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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池柚喝得太醉了, 她聽到這個問題,甚至都沒有去想一想,一個陌生人怎么會知道什么餐不餐廳的事。

    她只知道她不能開口做任何回應。

    謊話不想說, 實話不敢說。

    池柚低了低頭,一言不發地繼續用毛巾擦白鷺洲的臉。

    良久, 她口中喃喃起別的話:

    “你病得好重, 我那天看見你在影院門口咳嗽了。門沒關好, 那條縫隙很大,我全部都看見了。我都沒心思看電影了,雖然電影本來也不好看。電影結束后, 本來想問問你還好不好,可是一想到已經道別過了,就……”

    白鷺洲深呼吸,打斷她:

    “我不好。”

    “那, 我現在好好照顧你。”

    池柚皺起眉, 眼里波光粼粼地看著單薄蒼白的白鷺洲。

    “你快點好起來,明天就好起來。”

    白鷺洲忍不住紅著眼輕笑了一下,覺得心里又疼又暖的,拉扯得她快失去表情控制了。

    “我再去洗洗毛巾, 然后, 找找藥……”

    池柚握起已經沾滿了白鷺洲體溫的濕毛巾,扶著床就要站起來。

    白鷺洲盯著池柚, 看她一點一點起身, 又要離開了,目光緊緊的, 一瞬不瞬。

    她的睫毛一顫,驀地伸出手去。

    冰涼五指嚴嚴實實地按在了池柚沒有任何衣袖遮擋的手腕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暫停。

    這是——

    她們兩個人, 這一輩子,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皮膚相接。

    池柚小的時候,白鷺洲抱過她,隔著后背的一層綿實外套。摸過她的頭,隔著濃密柔軟的頭發。池柚長大后,她用棉球幫她擦過傷口,隔著半指厚的棉花。若干分鐘前池柚攥過她的手腕,隔著最薄的襯衫袖口。

    在此之前,串聯起她們身體溫度的只有頭發、布料、棉花,還有瓶身上細細的水痕,和帳篷窗口透進來的月光。

    白鷺洲闔上眼,平靜地感受這此生第一次與池柚的直接接觸。

    她的指尖緩緩摩挲,感受池柚細嫩的皮膚在觸覺神經里鋪開,還有大拇指下,那條藏在細膩皮膚里的脈搏,生機勃勃地汩汩跳動。

    她的手背再次開始發癢。

    比池柚用枯樹枝在地上畫畫時、水痕串聯起她們的手時都要癢,癢千百倍。

    她知道這個舉動意味著什么。

    堅守許久的底線,她親自打破。

    池柚退后的那一步,她向前,填補上了。

    半晌,白鷺洲又睜開眼睛,仔細地看池柚那只被她握在手里的纖細小臂。是曾經受過傷的那只,小臂上還有一些沒有恢復完全的細碎疤痕,新長出來的肉,帶著嶄新的淺粉色。她的指尖稍用力一點撫過去,那里就泛起敏感的紅潤。

    這樣真實又柔軟的一個人,就在她的手心里,因為她的任性強留,溫順地駐足停泊,不掙扎,不反抗。

    乖得讓人都不舍得再多任性兩秒。

    白鷺洲慢慢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池柚的眼睛。

    “能不能,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她一字一頓,用了她能達到的最認真的態度。

    聽她這樣說,池柚哭了。

    池柚的哭不像白鷺洲,白鷺洲就算愿意讓眼淚流下來,也是安靜的,輕淺的,連呼吸都不會錯亂得太厲害。池柚哭的時候,胸口不住地劇烈起伏,啜泣聲從鼻腔里跌跌撞撞地往外溢,仿佛得了哮喘,整個人抖得不成樣子。

    白鷺洲甚至可以感覺到拇指下,池柚的脈搏狂亂跳動的頻率。

    池柚泣不成聲地問:“這、這是我、可以選擇的嗎?”

    白鷺洲:“對。”

    池柚:“我不信。”

    白鷺洲:“你可以相信。”

    池柚:“我不信。”

    白鷺洲:“你……”

    池柚:“我不信。”

    車轱轆話說下去不會有更多的意義,白鷺洲只感覺無力。她覺得后悔,她真正面對這份感情的時機實在是太遲了,池柚好像已經被消耗得不剩什么了。

    她嘆了口氣,松開了池柚的手腕,悶聲說了句:

    “對不起。”

    沉默良久。

    白鷺洲復又抬起頭,說:“但我不想放棄。我好不容易遇到,我不想錯過。”

    她想,這是她這輩子說過的,最不像“白鷺洲”說的話了。

    池柚的淚光映著燈光閃了閃。

    “沒關系。”不愿意也沒關系。

    白鷺洲很輕,又很堅定地告訴對方。

    “這一次,可以換我等你。”

    池柚抹了把眼淚,露出個很難看的笑。

    白鷺洲問:“你笑什么?”

    池柚:“我好像感覺,你的意思是,你會像以前考研考博,唱戲,拿第一那樣,努力地,拼命地對我。”

    白鷺洲不太喜歡這個說法,“池柚,你和那些都不一樣。你不是一個東西或者一個難攀的山巔,你就是你。”

    但白鷺洲也絲毫不懷疑自己會是努力的,拼命的。就像認真地對待以往每一件她在意的事一樣。

    池柚用袖子繼續擦眼淚,“我這夢、這夢也做得太離譜了吧。”

    白鷺洲:“這不是夢。”

    池柚:“怎么可能,絕對是夢。”

    白鷺洲:“……你喝太多了。”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謝謝老師。”

    池柚一邊掉眼淚,一邊開始無厘頭地瘋狂向白鷺洲鞠躬,淚珠點子亂七八糟地往地上掉。

    “……”

    白鷺洲從床上起身,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試圖制止她的奇怪動作。

    “你……做什么?”

    “我要謝謝你,不,不,謝謝您。”

    池柚被白鷺洲托住了,還要繼續彎腰鞠躬。

    “大晚上還打擾您來這里,謝謝,謝謝。”大半夜還打擾白鷺洲來她夢里替她圓夢,多虧喝了酒膽子大,敢這樣做夢,清醒的時候她連想都不敢想。

    白鷺洲扶著池柚,欲言又止。

    “對了,您剛剛問我什么問題,您再問一遍。”池柚忽然說。

    白鷺洲:“哪個問題?”

    池柚:“最重要的那個。”

    “最重要……”白鷺洲抿了下嘴唇,“是我說的那句,‘能不能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嗎?”

    池柚:“對,再問一遍好嗎?”

    于是白鷺洲依從地再次重復了一遍。

    池柚一句也沒回答,但她纏著白鷺洲,讓白鷺洲問一遍又一遍。

    “能不能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再問。”

    “能不能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再問,再問。”

    白鷺洲不厭其煩地問,偶爾捂住嘴忍不住悶咳幾聲,然后繼續問,問得喉嚨愈來愈干疼。

    但只要池柚要求,白鷺洲就應,不多問一句原因。

    只是她說著那些話時,倚在床頭,清冷的白光籠罩著她,讓她的面龐看起來也蒙著層泠泠清寂。

    她的聲音里沒有裹含太多情緒,一句情話在她嘴里,也像是平淡念出的一句書本臺詞。

    其實今晚她說的每句話,不管內容多熱烈,她的語氣一直都很輕緩,淡然。

    世間的感情好像確定心意以后就會有一個巨大的轉折,冷漠的人變熱情,矜持的人變大膽,所有一切都要沖破原有的束縛強烈地迸發出來。

    可是白鷺洲發現,現實沒有那么容易。

    雖然有些話愿意說出口了,但一個人常用的神情和姿態已然成了習慣。有些東西不會像小說和電視劇里那樣,創作者的筆鋒一轉,就脫胎換骨、柳暗花明。

    現實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現實就是,她的所有欲望還是被本能地克制住,所有即將溢出的妄念,仍舊被性格一塊一塊收斂起來。

    所以,她坐在那里,說著那些話,總還是讓人覺得,是一朵冰雕的花映出了冰后深紅的燈光。那些剖白的絢麗,是光線折射的錯覺,是一場混亂而曖昧的夢。

    迷人而危險,矛盾又虛假。

    可不論如何,池柚都很滿意了。

    她終于問累了,最后一個問題,問了另一句話:

    “可不可以、再摸一下我?”

    “摸?”

    白鷺洲沒反應過來。

    池柚指了指自己的手腕,語序又被酒意擾亂了:

    “就是、就是剛剛那樣,你的手,放在這里,摸一下……”

    白鷺洲糾正:“那是握。”

    池柚恬不知恥地伸出胳膊,“那就握。”

    白鷺洲向床的另一邊測了側頭:“你先躺下來吧。”

    池柚:“為、為什么?”

    “因為你喝得太醉了,你一會兒要是睡倒在地上,我抱不動你。”

    白鷺洲疲憊地舉起拳頭,咳了兩聲。

    “我生了一個多月的病,現在……真的沒什么力氣了。”

    池柚溫順地點點頭,繞過床尾去。

    白鷺洲提醒:“關燈。”

    池柚便聽話地去關了燈。

    白鷺洲打開了床頭燈,輕咳著目送池柚摸索回床邊,看她輕手輕腳地爬上床,掀開另一床被子,鉆進去,潮紅的臉埋進松軟的枕頭。

    果然那腦袋一挨枕頭,眼睛就睜不住了,一扇一扇地打瞌睡。

    困成那樣,池柚還是沒忘了正事,細細的一條胳膊跟打地道戰似的,從自己的被子里窸窸窣窣地伸進白鷺洲的被子,停在白鷺洲的手邊。

    白鷺洲垂眸,依照諾言,微微抬起手,輕柔地覆上了池柚的手腕。

    還是和剛剛一樣,大拇指按在她手腕內側的脈搏上,安撫般地緩緩摩挲。

    指尖再次得以游走在池柚手臂上時,白鷺洲便明白了,期待第二次觸碰的不只是池柚,更是她自己。

    年輕女孩子溫膩的皮膚,不用去除被子的遮擋,也能想象那牛奶包裹般的白皙。而那條脈搏里的生命力,足以牽動白鷺洲的心跳與之一同復蘇。

    好溫暖,好柔軟。

    明明才牽上,卻已讓人舍不得放開。

    白鷺洲靜靜地注視著臺燈昏黃光線里,只在枕頭上方露出了半個小臉的池柚。

    某些懇求的態度,她已經展露過一次,但她此刻,莫名地,想再次展露了。

    她慢慢收緊五指,稍作用力地裹住掌心里纖細的腕骨。

    “那天,你是騙我的,是嗎?”

    那天在餐廳,說已經不喜歡她了,是騙她的對嗎。

    一定是騙她的。

    如果真的不喜歡了,怎么會在醉酒后拉著自己,說要照顧自己,要自己一遍遍重復那個問題,末了,還貪戀自己指尖的這點溫度。

    池柚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白鷺洲的唇邊隱隱勾出苦笑,低下頭,用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氣音,以上一個問句為橋,又喃喃了一遍那句今晚復讀了無數次的話。

    “如果還喜歡我的話,那……能不能再給我們的感情一次機會,就再給一次……”

    她敏感地感覺到拇指下,池柚的脈搏跳亂了一瞬。

    隨后,身旁枕頭里,悶悶地傳來帶了一點哽咽的聲音:

    “嗯。”

    白鷺洲的呼吸窒住,用了好一會兒去消化這一聲肯定的回答。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追問:

    “真的?”

    池柚:“嗯。”

    白鷺洲:“你……答應了?”

    池柚:“嗯。”

    白鷺洲調整了一下呼吸,握著池柚的手指在輕微地觳觫。

    “所以,你還是喜歡我。”

    池柚:“嗯。”

    “最喜歡我,對不對?”

    “嗯。”

    “池柚。”

    “嗯?”

    “等清醒的時候,再回答我一次。記得,要回答一樣的答案。”

    白鷺洲抬手關掉了床頭燈,同時松開了池柚的胳膊,將池柚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仔細掖嚴。

    濃稠黑暗中,她又溫柔地摸了摸池柚的額頭。

    “睡吧,晚安。”

    第062章

    池柚第二天醒來的時候, 腦袋疼得都快炸開了。

    窗簾縫隙里的一縷陽光透進來,照在她的手背上,只有那一塊暖得有些發癢。

    她狠狠皺著眉, 先撓了撓手背,然后撐住腦門, 一時間都想不起來自己這是在什么地方。

    零星的記憶緩慢地涌入腦海。

    畢業典禮……狂歡派對……

    狂歡……白鷺洲……

    白鷺洲?

    池柚猛地清醒了。

    哪里有什么白鷺洲, 學生派對上怎么會有白鷺洲。那……那閃回的記憶片段里, 被她拽來拽去,按在床上非要給人家擦臉的是……

    池柚僵硬地扭過脖子。

    在她身邊較遠的地方,真真實實地躺著一個女人, 背對著她,睡得正熟。

    纖瘦的背影,散墨一樣的黑色長發,隱約露出一點雪白簌冷的脖頸。

    她沉睡的呼吸很輕, 單薄的身體幾乎沒有明顯的起伏。只在空氣里捎來一絲若有似無的苦茶清香。

    怪不得她會把這人認成白鷺洲, 確實,也太像了吧。

    像到池柚都有點懷疑了,這……不會就是……

    不不,不可能。

    且不說白鷺洲根本就不會來這個派對, 就算來了, 真正的白鷺洲怎么會任由她拽來拽去,還愿意耐著性子看她撒酒瘋。

    池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衣服都還在, 她又看了看對方,對方的衣服也完整。

    她開始仔細回憶昨晚都發生了什么。

    她忍著頭疼想了半天, 只能想起她將這人拉來了房間,然后她去涮了塊毛巾, 給人家擦了半天的臉。

    ……后來呢?

