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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第 71 章

    喬綿綿最?初跟陳卓在一塊兒的時候, 兩人其?實都沒想著能走多遠。喬綿綿把這段感情歸結為?,純荷爾蒙的驅使。她知?道,自己之于陳卓其?實也是。陳卓也就是看著純情, 一身制服穿身上,凜凜正氣, 正經禁欲,其?實從初中就開?始追女孩兒, 高中就開?始談戀愛,前任反正是不少。他那模樣、那家世, 也確實招女孩子喜歡。

    可是在一塊兒以后,兩人才發現彼此有趣的靈魂,那么巧, 就是自己尋尋覓覓一直想要的那顆,像磁鐵一樣, 深深吸引著自己。

    喬綿綿以前一直覺得詩詞什么的怪矯情, 可是陳卓的的確確讓她想起了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她不覺得矯情了, 她覺得直擊靈魂。

    朋友們甚至長輩都以為?她跟陳卓是先懷孕了才不得不結的婚,其?實不是。當然?陳卓在那之前也并沒有正經跟她求過婚, 就他有次出任務回來, 也沒回家,就來到她家樓下, 也沒跟她說,自己在那兒坐著, 到天?黑了,給她發消息, 問她要不要出去吃烤串。

    也是巧了,喬綿綿那天?剛好在家。說行啊,這就下樓,兩人一塊兒去擼串。

    陳卓那會兒衣服都沒換,下飛機就回隊里上交裝備,離開?隊里就徑直開?車來了她這兒,一身的風塵。喬綿綿笑說:“你可真沒把我當外人,也不知?道回家先打?扮打?扮再來見我。”

    陳卓兩三口啃完手里的羊肉串,簽子扔桶里,往椅背上一靠,看著她說:“想先看看你。”

    喬綿綿沒說什么,低頭啃了一口玉米,再抬頭時,明知?故問:“沒約別?人?”

    陳卓沒說話,安靜地瞧著她。

    喬綿綿嗔他沒打?扮,她自己其?實也沒打?扮。別?看她每次在外面?,從頭發絲兒到腳趾尖都打?扮得勁勁兒的,其?實在家穿的衣服都是舒適為?主,看到陳卓消息后挺突然?的,也沒化妝,胡亂劃拉了兩下口紅就飛奔下去,頭發都沒扎,就散著。低頭吃烤串上的玉米粒,一縷頭發滑了下來,她秀氣地別?到耳后,露出白皙修長的一截脖頸,在燒烤店里暖黃色的燈光下,瑩潤發光。

    陳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你要不嫌棄,以后就都咱倆一塊兒過。就你跟我,沒別?人。”

    喬綿綿猛地抬頭看向他。

    男人留著寸頭,頭頂的短茬讓這人看起來有些桀驁難馴,上身穿著一件黑色T恤,寬大?的領口,露出一截硬氣的鎖骨,一條手臂懶散地搭在旁邊空椅背上,看她的眼神?卻格外認真。喬綿綿能從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見自己小?小?的兩個影子,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燒烤店里晚上人很?多,周圍都坐滿了,男人女人,大?多都是一群人,高談闊論。像他們這樣一對男女的挺少,那晚上沒有。

    談戀愛的情侶,晚上一般去有點兒小?浪漫的地方,老夫老妻才一塊兒來擼串。這要是換個男人約她來這兒,再跟她說這話,喬綿綿能當場把人踹了。

    可是那晚,她竟然?覺得這樣挺好的。總會有一個人,跟他在一塊兒的時候,像自己一個人時那么自在。不用刻意營造浪漫,不用費力保持著那股勁勁兒的姿態。而現在,她遇見了。

    她點了下頭,爽快說:“行啊。”

    當晚,兩人回她家。陳卓要起來戴套的時候,她歪著頭,慢悠悠地說:“你過完年就三十了吧?”

    陳卓都沒反應過來什么意思?,哼笑:“嫌我老啊?也不老吧。”

    喬綿綿有時候挺惱這人榆木腦袋的,踹了他一腳,又把人勾下來,在他耳邊小?聲說:“別?戴了。”

    陳卓懂了,牢牢把她釘在身下,問:“你想好了?”

    喬綿綿點頭:“嗯。”

    陳卓當即把手里那薄薄的一片塑料扔到了床下。

    陳卓的結婚報告第二天?就交上去了,要不也不能剛發現懷孕沒多久就能辦上婚禮。

    陳卓被轉到了歲宜軍區醫院,院長是陳卓父親的老戰友,看著陳卓長大?的,有話也沒藏著。專家會診結果出來后,跟陳父陳母坦誠說了。

    喬綿綿最?近一次視頻里還在哭,到機場后就再沒哭過了。后來看著陳卓戴著氧氣罩從飛機上被抬下來,了無生氣地躺在那里,她也沒哭,就是眼眶紅得充血。陳家父母不敢再瞞她,院長過來的時候喊她跟著一塊兒出去。

    喬綿綿沒去,就坐在病床前,也沒回頭,就看著病床上的陳卓,不知?在想什么。

    表彰和嘉獎很?快就下來了,因為?獵豹隊在此次邊境聯合緝毒行動中的突出表現,隊里一行前往邊境的25人被授予集體一等功,陳卓被授予個人一等功和一級英雄模范稱號。

    這是至高的榮譽,陳父和喬父都是軍人,兒子女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還能不能醒來,他們心?里難受是真的,驕傲榮耀也是真的。只有喬綿綿,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淡淡道:“我只要他活著。”

    周淮琛心?情復雜極了。

    和平年代的一等功,總是用命換來的。可是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

    孟逐溪常去看陳卓,也不知?是看陳卓還是陪伴喬綿綿。她最近睡得也不是很?好,總是半夜就醒了。周淮琛不在的時候,她就再也睡不著,周淮琛在她身邊,她就久久看著他。在不見天光的黑暗里,安靜地抱著他。

    陳卓重傷的低壓仿佛一團陰云,久久不散,籠罩著所有人。

    孟逐溪的《長安夢》拿了中國美?術獎銀獎,對于美?術工作者而言,這在國內是至高無上的榮譽,連歲宜市政府都給她頒發了幾十萬的獎金。連同全國美展發的獎金,很?大?一筆錢。這是她人生第一次靠自己賺錢,在這之前,她以為?自己會很?興奮,她甚至早早就計劃好了,要把錢分成多少份,給爺爺買什么,給爸爸買什么,給孟言溪買什么,給周淮琛買什么。還有姑姑姑父和路景越……

    可是當榮譽遇見不幸,快樂就像浸了水的棉花,變得沉重無比。她提不起來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沒有跟周淮琛說,也沒有跟任何人說。甚至那幅她原本準備送給周淮琛的生日禮物,在他生日時錯過了,她也沒有再提,一直沒給他。

    那天?她去看喬綿綿,喬綿綿忽然?問她:“你后悔嗎?”

    她一怔,問:“什么?”

    喬綿綿卻沒有再說。

    喬綿綿身體越來越差,她本來就瘦,懷孕后好不容易胖了點兒,如今又變本加厲地瘦了回去,瘦得都脫相了。她的父母把她接回家去照顧,醫院這邊有兩名護工,陳母也常在,可喬綿綿還是總去醫院,精神?稍微好點兒就去看陳卓。

    她溫柔地替陳卓擦臉,半晌,說:“我一直都知?道,這世上會有無數的犧牲,替我們犧牲,只是我們看不見,我們不知?道。而現在,我看見了。”

    喬綿綿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孟逐溪忽然?不知?道,她剛才問那一句后悔,問的究竟是她,還是自己。

    她夜里看著周淮琛,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受傷的是他,如果犧牲的是……她很?膽小?,連假設都承受不起。但她卻總會做那樣的夢,然?后被嚇醒過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去解決這個困境。

    她自然?也不會知?道,其?實她每一次驚醒,周淮琛立刻就跟著醒了。后來長夜里,他就閉著眼睛,清醒地感受著她眷戀不舍的擁抱。

    ——

    每年雙11的預熱從10月中下旬就開?始了,往年這個時候,孟逐溪已經在不停給孟言溪發鏈接。今年孟逐溪就沒打?開?過購物app,倒是有天?孟言溪忽然?給她甩了個代付二維碼過來。

    孟言溪:【幫忙清個購物車,謝謝。】

    孟逐溪看了眼上面?的金額,沉默了。

    10萬塊,不多不少,正是孟逐溪拿獎金以前準備分給孟言溪的那份兒。

    孟言溪應該是知?道她拿獎了,雖然?她沒說。但想想孟言溪那個不吃虧的性格也知?道,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這么個理直氣壯壓榨她的機會。

    好歹孟言溪也有份養她長大?,投桃報李,孟逐溪掃了二維碼。頁面?跳轉,卻顯示賬單已支付。

    她給孟言溪發了個問號過去。

    孟言溪給她回了兩個字:【下樓。】

    那幾天?周淮琛出差了,不是出任務。怕她想多,周淮琛臨走前跟她說了好多次,這趟沒有危險。手機也一直在身上,她總能隨時聯系上他。

    但孟逐溪心?里依舊空落落的,像是懸著,怎么也落不到實處,晚上總做噩夢,夢見……她不敢去想夢境。

    下樓之前,孟逐溪對著鏡子簡單化了個妝,在兩個黑眼圈的位置涂了點兒遮瑕。

    孟言溪在地下停車場等她,她爬上車,垂頭安靜地系好安全帶。孟言溪盯著她的妝看了一會兒,沒說什么,打?著方向盤開?了出去。

    孟逐溪問他:“去哪兒。”

    孟言溪:“回家。”

    陳卓的事情出了以后,孟逐溪就沒有回過家。潛意識里,她害怕回去。她怕回去面?對孟淮和孟時序,尤其?是孟時序。

    家里人的種?種?情緒,她心?里其?實都知?道,在這方面?她很?敏感。

    孟言溪跟耳朵上長了眼睛似的,知?道她在準備找借口了,輕飄飄問了一句:“你都多久沒回去了?”

    孟逐溪一下子就脫了力。

    孟淮和孟時序都在家等她,餐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全是她愛吃的,還有一個三層蛋糕。

    孟言溪在她身后道:“愣著做什么?快進去啊,專門?給你慶祝的,慶祝你拿了銀獎。”

    孟淮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得到她拿獎的消息,一家人特地為?她慶祝,給她驚喜。

    孟逐溪猝不及防,心?被狠狠揉了一下,眼睛霎時就濕了,紅著眼眶喊“爺爺”,喊“爸爸”,說:“對不起,沒及時跟你們說。”

    保姆把刀拿上來,孟時序接過,親手放到孟逐溪手上,看著她的眼睛,溫和而不失力度道:“傻孩子,我們不打?擾別?人,但我們的光芒也不該被籠罩在陰影里啊。”

    孟逐溪怔怔看著爸爸,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

    她其?實不是怕打?擾到別?人,而是當英雄的頌歌遇見真正的英雄,畫布上的激昂與熱血在現實的沉重和慘烈面?前,瞬間變得陰霾密布。

    這個時候,她才猛然?發現,自己那張薄薄的畫布只能承載英雄的榮光,卻承受不起英雄的犧牲。

    第72章 第 72 章

    毒梟和間諜分別落網、伏誅, 但邊境聯合緝毒這個案子還沒有真?正結束。冷坤后來的供詞里只?交代了毒品的來龍去脈,如何制毒,如何分銷, 以?及幾個重要下家。但對于血液樣本和基因數據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只?字未提。公?安機關?多次審訊, 挖出來的全部信息就到劉薇,再之后線就徹底斷了。

    據冷坤交代, 他不認識劉薇,劉薇只?是境外?那家國際生物制藥公?司指定的接頭人, 在那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這么個人。八月那三次聯合緝毒行動后,冷坤元氣?大傷,準備偷渡出境。臨行前, 境外?那邊跟他約定好了時間地點,安排人在上船之前把東西帶來, 交到他手上, 讓他到時候帶出境。

    只?是8月29號那天晚上,那個人沒有出現, 而他中了警方的埋伏。現在想來, 那個人應該就是劉薇。劉薇當時已?經上山了,看見冷坤落網, 連忙藏進了民居, 把東西藏在房子里,自己進地下室偽裝成被拐賣少女, 企圖蒙混過關?。沒想到獵豹隊所過之處沒有盲點,把東西搜了出來, 劉薇自知無路可逃,瘋狂反撲。

    劉薇這個人的身份沒有任何瑕疵, 她的履歷清清楚楚,普普通通的家庭,一路小初高念上來,大學畢業后考了研究生。她家里人沒有從事醫藥行業的,學的也不是相關?專業,所以?最?后關?鍵的問題是,那些血液樣本和基因數據從哪里來的?那需要大量的受試者,規模小點兒的醫院都無法獲得。

    劉薇背后的人是誰?

    獵豹突擊隊只?負責執行任務,不負責查案和尋找線索,他們回到歲宜的那一刻,任務就已?經完成,剩下的是邊境警方的工作。可是因為陳卓的變故,所有人心里都不平靜,尤其是周淮琛。

    他每次出任務總是第?一個沖在前面,心里就一個念頭:這些跟著他的兄弟,一個個斗志昂揚地跟著他出來,他就得對他們負責,把他們每一個人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他必須得給陳卓一個交代!

    回來后,他一直在關?注邊境那邊的進展。最?近總算有了眉目,他立刻請假,親自飛了一趟過去。

    算他的私事,但他跟孟逐溪說的是出差。陳卓的事情發生后,他知道她有多恐懼,夜里噩夢醒來抱著他,身子都在發抖。那段時間喬綿綿瘦了很多,她也瘦了不少。

    周閱川私下跟他說:“溪溪還小,沒經歷過事兒,你好好哄哄她,讓她別怕。”

    第?一次,周淮琛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從前他總覺得,沒什么事是自己不能解決的。再兇狠的歹徒他都能制服,再復雜的困境他都能釜底抽薪破解。可是面對他最?愛的女人,面對她的恐懼,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周閱川說哄,怎么哄呢?騙她說他不會死嗎?

    他不能保證,他固然?舍不得她,但他真?的不能保證。

    如果?他能保證生死,那他一定會護每一個出生入死的隊員平安歸來,陳卓也就不會躺在那里。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總要有人沖在前面,不是他,就是別人,就是其他人的丈夫、兒子、父親。

    他無法對她保證。

    可他也不是選擇,他是,貪婪。

    既無法對她保證什么,又舍不得放開她,于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陷在自己的困境里,惶惶不安。

    他自己也不安。

    當初他曾信誓旦旦對孟言溪說,小姑娘喜歡他的人,他人就給她。但她在他這兒,隨時可以?喊停。

    周淮琛這人從來不反悔,但這次,他知道自己是反悔了。

    他不會讓孟逐溪喊停。

    這段時間,他總怕她反悔,因為承受不住跟他在一塊兒可能會遇見的風險,提前退場。可又清楚地知道,即使她喊停,他也不可能放手。

    人就是這樣,事情沒發生的時候說起話來總是凜然?,但當處境真?到了如此,他才發現,自己也不過是道貌岸然?。他根本就沒有當初對孟言溪表態時那樣放得下。

    好在小姑娘到現在為止只?是有些悶悶不樂,還沒有要放棄他的跡象,并且更黏他了。

    登機前視頻,喊著要過來接他,他悶聲笑?,說:“不用。”

    還是早上,她剛醒,趴在床上,雙手撐著下巴,頭發披散著,小臉雪白,眉目溫軟:“還是接吧,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除了在床上,他一向是不舍得折騰她的。見她嬌嬌美美地趴在那兒,寬松的睡裙滑下,胸前雪白的豐腴半露,他滾了下喉結:“別,怕到時候等?不及回家。”

    孟逐溪已經被他帶壞了,秒懂。

    臉頓時熱熱的,還下意識地扯了下裙子的領口?,偏嘴巴不知死活,哼了一聲,反問:“在車上不行嗎?”

