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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無一生還

    自從輻射爆發之后, 人類所監測到的感染指數最高就是SSS級,每個等級之間差的不僅僅是一個字母,還是足以毀掉無數生命的輻射。

    三個感染區的感染指數突然提升,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隨著感染等級的提升, 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異變生物, 無數異變生物失去神智, 開始互相攻擊, 更有甚者, 被高強度的輻射刺激, 直接暴斃。

    靠近三個感染區的安全區相繼拉響警報, 進入緊急戰備狀態。

    無數守衛在接連不斷的襲擊中犧牲, 其中防守較薄弱的日暮城沒能等來軍區總部的支援,安全區被攻破,城中民眾盡皆淪為異變怪物的食物, 無一生還。

    距離隕石降落已經過去了五十年,如此大規模的傷亡再次重演,人人自危, 人類社會被拉入了恐慌之中。

    安全區內像是籠罩著一層烏云, 經久不散。

    白濋拿出花瓶里枯萎的花,插上修剪好的茉莉花枝, 他如往常一樣坐在床邊, 靜靜地看著病床上昏迷的人。

    今天已經是第十五天了, 洛斯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趨勢。

    時間每過去一分, 白濋心里的恐懼就多一分。

    白濋想起薔薇莊園的第一個夜晚,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的洛斯死了, 他去參加葬禮。

    他害怕洛斯就這樣沉睡下去, 再也不會醒來。

    半個月前,白濋在感染區醒來,在他周圍的地面上,躺著進入第五條永生軌的闖關者。

    除了他,所有人都是昏迷的。

    爆炸聲在遠處響個不停,白濋心驚膽戰,在人群中扒拉了半天才找到洛斯。

    洛斯的手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白濋看得出是被他送的匕首所傷。

    在永生軌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白濋絞盡腦汁,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感染區內的霧氣越來越濃,不宜久留,出于對危險的警覺,白濋當即背起洛斯,往外走去。

    病房門被敲響,白濋頭也不回道:“進。”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停在洛斯身上,沒有移開分毫。

    “長官,吃點東西吧,我剛去食堂打了菜,有你喜歡的……”燕戮卡了殼,有些尷尬地撓撓臉,他的臉上有一道血痂,新的皮膚剛長出來,很癢,“反正都是你不討厭的菜。”

    他跟著白濋快十年了,除了甜食,至今沒發現白濋青睞什么菜。

    白濋隨意地“嗯”了聲,視線依舊沒有從洛斯臉上移開。

    燕戮把飯菜擺好:“已經半個月了,洛斯肯定很快就會醒過來,要是看到長官你把自己餓瘦了,肯定會心疼的。”

    白濋眼珠動了動,轉過身,語氣平靜:“比起心疼,他更有可能嘲笑我。”

    在扒拉人的過程中,白濋還找到了燕戮和維克特,兩人身上沒有傷,情況比洛斯要好一些。所以白濋把洛斯綁在背上,一只手拖著一個人,一步一步,就這樣將燕戮和維克特拖出了感染區。

    燕戮臉上的傷就是在拖拽過程中產生的。

    雖說被反駁了,但看到白濋開始吃東西,燕戮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氣。

    他和維克特都是一個星期前醒過來的,只有洛斯還昏迷,白濋茶飯不思,一直守在病房里。

    燕戮生怕他身體扛不住,每天變著花樣求白濋吃飯,無奈效果不佳,今天從維克特那里取了經,一提洛斯,白濋竟然真的乖乖吃飯了。

    燕戮不由得扼腕嘆息,在他沉睡的時候,似乎發生了很多事。

    白濋喝了一碗粥,問道:“維克特呢?”

    “忙著應付那群老不死的呢,我剛才在食堂門口碰見他,被一群白大褂圍著。”燕戮撇撇嘴,“他盯著打菜窗口兩眼直冒綠光,操他媽的,再這樣下去,我看他沒被熬死,先被餓死了。”

    白濋聞言冷了臉,“咔嚓”一聲,手中的筷子被折斷了:“他們還不死心?”

    白濋將洛斯三人帶出感染區,正好遇到了聞訊趕來的軍區將士,這一次進入永生軌的闖關者都被救下來了。

    除了洛斯,這些人都在一個星期前陸續醒過來了。

    “他們有多頑固,長官你還不清楚嗎?”燕戮滿眼鄙夷,“其他闖關者都被帶去檢查了,洛斯是所有人之中的特例,如果不是你一直不松口,恐怕他們早就把洛斯切開研究了。”

    白濋聽到最后一句話,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暴虐欲,恨不得把這群人全都捆來,一刀刀活剮了:“有我在,他們休想打洛斯的主意,誰敢伸手,我就剁了誰。”

    燕戮打了個寒顫,他已經很久沒看到白濋露出這種表情了。

    過了沒多久,又有人來敲門,是維克特。

    燕戮驚訝地挑挑眉:“你怎么有時間過來,吃飯了嗎?”

    “隨便劃拉了兩口。”維克特苦哈哈地嘆了口氣,看到桌上的飯菜,用眼神詢問:吃了嗎?

    燕戮點點頭,比了個大拇指。

    維克特露出點笑模樣:“白長官,小隊長的情況怎么樣了?”

    白濋:“老樣子。”

    沒有大礙,但也沒醒。

    老樣子可不是好樣子。

    維克特敲敲掌心,試探著說道:“三個感染區的指數停下來了,仍然維持在SSS級上,這下好,有和玫瑰之城作伴的了。”

    白濋沒什么反應,摸了摸洛斯包扎起來的手,紗布是早上新換的,洛斯的皮膚白,比紗布還要白幾分。

    “聽說有幾個闖關者的身體出現了特殊反應。”

    白濋掀起眼皮。

    見他有興趣,維克特連忙繼續說道:“出現問題的都是異變者,他們醒過來后,異變狀態有所減輕,剛得到消息,已經有兩個異變者轉為迷失者的狀態了。”

    “由異變者變成了迷失者,開什么玩笑?!”燕戮瞪大了眼睛,迷失者狀態在發生異變之前,沒聽說過還能倒轉。

    維克特:“他們的異變特征消失,身體素質改變,體內也檢測不到感染的痕跡,和迷失者一模一樣。”

    燕戮咽了咽口水:“我滴個乖乖,從異變者倒轉回迷失者,那再等一等,會不會從迷失者直接變回普通人?”

    如果這樣的話,他這副不穩定的異變身體就有救了。

    對于自己這次在永生軌里沒有幫上忙,燕戮一直耿耿于懷,要是他沒有貪戀夢里復活的妹妹,能夠和洛斯并肩作戰,也許洛斯就不會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了。

    維克特被惡魔封在水晶棺里,也不知道后來發生的事,但他們一致認為,洛斯會變成現在這樣,肯定是在永生軌里孤立無援,受到了傷害。

    維克特翻了個白眼,打斷他的癡心妄想:“別做夢了,就算能變回普通人,也和你沒有關系,變回迷失者的異變者等級都很低,研究所給出的報告上說,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高等級異變者和狀態不穩定的異變者身上。”

    燕戮悻悻地扭過頭,盯著花瓶里的白茉莉:“我才不信那群瘋子說的話。”

    話雖是這么說的,但他們心里都清楚,研究所不做人,在異變這方面的結論還是很有權威性的,說不會發生,就有99%的可能不會發生。

    白濋摩挲著指節,意味不明道:“研究所也來找你了?”

    宿仇未解,之前的死亡報告又添了齟齬,研究所自然不會來白濋面前找沒趣,之前一直是軍區出面,想要對洛斯的身體進行檢查。

    “其他人他們都研究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個未曾昏迷的你,和一直昏迷的洛斯,你們兩個人可是他們最好奇的目標。”維克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關于其他闖關者的消息就是他們告訴我的,還透露了一點永生軌異動的口風,聽他們的意思,似乎是想做交易。”

    燕戮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永生軌發生了異動?”

    維克特沒閑工夫和他解釋:“自從0號實驗體失蹤后,軍區和研究所的關系一直很僵,上次的車禍雙方互相推諉,就咱們去永生軌的這幾天里,軍區和研究所之間發生了好幾次爭執,后來研究所不得不搬出了最后的殺手锏。”

    白濋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研究所的主研究室一直掌握著所有的生物圖鑒,里面的研究人員和資料全部保密,連各個地方的研究所負責人都不清楚,這一次重新合作,是由主研究室牽頭的。”

    白濋指尖一顫:“那主研究室不是徹底暴露了?”

    研究所掌握著末世后人類社會的一部分話語權,主研究室一直被嚴密的保護著,里面的工作人員身份成謎,就連厄利斯都都探查不到分毫。

    這些人隱匿在日光之下,卻如幽靈一般,未曾留下影子。

    維克特的神色變得微妙:“沒錯,這次來勸說的人就是主研究室的,他全權負責此次實驗。”

    燕戮不關注研究所,聽得云里霧里,見主研究室的人如此神秘,忍不住好奇:“來的人是誰?”

    維克特的表情和所說的話都隱含深意,白濋突然意識到什么:“負責人和我們認識?”

    “不止認識,還是朋友。”維克特心情復雜,說了句很操蛋的話,“和我們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朋友。”

    ……

    “伊,伊酒?!”

    燕戮已經完全呆住了,張開的嘴能塞下雞蛋。

    維克特頷首,看向沉默不語的白濋,白濋微低著頭,神色不明,他用指尖夾著洛斯包扎后垂下來的一截紗布,用力地摩挲,磨得指腹都泛了紅。

    像是削去皮肉,流出血來。

    病房內寂靜無聲,料峭的寒風吹動窗外的樹影,陽光疏淡,落在洛斯幾乎白得透明的臉上,襯得他愈發脆弱。

    惹人憐惜。

    白濋忽的笑了聲,冷冷道:“他來找你了?”

    維克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對,他想請你和小隊長配合實驗。”

    “嘖,他也真敢說得出口。”白濋松開被蹂/躪的紗布,動作輕柔,重新打了個蝴蝶結,“你之前提到永生軌的異動,是怎么回事?”

    “主研究室和軍區在感染區探測永生軌,進行了轟炸實驗,根據分析,永生軌內的npc突然力量增強,與這次實驗有關。”維克特猶豫了一下,把自己聽到的傳聞一并說了出來,“外面都在傳,三個感染區的感染程度上升,是轟炸實驗招來的禍患,永生軌是上帝賜下的救贖,實驗觸怒了上帝,所以救贖變成了懲罰。”

    “懲罰?不懲罰罪魁禍首,反而讓日暮城的無辜之人受死,這個上帝未免太過偏心了。”白濋呼出一口濁氣,“他還跟你說什么了?”

    維克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伊酒,搖搖頭:“就說了這些,我拿不準主意,所以來問問你。”

    其他人都被他搪塞走了,伊酒這……同一個屋檐下住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他不知道要不要直接拒絕。

    白濋沉默了兩秒,突然問道:“他參與了轟炸實驗嗎?”

    維克特:“嗯,他是主研究室的人,是實驗的主導者之一,具有很大的話語權。”

    白濋站起身:“那就好辦了,他在哪里?”

    維克特以為他是看在朋友情誼上,想要給伊酒的面子,連忙說了地址:“他說會在這里留三天,等你的答復。”

    白濋冷笑一聲:“很好,你們照看一下洛斯,有事通知我,我去見見他,順便剁了他。”

    “好的,白長官需要陪……剁了他?!”維克特懷疑自己幻聽了。

    燕戮突然想到白濋之前說的話,誰敢打洛斯的主意,他就剁了誰。

    如果是伊酒的話……燕戮正在思索白濋會不會狠下心,突然發現了一件事,白濋一直沒有叫過伊酒的名字。

    白濋的喜好不明朗,但厭惡很明確,討厭的菜一口都不會動,討厭的人也不想沾染。

    仿佛叫出那個名字,都覺得惡心。

    “開個玩笑,別緊張。”不等維克特松一口氣,白濋又扯了扯唇,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我怎么會剁了他,他可是我的朋友,我不會為難他的,不就是研究一下我和洛斯,有什么不可以的。”

    維克特和燕戮面面相覷,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怪……陰陽怪氣的。

    燕戮思路跟不上,但揣摩白濋的心思很熟練:“長官,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白濋拉開門,修長的身影背對著光,充滿了冷厲和暴虐氣息,“只要他能讓犧牲的守衛復活,讓日暮城無辜枉死的人都回來,我和洛斯隨便他研究,就算是切成片剁成末都無所謂。”

    打著拯救人類的旗號,是不是可以堂而皇之地作出讓千百人犧牲的決定?是不是能坦然面對受盡折磨的魂靈?是不是能心安理得地俯瞰淪為死地的日暮城?

    這到底是拯救,還是毀滅?

    “否則,別說主研究室了,天王老子來了照樣攔不住我送他下去贖罪。”

    維克特先回過神來,心驚膽戰:“伊酒是主研究室的人,你就算看不過去也不能這樣做,會引火燒身的!”

    燕戮被他掐了一把,茫然地附和道:“沒錯!”

    “說得對。”

    白濋嗤笑一聲,正想走出去,忽然渾身僵住,不敢置信地回過頭。

    他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

    病床上,洛斯不知什么時候醒過來了,他整個人融在日光里,如同古希臘充滿美感的雕塑,眉眼溫柔。

    醒了。

    半個月,十五天,洛斯終于醒過來了!

    他的小玫瑰沒有枯萎,重新煥發了生機。

    白濋突然鼻酸,有種想哭的沖動。

    洛斯對著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白濋笑了下,琉璃瞳里裝著明晃晃的狡黠,他故作為難道:“大長官,雖然很想支持你,但我對切成片剁成末不是很認同。”

    作者有話要說:

    伊酒不算是反派,他只是在做他認為對的事,這大概就是三觀不正吧。(角色三觀不正,我超正的!)

    啊啊啊我好想寫be,說的不是這一本!!是其他的,打算寫個be的互攻,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看一下~

    《不見青山》

    距離29歲生日還有三個月,南燭拿到了體檢報告,胃癌晚期。

    在開往漠河的綠皮火車上,他遇到了十年前暗戀的人。

    第92章 護佑

    “啊!”

    病房里爆發出一聲驚呼, 燕戮和維克特激動不已:“小隊長,你終于醒了!”

    洛斯剛醒過來,還有些提不起勁兒來,受到他們感染, 唇角止不住往上揚:“嗯, 我醒過來了。”

    劫后余生, 難后重逢, 確實值得高興。

    在第五條永生軌后期, npc崩壞, 只有維克特是和洛斯一起見證過的, 看到現在的洛斯, 他立刻就想起了在樹下與惡魔對峙的洛斯。

    他們四個人能平安再聚,洛斯是最大的功臣。

    “我,我去食堂, 你剛醒過來,得吃點東西補充營養。”維克特邊說邊往門外沖,擦肩而過的時候, 白濋看到了他眼眶發紅, 眼淚里幾乎要滾下來。

    燕戮不善言辭,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去看看維克特買了什么”, 落荒而逃。

    洛斯不由莞爾:“我睡了很久嗎?”

    得是多少時間的等待, 讓燕戮和維克特失態成這樣。

    “是很久。”白濋倒了杯水遞給他, 訥訥道, “但也不算太久。”

    洛斯接過杯子, 雙手捧著:“到底久不久?”

    “今天是第十五天。”

    白濋回答完, 又默默地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只要能醒過來, 就不算久。

    洛斯瞪圓了眼睛,差點把水噴出去:“十五天?!”

    他以為自己頂多睡個兩三天,沒想到都半個月了,怪不得燕戮和維克特的反應那么大,只有白濋從容冷靜,和以往沒什么……

    “砰!”

    筷子掉在地上,白濋連忙彎腰去撿,動作間碰到了桌子,飯盒什么的掉了一地。

    ……好吧,白濋的狀態也挺反常的。

    洛斯喝完半杯水,看著白濋手忙腳亂,打趣道:“大長官,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把我切片研究的事?”

    他醒了有一會兒了,正好聽到這句話。

    伊酒的身份背景,永生軌的異動原因,都是洛斯沒有想到的,他被這兩個重磅炸彈炸懵了,直到白濋氣勢洶洶準備離開,才堪堪冷靜下來。

    “誰教你斷章取義的?”他說的明明是不可能設定,白濋輕嗤了聲,“就算是切我自己,也不會讓人碰你的。”

    來了那么多人都沒讓他松口,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能頂著,實在不行就帶著人跑路。

    白濋把腦海中的念頭都整理好,有條不紊地打包垃圾,拖地,這半個月來他一直貼身照顧洛斯,家務能力和潔癖反向增長,心情平復后收拾得游刃有余。

    洛斯垂眸盯著手里的杯子,透明的水紋一圈又一圈的蕩,拉著他的心也開始蕩:“白濋,我……”

    白濋正準備去洗手,腳步一頓,拐回了床邊:“身上不舒服?”

    他皺著眉頭,想貼貼洛斯的額頭,看到手上濺落的菜湯后猛地停下動作。

    那只手沒落下來,但也沒收回去,一直懸在半空,直到匆忙的腳步聲靠近病房。

    “長官,醫生來了!”

    病房是軍區新設立的,專門接收本次感染區事故受傷的人。

    雖然白濋一直拒絕檢查身體的“邀請”,但軍區依舊很重視他和洛斯,一大群醫務人員涌入病房,細看有將近二十個,年歲不等。

    為首的是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精神矍鑠,眸光銳利,在他的兩側各站著一男一女,其他人更靠后些。

    病房一下子擁擠起來,洛斯下意識往墻上靠了靠,企圖拉開距離,用目光詢問白濋:這是?