    后來她好像是睡著了,做了個假得不行的夢,夢的細節她也記不清了。

    雖然池柚喝多了,也記不太清一些事,但她很清楚,真正過界的事她絕對沒有做過。還好,還好沒有錯得離譜。要不然以她的性格,真要發生了點什么,她絕對是那種可以放棄所有私人感情直接俯首甘愿給對方負責一生的人。

    即便如* 此,她還是深感抱歉,耽誤了陌生人一整晚的時間。

    池柚輕輕地下床,沒有吵醒那人。

    然后她走到桌臺邊,找到一支圓珠筆和一張紙,認真寫下一句:

    【謝謝。】

    她不想為了說一句感謝或者抱歉的話就吵醒對方。昨晚叨擾那么久,已經很對不起人家了,就不要再打擾這清晨的一覺好眠了。

    池柚將紙條壓在了礦泉水瓶下,走時還順手疊了個被子。

    她不動聲色地拿起昨晚睡前脫在床尾的外套,安安靜靜地離開了這間房。

    很多學生都在樓里過了夜,走廊里不時會出現幾個宿醉剛醒的人,睡眼惺忪地往樓下走。也有通宵的,熬紅了眼睛出來倒水喝。

    樓里和樓外的院子都是一片狼藉,到處是零食袋、煙頭、空啤酒瓶。兩校的學生會組織者在院子里坐著,面前的桌上擺了很多牛奶和面包,分發給早起要回家的學生們,給大家墊墊肚子。

    池柚沒有拿面包,只取了一盒牛奶。

    她知道牛奶不能解酒,蛋白質是無法與酒精結合的。不過喝一些,胃里總能舒服點。

    她沒有喝得像昨晚那么醉過,海島上那次被舍友姐姐們灌酒也沒有喝那么多,喝得她全身上下哪哪都難受,尤其是胃,快要燒穿了似的。

    池柚站在樓下,喝著牛奶,感受到溫暖的陽光照在皮膚上,身體本能地喟嘆出聲。

    在這稱得上舒服宜人的時刻,一瞬間,她忽然有點迷茫。

    畢業了,結束了,該告別的人,好像都已經告別過了。

    今天該干什么呢?

    電話鈴聲恰是時候地響起,像一塊好巧被風吹到她面前的指路標牌。

    池柚接起來,禮貌地打招呼:

    “喂,媽媽。”

    池秋婉:“小柚子,怎么一晚上都聯系不到你人呢,讓人好擔心啊。”

    池柚接著電話向外走,到路邊準備打車回家,“我沒事,一直在派對玩,沒顧得上看手機。這邊有休息的地方,我就睡了一晚,現在就馬上回去。”

    池秋婉:“好好好。哎,畢業典禮結束了,告別派對也參加完了,你現在也算是順利畢業了,等畢業證下來,就可以直接出國咯。”

    池柚懸在半空攔車的手僵住。

    “……不用這么急吧?”

    “我是無所謂啊,我還巴不得你多在國內陪陪我。是你姥爺和姥姥,一直和我打電話,念叨著說想你,希望你早點過去。”

    池秋婉好像在榨什么水果的汁,榨汁機的嗡嗡聲都快蓋過她的說話聲了。

    “還有,以曼快回來了,你們該見見面了是不是?”

    池柚攔下了一輛車,拉開車門坐進去。

    明明才睡醒,她已經有點疲憊了。

    “那,她什么時候回來?”

    池秋婉:“你問我?你直接問問她呀,看她的時間具體怎么安排。”

    池柚:“好吧。”

    池秋婉:“今天你回家吃完飯,我帶你去駝藍寺拜拜,求學業,求姻緣。”

    池柚:“媽媽,我們是醫學工作者,封建迷信真的……”

    池秋婉:“圖個好兆頭而已,你這小孩子真是越來越啰嗦了。年紀輕輕,是網也不愛上,星座也不看,人家都講究的玄學好運擱你眼里統統都是一句封建迷信,真是比我還老氣橫秋的。”

    池柚抿著嘴唇笑了笑,“我先掛了,媽媽,一會兒見。”

    掛斷和池秋婉的電話后,池柚想了想,點開了柴以曼的對話框,輸入。

    【姐姐,你什么時候回云州?】

    五秒后,對話框上方出現“對方正在輸入”。

    柴以曼這個優點倒是挺對池柚的心意。

    柴以曼忙的時候會提前說自己要忙了,大概在什么時間段內不看手機。不忙的時候,一定會秒回。

    或許不止是池柚喜歡這種行為,所有人都會喜歡。

    柴以曼:【感覺這個時候應該回一句“是不是想我了呀”,但是又發現在還沒有很親密的情況下這樣調侃,好像有點油哦,哈哈。】

    池柚慢慢打字,想著要怎么回復。

    柴以曼的下條消息更快地發了過來:【兩周后吧,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找我嗎?】

    池柚刪掉已經輸入的幾個字,重新打:【沒有,就是,之前你不是說等我畢業典禮后你回云州要見我嗎,我答應過你的。】

    柴以曼:【哦——這樣啊。我還怕你是有什么別的麻煩需要我幫忙。】

    池柚:【沒。】

    柴以曼:【有也沒關系,我們現在起碼是朋友,有需要隨時找我。】

    池柚:【好,謝謝姐姐。】

    過了一會兒,柴以曼又發來消息。

    【我這幾天在捷克,現在正在布拉格廣場散步,你想要什么禮物嗎?我看這里的天文鐘周邊很漂亮,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她附上一張照片,是現拍的布拉格天文鐘冰箱貼。

    【別有壓力,小東西,不貴。】

    池柚客氣地婉拒。

    【不用了,謝謝你。】

    過了大概五分鐘,柴以曼又發來一個視頻。

    視頻里是她握著那只天文鐘冰箱貼的展示,小小的中世紀哥特式木質天文鐘,里面有極為精巧的機械木齒輪,拇指按住一側齒輪轉動,整個天文鐘都會被連帶著一起運作。

    日月星盤在轉,日歷盤在轉,頂部閣樓窗口里的門徒小人也在轉。

    柴以曼:【天文鐘原建筑是根據地球中心說原理設計的,上面的鐘一年繞一圈,下面的鐘一天繞一圈。每天整點時刻,耶穌的十二門徒就會分別在閣樓窗口現身,代表死亡的骨骷髏拉響鈴鐺。】

    柴以曼:【怎么樣,喜歡嗎?】

    池柚的喜好被精準地掐到了。

    不止是被掐到,這簡直是踩在她的審美點上使勁碾壓。

    確實很心動。再不好意思,她猶豫半晌,也腆著臉回復道:

    【那幫我帶一個,謝謝了。】

    柴以曼發了小貓哈哈笑的表情包。

    【你已經和我說三遍謝謝了,真是有禮貌呢。已經買好了,等我回去給你,實物質感很好,你現在就可以開始期待了。】

    池柚:【我會給姐姐回禮的。】

    柴以曼:【是嗎?】

    池柚:【是。】

    柴以曼:【那我也可以開始期待了。】

    等結束這段對話,池柚也剛好到家了。

    她鎖屏手機,下車,走進小區。

    路過可以通往地下室的樓洞口時,她刻意地回避開了目光,也刻意地按捺住心里別的想法。

    上樓后,池秋婉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還給池柚榨好了新鮮果汁。說猜到她昨晚喝酒了,果汁里加了蜂蜜,水果的維生素C和蜂蜜的果糖都可以促進酒精吸收和新陳代謝。

    池柚吃了飯,喝了果汁,果然感覺舒服了許多。

    午間池柚補了一覺。

    等池柚休息好了,下午,池秋婉按照計劃帶著池柚去了駝藍寺。

    今天是休息日,寺廟里人很多。

    古寺環境幽雅寧靜,人雖不少,卻也不嘈雜。綠樹環繞,青磚樸素,走在這里人們不自覺地都將聲音放低了許多。穿過人群,還可以隱約聽到寺廟里的撞鐘聲與誦經聲。

    走近去,供奉的香火味道逐漸變濃,使人在浮世躁動的心緩緩歸于平靜。

    池柚不信神佛,但她信氛圍對人體神經細胞的影響。

    她身處此處的虔誠不是信徒的虔誠,而是忠于受氛圍影響的安寧的虔誠。

    她們排隊等待上香。

    等拿到點燃的香火,跪在蒲團上,池秋婉閉上眼念念有詞地祈禱著關于池柚未來的希冀。池柚安靜地等池秋婉祈禱完,和媽媽一起將三炷香插到香爐里。

    她們離開時,灰長衫的小沙彌捧著一盤涵蓋平安、事業、財運、姻緣、靈智各種祝福的開光法物,詢問她們是否需要購買。

    池秋婉挺有興趣,挑了幾串漂亮的,還問池柚要不要。

    池柚本來沒什么興趣,但想到不久前曾允諾過柴以曼要回禮,便挑了一個蘊含了平安意義的檀木手串。

    第063章

    白鷺洲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在池柚之前醒來, 畢竟她一滴酒也沒沾,池柚又喝得這么醉。沒想到起晚了的會是她。

    她意識到這不太對勁,醒得實在太晚了, 而且這一覺比以往都要沉很多。睜眼看完手機時間后,她馬上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果然是又開始了低燒。

    白鷺洲撐著暈沉的身體坐起來, 環視了一圈已經沒人的房間。

    半晌, 她輕輕喚了一聲:

    “池柚。”

    沒人應答, 看來也沒在衛生間,是真的已經走了。

    白鷺洲猜到了。只要是池柚醒在前面,酒意一旦完全褪去, 池柚肯定會無法面對眼前的場景。昨晚膽子再大也是酒后,清醒時,池柚對她的尊敬和恭謹永遠都會排在第一位。

    所以肯定沒膽子再留下來等她醒。

    白鷺洲疲乏地從床上站起來,嚴謹地整理了很久睡得發皺的襯衫, 發現衣擺的褶痕怎么也撫不平后, 無奈作罷。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收好手機,也打算先離開。

    走的時候,她無意間一瞥, 注意到了桌上被礦泉水瓶壓著的字條。

    她踱步過去, 拿開礦泉水瓶,拈起那張紙條看。

    【謝謝。】

    是池柚的筆跡沒錯, 只是……

    謝謝這兩個字, 是想說什么?

    謝謝她終于愿意敞開心扉,正視她們這段感情嗎?

    白鷺洲發現越是籠統簡略的字眼, 解讀方式越是可以有千千萬萬種。她要是加了池柚的微信或是有池柚的電話號碼,這時可以親自問一問對方。不過可惜, 昨晚事情太多,她沒想起來這回事。

    她也不準備現在立刻就去找池柚。

    因為,再次見面,面對清醒的池柚,她們或許會說一些比昨晚更深刻的話題,她們的關系也有可能迎來一個轉折。而在此之前,她需要去做另一件事。

    她要先回家,和父親、母親、爺爺、奶奶,所有長輩告知,她準備要和一個小她9歲,還曾經是她學生的女孩子嘗試接觸了。

    其實白鷺洲清楚,她和池柚未必能真的走到一起,關系沒有塵埃落定之前,什么都有可能會變。

    但如果,萬一,她能跟池柚走到一起,不論這個可能性多大多小,她都必須要保證先排除掉所有路上會出現的荊棘。她不想未來某一天,交往了,情至深處了,才叫無法接受這段感情的家人們來插足干涉。

    家人涉足必定會給池柚帶來莫大的壓力。白鷺洲對愛情和愛人這兩者慎之又慎,她絕不愿意這樣不負責任,自己上了頭一意孤行地開始,然后將壓力丟給兩個人去承受。

    如果可以,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她一個人先承受完就好。

    她癡迷于安全感,習慣鋪好一切后路之后再啟程。

    這樣的安全感,她也想給予池柚。

    白鷺洲走出門,樓里還有一些沒離開的學生,有幾個上過她課的,看見她誠惶誠恐地打招呼。也有問起她怎么會在這里的人,她含糊過去,沒什么精力詳細解釋。

    她先回了白柳齋,爺爺和奶奶都在,剛吃過午飯。

    他們問她吃飯沒有,要不要再做一些菜,她搖頭說其他事要談。

    于是祖孫三人鄭重地坐在石榴樹下的石桌邊,開啟了一段長達一整天的對話。

    想象之中的,爺爺長久地沉默,奶奶有些激動,質問了她很多東西。比如年齡,比如性別,比如身份。

    白碧英想不通,白鷺洲從小到大都是個優秀的孩子,尤其是做完鈦板手術后,唯一的一點缺陷也補全了,她身邊從來都不乏追求者,為什么非得要一個年齡那么小的女學生。更別說他們還見過那女學生屁大點的孩童時期,池柚于他們眼中固定在了作為小孩的初印象,然后這整件事就變得更加不可理喻。

    但白鷺洲告訴他們:

    “你們知道我的,我決定的事,從不會放棄。”

    李恩生和白碧英當然知道,這句話從白鷺洲口中說出來有多可怕。

    如果是白鵲起那個性格的丫頭,說出什么任性放肆的話,他們都可以無所顧忌地臭罵她一頓,讓她趕緊清醒清醒。可這是白鷺洲,白鷺洲一生理智堅定,從不任性妄為,一件事被她講出來,比真理還要令人信服三分。

    不可逆了,回不了頭的。

    他們交談了一天,奶奶的情緒大幅度起伏好多次,白鷺洲的態度卻一直沒變過,端正地坐在那里,表情都始終是淡淡的。

    最后李恩生拉住了白碧英的胳膊,說了句:“算了,隨她去吧。”

    白碧英:“你就這么讓我看著她昏了頭往火坑里跳?你是不是忘了前幾年因為一個追她的學生,鄰里街坊都把她的脊梁骨戳成什么樣子了?!你要讓我看著她以后一直活在別人的非議里嗎!”

    李恩生沉聲說:“我相信她沒有昏頭,她一定想得很明白才決定這么做。那是不是火坑,我們說了也不算。至于非議……”

    他看向白鷺洲,問她:“你怕嗎?”

    白鷺洲:“不怕。”

    李恩生:“會后悔嗎?”

    白鷺洲:“不會。”

    李恩生點點頭,說:“只要你自己不做后悔的事,我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奶奶只是擔心你以后的路會不好走,她對池柚本人是沒什么意見的。我會好好勸勸她,過段時間就好了,你放心。”

    白碧英氣得罵他:“你個死老頭!”