    男人聞言,斜挑著眉,哼笑?一聲,說:“行啊,你來。”

    兩?個人就這種事兒上愛口嗨,誰也不讓著誰,半斤八兩?吧屬于。當然?了,大多數時候也不止是口?嗨。

    不過這次孟逐溪真就沒去了,周淮琛落地沒多久,她消息進來,問他到了沒,他給她回了個視頻過去,人還在家里,問他中午在哪兒吃飯。

    孟逐溪那兒有孟家的阿姨定點過來做飯,他心里揣著別的心思,另有所圖,說:“我家吧,我來做。”

    掛了視頻,他想起床頭柜里的東西出來前那天晚上用完了,孟逐溪那邊的也用得飛快,差不多也要用光了,在心里想著一會兒路上藥店補貨,這次多買些。

    他開車過來的,車就停在機場。他沒帶行李箱,也不用取行李,就一個大大的旅行包拎手上,步子邁得又大又快,很快就到了停車場。

    “滴”的一聲,車子開鎖,他把行李包扔后座,拉開駕駛座的門,正要上去。

    “淮琛。”孟言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周淮琛的心在那一剎那,猝不及防地沉了一下。

    他不會認為孟言溪這么殷勤出現在機場,會是專門來接他的。

    事實上也不是。

    殷勤是真?的殷勤,孟言溪今天是司機。但不是他要見周淮琛,是孟時序。

    勞斯萊斯后座車窗降下,露出孟時序一張英俊儒雅的臉,西裝筆挺,隱沒在地下停車場灰暗的光線里,無邊疏遠。

    *

    孟時序并沒有脅迫他跟孟逐溪分手,他們那樣的人,還遠不至于此。

    事實上,周淮琛倒是寧愿孟時序強硬。無論孟時序手段如何強硬,他都能應對,他唯一招架不住的是孟逐溪。

    但孟時序最?擅長?的剛好就是蛇打七寸,偏偏跟他聊孟逐溪。

    “知道我這些年為什么一直沒有再婚嗎?”

    “溪溪媽媽十六年前去世的,生病。那時候溪溪才五歲,我也還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事實上,我有再婚打算,你可以?說我薄情,我承認,我確實不算深情。對溪溪媽媽,她活著的時候,我對她忠誠,但她去世了,我也沒打算抱著她的牌位,下半輩子當和尚。”

    “溪溪那時候還小,什么都不懂,但孟言溪已?經十二歲,夠大了,他是最?不想我再婚的。”

    “他知道溪溪什么都不懂,于是就給她看了部老電影。里面有個小女孩,六歲,跟溪溪一樣大,父母離婚,她被法院判給母親,母親也很快再婚。但小孩子嘛,總是容易壞成年人的興致,后爸因此把小女孩趕出了家門。小女孩去找父親,父親這時候也有了新的女友,怕女友嫌棄,不敢相認,還把她藏進柜子里,小女孩在密不透風的狹小空間一個下午,差點窒息而死。小女孩餓肚子了,回去找媽媽,不敢上樓,就在樓下喊:‘媽媽,餓。’母親想拿吃的下去給她,卻又礙于后爸反對,最?終也沒去,后爸又再次把小女孩趕走了。小女孩無處可去,流浪到動物園,一不小心進入了老虎飼養區……”

    鹿溪飯店內,半山上的小院,孟時序和周淮琛相對而坐。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孟言溪今天安排的小院正是當初他帶著馮遲來說服老丈人的那間。只?是如今主客倒轉,他成了被游說的那個。

    孟時序舍不得對孟逐溪提任何要求,就來說服他主動放手。周淮琛知道,還是忍不住好奇那部電影的結局。

    “結局呢?”

    “沒有結局。”

    “沒有結局?”

    孟時序道:“電影有結局,但孟言溪給溪溪看的沒有。那小子,從小心機就深。”

    周淮琛頓時心疼,輕聲問:“她被嚇到了吧?”

    她那時候那么小,如果?不給她看結局,她一定會以?為小女孩被老虎吃了。

    孟時序點了下頭:“嚇病了,病了好大一場,斷斷續續好幾年才好起來。”

    孟時序輕嘆:“這孩子,從小就很會共情別人,共情能力太強不是什么好事,我有時候都寧愿她薄情冷血一些,就像她哥那樣。她那時候那么小,就眼睜睜看著母親離開了她,又被孟言溪設計,看了那么個電影。那之后,她就出現了嚴重的替代性創傷,認知也跟著出現了障礙。”

    周淮琛的手猛地攥緊。

    “那幾年里,她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小女孩,小女孩就是她,她沒有媽媽,我也會因為有了新女朋友就不要她。我會為了別的女人把她關?進柜子里,不給她東西吃……但她不哭也不鬧,她受傷的反應就是討好,討好我,討好她哥,討好她爺爺。”孟時序說到這里,想起小時候的孟逐溪,心痛地抬手抹了下臉。

    “那她現在呢?”周淮琛啞聲問。

    “好了。”孟時序道,“帶她看了幾個醫生,治好了。”

    “但你發現了嗎,溪溪她看起來像個小太陽,明媚、真?誠、勇敢,可骨子里其實很敏感?。她很有邊界感?,在對待人與人的關?系上小心翼翼,她敏銳地感?知著身邊人的情緒,并且小心地不冒犯到別人。她心底深處還是怕的,她怕被嫌棄、被扔下,那樣會讓她重新回到電影里被拋下的小女孩的角色。”

    這之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許久,孟時序問周淮琛:“你能保證,永遠不扔下她嗎?”

    “當然?我不是逼你們分手,只?是如果?你短期內  不打算換個安全點的工作,別讓她陷太深了。她幼年失去母親,之后的幾年里又一直活在失去的恐懼里,別讓她好不容易走出來,又回到原點。”

    *

    孟時序離開后,周淮琛又獨自坐了會兒。離開鹿溪后,他沒有立刻回家,開車去了江邊。

    他買的別墅正在裝修,寫的孟逐溪的名字。

    第73章 第 73 章

    房子是他用商量的語氣跟她說要?買的, 但也就是提了一嘴,壓根沒管她應沒應,當天?就發消息給孟言溪讓他幫忙物色了。

    他那工作, 沒太多時間去?挑,現在這套房子當初也是隨便買的。但給她買的話, 還?是要?問問孟言溪,孟言溪最清楚她的喜好。

    孟言溪當時接到電話一聽, 問他:“婚房?”

    他沒否認,“嗯”了一聲。

    孟言溪拖腔帶調提醒他:“你?老?丈人不是讓你?先處兩年再說嗎?”

    “不耽誤, 先買著,裝修完不還?得通風一年?”

    “想得還?挺遠。”孟言溪又問,“就你?們兩人, 用得著另外買嗎?你?不是還?有好幾套房,還?不夠你?倆住?”

    他說:“以后有孩子了總要?換個大點兒的, 早晚都得買。”

    孟言溪嗤笑?:“你?就那么確定我妹愿意給你?生孩子啊?生孩子那么疼, 她那么嬌氣。”

    他哼笑?一聲,糾正:“她想生就生, 不想生就不生, 房子是給她買的,不是給孩子買的, 她想怎么著都行。”

    孟言溪想想, 怎么著他妹也不吃虧,應了:“行。”

    孟言溪了解孟逐溪的喜好, 又是個舍得花錢的主,三天?給周淮琛推了五套。周淮琛性格就更?是雷厲風行了, 找了個時間自己開車過去?一一看了下,當場就決定下來?。

    其?實三套都是純別?墅小區, 環境和設計也都一樣出色,有兩套離周淮琛他們隊還?近些。但周淮琛最后選的這套離藝術街近,步行20分鐘。

    孟逐溪畢業那天?跟他說過,她有點想開個繪夢工作室。

    如果是開工作室,那大概率會在美術區那片,那邊畫廊多,美術的受眾人群也多。他不想孟逐溪工作的地方離家太遠,來?回路上折騰。

    這個位置正好,他當場簽了合同,全款。

    房子是現房,不過還?是毛坯。房產證辦下來?當天?,他就去?了趟裝修公?司。在去?邊境執行任務當天?,就已經火急火燎地開始動工。

    火急火燎這詞兒是孟言溪說的。他不在,裝修那邊還?得是孟言溪過去?盯著。

    孟言溪:“知道的是你?這人生性不磨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趕著今年結婚。”

    他直說:“只?要?你?爸不反對,別?今年了,我今天?就往上遞結婚報告。”

    他這個裝修是個大工程,這都三個多了月,還?只?是個雛形,這還?是二三十個裝修師傅一塊兒干活。周淮琛過去?的時候又給師傅們帶了幾箱水,他任務回來?后常過來?,師傅們跟他都很熟了,笑?著喊:“周隊。”又說:“你?大舅子也剛來?,在樓上。”

    周淮琛點了下頭,越過滿地的裝修材料,沿著樓梯上去?。

    孟言溪在主臥室里,正在跟負責的師傅說衣帽間細節:“木材用黃花梨木的,我已經訂好了,這兩周給你?拉過來?。你?放開了手腳用,別?替我省材料,任何一個邊邊角角都要?用實木,不能出現復合材料,也別?用膠水拼接。雕花的圖案我回去?再想想,那丫頭喜歡香妃山茶,但這花設計不好容易俗氣,我再想想要?不要?雕、怎么雕,到時候給你?圖。”

    周淮琛靠在門邊沒出聲兒,就抱著胸看。孟言溪眼風瞥見他,也沒停下來?。他要?求多,零零碎碎的,裝修師傅怕記不住,用紙筆一一記下來?。

    等說完了,師傅去?干活,孟言溪才回過頭來?看他。

    兩人誰都沒主動說話,周圍師傅們敲敲打打,忙著做活兒,空氣里都是揚起的灰塵和噪音。

    陳卓的事出了以后,他們之間的氣氛就開始變得微妙。有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但誰都沒說破,今天?孟時序的出現算是直白地將這層紗布給扯開了。

    孟言溪偏了下頭:“下去?說?”

    小區的公?共綠化?做得精致,出門走幾步就到了一條人工水系,上面跨著一條漢白玉的小橋,兩頭一頭種芭蕉,一頭種桂花。今年桂花開得晚,這會兒淡黃色的小花還?一簇簇綴在枝頭,甜香馥郁。

    兩人在邊上的長椅上坐下,孟言溪開口:“那丫頭事兒是不是特別?多?”

    周淮琛笑?著搖了下頭:“不多,很乖。”

    孟言溪側頭看他:“真的假的?別?昧著良心說話啊周隊長。你?看到師傅們的表情?沒,‘大舅子’現在在他們這兒都快成大反派的代名詞了,但天?地良心,要?我自己的房子,我都懶得過來?看,全是為了那丫頭。”

    周淮琛:“那你?現在把她的喜好全跟我說明白了,以后都我去?跟師傅說,我來?當這個大反派。”

    “還?是別?,你?小子小時候玩個游戲都要?當正義的一方,哪兒當得來?大反派?”

    “我現在覺得大反派挺好。”周淮琛往后一靠,手臂懶洋洋搭在另一邊椅背上,看著水里小小的噴泉,“你?不是總說她天?生就是惡毒女配的配置,一天?天?讓她改這改那?她哪兒都不用改,正好,大反派跟惡毒女配,天?造地設,分都分不開。”

    孟言溪淡淡一笑,沒說話。

    半晌,周淮琛忽然問:“你要是知道會把她嚇出心理陰影,小時候還?會給她看那電影嗎?”

    “會。”孟言溪毫不猶豫,清冷的俊臉,眉眼果決得涼薄。

    孟言溪淡道:“這世上沒有人的人生十全十美,有的事情?一旦發生,傷害注定無法避免。我媽走的時候,我妹才五歲,我也才十二歲。我答應我媽會一輩子護著我妹,但我心里特別?清楚,我要?做的不是把我妹保護得滴水不漏,一根頭發絲兒都不讓她少,那是虛妄的貪婪,絕不可能。天?王老?子可能做得到,但我做不到。我要?做的,應該是把她可能會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讓她這輩子走最平的那條路,護著她,不讓她掉到荊棘叢里。”

    “我們家關系是和睦,從我出生起,我父母感情?就好,一家子血脈也相親相愛。但我也見過不少的雞飛狗跳,都不用我走遠了,就我們那圈子,新歡舊愛,老?夫少妻,生活比電視劇還?精彩,電視劇都不敢寫的事兒我見得可多。遠的不說,那時候,剛好城東老?吳家里那破事兒就鬧得沸沸揚揚。”

    “吳家是老?夫少妻,吳太太比老?吳小二十歲,兩人出了名的真愛,真愛都宣傳到電視上了,說吳太太不圖錢不圖勢,就圖老?吳這人疼她。老?吳也是,不圖人年輕不圖人漂亮,就圖人善良。要?不是老?吳有天?忽然?在電視上發表跟原配女兒斷絕父女關?系的公?開聲明,他倆這伉儷情?深人間真愛的人設說不定能背一輩子。被斷絕關?系那女兒是原配留下來?的,嬌妻進門那會兒,原配女兒也是5歲,從此嬌妻捧殺幼女,人原配拼了命生下來?的女兒,被嬌妻生給養成了小太妹,小小年紀酗酒、濫交、吸毒……但你?說吳太太是不會養孩子吧,那不是,人自己生了三個孩子,兩兒一女,個個成材、出類拔萃,老?吳在外頭提起來?沒人打斷他能自己夸一天?。就原配那女兒,老?吳從來?不愿提,別?人提起來?他一腦門就寫著‘恥辱’兩個大字……最后終于是走到了斷絕父女關?系那步。”

    孟言溪沉默下去?,靜靜看著遠處。半晌,側頭看著周淮琛,道:“我不是對我爸沒信心,我只?有那么一個妹妹。”

    孟言溪的話說得克制,但周淮琛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那時候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還?要?念書,自己也還?沒成材,看見吳家那樣的事,怎么可能放心把什么都不懂的妹妹交給后媽養?更?何況,有了后媽就會有后爹。

    周淮琛扯著唇笑?了聲,玩笑?道:“你?就不怕你?妹長大了恨你??”

