明白司華遙說的沒錯,只是一想到要離開,他的心就忍不住地疼,“王爺就這般想讓熙兒走?”

    “本王清楚你在顧慮什么,但本王幫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司華遙自知時日無多,又不想手底下的人在涉險,確實幫不了他,“要想得到,就得付出代價,你只要能忍常人不能忍,便沒有你做不到的事。”

    “熙兒只想問一句,王爺對熙兒可有半分情誼?”

    司華遙搖搖頭,干脆道:“本王只愛自己,從未愛過任何人,所以你不必把時間浪費在本王身上,去做你該做的事。”

    雖然知道他對自己并無感情,可親耳聽到還是會心痛,問道:“那王爺為何幾次三番地救我于危難?”

    “本王做事向來隨心所欲,沒有為何。”司華遙又咳了一聲,道:“你好好準備準備,本王會盡快放你們回去。”

    “王爺……”楚熙看著司華遙,心一揪一揪地疼,原來自己對他已經情根深種,單單只是想著要離開,便已心痛如斯。

    司華遙見他如此,突然有些心軟,道:“罷了。你與本王終究是相識一場,再加上本王確實看不慣他們兄妹,便幫你一幫吧,至于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春海。”

    春海聽到召喚,從門外走了進來,道:“奴才在。”

    “在他回國后,動用暗線幫幫他,幫他三次即可。”

    春海瞥了一眼楚熙,道:“是,奴才遵命。”

    司華遙疲憊地揮揮手,他的身體已到了極限,急需休息,道:“你下去吧,好生準備準備。”

    楚熙察覺不對,疑惑地問道:“為何王爺眉眼間如此疲憊,可是身體有何不妥?”

    “本王的事便無需你操心了,多想想自己今后該如何做吧,本王能幫你的可不多。”

    春海走上前,擋住楚熙的視線,躬身說道:“殿下請回。”

    楚熙看著春海,直截了當地問道:“王爺究竟怎么了?”

    “殿下請回!”春海面無表情地重復道。

    楚熙握緊拳頭,心中既氣憤又擔憂,不過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在司華遙心中的分量。他松開了拳頭,斂起眼底的情緒,道:“王爺,熙兒感激王爺幾次三番相救,感激王爺給了熙兒體面,感激王爺為熙兒做的一切,熙兒定不會讓王爺失望,終有一日,熙兒會再回來拜見王爺。”

    聽他這么說,司華遙心情有些復雜,他不知這么做是對是錯,只是他們畢竟相處一場,不能眼看著他陷入危機,而坐視不理。

    “無論將來你有多大成就,都要謹記一句話,民是水,君是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是,熙兒定當謹記。”楚熙掀起衣擺,跪在了地上,道:“最后請王爺受熙兒一拜。”

    春海見狀連忙讓開身形。

    司華遙受了楚熙這一拜。

    楚熙起身,直視司華遙,眼底已沒了絲毫怯懦,道:“王爺,熙兒告退。”

    司華遙點點頭,沒再多說什么。

    見楚熙離開,春海不解地問道:“王爺為何要幫他?”

    “皇上性情陰郁,本王擔憂他是否能成為明主,有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至少能讓他多幾分忌憚,不能肆意妄為,與百姓而言,也是件好事。”

    “王爺深謀遠慮,奴才自愧不如。”

    “在幫他時,定要注意隱藏,完成承諾后,便讓他們撤出楚國,一切以他們的性命為重。”

    “是,王爺。”

    御書房外,趙清寧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雖然并未真正確定司華遙的身份,但他信了趙韓青的話,決定和趙韓青報團取暖,共同對付司華遙。

    德輝見他過來,連忙迎了上去,行禮道:“奴才參見王爺。”

    “去通傳一聲,就說本王有事求見。”

    “是,王爺稍候。”

    德輝轉身進了御書房,躬身說道:“皇上,翼王殿下在外求見。”

    “讓他進來。”趙韓青頭也未抬。

    近一段時日,他有意無意地與趙清寧示好,目的有兩個,一是利用他的情報網,為自己所用;二是完成對司華遙的承諾,緩和兩人的關系。就目前的情況看,還是頗有成效的。

    “是,皇上。”

    腳步聲響起,趙韓青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看向手上的奏折,道:“怎么這個時辰過來?”

    “自然是有事向皇上稟告。”

    趙清寧走到窗前的軟榻前坐下,絲毫沒有身為臣子的自覺,他現在倒覺得趙明羽作得好、作得妙,因為就算他再沒規矩,別人也不會起疑心。

    “何事?”趙韓青依舊在看著奏折。

    趙清寧也不在意,拿起桌上的點心咬了一口,“晌午時分,楚肖王和三公主去了攝政王府。”

    “楚肖王?”趙韓青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向趙清寧,道:“楚國那邊有了回信兒?”

    趙清寧點了點頭,將嘴里的點心吞下,道:“昨兒傍晚楚國使者進了京都,今兒晌午楚肖王去了攝政王府。”

    “你可知他們都說了什么?”

    第78章

    “你可知他們都說了什么?”

    趙清寧聽他這么問,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那可是攝政王府,不說里面有多少影衛, 就單說攝政王,那也是絕世高手, 誰敢進去?”

    趙清寧不清楚司華遙的身體狀況, 趙韓青清楚, 不過他沒打算向他透露,道:“即便不知他們具體談了什么,也能猜個七八分。”

    趙清寧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給自己倒了杯茶,沖一沖點心的甜味,道:“按說楚儀的腿廢了, 失去了爭儲的資格,不說一蹶不振, 也該消沉一段時日吧。可今日楚儀竟與楚婷兒一同去了王府, 而且據說其神態和往日并無區別,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趙韓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道:“看來楚皇并未放棄楚儀, 也可以說楚皇現在還不能放棄楚儀。”

    趙清寧聞言眉頭微蹙, 道:“皇上這是何意, 難不成楚儀手上有楚皇的把柄?”

    趙韓青淡淡地瞥了一眼趙清寧, 道:“楚皇是一國之君,又是楚儀的父皇,能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趙清寧頓覺有些尷尬, 訕訕地說道:“那皇上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韓青耐著性子解釋道:“楚皇忌憚的是楚儀母族的勢力,就算楚儀的腿廢了, 他母族的勢力還在,避免他狗急跳墻,楚皇還不能做的太過。”

    趙清寧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這么說,楚國那邊是打算保下楚儀。”

    趙韓青點點頭,“若非如此,他又怎會親自登門攝政王府。”

    趙清寧看著趙韓青,不禁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在皇家長大的人,心機就是深啊!

    “那你說攝政王打算怎么做?”

    想到司華遙,趙韓青忍不住一陣心痛,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道:“這要看楚國的誠意能否打動他了。”

    “齊國要回高陽王,割讓了山城和祁縣,楚國那邊應該不會低于這個標準。說起來,趙國能有今日,還真是全靠他撐著。”

    雖然趙清寧決定和趙韓青聯盟,卻不得不承認司華遙是個十分厲害的政治家,趙國若沒有他撐著,還真不知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相較于趙清寧,趙韓青更清楚司華遙為趙國做了什么,所以他的心情極端復雜,真的是說不清道不明。

    見趙韓青沒有回話,趙清寧接著說道:“不過我聽說攝政王重病在床,怕是命不久矣,也不知是真是假。”

    趙韓青聞言心臟一陣緊縮,疼得他皺緊了眉頭,道:“這怕是他刻意傳出的消息,用以蒙蔽我們的視聽,麻痹我們的警惕心。”

    不知為何,他不想別人知曉司華遙的病情。

    趙清寧微微蹙眉,道:“倒也有可能。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還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吧。”

    當初影一和司華遙交手,被他重傷,只顧著逃命,并未留意司華遙吐血,所以趙清寧并不清楚司華遙病重的消息,之所以這么說也是因司華遙久不上朝,聽了朝中流出的傳言。

    趙韓青深吸一口氣,心疼得厲害,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道:“可還有其他消息?”

    趙清寧聳聳肩,兩手一攤,道:“暫時沒有了。”

    “那你先退下吧,朕還有奏折要批閱。”

    趙清寧看看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忍不住好奇地問道:“皇上,你說攝政王是怎么想的,他為何要放權給你?”