    李恩生微笑著攬住白碧英,拍她的肩,又對白鷺洲說:“起碼三個月后,再把那個小丫頭帶回白柳齋來見我們吧。太早的話,我怕你奶奶給小丫頭的醪糟豆花里下巴豆。”

    白碧英:“你!”

    白鷺洲淺淺一笑,頷首,“謝謝。”

    李恩生:“去吧。”

    白鷺洲起身,向二老道別:“再見,爺爺,奶奶。”

    臨分別時,爺爺好心地提醒:

    “真正難過的一關,是你母親那關。”

    白鷺洲點頭,說她知道。

    所以她才將頭兩個拜訪的人定為爺爺和奶奶,她明白,和父母的拉扯會是一場持久戰。

    她也確實沒料錯。她只在白柳齋耗費了一天,但她在父母那里,耗費了整整半個月。

    父親和母親都不在云州,兩個人最近在北方的榆中市。母親換了家新醫院養病,父親也將工作都暫時挪到了榆中。

    那天從白柳齋出來后,白鷺洲買了飛機票,連夜前往榆中市。

    父母……

    父母這兩個角色在白鷺洲的生命中占比非常非常輕,比爺爺奶奶還要輕許多。

    父親常年忙著集團的事,回云州也是需要見二姐,因為云州這邊的公司業務一直是二姐在打理。有時候和二姐在飯店聊工作,父親才會偶爾順便叫上她和爺爺奶奶,一家人難得地聚一聚。

    但不論如何,一年到頭,白鷺洲總還是能見父親幾次。

    可是母親……

    白鷺洲上初中之前,每年可以見母親一次。初中之后,大概就只能三四年見一面了。

    白鷺洲很早就知道,母親有著重病,一種基因病,無法治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走在所有人前面。是在生下白鷺洲之后才查出來的。所以自白鷺洲出生后,母親再也沒有親近過她們這幾個孩子,就怕感情養得深厚了,她去世時會造成更多的死別之苦。

    白鷺洲性格里的清冷,和身體的遺傳性殘疾,以及如今一生病就很難痊愈的體質,或許都是來源于她的母親。

    但她向來明白,母親的疏離不是因為不愛她們,就是因為太愛了,所以寧可和她們變成不相熟的陌生人,也不愿讓她們時時牽掛憂心。

    正是明白這一點,白鷺洲才需要和母親說明自己和池柚的事。她知道母親是關心她的,她有必要也有義務,知會對方這件人生大事。

    而父親,父親很愛母親,她的事只要母親點頭,父親就不會再說什么。

    所以這事難就難在,母親對她的愛太過堅硬,對她的愧疚也太過深厚,一定會為她考慮得比奶奶多更多。想要說服母親,便是成倍的難度。

    白鷺洲在榆中的別墅樓里待了比預想中更久的時間。

    母親聽到她說的話之后,果不其然冷著臉就走,摔上了臥室的門。

    白鷺洲沒哭沒鬧,就耐心地站在門口,一步也不離開。

    母親出來喝水吃飯,白鷺洲會跟著吃一點,但吃不了太多。到了晚上,她也睡覺,就睡在門邊的沙發上。只是她沒時間吃藥,也不愿提起自己在發燒的事惹親人擔心,大部分時間就是站著等。

    父親有時會過來,小聲勸白鷺洲。可不論他說什么,白鷺洲都只搖頭,一動不動。

    父親看看她,又看看緊閉的臥室門,無奈地沉沉嘆氣。

    母女倆都知道,她們在對峙,她們二人都在等待對方先妥協。

    白鷺洲覺得她應該感謝這一場病。

    因為她終于在半個月后撐不住倒在地上,看見母親臉上那冰山碎裂般的慌張時,知道了,是她先等到了母親的妥協。

    她在醫院里醒來,看見自己手背上的針眼數量,默默推算自己應該是輸了兩三天的液。

    母親在她身邊坐著,久違地為她削一只蘋果,說醫生仔細診斷過了,白鷺洲這次的病實在拖太久了,打完吊瓶,回云州之后還得再吃幾個月的藥才行。

    “洲洲。”

    母親嚴肅地看向白鷺洲。

    “你也知道,我生你兩個姐姐的時候身體還健康,唯獨生你的時候有了這個病。你的身體受了遺傳影響,本來就不比普通人……”

    白鷺洲解釋:“我不是故意拿身體要挾您的,只是恰巧最近的感冒一直沒好。”

    母親:“但只要看到你病倒我就會愧疚,你和我都明白,你的體質會是這個樣子,都是我遺傳給你的。你明明知道會讓我愧疚,還硬撐著不吃藥不治療。就算不是故意的,也絕不允許有下次了。”

    白鷺洲蒼白地淺笑一下。

    她扭過頭去,極輕地低喃:

    “那這次的愧疚,可以……讓您答應我的請求嗎。”

    母親削蘋果的動作頓住。

    “你就非得和那個學生在一起?”

    白鷺洲盯著桌上的保溫壺,“長這么大,我從來沒有主動問你們要過什么。這一次,我只想要你們的一個允許而已。”

    母親繼續推動小刀,旋下果皮,問起關于池柚的細節:“她畢業沒有,什么專業?”

    白鷺洲:“學醫的,剛研究生畢業。”

    母親:“家里長輩都是什么職業,收入如何,有沒有社保?”

    白鷺洲:“都是從醫的,家境很好,不用擔心。”

    母親:“獨生女嗎?”

    白鷺洲:“嗯,獨生女。”

    母親沉默良久。

    最后,她顫抖著嘆出一口氣。

    “等你們穩定以后,我需要見見她。我得確定,她是一個能讓我放心的人。”

    白鷺洲:“如果能有那一天的話,一定。”

    母親皺眉,“還沒談上?”

    白鷺洲:“沒有。”

    母親:“還沒談就值得你這樣?”

    白鷺洲:“值得。”

    白鷺洲這樣的人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冷冷淡淡的幾個簡單的字,便可以說服任何執拗的人相信她。

    ——“不怕。”

    ——“不后悔。”

    ——“值得。”

    你就是能相信她,她真的不怕流言蜚語,不后悔要開始這段感情,那個人真的值得她這般孤注一擲,破釜沉舟。

    母親再次長嘆了一聲,將削好的蘋果放進白鷺洲的手心。

    “……回云州去吧。”

    母親低聲道。

    第064章

    兩周的時間過得很快, 池柚在每天解剖小白鼠和寫報告中度過,一心扎在學術中,恍然不覺時光的流逝有多迅速。

    她累的時候, 偶爾也會想要和以前一樣,去地下室里待一會兒當做休息。但總是在念頭冒出來之后, 才遲鈍地發覺, 唯一的一把鑰匙已經送給了白鷺洲。

    她完成部分報告后也經常覺得煩躁, 她對字里行間的學術知識沒有意見,只是想到或許要通過這份報告進入卡羅林斯卡,就感覺不舒服。

    不止是因為這代表著她要出國。

    還有其他原因。

    她很久以前就對白鷺洲說過, 從醫其實并不是她真正喜歡做的事,她對把人救活沒興趣。一想到自己在做的事最后的目的還是為了把人救活,她便不禁開始迷茫。

    怎么好像感情和人生事業,都在往她不太期待的方向行進。

    ……

    不知道和柴以曼本人的會面, 能不能讓她找到一點點期待的感覺。

    柴以曼如期回國, 經過池柚的同意后,將第一次見面定在了一個周六的中午。

    周六早上起來,池秋婉比池柚還要興奮。

    池秋婉親自站在池柚的衣柜前,幫她挑了身最能顯她身材長相的裙子, 給她梳了個精致的發型, 小辮子一縷一縷的編得堪稱完美。又拿出兩個小香囊,說里面有她給她倆求來的平安符, 不由分說地給池柚的包上掛了一個, 另一個塞到池柚手里,囑咐她千萬要交給柴以曼。

    在池秋婉按著池柚的臉給她畫眉毛時, 柴以曼給池柚打來了電話。

    池柚接起:“喂?”

    柴以曼:“我到你家樓下了。白色的帕拉梅拉,我人就站在車旁邊。”

    池柚:“好, 這就下去了。”

    池柚乖巧地讓池秋婉幫她畫完最后一點眉毛,拎著包,提著小裙子下樓了。

    今天陽光不錯,路邊矮灌木叢里的綠葉也被照得鮮嫩。紅磚綠瓦,灰路白墻,所有景色仿佛都被加了一層鮮艷的濾鏡。

    微風也舒服,在溫暖的陽光里吹來絲絲清爽,搖著樹叢,搖著灌木葉,也搖著穿行在風中的人的發絲。

    柴以曼就靠在帕拉梅拉的車門上,抱著胳膊,安靜地看著池柚向她走過來。

    她的五官明明和白鷺洲一點都不像,可她身上的特征又可以給人和白鷺洲差不多的感覺。高挑,纖瘦,優雅。一身矜貴的皮膚在陽光里白得發亮,長長的黑發被風撩動,裹住線條優美的肩頸。

    但又不一樣,她少一些古典味道。

    可能是因為白鷺洲很少戴飾品,戴的話也是佩玉多一些。而柴以曼會給自己裝飾上昂貴又精致的現代化首飾。比如耳朵上Tiffany的玫瑰金耳釘,和手腕上華倫天奴的細手鏈。

    池柚當然不認得那些牌子。但她起碼認得那是金屬,不是玉石。

    柴以曼本想好好和池柚打個招呼,卻發現池柚站在她面前,一個勁兒的光盯著自己的手鏈看。

    于是她咽下了那句準備好的“你好”,抬起手腕遞到池柚面前,溫聲說:

    “喜歡嗎?喜歡可以送給你。”

    池柚收回目光,沒有客氣地婉拒說什么不用啦沒關系,而是很沒情商地直接坦言道:

    “不喜歡。”

    柴以曼噗嗤一聲笑了,“你怎么這么有意思啊。”

    池柚茫然,“為什么?”

    柴以曼:“因為——你拒絕的方式挺別致。”

    池柚:“別致?”

    柴以曼:“嗯,就是和別人都不一樣。”

    柴以曼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單手扶著門,很有風度地等待池柚進去。

    池柚坐進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柴以曼幫池柚關上門,也繞到另一邊,坐入主駕駛位。她先看了一眼池柚的安全帶情況,然后擰鑰匙打火。

    池柚坐在那兒想了一會兒,忽然問:“剛剛你的意思,是夸我嗎?”

    柴以曼在盯倒車雷達時抬眼看了下池柚,眼眸微彎:“當然。”

    池柚:“那謝謝姐姐。”

    “你真的好有禮貌。都有點禮貌過頭了,我覺得。”柴以曼打起方向盤。

    池柚疑惑:“不好嗎?”

    “挺好的。”柴以曼溫柔地輕輕笑著,“某種特質過頭的話,也很可愛的。”

    池柚聽得出這句肯定是夸,于是又說了聲謝謝。

    柴以曼被什么逗到了似的,笑了好陣子。

    “剛剛你從小區里走出來,有驚艷到我。你本人比微信視頻里更漂亮。”柴以曼說。

    池柚無所適從地攥著手,“……謝謝。”

    柴以曼:“我很吃你的顏。可能這么說不太禮貌,不過我一直想到什么說什么。說實話我是個外貌協會,戀愛交友都很看臉,你看我現在對你的態度有多好,就知道你有多好看了。”

    池柚:“謝、謝謝……”

    柴以曼:“性格也不錯,乖乖的,可可愛愛的。”

    池柚:“嗯……謝謝。”

    柴以曼:“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就是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你,哪怕是簡單地交個朋友。”

    池柚:“謝謝,謝謝。”

    到了路口紅燈,柴以曼停下車,把胳膊支在方向盤上,轉過頭來看池柚。

    “我挺好奇,我就這么一直夸下去,你就會一直和我說‘謝謝’嗎?”

    池柚思索過后,點點頭。

    “會的。因為正常人的世界里,被恭維就是要道謝的。”

    柴以曼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扶住方向盤小幅度轉了轉。

    “我現在總算知道了,柴靈和我說的關于你的一些‘特別’,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我……確實和正常人不一樣。”

    池柚低下頭,摩挲自己的虎口。

    “如果姐姐你才知道這一點,而且很介意的話,現在還沒到餐廳,可以送我回去。”

    柴以曼:“送你回去?”

    池柚:“嗯,省一頓飯錢啊。”

    聞言,柴以曼笑得梨渦都漾了起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事我早就了解了,只是剛剛才具象化地感受到而已。”

    紅燈過去了,柴以曼再次發動車子。

    “這飯錢還是別省了。冰箱貼還沒給你,我也沒收到回禮呢。我可是期待了很久的。”

    柴以曼帶池柚去了一家小高端的西餐廳,是她自己在云州常光顧的寶藏店。環境清幽,裝修簡約漂亮,周圍是一大片梧桐林,吃飯間隙里只要抬眼,便可看見窗口的滿綠。

    用餐時兩個人都很安靜,不含著食物說話。

    但也不尷尬,喝飲料時偶爾搭一兩句話,氛圍挺舒服。

    吃過飯,柴以曼拿起包,取出了帶給池柚的禮物。

    除了那只布拉格天文鐘冰箱貼外,她還帶了一本《鼴鼠的故事》原版畫集,放在一起推到池柚面前。

    “捷克是《鼴鼠的故事》的故鄉。我聽說你很喜歡童話書,想著你應該看過這個動畫片,所以順手買了這本畫冊。和冰箱貼一樣,也不貴,一定要收下哦。”

    池柚道了謝后,也翻起自己的包。

    她取出檀木手串與媽媽囑咐要給的平安符香囊,遞給柴以曼。

    “這是寺廟里求的。”

    很簡短干巴的一句,多的她也不知道該怎么介紹。

    柴以曼接過去,認認真真地看了會兒。

    她翻過手腕,直接摘下了那條華倫天奴的手鏈,將檀木手串戴了上去。拿起香囊時,她注意到池柚的包上也掛了一個一樣的,于是原本打算收起來的動作一轉,也把那個香囊掛在了自己的包上。

    “謝謝你,我很喜歡。”

    柴以曼安置完禮物,雙手十指交叉起來,支著下巴,用上目線看池柚。

    “不過總覺得你送的好像要比我的貴一點,檀木哎,這個成色一看就不便宜。這樣吧,你有什么其他想要的,盡管說,就當我補差價。”

    池柚不甚在意,說:“沒事,我家又不窮。”

    不至于計較這些。

    柴以曼:“我知道,但我強迫癥,講究平衡,不平衡我難受。”

    所以天秤座的“天秤”是這個意思嗎。

    池柚想到了媽媽給她看過的那些星座玄學,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個解釋它合理性的切入點。

    柴以曼再次開口:“想想吧,有什么想要的,權當拯救我這個強迫癥。”

    池柚思索了一陣子,看向柴以曼,“那請姐姐幫我一個忙。”

    柴以曼:“你說。”

    池柚:“我就是,有點好奇一件事。”

    柴以曼:“什么事啊?”