    “但我愛她,這不會變。”孟言溪瞧了他一眼,“而且我妹才沒你?想的那么蠢,她很聰明,很貼心,是個天?使。她小的時候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是我故意害她生病,長大后懂了,有天?在學校見了事兒,回來?忽然?抱住我,軟軟地說:‘謝謝哥哥,以后我也會保護你?。’”

    孟言溪說到這里,抹了下眼睛,自嘲一笑?:“當時真是把我老?淚都感動出來?了。”

    周淮琛也笑?。

    小姑娘確實很聰明,也很貼心,總是猝不及防直戳人心尖尖兒上的軟肉,讓人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

    孟言溪:“說實在話,這事兒上,我沒覺得我對不住我妹。我確實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對她也是真盡了心。我讓她受一時半會兒的罪,阻止了我爸再婚,免了她半輩子的苦。要?說我心里真覺得對不住誰,那也是我爸。”

    “我爸心里什么都清楚,他清楚我干了什么,也清楚我那點兒心思?。他要?不是真心心疼我跟我妹,我一個十二歲的半大孩子,跟我妹加起來?才十七歲,我們還?能拿捏得住他?他其?實心里也怕后媽進來?,讓我跟我妹受委屈,所以這些年一直都沒再娶。”

    周淮琛認同地點點頭。他了解孟時序,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他或許曾經猶豫過,但最終對兄妹倆的疼愛還?是占了絕對的上風。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孟言溪忽然?轉頭看向周淮琛:“你?別?看我跟我爸這樣,其?實大多數時候我跟他態度都是一致的,這次也是。我爸今天?的話說得可能還?是有點兒含蓄,我就直說了:周淮琛,你?要?是還?想跟我妹在一塊兒,能不能換個安全點兒的工作?別?讓她一天?天?提心吊膽。”

    *

    孟逐溪知道周淮琛那點兒心思?,他精力旺盛,她家阿姨最近又來?得勤,他肯定不想被打擾,她心照不宣,紅著臉說好。結果等她磨磨蹭蹭出門,買了菜帶過去?,他人還?沒到家。

    周淮琛還?在別?墅那邊,孟言溪已經離開一會兒了,他獨自坐在長椅上。

    剛才裝修的師傅出去?吃飯,路過這邊看到他,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他順嘴問了句:“房子大概什么時候能裝好?”

    師傅笑?說:“您合同定的是明年三月,但照您大舅子這樣,那可真說不準。周隊急著結婚啊?”

    周淮琛淡淡笑?了笑?,沒吱聲。

    師傅們很快走過,他又坐了會兒,孟逐溪的電話到了。他這才想起她還?在自己家,連忙起身,一邊接她電話,一邊大步往車走。

    “周淮琛,我菜都買好了,你?人呢?”小姑娘在電話那頭嬌氣地催。

    他一把拉開車門,跳上去?,關?門的聲音傳進手機話筒,孟逐溪一聽不干了:“周淮琛,你?不會才上車吧!”

    男人低笑?:“沒有,路上遇見熟人,聊了兩句。抱歉,把我們豬豬餓壞了。”

    孟逐溪可敏銳了,總能一耳朵聽出來?周淮琛哪句豬豬是親熱,哪句是調侃。比方說現在這個就是調侃,她頓時就生氣地喊:“周淮琛!”

    周淮琛好脾氣答:“嗯。”

    看了眼時間,確實晚了,是真怕她餓,又問:“要?不出去?吃?”

    孟逐溪其?實不餓,就怕他餓,一大早就奔波了一路呢。想了一下,說:“行啊,去?哪兒?”

    “你?定,我都行。”

    周淮琛在生活上沒她細致,平時也不花心思?在這上面,但孟逐溪跟他討論的時候他也會上心聽,然?后認真給意見。周淮琛開著車,耳朵上掛著耳機,兩人就去?哪兒吃飯熱情?地討論了差不多十分鐘,最后孟逐溪定了一家泰國菜。周淮琛看了眼地圖,過去?要?經過他家,說: “你?在家別?動,我接你?一塊兒。”

    孟逐溪:“好,一會兒見。”

    她要?掛電話,周淮琛喊住她:“別?掛。”

    “嗯?”孟逐溪以為他還?有什么事兒要?跟她說,發出一個疑問的單音。

    周淮琛手握著方向盤,目光看著前方,他認真的樣子挺冷的,說出來?的話卻是跟他外形完全不符的黏人:“陪我說會兒話。”

    孟逐溪忍不住笑?,笑?他,又覺得很甜。

    “行啊,說什么?”

    她這么問,他一時也不知道要?說點什么。隨便什么吧,就想聽聽她聲音。雖然?馬上就見面了,但還?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想放過。

    他隨口問:“想我嗎?”

    孟逐溪:“……”要?不還?是掛電話吧。

    孟逐溪主動換話題:“你?到哪兒了?”

    其?實也快到了,紅綠燈路口處,周淮琛將車停在斑馬線后,遠遠地又看到了她當初為了接近他跑去?打工的那家幼兒園。

    “幼兒園。”他道。

    本城那么多幼兒園,但鬼使神差的,孟逐溪就是知道他說的哪家,“哦”了一聲,自然?地說:“那我現在下樓,停車場等你?。”

    孟逐溪走到他車位旁,周淮琛正好開著車進來?,時間剛剛好。孟逐溪掛了電話,拉開副駕車門坐上去?,敏銳地感覺到今天?的周隊長有點兒冷漠。

    以往這么久沒見,他總是一見面就恨不得吃了她,親得沒完沒了。今天?卻只?是側著頭,單手支在車窗上,安靜地看她。

    地下停車場光線昏昧,男人的五官更?顯深邃,目光幽深。

    “怎么了?”孟逐溪小聲問。

    周淮琛安靜了一瞬,搖頭:“沒什么,剛才經過那家幼兒園,就忍不住想,你?那時候明明是想接近我,怎么最后就跑到了幼兒園去?打工,連個人影兒都沒讓我見著。”

    孟逐溪:“……”一定要?反復提她的黑歷史嗎?

    無所謂了,反正他都知道了,孟逐溪破罐破摔:“我說過啊,為了讓偶遇更?加真實。”

    雖然?最后因為過于真實,工作完全占用了她的時間,以至于她根本沒空去?偶遇他。

    周淮琛伸手過來?牽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里:“不真實也沒關?系。”

    孟逐溪眨眨眼:“不真實你?肯定就會猜到我是故意在接近你?,討厭我怎么辦?那我們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呀!”

    周淮琛安靜地凝著她。

    車內沒開燈,一切都是那么的幽深昏昧。目光、情?緒,連同心臟,也晦澀。

    他從前怎么就會那么理所當然?地認為她那么小心翼翼地對待他是有禮貌呢?誠然?她確實很有禮貌,但她明明就是更?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他會討厭她。

    她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剛剛喜歡上一個男人,卻在嘗到愛情?的甜蜜之前,就已經在害怕失去?。

    周淮琛忽然?扯開安全帶,傾過身去?。

    孟逐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前黑影忽然?落下,她茫然?地睜大眼。

    男人閉著眼,溫柔地吻上她的眉心。

    光線昏沉,她被完全包裹在他的氣息里。她聽見他疼惜的嗓音,低進塵埃:“怪我,以后都換我來?追你?。”

    第74章 第 74 章

    孟逐溪安靜地抱著他, 好一會兒沒說話。有車進來,車燈短暫地刺破地下停車場的昏暗,白光閃過?。

    半晌, 她輕道?:“周淮琛,你要是追, 肯定?追不上我。”

    “為?什么?”周淮琛問。

    孟逐溪手指摸著他的頭發,他頭發短, 又硬,戳在柔軟的指腹, 有種輕微的刺感,又莫名令人上癮,像什么有意思的游戲, 她摸了會兒他的頭發,忽然眨了下眼, 說:“你猜。”

    周淮琛:“……”

    他懲罰性地去咬她的唇, 她被咬了一口,推著他胸膛躲他, 又被他扣住下巴, 按在座椅上親了好一會兒。

    吃完飯,周淮琛要去醫院看陳卓, 孟逐溪跟他一塊兒, 路上買了果籃帶過?去。

    喬綿綿最近身體不好,需要臥床保胎, 沒在那兒,病房里就陳卓的母親和護工在。幾人坐一塊兒聊天, 周淮琛問陳卓的情況,陳母看了眼病床上的陳卓, 長時?間的昏迷不醒讓他看起來沒有精神,她的眼底有心疼和苦澀,又彎著唇笑了笑:“專家定?期會診,還是老?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不過?他還活著,我和他爸就已經很感激了。”

    周淮琛心里沉,發生這樣的事?,他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更不知該如何安慰陳卓老?邁的父母。安靜了一瞬,低道?:“對不起。”

    “這孩子,跟你有什么關系,道?什么歉呢?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當父母的,當初既然沒有反對,現在也同樣不會埋怨。”陳母又看向孟逐溪,扯開話題,“你們什么時?候結婚?”

    周淮琛道?:“再過?兩年吧。”

    孟逐溪轉頭看他。

    陳母也有些驚訝,喬綿綿和陳卓婚禮上,連她都看得出來這兩人感情有多好,又門當戶對的,簡直打著燈籠都難湊出來的一對璧人。她心思也細,很容易就猜到是陳卓的變故,多少?給小情侶帶來了心理壓力。她還以為?是孟逐溪猶豫了,心里有些替她惋惜。周淮琛多好的男人啊,要是錯過?了,這輩子真?不一定?還能?遇見跟他一樣好的。

    心思一轉,陳母有意無意道?:“我聽老?陳說,你這次立了大功,要去總隊了?前天老?趙過?來,還跟他聊到這兒,他說組織審批已經下來了。”

    這話多少?帶了點兒有意,說給孟逐溪聽的。就是想跟她說,周淮琛很快就會去總隊,以后就負責指揮和策略,不用再去一線作戰,不用再去拼命、出生入死,她也再不用這么擔心他的安危。

    孟逐溪并不知道?這件事?,周淮琛沒跟她說過?,她有些吃驚。

    周淮琛卻道?:“沒有。”

    對上陳母震驚的目光,他輕描淡寫道?:“下次再去。”

    又坐了會兒,周淮琛讓孟逐溪陪陪陳母,他去找醫生了解情況。孟逐溪和陳母都以為?他是去了解陳卓的病情,但周淮琛去了挺久。他先去了主治醫生那兒,出來后,又去了院長辦公室。

    陳母挺有分寸的,避著沉重?的話題跟孟逐溪閑聊,大多是周淮琛小時?候的事?兒。周淮琛出去了有一會兒,等他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兩人離開醫院。

    孟逐溪一直沒問他為?什么不告訴她去總隊的事?。這樣的向上調動多半是組織決定?、上級任命,除非他自己不愿意并給出正當理由。孟逐溪一開始想問他為?什么不去,不能?否認,她想他去,但后來心里又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回?去的路上,孟逐溪沒說話。經過?藥店和超市,周淮琛也沒有停車下去買東西,反而問她:“去哪兒?”

    孟逐溪靠著車窗,靜靜的,沒吭聲,周淮琛打著方向盤,心照不宣地送她回?家。

    車到了地下停車場,孟逐溪解開安全帶,安靜地推門下車。周淮琛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扯開安全帶,跟著下去。

    他跟在孟逐溪身后,孟逐溪沒邀請,也沒拒絕。周淮琛跟著她進家門,孟逐溪徑直回?自己臥室,將門關上。他沒像以前兩人調情的時?候一樣強行推門進去,自己在客廳沙發上等她。

    其實?在鹿溪,孟時?序離開后,他心里就已經有了決定?。只是他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欲望和私心,所以即使做了決定?,也未必真?的就那么義無反顧。

    他本強勢,他只是,舍不得看見她眼里的恐懼,所以甘愿毫無保留地將決定?權交到她的手上。

    等孟逐溪出來的時?間里,他就靠臥在沙發上,雙手交疊在腦后。外面的天色逐漸變暗,從天亮到天黑,他的心也沉溺在患得患失的忐忑里,像這沒有開燈的客廳,黑壓壓的。

    不知過?了多久,黃白色的光倏然從頭頂灑下,驅散憧憧黑影,滿室驟亮。

    周淮琛抬眸,孟逐溪安靜地站在他面?前。

    四目相對,兩人的眼眸都幽黑而平靜。

    孟逐溪輕聲問:“我爸和我哥是不是找過?你?”

    周淮琛有點驚訝于她的敏感,他沒有隱瞞和否認。

    “嗯。”

    孟逐溪也就能?猜到全部了。

    作為?父親,孟時?序無疑是自私的。他既想要女兒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又怕她深陷其中,一生都走不出來。所以孟逐溪能?猜到,那些孟時?序絕對不會對她說的話、不會讓她做的事?,都會毫無顧忌地對周淮琛說、讓周淮琛做。

    “他們是不是讓你換工作了?”孟逐溪問。

    周淮琛安靜地看著她,過?了幾秒,點頭:“嗯。”

    孟逐溪澀然笑了笑:“你連去總隊都不愿意,一定?不會換工作。”

    她了解周淮琛,更加知道?,沒有人能?逼他做事?。

    “我會去總隊,但不是現在,至少?要等這個案子結束以后。”周淮琛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很難說他是想給她承諾,還是只是想讓她看到他絕不動搖的決心。

    孟逐溪覺得應該是后者,但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他:“你不負責辦案,這個案子不是你的責任。”

    周淮琛:“但陳卓是我并肩作戰的隊友,他是我的責任,我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孟逐溪沒再說話,空氣陡然就安靜了下去,連同剛才兩人的聲音,像是有具象一般,隨著死寂的空氣,一點點往底下沉去。

    她知道?周淮琛,一直都知道?。她知道?他什么樣的性格,知道?他跟兄弟什么樣的情誼,更知道?他最初的最初是為?了什么穿上這身戎裝。

    他曾經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無辜喪生,他曾經因為?不夠強大而未能?承擔起保護身邊人的責任,于是他加倍地強大、加倍地擔當、加倍地救贖。也同時?注定?了,他這輩子,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他認定?的責任,每一個,他都會義無反顧地擔當。

    不管是她,還是別人。

    那也同時?意味著,她和別人是一樣的,她沒有偏愛。

    “所以你要跟我分手嗎?”孟逐溪問。

    周淮琛靠在沙發頭,孟逐溪站在沙發尾。她身上穿著睡裙,頭發蓬松地披散在胸前,她的模樣看起來很柔軟,燈光落在她漆黑的眼眸,卻折射出一片清泠。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猜測著他的心思:“不,你舍不得,你不會主動放手,除非我不要你。所以你帶我去看陳卓,你讓我直白地看到危險的樣子,提醒我,你最壞也是那樣,甚至更糟糕。你又借陳姨的口,讓我知道?你不去總隊的事?,讓我知道?你很長一段時?間還將繼續義無反顧地將自己置身于這樣的危險里。周淮琛,你是想讓我看清你有多混蛋,然后討厭你,主動離開你嗎?”