    洛斯受寵若驚,自問配不上這么大的陣仗。

    白濋的臉色不太好,目光凌厲,燕戮連忙解釋起來:“在食堂開小灶的時候被他們發現了,然后……他們硬要過來,我和維克特攔了,沒攔住。”

    這是軍區設立的醫院,絕大部分醫務人員都參加過軍事訓練,實力雖比不得燕戮和維克特,但加在一起也不容小覷。

    醒過來的事情瞞不住,洛斯不太在意,清了清喉嚨:“勞煩各位走一趟了,我沒事,不用檢查,要不你們回去休息?”

    “不行。”老者當即否定,嚴肅道,“醫者仁心,你是病人我是醫生,確認你沒事后我們立馬就走,病房緊俏,到時候你想多住一些日子,醫院也不會答應。”

    老者是已經退休的軍醫,完整經歷了輻射爆發的幾十載,與末世后培養出來的醫生不同,身上還保留著和平時代的氣質。

    洛斯突然想起了沈伯,在危急關頭將白濋當成病人救治的老中醫:“那麻煩您了。”

    洛斯松了口,白濋也不好阻攔,但臉色依舊難看:“知道的是來檢查,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是想就地解剖火化,一條龍服務送到天堂。用不著這么多人,燕戮,把那群觀眾都送出去。”

    老者以及身邊的一男一女,與其他人之間站的位置有明顯區分,可見不是一路人。

    八成是軍區得知洛斯醒過來了,過來打探消息的。

    洛斯對他的比喻深惡痛絕,在心里罵罵咧咧,見老者沒有異議,索性也由著白濋安排了。

    他又不是動物園里的猴子,自然不樂意任人參觀。

    小隊長剛醒,燕戮不想見血,只亮了亮拳頭。

    那群跟來的醫務人員強硬道:“軍區有指示,我們是來——”

    “錚——”

    白濋彈了彈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的刀,平靜地問道:“軍區指示你們來給我開開這把刀的刃?”

    說話的人臉一白。

    十幾秒后,病房的擁擠得以緩解。

    老者和兩個助手圍著洛斯,檢查了半天,得出了令人震驚的結論:洛斯的身體很好,沒有問題。

    “沒什么問題還昏迷了半個月,稀奇。”老者自言自語,聽不出是遺憾還是驚訝,“還以為你要變成植物人了,結果又活蹦亂跳了。”

    洛斯一陣無語,他就是躺了幾天,怎么就和植物人搭上邊了:“我現在吃東西需要忌口嗎?”

    維克特和燕戮拎著飯菜回來,洛斯本來還不覺得餓,被飯菜的味道一勾,半個月沒有進貨的五臟廟開始鬧脾氣,他覺得自己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男助手:“大病初愈,你的身體還比較虛,飲食需要清淡。”

    女助手:“少喝點粥吧,營養針再吊兩天。”

    喝粥?打針?

    洛斯聽得直皺眉頭,無論哪個他都不喜歡。

    “打什么針,他身體比你們兩個都好,今天就辦出院吧。”老者隨意地擺擺手,“不用忌口,愛吃啥吃啥,要不是親眼看著你昏迷了半個月,我都不敢相信,要是全天下所有病人都像你一樣,我就可以徹底退休了。”

    老者揮一揮衣袖,離開了,兩名助手無奈地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軍區交代要把人留下,恐怕是留不住了。

    “看來病房真的稀缺。”洛斯嘆了口氣,轉眼又高興起來,“餓死了餓死了,買了什么好吃的,趕緊拿過來。”

    燕戮:“買了粥。”

    維克特:“買了粥。”

    洛斯:“……還有呢?不是要給我補營養嗎?不是說開小灶了嗎?”

    他的眼里充滿了期盼,燕戮有些不忍心,默默移開目光:“食堂里只有白粥,我們特地開小灶,煮了青菜粥。”

    維克特一臉真誠:“還有玉米粥。”

    ……

    洛斯一臉生無可戀,看向從衛生間出來的白濋:“你破產了嗎?”

    白濋剛洗完手,聞言挑了挑眉:“怎么,你想包養我?”

    他的卡里還有幾個億,如果洛斯想的話,他也不是不可以盡快揮霍掉。

    “……我想吃肉。”洛斯端起粥攪了攪,覺得自己的心情和里面的菜葉一樣綠,“看這不沾一點葷腥的粥,像不像一片綠的股票基金,充滿了破產的氣息。”

    合著是挑食呢。

    白濋拉過凳子坐下:“你還知道股票和基金?”

    “托維克特的福,他太好學了,整天翻軍區送來的永生軌資料,我一時沒忍住誘惑,也跟著學了幾頁,看到的場景正好是證券交易所。”洛斯喝了一口粥,“那上面描寫的一片綠就和這粥一樣。”

    白濋失笑,端起另一碗玉米粥,作勢要喂:“那就喝點黃的,看這像不像陽光,寓意著你光明的未來,來,張嘴。”

    洛斯愣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傻逼!陽光是金色的!”

    在金色的陽光下,洛斯發紅的耳根越發明顯,像成熟的草莓尖尖,惹人垂涎。

    白濋笑笑,漫不經心地攪了攪粥:“他們兩個呢?”

    “辦理出院了。”洛斯從炸毛狀態恢復過來,“伊酒的事,你打算怎么辦?”

    “沒打算。”

    白濋沒有說謊,他確實沒想好怎么面對伊酒,他的朋友不多,伊酒算一個,在知道伊酒為了實驗輕易就放棄他們時,他心里確實很不舒服。

    但最令白濋反感的是,日暮城被攻破,無人生還,可伊酒作為本次轟炸實驗的主導者之一,竟然還有心情來找他和洛斯,想繼續進行實驗。

    從伊酒的所作所為就能看出來,他并沒有懺悔。

    白濋接過他喝完的碗,把玉米粥遞過去:“你有想法?”

    洛斯喝了兩口粥,抬起頭:“我想見見他。”

    白濋皺眉,下意識就想拒絕。

    “你先聽我說,我見他并不是要答應他成為實驗品,我只是有些事想問他。”

    關于你的事。

    洛斯默默在心里補充了一句,燕戮臨走前告訴他,這半個月以來,都是白濋在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白大長官只在十幾歲時落魄了幾年,無論在厄利斯都還是軍區,地位都很高,哪里做過照顧人的事。

    可他卻實實在在在病房里待了十五天。

    燕戮隨口提了一嘴,白濋為了照顧他,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

    垃圾桶里是被白濋打翻的餐盒,幾乎都是滿的。

    洛斯心里堵得慌,將碗推給他,破天荒地任性起來:“喝不下了,你幫我喝完,別浪費。”

    說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白濋有潔癖,床都不許別人坐,哪里會喝他喝過的粥。

    剛想縮回手,碗就被接過去了,白濋垂著眼皮,笑了聲:“他們跟你亂說話了?”

    維克特和燕戮通過氣,燕戮又看不得他受委屈,肯定會在洛斯面前替他說好話。

    “怎么以前沒有發現你的愧疚心這么重,我要是為你而死,你會不會感動得給我守寡?”

    “……”

    惡魔說過,如果愿意為了一個人去死,就會長出戀愛腦。

    洛斯不喜歡白濋的假設:“什么死不死的,晦氣!”

    白濋失笑:“我要的是感情,不是感動,所以不用有壓力,就當是我在報答你,聽維克特說你為了救我,還和惡魔動手了。”

    不僅僅動手了,我還差點捅了自己一刀。

    洛斯繃著臉,暗暗在心里想,是不是白濋的戀愛腦太過強大,他被傳染了?

    他心不在焉的,一勺粥喂過來,下意識就吃了,等洛斯回過神來的時候,碗已經見底了。

    白濋好笑地睨著他:“這就是你說的吃不下了?心疼我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洛斯臉色鐵青,指著剩下的最后一口粥,死鴨子嘴硬:“我就是吃不下了。”

    “好。”白濋從善如流,抬手把碗底的粥喝了,故意臊他,“幫你喝完了,沒浪費。”

    “你個變t……你不是有潔癖嗎,怎么喝了?”洛斯真真切切地震驚了。

    白濋把碗筷收拾好,靜靜地看著他,笑而不語,一副篤定他知道答案的架勢。

    洛斯沉默了兩秒,率先移開視線:“碗底剩的都是福氣,你運氣不好,是得多吃點補補。”

    這是老一輩的說法,常常用來哄喜歡剩飯的小孩子。

    白濋怔了片刻:“以前挑食剩飯,我爸也這樣說。”

    洛斯心一緊,腦海中浮現出霍倦書的臉:“你爸他……”

    要告訴他嗎?

    洛斯一方面想讓白濋知道霍倦書的消息,一方面又不想讓白濋知道霍倦書變成了什么樣子,他猶豫不決,被子被攥得皺皺巴巴。

    白濋沉浸在回憶之中,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我夢到他了,在永生軌的時候,我們被惡魔帶走,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他給我講故事,講……亞斯蘭的故事。”

    洛斯指尖發顫,咬住了嘴唇里的軟肉。

    “之前對你隱瞞了一些事,其實亞斯蘭的書是我爸寫的,我那時候好像三四歲,喜歡動物,每晚都纏著他講故事給我聽,所以他特地給我準備了這樣一個生日禮物。”

    怪不得他翻遍了圖書館都找不到這個故事,原來這是霍倦書特地為白濋創造的,洛斯心里酸澀:“那亞斯蘭會永遠護佑你是……”

    白濋閉了閉眼,輕聲道:“他說為人父母,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孩子,那句話是他會永遠保護我的意思。我一直很崇拜他,也一直相信他說的所有話,直到他失蹤,丟下了我一個人。”

    “白濋……”唇肉被咬破了,洛斯嘗到血的味道,腥且澀,“你怪他嗎?”

    午后的陽光很溫暖,白濋伸出手接了一捧:“以前怪過,怪他騙我,怪他什么都不告訴我,怪他丟下我一個人……是不是很幼稚?”

    洛斯搭上他的手,浸透了陽光的蝴蝶結好似活過來了一般,停留在兩人掌心之上:“沒有,不幼稚,那你現在還怪他嗎?”

    “不了。”白濋撥了撥紗布系成的蝴蝶結,“我夢到他跟我講亞斯蘭的故事,講他會永遠保護我,然后我醒過來,就離開了永生軌。都說夢境是內心的映射,大概在我的潛意識之中,還是相信他沒有騙我。”

    他沒有騙你,我也聽到了。

    他說:“亞斯蘭也會護佑你。”

    惡魔摧毀了大樹,水晶棺紛紛墜落,洛斯至今記得那個時候,他感覺到死亡就在身邊。

    是儲備糧出現了,是霍倦書出現了,救了他,救下了所有人。

    洛斯喃喃道:“這一次是我沾了你的光。”

    “什么?”白濋沒聽清他在嘀咕什么,小心地托著他的手,湊近了些許,“你之前叫我,是想說什么?”

    在醫務人員過來之前,洛斯有話想對他說。

    洛斯深吸一口氣:“我見到了——”

    “長官!”病房門還沒打開,燕戮的聲音先傳了進來,“不好了,伊酒和……”

    他看著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話音戛然而止,兩秒后,猛地關上門:“沒事,你們繼續,外頭我頂著,什么事都沒有!”

    “……”

    洛斯和白濋對視一眼,默默收回手。

    “好像是伊酒來了,我去看看。”洛斯作勢要下床。

    白濋不贊同地皺眉:“他有什么值得你去見的?”

    洛斯沒敢說自己想打探什么,裝沒聽見,趿拉著拖鞋。

    還沒走到門口,門又開了,維克特滿臉焦急:“燕戮你堵著門干嘛,快讓開!隊長,白長官,不好了,伊酒快被塔西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長官:這個黃黃的粥像不像陽光?

    小玫瑰:不像,像你腦子里的廢料。

    第93章 耀眼又溫柔

    雖然伊酒這一次確實欠揍, 但塔西身為執行隊的隊長,為人沉穩,也不會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別人過不去的個性。

    洛斯皺眉:“塔西怎么……”

    “杜婭。”白濋突然出聲,“當年杜婭失去人類意識, 就是被主研究室解剖的。”

    S級異變者無比珍貴, 解剖杜婭是當年最轟動的實驗, 由主研究室進行, 包括后來創造出S級異變者加里法, 都是主研究室的手筆。

    主研究室負責各種核心實驗, 是重中之重, 常規實驗與其他事務則是研究所的工作。

    杜婭的死并不明朗, 伊酒和塔西很可能是殺妻之仇。

    塔西也太性急了,就不能等他問完了再動手,洛斯急忙趿拉著鞋往外跑, 生怕去晚了給伊酒收尸。

    醫院門口已經圍了一群人,塔西單方面毆打伊酒,旁邊是林恩與希澤, 兩人正在攔著桑云云。

    洛斯掃了一眼, 在看到桑云云慘白的臉色和發紅的雙眼時愣了一秒,他很快轉過頭, 想去拉開塔西。

    白濋追上來, 拉住他的胳膊往后一帶:“剛醒過來就瞎折騰, 我看你是想在醫院繼續住下去。”

    洛斯被交給燕戮和維克特, 兩人一左一右虎視眈眈, 洛斯被迫享受了一把桑云云的待遇, 哭笑不得:“好了, 別一臉緊張, 我不過去。”

    他剛才太著急了,伊酒被揍得面目全非,萬一腦子打壞了,他就沒法問話了。

    維克特黑著臉隔開人群:“隊長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情況,還敢往前沖,塔西是S級異變者,一拳就能把你的小身板捶成兩段。”

    洛斯心說哪里有那么夸張,抬頭就看到白濋推開塔西,塔西一拳落空捶在欄桿上,欄桿“咔嚓”一下斷成兩截了。

    洛斯:“……”

    是他唐突了。

    “差不多行了,你還想打死他嗎?”白濋擰著眉頭。

    塔西也掛了彩,臉上都是血,他雙目赤紅,好似一條失去理智的瘋狗,見白濋擋在伊酒面前,依舊沒有放下拳頭:“你想替他出頭?”

    白濋抱著胳膊,一臉冷漠:“不,我只是覺得那樣太便宜他了。”

    塔西眼神晦暗,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在確認他有沒有說謊,半晌,放下胳膊:“你想怎么辦?”

    “看我們隊長的意思,我不摻和。”要不是洛斯要見伊酒,他才不會出手阻攔,白濋點了點一旁的林恩和希澤,“你們兩個,別傻站著,趕緊過來給你們隊長收拾爛攤子。”

    林恩下意識看向桑云云,后者別開臉:“我不會偷跑的。”

    希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拽著林恩上前,抬起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伊酒。

    塔西專挑臉上招呼,伊酒腫得像豬頭一樣,完全看不出以前的俊秀模樣,他的眼鏡掉在地上,已經碎成幾塊。

    洛斯撿起眼鏡架,暗自在心里嘆了口氣。

    他一直知道伊酒對于研究的狂熱,但從未想過他與研究所有關系,也沒有想過他會作出如此瘋狂的事,致使無數人付出生命的代價。

    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分寸,沒有分寸,注定會釀成大禍。

    “你醒了。”

    伊酒的自保能力沒問題,及時護住了要害,傷勢慘重,但意識還清醒著,被林恩和希澤架起來后,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洛斯的位置。

    “嗯,本來想去見見你,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來了。”自從伊酒拿走他的血后,洛斯就存了個心眼,有意地疏遠了伊酒,“有件事,我想和你聊聊。”

    燕戮和維克特已經辦完出院手續了,幾人一起回了白濋的住處。

    洛斯要問的事很私密,房間里只有他和伊酒,其他人都被請了出去。

    “想和我聊什么,你的血嗎?”伊酒靠在沙發上,說話時碰到了臉上的傷,疼得“嘶”了聲。

    果然,大概在他檢測血液的時候,伊酒就發現了不對勁吧。

    洛斯瞇了瞇眼睛:“不,我想聊的是白濋,你和他做朋友,是為了研究他嗎?”

    回來的路上,希澤說了很多關于伊酒的事,有一句話他重復了很多遍:伊酒是個瘋子。

    在二隊查到的信息中,伊酒是個研究狂魔,異變者、迷失者、永生軌、感染區……一切都是他好奇的對象,他為了得到研究數據,甚至從自己身上取過樣本。

    洛斯想起伊酒的研究課題,《崩塌時代下的人類觀察筆記》,有一說一,這個名字起的真的很非人類。

    就好像,伊酒不是人類一樣。

    “研究所一直對白濋很感興趣,他出色的能力與體質,想必是你期待的樣本。”洛斯將彎折的眼鏡架掰正,放到他面前,“你是真心實意想和他做朋友,還是為了研究而接近他?”

    伊酒怔了下,突然想起和白濋見的第一面。

    那時他剛剛騰出時間收拾碎嘴子同事和流氓軍官,出門就遇見白濋,白濋笑盈盈地夸道:“刀法不錯,怎么練的?”