    “朕與他在進行一場游戲,他這么做只是想游戲更有趣。”

    雖然這么說,但他收回的權利越多,心中就越惶恐不安,就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游戲?奪權的戲碼?”趙清寧聞言小聲嘀咕道:“說好聽點,這叫高智商的樂趣;說難聽點,這就是沒事找事-閑的。”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太小,趙韓青沒有聽清。

    “沒什么,消息已經帶到,我就先回去了。”

    趙韓青看了他一眼,心中雖有疑慮,卻也沒多問。

    趙清寧起身離開御書房,不過他并沒有離開皇宮,而是去了御花園。聽說御花園的梅花開得極好,今日又下了雪,既能賞梅,又能賞雪,一舉兩得。

    “主子你看,這棵臘梅開得多好!”

    “是啊,白雪落紅梅,真美啊!”

    剛走進御花園,趙清寧便聽到人聲,不由好奇地看了過去,只見三名女子站在一棵紅梅樹下。趙清寧的視線被站在中間的女子吸引,她五官清麗,身材高挑,身上穿著鵝黃色的衣裙,配上白色毛領,更加溫婉動人。

    察覺到趙清寧的視線,女子看了過去,見他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不禁蹙起了秀眉,和身旁的侍女低聲說了一句,轉身離開。

    趙清寧回神,抬腳就去追,只是雪天路滑,剛走出去兩步,腳下一滑,摔了個四腳朝天。

    小高子急忙去扶,關切地問道:“王爺,您沒事吧?”

    趙清寧只覺得尾椎骨疼得厲害,惱羞成怒地一巴掌打在小高子頭上,道:“你是死的嗎?看見本王要摔了,也不知道扶一把!”

    小高子疼得‘哎呦’一聲,道:“王爺息怒,奴才知錯。”

    “還不扶本王起來。”

    “是,王爺。”小高子慌忙將趙清寧扶了起來。

    趙清寧看向那女子離開的方向,已不見了三人的蹤影,問道:“你可知方才那女子是誰?”

    小高子搖搖頭,道:“奴才不知,看著眼生得很,不過看她的打扮,應該是某宮的娘娘。”

    “皇上的妃子啊。”趙清寧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兄弟妻不可欺’,他是現代人,這點原則還是有的。經此一事,他也沒了賞景的興致,拍了拍手上的雪,道:“回府。”

    攝政王府內,司華遙原本打算和眾人一起吃飯過臘八,誰知精神太差,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直到傍晚時分才醒過來。

    守在床前的邵華見他醒來,連忙叫道:“王爺,您醒了。”

    見他雖然笑著,睫毛上卻還掛著淚花,司華遙出聲問道:“怎么眼睛這么紅,可是哭過?”

    邵華本不想讓司華遙看到他哭,可眼淚太調皮,根本控制不住,“沒有,只是方才眼睛里進了沙子,邵華揉來著……”

    眼淚涌出眼眶,謊言瞬間被拆穿,邵華再也說不下去。

    司華遙心疼地給他擦著眼淚,道:“傻孩子,說謊都不會,以后與人相處可要多個心眼,別被人騙了去。”

    邵華握住司華遙的手,哽咽地說道:“王爺,邵華笨得很,學不會為人處世,還得您來護著。”

    “別說傻話,誰也陪不了誰一輩子,你要學會堅強。”

    邵華哭著搖頭,趴在司華遙身上,道:“邵華沒了家,如今只剩王爺了,若……若連王爺都不管邵華,邵華該怎么辦?”

    司華遙見他這樣,心里也不好受,安撫地輕拍他的背,道:“別擔心,宮憐他們會替本王好好護著你。”

    “不要,邵華想要王爺護著,邵華只要王爺護著,嗚嗚……”

    門外的宮憐聽著房間里的哭聲,心里難受極了,也不禁紅了眼眶,盡管他們刻意不去提,可司華遙的身子日漸衰弱,很明顯已經病入膏肓,他們心中悲痛,卻又無可奈何。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宮憐擦干眼淚,端著藥碗走了進去,道:“邵華,王爺該喝藥了。”

    “哦,好……”邵華忙起身,擦干眼淚,讓開了床邊的位置,扶著司華遙坐了起來。

    司華遙看著面前的藥碗,心里不禁嘆了口氣,一日三次,一連喝了幾個月,他現在看到藥碗就想吐,可為了不讓他們擔心,也只能強忍著灌下去。

    吃掉宮憐遞過來的山楂糕,司華遙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道:“你方才進來時,身上落了雪,可是外面還在下著?”

    “回王爺,雪一直未停,下了一日了。”宮憐將藥碗放到一邊,拿了個手爐遞給司華遙。

    司華遙往外推了推,道:“本王蓋著被子,用不著這個,你這手涼得很,還是你拿著暖暖吧。”

    宮憐將手爐塞進司華遙手里,道:“我手涼,是因為剛進屋,過會兒就該出汗了。”

    司華遙無奈地將手爐捧在手里,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宮憐答道:“剛過申時。王爺中午未用膳,我去廚房給王爺端些吃的。”

    看著他們消瘦的身形,司華遙也很是心疼,道:“這些事讓他們去做,你們不必親力親為。”

    “宮憐想做,求王爺別攔著。”他能為他做的,也就只有這么多。

    司華遙明白他的心思,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不覺得累,那就做吧,本王不攔著。”

    厚重的簾子被掀開,春海從外面走了進來,躬身說道:“王爺,皇上來了。”

    司華遙沉吟片刻,道:“讓他進來吧。”

    “是,王爺。”春海又轉身走了出去。

    司華遙看了看宮憐和邵華,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本王與皇上有事商議。”

    宮憐和邵華對視一眼,道:“王爺能否答應我們不要動怒?”

    司華遙一怔,隨即明白了他們的意思,道:“好,本王應了。”

    宮憐和邵華沒再多說,轉身走向門口,與進來的趙韓青迎面撞上。只是兩人并未行禮,看都未看趙韓青一眼,便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與他們而言,司華遙是他們的主心骨,趙韓青卻算計了司華遙,以至于司華遙性命垂危。無論趙韓青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他們的仇人,他們不去報仇只因司華遙不許,又怎會再跟他行禮。

    趙韓青不以為意,他在乎的從來只有司華遙一人,他們于他而言,不過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膽敢與他爭搶的螻蟻,若非司華遙護著,他們早就死了。

    不待趙韓青說話,司華遙率先開了口,“皇上來見本王所為何事?”

    趙韓青打量著靠坐在床上的司華遙,兩頰消瘦,顴骨高突,眉眼間滿是疲倦,就好似即將枯萎的花朵,已沒了生氣。他慌忙移開視線,心臟疼得仿佛要窒息一般,拼命的在心中為自己:我都做了什么?為何會變成這樣?

    見趙韓青并未回答,司華遙眉頭蹙起,道:“皇上若無事,便請回吧。”

    趙韓青不敢抬頭,他怕司華遙看到他眼中的淚水,盡量平靜地說道:“朕聽聞楚國使者昨日進了京都,不知王爺可知此事?”

    趙韓青心里明白他們現在只有說正事,才有獨處的可能。

    司華遙不答反問道:“皇上的消息可是翼王告知?”

    “是。”趙韓青沒有否認的打算,他不停地深呼吸,平復翻涌的情緒。

    “春海。”司華遙的聲音稍稍大了些,便感覺喉嚨有些發癢,不自覺地咳了兩聲。

    春海聽到召喚,掀開簾子走了進來,道:“奴才在。”

    司華遙緩了口氣,道:“去把楚國送來的國書拿來。”

    “是,王爺。”春海瞥了趙韓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趙韓青忍不住說道:“王爺的身體……”

    “與皇上無關。”司華遙打斷趙韓青的話。

    “王爺,我們之間……”

    司華遙冷眼看著他,“本王事忙,無暇陪皇上閑聊,若皇上再多說一句廢話,便滾出去。”

    趙韓青心里酸澀難忍,沉默地與他對視,直到春海走進來。

    春海察覺到氣氛不對,不禁皺緊了眉頭,來到趙韓青面前,將國書呈上,擋住了他的視線,“請皇上御覽。”

    趙韓青看著春海警告的眼神,心中氣悶不已,只是礙于現狀,不能將他如何。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將國書接了過來,打開后仔細看著。果然不出他所料,楚國打算保楚儀,只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們竟還想帶走楚熙。

    “王爺是如何答復的?”

    司華遙又咳了一聲,“楚國給的東西太少,本王并不滿意,若將陽城和渭城換成湖城和柳城,那便放他們一馬。”

    趙韓青眉頭微蹙,道:“湖城和柳城是邊疆重地,王爺以為楚皇會給嗎?”

    “十有八九是不會。條件嘛,總要慢慢談,只是……”司華遙停頓了停頓,接著說道:“若楚皇答應便放人。”

    “只是什么?”司華遙未說完的話,讓趙韓青心中不安。

    “此事便這么定了,皇上請回吧。”司華遙沒有回答的打算,直接下了逐客令。

    “楚皇要得是他們兄妹三人,王爺當真舍得?”