    周淮琛原本安靜地注視著她,聽到這里,忽然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

    他勾著唇,反問她:“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孟逐溪毫不猶豫:“假話。”

    周淮琛又笑了,輕輕側了下頭。

    “是。”周淮琛撩起眼皮,看著她又重?復了一遍,“假話的話,是。我周淮琛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她不需要一個英雄的丈夫,她需要的是一個能?長長久久陪伴她、疼愛她的丈夫。遠水近火一樣的愛配不上她,隨時?能?把自己掛到墻上的男人更配不上她,她不能?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

    孟逐溪也笑了,反問:“那萬一你沒掛到墻上呢?”

    周淮琛似乎早就想得很清楚了,毫不猶豫說:“追回?來。”

    孟逐溪點點頭。

    其實?早在車上的時?候,他對她說,以后都換他追她,她就已經聽出來了。她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敏感。

    “那你還記得我在車上說的,你要是追,肯定?追不上我嗎?”

    周淮測側頭打量著她,過?了兩秒,得寸進尺地問:“我要是不擇手段呢?”

    孟逐溪挑眉。

    兩人一站一臥,寸步不讓地盯著彼此。

    好一會兒,孟逐溪忽然蹬掉腳上拖鞋,爬上沙發。

    周淮琛身高腿長,人橫在沙發上,沙發都快被他占完了。孟逐溪到他腿邊也沒停,腿分開跨到他身上。

    她剛洗完澡,長發披散著,身上穿著一條薄薄的睡裙。奶白色的裙子,面?料軟糯,領口松松的。隨著她俯身的動作,里面?的風光從頭看到底,甚至還能?再順著往下,看到她平坦的小腹以下。

    她里面?什么都沒穿。

    周淮琛著魔似的盯著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拉她。

    孟逐溪兩只手剛放到他手上,立刻就被他一把拉了上去。

    她意外又毫不意外地撲到他硬硬的懷抱,兩條腿分開,緊貼著他結實?有力的腰際。

    她身上滿是剛沐浴后的糯糯的甜香,撲上來的一剎那,周淮琛神思一下子就恍惚了,仿佛看到自己本來就不存在的無私,嘩啦啦一下子徹底碎成了渣渣。

    他神魂顛倒地注視著她。

    小姑娘趴在他懷里,手指輕點他的嘴唇,笑得像個妖精,反問:“你想怎么不擇手段?這樣嗎?”

    她一面?說著,一面?另一只手順著他的胸膛、小腹,緩緩往下,摸到他的皮帶。

    “噠”的一聲,金屬扣清脆地響了一聲,皮帶開了。

    她俯視著他的眼睛,目光帶著玩弄,手放肆地探進去。

    周淮琛悶哼一聲,喉結迅速地滾動了兩下,卻沒有阻止她,只是躺在她身下,貪婪地看著她。

    他本來就對她毫無抵抗力,平時?接個吻都能?有反應,更何況被她這么弄。他單手攬著她的細腰,任她趴在自己身上,一開始還算克制,沒動她,但隨著呼吸迅速急促粗重?,他終于忍無可忍,扶著她的頭,兇狠地吻了上去。

    他翻過?身,反客為?主地將她按到沙發上。一會兒,坐起來迫不及待地脫掉自己的衣服,褲子也隨意褪到地上,很快又熱熱地貼了上去,抱著她干柴烈火似的親吻。

    孟逐溪在他身下扭動了幾下,抱著他的肩,在他耳根火上澆油地說:“周隊長,幫我把裙子脫了……”

    周淮琛簡直快給她撩瘋了,還脫什么脫?直接上手撕了。

    “嘶——”

    布帛碎成兩片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里,刺激著兩人的耳膜,也挑動著兩人本就燥熱不堪的身心。

    “周淮琛!”

    又被撕了一條裙子,孟逐溪還有些惱。

    男人捧著她的臉,重?重?地親吻,一面?啞聲哄:“我賠,多少?我都賠。”

    ……

    周淮琛今天沒買套,他家那邊一柜子全用完了,一個沒剩,不確定?這邊還有沒有,咬著她耳朵問:“還有嗎?”

    孟逐溪睜開眼睛,沒說有,也沒說沒有。安靜了幾秒,忽然道?:“周淮琛,我在車上跟你說的不是玩笑。”

    男人身體一僵,從她身上抬起頭來。

    身下的姑娘未著存縷,發絲凌亂,看他的目光卻前所未有的清醒、堅定?。

    “讓我想想,如果咱倆分手,等事?情結束以后,你高升了,你會怎么來追回?我呢?”

    孟逐溪躺在他身下,手指輕點他的胸口:“我曾經為?了追你干過?的那些事?兒,你應該都會干一遍。蹲點兒、制造偶遇,不止,你還知道?我喜歡你的身體,所以應該也少?不了用身體讓我快樂。再做個更壞點的打算,如果那時?候我已經有了新男朋友,搞不好你還會毫無底線地引誘我出軌,拆散我們,你自己上位……你說的不擇手段,是這樣嗎?

    周淮琛沒說話。

    孟逐溪直直注視著他,絕情道?:“可惜我這人不吃回?頭草,咱倆要是分了,就永遠沒有破鏡重?圓。說到做到。”

    孟逐溪說完,不等他有所反應,就推開了他。

    她什么都沒穿,美妙的身體凹凸有致,欺霜賽雪,勾人得晃眼。周淮琛一個閃神,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到了地上,他連忙拉住她的手:“你要聽真?話嗎?”

    剛才她問他,帶她去醫院,是不是想要讓她討厭他、離開他。

    她說她想聽假話,所以他跟她說的確實?也是假話。

    但她卻好像壓根兒不打算給他說真?話的機會,掙開他的手,頭也沒回?地回?房。

    “不聽。”

    她把門反鎖了。

    周淮琛挫敗地仰躺在沙發上,一條長腿半曲著,一條手臂折過?,蓋在臉上。

    *

    這晚,周淮琛沒走,就在孟逐溪家沙發上睡了一夜,但其實?大半個晚上都沒睡著。

    半夜,他來到她門邊,靠著她的門站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又回?去了。躺在沙發上,兩條手臂枕在腦后,睜著眼睛看暗沉沉的天花板。

    真?話是什么?

    真?話是從沒想過?分手。沒錯,他就是這么自私。他既不想跟她分開,又不可能?放下對陳卓的責任。

    害陳卓的幕后兇手,血液樣本和基因數據的來源,他跟了這么久,現在線索明?確指向歲宜,他這個時?候更加不會離開,一定?要徹底追查清楚。這時?候,他不會去總隊。但她,他也不會放手。

    她說那破鏡重?圓那一套,他想過?嗎?別說,他還真?琢磨過?可行性,在孟時?序找他之前就已經想過?了。

    那會兒看她那么害  怕,想著,要不暫時?先分開,等這個案子結束了再把人追回?來?但他想的結果就是——滾吧!去他媽的!老?子不分手!

    他直接給駱珩打了個電話,讓駱律師過?來,幫他立了個遺囑。

    她或許會以為?,她沒辦法從他這樣的人身上得到偏愛。但其實?不是,他對國家、對人民、對隊友,是責任是義務。但他這個人,屬于她。

    他這人,生是她的,死也是她的。

    這些,他想跟她說,所以在她的門前猶豫。但他最終沒有敲門,因為?直覺她其實?都懂,所以才會寧愿聽假話,不想聽他說真?話。她其實?只是自己沒有想好,而他迫不及待攤開了來說,對她無異于是強迫。強迫她勇敢地跟他站在一起,陪他一同去經歷風風雨雨。

    她本不必如此。

    對她,他只能?交付,不能?替她做決定?。

    但他還是會有奢望。

    周淮琛在沙發上躺了大半個晚上,天快亮的時?候迷迷糊糊瞇了一會兒,卻爭分奪秒地做了好幾個夢。一會兒夢見她走了,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家;一會兒又意識到這里壓根兒就不是他家,她沒走,而是他被趕了出去;一會兒又夢見她躺在自己身下,眼里都是愛慕的水光,一切還跟之前一樣。

    他睜眼,天剛蒙蒙亮。天光透過?窗簾,在客廳里投射出昏昏沉沉的光線。

    他瞥了眼自己身下。

    這房子有兩個衛生間,他進外面?的衛生間,打算沖個冷水澡,讓晨起的生理反應下去。但也不知道?是兩人分開太久,還是他昨晚真?被那丫頭撩起來了,一直下不去。

    在遇見孟逐溪之前,他精力都在別的地方,很少?往這方面?想,自給自足的頻率并不高。自從跟孟逐溪在一起以后,雖然有點食髓知味,但女朋友就在身邊,他們又相愛,他也就再沒干過?自力更生這種事?。

    浴室里的水霧很快蒸騰,布滿了淋浴間的玻璃門。

    他一只手撐在門上,微微仰起頭,粗重?的呼吸夾雜著悶哼。

    浴室的門卻忽然被推開。

    孟逐溪站在門口,隔著霧蒙蒙的水汽,與他四目相對。

    她昨晚其實?也一夜沒睡,她想了很多。從遇見到相處的點點滴滴,從自己想到周淮琛。

    她固然膽小,也自私,確實?曾不止一次地想過?,可以不可以為?了她,換個安全點的工作?為?什么一定?要出生入死呢?

    可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從她遇見周淮琛、喜歡周淮琛起,他就是這個樣子的。她喜歡的,不也正是他身上那股子擔當和出生入死的義無反顧嗎?如果讓他為?了她改變自己的初衷,那是不是,壓根就將那個她愛的周淮琛改變了?

    她本性并不勇敢,但她還是想要勇敢一次。

    周淮琛停了下來,沉黑的眼眸直直看著她。她在門口停了一瞬,又在他的目光里堅定?地往他走去。一面?走,一面?褪去身上唯一的一條睡裙,隨意扔到地上。

    她走到他面?前停下,抱住他,主動吻上他的唇。

    ……

    浴室里水聲徹底凌亂,卻無法掩去男歡女愛的動靜。

    滾燙的呼吸夾雜著濕漉漉的水汽,男人粗重?的喘息與女人婉轉的低吟糾纏。

    以往,周淮琛這種時?候喜歡在她耳邊說葷話,今天卻格外沉默,只是牢牢盯著她,兩人的眼底都是水霧。實?在忍不住的時?候就捏著她的下巴,兇狠地跟她接吻,吻得她喘不過?氣來,才放開她,聽她趴在他肩上急促的喘息。

    她實?實?在在在的呼吸讓他心里燃起了一簇小火苗,卻又讓他前所未有地患得患失。他不知道?這簇火苗是真?實?的,還是只是回?光返照的片刻狂歡。

    后來,他就這么面?對著面?把她抱在懷里,走回?了臥室。

    天光已經徹底亮了,即使被窗簾削減了大半,也能?看到窗簾外金色的晨曦,今天有太陽。

    周淮琛把她放到床上,想出去拉抽屜,孟逐溪的腿卻緊緊勾著他的腰不讓他離開。

    “還有嗎?”他問,又吻她的唇,呼吸凌亂而急促。

    他以為?她這意思是沒有了,小姑娘半瞇著眼,肌膚泛紅,輕輕點頭:“嗯。”

    他胡亂吻了她幾下,再次想起身去拿,孟逐溪勾住他的脖子,又一次將他拉了回?去,主動吻他。

    他一向吃這套,忍不住悶聲笑,胸膛震動。心里那股子患得患失好像也短暫地消失了,流氓本性回?來,又咬著她的耳珠,在她耳邊可勁說了幾句葷話。

    他以前就愛這樣,有時?候羞得孟逐溪睜不開眼,有時?候惱得她捶他,罵他人面?獸心,衣冠禽獸。他更流氓的時?候還會得寸進尺地調笑,問她:衣在哪兒?嗯?你看看,被你脫了扔哪兒去了?

    這回?孟逐溪卻直直迎視著他,捧著他的臉,貪戀地注視著他的眼睛。

    周淮琛聽見她的聲音,凌亂地喘著,卻格外堅定?:“周淮琛,我們去領證吧。”

    ……

    孟逐溪如愿以償地沒讓他出去。

    *

    后來,天徹底亮了,外頭太陽升得老?高,孟逐溪能?透過?厚重?的窗簾布隱約看到一輪金色的光圈。

    她依偎在男人懷里,安靜地聽他的心跳,一條被子搭在兩人身上。激情歸于平靜,空氣里還殘留著深重?的氣息。

    “你想好了?”他低眸問,手指愛憐地將她的頭發攏到耳后。

    孟逐溪抬眸瞅著他:“嗯。”

    又說:“我想好了,這事?兒主要看你。”

    周淮琛低笑:“看我什么?我比你急,做夢都不敢做這么大。”

    他還真?是雷厲風行的性子,說完就掀開被子下床。

    他常在這邊過?夜,孟逐溪這兒就有他衣服。他拉開衣櫥,從里面?隨手拿了一身出來,背對著她,先套上內褲,又開始穿上衣。

    孟逐溪自己在床上滾了一圈兒,被子裹在身上,只露出白皙圓潤的雙肩,趴在床上,兩條纖細的手臂撐著下巴,明?目張膽地看他。

    周淮琛身材真?的好,寬肩窄腰,身板筆挺,一身的腱子肉。不論她看多少?遍、親身體驗多少?遍,都忍不住著迷。

    她愉悅地欣賞著眼前的美色,兩條筆直的小腿也忍不住翹起來,像翹起了尾巴似的晃蕩個不停。

    周淮琛穿好褲子回?頭,俯身在她額頭上重?重?親了一口,哼笑:“看夠了嗎?起床,帶我回?家。”

    “回?什么家?”孟逐溪色迷心竅地盯著他。

    周淮琛好笑地點了下她額頭:“回?你家,見我老?丈人。”

    領證這么大事?兒,不得先拜見老?丈人啊?

    孟逐溪卻不為?所動,就盯著他笑,笑得居心不良的樣子,讓周淮琛心底沒由來生出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見那丫頭笑瞇瞇道?:“老?丈人就先別見了,你見了他也不會答應,反而很可能?當場鬧崩。周隊長,咱們商量個事?唄。”

    “商量什么?”不好的預感直線加劇。

    孟逐溪笑瞇瞇問:“你介意隱婚嗎?”

    “隱什么?”周淮琛懷疑自己聽錯,一臉震驚地問。

    “隱婚。就是說咱倆悄悄去把證領了,但別說出去,兩年之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別人不知。”孟逐溪慢條斯理道?,“所以我說,我已經想好了,這事?兒主要看你怎么想。”

    周淮琛:“………………”

    他想什么想?他想過?自己這輩子能?隱身,都沒想過?自己會隱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要結婚必須光明?正大地結,她要是暫時?不想對外公開,那婚禮可以先不辦,對外也不必張揚,但兩邊家長必須通知。

    他一臉荒唐地看著她:“不是,你這兩年到底是怎么算出來的?”

    孟逐溪一臉無辜:“兩年不是你自己在醫院里說的嗎?”