    池柚:“你伸一下手。”

    柴以曼不知道池柚想做什么,不過還是依從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她以為池柚要在自己的手里放什么東西,所以手心向上。

    池柚搖搖頭,說翻過來。

    柴以曼便將右手翻了個面。

    池柚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懸在柴以曼的右手上方。

    一秒后,輕輕地落下。

    她用自己的手背,輕軟地貼上了柴以曼的手背。

    就這么大概貼了五秒左右。

    池柚歪了歪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們皮膚相貼的地方,喃喃:“好像也沒有怎么樣。”

    沒有世界爆炸,沒有心跳狂亂,什么都沒有,手背的溫度都沒怎么變化。

    那為什么,白鷺洲會那么在意皮膚接觸這件事呢?

    池柚收回了手,自然地轉而* 去拿飲料杯。

    柴以曼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背,“就這樣?”

    “嗯,就碰一下。謝謝姐姐了。”池柚喝了口杯子里的氣泡水。

    柴以曼:“我方便問問,為什么要這樣做嗎?”

    池柚:“可能不太方便,對不起。”

    “……”

    柴以曼將左手放在右手的手背上,摩挲片刻,驀地笑了一聲。

    “你還真的是怪有意思的。”

    飯已經吃完了,禮物也交換完畢,她們喝了會兒水,便準備離開了。

    池柚說吃得有點飽,想要走一走。

    柴以曼看了手機地圖,說這里離池柚家其實也不遠,開車繞一點,走路的話只要兩公里。她可以陪她走回去,回頭再打車回來取她的車。

    從餐廳出來,柴以曼叫住走在前面的池柚,問她:“我可以拉你的手嗎?”

    池柚愣了一下,下意識搖頭。

    柴以曼:“所以,咱們可以手背碰手背,但是不可以手心碰手心。”

    池柚:“呃……”好像這樣說也沒錯?

    柴以曼沒有勉強,只說:“那不能拉手,總可以和你肩并著肩,并排走吧?”

    池柚思考了一會兒,說可以。

    柴以曼便走過來,和池柚挨近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她們閑聊了很多吃飯時沒來得及聊的東西。

    柴以曼說起這幾個月在外地到處跑的見聞,聊了為自己的下本小說采風的靈感,還有要去瑞典的一些計劃。池柚順勢就聊起了在瑞典的姥爺和姥姥,說起姥姥喜歡吃她做的菜。

    柴以曼驚訝地問你很會做飯嗎,池柚誠實地點頭。

    柴以曼說自己完全不會做飯,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嚴格按照菜譜的步驟來的,但燉出來的肉就是又干又硬,特別難吃。

    池柚問她是怎么燉的,柴以曼努力回憶,大略說了一下。

    然后池柚就仔細地告訴她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應該要怎么樣怎么樣去處理。

    兩個人聊得挺融洽,沒有冷場過。

    因為一路不休止的閑聊,兩公里的路好像很快就走完了。

    拐過彎,柴以曼將池柚送到了樓下。

    池柚低著頭,將剛剛小區門口一路踢過來的小石子又踢了一腳,余光瞥到熟悉的樓房墻根時松了口氣,知道這次約會即將要結束了,全程也很順利。一會兒媽媽問起,她有的可交代了。

    “那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們下一次……”

    柴以曼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她注意到樓洞口臺階上站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清冷女人,不進去也不走,就直直地站在那兒,泛著異樣的沉重目光緊緊盯在池柚的身上,下頜骨骼咬得輪廓清晰。

    是……池柚認識的人嗎?

    “這是誰啊?”

    柴以曼指著那人問池柚。

    第065章

    白鷺洲從榆中回來后休息了一晚。在榆中的半個月實在太累了, 幾乎透支了她全部精力,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醒來后,她洗了個澡, 換身干凈衣服,將自己仔細地收拾一番, 準備去找池柚。

    她算是很幸運的了, 雖然長輩們都有一些無法接受的理由, 但經過這半個月的努力,好歹都沒有再那么反對,也松了口。

    路已經開拓出, 踏平它只是時間問題。最重要的是,日后,這些事都不會再變成池柚的煩惱。

    白鷺洲在去往池柚家的路上看見路邊的花店,想起以前池柚常常會送給她各種各樣的花, 于是半路停車, 也想去買一束帶給池柚。

    在花店,白鷺洲抱著胳膊,認真思索該買什么花。

    有關愛情的話題應該以玫瑰開場,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該買什么顏色的玫瑰呢?

    考慮過后, 她想, 池柚總是喜歡將白色的花涂紅送給她,白色是池柚的起點, 紅色是她的終點。那么她現在要回送, 就是從終點返回起點,所以該從紅色褪色回白色。

    她買了一束白玫瑰, 花朵不大,支數也不多, 小小的精致一束,單手就可以握住。

    帶著花,白鷺洲驅車來到池柚家小區。

    白鷺洲上樓敲了門,池秋婉幫她開的門。

    池秋婉看見她很驚訝,問她怎么會突然拜訪。白鷺洲沒有多解釋,只問池柚在不在。池秋婉說剛出門,可能等一兩個小時就回來了。

    白鷺洲點點頭,和池秋婉告辭。

    她沒有進屋等,也沒有離開,而是選擇在樓下等池柚回來。

    ……有些話可能暫時不太適合在有池秋婉的場合里進行,但她也不想再往后拖了。

    白鷺洲在樓下站了兩個半小時,才終于等到回家的池柚。

    但她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她等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熟悉的身影在低著頭走過拐角時,身邊還跟著另一個陌生的身影。

    今天的池柚一看就是認真打扮過的,編了小辮子,化了淡妝,裙子平整得一看就是被仔細熨過。

    旁邊的女人和池柚并肩一起走,肩頭擦著肩頭,溫柔地偏著臉和池柚說話。池柚也沒有表現出反感,沉默著允許那個人的越界靠近。

    兩個人都挎著包。

    兩只包上,分別掛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仿佛情侶物品般的小香囊。

    白鷺洲有一小會兒忘記了呼吸。

    半晌——

    還是她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恍惚縮緊五指,將玫瑰花的包裝紙捏出簌簌響聲,才將她空白的大腦吵醒。

    陌生女人也看見了白鷺洲,注意到了白鷺洲在盯著池柚,眉尾清淺地挑了一下,徑直向池柚發問:

    “這是誰啊?”

    她問:這是誰。

    就好像她和池柚之間很熟悉,很親密,而其他人都可以是她們二人關系之外的“旁人”,所以她有資格提這么一句類似于質問的問題,向池柚要一個解釋。

    白鷺洲此刻也好想問問:這是誰。

    這個陌生女人,到底是誰。

    池柚順著柴以曼手指的方向抬眼看去。

    看見白鷺洲的那瞬間,池柚眼里出現了一秒遮掩不住的慌亂。

    她……怎么會在這里……

    池柚連續眨了好多次眼睛,說不上來心頭涌上的那陣感覺是什么。

    被抓包的恐懼嗎?不應該啊,她已經和白鷺洲告別過了,而且原本就是要和柴以曼發展的,發展好了沒準以后還要帶著柴以曼一起和白鷺洲吃火鍋,再怎么樣她也不該害怕。

    那這感覺是什么?

    是……見面提前了,讓她不知所措了?

    池柚強壓下心頭的驚詫,咽了下口水,穩住心神。

    她盡量平靜地回答柴以曼的問題:“姐姐,這位是我的小學老師,白老師。”

    她又看向白鷺洲,和白鷺洲介紹柴以曼:“老師,這位是我的相親對象,她叫柴以曼。”說完,她想起以前和白鷺洲承諾過的要喜歡上別人的事,為了表述更清楚一點,補充道:“是我準備要喜歡上的人。”

    白鷺洲怔住,不可置信地看著池柚。

    她嘴唇微動了兩下,才讓自己能發出聲音,接下來吐出來的幾個字幾乎帶著顫抖:

    “你說什么?”

    池柚重復:“她是我要喜歡上的人。”

    白鷺洲掃了眼柴以曼,眼底漸漸地、一寸一寸凍上寒意,向前逼近了一步。

    她一字一句地問池柚:

    “你不是說過,最喜歡我嗎?”

    “不喜歡了。”

    池柚再次撿起那天餐廳衛生間門口的偽裝,平和地與白鷺洲對視。

    “早就和您說過,不喜歡了呀。”

    “那……”

    那狂歡派對的那晚,你答應我的事,又算什么呢?

    不是點過頭,愿意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嗎?

    酒醒后,理智回來后,遇到新人后,就不想對那晚說過的話負責了嗎?

    白鷺洲想問的問題太多了,多到她都不知道該從哪一句開始。

    而最讓她現在渾身發涼的,是池柚的眼神。

    又回到了海鮮餐廳的那一天,又是那次的淡漠和釋然。好像那晚狂歡派對上喝醉的根本不是池柚,而是她,是她迷醉中做了個不真實的夢。

    柴以曼插嘴道:“白教授,你和小柚子的事我聽說過。我不太懂……嗯……不懂你今天為什么會來這里說這些話。因為我聽說的版本,是你拒絕了小柚子,還勸她去接觸別人,難道我聽到的說法有什么偏離么?”

    白鷺洲沉默須臾,反問:“你知道我們所有的事?”

    柴以曼:“差不多吧。”

    白鷺洲看向池柚,“你什么事都愿意和她說?”

    雖然有關白鷺洲的事都是池秋婉告訴柴靈、柴靈又告訴柴以曼的,但池柚覺得這種小差別沒什么關系,便坦蕩地說:“她知道也沒事啊。”

    媽媽一早就知會過她,柴以曼知道她和白鷺洲的過往,并且一點都不在意。

    白鷺洲低下頭,自嘲似的笑了笑。

    她的情緒現在太混亂了,理智也無法再維續。胸口傳來陣陣陌生的酸脹疼痛,讓她沒辦法再思考。

    這樣的狀態下,她知道不該再聊下去了。她的確需要和池柚好好聊一聊她們的事,但現在不行,她不想被情緒左右,走向失控。

    尤其是這個柴以曼還在場的情況下。

    白鷺洲從來沒有嘗過嫉妒的滋味,以往學業事業上遇到再強勁的對手,她也只會感慨自己的不足。可她今天嘗到了妒意,不是因為柴以曼有多強多優秀,而是因為……

    因為這個人在短暫的接觸中就能貼近池柚,站在她身邊。

    因為她們包上掛著的一樣的香囊。

    因為這人輕而易舉就知道了池柚最隱秘的心事,而池柚也全然允許。

    這些細節不斷沖擊著白鷺洲的大腦,每意識一遍,她的呼吸就變得更困難一點。

    柴以曼讀出了氣氛的怪異,很懂進退地和池柚說:“小柚子,要不我先走,感覺你們可能需要單獨說幾句話。”

    自從海鮮餐廳徹底道別后,池柚就非常害怕和白鷺洲單獨相處。她忙攔住柴以曼,“你別走,那個……媽媽還想請你上去喝口茶。”

    柴以曼:“那……那是我先上去,還是你和我一起上去?”

    池柚:“你先等一下。”

    池柚朝著白鷺洲走出幾步,離她近了一點,拉到以示禮貌的社交距離內,“老師,您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如果有要緊的事情,您盡管說,我肯定能幫就幫。”

    白鷺洲抬起眼,聲音變得有些啞:“如果沒有要緊的事呢?”

    池柚:“沒有的話,我就得先回家了。”

    “……”

    白鷺洲忍住了想要漫上嘴邊的苦笑,抿了抿嘴唇。

    “有一件,算是吧。”

    池柚:“您說。”

    白鷺洲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按了幾下,屏幕朝上遞到池柚面前。

    “加下我的微信。”

    這個舉動看著挺正常的,或許是為以后她們的師友關系鋪路。池柚沒想太多,乖乖地用自己的手機掃了白鷺洲的二維碼,發送了好友申請。

    掃碼的時候,池柚注意到白鷺洲另一只手上握了一束花。剛剛白鷺洲半邊身子都沉在樓洞的黑暗里,花束也小,她都沒看見這束花。

    純白色的玫瑰。

    可能是要帶給某個朋友的吧,池柚壓根沒敢往自己的身上想一點。

    她很快移開目光,專心看手機。

    柴以曼輕聲提醒:“我們走嗎?”

    池柚:“好,走。”

    她們一同往電梯方向走之前,池柚還禮貌地和白鷺洲道別:

    “老師,下次見。”

    白鷺洲面無表情:“嗯。”

    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說到“再見”這個字眼。池柚是習慣性地避開,白鷺洲不知不覺也給自己養成了習慣,再不輕易說出這兩個字。

    電梯門關上之前,池柚都看著地面,不敢看樓洞口的那個背影。

    柴以曼跟著池柚上樓之后,池秋婉熱情地招待了她,留她在家里聊了很久,甚至還想邀請人家吃晚飯。

    不過柴以曼說自己晚上還有別的安排,恐怕沒這個口福了。池秋婉笑呵呵地說沒關系,等下次有機會再來家里,讓池柚親手下廚。

    她們聊天的時候,池柚坐在一邊安靜地發呆,很少開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必須要走的時間了,柴以曼起身和池秋婉頷首,池秋婉叫池柚下樓送一下柴以曼。

    池柚乖順地站起來,和柴以曼一起出門。

    她送柴以曼到小區門口,柴以曼在路邊打了個車。臨走時,柴以曼和池柚說:“我最近會忙上幾天,有空的時候再在微信上找你,期待和你的第二次約會。”

    池柚撐起一個笑。

    柴以曼靜靜地端詳了一會兒池柚的表情,又問:“我們會有第二次約會嗎?”