    白濋剛來軍區,行事作風比現在還要張揚,他瞧不上軍區的人,覺得他們都是傻逼。

    伊酒后來才知道,這是白濋第一次主動和別人搭話。

    他心情不好,故意說的很恐怖:“在人身上練出來的。”

    “巧了,我也是在人身上練刀法。”白濋的眼睛很亮,帶著一絲欣賞,“你是在活人身上練的,還是死人?”

    伊酒看了眼身上的白大褂,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職業:“活人死人都有,大多數情況下是死人,活人不好控制,我不喜歡。”

    這是實話,他喜歡配合度高的實驗樣本,活體處理起來太浪費時間了。

    就著這個話題,兩人逐漸熟絡起來,偶爾會一塊研究殺人和解剖,久而久之,就成了朋友。

    白濋是主研究室的重點關注對象,要說他完全沒動過心思,是騙人的。

    伊酒掏出一片濕巾,面無表情地擦著手上的血:“如果可以,我想把他當成最后一個研究對象。”

    是不是朋友不清楚,但白濋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最特別的東西要留到最后。

    洛斯噎住。

    一片紙巾擦不干凈,伊酒又抽出一片,仔細地清理手上的血污:“這么關心白濋,你喜歡上他了?”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洛斯無語,為什么每個人都覺得他對白濋有想法,該怪流言太深入人心嗎。

    伊酒抬起頭:“人類的情感復雜多樣,根據我的觀察,像你這種過分的關心只可能與喜歡相關。”

    “說的好像你不是人一樣。”洛斯小聲嘀咕,開門見山道,“白濋患有雙相情感障礙,這件事你知道吧。”

    伊酒盯著面前的眼鏡架,沉默許久,伸手拿了起來:“知道,是我幫他做的檢查,他的心理狀態不穩定,很容易做出極端的行為,我建議他接受心理輔導,被他拒絕了。諱疾忌醫,排斥治療,我懷疑他對某些事產生了創傷后應激障礙,也就是PTSD。”

    “PT……SD?”

    “沒錯,通俗來說,就是他心里有陰影,他在恐懼和害怕。”

    洛斯還想繼續問,伊酒舉起手打斷他:“看在眼鏡的面子上,我只能說這些,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要和我做交易了。”

    “什么交易?”

    “說服白濋,你們兩個一起參加我的實驗,作為報酬,我會治好白濋。”

    洛斯想也沒想,直接拒絕:“我沒有做實驗品的興趣。”

    伊酒平靜地看著他,突然笑了下,意味深長:“主研究室封存了一項實驗,你的血液完全符合實驗預期結果,那項實驗的主導者名叫沈禾昀,他曾是天使計劃的發起人之一。”-

    洛斯怔怔地望著窗戶,自從和伊酒聊完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在想什么?”白濋端著剛倒的熱水,放在他面前。

    軍區和研究所派人接走了伊酒,動手打人的塔西被總部召去問話,其他人作為目擊者一同前往,只有白濋和洛斯兩個不服管教的在家里躲清閑。

    洛斯收回目光:“在想伊酒的實驗,你說實驗的結果能帶來什么?”

    轟炸實驗造成了大規模傷亡,但主研究室的實驗仍然在繼續。

    “帶來的無非就是死亡。”白濋目光平靜,“像日暮城那樣的死亡,亦或者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什么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沒有異變,沒有感染,一切撥回原位,正常的走向死亡。”

    洛斯眼睛一亮:“真的能做到嗎?”

    “不知道。”白濋停頓了一下,說道,“異變者變回了迷失者,就像燕戮說的那樣,迷失者有可能會變回普通人,我想這就是主研究室決定繼續推進實驗的原因。”

    不放棄任何一點希望,直到出現確定的結果,是研究所的宗旨。

    “這么說,伊酒也是在為人類做貢獻嘍。”

    “放眼當今社會,無論是軍區還是研究所,他們或許有私心,但大方向上都是為了拯救人類。有一些決策在我們看來并不理智,比如沒有分寸的轟炸實驗,也許過個十幾年,幾十年,就會變成大膽的嘗試。”

    白濋捏了捏眉心:“歷史不在乎犧牲,只注重結果。”

    洛斯嘆了口氣:“這是掌權者的想法,用死亡換取未來,沒有容錯,太殘忍了,我能夠理解,但無法接受。”

    白濋將杯子往他面前推近:“不需要接受,人類的未來自有定數,用不著你去做實驗品,喝點水。”

    洛斯喝了口水,笑笑:“不說這個了,我們什么時候去下一條永生軌?”

    他們離開了第五條永生軌,勉強也算是通關了,接下來還有七條永生軌,只要全部通過,他就能找回自己的記憶了。

    “去不了了,不僅是下一條,還有下下條,感染區等級提升,永生軌一直處于不穩定狀態,這半個月里有闖關者嘗試過,無法進入,確認永生軌已經關閉。”

    洛斯握緊了杯子:“那我們不能繼續闖了嗎?”

    他還沒有找到答案,沒有找到自己的過去。

    白濋敲敲膝蓋,看他著急了,才慢悠悠地說道:“能,第六條和第七條闖不了,就從第八條開始,在你醒之前,我已經讓燕戮去看過了,第八條永生軌可以正常進入。”

    洛斯猛地松了口氣,這才想起霍倦書曾經說過,單條永生軌之間可能會有影響,所以徹底破壞第五條永生軌,影響了第六和第七條永生軌。

    思及此,他又想起感染區的變化。

    有三個感染區等級提升到了SSS級,恰好就是第五、六、七條永生軌所在的感染區。

    “我們沒有進入第六和第七條永生軌,可以直接去第八條嗎?”

    “可以,燕戮去的時候正好第八條永生軌開啟,他有進入的資格,由于組隊人數不夠,沒有成功進入。”

    從第八條永生軌開始,場景是固定的,要組成四人小隊才能進入。

    洛斯安下心來:“這么說,我們還因禍得福了,對了,什么時候出發?”

    白濋算了算時間:“第八條永生軌下一次開啟是三天后,正好你可以趁這幾天休息一下,養養身體。”

    “不休息了,我都躺了半個月了。”洛斯活動著胳膊,覺得自己骨頭都快松了,“三天時間充裕,我們去自駕游吧,先去一趟星光城,把記者的懷表還回去,再回去看看可可安和茉莉……”

    白濋聽著他規劃假期,忽然有種他們是老夫老妻的錯覺。

    “對了,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要去找幼兒園。”洛斯很在意做過的夢,他在火光盡頭,看到了充滿童稚氣的涂鴉,

    和兒童有關的場所,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幼兒園。

    “幼兒園?”白濋挑了挑眉,戲謔道,“覺得自己文化水平不夠,想重新學習了?”

    洛斯翻了個白眼:“……我就算想學習,也不至于從幼兒園學起吧。”

    他的文化水平是有多低。

    為防白濋再說出讓他生氣的話,洛斯果斷開口:“行了,別廢話了,出發!”

    等燕戮和維克特帶著一群軍區尾巴回來的時候,他們早已經離開了中心城。

    維克特拿起桌上的紙條,瞥了眼客廳里的一眾長官,神色微妙:“隊長和白長官是不是料到了總部會派人過來,所以一走了之了?”

    紙條是白濋留的,只有一句簡短的話:三天后永生軌外見。

    燕戮不情不愿地帶著一群傻逼長官回來,此時看到紙條,心情舒暢:“不愧是長官,真有先見之明,到時候進了永生軌,這群蒼蠅就沒辦法跟著了。”

    維克特也幸災樂禍地偷笑,努力擺出沉重的表情,去送客出門了。

    另一邊,車子駛向玫瑰之城安全區。

    第八條永生軌距離星光城比較近,兩人決定先回一趟玫瑰之城,然后再去找記者的家人。

    連著開了一下午加一整夜,兩人迎著日光,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地方。

    玫瑰之城遠離中心城,消息閉塞,還不知道日暮城全城覆滅的事情。

    一下車,白濋就去了駐軍的地方,召集守衛們開會。

    難保玫瑰之城不會受到影響,得讓所有人打起精神。

    洛斯一個人去了收容所,可可安正跟著莫莉·艾統計收容所里的物資,見到他后驚喜不已:“洛斯,你怎么來了?”

    “正好有時間,回來看看你。”

    可可安胖了些,臉色紅潤,看樣子這段時間過得不錯。

    洛斯拍拍他的肩膀,對莫莉·艾笑了笑:“好久不見,勞煩您照顧他了。”

    “還是這么客氣。”莫莉·艾微笑,“跟長官一起回來的?”

    洛斯點點頭:“嗯,他先去駐地了。”

    可可安有很多話想跟洛斯說,沖莫莉·艾眨了下眼,可憐巴巴地撒嬌:“莫莉姐,我下午再統計行嗎?”

    他的卷發已經長出來了,配上娃娃臉,做出這樣的動作,十分惹人心憐。

    莫莉·艾無奈失笑,揮了揮手:“好了,你們去敘舊吧。”

    可可安歡呼一聲:“謝謝莫莉姐!”

    “快走快走,我們去提款機,你的卡帶了嗎,我賺到錢了,先還你一部分。”可可安拿出自己剛辦的卡,催促道。

    洛斯頭疼:“我來看你,你跟我談錢,多傷感情啊。”

    可可安義正辭我:“親兄弟明算賬,我這是為了我們的感情能長久下去。”

    “行,說不過你。”洛斯無奈,攤攤手,“我的卡在白濋那里,等下他來了再要。”

    可可安眼神微妙:“你們已經發展到上交工資卡的地步了?”

    洛斯臉一熱,氣急敗壞道:“……你想什么呢,我吃穿用度都在他家里,這是該付的錢。”

    可可安的表情變得更加復雜了:“哦,都在他家里啊,所以你的錢在他手上,是做家用。”

    洛斯:“……”

    得,越描越黑,他還不如不解釋。

    在食堂吃了午飯,洛斯和可可安又逛了一圈,直到傍晚,白濋才部署完守衛計劃,來收容所找洛斯。

    可可安一直催他,洛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大長官,你帶我的卡了嗎?”

    白濋揚揚眉,修長的手指夾著卡,晃了晃:“怎么,怕我花光你的錢?”

    “我這點錢哪兒夠你揮霍的。”洛斯很有自知之明,他卡里的余額和白濋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這不是欠你那什么,咳咳,我得花錢準備一下。”

    白濋微怔。

    欠他的是……

    洛斯搶過卡,掉頭就走:“我今晚在收容所里睡。”

    他本來是想去白濋的住處,但提到了戒指的事,就不太好意思去了。

    走進收容所,洛斯才回頭看了一眼,白濋還站在門口,夕陽在他身上灑下一片燦爛的金輝。

    耀眼又溫柔。

    “呦,怎么不多聊一會兒?”可可安擠眉弄眼,“怎么不跟著他回去住,聽說白長官的住處可好了,比收容所里強多了。”

    洛斯本來就不好意思,聞言心里更燥得慌,一巴掌把卡拍在他腦門上:“閉嘴!打錢!”

    可可安見好就收:“走走走,趁天還沒黑,現在就去給你打錢!”

    欠著一大筆債,心里總是不踏實,雖然沒有還完,但總歸是還上點了。

    可可安心情放松,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出門的時候遇到莫莉·艾,她皺了下眉:“現在還要出去?”

    晚上不安全,洛斯一直記得她的囑咐:“馬上回來。”

    可可安小雞啄米一樣點頭,乖乖舉起兩張卡:“勤勞工作的我終于要還上債務的九牛一毛了,真是太勵志了。”

    “這張卡……”莫莉·艾一把奪過洛斯的卡,盯著上面的圖案,眼眶越來越紅,“這是誰給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玫瑰:上交工資卡,我果然是當代大猛1。

    第94章 深海孤兒院

    還錢計劃中道崩塌, 洛斯叫回白濋,四個人圍在莫莉·艾的辦公室里。

    莫莉·艾剛剛哭過,此時情緒已經冷靜下來了,只是眼睛還紅著:“你剛才說, 這張卡是從厄利斯都拿到的?”

    洛斯點點頭:“對。”

    白濋拿出自己的卡, 他的卡和洛斯是同一批, 但時間更久一些, 遍布著歲月的痕跡:“這張卡出自厄利斯都的交易所, 所長名叫慕艾, 據說卡片上的圖案是他的愛人設計的。”

    慕艾, 慕艾……莫莉·艾。

    兩人對視一眼, 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猜測,洛斯看看放在一起的兩張卡,又看看莫莉·艾:“你以前進過永生軌嗎?”

    慕艾的愛人死在永生軌之中, 如果莫莉·艾與他有關系,那她肯定去過永生軌。

    在決定和歐森去永生軌之前,洛斯曾經找莫莉·艾打探過消息, 莫莉·艾極力勸阻他。

    她對于永生軌的恐懼, 不像是一個未曾經歷過的人會有的。

    果不其然,莫莉·艾點點頭:“我去過, 九死一生, 就是在永生軌里, 我喜歡的人死了, 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

    夜半, 三個人在收容所里聽了一段愛情故事。

    莫莉·艾講到愛人為了救她而死時, 忍不住低下頭, 用雙手捂住臉, 低聲啜泣:“我喜歡玫瑰,他說過會拿著99朵玫瑰來向我求婚,他死之后,我便來到了玫瑰之城,一直守著這里。”

    玫瑰之城,有世界上最后的玫瑰。

    可可安輕聲安慰她,悄悄給洛斯使了個眼色,讓洛斯帶著白濋先離開收容所。

    今夜是罕見的晴天,沒有烏云,星星很清晰,在頭頂連成各種星座。

    洛斯爬到廢棄的屋脊上,腳蹬著梯子:“你覺得莫莉·艾是慕艾的愛人嗎?”

    “從各種線索上來看,應該是。”白濋抬手搭著梯子,仰視著他,“兩個人都以為對方死了,這么多年來深信不疑,當初在永生軌里應該有什么誤會。”

    洛斯贊同他的說法:“可惜了,莫莉·艾在關鍵時刻失去了意識,究竟發生了什么誤會,我們也無從得知。世間有情人難成眷屬,他們因為這個誤會,錯過了彼此這么多年。”

    洛斯一臉唏噓。

    白濋捏了捏他的腳踝:“如果有情人難成眷屬,那莫莉·艾就不會發現卡了,他們錯過了這么多年還在等待彼此,你不覺得這是命中注定嗎?”

    “那這個命中注定也太可惜了。”洛斯有些難過,晃了晃腿,“愛再濃烈,也抵不過物是人非。”

    他心疼莫莉·艾和慕艾錯過的歲月,在漫長的時間里,是多么濃烈的感情,才能夠保留以這份愛意。

    “我很喜歡一首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白濋仰著頭,將他與星空盡皆收歸眼底,“即使是分開的歲月里,他們也惦記著彼此,這就是愛存在的意義。”

    “你會只愛一個人嗎?”

    “不知道,但我覺得我可以。”

    洛斯仰頭看著夜空,過了半天,輕輕踢了踢白濋的肩膀:“你要上來一起躺躺嗎?”

    白濋踩著梯子爬上去,躺在他旁邊,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頭頂的星空-

    莫莉·艾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第二天一早,她就打包好行李,準備去厄利斯都了。

    可可安不放心她一個人,洛斯和白濋正好要去其他安全區,順路將她送到了厄利斯都門口。

    洛斯想要陪莫莉·艾進去,被她拒絕了:“你們去忙吧,他都能在這里混下來,我又能出什么事。”

    莫莉·艾只背了一個包,里面裝著兩件換洗衣服,以及她一直在用的筆記本。

    洛斯看著她瀟灑的背影,頗為感慨:“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莫莉·艾身上透著死氣,得過且過,現在的她好似憋著股勁兒,更像是活生生的人。

    白濋打著方向盤,聞言意有所指道:“愛情使人煥發生機,你要不要嘗一嘗?”

    洛斯揉揉肚子:“嘗什么,愛情的苦嗎?”

    “嘗嘗愛情的甜。”白濋拎出一袋小餅干,拋給他,“特地給你準備的,餓了吧,快嘗嘗甜不甜。”

    ……這誰頂得住啊。

    洛斯吃了塊餅干,打開車窗:“我之前總是夢到一個地方,上面有小孩子喜歡的畫,我覺得是幼兒園。”

    “這話題轉的太生硬了吧?”白濋睨了他一眼,“所以你覺得幼兒園和你的記憶有關?”

    洛斯只當沒聽到前一句話:“嗯,興許找到幼兒園,就能找到我失憶的真相了。”

    兩人去了好幾個安全區,挨個尋找,都沒找到和洛斯夢里相似的地方。

    最后一站是星光城,兩人找到了記者的家人。

    記者失蹤了這么長時間,女朋友早有預料,拿著懷表,強忍著淚意向他們道了謝:“他有捎什么話回來嗎?”

    兩個撿到的孩子都是迷失者,乖巧地站在她身邊。

    洛斯沉默了兩秒,從車上拿出一個皮箱:“他說他很愛你,讓你們好好活下去,這是給孩子買穩定劑的錢。”

    女人看著滿滿一箱子錢,淚如雨下。

    孩子踮著腳給她擦眼淚:“媽媽不哭,不哭,爸爸是不是回不來了?”

    洛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和白濋先離開了。

    身后傳來女人帶著哭腔的聲音:“爸爸去做大英雄了,他會永遠保護著我們,媽媽給你們買藥,等你們長大了,爸爸就回來了……”

    見過記者的家人后,洛斯的情緒很低落,白濋見他蔫蔫的,臨時改了計劃:“我們不去幼兒園了,去找點刺激怎么樣?”