    周淮琛:“……”

    他懷疑她是記仇,故意的。

    第75章 第 75 章

    在?醫院的時候, 他狀態挺差的。

    一直以來,他都十分篤定自己不會跟她分手,這事兒誰說?都不管用?, 哪怕是她,他也絕不會給她動搖的機會。然?而在?見完孟時序以后, 他自己在?鹿溪坐了會兒,想了挺多?, 最終還是退步了。

    他快刀斬亂麻地將選擇的權力交給她,讓她來決定他們是繼續還是暫停。

    他只給了她暫停的權力。

    他帶她去醫院, 去看陳卓,還讓她從陳母口中知道了他沒去總隊的事。這事兒換哪個?姑娘都很難接受,他心里清楚, 很大的概率,出?了醫院他就得被甩。

    所以陳母問他什么時候結婚, 他說?:“再過?兩年?吧。”

    再過?兩年?, 他年?紀上去了,職銜也上去了, 他們現在?面臨的難題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他給她暫停這段感情的權力, 上限兩年?。不是因為不夠愛,恰恰相反, 是因為太?愛;也不是讓步, 而是虧欠。

    他也是到這時候才明白?為什么人總說?,愛是常覺虧欠。

    他心懷僥幸, 奢望她不要放手;卻也清醒,知道這種情況, 換誰都得放手。所以那一刻,他心里挺痛苦的。自然?也就沒注意到邊兒上小姑娘已經記上了仇, 把兩年?這時間給他記心上了,這會兒和好了找他秋后算賬。

    周淮琛點點頭,認。

    他坐到床沿,低頭撫摸她的腦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頭發軟乎乎的,給了他一種她很好說?話的錯覺,他鬼使神差地跟她商量:“別兩年?了,兩天行嗎?”

    孟逐溪:“……”

    “你怎么不去搶?”孟逐溪沒好氣睨他,自己裹著?被子滾了一圈兒,離他遠遠的。

    男人探身扯住她被角,又把人給拖了回來。

    孟逐溪差點被他把被子扯掉,她下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沒穿,下意識雙手拽緊了被子,又被他連人帶被給一把抱到了腿上。

    “再商量下,兩個?月?”

    說?話就說?話,他還俯身下來親她的嘴唇。孟逐溪沒有證據,但她懷疑他在?故意色.誘。

    她剛剛才被他伺候得酣暢淋漓,這會兒腦子可清楚得很,挑著?眉反問:“周隊長,你當菜市場買白?菜呢討價還價?再說?了,兩個?月你剛好結婚報告審批下來吧?”

    到時候婚也不用?隱了,直接名正言順上門拜見老丈人。算盤打得還挺精?

    周淮琛色.誘失敗,哼笑著?捏了下眉心。安靜了幾秒,語氣誠懇跟她商量:“讓我跟爸聊聊。”

    孟逐溪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爸”是誰,愣了兩秒,哭笑不得地推他胸口:“周淮琛,你臉皮怎么這么厚,你喊誰爸呢!”

    周淮琛拽住她的手,沒跟她調笑,眼睛里都是認真:“我說?真的,咱倆領證這事兒,我這邊可以不用?管,結婚報告交上去,我爺爺自然?會知道。但你爸那邊,我不能瞞著?。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現在?肯定不會點頭答應,但只要你愿意嫁給我,天王老子都攔不住我娶你,他打我罵我我都認,那是我應該受著?的,我躲了算怎么回事?”

    孟逐溪躺在?他腿上,安靜地看著?他。烏發白?膚,一雙眼睛烏黑明亮,瞳孔里是周淮琛嚴肅的影子。

    她就這么看著?他,好一會兒,輕聲問:“周淮琛,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為我退步一次?”

    周淮琛一顆心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

    孟逐溪裹著?被子從他腿上起來,自己探身拿過?床頭柜上的手機,在?他的目光里,撥通了孟時序的電話。

    孟逐溪將手機放在?床上,摁下免提。

    “溪溪,怎么了?”

    孟時序的聲音順著?手機聽筒傳出?,周淮琛忽然?發現,孟時序說?話大多?數時候都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很溫和,只有對孟逐溪反而不是純粹的溫和。他對孟逐溪說?話的時候聲音里永遠保留著?一份力量感,那是庇護的味道。

    孟逐溪開門見山地問:“爸爸,你是不是讓周淮琛換工作了?”

    孟時序沒有否認:“嗯。”

    孟逐溪看了眼周淮琛,輕聲道:“他是不會答應你的。”

    “你怎么知道?”

    孟逐溪小聲道:“他這次立了功,可以提去總隊,但他沒去。”

    孟時序沉默下去。

    手機通話界面上,時間在?一分一秒地跳動。電話兩頭的空氣里,死寂在?一點點堆疊。

    許久,孟時序道:“溪溪,分手吧。”

    孟逐溪盯著?手機屏幕,雖然?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可眼眶還是一下子就紅了,她輕喃:“可是我舍不得他啊。”

    孟時序溫和卻有力道:“溪溪,這不是建議。爸爸是在?告訴你,爸爸不同意你們繼續在一起了。”

    掛了電話,孟逐溪抬眸看向周淮琛:“我把你準備跟我爸說的話替你說?了,現在?你還覺得,結果?只是他打你罵你一頓這么簡單嗎?”

    周淮琛彎著?身坐在?床沿,眼睛里是他沉思時特有的安靜。

    孟逐溪知道他在?想辦法,他這個?人就是這樣,遇見事情總是第一時間解決問題。那是因為他在?工作上遇見的事就是這么非黑即白?的分明,可感情不是。

    愛情不是,親情更?不是,親情有時候更?加霸道不講道理。

    孟時序自己知道自己逼周淮琛二選一自私嗎?他知道自己明確對她說?不同意他們繼續在?一起會招她埋怨嗎?他人精了大半輩子,怎么可能會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吃力不討好、霸道不講道理?

    但父母對子女?的維護有時候就是不講道理的,而周淮琛竟然?還想去跟他講道理。

    周淮琛根本不了解孟時序,但孟逐溪了解。

    “他不會打你罵你。你想想你小時候,如果?結交了家?長不喜歡的朋友,他們會去打罵別人嗎?不會的,他們看都不會看外面的小孩一眼,他們眼里就只有你,他們只會把你帶回家?,嚴肅地警告你不準再跟他來往。而你,從你拒絕我爸要求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認定你不是良人,他不會再考慮你,他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你這個?時候去見他,他只會更?加決絕地讓我離開你。而我如果?反抗,只會反過?來逼得他更?加激烈,于是我跟我爸會大鬧一場,互相傷害,兩敗俱傷。”

    孟逐溪輕聲問:“周淮琛,這是你想看到的嗎?你想讓我在?你跟我爸之間二選一嗎?”

    周淮琛安靜看著?他,小姑娘黑眸盈盈,眼尾還泛著?淺淺的紅。他用?力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心里的銅墻鐵壁無聲倒塌。起初是一點點,后來嘩啦啦一片,什么堅持、原則,眨眼間徹底什么都不剩下。

    她說?什么他都愿意。

    他俯身吻上她的眉心,低聲說?:“好。”

    *

    后來,孟逐溪補覺,周淮琛打結婚報告,刻不容緩地交上去。

    他之前只交了個?戀愛報告,沒有交結婚報告,倒不是他不想,而是那玩意兒審批通過?后只有三個?月有效期。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做夢都沒敢做這么大,沒想過?這么快人小姑娘就愿意嫁給他,都不敢打報告,怕過?期。

    交完報告,他又回了趟周家?,讓周閱川幫忙催催。

    周閱川一聽他要領證,拍著?大腿連連說?好,樂不可支的樣子簡直恨不得當場繞房子飛兩圈。樂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打電話讓秘書準備禮物?,迫不及待準備登孟家?的門。

    “爺爺——”周淮琛心虛地拉住老爺子。

    “怎么了?”周閱川上頭得很,臉上的紋路都快飛起來了。

    “這事兒,”周淮琛輕咳一聲,“咱先不聲張。”

    “為什么?我孫子結婚這么大喜事我為什么不聲張?就這么說?吧,你娶媳婦兒,咱小區里的狗不知道都算我這當爺爺的不稱職!”

    周淮琛:“……”

    周淮琛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把隱婚這事兒說?了出?來。

    周閱川一雙矍鑠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沒聽懂似的,看周淮琛的眼神不敢置信得像看個?陌生人。半晌,問:“你說?,孟家?不知道?”

    周淮琛問心有愧地點頭:“嗯。”

    周閱川沉默了兩秒,忽然?抬腿往周淮琛重重踹去一腳,中氣十足地大罵:“滾蛋!你個?龜孫子!”

    老爺子氣得有點兒上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么罵把自己也罵了進去。手指著?還不解氣,又到處找雞毛撣子。

    那天下午,周家?房子里出?現了二十年?不曾出?現過?的雞飛狗跳。

    ……

    晚上周淮琛回去的時候,背了好幾條紅痕,背上、腿上都有,全是被周閱川用?雞毛撣子揍出?來的。

    被孟逐溪給發現了,他起初實在?不好意思說?是一大把年?紀被爺爺揍出?來的。但孟逐溪誤以為他遇了什么危險,心疼得不行,他又舍不得,只好老實交代。

    孟逐溪聽完愣了一瞬,拍著?床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周淮琛你笑死我得了!”

    小姑娘幸災樂禍那樣兒看得男人一身邪火。

    他挨這頓揍是為了誰?要不是答應她隱什么婚,他這輩子都干不出?這么孬的事!

    他從周閱川那兒離開的時候,周閱川還指著?他問:“周淮琛,你就說?你這事兒辦得好意思不?你自己要是好意思我就豁出?老臉去替你保密!”

    周淮琛想著?家?里小姑娘梨花帶雨那樣兒,還能說?什么?只能自己擔著?:“爺爺,我心里有數。”

    把周閱川氣得直笑:“行!滾吧!”

    結果?回來還要被這小沒良心的嘲笑。

    這晚,孟逐溪完美詮釋了什么叫樂極生悲。

    翻來覆去,沒完沒了,一把小腰被男人折出?各種花樣,身子都快被他撞散架了。

    ……

    周閱川氣歸氣,事兒還是給辦的,結婚報告很快就批下來了。

    11月23號是孟逐溪的生日,早上打開手機就有很多?祝福的消息。她把手機關了,帶上身份證下樓。

    周淮琛搬回自己家?去住了,因為孟逐溪家?里阿姨是孟家?的阿姨,而孟逐溪跟孟時序說?的是——哦,周淮琛啊?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孟時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微微一笑,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一連一個?星期吃得好睡得好,連白?頭發都少了好多?。

    而周淮琛聽到這個?消息,一臉麻木,懸著?的心終于是死了。那意味著?,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得跟自己老婆偷偷摸摸地過?。

    他自己都不敢想,如果?不聽她的隱婚,他能把今天弄得多?么盛大。

    她的生日,也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然?而現實是,他連她家?地下停車場都不敢開進去,只能憋屈地停在?兩百米外的路邊。在?車里等孟逐溪過?來的時候,還注意到小姑娘左右張望了兩下。

    結個?婚,搞得像地下工作者接頭。

    第76章 第 76 章

    孟逐溪天沒?亮就起床了, 雖然沒?有?婚禮,甚至沒?有?人知道,但一點不影響她的快樂。她真就是一個出嫁的新娘, 滿懷期待地醒來,洗澡, 化妝,像準備著一場盛大的婚禮那樣鄭重。她虔誠地坐在鏡子前, 一筆筆給自己?描繪新娘的妝容。

    從破曉到天光明亮。

    她換上新送來的白色襯衫和羊絨大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柔軟的長發, 撥弄出不著痕跡的蓬松。注意到有?根睫毛有?點亂,她又?湊近了用手指小心地去撥。

    直到鏡子里的姑娘連每一根頭發絲兒都完美無瑕,她看了眼時間, 時間剛剛好八點。

    一切都剛剛好。

    已經?立冬了,這兩天回暖, 但早晨的空氣?仍舊有?冰涼的霜感。她的腳步很輕, 出了小區,一眼就看到停在路邊的悍馬。她立刻加快了腳步, 心臟因?為忐忑也跳得飛快。但那忐忑并不是負面的忐忑, 并不是會讓她踟躕不前的忐忑,相反她覺得很激動、很刺激。

    她甚至還蠢蠢欲動地往四?周望了兩眼。

    她從小到大沒?有?做過這么大膽的事。她一直就很會感知家里人的情緒, 所以她所有?的大膽看似驕縱, 其實都一直謹慎地守在一條清晰的線內,她從不越界一步。但這次不同, 孟時序要她分手,她非但沒?分, 還悄悄去領證。這要是被發現了,可能會沒?法收場, 她不敢去想?孟時序暴跳如雷的樣子,她甚至還夢到了自己?被趕出家門?——那是她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不為人知的噩夢。

    可又?不同,這次她沒?那么害怕了。她不是一個人,周淮琛跟她一起。

    他們是兩個人,這讓孟逐溪心底有?種說不出的興奮與安全感。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潛意識里相信周淮琛可靠,他能保護她,又?或許是周淮琛答應跟她一起,這本身就能證明她是對的。

    她可能不夠勇敢、不夠聰明,可是周淮琛那么勇敢、那么聰明,他都愿意陪她一起,還有?什么更能說明她是對的、她可以呢?

    她大受鼓舞,覺得自己?說不定還能走?更遠。

    此刻的孟逐溪就像是一個戰士,短短一段路,硬是給她走?出了“雖千萬人吾往矣”的義無反顧。

    周淮琛就這么看著她一路往他走?來,拇指無意識地擦了下?嘴角。

    好在是身體好,左邊嘴角前幾天還淤青著,今天已經?好差不多了,不湊近看看不出來。

    但有?人可不會滿意。

    孟逐溪上車,還沒?系安全帶人就撲了過去。捧著他的臉,漂亮的眼睛近近地盯著他的嘴巴看,都快貼上去了。

    但凡他嘴角沒?這點兒傷,周淮琛都得按著她后腦狠狠親兩口,不過現在他可不會自作多情。

    “你怎么沒?有?涂我給你的遮瑕啊?”孟逐溪檢查完畢,不滿意地撅了撅嘴,“我們一會兒要拍照的呀。”

    她能聽聽自己?在說什么嗎?

    周淮琛這人骨子里老?派,他寧可帶傷拍照,都不可能帶妝拍照。

    孟逐溪指腹輕摁他的嘴角,周淮琛拉住她手,飛快地往她唇上啄了一口,調笑?:“涂完你一會兒把持不住親我,中毒了怎么辦?”

    孟逐溪猝不及防被他偷襲,下?意識擔心自己?化了一個多小時的妝被他親花,都懶得搭理他的流氓發言,扭頭就要去照鏡子。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后脖頸,把她牢牢按在自己?懷里。

    孟逐溪不開心地扭動:“周淮琛!”

    周淮琛忽然“噓”了一聲,視線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方:“別?動,前面那人有?點兒像孟言溪。”

    孟逐溪一緊張,果然立馬老?實了。乖乖趴在他懷里,緊緊貼著他,小聲問:“孟言溪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會知道了什么吧?”