    即便司華遙對他沒有好臉色,趙韓青也想在他身邊多呆一會兒,總感覺自己已許久不曾見他。

    “春海,送客。”與趙韓青正相反,司華遙真的不想見他。

    春海領命,再次擋在兩人中間,道:“皇上請。”

    趙韓青心里難受極了,“朕還有正事要問。”

    “本王已無話可說。”他要說的只有這件事,其他不想再管,也不想再與他多做糾纏。

    春海的眼神越發銳利,“皇上別讓奴才為難。”

    若不是司華遙攔著,春海才不管他是誰,早就殺了他了。

    趙韓青的眼神也冷了下來,清楚若再不走,春海便會對他動手,“王爺好生養病,朕先走了。”

    司華遙沒搭理他,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春海送趙韓青出了臥房,轉頭看向等在外面的德輝,道:“你先退下,咱家有話要和皇上說。”

    德輝聞言抬頭看向趙韓青,見他沒有阻止,躬身說道:“是。”

    隨意命令他的貼身內侍,與趙韓青來說是羞辱,他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你想說什么?”

    “皇上若還想好端端地坐著這個位置,就不要再糾纏王爺,否則咱家會親自動手,送皇上去見先皇。”

    趙韓青與春海對視,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殺意,心中不由一凜,“若王爺知曉此事,你會是什么下場?”

    春海冷笑一聲,“皇上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即便咱家當真殺了皇上,王爺也不會把咱家如何。”

    趙韓青心中氣憤,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別的不說,皇上先問問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春海退后一步,躬身說道:“恭送皇上。”

    春海話中的挑釁,讓趙韓青惱恨至極,他雙拳緊握,拼命地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終有一日他會親手拿回自己的尊嚴。

    趙韓青眼底的憤怒,春海看得清楚,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下來,眼中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隨后轉身離去。

    春海看著趙韓青的背影,眼神明滅不定,不愧是趙家養出來的狼崽子,即便讓他如此難堪,也能忍得下去。不過春海轉念一想便釋然了,他連男寵都做的,還有什么不能忍的。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馬季一行,終于回到了京都。

    春海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王爺,一炷香前,馬季進了永璋侯府。”

    “終于回來了,可是讓本王好等啊。”司華遙長出一口氣,再晚一些他怕是就等不到了。

    傍晚時分,司華遙剛醒過來,便聽春海稟告道:“王爺,宮中傳信兒來,馬季著人傳信給蘭嬪,詢問近況。”

    司華遙思量了思量,道:“讓邵華給他寫封回信,就寫‘一切安好,靜待父親進宮敘舊’。”

    “是,王爺。”春海躬身退出臥房。

    第二日清早,馬季收拾停當,起身去上朝。馬車停在宮門口,不少人過來跟他寒暄。雖然趙韓青是個傀儡皇帝,但司華遙好男色,至今沒有留下子嗣,又沒有改朝換代的想法,那馬秀蘭腹中的孩子,便很有可能是將來太子的人選,他們巴結也在意料之內。馬季雖不耐煩,卻還是含笑應酬著,直到宮門打開,眾人陸續進了宮門。

    早朝上,趙韓青對馬季好一頓夸贊,細數了他這些年的豐功偉績,還下令賞了馬季一千兩黃金。

    散朝后,德輝腳步匆匆地來到近前,笑著說道:“馬總兵留步,皇上有事召見,請總兵隨咱家去一趟御書房。”

    馬季點點頭,道:“勞煩公公帶路。”

    “馬總兵請。”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宮道,朝著御書房走去,來到門前,德輝進去通稟,馬季在殿外等候。

    沒多大會兒的功夫,德輝回轉,道:“皇上讓總兵進去。”

    馬季不疑有他,抬腳就進了殿門,‘吱呀’一聲,殿門被關上,卻不見趙韓青的身影。

    馬季不由皺緊眉頭,下意識地探向腰間,卻摸了個空。在進宮之前,兵刃便被繳了,如今他是手無寸鐵。

    腳步聲響起,馬季轉頭看去,只見春海從里面走了出來。

    “是你!”馬季警惕地盯著春海,道:“要見我的是攝政王?”

    春海笑了笑,道:“王爺事忙,沒空進宮,便派咱家過來,請馬總兵去王府一敘。”

    “去王府?”馬季冷笑一聲,道:“我怎么瞧著,這一趟好似鴻門宴,有去無回呢?”

    “是否鴻門宴,還需王爺定奪,咱家是個聽事的奴才,實在不敢揣度主子的心思。”

    “若我不去呢?”

    春海臉上的笑意消失,道:“那咱家就只能得罪了!”

    春海說動手就動手,馬季急忙招架,轉眼的功夫,兩人便已交手十數招,春海瞅準空擋,一掌拍在馬季的后心處。

    馬季的身子不受控地前沖,喉嚨一熱噴出一口鮮血,心口一陣悶悶地痛。只是他不敢停留,急忙穩住身形,向一旁躲去,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春海乘勝追擊,又與其交手數招。

    馬季雖然功夫不錯,卻不是春海的對手,他是邊關大將,講究的是大開大合,而春海學的是殺人的技巧,在這狹小的空間里,春海更占優勢。兩相比較下來,馬季落敗是遲早的事,結果也是不出所料。

    ‘噗’,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馬季的身子重重砸在墻上,又摔在地上。他掙扎著想要起身,可身體受到重創,根本動不了。

    春海走上前,又是一掌拍下去,將馬季打昏了過去。

    攝政王府,司華遙強打精神,在章進的攙扶下來到了書房。

    春海見狀連忙迎了過去,扶著他坐了下來,“王爺,人已經拿下,一切交給奴才便可,您根本無需操勞。”

    “毀了司南皇室的大人物,本王總要見上一見。”司華遙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道:“帶他們進來吧。”

    “是,王爺。”春海轉身走了出去。

    章進擔憂地看著司華遙,道:“王爺,待會兒問歸問,但您要切記,不能動怒。”

    “本王知道了。”司華遙無奈地笑著,道:“你都嘮叨一路了,年紀不大,怎么跟個老太婆似的。”

    “若王爺肯聽,我又怎會如此?”

    聽章進這么說,司華遙不禁有些好笑,道:“你這膽子越來越大了,竟敢如此與本王說話,可是最近本王對你們太過放縱?”

    章進拿了條毯子,給他蓋上,又在毯子底下放了個手爐,道:“王爺說得對,我們是沒了規矩,還得王爺好好調教。”

    兩人說話間,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即厚重的簾子被掀開,春海率先走了進來,馬肅父子緊隨其后,最后進來的是洪陽。

    兩人一人一腳,踹在他們的腿彎處,迫使他們跪了下來。

    “王爺,人已帶到。”

    司華遙打量著面前的兩人,自他來到這個世界,還是第一次見馬季,馬肅也只見過兩三次。兩人如今都是鬢發散亂,衣衫不整,很明顯是剛剛與人打斗過,而且還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馬肅面色稍顯平靜,直視著司華遙,道:“王爺興師動眾,將我們父子綁來,究竟是因何緣由?”

    “永璋侯是問公,還是問私?”

    馬肅聞言一怔,隨即說道:“問公如何,問私又如何?”

    司華遙將手邊的奏折拿了起來,道:“給永璋侯瞧瞧。”

    春海領命,將奏折接了過來,來到馬肅面前,翻給他看。

    馬肅一開始還不以為意,越往后看,臉色越難看,道:“這是誣陷!我們……”

    司華遙又拿出兩封信,讓春海接了過去,接著給馬肅看。

    馬肅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道:“王爺,這是刻意陷害,我們馬家盡忠職守,從未有過不軌之心,還請王爺明鑒。”

    司華遙淡淡地開口,“這是錦衣衛從馬總兵家中找到的密信,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甚至在落款處還有馬總兵的印信,永璋侯還在矢口否認,是覺得本王不識字,還是認不出這印信?”

    “王爺,這書信可以偽造,印信亦是,您不能全憑這個,便定了我們的罪。”

    “為何不能?”司華遙輕蔑地看著他。

    馬季一怔,隨即憤恨地看向司華遙,道:“父親,您無需多言,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就是他在栽贓陷害。”

    “呵。”司華遙輕蔑一笑,道:“事到如今,馬總兵就不想想自己為何會落到這步田地?明明馬秀蘭給你們傳了信兒,說她已經與皇上達成協議,并且懷了龍種;明明她說一切安好,為何你們如今卻成了階下囚?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馬季震驚地睜大雙眼,下意識地說道:“是你!”