    池柚有些疲倦地垂眼,“會吧。”

    柴以曼彎了彎唇角,“希望如此。”

    柴以曼上了出租車,在車窗里和池柚說了聲再見。

    池柚回了句拜拜。

    送走柴以曼后,池柚揉了揉額頭,長長地舒了口氣。

    一天下來,她感覺身心俱疲,疲憊的原因都再沒有力氣去細想。她慢吞吞地轉過身,只想馬上回家,躺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不經意回頭時,池柚飄忽的目光倏地頓住。

    小區門口馬路邊的垃圾桶最上面,狼狽地躺著一束小捧的白玫瑰。

    幾個小時前,她親眼見過的那束玫瑰。

    花骨朵摔得掉了好多花瓣,包裝紙也滿是細碎的褶皺,花葉零零散散地掉落到了垃圾桶周圍的地面上,支離破碎得可憐。

    如果有路過的愛花者想撿,恐怕都斂不起一個花兒的全尸。

    看來,扔它的人在撇手的那一刻,一定使了不小的力氣。

    第066章

    池柚回到家, 洗漱完就直接睡覺了。

    也沒看時間,可能大概就七八點的樣子。

    池秋婉本來還想問問今天約會的細節,但看到女兒沒精打采的模樣, 便大發慈悲放過了她,想著明天再問也不遲。

    這一晚, 池柚的睡眠質量很一般, 她總斷斷續續地做夢。

    一會兒夢見和柴以曼在餐廳里聊天, 一會兒夢見地下室的門被打開了,門里黑洞洞的一片。

    一會兒又夢見她蹲在床邊,給一個很像白鷺洲的女人擦臉。

    一會兒又夢見那束垃圾桶上被摔碎的玫瑰花。

    夢里的她最后走向了垃圾桶, 撿起那束白色的花。有什么肌肉記憶似的,又用沾滿紅顏料的筆刷耐心地將所有花瓣涂紅。

    把花涂成紅色,一直以來都是她安撫白鷺洲的方式。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想要涂紅這束花,或許是因為今天下午的白鷺洲看起來狀態很不對, 一向冷淡的表情有好幾次沒斂住。

    也可能是她看出白鷺洲的病仍舊沒有好全, 瘦瘦長長的一個人蒼白又單薄地站在那兒,隨便一個人過來拍下她的肩都能把她弄折一樣。

    在凌晨兩點的時候,池柚在睡夢中被突兀的微信語音電話的鈴聲吵醒。

    她朦朧地瞇著眼睛摸到手機,沒細看就接通了放在耳邊。

    困頓地:“喂?”

    電話那邊有音樂聲, 略有嘈雜。

    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才開口:

    “抱歉, 打擾你睡覺了。”

    池柚霎時睜大眼睛。

    遲疑地喊對方:

    “老、老師?”

    白鷺洲“嗯”了一聲。

    “我想見見你,你方便出來嗎?”

    池柚一下子清醒了, 清醒的剎那腦子里浮現出很多想法。

    白鷺洲多年來都是雷打不動的早睡早起, 甚至晚上十點之后手機都是關機狀態,這深更半夜的怎么人還在外面?

    那邊的背景音有點吵, 是在什么地方?

    又為什么要找她呢?

    池柚坐起來,清清喉嚨, 問:“您在哪里,有什么急事嗎?”

    “我在酒吧。”白鷺洲的嗓音襯在音樂聲中,凜冽的音色顯得格格不入,“沒什么急事,但就是想見見你,有話想問你。”

    酒吧……

    白鷺洲那兩杯酒就醉的體質,跑酒吧去了?

    心頭涌上的擔憂一時間漫過了所有疑問。

    池柚應了句好,讓白鷺洲把地址發給她,然后掛斷了通話。她匆匆地去衛生間洗了把臉,換了衣服,輕手輕腳地穿過客廳出了門。

    夜間不好攔出租車,池柚有點急,也顧不得深夜叫網約車不太安全的事,直接用手機叫了輛滴滴。

    半小時后她到達目的地酒吧,一進去就找服務員問路。服務員將她帶到二樓的卡座區,遙遙地朝一個位置指了一下。

    池柚深吸一口氣,走過去。

    她以為會看到滿桌的酒瓶,一片狼藉的現場,還有面色酡紅意識模糊的白鷺洲。她的手機都沒有退出打車頁面,已經做好了馬上再叫輛網約車來送白鷺洲回家的準備。

    但她走近了,才看見桌上只擺了一壺清茶,還有兩盤沒怎么吃的烤串。

    白鷺洲端著茶杯正襟危坐,雙眼清明地望著她。

    并且白鷺洲已經沒有了下午的奇怪狀態,恢復到了和往常無差的樣子。清冷的五宮平和又寧靜,眼底的情緒壓得很嚴,讓人一眼看不出喜怒。

    好像也換了件衣服。

    下午穿的還是件白襯衣,現在卻是一件矢車菊藍的襯衣。輕薄的襯衫布料妥帖地伏在她骨骼清晰的雪白肩頸處,藍天白云般,澄凈又遙遠。

    “您……”

    池柚一時語塞。

    “坐吧。”

    白鷺洲抿了口茶,放下茶杯。

    “我叫服務員拿菜單,你看看你想喝什么。”

    池柚在距離白鷺洲一米遠的沙發上坐下,又掃了一圈桌上的東西,欲言又止,“您……來酒吧就點這些?”

    白鷺洲:“我是想找個能坐一坐的地方,這個時間點,正常餐廳都不開放了。這是個清吧,不吵,只放放音樂。他家主營業務是烤肉,聽很多朋友說這里的烤肉很不錯,你要是想嘗嘗,我再點份熱的。”

    “奧……”池柚松口氣,“沒事,我不餓。”

    服務員走過來,將菜單遞給池柚。

    池柚點了杯度數很低的龍舌蘭日出,剛過來得太急,確實口渴了。

    等服務員端著做好的龍舌蘭日出過來,放到池柚的面前,白鷺洲才又開口說話:

    “我為我今天下午的失態,還有現在半夜不合時宜地吵醒你,和你道歉。”

    池柚捏著酒杯往自己跟前挪了一點,淺淺一笑。

    “沒事的,剛好今天睡得很早,這會兒醒了也特別精神。”

    頓了頓。

    “而且您干嘛突然這么客氣。”

    白鷺洲再次端起茶杯。

    卻不喝,只是轉著小杯子看里面的茶沫。

    背景音樂切換到了一曲英文歌,是Adam的《Outlows of love》。

    舒緩又悲傷的一首囚徒之愛。

    “那天晚上的事,你是不想負責,還是不記得了?”

    白鷺洲將杯子輕輕磕在桌面上,手指沒有松開,一下又一下地輕磕。

    茶面的漣漪細細地蕩開一圈又一圈。

    “噗……咳、咳咳。”

    池柚被剛喝進嘴里的酒狠狠嗆到,一臉收斂不住的震驚,邊咳邊結巴地問:

    “什、什么?”

    白鷺洲耐心地重復:“那天晚上,你是不愿意負責,還是忘記了?”

    池柚睜大了圓圓的眼睛,驚詫又迷茫,“哪天?什么晚上?什、什么事?”

    白鷺洲:“師大和醫科大聯合派對的那晚。”

    池柚目瞪口呆了好久。

    好半天,她仿佛確認不是自己幻聽般,小心翼翼地問白鷺洲:“您的意思是,那晚您也去了派對,還……”

    白鷺洲:“還和你過了一夜。”

    池柚:“……”

    池柚用了很長時間,努力地再次回憶了一遍那晚她能記起來的全部細節。這一遍她全程代入了白鷺洲本人,然后,手腳漸漸一點點冰涼。

    所以,她拽著真正的白鷺洲拉到了房間,按著真正的白鷺洲躺到床上,拿著濕毛巾,把真正的白鷺洲的臉來回擦了幾十分鐘?

    池柚有點想扭頭走人了。

    她的臉迅速地紅了起來,連帶著脖子都紅了一大片。

    嘴唇顫了又顫,閉了閉眼,強行按捺住心頭翻涌著的想跑的沖動。

    “對不起,對不起……那……那我……我有沒有在喝醉的時候做、做什么……”

    盡管她覺得自己應該是什么都沒做,但面對真正的白鷺洲,她還是動搖了原本非常篤定的回憶。她必須要慎之又慎地確認好才行。

    白鷺洲又磕了磕茶杯,抬起眼。

    “如果我說有,你會怎么樣?”

    池柚撐住額頭,整個人都開始發抖了。

    她幾次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口。

    但她顯然想逼自己說些話,喉嚨一直在上上下下地蛄動,脖子上的青筋浮了起來,跟隨脈搏一起跳得亂了拍子。

    白鷺洲看見池柚這個樣子,心底最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她沒忍心多騙她一會兒,輕易就說出了事實:

    “你什么也沒做。”

    池柚怔怔地垂下手,“真的嗎?”

    “嗯。”白鷺洲松開了茶杯,靠在椅背上,平靜地說,“是我,我做了越界的事。”

    池柚才松了兩秒的心臟又被狠狠捏了起來。

    “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這么聰明,我相信你已經從下午的見面中感覺到了我的變化。但我也明白,我拒絕你太久了,你的本能一定在否認你感覺到的東西。”

    白鷺洲停頓了片刻。

    她注意到背景音樂又換了首歌,側耳聽了一會兒,當是給自己做的緩沖。

    “顯然你已經忘了那晚我對你說的話,那我……就再說一次。”

    池柚愣愣地看著白鷺洲。

    白鷺洲也看著池柚。

    她面對此刻清醒的池柚,將那句話鄭重地說出口:

    “希望你,再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池柚只覺得無限的迷茫打進了她的腦海,什么東西的巨浪在瘋狂洶涌,卷得她沒有能力再找到理智的桅桿。

    她不懂眼前的白鷺洲,也不懂白鷺洲說的話。

    她感覺她的人生都要被這句話打翻了。

    “為什么?”

    池柚只能順著身體的想法問問題。

    “因為我去過地下室了。”

    白鷺洲坦言。

    “我以前拒絕你,是覺得你不夠成熟,怕幼稚的感情耽誤彼此。但那些積木,讓我看見了你的成熟。所以……”

    白鷺洲很少和人這樣訴衷腸,她太不熟練了,講這些類似于告白的話也不會直勾勾地說“我舍不得你”“我想追求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而是理性又規整地說“給我們的感情一個機會”。

    解釋原因也是,省略了所有心理活動和她流過的許多眼淚,以至于干巴巴的幾句話聽起來缺失了許多熾烈的感情。

    缺少修辭的話語仿佛不加添色的干硬粗線條。

    鋼筋鐵骨般,容易硌痛人心。

    明明她的內心正在仰視著對方,近乎是在請求,但太過匱乏的內容、以及習慣性含著清冷的雙眼,就是會讓人覺得她仍高高在上,高傲地仰著下巴,給對方一個準許似的。

    你的心意我看見了。

    那給你個機會吧。

    于是她的話給池柚帶來欣喜的同時,附加了更多的刺痛。

    白鷺洲這三言兩語太過輕描淡寫,輕描淡寫到像是在碾著池柚的自尊軋。池柚此刻內心被接受的欣喜越多,自尊就被傾軋得越狠。

    真不值錢啊池柚。

    十三年的感情,十三年拼湊起來的積木,就是別人眼里這么一個可以輕易拿來改變態度的轉折點。

    好像從頭到尾,決定權都握在白鷺洲的手里。

    白鷺洲搖頭,她就只能離開。

    白鷺洲點頭,她就要乖乖回來,捧著雙手等這片難得肯降落予她的甘霖。

    以前池柚從不在意這樣做。哪怕白鷺洲把她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一輩子,她都覺得,她心甘情愿,她不介意,她本來就是個沒有正常感情的怪物,少一點自尊又怎么了?就當還白鷺洲的恩情不行嗎?沒關系的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看著冰冷的白鷺洲微垂著雙眸,終于要為她這片久旱之地賜福,她卻……

    為什么呢。

    為什么會是這樣難堪的感覺呢。

    “……不要。”

    池柚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不要。”

    第067章

    在開口之前, 白鷺洲多年建立起來的理智告訴過自己,池柚那晚確實喝得太多了,所有回答很有可能都沒經過大腦。而且池柚明顯不記得了, 說明那天已經喝到了斷片。這種情況下,之前的回答儼然需要作廢處理, 她的期待需要降低再降低。

    退一萬步說, 就算那天池柚說的都是真的, 她依舊喜歡她,那一刻也的確愿意給她們的感情一個機會,但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天, 池柚的身邊也出現了新的人,她完全有時間和理由改變主意。

    這樣的心里建設準備完全,預想好了各種可能,她才敢開的口。

    然而池柚真的搖著頭說“不要”的時候, 白鷺洲還是感覺有那么一秒, 她快要失去秩序了。

    “為什么?”

    白鷺洲脫口而出。

    “是因為那個柴以曼嗎?”

    “什么?”

    “你已經答應做她的女朋友了嗎?因為已經是別人的人了,所以不愿意再考慮和我之間的可能,是嗎?”

    池柚震驚地看著白鷺洲。

    “您……把我當一個可以和別人爭歸屬權的東西?”