    “找刺激?”洛斯抬起頭。

    第八條永生軌所在的感染區是一片密林,異變后的植被與雨林相似,中心區域曾探測到異變蜂群的信號。

    白濋用刀劈開垂落的芭蕉葉:“蜂群是A級異變生物,群居,蜂后是領導者,我們要解決蜂后。”

    洛斯的身上和臉上都抹了泥巴,像個野人:“為什么?”

    “找刺激啊。”白濋理直氣壯,“只許異變生物攻擊安全區,不許我們找它們的茬嗎?”

    洛斯:“……傳言不虛。”

    “什么?”

    “怪不得都說你睚眥必報,報復人還不夠,連異變生物都不放過。”洛斯覺得自己挺記仇的了,和白濋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蜂群怎么得罪你了?”

    白濋輕哂了聲:“合著在你心里我就是愛記仇的人?”

    不然呢?

    洛斯一臉真誠,氣得白濋心梗,一巴掌將剛砍下來的葉子蓋在他頭頂:“往前面走太陽曬,自己打著傘。”

    在中央位置發現了蜂群的巢穴,放大幾百倍的蜂巢如同猿人居住的山洞,異變后的工蜂足足有人的頭一樣大,尾部的刺像是十幾根鋼針綁在一起。

    一眼掃過去,大概有幾十只工蜂。

    洛斯頭皮發麻:“我們這是來找刺激的,還是來自尋死路的?”

    被這刺扎一下,會死人吧。

    樹木下是灌木叢,兩人貓在樹后面,白濋豎起一根手指:“噓,小點聲,別把它們引過來。”

    洛斯縮了縮脖子,一邊做口型,一邊用手比劃:“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是蜂后住的地方。”白濋指了指半人高的蜂巢,“等下我引開工蜂,你去蜂巢,把蜂后殺了,挖出它的眼珠子。”

    要人家眼珠子干什么?!

    不等洛斯發問,白濋就拿著刀沖了出去,A級異變生物不是他的對手,白濋如同砍瓜切菜,慢慢拉仇恨,將工蜂們引開。

    洛斯咬了咬后槽牙,趁機沖進蜂巢。

    蜂后的戰斗力不高,這一點和鬼火蟲的蟲母正好相反。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洛斯還是劃破指尖取了點血,先把蜂后放倒了,才挖下它的眼珠子。

    在外圍會和,洛斯喘著粗氣,沒好氣地瞪了白濋一眼,將手里的東西扔給他:“我看你純粹是吃飽了撐的。”

    “不刺激嗎?”白濋笑笑。

    ……刺激,刺激大發了。

    異變后的蜂后眼睛呈現出深藍色,質地堅硬,好似藍色的寶石。

    白濋拿著刀削了削,在兩顆眼睛上打了個孔:“剛認識慕艾那會兒,他特別喜歡追憶往昔,他說他以前有一段時間迷上了巫蠱咒術,送給心上人一個雙生石項鏈,能保佑他們永遠不走散。”

    “可他們走散了。”

    “最終相遇了就行。”白濋將一顆蜂后眼睛遞給他,“回去搞個鏈子,自己戴脖子上,免得某一天走散了,我找不著你。”

    洛斯嘴角抽搐:“你想和我戴同款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白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把手往前遞了遞。

    洛斯清了清嗓子:“事先聲明,我收下只是因為我付出了勞動,這是我應得的,不能吃虧。這玩意兒挺好看的,但我不會戴在脖子上,我要做成手鏈。”

    “行,只要帶在身上就行。”白濋沒有強求同款,“雙生石是一對的,這眼珠子也是一對的,一對的東西之間有感應。”

    洛斯本以為他是胡謅的,聽到這里愣了愣。

    伊酒曾經說過,白濋有PTSD,恐懼和害怕一些事情。

    霍倦書的不告而別是白濋心里的一根刺,他怕有朝一日,他們也會走散。

    “好。”洛斯摩挲著手里的東西,“其實走散了也沒有關系,我會找到你的。”

    白濋動作一頓。

    洛斯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像我這么聰明的人,無論發生什么,無論相距多遠,我都能找到你。”

    他用玩笑的語氣,作出了一個承諾。

    白濋心頭一軟,和工蜂戰斗時激發的暴戾情緒被安撫下去:“好,那我等著你。”

    只要你會來,我就一直等著。

    他的目光太深情,洛斯搓了搓臉,沒話找話:“咳咳,那什么,就為了這么個迷信的項鏈,弄死那么多蜜蜂,好像有些殘忍。”

    “知道它們的蹤跡是什么時候被發現的嗎?”

    洛斯搖搖頭。

    白濋輕聲道:“日暮城被滅城那天。”

    它們從來都不是可憐的蜜蜂,而是飽飲人血的異變蜂群-

    三天的自駕游結束,除了幼兒園的事情毫無進展,其他都很圓滿。

    在永生軌開啟之前,洛斯和白濋與另外兩名隊友成功會和。

    除了二隊,還有一支四人小隊也選擇在今天入軌。

    三支隊伍形成了競爭關系,有兩支隊伍將活著離開永生軌。

    進入永生軌之前,洛斯遠遠掃了一眼,那支陌生的隊伍里有個人很眼熟,只有側臉不好辨認。

    難道以前打過照面?

    從第八條永生軌開始,場景都是固定的,軍區給出的資料中有這一次從場景名稱——深海孤兒院。

    洛斯想不到這兩個詞組合到一起的畫面。

    白濋走過來,脖子上掛著的深藍色項鏈在陽光下閃著光:“這次誰許愿拿通訊設備?”

    洛斯被湛藍的光晃了下眼,抿唇:“能不能有愿望還說不定呢。”

    從薔薇莊園離開時并沒有結算。

    “萬一有的話,我來拿設備,你的愿望許著玩就好。”

    一旁的燕戮和維克特有樣學樣。

    燕戮深情款款:“我來拿設備,你的愿望許著玩就好。”

    維克特掩面做嬌羞狀:“討厭~”

    洛斯一陣惡寒,臉上熱烘烘的:“你們兩個正常點!”

    燕戮和維克特哈哈大笑。

    白濋也揚起唇角,睨了眼洛斯的手,掌心的傷口已經愈合了,手腕纖細,上面空空蕩蕩的:“小隊長,說好的手鏈呢?”

    洛斯:“我……”

    “不用說了,我懂了,跟說好的戒指一樣,都沒了。”

    “……”

    洛斯呲了呲牙,抬腳踹在他的小腿上:“別找茬啊,我帶著,也……準備著呢。”

    白濋順勢低頭,看到了他腳腕上一閃而過的幽藍。

    手鏈也太招搖了,他換了腳鏈。

    白濋垂著眼簾,眸底閃過一絲欲色,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目光從洛斯的腳踝上移開,扶額輕嘆:“你故意招我呢,是吧?”

    洛斯:“?!”

    永生軌開啟,和霍倦書一模一樣的聲音響起:“我一直在等你赴約。”

    洛斯心里一緊,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每次進入永生軌都會有這句話,那白濋豈不是早就認出霍倦書的聲音了?

    【親愛的洛斯,編號C251306,恭喜您成功通過其他永生軌,來到深海孤兒院。】

    【你需要和同伴完成三項挑戰,全隊通關方可離開。】

    【挑戰一[個人]:扮演隨機分配的角色,體驗角色經歷過的事情,請勿作出違反人物性格的事情,請勿改變人物命運。】

    【挑戰二[團隊]:尋找走丟的孩子。】

    【挑戰三[團隊]:活下去。】

    是和以前完全不同的永生軌。

    洛斯打起精神,仔細聽著新的規則。

    【檢測到你有未使用的限定愿望,請問你的愿望是?】

    除了限定愿望,什么獎勵都沒有。

    洛斯沉吟片刻,道:“我要見霍倦書。”

    作者有話要說: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慢》

    第95章 洛西施

    【您的愿望涉及場景信息敏感詞, 請重新描述。】

    結果在洛斯的意料之中,亞斯蘭都是敏感詞,霍倦書又怎能幸免。

    不過永生軌這樣的回答,也讓他確認了一件事:霍倦書與永生軌關系密切。

    白濋的特殊編號, 場景里的線索, 在日不落農家樂的墓碑群里, 有霍白濋, 有沈禾昀, 有洛斯……全都不是巧合。

    永生軌這團迷霧下的真相, 正在逐漸浮出水面。

    洛斯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 玩笑道:“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天下大勢,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洛斯挑了挑眉,他還以為永生軌會把千篇一律的托詞丟過來, 沒想到觸發了新的語音包。

    洛斯來了興趣:“我的愿望是得到全世界的錢,變成世界首富。”

    【請您腳踏實地,不要白日做夢。】

    “我的愿望是永生軌被毀滅。”

    【您不太禮貌, 請認真使用限定愿望, 否則將會被剝離權利。】

    洛斯忍不住笑了聲:“好吧好吧,我的愿望是解決異變的問題, 所有人都不再受感染。”

    【在不久的將來, 您的愿望一定會實現。】

    恍惚之間, 連電子音都變得溫柔又有力量, 仿佛黎明的曙光已經照進了感染區的濃霧之中。

    洛斯輕輕許下了愿望。

    —

    進入永生軌之后, 四個人沒有在一起, 身上有裝備的通訊設備, 洛斯第一時間聯系了白濋等人。

    互相確認彼此的位置后, 洛斯才打量起四周。

    天空一碧如洗,腳下綠草如茵,四周擺放著滑梯、蹺蹺板等設施,是一個環境不錯的孤兒院,但……和深海沒什么關系。

    這一次儲備糧沒有出現,洛斯拿著小貓的木雕,心情愈發沉重。

    難道儲備糧為了救他們死了?

    霍倦書說儲備糧是他的化身,在過去的相處之中,洛斯真的把儲備糧當成了自己的貓。

    “洛斯!”維克特距離較近,先找了過來,“你這是……”

    洛斯收起木雕:“嗯?”

    維克特指著他的腿,表情復雜,一言難盡。

    洛斯低頭一看,唰一下就變了臉:“臥槽,這什么情況?!”

    他露著小腿,膝蓋處裙擺飄蕩,赫然是一條小碎花裙子。

    洛斯頭都大了,這裙子是怎么回事?!

    白濋和燕戮姍姍來遲,待見到他的裝束后,都愣住了。

    燕戮忍俊不禁:“別說,隊長穿成這樣還挺可愛的。”

    白濋輕飄飄地瞥過去一眼:“有多可愛?”

    燕戮后頸一冷,有種被盯上的感覺,連忙打著哈哈往后退:“不可愛不可愛,我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看到。”

    白濋還是不滿意:“不可愛?”

    穿著小裙子的洛斯簡直可愛爆了好嗎。

    “可愛?”燕戮快被酸死了,一個勁兒地拽維克特,給他使眼色:快幫幫兄弟啊!

    維克特甩開他的熊爪,活動著手腕:“可不可愛我哪里知道,這得問白長官才是,白長官,你覺得可愛嗎?”

    白濋的醋意被化解,露出零星的笑:“可愛死了。”

    “……可愛個屁!”

    洛斯抓狂了,你們還有沒有點隊友情,我都這樣了,你們還有心思開玩笑。

    他拽著裙子就要脫下來。

    維克特連忙阻止道:“隊長,不能做出違反人物性格的事。”

    洛斯動作一頓,揪著裙子懷疑人生:“請問正常男人誰會穿花裙子?”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現在不是正常的男人?”

    洛斯滿眼驚恐,伸手就往裙子底下摸:“臥槽,你他媽的別嚇我啊!”

    白濋額角抽搐不停,大步上前,擋在他身前:“大庭廣眾之下,你能不能注意一點,萬一被別人看到怎么辦?”

    洛斯沒心思聽他講了什么,摸到裙子下的男性象征后,狠狠地松了口氣:“還好,還在呢,你剛才說什么?”

    白濋沉默兩秒:“……沒什么,夸你可愛呢。”

    洛斯呼嚕了一把短短的發茬,真誠發問:“你是不是眼瞎?”

    白濋:“情人眼里出西施,洛西施,你說我瞎不瞎?”

    洛斯舉手投降。

    他認輸,在說騷話這方面,他比不過白濋。

    四人整合了信息,確認得到的任務是相同的。

    洛斯依次掃過去,維克特和燕戮穿著同款運動套裝,白濋比較講究,襯衫馬甲小西裝,還打了領結,像是土匪窩里養出來的少爺,一身斯文皮都遮不住身上的匪氣。

    洛斯嫉妒得眼睛都發紅了:“你這外套真不錯。”

    白濋很有禮貌,深諳禮尚往來:“你的花裙子也不錯。”

    “你這張嘴可真欠抽。”

    白濋踢踢他的腳,看著幽藍的腳鏈晃動起來,給了他一個飛吻:“小隊長,你嫉妒的嘴臉真丑惡,我真是喜歡死了。”

    洛斯:“……”

    媽的,變態。

    每人身上都有一個身份牌,是他們要扮演的角色,洛斯、維克特和燕戮的身份牌上寫著編號,他們是深海孤兒院的孤兒。

    三人的年齡分別是6歲,7歲和8歲。

    白濋的身份牌上沒有編號,也沒有名字,他要扮演的是來訪者。

    年齡也是8歲。

    洛斯指指自己:“我年紀最小?我看起來像6歲?”

    “你看起來確實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維克特想了想,猜測道,“永生軌應該是沒有將我們變年輕的力量,所以讓我們扮演角色,扮演年輕的孤兒……和來訪者。”

    繼甜蜜蜜烘焙工坊之后,拿到特殊身份的白濋又成了眾人羨慕的目標。

    燕戮眼饞不已:“長官,你想扮演孤兒嗎?”

    洛斯心里一緊,猛地看向白濋,正好看到他抬腳踹過去,笑得和善:“我想扮演殺你的兇手。”

    燕戮挨了一腳,悻悻地坐回去:“像我們這種沒人要的孤兒,果然都容易受欺負。”

    提前知道了永生軌內的場景,維克特找了很多和孤兒院有關的資料:“孤兒院的來訪者一般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獻愛心的,一類是領養孩子的,首先我們要確認白長官屬于哪一類。”

    洛斯打量著白濋,摸了摸下巴:“他看上去不像是有愛心的人。”

    燕戮也被他帶偏了,有樣學樣:“看著挺像拐孩子的。”

    白濋:“……”

    “領養孩子的一般不會和孩子接觸,留在孤兒院里的時間也有限,為了扮演角色,白長官應該屬于前者。”維克特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我覺得是獻愛心。”

    白濋舉起手:“知道這個有什么用嗎?”

    維克特正襟危坐,搖搖頭:“沒用,但這樣能顯得我提前做的準備沒有白費。”

    在來之前,維克特將軍區搜集的資料翻了不下十遍,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

    白濋快被氣死了,洛斯清了清嗓子:“好了,不鬧了,大長官的身份不一樣,后期他就可以去找走丟的孩子了。”

    他們三個都是孤兒,必須服從孤兒院的安排,白濋的自由度比較高。

    洛斯幽幽地嘆了口氣:“真是愛死這種天生低人一等的感覺了。”

    孤兒院內集體作息,很快就吹響了集合哨,洛斯三人趕去集合,白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另外兩只小隊陸續到了,令洛斯意外的是,二隊和陌生小隊中的人都來集合了,他們八個人扮演的角色都是孤兒。

    三隊十二人,唯獨白濋的身份特殊。

    洛斯的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了特等獎小貓木雕,不由得再次在心里感慨,白濋真是好運氣。

    只是不知這運氣之中,有沒有幾分霍倦書的手筆。

    孤兒院的院長由npc扮演,她和以前的npc不同,渾身上下充滿了慈愛的氣息,看起來也很自然:“午休時間結束了,接下來是自由活動,玩耍過程中要注意安全哦。”

    十一個大人面面相覷,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句“知道了院長”,其他人紛紛效仿。

    院長笑瞇瞇地拍拍手:“好了,解散。”

    她轉過身,走到白濋面前:“霍先生有事先回去了,托我照顧你幾天,我先帶你去看看住的地方,好嗎?”

    白濋實在不習慣她這副哄小孩的語氣,但又被一句“霍先生”擊中,抿著唇點點頭:“麻煩了,謝謝。”

    院長微笑:“不客氣,跟我來吧。”

    白濋跟著院長進了宿舍樓,除了洛斯等人,其他闖關者也很好奇,不約而同地觀察著。

    二隊和洛斯他們熟,塔西直接走過來:“白濋的運氣真不錯。”

    洛斯與有榮焉:“那是,你們羨慕不來。”

    “我們羨慕什么?”希澤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羨慕你的碎花裙子嗎?”

    洛斯:“……”

    除了白濋的特殊身份,洛斯的碎花裙子也一樣顯眼,第一時間就成了其他人關注的重點。

    桑云云一個女生分到的都是褲子,好奇地打量著他:“裙子給了你沒給我,難道是因為你比我更像女生?”

    ……不會說話就別說。

    洛斯磨了磨后槽牙:“這是隨機分配的,隨機,與性別無關。”

    他有預感,他的一世英名要毀在這條永生軌上了。

    孤兒院里都是年歲相近的孩子,洛斯有意觀察了一下二隊的年齡,和他們差不多。

    不知道陌生小隊是不是也一樣。

    洛斯想起進軌時的眼熟發現,好奇地看了幾眼,距離太遠看不清楚。

    那支小隊有所察覺,很快跑遠了,好似在防備著他們一樣。

    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真的是熟人?