    “馬總兵還不算太蠢。沒錯,你收到的那封署名為馬秀蘭的密信,是本王讓人寫的,還有昨晚的那封密信,亦是。”

    馬肅父子眼底盡是不敢置信,他們在京都經營了這么久,收買、拉攏、培植,用盡手段建立的情報網,竟然被司華遙發現,并利用了……

    “你們那點心思,那點伎倆,還敢在本王面前賣弄,真是不自量力!”

    就在這時,門外有內侍進來稟告,道:“王爺,皇上來了。”

    “來的正好,讓他進來吧。”

    “是,王爺。”

    見馬肅眼中閃過期許,司華遙不禁冷笑,道:“真是蠢貨!”

    第79章

    馬季是在御書房里抓的, 趙韓青不可能不知情,他會過來在司華遙的意料之內。看馬肅的樣子,竟還在指望趙韓青能救他們, 真是蠢得可以。也不知是如今他上了年紀老糊涂了,還是當初司南皇族太弱, 才讓他們顛覆了王朝。

    春海掀開門簾, 讓趙韓青進了門, 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馬家父子,隨即看向靠在軟塌上的司華遙,徑直走了過去。

    “給皇上搬把椅子。”

    司華遙的話阻止了趙韓青坐到他身邊的打算。

    “是, 王爺。”

    春海搬了把椅子,放到了軟塌的另一邊,距離司華遙三米左右的距離。

    趙韓青看了看司華遙, 并未多說什么,來到椅子前坐下。雖然他是皇帝, 卻習慣了坐在下首, 以前他會覺得氣憤,覺得這是對他的羞辱, 如今竟能平靜坐下, 心中毫無波瀾, 這就是變化。

    待趙韓青坐好, 司華遙開口說道:“皇上, 馬家父子說本王冤枉他們,那些證據都是本王捏造,既然皇上來了, 那便好好斷一斷,到底是本王冤枉了他們, 還是他們在詭辯。”

    嗓子有些癢,司華遙忍不住咳了起來。章進連忙端起茶杯遞了過去,司華遙喝了幾口,將咳嗽壓了下去。春海和洪陽見狀也悄悄松了口氣。

    “皇上,老臣冤枉!馬家對趙國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僭越,如今卻被人誣陷通敵賣國,實在讓人氣憤,還請皇上為老臣做主,還馬家一個清白!”馬肅一副悲憤的模樣,好似受了莫大的冤屈。

    趙韓青冷眼看著他們,直截了當地說道:“馬秀蘭并未懷孕,這一切都是朕與王爺的計謀,為的就是引馬季回京,斬草除根。”

    “皇上……”

    出乎意料地回答,讓馬家父子震驚當場,一時回不過神來。

    司華遙看了過去,他也有些意外,沒想到趙韓青竟說得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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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季率先回過神來,眼中有憤怒閃爍,質問道:“趙國能有今日,馬家立下汗馬功勞,為何皇上要聯合攝政王栽贓陷害?”

    相較于他的激動,趙韓青則平靜得多,“馬家是趙國的開國功臣不假,不過你們野心太大,早有不臣之心,朕怎能坐視不理。”

    “不臣之心?”馬季嘲諷地看看兩人,道:“世人皆知真正有不臣之心的是他司華遙,皇上竟如此是非不明,黑白不辨,如何對得起趙氏列祖列宗?”

    “若他想謀朝篡位,又何必等到今日?”這話趙韓青雖是對馬季說的,眼睛卻始終看著司華遙。

    馬季大聲爭辯道:“他之所以沒那么做,是因為我們馬家手里的兵權!”

    “呵。”司華遙冷笑出聲,道:“‘我們馬家手里的兵權’,聽聽這話說的,這是把西南軍士當成了馬家的私有物,竟還舔著臉說沒有不臣之心。”

    馬肅終于回過神來,急切地說道:“皇上莫要聽他挑撥,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是真正的亂臣賊子,真正是罪該當誅!”

    “真是愚不可及!”司華遙輕蔑一笑,道:“本王想讓誰死,誰就得死,包括他趙韓青。你們連這點都看不透,還想學本王狹天子以令諸侯,真真是可笑!”

    司華遙的話猶如當頭一棒,將兩父子打醒,不禁變了臉色。

    “公事說完了,那就來聊一聊私事。”司華遙掃了一眼馬家父子,道:“有一點你們說的沒錯,本王是忌憚你們手里的兵權,只不過并非是為了謀朝篡位,而是因為想殺你們有點難。”

    “你這話是何意,我們馬家與你有何怨仇,讓你如此費盡心機,想要置我們于死地。”

    “不共戴天!”司華遙坐直了身子,眉眼含笑,卻不達眼底,語氣更是冷得讓人發顫,“你們可知我本姓司南。”

    “司、司南……”馬家父子眼底驚恐之色,“怎么可能!”

    “當年你們謀朝篡位,闖進皇宮殺了多少司南家的人,你們心中可有數?”司華遙看向他們的眼神變得兇狠、殘忍,“我會讓你們血債血償!”

    “你……你不能這么做!”馬家父子驚恐地看著司華遙,若他當真是司南皇族,那他們馬家便只有被滅門的下場,這怎能不讓他們害怕。

    “皇上……”

    馬季突然看向趙韓青,道:“不,你不是司南家的人!你若是司南皇室遺孤,最應該恨的是趙家人,你為何不殺他們,為何不復國?你是在騙我們!”

    司華遙轉頭看向馬肅,嘴角勾起殘忍的笑,“聽身邊的老人說,我長得與母妃有五六分相似,永璋侯應該覺得眼熟才是。”

    馬肅聞言瞳孔驟然放大,看著司華遙的眼神越發恐懼。

    “看來永璋侯是認出我了。”司華遙笑得眉眼彎彎,仿佛春日里盛開的花朵,只是這花帶著致命的毒,“之所以見你們,就是想讓你們死得明白,你們罪有應得,這就是報應!”

    馬肅害怕地雙眼大睜,努力向后縮著身子,“不,不!你該殺的是趙家人,他們才是竊國者,我們只是從犯,你不能這么做……”

    “春海,將他們押入詔獄,交給胡逸,告訴他,在本王處決他們之前,要讓他們好好嘗嘗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是,王爺。”

    這些年馬肅養尊處優,半點罪沒受過,根本挨不住酷刑,“不,你不能這么做!”

    “若他再敢說半個字,拔掉他的舌頭。”

    “是,王爺。”

    馬肅被嚇得不輕,臉色慘白,嘴唇發青,哪還有半點人樣。

    相較于馬肅,馬季雖然眼中也有恐懼,卻也知道求饒無用,司華遙不可能放過他們。

    “司華遙,你別得意,你也沒有多少時日了,司南皇族注定斷子絕孫,我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春海面色一寒,腳步一轉來到馬季身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巴,一用力將他的舌頭活生生拔了下來。

    他的動作很快,司華遙根本來不及阻止,看著如此血腥的畫面,他的胃部一陣翻騰,臉色更差了。

    章進時刻在關注著司華遙,見他變了臉色,慌忙說道:“公公,王爺累了,把人帶下去吧。”

    春海回頭一看,心頓時提了起來,和洪陽一人一個,拎著馬家父子便出了書房。

    章進掏出一顆藥丸,遞給司華遙,道:“王爺,該吃藥了。”

    司華遙點點頭,接過藥丸吃了下去。他不會責怪春海,馬家人是罪有應得,只是他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畫面,一時難以適應罷了。

    章進轉頭看向趙韓青,道:“皇上請回,王爺累了,需要休息。”

    趙韓青沉默地看了司華遙一會兒,起身說道:“王爺好生修養,朕先回宮了。”

    趙韓青的干脆讓司華遙有些意外,不過這正是他想要的,“德輝年紀大了,怕是不能再侍候皇上,本王決定放他回鄉養老,皇上應該沒意見吧?”

    趙韓青聞言有些驚訝,不過想到德輝的身份如今已不是秘密,也就明白了司華遙這么做的原因,道:“但憑王爺做主。”

    無論是司南遙,還是他自己,德輝為他們做了太多事,他有責任護他的安全。

    “既如此,那德輝便無需再隨皇上回宮。”

    “朕沒意見。”

    “章進,代本王送送皇上。”

    “是,王爺。”章進上前一步,道:“皇上請。”

    趙韓青沉默片刻,道:“若朕的糾纏與王爺的病情不利,那……朕選擇放手,只希望王爺能早日康復。”

    司華遙聽得心里一揪,果然感情不是說放下便能放下,不過現在這樣就挺好,都死心了,也就不會彼此折磨。他身子后靠,閉上了眼睛,并沒有回應趙韓青的話。

    章進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也未聽到司華遙的回應,心中難免傷痛,只是現在他越是糾纏,司華遙對他越是反感,只能先沉寂一段時間,讓兩人都平靜下來,而他也可以趁機攬權,有了權勢,他說的話才能有人聽,才能有底氣地站在司華遙面前。

    想到這兒,趙韓青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他還會回來的,離開只是暫時的,等他回來時,一切都會不一樣,他保證!