    “不……”

    白鷺洲攥緊了手指,難得地打了個磕巴。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怎么可能物化池柚, 她早就在心里確定過, 池柚和考研、考博、唱戲都不一樣。池柚不是一個東西或者一個難攀的山巔,她就是她。她永遠都會尊重池柚作為一個獨立人的意愿。

    可她太急了, 因為池柚的這一句否決, 上漲的情緒淹沒了她處理語言細節的能力,再一次詞不達意地引起了誤會。

    池柚站起身, 眉頭皺得很緊,轉身要走。

    白鷺洲也立即站起來, 說:

    “你別走。”

    池柚轉過頭,咽了咽喉嚨,聲音很輕。

    “老師,我雖然有時候犯傻犯蠢,也不能理解很多你們正常人的事情,但我不是沒有人格。您可能覺得我一直都是個不知廉恥的人,因為這么多年不知羞地像塊狗皮膏藥似的追著您……”

    是啊,白鷺洲又怎么會知道,這樣不知廉恥了三年的人,當年連想將一句最簡單的“我喜歡你”說出口,都需要去醫生那里治療好幾個月。

    池柚不想贅余地提這些。搞煽情,博同情,是她從來都學不會的事。

    她只著眼當下。

    “……別再羞辱我了。咱們既然好好地道過了別,以后就好好地做師生朋友。您今天說的話我當做沒聽過,不要影響我們的正常交往。”

    白鷺洲從池柚的話里聽出了賭氣,她知道是她做得不夠圓泛,讓她們連一段能夠順利溝通心事的對話都不能進行下去。她忍不住自責,使勁深呼吸了兩輪。

    “別生氣。”

    白鷺洲壓住嗓音里的情緒,低聲懇求:

    “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池柚抿緊了嘴唇。

    “對不起,是我話說得不對。你先坐下。”

    白鷺洲伸出手,想握池柚的手腕,可懸停半晌,只敢拉了一下池柚的袖口。

    就像以前無數次,池柚小心翼翼地不敢碰觸到她一樣。

    “你……坐下吧。”

    似乎沒有人可以拒絕這個樣子的白鷺洲,正在盛怒氣頭上的池柚也不行。

    白鷺洲在示弱。

    冰山在碎裂,寒潭在消融,垃圾桶上的白玫瑰在凋零。

    哪怕不打算輕易消氣,也忍不住會好奇,她為什么會展露出這樣一面。

    池柚呼出一口氣,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又一下,才扶著桌角緩慢地坐了回去。

    拿起酒杯,連喝了幾口龍舌蘭。

    白鷺洲也坐了回去,端起茶杯放到唇邊,勉強自己喝了一點。她清楚,她們需要這幾口水來緩和氣氛。

    “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長久的安靜后,白鷺洲說。

    池柚攥著酒杯,垂著眼,“您問。”

    白鷺洲:“你現在……還是單身嗎?”

    如果已經不是單身了,那有些話,她可能就不方便再說了。

    白鷺洲的道德感向來極高,不僅是在師生關系上,也在情感關系上。

    池柚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和柴以曼的關系,如實回答:“我不知道算不算,我和柴姐姐沒有在一起,但是我答應了和她發展。雖然目前只是朋友,也才見過一面,可我覺得我對她應該是要負責任的。”

    起碼答應過柴以曼的三個月嘗試期內,是要負責的。

    負責任。

    這樣的答案,讓白鷺洲都沒辦法給它劃一個范疇。

    她不禁苦澀地想:如果這樣池柚就要負責,那用這么多年敲碎了她的心墻、再用那一室的積木對她最后的防線攻城略地、然后用那晚一次次點頭給她死灰復燃的希望,池柚要不要對她負責呢?

    “所以…* …”有些話她已經不必再說了嗎。

    池柚打斷她:“您想說什么,盡管說吧,不用顧慮我和她的關系。”

    白鷺洲蒼白地抿了下唇角,“是嗎。”

    池柚:“因為我懂,有些事情要是不說清楚,會發生一些很狗血的走向。我學習那些愛情小說的時候很討厭這種情節,我不想它發生在我身上。”

    池柚又抿了口龍舌蘭,說:

    “您愿意這樣低聲下氣挽留我,我相信您有重要的話想講,我既然愿意坐回來,就代表我也想聽。所以請講吧。”

    白鷺洲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池柚說話再也不結巴了。邏輯很清晰,語氣很流利,看向她的眼睛里也少了許多瑟縮,多了顯而易見的理智。

    這一切都說明,池柚成長了。

    或許也說明……

    池柚對她的愛越來越少了。

    濃烈的感情和清醒的大腦,向來都是個負相關的減函數。

    “我真的沒有把你當一個可以和別人爭歸屬權的東西,更沒有想羞辱你。”

    白鷺洲既覺得自己內心深處現在很想解釋清楚,又覺得,莫名地快要被抽干力氣了似的。

    “看到你送我的積木,我真的很感動,問你的問題也很認真。我真的在期待著,我與你能試著開始一段感情。可能是我不太會說話,我和你十多年前就是師生,我……我不知道要和自己曾經的學生開口講這種事該用什么樣的口吻,我這輩子也沒試過用其他態度對待過別人。對不起,我為我剛剛說過的所有不恰當的話道歉。”

    “老師。”

    聽完這一段簡直不像是能從白鷺洲嘴里說出來的話,池柚的聲音里已經沒有了怒氣,和往常一樣,輕輕地喚了聲白鷺洲“老師”。

    “不過是些積木而已,您能懂我想送給您的祝福就夠了。您不必因為感動就牽扯著想到愛情。那個陪伴積木小人一生的伴侶,我沒有做出性別,沒有做出具體的樣子,更沒有做得像我,就是想讓您明白,這份禮物和示愛無關。”

    只是一顆赤誠的祝福之心。

    不是想要感動對方、挽回對方的工具。

    “我明白,不是因為這個。”

    白鷺洲知道池柚誤會了。

    “我以前一直不愿意接受你,是害怕你的感情不成熟,怕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愛情,以為你對我只是雛鳥情節。可那些積木讓我懂了,其實你比我想象的要成熟得多,我根本從一開始就不用操那些不必要的心,所以……”

    “所以,想要試著接受我了。”

    池柚微微皺眉,攥著杯子摩挲片刻。

    “那您喜歡我嗎?”

    白鷺洲說這么多,提到認真,提到感動,提到期待,提到機會,然而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喜歡她。

    這個問題,白鷺洲仔細地思考過,也已經得出過答案。

    她鄭重地搖頭。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一個和你接觸的機會,來確認這件事。”

    “確認?”

    池柚的嘴角向里皺了一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您的意思是,您都根本不能確認自己是不是喜歡我,就把我叫來這里和我說這些話么?”

    白鷺洲:“你是不是覺得,很輕浮?”

    池柚:“不是么?”

    白鷺洲:“不是。”

    池柚眼里閃著疑惑的光。

    白鷺洲重復一遍:“不是。”

    她拿起茶杯,緩緩地喝了剩下的半杯茶。

    “……池柚,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對這份感情到底有多認真。”

    白鷺洲低頭望著指尖的茶杯,放慢了語調,盡量詳盡地解釋。

    “我只是想好好地慎重地確認,我到底是在意這份感情,還是在意你。”

    “不一樣嗎?”

    “不一樣。在意這份感情,就是貪戀你愛我的感覺,迷戀這份感情給我帶來的舒適狀態,或者就是喜歡這種理想樣子的愛情,中心點都是我自己的感受。但是在意你,就只是在意你,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了的那種在意,你才是我唯一的中心點。”

    池柚的睫毛顫了顫。

    “你能明白嗎?我需要確認我是在意你、喜歡你這個人,才能開口直言說愛,再和你真正在一起。只有這么做,才是對你負責。”

    “……”

    池柚的眼里有什么東西在閃動。

    “我這輩子大概很難再碰到第二個能叩開我心門的人了。你叩得很辛苦,我知道,所以我想很認真地對待你。我不想我只是因為迷戀這份感情給我帶來的舒適就和你在一起,因為你很聰明,你會察覺到我的欲望,然后,你一定會為了維持這樣的狀態付出很多。這樣對你不公平。”

    白鷺洲瞥向桌角,心緒漸漸平穩,話語也恢復了冷靜與秩序。

    “我只是想,如果有朝一日我們真的能走到一起,我可以對你真真正正好一輩子,而不是要求你像炒一份漫長的菜一樣,炮制一個長達一生的舒服的夢給我。那樣的話,你太累了。我不希望、也不允許我自己在感情里充當一個這樣的角色。”

    “所以……”

    白鷺洲咽了咽說得干燥的喉嚨,眼眸忽然垂了一下。

    “我還不能說喜歡你。我只能說,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點時間。如果……”

    她扶著桌角的五指漸漸縮緊。

    “如果你現在還愿意的話。”

    池柚聽完,沉默良久。

    半晌,池柚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龍舌蘭。

    她抿了抿濕潤的嘴唇。

    “我可能也需要一點時間。”

    白鷺洲:“為什么?”

    池柚:“首先,我答應過柴姐姐和她接觸,答應過的事就要做到。至少在我承諾過的時限里,我要給夠她機會。”

    白鷺洲:“時限是多久?”

    池柚:“三個月。”

    白鷺洲:“……好,我可以等。”

    剛剛池柚說了“首先”,那就肯定還有“其次”。

    白鷺洲問:“還有什么原因?”

    池柚眨了眨眼睛,不帶一點情緒,也在思索。

    “還有,我也想確認一件事。您剛剛提到過‘雛鳥情節’,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現在想一想,好像確實……有點容易混淆。”

    她認真地看著白鷺洲。

    “所以也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弄明白,我對您究竟是哪一種感情。”

    白鷺洲不帶感情地彎了下嘴角,“這么說,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

    池柚:“對,也算扯平了?”

    白鷺洲:“……嗯,扯平了。”

    池柚:“那,我們就都給我們彼此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月您好好地去想您喜不喜歡我的事,我也專心處理我的事。”

    池柚沉吟片刻,又說:

    “關于我的這三個月,我和您先交代一下。這期間,我和您可以和正常地來往,我和柴姐姐也會繼續接觸。不過希望您明白,她的優先級比您高,這段時間我和您是絕不可以越界的,可我和她會遵從水到渠成的發展。”

    她解釋:

    “因為這是我答應過她的,這是我必須要負的責。我不愿意隨隨便便扯進來一個人,把人當工具一樣隨用隨丟,我得給她起碼的尊重。”

    池柚支起下巴,擱在桌上的手輕輕撫動,擦去邊沿的一點冷凝水。

    “您覺得可以嗎,老師?”

    白鷺洲:“……你問我么?”

    “當然。”池柚點頭,“我現在問您的意見,也是在給您尊重。”

    白鷺洲看到冷凝水被刮在了池柚的尾指上,覺得,自己的心臟也和那濕漉漉的指尖好像。

    黏膩的,混亂的。

    摻雜著幾分對池柚口中開始不確定的“雛鳥情節”的刺痛,也摻雜著池柚提到三個月時間帶來的一點希望,還有,得知自己被放在優先級之下的惴惴不安。各種情緒全都潮濕地裹在她的胸口,五味雜陳。

    短暫的寂靜后,她釋然地嘆出一口氣,抬起眼和池柚對視。

    “可以。”

    再五味雜陳也無所謂。

    因為她分辨得出,這五味中,還是開心占大多數。

    不論如何,池柚都愿意對她松口,再給她一個希望。這已經是她做過的所有最壞的打算中最好的一個了。

    至少,她還有機會再次握住她。

    而面對真正珍惜的人或物時,白鷺洲向來努力又拼命,義無反顧,不遺余力。

    她毫不懷疑,接下來的時光里,她不會放過一點捉住這個人的可能。

    第068章

    這次的對話, 雖然開始有過別扭和兩三句爭吵,但最后她們都平心靜氣地坐了下來,將該說的話都好好說出口。沒有鬧誤會。散場時, 也沒有帶著不忿和怨氣。

    池柚在盛怒時沒有自顧自地離開,白鷺洲想解釋, 她就愿意壓下火來聽。認真地聽、往心里聽, 然后理性地交流溝通, 把所有話說開說透。這讓白鷺洲又一次意識到,池柚真的比她想象中成熟得多。

    盡管池柚后來說的話有些太過理智和冷靜,顯得她好像從感情里更加抽離開了一些, 但白鷺洲不得不承認,池柚這個樣子,在給自己帶來失落的同時,也展露出了更多能夠吸引自己的地方。

    年輕的身軀里, 裝著童話般純粹善良的心, 和與外貌極具反差的沉著穩定的靈魂。

    白鷺洲永遠傾心于安寧、穩定、以及帶著一切有安全感特征的人或物。

    回到家,白鷺洲洗漱完躺上床,還是忍不住想起池柚。

    已經凌晨四點半了,她握著手機, 猶豫半晌, 又給池柚的微信發去消息。

    【睡了么?】

    池柚在陽臺聽見里屋里手機的消息提示音。她忙完手頭的一點,才用尾指拉下護目鏡, 扯了張酒精棉紙擦去手上沾到的血。

    她邊擦手邊起身走回屋內, 將擦完手后已經變成淡紅色的酒精棉紙團成團扔進垃圾桶,拿起手機。

    看到是白鷺洲的消息, 她眼底的映像凝結了一瞬,才點擊輸入框回復。

    【沒有, 在做解剖。】

    白鷺洲:【怎么還不睡?】

    池柚:【您忘了,我說過,今天睡得很早,已經睡夠時間了。反正也睡不著了,我就做會兒解剖工作。】

    池柚:【您呢,怎么還不睡?】

    白鷺洲:【還不想睡。】

    過了一會兒。

    白鷺洲:【你在解剖什么?】

    池柚:【兔子。】

    白鷺洲:【怎么不用小白鼠?】

    池柚:【在研究盲腸,鼠類的盲腸不發達,但兔子的盲腸是腹腔中最大的器官。】

    白鷺洲:【那解剖前,殺死兔子和小白鼠的方法一樣嗎?】

    池柚:【不一樣,小白鼠一般用頸椎脫臼,兔子一般用空氣栓塞。】

    白鷺洲:【空氣栓塞?】

    池柚:【就是在它耳朵靜脈里注射空氣,引起血栓讓它死亡。這樣死亡會很迅速,它感受到的痛苦也是最小的。】

    池柚有點疑惑,又打一行字問:

    【您怎么開始對這些感興趣了?】

    白鷺洲是不會直說自己就是單純想和池柚聊聊天的。

    她只在池柚都快要放下手機的時候,遲遲地發來一句:

    【就……對小動物進行一些人文關懷。】

    “……”