    洛斯心中納罕。

    白濋很快回來了,繃著一張臉,神色嚴肅。

    洛斯嚇了一跳,緊張道:“發生什么事了?”

    “我來過這里。”白濋沖他伸出手,掌心上放著兩塊糖,“這就是證據。”

    作者有話要說:

    隔壁新開了古耽小甜餅《戰敗后娶了敵國將軍》,是病美人攻和超兇的瘋子狼崽受,過兩天開be《不見青山》,感興趣可以看看~

    第96章 替身

    糖?

    洛斯下意識去接他手里的糖, 突然動作一頓:“初戀?!”

    白濋點點頭,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院長剛剛送我去宿舍里,我一眼就認出了房間里的書包和我小時候用過的一樣,當初我去孤兒院的時候, 往書包夾層里藏了兩塊糖, 那個書包里也有兩塊糖。”

    當年他八歲, 現在的他也是八歲。

    全天下有那么多家孤兒院, 白濋記不清自己去了哪一家, 但從小用的書包和自己藏的糖不會認錯。

    洛斯咽了咽口水, cpu過載, 有些反應不過來:“所以這就是你用來騙初戀的兩塊糖?”

    白濋一噎, 臭著臉點了點頭:“不是騙,你情我愿的事,我從來不勉強人的。”

    說完他又有些悻悻, 誠惶誠恐地偷偷打量著洛斯,萬一在孤兒院里遇到了小初戀,新歡舊愛湊一起, 該有多尷尬。

    怕什么來什么, 洛斯挑了挑眉:“讓你斥巨資騙來的小初戀,讓你第一次心動, 讓你年紀輕輕就出柜的小男生, 究竟生了怎么一副花容月貌?”

    “差不多行了, 怎么還陰陽怪氣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再說這孤兒院里只有闖關者, 我可沒看到他。”話音剛落, 白濋突然想到什么, 低頭看向洛斯的裙子,語氣微妙,“興許我的小初戀也是別人扮演的。”

    “噗哈哈哈,誰啊?”

    白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而不語。

    洛斯漸漸笑不出來了,白濋的小初戀是個男生,但年紀輕輕就是女裝大佬:“不會吧……”

    “我的小初戀是個男孩子,穿著裙子,騙走了我僅有的兩顆糖。”白濋笑意促狹,提起他的裙邊,“如今又有個穿裙子的小帥哥,拿走了我的兩塊糖,這永生軌還挺會分配角色,你和他確實挺像的。”

    誰扮演小初戀都比不上他記憶中的人,也許是愛屋及烏,他幻想過小初戀長大后的模樣,就是洛斯這樣的。

    洛斯覺得自己拿的不是糖,是兩塊燙手山芋:“這他媽……是什么情況啊?!”

    什么叫確實挺像的,就算白濋是霍倦書的兒子,也沒必要搞這種新歡給舊愛當替身的戲碼吧!

    ……不對,他才不是新歡,他還沒答應白濋呢!

    分頭去熟悉孤兒院環境的燕戮和維克特回來了,看著一臉氣急敗壞的洛斯,和他身邊滿眼寵溺的白濋,默默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維克特:“我做夢都沒想到,白長官和傳聞中差距這么大,喜歡上一個人之后也變得膩膩歪歪的。”

    說好的酷炫狂霸拽呢?

    燕戮:“有嗎?”

    維克特:“沒有的話你為什么要捂眼睛?”

    燕戮:“我怕多看洛斯幾眼,被長官吃醋滅口。”

    維克特:“……”

    洛斯想把糖還給白濋,但一想到自己裙子都換上了,虧已經吃了,該拿的糖自然也得收著:“你們兩個干什么嗎?搞人體行為藝術?”

    維克特不想觸他眉頭,摸了摸腦門:“嗨呀,天氣有點熱,我擋擋太陽。”

    燕戮有樣學樣,也甩了甩手:“對啊,這太陽真膩歪,我的24K鈦合金狗眼都快被甜瞎了。”

    洛斯:“……”

    為防穿裙子的炸毛,白濋上前一步:“發現什么了?”

    洛斯也期待地看過來:“你們去了這么長時間,是不是發現了走丟的孩子?”

    維克特莫名有種被父母追問考試成績的錯覺,咽了咽口水:“沒什么發現,我們主要是熟悉一下這里。”

    他撞了撞燕戮的胳膊,燕戮連忙點頭:“沒錯,我們把個孤兒院摸透了,那邊有個游樂區,里面有滑梯、蹺蹺板、沙池、轉盤、單杠……特別多好玩的,還有個籃球架!”

    洛斯拋了拋手里的糖,冷不防問道:“滑梯和蹺蹺板好玩嗎?”

    “好玩!”燕戮給本次體驗打了五星,傾情推薦,“特別好玩,我和維克特玩了半天!”

    洛斯語氣幽幽:“哦~怪不得回來得這么晚,樂不思蜀了哦。”

    燕戮嘴邊的笑容僵住,略有些局促地看向維克特:我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你剛發現嗎?呆子!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維克特暗罵一聲,無奈地拍在腦門上:“我們就是隨便坐了坐,體驗了一下角色的人生,你們要不要也去玩玩?”

    洛斯輕哼:“我就不去了,沒你們那么好的興致,我得趕緊找找走丟的孩子,離開這條永生軌。”

    “來都來了,去玩玩唄。”白濋摸了摸鼻子,去攬他的肩膀,“說不定那邊有什么線索。”

    洛斯轉了個身,輕巧地躲開他的手:“注意點,別對我這個6歲的寶寶動手動腳,前面帶路吧。”

    洛斯在最后面,白濋三人走在前面,燕戮被身后的視線盯著,不自在地撓了撓后腦勺:“長官,小隊長怎么怪怪的,你又惹他生氣了?”

    維克特也看向白濋,洛斯剛才說話陰陽怪氣的,活像受了一肚子氣沒處發。

    “我哪兒敢啊。”白濋攤攤手,把他的發現跟兩人說了下,“天地良心,扮演我的小初戀很丟臉嗎?我還送了他兩塊糖呢!”

    燕戮心大,也跟著呵呵樂:“這永生軌還挺會做紅娘,把長官的小初戀分配給了洛斯,是不是他們兩個長的很像啊?”

    白濋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他們兩個像,那種氣質,放在人群里一下子能挑出來。”

    外貌有些區別,洛斯有迷失者的特征,發色是白的,瞳色也比較淺,小初戀黑色黑眸,是普通人。

    “看來長官喜歡的類型很固定。”燕戮斜了維克特一眼,“你發什么呆呢?”

    維克特轉過頭看了看,洛斯滿臉不情愿,正泄憤一般掐著手心里的糖:“我好像知道小隊長為什么生氣了。”

    “為什么?”

    “小隊長八成是對自己變成替身的事不滿。”

    白濋懵了:“什么替身?”

    他情竅開的早,但猜人心思這方面有所欠缺,不如維克特。

    “本來永生軌給小隊長分配一個穿裙子的角色,他心里就窩著火,現在又發現這個角色是長官的初戀,那他不活脫脫成了長官初戀的替身。”維克特壓低聲音,“我猜小隊長現在在想,長官你會喜歡他,是不是因為他像你的初戀。”

    白濋一腦門問號:“……我喜歡他怎么會和別人有關系?”

    直男!維克特努力忍住吐槽的欲望:“那你還說他和你初戀像。”

    “那就是開玩笑,不過他們兩個真的挺像的,要不是年齡對不上,我都要懷疑他就是我的小初戀了。”

    白濋不是沒有想過,他看到書包,找到糖果,發現洛斯和記憶中的那個人相同的裝束,第一反應就是兩個人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但年紀,經歷……種種的一切都讓他打消了念頭。

    人總是會下意識選擇對自己有利的猜測,他太喜歡洛斯了,私心里想和洛斯多些聯系,他怕所謂的相似不過是他生拉硬拽。

    “我喜歡他,與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關系。”白濋擰著眉頭,他不愿讓洛斯在這方面有所誤會,“我們談談。”

    洛斯的糖差點被嚇掉了:“談,談什么?”

    前面就是游樂區,白濋拉著他大步往前走,到了滑梯旁才停下:“我喜歡你,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洛斯:“?”

    “在我眼里,你只是洛斯,喜歡你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白濋放輕了聲音,手卻越握越緊,像是怕人跑了一樣,“別生氣了,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洛斯不想承認自己這么想過,那樣就跟他在爭風吃醋一樣:“誰說我生氣了,我才沒有生氣。”

    “我有眼睛,看得出來。”

    “……”

    燕戮和維克特躲在遠處,好奇地張望著。

    洛斯想抽回手,試了幾次沒成功,索性由著他去了:“我沒生氣,你見著小初戀的時候才幾歲?”

    白濋一愣,洛斯點了點他的身份牌:“八歲,年紀輕輕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歡,不過就是見色起意,我犯得著和個見色起意的小混蛋計較嗎?”

    “……我怎么覺得你在罵我呢?”

    “你想多了。”洛斯臉不紅心不跳,說起瞎話來一套又一套,“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憑什么你們都很正常,只有我一個人穿裙子。”

    白濋也就罷了,有霍倦書開后門,維克特和燕戮不僅不用穿裙子,年紀還比他大。

    洛斯當弟弟當夠了。

    白濋狐疑地看著他:“你真的沒有因為替身的事情生氣?”

    洛斯自信一笑:“你有把我當成替身嗎?”

    “怎么可能!”白濋拿過他手里的糖,剝了一塊,“八歲的我會心動,是因為小初戀長得好看,心地善良,如今的我會為你心動,是綜合所有因素之后的選擇,你知道其中的差別嗎?”

    洛斯張了張嘴,還沒回答,一塊糖就塞了進來。

    白濋輕輕地笑了聲:“有人說年紀越大越能分辨什么是愛,我對你的喜歡,是清醒狀態下,所有自由意志的沉淪。是明明說了自己恐同,卻忍不住靠近;是明知道你不喜歡我,還舍不得放手;是寧愿像個毛頭小子,丟臉地站在你面前,也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是我心甘情愿,沒有原因沒有理由。”

    糖太甜了,洛斯覺得自己的嗓子都被糊住了。

    “你……”

    “你先別說話,讓我冷靜一下。”

    白濋轉過身,靠在滑梯上,耳根燒起燦爛的紅。

    他拿過刀,玩過槍,殺過數不清的人和異變生物,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心跳得這么快。

    喜愛明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心意完整地剖析。

    滑梯是鮮艷的糖果色,在陽光的照耀下,像是童話故事里才會有的夢幻城堡。

    有一瞬間,洛斯覺得他們好像真的變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孩子,談起喜歡都會悄悄羞紅耳根,被人告白也會心口泛甜。

    “咳咳,和別人告白之后,應該還有一道工序吧。”洛斯將糖塊頂到腮幫,不敢抬頭,只一個勁兒地看著裙邊被自己踢起來的弧度。

    或許是此時的陽光恰好,連碎花裙都變得好看起來,不像剛才一樣惹人厭煩了。

    白濋似有所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什么工序?”

    心跳加快,洛斯也緊張起來,咬著糖塊,半天才做好心理建設,抬起頭:“該問問對方答不答y……那是?”

    他盯著不遠處,滿臉驚愕。

    白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入目是一棟房屋,墻面用彩色油漆粉刷過,有各種充滿童真的涂鴉,花朵、白云、結滿果子的大樹……還有三個圓潤可愛的字。

    ——孤兒院。

    洛斯渾身巨顫,語氣晦澀:“不是幼兒園,不是幼兒園,錯了,錯了,一切都錯了……我夢到的是……孤兒院。”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啟支線任務:找回記憶。

    第97章 小未婚妻

    “什么幼兒園, 什么孤兒院,洛斯,你怎么了?”

    洛斯死死地盯著那面墻,腦海中翻涌著夢到過的場景, 他緩慢地蹲下身, 蜷縮成一團, 抱緊了膝蓋。

    咬碎的糖, 甜得發苦了。

    記憶是一場洪流, 他錯過了汛期, 沒留下任何東西。

    一步步走到現在, 靠的是執念和期許, 本以為能夠找到親朋好友,找到他存在于這個世間的歸宿和依靠。

    可就在剛剛,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不是幼兒園, 是孤兒院。

    ……他是孤兒。

    洛斯低下頭,不愿再看那面他找遍了所有安全區都沒找到,卻出現在永生軌里的墻壁。

    夢中的那場大火真的將一切都燒成了灰燼, 孤兒院, 連同他的記憶,以及他蘇醒過來后生出的希望。

    又或者他早就想到了這一切, 只是不愿意相信。

    如果可以的話, 沒有人愿意孑然一身。

    躲在一旁的維克特和燕戮面面相覷, 見發生的事和想象的差太多, 顧不上還在偷窺, 連忙趕過來:“小隊長, 你怎么了?”

    “長官, 你是不是欺負小隊長了?”

    白濋有口難言, 他也不知道洛斯怎么突然失態了,明明剛才氣氛很好,他還以為洛斯要答應他的表白了呢。

    “小隊長別難過,有什么困難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洛斯抬起頭,對上三雙擔憂的眼睛,愣了下,心里一軟:“我沒事,就是想起一些事情。”

    “想起什么……”

    幼兒園!白濋猛地反應過來:“你夢到過這里?!”

    洛斯看了眼墻壁,還是忍不住失落:“嗯。”

    發瘋的人變成了白濋,他激動地拍著滑梯:“你夢到過這里,你曾經來過這里,你跟我說過夢里發生了火災,是那場火災,你經歷了那場火災,你和我……”

    白濋單膝跪地,半蹲在洛斯面前,不知是激動還是怎么,聲音里透著啞意:“小廢物,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

    猜測是不是可以再大膽一點。

    “你是不是,見過我的小初戀?”

    還是太保守了。

    又或許不是保守,是不敢宣之于口。

    白濋沉沉地喘息著,心說自己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問的話都憋在肚子里,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凈扯些嗔言妄語。

    不過是想問一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不諳情愛的年紀,我是否就見過你。

    是否就……認定了你?

    洛斯被問愣了,攥著裙角的手越來越緊,夢里的畫面再度在腦海中閃過。

    刺眼的火光,灼熱的痛感,以及……同樣的碎花裙子。

    洛斯瞳孔緊縮,對上白濋情緒翻涌的目光,突然失去了言語的能力:“我,我裙子,我穿過……”

    在這一瞬間,歲月淌過的干涸河道突然盈滿了水,河流帶著被遺落在記憶深處的面容,與眼前的人逐漸重合起來。

    眉眼的一寸寸,一分分,全都貼到了一起,嚴絲合縫,完美契合。

    “我就知道。”白濋握住了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握住了他掌心里唯一的糖,心里有滿足,但更多的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絲絲縷縷纏在心尖上,“第一次心動的人,無論重來多少次,還是會心動。”

    這份沉淪的愛意生根于十幾年以前,久經歲月洗禮,一直埋藏在心里,待到重逢之日,便破土而出。

    玫瑰之城的夜晚,不是相遇,而是重逢。

    洛斯的掌心有剛長好的傷口,淺淺的一道疤,是嫩粉色的。

    白濋按住了那道疤,按住了洛斯骨節微凸的手,忽的明白了那份難過的由來,他在心疼。

    他的小初戀僥幸逃過了那場火災,卻沒有如他們設想的一般平安喜樂,反而將自己折騰成如今這副模樣:瘦削蒼白,體質怪異,記憶全無。

    時間在洛斯身上放慢了腳步,距離火災過去也有將近二十年了,但洛斯還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

    為什么會這樣?他在這些年里經歷了什么?

    白濋在滿足之余,更覺得心疼。

    “我的小初戀,是不是該兌現承諾,嫁給我了?”

    維克特和燕戮已經完全呆住了:“你們在說什么,隊長怎么變成長官的初戀了?什么承諾?”

    救命,明明在磕戀愛糖,正主卻突然跳到了結婚。

    他們究竟錯過了什么?!

    白濋很快就接受了洛斯和小初戀是同一個人的事情,為自己的先見之明慶幸不已,他滿心驕傲,又不想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炫耀,只含糊地暗示了一句:“你們的小隊長和我一樣,也在扮演自己。”

    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時一定是歡快地搖動著。

    “臥槽?!”

    “小隊長是……”

    維克特和燕戮的嘴巴一個張的比一個大,活似被人卸了下巴,洛斯僅有的一點傷感也消失了,抿著唇:“有什么好驚訝的,現在還只是猜測,八字沒有一撇。”

    白濋不樂意了:“怎么沒一撇了?”

    在他看來,他們兩個就差合一合八字,算良辰吉日了。

    燕戮忽然牙疼地“嘶”了聲:“所以隊長小時候是個愛穿裙子的小正太?”

    維克特也牙疼起來:“所以隊長和長官是青梅竹馬,啊不對,是竹馬竹馬?”

    “……不是。”

    洛斯實在不想認下這件事,認下了就等于承認他小時候愛穿裙子,長的跟個姑娘一樣,還傻不拉幾的,被白濋用兩塊糖哄騙著定了終身。

    這可真是丟臉他媽帶他回娘家,丟臉到姥姥家了。

    “怎么就不是了?”

    “我說不是就不是!”