    章進送趙韓青出了門,便頓住了腳步,道:“王爺身邊不能少人,草民便不多送了,還請皇上見諒。”

    趙韓青也停下了步子,轉頭看向章進,問道:“你能否跟朕說實話,王爺的身子到底如何?”

    “王爺身子孱弱,這是人盡皆知的事,皇上不知?”

    與王府所有人一樣,章進也不待見趙韓青,自然不會與他說實話。

    趙韓青沒再多問,直接轉身離開。

    見德輝跟了上去,章進出聲阻攔,道:“德輝公公留步。”

    德輝微微一怔,看了看趙韓青的背影,猶豫一瞬,還是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章進,道:“公子有事?”

    “王爺有命,即日起公公不必再回宮。”

    德輝方才一直在門外守著,所以書房內發生的事他并不清楚。聽到章進的話,他忍不住走上前,問道:“王爺當真這么說?”

    “王爺說公公年紀大了,是時候該歇歇了,便和皇上說了準許公公回鄉養老的事。”

    德輝明白司華遙在為他以后打算,心里十分感激,道:“那勞煩公子通稟一聲,咱家想拜見王爺。”

    “公公稍候。”

    “多謝公子。”

    章進掀開簾子走了進去,發現司華遙靠在軟塌上睡了過去,心疼地將他放好,給他蓋好錦被,這才出了門,“王爺睡了,公公便先留在王府,待王爺醒了再來拜見。”

    “好,那咱家……”

    “公公若不嫌棄,便先去我的院子歇會兒。”

    “多謝公子。”

    “都是為王爺辦事,公公不必客氣。”章進找來小方子,道:“小方子,王爺這邊還得有人照看,你給公公帶個路。”

    “是,公子。”小方子看向德輝,道:“公公請。”

    德輝又和章進客套了幾句,這才隨小方子離開。

    第二日早朝,趙韓青當眾說了馬家謀反一事,永璋侯府被查抄,馬家所有人被抓進了詔獄。趙韓青下令嚴查此事,牽涉其中者,皆以國法論處,趁機將兵權收到手中,并安插親信進入朝廷,一時間朝堂之上風云變幻。

    趙韓青以為司華遙會出手阻止,可令他意外的是,司華遙坐視了這些事的發生,就好似根本不在乎,冷眼看著他這只螻蟻如何蹦跶。

    趙韓青的車輦剛到,馬秀蘭便沖了出來,昨日她等了許久,也沒見馬季進宮,以為是有什么事耽擱了,便沒放在心上,未曾想今早便收到了馬家上下被抓的消息。馬秀蘭一時慌了神,顧不得其他,急忙來了御書房。

    見趙韓青下了車輦,她慌忙跑上前,卻被小喜子攔了下來。

    “冤枉啊皇上,求皇上明查,勿要聽信讒言啊!皇上……”

    趙韓青冷眼看了看她,道:“讓她進來吧。”

    “是,皇上。”小喜子松了手,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馬秀蘭見趙韓青進了御書房,連忙跟了進去。

    趙韓青轉身看向馬秀蘭,“朕差點忘了,馬家還有一個蘭嬪。”

    馬秀蘭聽得一陣心慌,連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我們馬家對您忠心耿耿,不敢有半分僭越之心,還請皇上明查,還馬家一個清白啊。”

    “清白?”趙韓青嘴角勾起冷笑,“西南總兵府,被搜出龍袍,這就是你說的清白?”

    馬秀蘭聞言頓時變了臉色,忙說道:“栽贓!這絕對是栽贓!皇上,您別忘了,嬪妾是您的人,嬪妾肚子里還懷著您的骨肉,又怎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這定是攝政王的陰謀,他察覺了嬪妾與皇上之間的計劃,所以才釜底抽薪,抓了馬家上下,皇上千萬不能上當啊!”

    看著馬秀蘭兩眼含淚的模樣,趙韓青心里便說不出的厭煩,不想再陪她演下去,道:“在你出現在朕面前時,他便洞悉了你們的陰謀,之所以放任不管,就是想引馬季回京,這樣才能將你們馬家一網打盡。”

    馬秀蘭怔怔地看著趙韓青,道:“皇上這是何意?”

    “真正聯手的是朕與攝政王,要滅的是你們馬家,現在聽明白了?”

    “這怎么可能……”眼淚落下,馬秀蘭眼中盡是不敢置信,質問道:“司華遙才是竊國者,皇上為何要和他聯手?皇上置我于何地?”

    “他是軟禁了朕,卻也盡心盡力為趙國謀劃,趙國能有今日,全靠他在其中斡旋。而你們馬家為了能上位,竟與楚國勾結,誰才是真正的竊國者?”

    “不是,沒有,怎么可能?”馬秀蘭拼命搖頭,這些她并不知情,“這是栽贓陷害!父親不會這么做,絕對不會這么做!皇上,您要相信嬪妾!求您看在孩子的……”

    “你并未懷孕。”趙韓青打斷她的話,接著說道:“朕根本沒有寵幸你。”

    “怎么可能?”馬秀蘭低頭看向隆起的小腹,“若皇上沒有寵幸嬪妾,那這算什么?”

    “是藥。每次寵幸你之前,朕都會讓你喝杯茶,那茶被朕下了藥,朕根本沒有寵幸你。你懷孕也是假象,都是藥在起作用。”

    眼淚奪眶而出,馬秀蘭不敢相信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怎么可能,這不可能!你定是在騙我,我的孩子就在里面,怎么可能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哼,想讓朕做你們馬家配種的畜生,真是癡心妄想!”趙韓青快意地看著馬秀蘭,揚聲說道:“來人。”

    小喜子從殿外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奴才在。”

    “拖下去,打入詔獄。”

    小喜子瞥了一眼馬秀蘭,應聲道:“是,皇上。”

    小喜子來到殿門前招來兩名錦衣衛,來到馬秀蘭身前,架著她便往外走。馬秀蘭似是回了神,拼命掙脫束縛,跑向趙韓青,“皇上,嬪妾身懷龍種……”

    待她靠近,趙韓青一腳踹在肚子上,將她踹翻在地,冷聲說道:“拖下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馬秀蘭捂著肚子哀嚎。

    錦衣衛見狀慌忙上前,將她拖了起來。

    馬秀蘭憤恨地看向趙韓青,詛咒道:“趙韓青,你如此狠心絕情,我詛咒你一輩子孤寡,不得善終!趙韓青,我詛咒你……”

    “慢著。”趙韓青面沉似水,道:“把她做成人彘,扔進茅廁。”

    小喜子聞言一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上前捂住了馬秀蘭的嘴,拖著出了大殿。

    時間飛逝,轉眼到了除夕,司華遙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看向外面,街上人來人往格外熱鬧,叫賣聲此起彼伏,偶爾還會傳來幾聲鞭炮聲。來往的行人臉上皆帶著喜意,忙碌了一整年,終于可以歇一歇,好好陪陪家人,確實值得高興。相較于這個時代,現代人生活水平上去了,新年卻沒了味道。

    簾子被放下,遮住了他的目光,緊接著耳邊響起熟悉的嘮叨聲,“王爺,外面風大,還是別看了。”

    司華遙無奈地看過去,道:“章進,你年紀不大,為何總是這般嘮叨?”

    章進將泡好的熱茶遞過去,道:“這還不是拜王爺所賜。”

    司華遙伸手接了過來,杯子滾燙的溫度從指尖蔓延開來,驅散了身上的寒意,他低下頭喝了一口,暖融融的感覺十分好。

    邵華替他拉了拉錦被,跟著幫腔道:“章進說得對,王爺不能吹風。”

    聽著他們這一唱一和,司華遙不禁一陣好笑,道:“你們還真是越發沒規矩,看來本王還是太放縱了。”

    宮憐也忍不住開口,“若是王爺好好的,我們任憑處置,絕無怨言。”

    見三人紅了眼眶,司華遙無奈地說道:“大過年的,別人家都喜氣洋洋,你們卻愁云慘淡,像什么話。得得,快收了你們的神通,本王認輸還不成。”

    他們也不想這樣,只是司華遙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怕是撐不了多久。一想到這個,他們便再無法強顏歡笑。

    章進打起精神,道:“兄長已經走了三月有余,想來應該找到了回春草,正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得打起精神,和王爺一起等他們回來。”

    邵華眼眶紅紅的,期待地看著章進,道:“真的嗎?”