    周淮琛:“不知道。”

    孟逐溪緊張地問:“那怎么辦?我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要不你把他捆起來威脅他?但這樣算不算綁架?那還是套個麻袋吧,別?讓他知道是你干的……要是東窗事發我就說是我干的。”

    周淮琛看著她那偷偷摸摸手忙腳亂的模樣,終于沒?忍住笑?了出來。

    孟逐溪感覺到他胸膛震動,這才意識到自己?被他騙了,一看男人眼里那痞壞的笑?,氣?得捶了下?他胸口。

    “周淮琛,混蛋啊你!”

    周淮琛握住她手,看小姑娘因?為緊張小臉都紅了,又?按在懷里柔情繾綣地親她的臉:“抱歉,激動過頭了。”

    孟逐溪又軟了下來。

    車里開著空調,和外面冰涼的空氣仿佛兩個世界,孟逐溪心里仿佛燃著一簇小火苗,熱得不行。

    她小聲問:“你也會激動嗎?”他看起來好像一直很冷靜,除了在床上的時候。

    “我昨晚一晚上沒睡著,你說我激不激動?”

    孟逐溪抬眸瞧了他一眼,炫耀地說:“我睡著了。”

    周淮琛好笑?地點頭:“行,你比較厲害。”

    孟逐溪抿著唇笑?,又?忍不住嫌棄他那個帶傷的嘴角。這輩子就拍一次結婚照呢,結果他帶個傷去。想?到這里,她沒?好氣?地埋怨:“你們隊里的人怎么那么不懂事啊?格斗比賽而已,點到即止就好了嘛,用得著打你臉嗎?不知道你要結婚啊?”

    周淮琛提醒她:“他們還真不知道。”

    孟逐溪:“……”

    “沒?事兒,相機拍不大出來,我試過了。”

    孟逐溪沒?再說什么,周淮琛又?說:“就是還有?點兒疼。”

    孟逐溪一怔:“啊?”

    她剛緊張起來,正要問“都好差不多了怎么還會疼”,男人不正經?地咬她耳朵:“你親我下?就不疼了。”

    孟逐溪:“……”

    兩人出來得早,在車里打情罵俏了好一會兒,到民政局的時候剛開門?。

    歲宜這邊軍人領證有?專門?通道,周淮琛提前都已經?安排好,他們到了后一路暢通無阻。提交材料,按照流程填寫聲明。

    這事兒,孟逐溪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緊張加上好奇,她格外認真。坐在椅子上,小腰挺得筆直,工作人員說什么她都豎起耳朵仔細聽,給她什么,她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生怕寫錯。反觀周淮琛,拿起筆就刷刷往下?寫,松弛得不行。

    她故意問:“寫這么快,都不仔細看下?上面有?沒?有?什么隱藏條款嗎?”

    周淮琛很快簽上自己?名字,慢條斯理將筆放下?,側頭看她:“它上面有?什么隱藏條款我都得簽啊,不簽怎么把你娶回家?”

    不得不說,很有?道理。

    孟逐溪總算填完,正要簽名,周淮琛出聲,又?確認地問了她一遍:“真想?好了?”

    周淮琛黑眸定定看著她的眼睛:“你可想?清楚了,軍婚受保護,你要是簽了字,這輩子我都不會放你走?,你可就真得跟我一生一世了。”

    孟逐溪迎視著他的目光,沒?吭聲。兩秒后,刷刷在簽字那欄里寫上自己?的名字。

    孟逐溪。

    出證,蓋章。

    兩只?紅色的小本本拿在手里,指尖還殘留著溫熱。孟逐溪盯著紅色背景照片里互相靠攏的兩人,一路傻笑?著出了大樓,差點撞到人,被周淮琛好笑?地拉進懷里。

    某人明明自己?激動得跟毛頭小子似的,偏偏做出一副矜持穩重的樣子,一本正經?說:“別?吃了,先去看早飯吧。”

    孟逐溪正開心上頭呢,乍聽都沒?意識到,還是過了兩秒才忽然反應過來——誒,他在說什么?

    她猛地扭頭看身邊的男人。

    周淮琛:“……”

    周隊長這輩子都沒?這么蠢過。

    他想?說的明明是:別?看了,先去吃早飯吧。

    結果因?為心里激動,直接說成了:別?吃了,先去看早飯吧。

    男人英挺冷峻的臉透出不明顯的紅,但孟逐溪多體貼啊,假裝沒?聽出來,實在想?笑?,就機智地撲進他懷里躲起來。

    但她輕顫不停的肩膀還是暴露了她。

    周淮琛一忍再忍,她偏偷笑?個沒?完沒?了,他無奈輕揉她腦袋,警告:“……不準笑?!”

    他不說還好,她一說,孟逐溪徹底忍不住了,直接爆發出了一陣土撥鼠尖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隊長你結婚以前沒?這么沙雕啊!”

    結婚以后忽然變成個沙雕的周隊長:“………………”

    算了,隨便她了。

    時間還很早,晨曦初升,陽光從遠處兩棟高樓之間穿過,奪目的光束斜斜照來,落在兩人腳下?。

    周淮琛低眸看著懷里笑?不停的姑娘,連發絲也明媚得發光。他心中一片溫柔,親了親她的發頂,輕聲道:“生日快樂,周太太。”

    他一夜沒?睡,一聲生日祝福從凌晨等到現在,就是為了這一刻。從這一刻起,她是他的妻子了。

    孟逐溪抬眸凝著他。

    四?目相對,初升朝陽在兩人眼底折射著明媚的光,又?映進了彼此的瞳孔。

    周淮琛輕吻她的眉心:“新婚快樂,周太太。”

    孟逐溪粲然一笑?,跳起來抱住他,兩只?手交疊在他的脖頸后。兩本結婚證被她緊緊捏在指間,紅得耀眼,燙金的字在太陽底下?反著奪目的光。

    “新婚快樂,周隊長!”

    *

    孟時序今天跟孟逐溪一樣,天沒?亮就醒了。孟逐溪給自己?化妝的時候,他就一個人站在孟家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院子里的花草。

    從破曉到天明。

    他前幾天看天氣?預報還說今天有?雨,沒?想?今天竟然有?很好的太陽。天很清,云很白,薄薄的一層,輕紗似的,陽光一出來,云朵也染上了金邊兒。

    他的女兒今天結婚。

    這是他萬萬沒?有?料到的,不,應該說是背著他的預期直接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他的預期是分手。

    不是因?為她騙他說分手,而是正常來說,不論?從理智還是感情,不論?從誰的角度考慮,這段戀情到這里都應該結束了。

    自古以來,英雄在大義與美人之間,從來不都是舍棄美人嗎?女人于他們,不過是盛世和平下?的錦上添花,更像是為了證明他們的人格魅力而存在。一旦遇見抉擇,大義不可拋棄,女人卻?絲毫不具有?不可替代性,這個棄了下?一個更美。

    正因?為此,孟時序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周淮琛和孟逐溪適合結婚。英雄是給世人仰慕的,不是柴米油鹽過日子的。但跟英雄談戀愛卻?可以,錦上添花與刻骨銘心各取所需,時候到了,自然消亡,也不可惜。

    孟時序以為這一次,時候就算是到了。所以他讓周淮琛二選一,并不是真的讓他二選一,而是以一種更體面  的方式讓他分手。

    他知道周淮琛不會放棄他這個工作,他也知道他女兒害怕周淮琛出事,已經?郁郁寡歡夠久了。

    道不同,可以了,就現在,分手吧。

    孟逐溪跟他說,周淮琛沒?去總隊的時候,他并不驚訝,以至于孟逐溪后來騙他說已經?跟周淮琛分手的時候,他也理所當然地信了,謹慎如他,甚至都沒?想?著派人去查一查。

    當然也用不著,因?為第二天周淮琛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但凡孟逐溪沒?說跟周淮琛分手了,他都懶得看他一眼,周淮琛那時候在他眼里就是一個跟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但拜他那件漏風小棉襖所賜,他當時以一種可笑?的憐憫的心態,見了周淮琛。

    他甚至連虛偽的安慰話術都準備好了——我理解你們的感情,但現在時機不對,你們先分開也好,如果緣分未盡,等過個一兩年,或者三年五載,如果你們還是忘不了彼此,還可以嘗試著再在一起,破鏡重圓也是愛情的一種是不是?

    是的,他那時候還真以為他女兒已經?甩了周淮琛,周淮琛是來求他幫忙說好話復合的。

    結果事實證明,人不是來求復合的,人是來提親的!

    漏風小棉襖也壓根沒?有?甩周淮琛。破鏡重圓是愛情的一種沒?錯,但孟逐溪顯然不考慮,直接一個大動作就準備跟周淮琛領證去了!

    孟時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兩眼一黑,腦子里就一個念頭——我刀呢?把我刀拿來!

    周淮琛交給他一個厚厚的檔案袋,孟時序抬眼看他的時候真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克制。半分鐘,他用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克制住了自己?心頭的怒火,一言不發接過那個棕黃色的紙袋。

    周淮琛是直接來的孟家,孟時序在自己?書房見的他。中式的書房,光線很明亮,落地窗外是天井小院。那天早上剛下?完雨,有?種雨后特有?的安靜,雨珠偶爾從風雨連廊的檐角滴落一兩滴。

    院子里,桂花尚有?余香,被水洗過,似乎更淡了,又?似乎更濃了。

    “我知道,您其實不是在讓我做選擇,而是在讓我分手。”周淮琛坐在孟時序對面,坦誠道,“我大概能揣摩出您的想?法,英雄常為大義舍棄美人,美人一時流淚,英雄一往無前。多年后,英雄大義,美人遲暮,人之常情。所以您覺得我也會這樣。”

    孟時序淡淡反問:“不是嗎?”

    周淮琛沒?說是不是,只?是看著孟時序的眼睛,道:“可惜我不是英雄。在我這兒,孟逐溪和大義一樣重要,我都要。”

    有?短暫的剎那,他眼睛里的真誠和堅持的確有?震撼到孟時序。但很快,孟時序就從他的目光里抽身出來。

    他是孟逐溪的父親。

    人都是自私的,如果這一刻,他是周淮琛的父親,甚至只?是個外人,他都會為這個年輕男人的勇氣?與擔當嘆服。但他不是,他是孟逐溪的父親,所以周淮琛的執著只?會像對手多了難纏的特質,讓他煩躁。

    “你都要了,卻?讓她為你犧牲?”孟時序尖銳道。

    周淮琛目光沉靜:“不是犧牲,是冒險。我愿意她為我冒險,但永遠不會讓她為我犧牲。”

    “有?區別?嗎?”

    “登高易跌落,摔下?去粉身碎骨的叫犧牲,有?托底的叫冒險。”周淮琛坦蕩看著孟時序的眼睛,又?很快掃了眼孟時序手中的檔案袋,“這些,就是我給她的托底。”

    孟時序手里厚厚的一疊文?件,是他的財產、保險和遺囑。

    孟時序一直知道周淮琛多有?錢。他不能經?商,但他外公林九思當年富有?更甚于孟家,林家下?面就周淮琛一個孩子,這些產業在林九思去世后應該都換成了可流動的資產。孟時序心里有?底,但真拿在手里,他還是有?些震撼。

    這么說吧,周淮琛沒?有?婚前協議,孟逐溪跟他結婚,這輩子是想?吃虧都吃不了。更遑論?,周淮琛還給自己?買了保險,還有?提前立好的遺囑——他真的是將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除了生死?不能保證,他從方方面面給了她最好的保障。

    周淮琛:“我身上有?令她著迷的東西,她想?來到我的世界,我不會推開她。我知道她有?她的猶豫和害怕,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出了這一步,所以我愿意以我所有?,成全她一次冒險。我這工作危險性大,我家情況您也應該了解,要說讓我不放心的,以前也就是我爺爺,但爺爺也輪不著我來不放心,以后應該也就溪溪一個。我活著,會牢牢握住她的手,萬一我哪天真殉國了,我所有?的一切就是她的兜底。我死?后,也能穩穩托住她,她仍然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周淮琛看著孟時序的眼睛,手指定定敲了下?桌面,干凈果決得更像是他的承諾:“于她是冒險,于我,我怎么都不會讓她輸。”

    孟時序久久沒?有?說話。

    落地窗外,雨水從風雨連廊的檐角滴落,砸落進下?面的荷花缸子。

    “滴答”一聲,水面蕩出一圈深深的漣漪,久久不散。

    孟時序靜靜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男人,忍不住回想?自己?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有?沒?有?過這樣的擔當和魄力。答案竟是讓他恐慌——他不僅年少時沒?有?,他到現在也沒?有?。

    他可能會比周淮琛圓滑、比周淮琛老?練、比周淮琛周到,但他做不到周淮琛這樣一腔熱血不計得失的奔赴。

    許久,孟時序開口:“你既然這么有?信心,為什么不說服她一起來見我,卻?要答應她瞞著我們?”

    “心理學上有?一個概念,叫‘自我暴露與重建安全感’,是指個體有?意識地將自己?置于曾經?歷創傷的類似情境中,重新評估情境做出不同選擇,從成功經?歷中獲得積極體驗,修復創傷認知,從而構建應對此類情境的安全感。溪溪小的時候失去母親,又?一直以為自己?會是那個被父親拋棄、被老?虎吃掉的小女孩,以至于她很長一段時間活在失去的恐懼里,為此她極盡嘴甜、乖巧、順從,以此來換取家人的疼愛和保護。時間久了,她或許以為自己?的性格本就是這樣。這本來也沒?有?什么,父慈子孝家庭和睦是很多人一輩子求不來的幸運,她很幸運。只?是一旦再次面臨失去,她立刻就會變得緊張不安,郁郁寡歡。”

    “但她本性并不膽小,”周淮琛笑?著搖了下?頭,“她一直都很勇敢,只?是自己?不知道。所以當她面臨困境,當她意識到自己?安全感的缺失,她就會想?方設法去找回來。不同的是,她小時候的安全感是尋求你們給予的,而現在,她想?自己?給自己?安全感。她偷偷跟我領證,看起來像是極端的叛逆,但事實是她在為自己?創建一個和小時候相似的“爸爸生氣?不要我了怎么辦”的情境,也就是心理學上所謂的‘自我暴露’,她在通過相同情境不同抉擇重建小時候缺失的安全感,使自己?一點點變得更加勇敢。這樣,當她將來面臨更大的風風雨雨,她就再也不必手足無措,被嚇得像只?驟逢風雨的鳥兒。”

    “你怎么會知道這些?”孟時序皺眉,“你去問過心理醫生?”