    洛斯咬死了不承認,只說自己小時候在這個孤兒院住過:“我沒有見過你,如果我真是你的小初戀,你怎么第一次見沒認出我來?怎么你變成中年老男人了,我還是青春正好的小青年?”

    按照記憶里的歲數來說,如果洛斯真的是白濋的小初戀,那他應該和白濋差不多大。

    畢竟八歲的孩子已經有些許世界觀了,不會找個嗷嗷待哺的嬰兒搞對象,還要和人家結婚。

    “……呵,我老?”白濋看著他這副翻臉不認人的模樣,本來還有點氣,倏忽又只剩下了好笑,“看來是我運氣不太好,兩塊糖換來的不是小未婚妻,是個不尊老的小無賴。”

    他沒想著用以前的玩笑話逼人,就是覺得拿小未婚妻來逗洛斯,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好像這個人還和六歲時候一樣,沒經歷過苦難和痛楚,依舊是兩塊糖就能哄開心的小孩子。

    時間沖刷的太快,只是一晃眼,就已經十幾二十年了。

    白濋又忍不住唏噓:“也是,我確實是老男人了。”

    他起身離開,洛斯倚著滑梯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聲音:“他這是生氣了?”

    燕戮和維克特也有些驚訝,前者遲疑道:“不至于吧,長官不是那么小氣的人,難道是認錯人傷心了?”

    他天真的相信了洛斯的話,認為洛斯不是白濋的小初戀。

    “該不會是……自卑了吧?”

    話一說出口,維克特自個兒都覺得好笑,白濋會自卑?笑話,全世界里再找不到一個比白濋更狂的人了。

    洛斯卻是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手里攥著糖塊,把糖紙都揉開了。

    自卑嗎?

    該不會是因為他說的那句中年老男人吧?!

    洛斯把揉開的糖紙仔細折好,折著折著,就繃不住了,唇邊泄出一點笑意。

    嘖,老男人還挺要強-

    在孤兒院的生活很安逸,除了玩就是吃,畢竟都是一群五六歲的孩子,連學習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和動不動就死人的永生軌比起來,深海孤兒院像是天堂。

    晚飯后不能立馬睡覺,院長給每個“小朋友”都發了畫筆和本子,帶著他們在教室里畫畫。

    身為被寄養兩天的小志愿者,白濋也拿到了一份畫紙和畫筆,院長怕他被其他小朋友排擠,特地將他安排在靠近講臺的位置。

    “這是洛斯。”院長將洛斯安排在白濋身邊,“他是院里年紀最小的孩子,小濋可以幫我照顧他一下嗎?”

    洛斯和白濋的表情都有些囧,他們明明比院長高出兩個頭,但卻被當成小孩子看待,這滋味別說,還挺上頭。

    白濋知道她是想幫助自己融合進來,小孩子的自尊心很脆弱,有時候請求孩子幫忙,效果比直白的安排更好:“好的。”

    院長笑笑,又面對洛斯:“洛洛的脾氣最好了,要和小濋哥哥好好相處哦。”

    她叫誰都是親昵的稱呼,細聲慢語,哄著人一般。

    “……”

    神他媽洛洛,神他媽小濋哥哥。

    洛斯板著一張死人臉,在白濋看好戲的目光下點了點頭,咬牙切齒道:“知道了。”

    院長對每個孩子都很親切,囑咐完他們之后,就去其他人身邊了,一個人都沒落下,挨著鼓勵了一番。

    洛斯拿著彩筆胡亂涂畫,聽到時不時傳來的夸獎聲:“畫的真不錯,是小狗嗎?”

    “這朵花可真漂亮,它自己是不是太孤單了,可以多畫一些小草和它作伴。”

    “是綠色的太陽公公呀,好神奇。”

    ……

    無論多么糟糕的畫,院長都能找到夸獎的點。

    洛斯親眼看到院長對塔西甩出來的點點墨跡露出微笑,親切地詢問:“小西畫的是星星吧,這是我見過最壯觀的星空。我記得小西最喜歡畫畫,你以后一定可以成為大畫家的。”

    院長每叫一聲“小西”,塔西的嘴角就會抽搐幾下。

    二隊的其他人憋笑憋得脖子都紅了,礙于隊長的威信沒有笑出聲,維克特還知道給塔西留面子,燕戮就不用指望了,頭埋在胳膊里,笑得肩膀直抽。

    洛斯彎了彎眼眸,揚起的唇角在瞟到白濋面無表情的臉后,慢慢拉平了,他攥著筆壓低聲音:“還在生氣?”

    白濋置若罔聞,專心畫著畫。

    洛斯翹起頭想看看他畫了什么,誰知白濋唰的一下就把畫本翻過來了,還搬著板凳往一旁挪了挪,擺明不想讓他看到。

    ……不至于吧。

    洛斯本來還想主動破冰,見狀也不爽起來,拿著桌上的水彩筆擺在桌子中間當三八線,一副和白濋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院長安排座位的時候大概受了永生軌的影響,每個小隊都是圍坐在一起的,洛斯的左邊是二隊,后面是陌生小隊,斜后對角的位置空著四張座位,桌上還攤開了畫本,就好像那里也有孩子,只不過現在不在教室里。

    不在?

    走丟的孩子?

    洛斯目光一凜,一個勁兒地往空座上瞄。

    余光瞥到身后的陌生小隊,洛斯想起什么似的,轉了個頭,正好對上一雙看過來的眼睛。

    是那個他覺得有些眼熟的人。

    只有一瞬間,洛斯正準備定睛細看,對方已經移開了目光,還默默豎起畫本擋著臉,在躲避著他一樣。

    維克特對桌上的三八線好奇得不得了,冷不丁對上白濋黑沉的眼,差點嚇撅過去。

    白濋默默舉起畫本,上面是一行潦草的字,看得出來寫字人心不定,寫的很急躁:問問他在看什么。

    維克特表情復雜,抬手托住了腮幫子。

    嘶,牙又疼了。

    “隊長,你看什么呢?”

    洛斯瞇了瞇眼睛:“看到一個熟人。”

    “熟人?”

    “對。”

    陌生小隊中眼熟的人坐不住了,和院長說了一聲,就離開了教室。

    洛斯也放下本子,站起身。

    這次不等白濋亮畫本,維克特就開口了:“要去哪里?”

    洛斯腳步一頓,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短暫地掠過白濋:“有人賣過我一次,我還沒向他討回債來。”

    第98章 餌

    異變能改變一個人的樣貌, 洛斯原本是沒有概念的,親眼見到了才覺出其中的神奇。

    他還記得自己是乖乖巧巧的洛洛,離開教室前先找了院長:“我想去上廁所。”

    行動必須復合角色的性格,雖說他很可能是在扮演自己, 但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院長微笑著:“洛洛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院長媽媽陪你一起?”

    在孤兒院里, 大部分孩子都管院長叫媽媽。

    洛斯有些恍惚, 腦海中冒出了幾個畫面, 自從找到夢中的場景之后, 他的記憶就像干涸的泉眼一般, 時不時涌出一點水來。

    “不用了, 我自己去就行了。”

    “注意安全。”院長的手撐在課桌上, 那是沒有人坐的空桌子,她翻了翻桌上的畫本,突然道, “晚上有會吃小孩的臟東西,萬一被抓住,就再也回不來了。”

    洛斯踉蹌了下, 差點栽倒:“吃小孩?”

    院長扶了他一把, 聲音里夾著嘆息,還有些復雜的情緒:“逗你玩的。”

    ……

    這語氣可不像是逗我玩的。

    不知是不是受環境和角色的影響, 洛斯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變成了六歲的孩子, 咂摸著“吃小孩”三個字, 心底竄起一股涼意。

    從教室到廁所要通過一段走廊, 走廊里沒有燈, 靠著月色勉強能夠辨認方向。

    永生軌里總會有一條長長的、昏暗的走廊, 盡頭處藏著秘密。

    這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環境暗示, 像是有人故意設置出來, 給予警示。

    在快要走到廁所的時候,洛斯故意放慢了腳步,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往墻壁一貼,猛地轉過身,揮出一拳。

    “不只是小無賴,現在還成了惡霸。”白濋截住他的手,在昏暗的環境中,聲音越發低沉,令人捉摸不透,“此山是你開,要想過此路,得留下買命財嗎?”

    洛斯揚了揚唇角,又拉下來:“你不是不和我說話嗎?”

    “怪我。”白濋微哂,“老男人不合群,你多擔待。”

    洛斯笑開了,指指廁所,揚了揚下巴。

    白濋比了個OK的手勢。

    廁所里傳來水聲,有人在洗手。

    洛斯沖進去,將人摁在了洗手臺上,聲控燈一閃一閃地亮起來,洛斯按著人的腦袋,開大水龍頭,狠狠地將那人的頭按在水下面。

    窒息的嗚咽聲透過水流,像待宰的魚,吐著泡泡。

    異變者的身體承受能力很強,洛斯估摸著淹了他五分鐘,才將濕漉漉的腦袋拎起來:“好久不見啊,歐森,最近過得還好嗎?”

    水池的鏡子是一整面墻,鏡面上映出一張慘白的臉,和歐森有七八分相似。

    洛斯欣賞著他眼里的驚恐,勾唇一笑:“怪不得一直沒有你的消息,原來你異變了。”

    離開永生軌之后,他也托人打聽過歐森的下落,一直沒有結果。

    雖說迷失者變成異變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歐森的確是洛斯見過的,唯一一個從迷失者變成異變者的人。

    白濋抱著胳膊倚在門邊,給洛斯放哨,聞言催促道:“別說廢話,時間有限。”

    “這怎么就成廢話了。”洛斯噘了噘嘴,“校園霸凌前,不都得放點狠話嗎?”

    “合著你還給自己寫了個劇本,校霸?”

    洛斯打了個響指,對鏡子里一臉灰敗的歐森笑了笑:“Bingo,你看我像不像校霸?”

    歐森不想說話:“洛斯,我們無仇無怨,我之前還幫過你的……”

    他和洛斯之間并沒有完全撕破臉,離開第一條永生軌之后,因為白濋的出現,他一直躲著洛斯。

    “無仇無怨,你是忘了自己和沃林做過什么交易了嗎?”

    歐森的臉上浮起驚恐,洛斯掐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看這表情是想起來了,你賣了我我要是還替你數錢,那顯得我太蠢了。”

    白濋很輕地笑了聲。

    洛斯不滿地皺眉,看向他的目光里含著譴責:沒看到我在立威嗎?

    “你繼續。”白濋在嘴巴上比劃了一下,“我錯了,我閉嘴。”

    洛斯和白濋兩個人在,歐森知道自己逃不掉,完全沒有反抗的心思,像一條死狗一樣趴在洗手臺上:“在永生軌里殺人會引起禍患,第八條永生軌有組隊任務,你殺了我,會連累你的隊友。”

    軍區總部的【殺死玫瑰】行動轟動社會,任誰都聽說了行動小隊的功績,歐森確信以洛斯的性格,不會拿其他隊友的生命來開玩笑。

    “誰說我要殺你了?”洛斯一臉嫌棄,“你和沃林在尸體旁邊野合,碰你一下我都嫌臟了自己的手。”

    歐森:“……”

    歐森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他以為洛斯會知道交易的事是聽白濋說的,沒想到他會知道……那件事。

    “野合”兩個字說的很文雅,但也足夠令他的羞恥心爆炸。

    “說得好像你多清白一樣,食色性也,你和白……你和他不照樣做過那檔子事!”傳聞沸沸揚揚,歐森不相信他們兩個之間能發乎情止乎禮,“都是做biao子的,只不過你找了個好靠山,你又能比我高貴到哪里去?!”

    洛斯聽得一愣一愣的,白濋瞇著眼睛嗤了聲,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你當初就被這么個玩意兒騙走了?”

    “我……”洛斯沒辦法反駁,索性抓著歐森的頭發,將他的腦袋砸在洗手臺上,一直把人磕昏了才停手。

    “惱羞成怒了?”

    “……”

    洛斯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他罵的不僅僅是我,白大長官,我的好靠山,你和沃林也是一樣的貨色,你就一點都不生氣?”

    白濋攤攤手:“我在外的名聲就這樣,習慣了。”

    洛斯:“……”

    我竟無言以對。

    異變者的體力不容小覷,為防萬一,洛斯卸了歐森的胳膊,然后將他綁起來,堵上嘴,丟進了廁所隔間里。

    收拾好一切,洛斯仔細地洗干凈手。

    白濋瞟了眼虛掩著的隔間門:“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小廢物,都進了這么多次永生軌了,還沒學會收起多余的善良嗎?”

    “你覺得可能嗎?”洛斯甩了甩手上的水,“院長說晚上會有吃小孩的臟東西,被抓住了就回不來了,我放個餌,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

    白濋瞬間反應過來:“你懷疑和走丟的孩子有關?”

    “不止如此,我還懷疑……”洛斯招了招手,等白濋走近后,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白濋眉心緊蹙:“你確定?”

    洛斯一邊點頭,一邊將微濕的手往他的衣服上蹭:“我許了愿,永生軌不會騙我的。”

    兩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院長正坐在白濋的座位上,拿著他的畫本翻看,一見到白濋,她就揚起笑:“小濋以前學過畫畫嗎?”

    洛斯微訝,見白濋一副被掐住了脖子的表情,更加好奇那本子上畫的是什么,伸長脖子去看。

    白濋想攔,沒攔住,院長直接將畫本攤開在桌子上:“畫的是洛洛吧,和他一模一樣。”

    潔白的紙張上,黑色水彩筆勾勒出簡單的線條,白濋很會抓特點,穿著碎花裙子的小男孩躍然紙上。

    洛斯:“……”

    呵呵。

    兩人坐回座位,剛有所緩和的氣氛又因為一幅畫,陷入了劍拔弩張之中。

    白濋看著重新擺好的三八線,啞然失笑:“講道理,我畫的是我的小初戀,你生哪門子氣,洛洛?”

    洛斯氣悶,想反駁又反駁不了,白濋畫的明顯是個小孩子,只有碎花裙子和他一樣:“我沒生氣,我是嫉妒,嫉妒你畫的這么好看。”

    白濋看了眼他的畫本,被長著兔耳朵、豬鼻子、老虎腦袋、火柴人身體的四不像震撼到說不出話來:“跟你比起來,我確實畫的還不錯。”

    洛斯面上訕訕的,一把合上本子:“你以前學過畫畫?”

    “學過一點,我小時候的愛好很廣泛,什么都感興趣,什么都想學一下。”白濋撫過畫本,想起剛開始學畫畫的時候,“我喜歡畫人,但又不喜歡畫自己,久而久之,我爸就成了我的專屬模特。”

    霍倦書的工作很忙,很晚才到家,他常常為了等霍倦書下班,睡在沙發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總會從沙發上轉移到床上。

    除了那一次,他在沙發上睡到半夜,被凍醒,家里還是空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從那天到現在,他一直沒有找到霍倦書。

    白濋揉了揉眉心,將畫本收起來:“小廢物,想說什么就說,欲言又止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堵著你的嘴,不讓你說話一樣。”

    洛斯抿緊了唇,糾結許久,還是將霍倦書的事情咽了回去:“你怎么又開始叫我小廢物了,我很廢物嗎?”

    白濋怔了下:“你很在意這個?”

    “嗯。”洛斯隨口打了個比方,“很在意,像你在意我說你是老男人一樣。”

    白·老男人·濋被噎住:“我可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廢物。”

    他如果把洛斯當成廢物,就不會和他組隊進永生軌了,他如果把洛斯當成廢物,也不必在“廢物”二字前加個“小”。

    白濋一直認為加上個“小”字,就會多一股親昵的味道,比如小廢物,小隊長,小玫瑰……他眼里的洛斯,從來都被刻意劃分進了親近的范疇。

    白濋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解釋的辦法:“只是調侃,完全沒有看輕你的意思。”

    洛斯一直沒說話,白濋有些著急:“你不相信?”

    “信,當然信。”洛斯拖長了調子,“就跟我叫你老男人一樣,沒有說你老的意思。”

    只是調侃。

    “你這是在和我道歉?”白濋挑了挑眉。

    洛斯一本正經地糾正:“不是道歉,我這是在給你臺階,白長官,可以順著臺階下來了嗎?”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

    —

    許久不見歐森回來,陌生小隊剩下的三人第一時間就將這件事報告了院長:“歐森去上廁所,一直沒有回來。”

    院長看了眼日歷,擠出一絲笑:“你們先回房間休息,我去找他。”

    洛斯突然出聲:“院長,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看到他了,他……”

    歐森的隊友急忙問道:“他怎么了?”

    歐森心虛,沒有提過洛斯的事情,三人并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恩怨。

    “他想欺f……”洛斯想了想,換了個更合適的詞,“他想霸凌我,多虧小濋哥哥救了我。”

    這一聲“小濋哥哥”好似平地驚雷,把白濋砸得頭昏腦漲。

    院長也有些不適應,干巴巴地問道:“真的嗎?”

    “嗯,是我救了洛洛。”白濋深吸一口氣,“是院長你拜托我照顧洛洛的。”

    小濋哥哥,洛洛……你們兩個這么膩歪的嗎?

    桑云云向維克特和燕戮投來詢問的目光,二者心情復雜,看著桌上的三八線,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個念頭:錯付了。

    虧得他們兩個想了一晚上調解的辦法,結果這倆人一聲不吭就和好了。

    陌生小隊中的一人問道:“你們把歐森怎么樣了?”