    自己都解剖了十幾年的實驗動物了,白鷺洲才想起人文關懷一下它們嗎。

    【您放心,沒有虐殺,都是常規流程安樂死的。】

    白鷺洲:【這樣啊。】

    池柚:【您要是沒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繼續忙了。】

    白鷺洲:【有。】

    池柚:【什么事?】

    半晌,白鷺洲才回復來消息。

    【明天想請你吃飯。】

    池柚以為自己的記憶錯亂了,【我們不是才剛剛見過面嗎?】

    白鷺洲:【不太合適么?】

    池柚:【有點。】

    白鷺洲:【那后天請你吃飯。】

    池柚:【啊?呃,后天也不太合適吧。】

    白鷺洲:【那大后天。】

    池柚嘆了口氣。

    【老師,您要是真沒什么重要的……】

    她正在輸入這一句時,白鷺洲又緊接著發來下一條消息。

    白鷺洲:【請你吃火鍋,你可以帶上其他朋友一起,黎青,宋七月,或者柴以曼,都可以。】

    白鷺洲這時候最不愿意提起的,應該就是這句當初她說過的最令她后悔的話——要池柚帶上喜歡的人和她吃火鍋。

    然而她主動挑了起來,池柚便明白了,這是變相的道歉和懇請。

    池柚躊躇片刻,回道:【好吧,我確定好時間和要去的人以后,再聯系您。】

    白鷺洲:【嗯,那你先忙。】

    池柚:【好的。】

    池柚退出了白鷺洲的對話框,隨意劃拉了幾下屏幕,順便大致掃了眼其他的消息。發現沒什么特別需要回復的之后,就要鎖屏。

    可鎖屏前,白鷺洲的對話框又跳出了小紅點。

    白鷺洲:【空氣栓塞的方法好像可以留下全尸,而且也比上吊窒息的痛苦小。】

    池柚的大腦里跳出一個問號,【您是在給我推薦新的自殺方式?】

    白鷺洲:【不是,就是突然想到了。】

    ……大半夜的,能不能不要想這些可怕的事。

    池柚:【早點睡吧老師。】

    白鷺洲:【好,晚安。】

    池柚:【現在天已經快亮了。】

    白鷺洲:【那早安。】

    池柚:【總覺得,早安像是打招呼,晚安才像是對話結束詞。】

    白鷺洲:【那……早上好,晚安。】

    道別完,關掉手機,池柚不禁輕輕笑了一下,按在黑屏上的大拇指慢慢地摩挲了片刻。

    原來不再推拒人的白鷺洲是這個樣子。

    雖然還是不會說什么黏糊的話,字里行間的語氣仍舊清淡,甚至字也不會多打一些,表情包也從來不發,但是……

    像一只撿回家以后,鉆到床底好多天都不愿意出來的貓。你怎么叫它喊它,給它放好吃的罐頭和牛奶,為它安置舒適的小窩,它都始終待在床底下,孤僻到讓人心灰意冷。但偶然有一個晚上,你忙完手頭的工作,腰酸背痛地撐著脖子抬起頭時,卻看見它在黑暗中靜靜地蹲在幾步遠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的,不知道陪了你多久。

    然后心尖就漫上矛盾的委屈和溫暖。

    想像它當初不理自己一樣地不理它作為懲罰,也想走過去抱起它,親親它毛茸茸的額頭。

    池柚放下手機,轉身回到陽臺,不再多想。

    接下來的時間她專注地做解剖實驗,沉浸在盲腸的各種剖面里。天邊漸漸吐出魚肚白,朝霞隨著向上移動的初陽鋪滿天際,她也一直沒顧得上抬頭看看。

    等所有該做的都做完,已經是午后。

    早間池秋婉來敲過一次門,問池柚吃不吃早餐,池柚遠遠地回了句不用,池秋婉便在餐桌上留下一杯牛奶和幾個煮雞蛋后出門上班了。

    中午一點,池柚收拾好解剖臺,仔細做完清理,走出臥室。

    她在空無一人的家里走了兩圈,舒緩坐麻了的腿腳。走第二圈的時候順手拿起煮雞蛋,邊吃邊走。

    忽然想起了白鷺洲問的事,池柚叼著雞蛋拿出手機,給黎青發消息。

    池柚:【黎師姐,一起吃飯嗎?】

    黎青很快回復了:【好啊,我和七月剛到餐廳,就是咱們上次一起來過的那家海鮮大咖,你現在過來唄。】

    池柚:【我不是問今天。】

    黎青:【沒事,你要是有空現在直接過來,想約什么、約哪天,咱們現場聊。】

    池柚:【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黎青:【不會,七月也想見見你。】

    正好池柚也餓了,想著吃這幾個雞蛋也吃不飽,便回了句好。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拎上包出門了。

    一路打車到海鮮大咖,找到黎青和宋七月,離她們的微信對話只過去了半小時。

    海鮮餐廳內。

    宋七月老遠就看見了池柚,使勁揮手:“小柚子,這邊這邊!”

    黎青回過頭,笑瞇瞇地看了池柚一眼,“挺快的啊。”

    宋七月:“剛好第一波菜才上,你真是會踩時間點。”她主動起身,幫池柚把包放到筐子里,直接不坐黎青旁邊了,拉著池柚挨著她一屁股坐下,“坐這兒。”

    池柚愣愣地:“宋姐姐,你這是……”

    宋七月:“可算見到你了,這段時間黎青她不讓我找你八卦,憋死我了真的!我聽黎青說狂歡派對那晚白教授找你去了,你們發生什么了,快交代。”

    池柚無奈道:“你是只聽那一晚的事,還是這半個多月的所有事啊?”

    “還有別的事?”宋七月兩眼放光,“當然全聽啊,快說快說。”

    于是池柚老老實實地將她和柴以曼、白鷺洲之間進行過的對話和發生過的事件詳細地和盤托出。

    包括她和柴以曼的相親過程,還有在樓洞口偶遇白鷺洲,以及在酒吧和今天凌晨與白鷺洲交流過的所有對話。

    等她說完,都已經是二十分鐘后的事了。

    講得口干舌燥的池柚端起杯子,喝光了杯里的水。

    “我靠。”宋七月目瞪口呆,“這么……勁爆。”

    黎青饒有意味地彎起眼眸,“比我想象中發展得還有意思啊。”

    宋七月還是不敢相信:“你說的那個白鷺洲,還是我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棺材臉表甥孫女嗎?”

    “別說廢話。”

    黎青支起下巴,看著池柚。

    “所以今早白教授邀請你一起吃飯,你就想到了我們,才在微信里問我?”

    池柚點頭。

    黎青:“我們可以去,但你也要帶上柴以曼。”

    宋七月又在心里我靠了一聲,睜大眼睛看向黎青。這么會玩?

    池柚:“為什么啊?”

    黎青:“要是說點虛偽的話么,因為你早晚都要帶著柴以曼去和白教授吃飯,起碼這一次有我們在場,你會輕松一些。要是說點實話的話——因為,我想看樂子。”

    宋七月眼巴巴地附和:“我也是。”

    池柚無法反駁,“那……好吧。”

    黎青看了下手機,說:“我們最近探到了一家不錯的火鍋餐廳。后天中午兩點,就在那家餐廳,我把名字地址發給你,你問問她倆方不方便。”

    池柚也拿起手機,說好。

    池柚確定好餐廳名字和時間之后,想群發給白鷺洲和柴以曼,在手機上戳戳點點,不熟練地操作。

    結果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她按下一個按鈕后,忽然,微信界面多了一個群聊。

    ……

    她居然把自己、柴以曼、白鷺洲三個人,拉進了一個群。

    我……的……天……

    池柚還沒來得及震驚,就看見群聊對話里多了兩條消息。

    柴以曼:【這是?】

    白鷺洲:【……?】

    第069章

    坐在池柚身邊的宋七月眼尖地目睹了這一荒謬瞬間的誕生。

    “我去!!”

    宋七月指著池柚磕磕巴巴地對黎青求救。

    “她她她她、她把她們仨人拉了個群!”

    “慌什么。”

    黎青不緊不慢地端起杯子喝了口雪碧。

    “馬上把我倆也拉進去, 然后把群名改成約飯的時間地點。”

    “關鍵時刻還得是你!”

    宋七月由衷地夸贊一句,扭過頭,怕池柚又不會操作, 直接從她手里拿過手機幫她。拉人,改群名。然后宋七月馬上換自己的手機, 在新進的群里發消息。

    宋七月:【哈哈, 飯搭子們好。】

    黎青笑道:“你不覺得你有點尷尬嗎?”

    宋七月:“那你來個不尷尬的。”

    黎青:【@鷺洲__, 白教授你好。】

    黎青:【@柴門雪,柴大作家你好。】

    好么,可能本來柴以曼和白鷺洲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現在應該很清楚地知道了。

    宋七月頭頂冒黑線,“你做的事好像更尷尬。”

    黎青:“我是幫你烘托氣氛。”

    宋七月:“我謝謝你。”

    池柚硬著頭皮在群里發消息,艾特了黎青和宋七月,介紹了她們微信號下的身份。

    柴以曼:【我看群名是時間和地點, 是要一起吃飯么?】

    池柚這才想起來還沒和柴以曼說過這事, 便打字:【對,想大家一起約頓飯,姐姐看看這個時間,有空嗎?】

    柴以曼:【啊~這樣子。】

    柴以曼:【有空是有空, 不過我還以為, 我們的第二次約會還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呢。】

    看到這句話,一想到白鷺洲此刻也在群里, 池柚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對這種局面本能地恐懼, 抬頭問黎青:

    “黎師姐,我現在把老師移出群聊的話, 合適嗎?”

    “那她估計會更傷心的吧。”

    黎青支起胳膊,指尖在手機上敲敲打打, 幫忙找補。

    【柴大大的意思是,不歡迎我們這些朋友了?】

    柴以曼:【哈哈哈,當然不是。第二次約會小柚子就愿意帶我見朋友,我很期待。】

    黎青發現,這個柴以曼的蔫兒壞程度和自己有一拼了。

    這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足夠白鷺洲難受半天的。

    可白鷺洲一直沒在群里說話,她們這些看熱鬧的就算想觀賞一下她繃不住的樣子,也沒機會。

    白鷺洲雖然沒在群里說話,卻和池柚發了私聊消息。

    白鷺洲:【我會按時到的。】

    池柚看了會兒手機屏幕,打字:【好。】

    白鷺洲:【這頓飯我請,你和她們說一聲。】

    池柚:【您可以直接在群里說啊。】

    白鷺洲:【不想。】

    池柚盯著“不想”這兩個字,一時間弄不懂,白鷺洲是不習慣在人多的群里說話,還是不想和群里的人產生交流。

    不過既然是白鷺洲的意愿,池柚當然尊重。

    她切回到群聊,發送:【老師說了,這頓飯她來請。】

    這條消息發出去半分鐘后,柴以曼的私聊消息也過來了。

    柴以曼:【你們有交流不在群里進行,偷偷說悄悄話啊?】

    池柚都快出汗了,【就是單純地說了一下吃飯的事。】

    柴以曼:【我不缺錢,我也想請這頓飯。】

    池柚:【既然老師先說了,這次就讓她請吧,如果有下次約飯,姐姐再請。】

    柴以曼:【話是這么說,不過第二次約會就吃情敵請的飯,多少還是讓人有點難受呢。】

    情敵?

    池柚撐住額頭。

    白鷺洲的消息再次發來。

    白鷺洲:【其實我早上的意思是,你帶一兩個朋友就行了,沒想到你把我提到的人全邀請了。】

    池柚只好切到白鷺洲的對話框,回道:【是人太多了,超預算了嗎?】

    白鷺洲:【不是。只是我個人不太習慣太熱鬧的聚會,但沒關系,既然已經邀請了,就正常吃吧。】

    池柚:【好,我下次注意。】

    白鷺洲:【不用在意我,只要你喜歡這樣聚,我會慢慢習慣的。】

    池柚正要回復的時候,屏幕上方跳出了柴以曼的消息提示。

    柴以曼:【怎么不回我呢?又去和別人私聊了啊。】

    池柚:【不是,我在吃飯。】

    柴以曼:【你之前吃飯的時候,會放下筷子回復完我后再繼續吃的。】

    池柚:【抱歉抱歉。】

    柴以曼:【又不是真的在怪你,哈哈哈,你吃吧~】

    池柚:【好,謝謝姐姐。】

    池柚焦頭爛額地應付著兩邊對話,心里不禁感慨一句:

    這倆人有話,為什么不能在公共群里說?

    而且這來回切對話框的樣子,搞得她好像……

    好像……網上說的那種海王……

    黎青和宋七月很快發現,觀賞不到生氣的白鷺洲,觀賞一下池柚爭分奪秒、應接不暇地飛速打字的場景,也蠻有意思。

    尤其是宋七月,她眼睛都快貼到池柚的手機屏上了,看到全程的她樂得嘴就沒合上過。

    黎青還特意觀察著池柚的動作,用自己的微信卡點給她發了條私聊消息,讓池柚忙亂中錯點進了她的對話框,回復錯了消息。

    回完了池柚才發現這是黎青的對話框,皺著眉抬眼:

    “黎師姐,你——”

    明明坐在對面還要發消息,就是故意的。

    兩口子一起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黎青笑夠了,說:“好了,和她們說一聲你手機沒電了,咱們專心吃飯吧。”

    宋七月:“就是,蟹都涼了。”

    池柚:“好吧。”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能將她從這種混亂局面里解救出來的辦法。

    終于收完尾,池柚長舒一口氣,放下手機。

    黎青叫服務員又把海鮮端去熱了一遍,三個人才吃了口熱乎的。

    一頓飯下來,宋七月又問了不少問題,池柚能回答的都照實回答了,充分地滿足了朋友的好奇心。

    吃完飯她們還帶著池柚去看了個電影。

    池柚一想到上回的狗血青春疼痛片就犯怵,本來不想去的,但黎青說為了感謝池柚這么掏心掏肺地對她們,這一回看一部黎青精心挑選的R級血腥暴力片。

    宋七月使勁點頭,說她就算全程捂著眼睛也要舍命陪君子。

    這次的電影看得很舒爽,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沒人打瞌睡。

    池柚看得聚精會神,宋七月跟著影院其他觀眾一起失聲驚叫,黎青笑著把宋七月攬在懷里幫她捂眼睛。

    有時候看到一些血腥鏡頭,黎青還會和池柚小聲討論幾句醫學生才懂的話題。

    散場時,池柚表示今天的觀影體驗很不錯,她很滿意。

    “早點回家,期待后天的聚餐哦。”宋七月向池柚揮手。

    黎青笑瞇瞇地說:“我也很期待。”

    池柚:“那后天見,謝謝姐姐們今天請客。”

    黎青、宋七月:“不客氣。”

    池柚打車回家。

    她回家后沒多久,池秋婉也下班回來了。池柚在陽臺繼續解剖的時候,池秋婉在廚房做了一大頓豐盛的菜,敲門說今天就留了幾個煮雞蛋,現在好好補償一下女兒的胃。

    雖然池柚剛吃飽,但走到餐廳看到媽媽辛苦做的一大桌菜時,還是什么都沒說,坐下來又吃了不少。

    飯桌上池秋婉問起昨天和柴以曼約會的事。

    池柚乖乖地詳細講了一遍她們的動線。

    池秋婉:“哎我不是想聽這個,我就是想知道,你感覺怎么樣?”