    章進堅定地點點頭,“自然是真的!”

    邵華笑了起來,卻有晶瑩的淚珠滑落,他挽住司華遙的手臂,笑著說道:“王爺,您有救了,真是太好了!”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是假的,唯獨邵華當了真,不過他們現在也只能自欺欺人,才能稍稍好過一些。

    司華遙溫柔地替他擦去眼淚,道:“大過年的,可不興掉金豆子,不吉利。”

    邵華忙不迭地點頭,“嗯嗯,邵華不哭,邵華聽王爺的。”

    馬車很快便到了王府,章進和邵華扶著司華遙下了車,徑直回了臥房。

    司華遙看向春海,道:“可準備妥當了?”

    春海應聲,“回王爺,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

    “那就一入夜便走吧。”司華遙看向章進等人,道:“你們也檢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遺忘的東西。”

    “是,王爺。”春海頓了頓,接著說道:“王爺,明遠公子要回宗門一趟,稍候會快馬加鞭趕過去,與我們一起出海。”

    “好。都回吧,本王睡會兒。”

    “是,王爺。”

    馬家圖謀造反,牽涉諸多官員,山東青州事發,又有許多官員下馬,趙國朝堂風聲鶴唳,趙韓青趁機安插親信,取而代之。這些都在司華遙的意料之內。他沒有阻止,因為他馬上就要離開,那些忠于他的官員提前被調離,已經陸續上了島,就差王府這些人,而今晚便是他們離開的最佳時機。

    奉天殿坐滿了人,今日是除夕,照例會舉行除夕宴,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區別就在于今年司華遙不在,主持的是趙韓青。

    近幾個月來的朝堂變化,已讓許多人警覺,司華遙許久未曾在朝堂上露面,每日臨朝的都是趙韓青,那些死忠于司華遙的官員,也逐漸失去了蹤影,被調離的,被免官的,不管何種理由,京都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可朝政依舊掌控在司華遙手中,沒有他的批示,趙韓青的命令根本做不了數,就好似司華遙在放任趙韓青一點點剪除自己的勢力,這讓他們疑惑不解,一時不知該如何站隊。

    趙韓青坐在龍椅之上,俯視著一眾大臣,殿內歌舞升平,推杯換盞,人人臉上都帶著笑,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可他心里清楚,這都是表象,他們微笑的背后,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包括他自己。

    腦海中閃過司華遙的臉,趙韓青的心痛了起來,不自覺地看向下首的座位,竟看到了司華遙的身影,他端坐在椅子上,拿起酒壺倒了杯酒,隨后看向他,舉起了酒杯。

    “皇上,本王敬你一杯。”

    趙清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趙韓青下意識地看了過去,當他再轉頭時,那座位上已沒了司華遙的蹤影。心臟一陣抽痛,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清寧看了看上首的位置,也舉起酒杯喝了下去。

    楚儀見狀出聲說道:“皇上,小王恭祝皇上事事順遂,恭祝趙國繁榮昌盛。”

    趙韓青按照司華遙的意思,給楚皇送去了國書,只是還未收到回信,所以楚儀兄妹還在四方館。礙于他們的身份,趙韓青也將他們請來參宴。

    “借肖王吉言。”趙韓青又干了一杯。

    楚儀同樣不解司華遙的所作所為,不過現下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他的首要任務是回到楚國,而且是越快越好,否則若讓那兩個得了勢,他就算回去也沒用了。

    宴會還在繼續,且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趙韓青突然很是無趣,起身說道:“今日便到此為止,散了吧。”

    眾人一怔,隨即起身行禮道:“恭送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韓青走出奉天殿,趙清寧緊隨其后。

    “擺駕攝政王府。”

    小亮子一愣,隨即說道:“皇上,現今已是午夜時分,這時候出宮太過危險……”

    不待小亮子說完,趙韓青頓住了腳步,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道:“你想抗旨?”

    小亮子連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

    “不敢便趕緊備車,否則朕要了你的腦袋!”

    “是,奴才這就去備車。”小亮子慌慌張張地爬起來,很快便消失在視線中。

    “皇上這般著急,是要去哪兒?”

    趙清寧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趙韓青轉頭看了過去,陰沉的臉緩和了些許,道:“朕去一趟攝政王府。”

    “去攝政王府?”趙清寧挑了挑眉,道:“攝政王不找皇上麻煩,皇上何必去蹙眉頭?”

    “最近攝政王行事太過反常,朕總覺得心有不安,還是去試探一番比較好。”趙韓青已經找好了理由。

    趙清寧點點頭,道:“皇上不說,我還不覺得,今日看了看殿中的大臣,發覺少了許多人,而少了的這些人還都是攝政王的親信,這確實有些不同尋常。你說攝政王若當真病重,沒有多少時日好活,他會怎么安排這些人?”

    因為零一與司華遙交過手,所以趙清寧對他的身體狀況稍微有些了解。

    趙韓青聞言一怔,心中好似明白了什么,愈發覺得心慌,急忙喊道:“來人,備馬,快!”

    侍衛聽到命令,連忙去牽了馬,趙韓青抓住韁繩翻身上馬,朝著宮門的方向疾馳而去。趙清寧也恍然大悟,搶下一匹馬,一揚馬鞭,馬兒便竄了出去。

    第80章

    攝政王府外, 一陣馬蹄聲響起,趙韓青勒住韁繩,馬兒聽話的停下, 他翻身下馬,沖向王府大門。

    門口兩盞紅色的燈籠亮著, 卻無人看守, 趙韓青抬手拍打著門上的銅環, 大聲叫道:“開門!快開門!”

    叫了半晌,也不見有人應聲,趙韓青越發心慌, 試探地推了推大門,‘吱呀’一聲,大門竟輕易被推開。他邁過門檻走了進去, 發現只有門口的兩盞紅燈籠亮著,整座王府黑漆漆的, 沒有一絲光亮。

    恐慌在心中蔓延, 趙韓青快步往里走,直到他來到司華遙的院子, 途中沒有遇到一個人。

    “司華遙!”

    趙韓青呢喃著司華遙的名字, 在院子里到處尋找, 只可惜找遍了整個院子, 也沒找到一個人。

    腳步聲響起, 他猛地回頭,看到的卻不是想見的人。

    趙清寧走了過來,身邊跟著舉著火把的侍衛, 道:“我還奇怪怎么朝堂上一個攝政王的人都沒有,原來都走了。看來他縱容皇上安插親信, 是早有打算,順勢而為。”

    “來人!”趙清寧的話像是一把刀直直地捅進他的心臟,趙韓青痛得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

    一旁的侍衛連忙上前,道:“屬下在。”

    “傳朕口諭,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侍衛為難地說道:“皇上,攝政王進出京都,無人敢攔。”

    趙韓青猛地轉身,面容猙獰地看著他,道:“若再廢話半句,朕殺了你全家!”

    “是,屬下這就去。”侍衛無法,連忙轉身去傳令。

    趙清寧看著趙韓青眉頭皺緊,道:“他走了,不是正好,皇上正好收回政權,為何還要去追?”

    趙韓青看向趙清寧,眼睛睜得很大,眼底通紅一片,道:“他整整折磨了朕兩年,朕怎能讓他這般輕易離開,沒有朕的準許,他哪兒也不能去!”

    “那可是司華遙,就算他快死了,也掌控著整個京都,皇上別忘了東廠、錦衣衛、城防軍都在他的掌控之下,還有他手底下的影衛,個個是絕頂高手,皇上就算想留,能留得下嗎?別到時候,把他逼急了,來個魚死網破,那可不是皇上能承受得起的。”

    趙清寧說了些什么,趙韓青完全聽不進去,他現在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走,絕對不能讓他走!

    “你派影衛去追,他們的武功高,又擅追蹤,定能追上他們。”

    “皇上,不能追!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追!必須追!”

    心臟一陣劇痛,疼得他兩眼一黑,暈死了過去。

    趙清寧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焦急地喊道:“快,傳太醫!”

    “藥!”小亮子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去解趙韓青身上的荷包,道:“王爺,皇上必須馬上吃藥!”

    “慌什么!身為皇上的貼身侍從,怎能如此經不住事?”趙清寧眼神銳利地瞪了他一眼,隨后揚聲說道:“影一,出來!”