    白濋看了一眼洛斯,義正辭我:“他欺負洛洛,我教育了他一頓,他說他要改邪歸正,做個好孩子。”

    這一番話滿是槽點,眾人表情扭曲。

    希澤一臉嫌惡,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那歐森去哪兒了?”

    “我告訴他晚上會有吃孩子的臟東西,他說他要在廁所守株待兔,找到吃孩子的真兇,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洛斯作勢抹了一把眼淚,“院長,他可真是個好孩子,我原諒他了。”

    第99章 深海的含義

    兩人的演技說浮夸吧, 還挑不出錯漏,說好吧,一眼就能看出是假的。

    陌生小隊的三人有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歐森兇多吉少:“院長, 我們快點去廁所找他吧!”

    他們是臨時組隊的, 彼此并不算太熟悉, 但永生軌有團隊任務的要求, 歐森出事, 他們很可能受到牽連。

    院長不太想帶著孩子們一起:“太危險了, 我一個人去看看。”

    洛斯立馬躥過去, 一把抱住她的胳膊:“院長媽媽, 我怕,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眾人:“……”

    白濋實在學不會撒嬌,硬梆梆地丟下一句“我也怕”, 拽著院長的衣角不撒手。

    其他人有樣學樣,一時之間聽取媽聲一片,大家都變成了柔弱膽小的“孩子”, 圍簇在院長身邊。

    院長沒有辦法, 只好帶著他們一起:“大家一定要跟緊院長媽媽,手拉手, 不要走丟。”

    她是真的擔心, 面色憂愁, 恨不得找根繩子把所以的孩子都拴在褲腰帶上。

    闖關者們對手拉手的要求無語至極, 但為了能跟著去找歐森, 還是忍著惡寒拉起手了。

    洛斯排在最前面, 占據了有利位置, 一只手拽著院長的衣袖, 一只手和白濋拉在一起,白濋的另一只手則和燕戮拉著。

    維克特咂咂嘴,百忙中不忘嗑一下隊內戀情:“公費牽手,舉報了。”

    “呵呵。”燕戮扭過頭,從牙縫里擠出一聲質問,“有膽子舉報,沒膽子排在前面?”

    維克特瞟了眼他前面的白濋,誠實搖頭:“確實沒膽子,我可不敢牽白長官的手。”

    燕戮噎住:“那我就敢了?”

    維克特討好地笑笑:“你和長官畢竟是多年的戰友。”

    燕戮:“……你他媽見過手牽手的戰友嗎?!”

    一起到了廁所,院長讓所有人停下:“大家在門口等著,不可以亂跑。”

    她推開門,獨自走進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回蕩在廁所里,激起沉悶的回音。

    除了洛斯和白濋知道內情,其他人都對吃孩子的謠言抱著鄙夷的態度,希澤就是其中一員:“喂,你們該不會真的信了吧?”

    洛斯正伸長脖子往里看,聞言轉過身:“你不信?”

    “當然不信。”希澤壓低聲音,“洛斯,那個歐森和你有過節吧?”

    執行隊的消息很靈通,關于一隊的四個人,他們都提前調查過,在洛斯乏善可陳的經歷中,確實存在一個名叫歐森的人,只不過那個人是迷失者。

    洛斯懶得搭理他。

    希澤還想再說幾句,突然被摜住了脖子,抬眼就對上白濋森森的笑:“這么好奇,不如我們兩個來聊聊。”

    “聊,聊什么?”

    白濋輕笑:“聊我家洛洛唄,他的事我都知道。”

    洛斯的耳朵動了動,聽不下去了,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白濋笑得輕慢,按著他的后頸將人轉過去:“好好放哨,別亂聽亂看。”

    洛斯:“……”

    你當著我的面編排我,還不準我抗議,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急促的腳步聲沖到門口,院長驚呼出聲:“不好了,歐森不見了!”

    不以為然的眾人心頭巨震,呼啦一下子圍上來:“什么?不見了?”

    “洛洛,小濋,你們真的確定歐森在廁所里嗎?”

    洛斯頷首:“我記得很清楚,他在第二個隔間里。”

    廢話,他綁的人當然確定了。

    “操他媽的,他是不是瘋了,跑到哪里去了?!”

    洛斯瞥了一眼,說話的是陌生小隊中的一員,身材高大,絡腮胡,面相很兇,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里面沒有人嗎?”

    院長側了側身,眾人涌入廁所,幾個隔間的門都打開了,里面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第二個隔間的垃圾桶里有一塊抹布,洛斯看了兩眼,確認是當時塞在歐森嘴里的,抹布上深淺不一,是唾液浸濕的痕跡。

    歐森是被五花大綁的餌,如今這個餌消失了。

    洛斯沖白濋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絲得意:魚上鉤了。

    白濋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了。

    “是,是吃孩子的臟東西!”洛斯玩性大發,縮在院長身旁,“院長媽媽,我怕。”

    眾人:“……”

    一種植物。

    歐森的失蹤給所有人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與此同時,也令他們開始思考,團隊任務“尋找走丟的孩子”中的孩子指的是誰。

    孤兒院里一片安寧祥和,從他們來到這里開始,并沒有聽說過有人走丟。

    每支隊伍都有單獨的寢室,二隊的寢室里,四個人正神色嚴肅地開著小會。

    塔西清了清嗓子:“首先來討論第一個問題,桑云云的住處。”

    桑云云是女孩子,以往永生軌里都會單獨安排住處,這次是組隊行動,寢室的劃分沒有參考性別。

    “我住這里沒問題。”桑云云拍了拍寫著自己名字的床,“又不是沒有一起住過。”

    希澤抓了抓頭發:“姑奶奶,以前一起住是在荒郊野嶺,周圍還有異變生物的尸體,現在歲月安好,你和我們三個大男人一起住,你的清白還要不要了?”

    林恩一臉嚴肅:“希澤說的沒錯,云云你是女生,不適合和我們一起住。”

    桑云云無語地攤攤手:“婆婆媽媽,不和你們一起,難道要我去找穿著裙子的洛斯嗎?”

    三支隊伍里只有他一個女生,托碎花裙子的福,洛斯能算1/2個女生。

    林恩瞪大了眼睛:“云云,你胡說什么呢,他是男的!”

    “不僅是男的,還是下邊的。”希澤賤兮兮地笑了下,“你去一隊的寢室問問他愿不愿意和你一起住,看看白濋會不會把你轟出來。”

    桑云云冷笑一聲:“你有本事當著他們的面說這話。”

    希澤縮了縮脖子,不吱聲了。

    塔西揉了揉眉心:“好了,一支隊伍一個寢室,搬出去可能會不符合角色性格,等下把桑云云的床挪一下位置,湊合住,所有人都管好自己的眼睛。”

    林恩一本正經地點頭,希澤撇了撇嘴,小聲嘀咕:“誰稀罕看她。”

    “你的眼珠子千萬別亂轉,不然別怪我給你戳瞎。”

    “……”

    塔西打斷他們:“現在來說說團隊任務,大家對走丟的孩子怎么看?”

    希澤與林恩對視一眼,后者道:“下午我們兩個把孤兒院都看了一遍,沒有發現相關的信息,我懷疑走丟的孩子指的就是歐森。”

    深海孤兒院里沒有致死性規則,歐森的失蹤是意料之外,再加上院長之前恰好講到了吃孩子的傳說。

    塔西點點頭:“除此之外,其他人還有別的意見嗎?”

    桑云云舉了下手:“歐森失蹤擺明了洛斯白濋有關,如果他是走丟的孩子,那洛斯和白濋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攪屎棍唄。”希澤隨口道。

    桑云云翻了個白眼:“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關于你說的,我有一點異議。”塔西摩挲著指節,“洛斯和歐森有舊仇,歐森的失蹤和他有關系,但我認為關系不會太大。”

    “為什么?”

    “我們扮演的角色都是孩子,孩童天性純真,我不認為他們會冒險撒謊。”

    幾人面面相覷,都贊同了塔西的說法。

    然而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洛斯和白濋扮演的角色會是小時候的自己。

    既然是同一個人,那撒謊就不是冒險,而是一種選擇了。

    與此同時,一隊也在寢室里開會。

    回來的路上,維克特就歐森失蹤一事進行了多種分析,現在就等著把結果分享給其他人:“我認為——”

    洛斯做了個打斷的手勢:“在你發表意見之前,我要先告訴你們一個關于孤兒院的秘密,你們知道這里為什么被命名為‘深海’嗎?”

    “為什么?”

    “深海,代表著封閉,壓抑的環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座孤兒院就是這樣的存在。”

    “可是院長媽媽……”維克特停頓了一下,“院長她很愛孩子們,孤兒院并不壓抑,我覺得這里挺好的。”

    他小時候母親去世,繼父又是畜生,孤兒院里的生活是維克特夢寐以求的,就連和藹可親的院長都是他想象中媽媽的樣子。

    “這里的氣氛確實很好,但我說的不是孤兒院的環境氣氛。”洛斯朝白濋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白濋的目光,白濋點了點頭,洛斯深吸一口氣,“在進入永生軌之前,我許了愿望,我想知道深海孤兒院為什么這樣命名。”

    維克特和燕戮神色微囧,都想到了白濋讓他隨便許愿的玩笑話,別說,洛斯這愿望聽起來還真像是隨便許的。

    “永生軌給出的解釋是,這座孤兒院是封閉的,所有人都無法逃離,在孤兒院建立之初,所有人的結局就已經注定了,他們就像是被囚困于深海之中,所以孤兒院被命名為深海。”

    根據這個解釋,洛斯又聯想到了自己夢到的畫面,以及他大略拼湊出來的過去。

    維克特皺眉:“人類的結局是死亡,這個注定的結局還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

    “當然有。”洛斯語氣篤定,看出他的疑惑,洛斯拿起了自己的身份牌,“還記得我扮演的角色是誰嗎?”

    燕戮點頭:“記得,是長官的小初戀。”

    洛斯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他扮演的是他自己。”白濋糾正完,看著燕戮的眼神中帶了一絲贊賞,干得漂亮。

    洛斯呼出一口氣:“我扮演的是我自己,我也是孤兒院里的一員,所以從我的經歷就可以倒推出孩子們的結局和遭遇。”

    “這樣也行?!”

    “為什么不行?”洛斯翹著二郎腿,牛逼轟轟道,“實不相瞞,在下就是這第八條永生軌的bug。”

    清楚洛斯經歷的只有白濋,考慮了一晚上,洛斯才決定將一切對維克特和燕戮和盤托出。

    包括他的來歷,他身上的特殊之處。

    白濋又確認了一遍:“真的決定了?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即使你不說,大家也會相信你,對不對?”

    得到他眼神示意的維克特和燕戮連忙點頭:“沒錯,就像儲備糧一樣,隊長你不要勉強。”

    他們早就看出了儲備糧不簡單,也沒有多問。

    “沒事,早晚要知道的。”轟炸實驗已經暴露了他的特殊體質,伊酒也是定時炸彈,洛斯心里清楚,從這條永生軌出去后,他會面臨什么處境,“你們都知道我是白濋帶回安全區的,但你們肯定猜不到他是在哪里遇見了我。”

    燕戮還記得白濋是哪天帶回了洛斯,他想起被炸彈逼入感染區的異變者,想起白濋站在玫瑰之城邊緣,背影模糊,整個人似乎要被濃霧吞噬殆盡:“該不會是在玫瑰之城吧?”

    洛斯動作一滯,不敢置信道:“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玫瑰之城?!”燕戮比他還震驚,一把抓住了白濋的手臂,緊張不已,“長官,你進了玫瑰之城?!”

    玫瑰之城,是唯一一個被命名的感染區,它并不像名字一樣無害,恰恰相反,它是危險的代名詞。

    燕戮急了:“長官你把我支開后,自己進了玫瑰之城,對嗎?那是SSS級重度感染區,你怎么能貿然進入,萬一出點差池……”

    “行了,我這不是好好的。”白濋掃了洛斯一眼,你做的好事。

    維克特吞了吞口水,顫顫巍巍道:“所以隊長是從玫瑰之城里出來的,那不是號稱活人進入必死的地方嗎?”

    話一出口,他又想起不止洛斯,白濋也進了玫瑰之城,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洛斯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活人進了玫瑰之城會怎么樣,反正我從實驗塔里醒過來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特殊。”

    “實驗塔?”

    “這個解答不了,因為我失憶了,醒來之前發生的事都不記得了。”

    維克特和燕戮已經被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看著洛斯的眼神很復雜,像是在看什么珍稀生物,又像是在看著一條金光閃閃的粗壯大腿。

    洛斯被看得心里發毛,快熟講了一下自己做的夢:“在我的夢里,孤兒院發生了火災,這一點和白濋的調查能夠對上。中間這些年發生了什么暫時不清楚,但我是在實驗塔醒來的,身上還有實驗的痕跡,我覺得我被抓去當實驗品的可能性比較大。”

    自從伊酒說他的血液符合沈禾昀的實驗假設后,洛斯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手臂上的針孔也許是實驗過程中留下的痕跡。

    “所以簡化一下我的經歷,就是在孤兒院生活,變成實驗品,倒推其他人的結局……”洛斯停頓了一下,“正好符合深海的含義。”

    寢室里很安靜,落針可聞。

    雖然洛斯說的很輕松,但其中略過的十幾年有多艱難,他能夠活下來有多不容易,可想而知。

    維克特倒吸一口涼氣:“孤兒院不是封閉的,但囚牢是,如果建立孤兒院的初衷是為實驗豢養小白鼠,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注定的結局,就是變成實驗品。

    “但孤兒院里不是有很多孤兒嗎?”燕戮沒聽明白,“如果他們都是實驗品,那為什么只有洛斯一個人活了下來,那些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表情也越來越難看。

    維克特放輕聲音,補全了他沒有說完的話:“因為那些人都死了啊。”

    死在實驗過程中,死在被遺忘的歲月里,如同被書寫好的結局,埋骨深海,無人知曉。

    維克特和燕戮被突如其來的發現打擊到,呆呆地坐在床上。

    白濋沖洛斯使了個眼色,離開寢室,他在門外等了不到半分鐘,洛斯也跟了出來:“什么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嗎?”白濋補充了一句,“聯絡聯絡感情。”

    洛斯揚揚眉,環視四周:“在這種地方,這個時間聯絡感情,你確定?”

    該睡覺的時間,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地點。

    “你的品位這么清新脫俗了嗎?”

    白濋被噎住,舉手投降:“好吧,我是有事想問你。”

    洛斯打斷他的話:“讓我猜猜,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會許那樣一個愿望?”

    用限定愿望詢問一個場景名字的含義,不得不說有些奇怪。

    白濋嘖了聲:“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你像是永生軌的bug。”

    洛斯連連擺手:“折煞我了,有你在我哪里敢說自己是bug。”

    有霍倦書保駕護航,白濋才是真bug。

    白濋沒有多想,笑罵了一句:“差不多行了,說說吧,為什么會許那樣的愿望?”

    “因為伊酒。”白濋愣住,洛斯解釋道,“上次和伊酒見面的時候,他說我的血符合一項實驗假設結果,那項實驗的名字就叫作‘深海’。”

    實驗名稱:深海。

    實驗發起人:沈禾昀。

    “所以一聽到第八條永生軌的場景叫深海孤兒院,我就在懷疑二者之間有沒有聯系。”

    他的運氣不錯,“深海”并不屬于場景敏感信息。

    白濋在心里默念著沈禾昀的名字,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疑竇:“除此之外,你們還聊了什么?”

    洛斯隱瞞了PTSD的事,聳聳肩:“唔,他希望我能夠勸說你,一起參與他的實驗。”

    “做夢。”白濋瞇了瞇眼,眉宇間夾雜著一股暴虐氣,他深吸一口氣,放輕聲音,“你答應了?”

    洛斯失笑:“怎么可能,我能做主自己,也不能做主你。”

    白濋沉吟片刻,突然開口:“能做主。”

    洛斯:“嗯?”

    “你能做主。”話音剛落,白濋便轉身進了寢室。

    洛斯站在原地,怔了半分鐘,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太要命了-

    昏暗的走廊里,手電筒的燈光忽上忽下,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慢慢走遠,一直到廁所才停下。

    隔間的門半敞著,手電筒的光停在第二個隔間門口,來人緩步靠近。

    剛到門口,一道黑影便從隔間里撲出來,罵罵咧咧:“總算讓老子逮著你了,什么吃孩子的臟東西,操你媽的,老子看你往哪里跑,你把歐森弄到哪里去——砰!”

    手電筒掉在地上,發光的一端對準了天花板,映出掌心大小的圓形光斑。

    “怎么會是你,怎么可能,不,不……”

    喘息聲逐漸停止,肉/體被摔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廁所里安靜了幾分鐘,骨節分明的手撿起掉在地上的手電筒,長長地嘆息出聲:“真是不聽話的壞孩子。”

    手電筒在廁所里繞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鏡子上。

    在昏暗的廁所里,鏡面反射出慘白的光,一張陰惻惻的笑臉逐漸被照亮。

    赫然是失蹤的歐森。

    第100章 吊死鬼

    “洛斯, 你昨晚說的事,我有一些新的想法。”維克特頂著黑眼圈,快步跟上來,“院長說有吃小孩的臟東西, 然后歐森就從廁所里消失了, 我們猜測他是被捉去當實驗品了, 但捉走歐森的人是誰?在他之前是不是有人被捉走?之后會不會有人被捉走?”