    池柚:“感覺?”

    池秋婉:“就是和以曼相處起來的感覺。”

    池柚認真想了想,回答:“感覺很好,她人很溫柔,對我也好。我們的價值觀應該很合,所以聊起天來,我不會覺得她說的話哪里不對。她也很會找話題,我有時候不知道該聊什么了,她總可以很自然地引出一個話頭,讓我很舒服地聊下去。”

    池秋婉很高興,“怪不得你們星座匹配度那么高,看來真是有點道理的,不用怎么磨合就這么合得來,天作之合啊。”

    池柚低著頭夾了一筷子菜,臉上卻沒什么特別開心的表情,“是嗎。”

    池秋婉:“那可不。告訴你個事兒,我也偷偷查過你和白老師的星座匹配度,水瓶和巨蟹,匹配分數特別低。你和以曼匹配度是100分,但是和白老師的匹配度只有40分。說明你和白老師的性格天生就不是很合,你們聊天、相處,都容易有很多矛盾。還是以曼最適合你。”

    池柚的筷子頓在碗里。

    “和性格不合適的人在一起很麻煩的,你在想東,她在想西。一言不合就鬧矛盾,鬧了矛盾就得花時間精力去解決,不管解決得成還是不成,人都會很累。怎么比得上一開始就契合的人?”

    池秋婉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總會壓下情緒,把解決問題放在第一位。但不合適的人,在一起就是要耗費你更多的精力去解決問題,時間久了,你還撐得住嗎?所以不如直接挑一個合適的人,輕輕松松地在一起,這樣感情才能安穩,才能長久啊。唉,可能你現在還小,還不懂我說的這個‘合適’到底有多重……”

    池柚放下了筷子,皺起眉。

    “對于愛情來說,合適就可以了嗎?”

    池秋婉聽到池柚筷子和瓷碗碰撞出的清脆聲音,愣了一下,緩緩咽下嘴里的菜。

    “我覺得您說得不對。”

    池柚將碗向前推了一小截,表示這頓飯她已經吃完。

    “我認為兩個人不是因為合適才會產生愛情。而是在有了愛情的前提下,就算是兩個不合適的人,彼此也會為了感情而甘愿花費時間與精力去磨合。”

    池柚扶著桌子站起來,對池秋婉說:

    “因為合適而在一起,對我來說是貪圖捷徑。而貪圖捷徑的根本心理是懶,不是愛。如果我因為這一點和柴姐姐結合,對我和她來說都是侮辱。”

    池秋婉欲言又止:“小柚子……”

    看著這么嚴肅的池柚,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對不起,媽媽,我知道我不該這么和您說話。”

    池柚低了低頭。

    “但我就是想告訴您,請您不要再提星座或者性格之類的話了。我從來都不信那些。我不信東方神,不信西方神,更不信任何一個神安排的什么天作之合。我一直都只相信我自己主觀意志的選擇。”

    第0?*? 70章 第 70 章

    第0* 70章

    池柚說, 她只相信她自己的選擇。

    這話乍一聽,好像她已經做出了選擇。然而池秋婉不知道的是,池柚只是在表明態度, 她還沒有做出最終選擇。

    一直以來,池柚都不覺得選擇對她來說是什么難事, 她好像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但后來她才明白, 原來她會這么想, 只是因為自己之前從來沒有被放到真正需要她糾結的分岔路口。

    尤其是這分岔路出現得比較突然的時候,就更加顯難。

    池柚以為尷尬的局面起碼會到飯局上才會出現,沒想到聚餐這一天, 她才剛下樓,就撞上了第一個需要選擇的場景。

    ——白鷺洲和柴以曼都來接她了。

    白鷺洲站在龍石綠的仰望U8前面,柴以曼倚靠在白色的帕拉梅拉車門上。兩個人應該早就來了,不過倆人沒什么交流, 就是分別在自己的車前安靜待著。

    看到池柚出現, 她們都站直了一些。

    柴以曼溫柔地笑著打招呼:“小柚子,中午好。”

    白鷺洲沒說話,只微微垂了垂眼皮,當做簡單的問候。

    池柚:“中午好, 中午好。”

    她對著兩個方向說了兩遍。

    她看出白鷺洲和柴以曼都在等待她做一個選擇。猶豫半晌, 她抓緊了挎包的帶子。

    “……我自己打車行嗎?”

    柴以曼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白鷺洲看到池柚攥帶子的手都擰紅了,明白池柚現在正沉陷在煎熬里, 于是沒有讓這煎熬拖太久。

    她轉身拉開了車門, 說:“你坐她的車吧。”

    話落,自己一個人坐進了駕駛座, 關上車門。

    柴以曼望著漸漸駛離的仰望U8,眉毛挑了一下, 耐人尋味地笑了笑。

    “走吧,你也不用選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車前蓋。

    池柚看了一眼緩緩遠去的那輛車,眉頭短暫地蹙了一下,但很快被她自己按下去,乖乖地坐進柴以曼的車里。

    在開往火鍋店的路上,柴以曼盯著前面的路,問池柚:“她后悔了是不是?”

    望著車窗外走神的池柚轉過頭,反應了一下,“啊……嗯。”

    “那天在樓洞口就猜到了。”柴以曼打了半圈方向盤,“你那么喜歡她,她都后悔了,你怎么還不和她在一起啊?”

    池柚張了張嘴,一時不知怎么回答。

    “在賭氣?還是在懲罰她?”

    柴以曼將方向盤回正,手腕上的檀木手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她輕笑一聲。

    “總不可能是真的對我移情別戀了吧。”

    池柚:“姐姐,你是想問什么呢?”

    柴以曼嘴邊還余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就是想確認一下,我是不是被你拿來當氣她的工具了。”

    池柚撐在車窗邊的胳膊收了回來,雙手放在膝蓋上,認真地注視對方。

    “我不會把任何人當做工具。”

    然后池柚把那晚和白鷺洲說過的話又和柴以曼說了一遍。

    答應了三個月就是三個月。

    會遵從和她所有水到渠成的發展。

    她有優先級。

    以及她對她絕對的尊重。

    柴以曼聽完,沉默了好陣子。忽然又笑了一聲,“這樣啊。”

    池柚:“對。”

    柴以曼緩緩道:“小柚子,你真的……比我想象中,還要好很多很多。”

    池柚:“為、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我很清楚,你不可能愛上只見過一面的我。而從我堂妹嘴里,我知道你追逐了那位白教授多少年,以及你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柴以曼在一個紅綠燈停下,側臉看著池柚。

    “在這樣的前提下,她愿意回過頭來倒追你,但凡是個世俗點的人,都會馬上拋棄新歡投向舊愛。可是你,太軸了。”

    池柚皺眉,“軸?”

    “夸你的,用在這里是褒義。覺得你很有原則,很有擔當,會排除一切情感和非情感的干擾,始終堅持自己覺得正確的事。精神內核太穩定了。”

    柴以曼輕輕撫摸方向盤,眼眸彎彎。

    “她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會心甘情愿倒追你的吧。”

    池柚輕聲說:

    “是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對池柚來說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因為白鷺洲發現這一點花了三年的時間,而柴以曼發現這一點,只用了一段對話的時間。

    這讓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媽媽說的話,一個40分,一個100分。

    她是不信那些。可細節對應上的時候,她還是難免會有一點難受。

    柴以曼又發動車子,轉而道:“三個月就三個月,我倒是真有點好奇,在有優先級的情況下,我究竟有沒有那個能力扭轉乾坤。”

    池柚提醒:“你也可以直接拒絕,選擇結束的。如果你覺得耽誤了你的時間的話。”

    柴以曼:“沒事,我最近新書的事暫時忙完了,不在乎這點時間。只要讓我知道我不是被拿來當作一個蠢鈍的工具,公平競爭嘛,有什么理由拒絕呢?”

    “不過,你給她的時間,好像不夠三個月吧。”

    柴以曼忽然想到一個事。

    “你媽媽原定計劃里,是不是一個多月后,就要你跟我一起出國了?你沒告訴她這件事嗎?”

    池柚愣了愣,“我……忘了。”

    柴以曼不禁笑了:“這也能忘?”

    或許是池柚潛意識里還是沒有真正決定好要出國,所以只要旁人不提及,她自己壓根就想不起來。

    ……那就找個機會和白鷺洲說一下好了。

    不管最后出不出國,總之都有這么個事兒可能要發生,還是得全部坦誠告知。

    她們抵達餐廳地址后,在停車場停好車,坐電梯上去。

    白鷺洲已經到了,暫時找了個座位。

    這里沒有包廂,只能找到類似于卡座的大桌子,白鷺洲站在桌子旁邊,等其他人過來看看座位合不合適。

    池柚和柴以曼走過來,白鷺洲先問她們:

    “這兒行嗎?”

    柴以曼沒有回答白鷺洲的問題,而是先向她伸出了手,說:“一直沒來得及好好和您打個招呼,您好,白教授。”

    白鷺洲短暫地驚訝了一瞬,隨即也伸出手,“抱歉,我也一直沒有和你打過招呼。”

    簡單地握了個手,柴以曼環視周圍一圈,“這里很好,就這兒吧,辛苦你選位子了。”

    白鷺洲:“沒事。”

    黎青和宋七月還沒來,池柚本來擔心只有她們三個人,相處起來會特別尷尬。但她忘了柴以曼永遠有化解尷尬的能力。

    而白鷺洲對柴以曼也沒有什么敵意,面色如舊,挺愿意和她正常地聊天。

    關于池柚和柴以曼的關系,白鷺洲的重點似乎只在池柚本人的態度上,對于柴以曼,她并不會遷怒或者給冷臉。

    這一點也讓池柚忽然明白,前天那個群剛拉起來的時候,她問白鷺洲怎么不在群里說話,白鷺洲說不想。那個“不想”,應該就單純的只是不太想在人多的地方發言,而不是避諱和柴以曼的交流。

    白鷺洲確實嫉妒過。

    但她僅僅是嫉妒池柚和柴以曼的親密行為,因為她自己沒辦法那么輕易地靠近池柚,以前是礙于師德,現在是沒有身份。所以她難免感到酸澀。

    不過她清楚,柴以曼沒有做錯過什么,甚至是無辜的。她還沒有幼稚到去恨一個無辜的人。

    池柚曾說過,她討厭狗血的事。白鷺洲也討厭。跟著二姐看電視劇的時候,她很不喜歡那些原配大婆無視親親老公的問題,把重點全放在打小三的事上。

    更何況,池柚不是那種渣滓,她和柴以曼也都不是什么原配或者小三。

    兩個人分別在池柚的兩側落座。

    柴以曼隨口聊起:“今天是周內哎,白教授不用上班么?”

    白鷺洲:“今天沒有課。”其實有一節,她叫同事來替她了。

    柴以曼:“聽小柚子說起過,你在大學里帶美食鑒賞課,廚藝特別好。小柚子廚藝也好。真羨慕你們這些會做飯的人吶。”

    白鷺洲:“你不會做?”

    柴以曼:“特別不會。”

    白鷺洲:“那……是哪里不太會?”

    柴以曼笑了出來,“你是要給我上課嗎,白教授?”

    “不。真要上課的話,起碼一節四十分鐘起。”

    白鷺洲用指尖點了點桌上黑屏的手機。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直接把課件發給你,你慢慢看。”

    柴以曼笑得更深了。

    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發現,怎么小柚子喜歡的人也這么有意思啊。

    柴以曼支起下巴,越過池柚看著白鷺洲,“我還以為你會特別討厭我呢,結果這么友善呀,搞得我準備好的那些應對,好像一句都用不上了。”

    白鷺洲:“我沒有討厭你。”

    柴以曼:“那為什么那天在樓洞口,看我的眼神那么冷冰冰的?嚇到我了都。”

    “抱歉。”

    白鷺洲躊躇片刻,指尖輕輕地摩挲了一會兒手機屏。

    “其實我不是在看你,我是在看……你包上的香囊。”

    “你說這個?”

    柴以曼揪起自己包上的香囊。

    “這個我聽小柚子說了,是她媽媽求的一對,非要塞給她讓她帶給我的,不算是小柚子主觀意識的贈禮。但是這個——”

    她翻起手腕,展示那串檀木手串。

    “這個是小柚子親自送給我的,哎,你吃醋要找準物品,得吃這個醋才對。”

    白鷺洲怔怔地看著柴以曼手腕上的檀木手串。

    “噗嗤。”

    柴以曼又笑了。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這是回禮啦。我從捷克帶了伴手禮回來給她,她出于禮貌才回送給我的。”

    白鷺洲的表情緩和下來,淺淺一笑。

    “這樣啊。”

    柴以曼喝著水點點頭。

    這兩個人聊起來大有止不住的趨勢。夾在中間卻被忽視半天的池柚終于忍不住,開口說了她的第一句詞兒:

    “你們能不能……和我搭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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