    趙清寧話音落下,一道身影出現在人前,道:“王爺。”

    “把皇上抱進去。”

    影一應聲,來到近前,將趙韓青攔腰抱起,走向司華遙的臥房,小心地將他安置在床上。

    小亮子終于拿到了藥,又倒了水,由影一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張開嘴,廢了好大功夫才將藥喂了進去。

    一炷香后,太醫王守軍來到了攝政王府,為趙韓青診脈。他剛拿出脈枕,趙韓青便睜開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慘白著臉,死死地捏著他的肩膀,道:“司華遙呢?司華遙在哪兒?”

    王守軍被嚇了一跳,忙說道:“回皇上,微臣不知,微臣也是剛到攝政王府。”

    趙清寧見狀連忙上前,道:“皇上,你方才吐了血,太醫是來給你看診的,你快躺下。”

    趙韓青一把推開王守軍,眼睛赤紅地大聲說道:“朕方才不是下令要封鎖城門嗎?搜,馬上去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朕找出來!”

    看著趙韓青瘋魔的模樣,趙清寧似乎明白了什么,“皇上,你清醒點,攝政王此時早就出了京都了,你就算把京都翻過來,也找不到他。”

    “你怎么知道?”趙韓青瞪著趙清寧,朝他沖了過來,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故意瞞著朕?”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可是司……”趙清寧及時住了口,看了一眼王守軍,道:“在他心里,我們是一樣的,他怎么可能把如此機密的事告訴我?”

    趙清寧被他抓的很疼,用力掙開他的束縛,皺著眉頭揉著被抓過的肩膀。

    趙韓青赤著腳,不管不顧地往外走,道:“找不到,那就去追,無論如何也要把他追回來!”

    趙清寧見他失了神智,揚聲說道:“影一,把他打暈。”

    影一向來唯命是從,縱身來到趙韓青身邊,一個手刀下去,趙韓青便失去了意識。影一接住他倒下的身子,重新放回床上。

    趙清寧見狀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王守軍,道:“快點診脈吧。”

    王守軍看看昏迷的趙韓青,又看看趙清寧,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慌忙垂下頭,來到床前給趙韓青診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收回手,思量了思量,道:“王爺,皇上本就有心疾,如今又氣急攻心,若不能保持心態平和,好好調養,怕是會影響壽數。”

    趙清寧看著床上的趙韓青,心情有些復雜,思岑了一會兒,道:“你該干嘛干嘛去,這里有本王在。”

    王守軍連忙應聲,拎著藥箱出了臥房。來到院子里,微風吹過,后背頓覺一陣涼意,他才恍然回神,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聽著腳步聲遠去,影一出聲說道:“王爺不是一直想做皇帝嗎?這可是個好機會。”

    趙清寧正在想事,影一這冷不丁地開口,嚇了他一跳。他拍了拍胸口,沒好氣地說道:“他是本王的親哥哥,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難不成你想讓本王弒親?”

    影一十分不以為然,“自古皇家無親情,王爺若想要皇位,就不該心慈手軟。”

    趙清寧沉默片刻,道:“你可有想過為何司華遙突然離開?”

    “他自知命不久矣,離開是為了安置那些死忠他的下屬。”

    雖然他和司華遙是敵對的立場,卻不得不說司華遙此舉,很是讓他欽佩,司華遙沒有拋棄那些效忠于他的人,能做到這一點的主子不多。

    “司華遙是否真的病重纏身,你我都不能確定,萬一這只是他玩的另一個游戲呢?他隱在暗處,看著我們兄弟自相殘殺,然后他再出現殺掉我,完成他的復仇,最后改國號為‘司南’。那他的復仇計劃就算圓滿了。”

    高智商的人都有著普通人難以理解的行為方式,就好似司華遙遲遲不復國,跟趙韓青玩什么游戲一樣。

    影一微微蹙眉,道:“王爺要三思,畢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一想到司華遙在暗處虎視眈眈,趙清寧心里就一陣發毛,若他的猜測為真,倘若沒了趙韓青,那司華遙要折磨的就是他,他可不想做司華遙的禁囹,道:“還是等等吧,等確定司華遙的消息后,再另行打算。”

    影一雖不贊同,卻并未多說,他只是一名影衛,學的是如何殺人和如何保護主子,對出謀劃策并不擅長,既然主子已經做了決定,那他服從便可。

    待趙韓青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晌午,他坐起身,揚聲喊道:“來人。”

    小亮子聽到召喚,推門走了進來,道:“奴才在。”

    “傳旨下去,司華遙欺君罔上,著刑部捉拿,凡能將其捉拿者,賞金千兩,加官進爵。”

    “是,皇上。”

    小亮子聞言心中發苦,那可是攝政王,身邊高手如云不說,還帶走了近一半的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就刑部那幫人,怎么可能捉得住。

    “記住,朕要活的,若誰敢傷他性命,朕誅他九族!”

    “是,皇上。”

    聽到這兒,小亮子直接在心里為刑部的人點了根蠟燭,本來這任務就難如登天,趙韓青再給司華遙弄個免死金牌,那還怎么抓?好在他不是刑部的人,小亮子忍不住慶幸,退出殿門去擬旨。

    “來人。”趙韓青再次叫道。

    殿外的小喜子走了進來,躬身說道:“奴才在。”

    “傳令下去,捉拿司華遙的男寵,一個也不放過。若他不回來,朕就殺光他們。”

    他昏睡了這么久,又不知司華遙去往何處,真的無從找起,他能想到的就只有這個辦法。

    “是,皇上。”小喜子不敢怠慢,慌忙去傳令。

    司華遙一行人走走停停,走了一個月終于來到了出海口,又做了一個月的船,這才來到他們的目的地。

    司華遙的狀況已經非常糟糕,能撐到登島,也是憑著心中那股執念,他要親眼看看這座島是什么樣的,他還有許多事不曾交代,不能就這么扔下他們走了。

    “王爺,咱們到了。”

    司華遙難得清醒,在春海和洪陽的攙扶下起了身,宮憐和邵華給他披上了斗篷,章進則遞給他一個手爐,在眾人的簇擁下,他艱難地走出船艙。

    岸邊站著很多人,他們安靜地等著他的到來,齊齊跪倒在地,揚聲說道:“恭迎王爺!”

    看著面前迎接自己的人,司華遙露出微笑,道:“都起吧,寒冬臘月,又在海邊,冷得很。”

    “謝王爺。”眾人相繼起了身。

    春海出聲說道:“王爺,海邊風大,咱們先去住處,待休整一番,您再訓話。”

    司華遙點點頭,道:“你來安排便可。”

    姜然上前,道:“王爺,這里沒有車輦,就由屬下背您吧。”

    司華遙沒有逞強,僅僅是站這兒一會兒,就幾乎耗去了他全部的力氣,他不可能走得過去。

    胡逸見狀出聲說道:“我們給王爺做了頂轎子。”

    話音落下,人群向兩側分開,一頂轎子出現在眾人眼前,雖然外觀看上去不夠精致,確是正經的八抬大轎。

    原刑部侍郎董舒上前一步,道:“時間緊迫,材料也有限,這轎子不比京都的輦車,還請王爺恕罪。”

    “挺好,你們有心了。”司華遙看得出,他們對他皆是真心,他也心存感激,道:“你們跟隨本王日久,如今卻因本王逃到這荒島上,一切都要重新開始,是本王對不住你們。”

    “王爺,您折煞我等了!能追隨您,是我等之幸,我等不悔!”

    “是啊,王爺,您為趙國,為百姓,為我等操勞太多,能有您這樣的主子,是我等幾世修來的福分!”

    “誓死追隨王爺!”胡逸跪倒在地,揚聲說道。

    “誓死追隨王爺!”

    眾人紛紛跪下,高聲呼喊,一聲大過一聲。

    司華遙看著他們,不禁熱淚盈眶,雖然只有短短一年,他得到的,遠比付出得多。

    “你們的忠心,本王收到了,本王就把這座島交給你們了。”

    “謹遵王命,萬歲萬歲萬萬歲!”

    司華遙在眾人的攙扶下上了轎子,轎簾落下,擋住了海風,隨即平穩地抬了起來。

    轎子里面鋪著厚厚的褥子,司華遙坐上去就好似坐在床墊上,很軟也很舒服。轎簾很厚重,轎子的兩側還做了掛鉤,能很好地做到防風保暖的作用。

    這是他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做過最樸實的轎子,卻滿滿都是他們的心意,司華遙很感動,也很欣慰。

    許是轎子抬得太平穩,司華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睡便睡了整整三日。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頭頂是陌生的床帳。

    “王爺,您醒了。”

    耳邊傳來驚喜的聲音,司華遙轉頭看過去,竟發現宮憐他們都在。

    司華遙虛弱地開口,道:“你們怎么都在?”