    洛斯打了個哈欠, 周身浸在低氣壓中:“不知道。”

    維克特眨巴著眼睛, 悄悄湊到白濋身邊:“白長官, 小隊長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看樣子是, 一大早起來就黑著臉, 跟誰掀了他裙子一樣。”白濋摸了摸下巴。

    “他的裙子被掀了?”

    白濋噎住,分給他一個眼神:“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很明顯嗎?”維克特幽幽地嘆了口氣,“是沒怎么睡, 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深海,好像我躺的不是被窩,而是卷滿了魚群的漩渦。”

    “……那你還挺腥的。”

    和魚睡了一夜。

    維克特沒聽明白, 以為白濋在夸他, 謙虛道:“還行吧,一般一般。”

    半天沒等到回應, 他抬頭一看, 白濋滿臉復雜的表情, 維克特不明所以:“白長官, 怎么了, 你怎么這樣看著我?”

    白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以后早點睡, 別熬夜。”

    瞧瞧, 熬得腦子都不靈光了。

    一直到吃早飯的時候,洛斯還拉著張臉,跟誰欠了他幾千萬一樣。

    白濋端著早飯來到桌邊,剛準備坐下,就接收到了來自洛斯的凝視:“你這么看著我,是有什么難以說出口的請求嗎!”

    “請你換個位置。”洛斯語氣生硬,眉宇間透著一股煩躁,“別坐我對面。”

    白濋愣了兩秒,好脾氣地笑笑:“不讓我坐這里,那我坐哪兒?”

    “隨便,離我遠點就好。”

    白濋想了想,端著盤子坐到了洛斯的斜對面,兩人之間隔著一條過道。

    這樣的距離還是不夠遠,洛斯皺了下眉頭,沒有再開口讓白濋換位置,默默低頭扒飯。

    維克特和燕戮端著飯姍姍來遲,分別坐在洛斯和白濋的對面。

    燕戮玩笑道:“長官,你們這是距離產生美嗎?”

    不,是我單方面被嫌棄。

    白濋看了眼坐在洛斯對面的維克特,又將目光移到洛斯臉上:“小隊長,合著你這起床氣就是沖著我一個人的,我哪里惹著你了?”

    洛斯狠狠地咬了口包子,看過來的眼神十分復雜,欲言又止,最后憋出兩個字來:“沒有。”

    神經粗如燕戮,都看出了兩人之間的不正常:“長官,你們又吵架了?”

    白濋掀起眼皮:“又?”

    “替身吵了一次,老男人吵了一次,現在又是一次。”燕戮掰著指頭數,嘆息道,“長官,男人能屈能伸,你就讓著點小隊長唄。”

    白濋有口難言,失笑:“你哪只眼見我不讓著他了?”

    “兩只眼都看見了,小隊長那臉都快拉到胸口了,肯定是又被你欺負了。”

    “……對,我欺負的。”一大清早兩口大鍋扣在腦門上,白濋感覺自己都快成背鍋的王八了,“我把他的裙子掀了,氣著他了。”

    燕戮:“?”

    洛斯心不在焉地吃著飯,所有人都吃完了,只剩下他自己。

    白濋踹了燕戮一腳,燕戮會意,屁顛屁顛跑到洛斯面前:“小隊長別發呆了,快點吃,對了,長官掀你裙子不是故意的。”

    “什么?”

    洛斯沒聽明白,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昨天晚上做的夢。

    夢里的畫面太美,他都不敢回憶,一想到他們曾經顛鸞倒鳳……啊呸!

    洛斯拽了拽裙子,眉心緊蹙,濕漉漉的衣服穿起來就是不舒服,他早上簡單搓洗了內褲,現在還沒有干。

    一定是最近被起哄的次數多了,他才會做這種怪夢。

    洛斯用一頓飯的時間說服了自己,對白濋的遷怒也逐漸消失了,只剩下尷尬,具體表現為白濋走到哪里,他躲到哪里。

    吃完飯后,白濋支開燕戮和維克特,將洛斯堵在寢室:“我哪里得罪你了嗎?”

    “什么?”洛斯看了他一眼,默默移開視線,“沒有。”

    “騙誰呢,要是沒有的話,你對我生什么氣?”白濋抱著胳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總不能是穿了小裙子,每個月也有幾天脾氣暴躁了吧?不應該啊,就算脾氣暴躁,也不會只對著我一個人。”

    洛斯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在說什么,想罵人,但一看見白濋的臉就想起夢里的畫面。

    當這張臉上沾了汗水,湊近,在他的耳邊狎昵地說著命令一般的情話……艸,要命了要命了。

    “你臉紅什么?”

    白濋十分稀奇地挑了挑眉,洛斯的皮膚白,臉紅起來十分明顯,不像什么熟透的蘋果桃子,像極了偷用大人化妝品的孩子,把腮紅打的太深。

    洛斯猛然回神:“……誰臉紅了!”

    “這兒。”白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玩笑道,“都紅到這里了,小隊長,你在想什么少兒不宜的事情嗎?”

    洛斯:“……”

    救命,還真是少兒不宜的事。

    “不會被我猜中了吧?少兒不宜的事,嗯?”

    逃避雖然可恥但有用,洛斯第一反應就是跑,白濋早就防備著,一把攬住肩膀,將人勾在懷里:“只對我有起床氣,看來這個少兒不宜的事情和我有關,是……夢到我了嗎?”

    “你怎么——”

    洛斯猛地收音,但白濋還是聽明白了,低低地笑了聲:“原來還真的是這樣,我怎么知道?當然是因為我夢到過很多次。”

    他能控制清醒的自己,卻無法控制夢境,當自制力進入休眠的時候,潛意識的欲望便開始作祟,創造出一個又一個旖旎的虛幻夢境,來滿足清醒時的求而不得。

    在夢里,洛斯還是那個洛斯,但會合他心意一般熱情大膽。

    “白濋!你變態啊!”

    寢室門被摔上,發出劇烈的響聲。

    白濋捻了捻指腹,唇角微勾,慢悠悠地往外走。

    變態?

    如果洛斯知道他夢到過什么,恐怕不止是罵一句變態這么簡單了。

    因為他想做的事遠遠超過變態的范疇,只能在夢里飲鴆止渴-

    經過一番友好的交流,洛斯的遷怒完全變成了怒氣,看見白濋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樣,恨不得撲上去亮爪子,送他個大花臉。

    這實在不符合洛斯的性格,在維克特和燕戮的印象里,洛斯很少這樣發脾氣。

    燕戮納悶不已:“長官,你不是去和小隊長溝通了嗎?怎么他更生氣了?”

    白濋噙著笑:“是溝通過了。”

    原來以為是起床氣,現在才發現是惱羞成怒。

    和洛斯相反,白濋的心情好到不行,悠哉悠哉的,甚至笑著對塔西打了招呼:“早上好。”

    性是愛情的一部分,都開始夢到他了,離喜歡也不遠了。

    塔西語氣狐疑:“你吃錯藥了?”

    還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我忘了,你不懂。”白濋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你現在是孤家寡人,沒辦法理解我的心情。”

    砰!

    當胸一箭,塔西被扎得心口疼,白濋這個不要臉的,竟然開始搞人身攻擊了!

    “看來你是被滋潤得不錯。”

    白濋:“……”

    他忘了,在謠言里,他是下面的。

    白濋頂著一張牙疼的臉,想嘲諷塔西,結果又想到自己過得還沒有謠言里好,起碼謠言里他抱得美人歸了。

    說白了,他也是個孤家寡人。

    兩人話不投機,把天聊爆了,心情都不是太美好,一路走來都對對方橫眉冷眼。

    “啊——!”

    走廊盡頭突然爆發出一陣尖叫聲,兩人瞬間收斂了表情,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廁所。”

    “過去看看。”

    廁所門口已經圍了五六個人,白濋和塔西是第二撥到達的人,他們到了不久,先去教室的洛斯等人也來了。

    “發生什么事了?”

    白濋指了指廁所的天花板:“喏。”

    洗手池上方,一具尸體倒吊著,脖頸處有拇指粗的傷口,血管被割開,血“滴答滴答”地落下來,積了小半水池。

    臺面上和地面上都有血跡,鏡子上也有,赤紅色一片,蜿蜒的痕跡勾勒出幾個字——要做個乖孩子哦。

    血腥氣盈滿了廁所,洛斯被熏得頭昏腦漲,定了定心神:“這個人不是……”

    絡腮胡,很兇的面相,是和歐森同隊的人。

    陌生小隊接連折損兩人,希澤和林恩一左一右,將剩下的兩個人堵在洗手池旁:“這是怎么回事?”

    這兩人一個高一個瘦,高個兒被嚇傻了,哆哆嗦嗦:“我早上起來就沒看到陳巖,還以為他先起床了,教室里也沒有人,剛才來上廁所,一打開門就是這樣了。”

    陳巖,就是被吊死的絡腮胡。

    瘦子還算鎮定,但表情很難看:“歐森失蹤,陳巖也出事了,我們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

    小隊里只剩下兩個人,團隊任務要怎么做?

    林恩聞言有些同情,安慰了一句:“好歹你們還活著。”

    瘦子:“……”

    謝謝,并沒有被安慰到。

    希澤摜著高個兒的脖子:“不是我說,你們都是隊友,你早上沒看到他就不知道找一找嗎?興許提前找了,他還不會死。”

    高個兒語塞:“我……”

    瘦子破罐子破摔,沒好氣道:“找什么,我們都是臨時組隊的,進軌之前誰也不認識,誰知道第八條永生軌會是這樣的。”

    維克特語氣欽佩:“你們能走到這里也是不容易。”

    “你是想說我們運氣不錯吧。”瘦子翻了個白眼,“前面的永生軌是一樣的模式,就像游戲一樣,知道了竅門就能保證自己不死,誰知道組隊會這么難。媽的,怪不得在厄利斯都等了幾個月也沒召集到人進軌。”

    若非萬不得已,誰想進來賭命。

    洛斯對他說的游戲模式很感興趣,打量了他一番:“你是從厄利斯都來的?”

    瘦子抬了抬下巴,滿臉驕傲:“沒錯,我老大是厄利斯都的一把手。”

    幾人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燕戮朝天翻了個大白眼,不服氣道:“一把手?我呸,你老大誰啊?”

    白濋都還沒說話呢,誰敢在厄利斯都自稱第一?

    瘦子急怒:“你什么態度,我老大的名字說出來,我怕嚇死你。”

    燕戮伸長脖子湊到他面前,要不是顧忌著白濋,他就直接上手了:“來來來,你倒是說出來聽聽,我看看我會不會被嚇死。”

    “我老大是白濋!”

    ……

    ……

    空氣凝滯。

    燕戮表情古怪,像是想罵人,又想笑,下意識看向白濋:“長官,這……”

    希澤嗤笑一聲:“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真他媽夠巧的。”

    “確實巧。”洛斯悶笑,掃了白濋一眼,“大長官,什么時候背著我們收了新的小弟?”

    白濋也沒忍住,笑罵一聲:“我他媽都離開厄利斯都多久了,什么時候成了一把手?”

    厄利斯都里都是窮兇極惡之輩,就是他沒加入軍區的時候,也不會自大到覺得自己是一把手。

    瘦子人都懵了,聽著他們轉著圈的調侃,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自己遇到了什么尷尬場面:“你,你,你是白濋?”

    白濋瞟了眼笑得歡快的洛斯,覺得這傻逼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起碼能把惱羞成怒的祖宗逗笑:“不然呢,你還認識哪個白濋?”

    瘦子:“……”

    QAQ

    經過這一番打岔,瘦子臊得臉都紅了,也不顧得歐森和陳巖了,像個鵪鶉一樣縮在洗手臺旁邊,時不時偷眼打量著第一次見面的“老大”。

    “你小弟看你呢。”

    “讓他看。”

    洛斯挑了挑眉:“這么大方?”

    “要不不讓他看,只讓你看?”白濋歪了歪頭,像是在認真詢問。

    洛斯敬謝不敏:“不必了,我還是看尸體吧。”

    白濋輕嗤:“尸體比我好看?”

    洛斯眨了下眼:“你要聽實話嗎?”

    白濋:“……算了。”

    在洛斯那里受了打擊,白濋又開始環視四周,給塔西去了個眼神:“出去聊幾毛錢的?”

    塔西一臉冷漠:“不聊,找你小弟聊去。”

    白濋:“……”

    白濋看向瘦子,瘦子哆嗦了下,語氣里又有些期待:“老大,需要陪聊嗎?”

    “誰他媽是你老大,別亂叫。”白濋罵完又拽著他的后衣領,“出來,我問你點事。”

    白濋一走,希澤等人都悶頭笑起來:“艸,真他媽絕了。”

    桑云云理解不了男人的笑點,湊近鏡子,用指腹蹭了一點字跡:“笑完了沒有?笑完了就過來看尸體,找線索。對了,鏡子上的不是血。”

    “不是血?”

    “聞著味道不對,其實仔細看看也能看出來,血在鏡面上寫出來的字不會這么規整。”桑云云看著天花板上倒吊的尸體,“能不能把他拿下來?”

    洛斯正學著她的動作辨認鏡子上的痕跡,聞言抬起頭:“拿下來做什么?”

    桑云云:“尸檢唄。”

    “你會尸檢?”洛斯驚訝。

    桑云云垂了眼皮,聲音聽上去有些低落:“學過一點,算不上會。”

    洛斯突然想起之前她經常去找伊酒,難不成是和伊酒學的?

    桑云云想要把尸體拿下來,剛抬起手,塔西就攔住了她:“別忘了你是個七歲的孩子。”

    七歲的孩子遇到死得這么慘的尸體可不會伸手去碰。

    林恩連忙一拍手:“差點忘記自己的身份,我去找院長過來。”

    洛斯放棄了拿下尸體的打算,當著二隊的面,他不想暴露自己和扮演的角色之間的關系。

    院長很快就過來了,看見尸體后嚇了一跳:“這是……”

    洛斯裝小孩裝的得心應手,一秒切換到恐懼的表情:“院長媽媽,我是來上廁所的,這個人怎么被吊起來了,還有鏡子,上面是什么字呀?”

    四周靜謐無聲,眾人看著他的眼神愈發復雜,人群之中窸窸窣窣,不知道是誰嘟噥了一句:“洛斯,恐怖如斯,不愧是能睡了白濋的男人。”

    洛斯的笑差點沒繃住。

    媽的。

    “洛洛乖,先和哥哥姐姐們出去。”院長踮著腳摸摸他的頭,似乎完全不覺得一個六歲的孩子比她還高很奇怪。

    洛斯嘴角抽搐,被桑云云等人護送出了廁所。

    門外,白濋正在和瘦子說話,不知聊了什么,表情還挺嚴肅。

    洛斯心里好奇,又不好意思過去,旁敲側擊道:“燕戮,你家長官要有新的小弟了。”

    燕戮看了一眼,默默收回目光:“不可能,長官不會收他當小弟的。”

    “為什么?”

    “他這條永生軌都夠嗆能出去,收了有什么用。”

    洛斯:“……”

    好他媽真實的理由。

    院長很快從廁所里出來了,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吊著的尸體也被放到了地上。

    地面上都是血跡,乍一看過去殷紅一片,令人心驚擔顫。

    孩子們是膽小的,脆弱的,不能見尸體。

    院長把所有人都帶回了教室:“大家先自己學習一下,我去打掃一下廁所。”

    她匆匆離去,完全沒有提報警的事。

    盡管永生軌有刻意模糊秩序,但這種私自處理尸體的行為還是令洛斯的心沉下去,在他遺忘的歲月里,不知有多少孤兒被這樣處理掉。

    桑云云眉頭緊鎖:“我們還沒有尸檢,還沒弄清楚陳巖是怎么死的。”

    歐森失蹤,什么痕跡都沒有,根本查不下去。

    好不容易有一具尸體,廁所還是案發現場,很有可能查到重要的線索。

    塔西:“稍安勿躁,沒有線索也許就是最大的線索。”

    桑云云:“什么?”

    塔西掃了眼教室門口:“我們的任務是尋找走丟的孩子,如果尸體被院長處理掉,他算不算走丟的孩子?”

    不算也不虧,但算的話,就可以從院長身上下手了。

    塔西掐了下指骨,沉聲道:“這個院長媽媽,給我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很親切,很和藹,挑不出錯處,但是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

    過了很長時間,院長才回到教室,她換了一身衣服,是溫柔的綠色,讓人聯想到春天,想到萬物復蘇,生機勃發。

    “大家都嚇壞了吧,不要怕,院長媽媽會保護你們的。”她像是累極了,虛弱地笑了笑,“院里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已經給軍區發了信息,他們明天就會過來,到時候所有的事情都會解決。”

    洛斯渾身巨震,不敢置信地抬起頭。

    在秩序失落的時代,軍區充當著警察一樣的角色,院長聯絡了軍區,是不是代表著,在那場火災發生之前,孤兒院也曾向外界尋求幫助?

    不僅僅是洛斯,其他人也大受震撼。

    白濋眸光微沉,輕聲道:“發現了嗎,在這所孤兒院里發生的一切,都有一種詭異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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