    “沒?有?。”周淮琛眸底漆黑,“因?為我和她一樣,這個過程,我也曾經?歷過。”

    正是因?為他看懂了她看似叛逆舉動之下?的勇敢,更加懂得她想?要跟他共沐風雨的義無反顧,所以即使違背自己?的原則,被周閱川責難、被所有?人不解,他也仍舊愿意陪她一起,瞞著所有?人結婚。

    她原本只?要離開他、離開令她惶惶不安的源頭就好,又?或者等他職銜上去,等到風平浪靜的時候,再來和他談一場破鏡重圓的戀愛。

    但她沒?有?,她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勇敢地讓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她或許還不夠強大,可她一直牢牢握著他的手,從未想?過放開。

    她值得他不計得失的奔赴。

    “最后一個問題。”孟時序道,“你既然已經?答應她隱婚,為什么還要來告訴我?”

    周淮琛安靜了一瞬。

    半晌,他輕道:“我不能讓她因?為我,辜負家人。”

    她要是家庭不睦也就罷了,結婚說不說都沒?什么。可她的家庭太好,她的家人是真的花了心思在愛她,這樣真摯的親情,他舍不得她辜負。

    那天周淮琛在孟時序的書房里坐了很久,最終,孟時序沒?有?再說什么,眼睛里的風起云涌躁動不安無聲地沉寂下?去,又?像是陷入了難以抉擇的沉思。

    周淮琛離開的時候,孟時序忽然叫住他:“等等。”

    周淮琛停在門?邊,孟時序朝他走?過去。

    孟時序不是專業人士,男人的力量是有?的,但出手不夠快,周淮琛其實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躲開。然而他只?是筆直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孟時序一拳砸到了他臉上。

    孟時序:“你說得都對,但你還是欠我一拳。”

    嘴角的傷就這么一直掛到了拍結婚證照,到頭來也沒?敢對老?婆說是老?丈人揍的。

    第77章 第 77 章

    今天是孟逐溪的生日, 孟言溪一大早就回孟家,準備連著早飯一塊兒,在家呆一整天。

    剛進院子就見孟時序獨自站在窗前。客廳里?沒開燈, 孟時序穿著毛衫長褲,身形高大挺拔, 臉上的神情沉靜嚴肅。

    “爸,”孟言溪走進門, 順嘴問?了句,“想什么呢, 這么嚴肅?”

    孟時序看了孟言溪一眼,抬步走回沙發坐下?,語氣很冷淡:“你妹沒跟你一起回來?”

    這么多年, 孟言溪早已經沒脾氣了,好笑道?:“爸, 我是您親兒子嗎?能不能有一回、哪怕一回, 您一開口不是在問?我妹?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家是生女兒送兒子,女兒才是正經生的, 兒子都是附贈的。”

    孟時序還沒說什么, 一道?中氣充足的聲音從樓上傳來:“一大早的,就聽?見你抱怨。”

    孟淮從樓梯上下?來。

    孟淮年近八十, 兩鬢頭發霜白, 精神頭卻依舊很足,身子骨更是健康。這個年紀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往醫院跑, 孟淮的身體卻找不出半點兒毛病,體檢報告比現在絕大部分年輕人都漂亮。

    孟言溪笑著喊了一聲:“爺爺。”

    孟淮從年輕時起就追求無為, 這些年大風大浪里?過來,更是心寬, 沒孟時序那?么明顯的重女輕男,還曉得關?心孟言溪:“有日子沒回來了,公司也?沒見你多勤快去,這是談上正經戀愛了吧?什么時候把人帶回來瞧瞧?”

    “……”沉默了兩秒,孟言溪果斷道?,“要不我們還是繼續聊我妹吧。”

    孟淮眼神通徹,笑而不語,往餐廳走去。

    一家人移步餐廳,保姆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老?爺子偏愛中式的東西,房子、家具、飲食。孟淮坐在上座,喝了口粥,問?孟言溪:“怎么沒去接你妹一塊兒回來?”

    孟家的傳統,過生日不一定大操大辦,但都要回老?宅,家里?人陪著一塊兒過。孟時錦出嫁了,一會兒也?會帶著路尋和路景越回來。

    孟言溪沒好氣說:“我可是盡了心的,巴巴地要去接她,是她嫌我話多,不愿意跟我一塊兒回。”

    頓了一秒,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也?能理解,小丫頭之前對?周淮琛多上頭啊,兩人又正在熱戀,這忽然?分手,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也?難免。”

    說著又皮糙肉厚地問?孟時序:“爸,您后悔沒?要不是您插手,我妹也?不能就這么跟周淮琛分了。”

    孟時序側眸看著他,沒吱聲,眼神像在看個傻子。

    孟言溪無趣地摸了摸自己鼻子,低頭自個兒吃早餐。

    孟淮目光在那?爺倆兒身上打轉,沉默了片刻,冷不丁道?:“溪溪這回反應挺平靜啊。”

    “沒回來哭罷了,我去看過她幾次,小丫頭眼睛回回都是腫的。”

    孟言溪本來也?覺得孟逐溪這回反應過于平靜了一些,不像她的作風。她可是連加個班都忍不了要回來哭的,這忽然?跟周淮琛分手,不應該這么風平浪靜。后來去看過她幾回,回回小丫頭眼睛都是腫的,偏偏臉上又有種倔強的平靜感,看得他這當哥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孟時序立刻問?:“眼睛怎么腫了?你就沒帶她去醫院看看?”

    孟言溪挑眉:“爸,您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去什么醫院,她那?是躲著咱們偷偷哭,哭腫的。”

    孟時序:“……”

    挺好,繼續這么以為吧。

    孟淮盯著孟時序,若有所思。孟時序對?上孟淮的目光,莫名有種無所遁形的心虛,但他仍舊沒說什么。

    這頓早餐吃得沒滋沒味,孟時序很快就吃好了,推開椅子起身,一面?指使孟言溪:“打電話,把你妹喊回來,現在就打。”

    等?孟時序走遠,孟言溪往孟淮湊近問?:“爺爺,您有沒有覺得我爸今天怪怪的?”

    孟淮不置可否,笑著說:“讓你打你就趕緊打,說不準你爸現在是忍不了你妹在外面?多呆一秒鐘。”

    *

    孟逐溪是被不識趣的孟言溪喊回去的。

    她一開始杞人憂天地怕夜長夢多,腦子里?甚至亂七八糟想過,會不會他們剛要簽字,筆尖剛碰到紙,孟時序忽然?帶著人出現把她給綁回去。為此她還謹慎地關?了手機。

    離開民政局后,兩個鮮紅的小本本拿在手里?,一切終于塵埃落定,她總算放心地重新開了機。

    五花八門的生日祝福一股腦冒出來,鈴聲響個不停,在這個時間,不看內容的話,就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祝福,祝福她和周淮琛的結合。

    孟逐溪又快樂了。周淮琛開車,她就坐在副駕上,低著頭一條條回復,嘴角咧得高高的。回復完又繼續擺弄著兩本結婚證,各種角度拍照。

    周淮琛好笑地側頭看了她一眼,問?:“想吃什么?”

    “都行啊。”孟逐溪頭也沒回。

    周淮琛:“那?行,那?就簡單吃點,吃完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孟逐溪立刻好奇地湊過去問?。

    周淮琛還跟她賣關?子呢,神秘兮兮地保密:“去了你就知道?了。”

    孟逐溪歪著腦袋看他,男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在開車,可是眼底的溫柔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好心情。她立刻得寸進尺起來:“周隊長,我是誰啊,你怎么對?我還藏著掖著?”

    周隊長瞅她一眼,哼笑一聲:“你是誰?你是我老?婆!除了我老?婆,也?沒誰能讓我搞這些花里?胡哨的。”

    孟逐溪抿著唇笑,沒再追問?,忽然?湊到他臉上重重親了一口,嬌滴滴地喊:“老?公!”

    周淮琛心里?那?個甜啊,平時冷酷的嘴角,這會兒拼了命壓都壓不下?去。最后也?懶得掙扎了,彎著嘴角,傻乎乎地“嗯”了一聲。

    不識趣的孟言溪就在這時候打來了視頻。

    孟逐溪今天沒提前準備洋蔥,而且今天她大喜的日子,她開心都來不及,實在裝不出來,順手將視頻轉成?語音,一面?朝周淮琛比了個“噓”的手勢。

    周淮琛開著車,無聲地笑。

    孟逐溪剛喊了一聲“哥”,孟言溪的聲音從那?頭傳來:“在哪兒呢?”

    孟逐溪手里?捏著兩本結婚證,臉不紅氣不喘說:“能在哪兒?在家睡覺。”

    “別睡了,趕緊起來收拾好,我這就過來接你。”

    孟逐溪:“……”

    孟逐溪心虛地看了她老?公一眼……能別接嗎?

    “哥哥,”孟逐溪乖乖巧巧地喊,“你現在在哪兒?”

    這要是以前,孟言溪一聽?她喊這么親熱,非但不會感動,還會下?意識生起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警惕感。但最近小姑娘可能受了情傷,忽然?想明白了親哥的好,回回見他都這么親熱。孟言溪早放松警惕了,就剩心軟,連語氣都溫柔起來,一股腦把話全倒了出來:“在家。我這一進門就見爸站在客廳里?,一個人望著門口的方向,見我一個人回,開口就是問?你。剛扒完早飯呢,就迫不及待讓我來接你。”

    周淮琛:“……”

    他覺得老?丈人可能也?不是想見女兒,只是單純地見不得女婿快活,找個由頭趕緊把女兒喊回去而已。

    行,他認,誰讓他剛把人家女兒娶了呢?

    孟逐溪還在找借口拖拖拉拉,周淮琛伸出一只手握住她,沖她點了下?頭。

    孟逐溪傻眼兒。

    不是還要帶她去個地方嗎?

    “好吧,”孟逐溪順從地呼出一口氣,對?孟言溪道?,“別來接我了,你來回跑會累,我打個車就回來。”

    孟言溪心里?怪感動的,想家里?那?漏風小棉襖長大了,曉得心疼人了。嘴上沒說什么,“嗯”了一聲。

    周淮琛已經自覺地改變路線,將車往孟家開。

    孟逐溪本來還想著怎么安撫他呢,見他這么大度,好笑得都有點兒好氣了,但她也?知道?周淮琛。

    周隊長這輩子坦坦蕩蕩,干什么都是問?心無愧,唯獨在結婚這事兒上,她拖他下?水,讓他虧心了。

    周淮琛沒把車開到孟家家門口,一條街以外停在了路邊。孟逐溪解開安全帶,撲上去捧著他的臉,熱情地吻他。

    兩人在車里?接吻,周淮琛一開始還算克制,后來越親越舍不得,把人用力往懷里?揉。

    孟逐溪怕嘴唇給他吻腫了一會兒瞞不過去,輕輕側了下?頭。周淮琛自嘲地笑了一聲,放開了她。

    孟逐溪趴在他懷里?,聽?他有力的心跳,小聲輕喃:“對?不起。”

    周淮琛手指撫著她頭發,哼笑一聲,混不吝說:“別對?不起了,就給個準話,我今晚還能過新婚夜嗎?”

    孟逐溪抬起頭來,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信誓旦旦保證:“能啊!”

    這事兒他們一早說好的,孟家的傳統這么多年,她不能打破。中午肯定得回孟家,但吃完午飯一般是可以走的。所以一開始的計劃是她中午在孟家跟家里?人一起過,晚上回周淮琛那?兒,小夫妻單獨過。

    但周淮琛怎么就那?么不信她呢?

    這婚結的……男人扣著她后腦勺,提醒她:“今晚洞房花燭,你別跑了就行。”

    周隊長這也?忒患得患失了,孟逐溪用力往他唇上親了一口,笑嘻嘻道?:“周隊長,你就在家洗干凈等?我吧!”

    周淮琛攬著她笑。

    看得孟逐溪心熱,又一連親了他好幾口。

    “再親一口!”

    “再親一口!”

    “再親一口!”

    周淮琛:“……”

    要不是怕一會兒孟時錦他們過來走這邊撞上什么出格的畫面?,她看看能不能這么沒事兒人似的撩他!

    新婚小夫妻你儂我儂,在車上磨磨蹭蹭好久。后來孟逐溪下?車,周淮琛也?沒走,就在車上目送她回家。心里?要說不是滋味吧,確實挺不是滋味的。結個婚,偷偷摸摸的,雖然?告訴了老?丈人,但老?丈人好像存心整他似的,剛領完證,老?婆就給他喊走了。

    但他還是挺知足的,雖然?這事兒整體辦得有點兒虧心,但他可是平白得了個媳婦兒,為她犧牲什么都是值的!

    孟逐溪走到街角又回過頭來,見他車還在原地,沖著他用力揮手,又隔著老?遠跟他傻乎乎地比劃,示意他快點去吃飯。

    周淮琛單手支窗盯著她,彎著唇笑。

    手機響了一聲,他還以為是他老?婆,趕緊拿起來看。

    結果消息卻是老?丈人發來的,周淮琛單手拿著手機,自嘲地笑了一聲。

    孟時序:“你倆結婚證發我看看。”

    *

    孟逐溪回去的時候,孟時序正坐在沙發上劃拉手機。

    孟逐溪還以為他被蒙在鼓里?,心虛加上內疚,對?老?父親格外貼心,扔了包就跑回他身邊坐下?:“爸爸!”

    孟時序不著痕跡地摁熄手機屏幕,沒好氣哼了一聲。

    結個婚就笑那?么甜,平時對?老?父親也?沒見多熱情。

    真是女大不中留。

    “今天心情挺好?”孟時序酸不拉唧問?。

    孟逐溪睫毛閃爍了一下?,孟言溪這時走過來,嘴碎地說:“她回來等?著收禮物呢,心情能不好嗎?”

    說著把一個大紙盒放到她手里?,不忘調侃:“從去年今天就在等?了吧?”

    孟言溪難得嘴碎得正是時候,孟逐溪沒跟他計較,嘿嘿一笑。

    是一只限定款的包,她之前跟孟言溪抱怨排隊要排好久,沒想到孟言溪這就幫她買到了。

    “謝謝哥!”孟逐溪眼睛彎成?一條線。

    孟言溪覺得他妹這模樣可真甜,摸了摸她腦袋,主動說:“你車開回來沒?我幫你放車上去。”

    孟逐溪眨了下?眼,說:“沒,我打車回來的。”

    孟時序一言不發地瞧著她。

    孟逐溪莫名心虛,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打的私家車,周隊長的悍馬。

    沒過多久,孟時錦也?帶著老?公兒子回來了,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給孟逐溪慶祝生日。

    至于她結婚的事,孟時序藏了下?來,誰都沒說,只是禮物不著痕跡地備了兩份。

    一份生日禮物,一份是早早就為她準備好的嫁妝。包括現金、首飾、房產、還有股份,股份份額比孟言溪的還多。

    以至于孟逐溪收到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在書房里?,就父女兩人,孟逐溪傻乎乎地望著孟時序,喃喃問?:“爸,我今年幾歲?”

    孟時序奇道?:“22啊,怎么了?”

    孟逐溪嘖嘖道?:“您不說我還以為您記錯了,當我今年整歲呢,給我這么大的禮。”

    孟時序起身,作勢要去拿回來:“不要就算了,還我。”

    孟逐溪連忙笑著跑了:“謝謝爸爸!爸爸我愛你!”