    春海出聲說道:“寒冬臘月,都無事可做,便想守在王爺身旁。”

    司華遙哪能不清楚他們心中所想,強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

    章進見狀上前一步,半扶半抱幫他坐了起來,宮憐則拿了靠枕,給他靠著。

    “我這是睡了多久?”

    “王爺,您睡了三日。”

    “三日啊,怪不得又渴又餓。”

    邵華忙倒了杯溫水,遞到他的手邊,道:“王爺喝水。”

    司華遙接過水杯,笑著打趣道:“你瞧你這眼睛紅的,你要不說話,我還以為站我面前的是只兔子呢。”

    邵華聞言眼里泛起淚光,道:“我去廚房,讓他們給王爺做些吃的。”

    見氣氛凝重,司華遙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話,只是看情況效果不佳,看著邵華跑出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道:“宮憐,你跟去瞧瞧,給他帶個披風,他身子弱,千萬別著涼。”

    “是,王爺。”宮憐應聲,不舍地看了看司華遙,轉身走了出去。

    司華遙掃了眾人一眼,“正好你們都在,我索□□代幾句。”

    眾人心里一揪,明白司華遙這是要交代后事。

    胡逸見無人出聲,整理好情緒,接話道:“王爺,您剛上島,還沒四下看過,待您精神好了,屬下帶您四處轉轉,有什么話以后再說。”

    司華遙虛弱地笑笑,“我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若再睡過去,還不知能否醒來,此時若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章進紅了眼眶,蹲在床前,握緊司華遙的手,道:“王爺,兄長找到了回春草,真的找到了,只要等他們回來,您就有救了,您再撐一撐,求您再撐一撐……”

    “他們要回來了?”司華遙的眼睛亮了亮,不為他們找到了回春草,而為他們能平安回來。

    章進忙不迭地點頭,眼淚奪眶而出,“回來了,最多一個月,他們就能上島。”

    “林江和章轍都好嗎?沒受傷吧?”

    “沒有,他們都很好。”章進用袖子胡亂地摸了摸眼淚,深吸一口氣,道:“王爺,您只要撐到他們回來,您的病就能好。”

    “章進,我的身子,你最了解。”

    章進呼吸一滯,眼淚再次涌出眼眶,是啊,司華遙的身子,他最清楚,根本撐不到他們回來,可……可一想到他會死,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箍住一樣,疼得無法忍受。

    司華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先去一邊冷靜一下,我有話要對他們說。”

    章進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么,只是點了點頭,起身走到一邊。

    司華遙看向春海和洪陽,道:“你們兩個跟我時間最久,也是我最放心的,尤其是春海,處事冷靜,思慮也周全。我就把這里交給你們了,替我好好建設這里,讓他們都能過安穩的日子。”

    洪陽‘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王爺,奴才能追隨您,是一生之幸,奴才想追隨王爺于地下,繼續侍候王爺。”

    “說什么蠢話!”司華遙看著他們心里發酸,道:“人死如燈滅,即便你殉葬,也再找不到本王,你死了也是白死!”

    “王爺……”洪陽心中悲痛,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司華遙努力撐起身子,扶住他的胳膊,“本王知曉你們忠心,所以才將他們的今后交給你們,你們不能讓本王失望,懂嗎?”

    洪陽哭著點點頭,道:“奴才明白,奴才定不負王爺所望!”

    春海見司華遙看向自己,道:“王爺放心,奴才明白!”

    司華遙看向后面的胡逸,溫聲說道:“胡逸,這些年讓你東奔西走,辛苦了。”

    胡逸強忍著悲痛,“王爺,您是屬下的伯樂,能跟著您是屬下的福氣,一點都不辛苦。”

    “你只是長了張笑臉,其實你心里很孤獨,尤其是做錦衣衛,得罪了不少人,也不敢與人交心,你的委屈,我都清楚,也記在心里。”

    司華遙的話戳中了他心中最弱軟的地方,眼淚不爭氣地涌出眼眶,哽咽道:“王爺,若可以,屬下愿以命換命!”

    “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的命數已盡。”司華遙緩了口氣,接著說道:“胡逸,這里的防衛,我便交給你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只能委屈你再辛苦辛苦了。”

    “是,屬下定不負王爺所托!”

    司華遙微笑著點點頭,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有話要與章進說。”

    “屬下(奴才)告退。”三人相繼退出門外。

    司華遙看向章進,道:“那把銀色的小刀,春海可給你了?”

    章進走到床前,跪坐在地上,點頭說道:“是,他給我了。”

    看著他哭紅的眼睛,司華遙想說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章進見他欲言又止,不禁問道:“王爺想說什么?”

    司華遙在心里嘆了口氣,道:“這島上會醫術的只有你,以后怕是要勞累你了。”

    他本想挑明自己是穿書者的身份,可如今他就要死了,再說這些只能給章進徒增煩惱,還不如不說。

    章進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心里疼極了,忍不住問自己,他就要走了,難道還不打算說出口嗎?

    “王爺,有句話我一直沒敢說出口,今日能容我放肆一回嗎?”

    司華遙有些疲憊地靠在床頭,“你有什么話直說便可。”

    章進突然直起身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隨后稍稍拉開距離,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我傾心王爺已久,只是我自知身份卑微,相貌粗陋,一直不敢對王爺言明,如今若再不說……”

    司華遙被他大膽的動作驚到,沒想到他對自己竟有這份心思,“你怎么會……”

    “我不知。”章進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當我發覺時,已對王爺情根深種,本想悄悄將這份情埋葬,或許能長久地陪在王爺身邊,不曾想……”

    司華遙的心情有些復雜,“你至今未曾娶妻生子,是因龍陽之好?”

    章進苦笑地搖搖頭,道:“我沒有龍陽之好,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傾慕一名男子,可我確確實實愛上了王爺。”

    司華遙不得不感慨這具皮囊的魅力,當真能將直男掰彎。想到這兒,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趙韓青的臉,或許當真如許多人說的,愛情沒有界限,不分男女,只看是否動心。

    見司華遙沉默,章進心中難免失望,道:“王爺不必煩惱,我也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不想讓自己后悔。”

    司華遙嘆了口氣,道:“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不要執著于過去,拿得起放得下,才能過得幸福。”

    章進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不爭氣地紅了眼眶,哽咽道:“好。”

    司華遙只清醒了兩個時辰,便又昏睡了過去,眾人束手無策,只能守在床邊,期待奇跡出現。

    在他昏迷第七日的清晨,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陌生的床帳,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轉頭看向趴在床邊的宮憐,撐著身子下了床。今日十分有精神,身上也有了氣力,他心里明白這是回光返照,自己所剩的時間屈指可數。

    聽到動靜的宮憐被驚醒,剛想抬頭,就被打暈了過去。生離死別最是傷人,他不想讓他們看著自己死去,或許見不到他的尸體,他們會心存僥幸,便不會那么難過,也能避免個別心理脆弱的人做傻事,比如邵華。

    司華遙打開房門,抬頭看向剛剛露出魚肚白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帶著海水的咸味。

    司華遙打暈院外的守衛,徑直來到海邊,坐在礁石上看向遠處的大海,波瀾壯闊的深藍,一望無際,讓他感覺自己是如此渺小。

    突然,一縷紅色在海平面出現,在藍色的映照下格外的顯眼,司華遙欣喜地看著,沒想到在臨死之前,還能看到海上日出,真是幸運!

    紅彤彤的朝陽緩緩升起,照在身上是那么溫暖,這就是新生的力量。司華遙找了艘小船,撐著離開了岸邊,順著風的方向慢慢飄著。

    或許是因為死過一次,也或許是知道死后還會重生,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他沒有絲毫恐懼,平靜的就好似現在的海面。

    在海上不知飄了多久,司華遙的精神慢慢衰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他不禁在心中感嘆:“居然忘了自己暈船。”

    司華遙死了,確切地說是司南遙的身體死了,而他的靈魂慢慢升空,在海面上不由自主地飄著,這一飄就是三天。看著初升的太陽,他不禁有些傻眼,就算不去重生,也該去轉世投胎吧,現在是什么狀況?

    又過了七天,司華遙開始自我懷疑,難道死在海上的人要飄到岸上才能去轉世投胎?還是說海上信號不好,冥府的人找不到?那他死前的那一頓操作是圖什么,自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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