    但就是說,不知道?是不是老?祖宗的話有道?理,拿人手軟。反正當天,孟逐溪人就沒能回去。

    午后一大家子吃完蛋糕,孟時序說想打麻將,并?且點名要孟逐溪陪。這話出來,不僅孟逐溪傻眼兒,所有人都盯著他。

    孟言溪樂了:“爸,您讓她打麻將?她懶成?那?樣兒,規則到現在都還沒琢磨明白呢,您這是存心要她輸啊?還是我來吧。”

    孟時序哼了一聲,拍拍旁邊的位子:“別急,有你。”

    于是三?個小輩,孟逐溪、孟言溪、路景越,在院子里?陪著孟時序打了一下?午的麻將。

    孟逐溪本來也?打不太明白,又念著在家等?她的新婚老?公,心里?那?個飽受折磨啊,都恨不得趕緊輸完趕緊走算了。偏偏她今天收了太多的禮,爸爸的、爺爺的、姑姑的、哥哥的……輸不完,根本輸不完!

    晚飯后,孟時序還不放過她。

    也?不知道?孟時序是不是故意的,下?午一個勁兒地讓她輸,晚上不停讓她胡牌。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手段還真是給孟時序玩兒明白了,以至于本來對?打牌毫無興趣的孟逐溪,在嘗到大敗大成?的甜頭過后,都沒最初那?么抗拒了。最后收攤兒結束的時候,孟逐溪甚至還贏了孟時序的錢,她還怪不好意思的。

    這時候孟時序站起來看了眼時間,說:“太晚了,在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孟逐溪:“……”猝不及防,晴天霹靂!

    孟時序又看了眼孟言溪:“你也?是,今晚別回了,送你妹回房。”

    發號施令完,孟時序捶著自己個兒的老?肩就回房了,留下?兄妹倆面?面?相覷。

    兩人都很不能接受。

    周淮琛在家等?了孟逐溪一整天,對?于最后就等?到一條冷冰冰的今晚回不來的消息,一點都不意外。

    老?丈人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只揍他一拳哪兒夠解氣?他可是拐了人女兒去領證。

    孟逐溪心里?覺得挺對?不起周淮琛,好好的新婚之夜給她弄得新婚夫妻直接分居。可都到這份兒上了,她要是堅持走,孟時序肯定會懷疑,要是現在就戳穿,她沒辦法收場。

    在她的計劃里?,她準備先跟周淮琛偷偷摸摸個兩年,等?過兩年,周淮琛去總隊了,老?父親沒了其他顧慮,她再坦白。到時候雨過天晴,也?沒什么好說的。要實在還是不好接受的話,不坦白也?行,到時候就說是破鏡重圓,重新在一塊兒的。

    她趴在沙發上給周淮琛做小伏低地發表情包,各種跪地求饒,一整個兒刷屏,又連連保證:“我明天一早就回來!”

    周淮琛十分冷淡,就惜字如金回了句:“沒事兒,料到了。”

    孟逐溪打視頻過去他也?沒接受,冷漠地回:“洗澡去了。”

    孟逐溪:“……”

    沒耐心了,不哄了。

    孟逐溪將手機扔一邊,較勁兒似的也?去洗澡。

    孟逐溪洗澡一向慢吞吞的,等?她一整套流程洗完,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周淮琛已經在床上等?了她好一會兒。

    黃白色的燈光明亮,男人歪在她床上看手機。一條長腿抻直,一條腿曲著。房間里?開著空調,溫度有點兒高,他身上的襯衫扯開了最上面?幾顆扣子,露出緊繃有力的胸肌。孟逐溪一瞬間就回憶起了他在床上用力時胸肌上掛起薄汗的樣子。

    她看直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險些驚呼出聲。

    “噓!”周淮琛將手機隨手扔在床頭,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睛里?的笑又壞又痞。

    孟逐溪哪兒還忍得了,直接蹬掉鞋子撲了過去。

    周淮琛笑著將她抱了個滿懷。

    孟逐溪坐在他身上,俯身重重親他,聲線里?壓著興奮:“周淮琛,你又翻墻!”

    周淮琛攬著她腰,道?貌岸然?地低笑:“抱歉,新婚夜我有東西必須給你,這墻還真是非翻不可。”

    孟逐溪想歪了,心尖兒一顫,紅著臉,小聲在他耳邊罵他:“衣冠禽獸。”

    周淮琛順著她手臂往下?摸,找著她手指分開,緊接著,一枚微涼的東西就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孟逐溪若有所覺,瞪大了眼,舉起手一看,果然?是一枚婚戒。

    第78章 第 78 章

    孟逐溪立刻去拉周淮琛的手。

    男人靠在床頭?, 神?情慵懶,任她將他的手拽起來。

    他的左手無名指上跟她一樣,已?經套上了戒指。

    鉑金的材質, 款式簡約,線條卻極富設計感, 跟她是一對。細微的差別是,男款只有?硬朗的一圈金屬, 女款上面多鑲了一圈精致的鉆,在明亮的燈光下又白又閃。

    孟逐溪拽著他的手一起舉得?高高的, 來來回回看個不停。

    兩個人,一對婚戒,同樣的款式, 同樣的線條走向,像某種無聲的契約, 將彼此牽系在一起。

    孟逐溪唇角無意識地快咧到耳朵根, 反應過來自己太不矜持,又欲蓋彌彰地壓住唇線, 口是心?非說:“你怎么自己就買了?也不提前跟我商量。”

    小姑娘坐在他身上, 眼波流轉,眸底的歡喜比鉆石還亮, 周淮琛盯著她挪不開眼, 挑眉問:“不喜歡?”

    孟·矜持·逐溪:“還行?吧。”

    男人勾著唇,哼笑:“不喜歡就摘下來, 別勉強啊。”

    孟逐溪:“……”

    孟逐溪有?點惱他了,撲上去捏他的臉:“周淮琛, 你故意的是吧!”

    周淮琛被她壓在身下,只是笑, 也不躲,這可讓孟逐溪越發來勁了,將那張英挺冷酷的俊臉揉扁搓圓,滿意地看著驍勇善戰的周隊長被她捏得?毫無還手之力。

    周淮琛攬著她腰,任她鬧,一會兒才不慌不忙求饒:“沒故意,我說真的,不喜歡那兒還有?一枚,給你換著戴。”

    他用眼神?示意她看床頭?。

    床頭?柜上還有?一只絲絨的首飾盒。

    孟逐溪瞪眼兒:“你傻嗎周淮琛?結婚戒指你買兩枚?”

    “不是結婚戒指,是求婚戒指。”男人糾正。

    他們這個婚結得?太倉促,他是既沒有?求婚,也沒有?婚禮。這暫時沒有?辦法,但該給的他一樣也不會少?了她。

    他伸臂將東西拿過來。

    首飾盒打開的一剎那,鉆石的光芒閃到了孟逐溪的眼睛。

    這毫不夸張。

    孟逐溪是從?小見過好東西的,遠的不說,今天孟時序給她的首飾盒里就全是價值不菲的收藏品。可是周淮琛的這枚戒指跟那些比起來,只會更加稀有?貴重。

    戒指沒有?多余的碎鉆裝飾,簡約的鉑金戒臂從?兩頭?到中央有?設計感地收細,戒托之上是一枚圓形切割的碩大粉鉆。粉鉆是晶格扭曲制色,大多都有?內含物或雜質,越大的粉鉆,雜質越多。然而周淮琛的這枚粉鉆足有?鴿子蛋那么大,目測至少?10克拉以上,卻全凈無暇,純凈無比,火彩和亮度更是一流,在燈光下,光芒璀璨。

    孟逐溪是真被閃到了眼睛,好一會兒,目光呆呆的在鉆戒和周淮琛的臉上來回轉。

    “你這,你怎么弄來的?”她不敢置信地問。

    “什?么叫怎么弄來的?當我不法分子,為愛撬保險柜呢?”周淮琛沒好氣笑。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么短時間……”

    這種級別的粉鉆可遇不可求,既無價,也無市。這么短時間,他怎么買到的?

    周淮琛取出戒指,執起她的手。他沒有?將婚戒取下,直接將鉆戒套進了她另一只手的無名指,尺寸剛剛好。

    粉鉆嬌美?奪目,女孩子的手指嫩蔥一般白皙。周淮琛握著她的手,迷戀地放到唇邊吻。

    “猜猜多重?”他抬  眼凝著她,目光溫存。

    這么大顆鉆戒,這話要是換別的男人問,怎么都有?點兒炫耀邀功的意思。可是周隊長行?事低調實在慣了,這話由他問出,孟逐溪不僅沒聽?出半點兒邀功的意味,反而怎么看他怎么有?點戀愛腦的感覺,甚至鬼使神?差想?起他那會兒出差還要將兩人之間相隔5200里的距離截圖給她看,是那種跟他熱血硬漢的外表完全不符的戀愛腦小心?思。

    孟逐溪隱隱約約找到了方?向。

    那是……5.20克拉?

    不對,5.2克拉沒這么大顆。

    那是52.0克拉?

    那差得?還是有?點兒多。

    孟逐溪猜不出來:“多重?”

    周淮琛賣關子:“你猜。”

    孟逐溪懶得?動腦子,轉了下眼珠,立刻想?出個捷徑,捧著男人的臉就湊上去親他的嘴巴,邊親邊撒嬌:“周隊長。”

    周淮琛哭笑不得?,就知道她會這樣。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嗯?”

    這一聲十分冷漠,立場超然,尾音高冷地往上拉,表明自己這次鐵了心?,絕對不縱容她。除非她自己猜出來,否則絕不告訴她。

    結果孟逐溪沒聽?出來,還以為他這是個疑問的語氣詞,當場表白:“我愛你!”

    “……”

    周隊長上一秒的堅持在心里堆成了山那么巍峨,下一秒,山塌了,堅持化成?渣渣。

    怎么這么要命?

    男人根本招架不住,大手扣住她的后腦,情不自禁地吻她。

    孟逐溪沒得?到答案,嗚嗚抗議。周淮琛咬著她的唇不放,大手扯掉她身上的浴巾扔地上,同時翻身將人壓到身下。

    沒關燈,燈光明晃晃照著女孩子白得?奪目的肌膚。

    她躺在他身下,線條飽滿白膩,哪兒哪兒都軟得?一塌糊涂。

    周淮琛埋頭?動情地吻她,含含糊糊主動送上答案:“11.23克拉。”

    11.23,她的生日。

    孟逐溪有?點驚訝,又恍然。周淮琛,周淮琛他就是這樣啊!

    看著冷漠剛毅,像是什?么糙漢,其實骨子里又浪漫又在意細節。在這方?面,他不像驍勇善戰的英雄,更像是在熱戀里上頭?得?不可自拔的擰巴小嬌夫,心?思比她還細。

    孟逐溪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辦到這么短時間找到這樣一顆粉鉆,重量還剛好是她生日的。

    男人感覺到她已?經準備好了,起來脫衣服。坐在她上面,長指飛快解著衣扣。

    孟逐溪抬眸,著迷地看著他。男人身形高大,背著光,肩膀愈顯寬厚,一身肌肉緊實有?力,八塊腹肌塊壘分明,石頭?似的一塊塊平鋪著,一絲贅肉也沒有?。兩側人魚線成?v字,隱沒進早已?松松垮垮的褲子里。

    她這么看著,就覺得?這男人性感得?要命。心?跳又熱又快,不由自主地去扯著他的褲子往下拉。

    周淮琛一面配合,一面直勾勾盯著她笑,笑意壞進了骨子里。

    很快,他身上的衣服褲子就被兩人迫不及待地甩到了床下。

    他滾燙地貼上來,她攀著他的肩,在他耳邊小聲問:“一定找了很久吧?”

    “沒有?。”

    男人沉下腰,倏地用力。

    柔軟的床墊隨之發出曖昧的擠壓聲,頭?頂的燈重重晃動,孟逐溪咬唇低哼。

    周淮琛吻上她的耳垂,安撫似的舔舐,啞聲道:“是我媽很多年前拍下來準備送兒媳婦的鉆石,我只是送去鑲嵌。”

    孟逐溪迷亂里半睜開眼睛,眼神?驚訝,氣息燥熱又凌亂:“這么巧?”

    “嗯。”男人悶哼。

    就是這么巧。

    他看到證書上參數的時候也很驚訝,想?,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母親很多年前拍下給未來兒媳婦準備的鉆石,重量剛剛好就是他老婆的生日。

    他如釋重負地笑了。

    是啊,就是這么巧。

    “命中注定你就是我老婆。”

    床上的男人身體寬厚有?力,幾乎將她完全納在身下。孟逐溪身子被他用力霸占著,只露出纖細的四?肢,緊緊攀著他的寬肩和勁腰。

    她這會兒已?經被他弄得?沒辦法思考了,迷亂地瞇著眸,頭?頂的燈劇烈晃動,男人粗沉的呼吸噴灑在耳根,她克制地緊緊咬著唇。

    孟言溪今晚沒走,就住在樓下。她僅存的理智都在隱忍著不弄出太大動靜,不被發現了。

    偷偷摸摸的,真磨人。

    男人沒有?得?到回應,咬著她的耳朵,喘著粗氣又問了一遍:“你說,我們是不是天造地設?”

    他似乎格外執著于這個問題,以前就總一廂情愿說他們很配,天造地設。

    孟逐溪被他逗樂了。

    一向沉穩的周隊長,也會有?愣頭?青似的執拗。

    她抱著他的肩,在他耳邊小聲問:“周隊長,你相信命中注定啊?”

    男人悶哼:“怎么,我不能信?”

    她水深火熱地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接上去:“不是不能,就是,不像。”

    周淮琛沉默了一會兒。

    后來,大手扣著她的下巴跟她接吻,低聲說:“嗯,在你之前不信。”

    ……

    周淮琛體力好,本來就偏愛大開大合,更何況是新?婚之夜,洞房花燭。雖然孟逐溪提醒過他孟言溪今晚也住這邊,房間就在他們樓下,他盡力收著了,但總是失控。

    房門被煩躁地敲響的時候,孟逐溪一瞬間渾身都繃緊了。

    周淮琛隱忍地悶哼一聲,又迅速將頭?埋進她柔軟的胸口,克制著放緩了力道。

    孟言溪沒好氣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孟逐溪,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在里面干什?么?”

    房間里的空氣燥熱不堪,像干柴遇了烈火,噼里啪啦地燒。孟逐溪跨坐在周淮琛身上,被他抱在懷里,渾身又白又滑,像從?水里撈出來,呼出的氣息也滾燙。

    “我,我在跳操。”她胡亂說了個謊。

    “幾點了,跳什?么操?趕緊睡覺!”

    孟言溪警告完就走了。

    腳步聲遠去,抱著她的男人忽然惡劣地用力撞了她一下。

    “跳,操?”他咬著字,悶聲笑。

    孟逐溪:“……”

    這都什?么事兒啊?她好好的新?婚夜,弄得?像偷情。

    “去,去……衛生間。”她拍著他的肩催促。

    男人睨著她,不知道在憋什?么壞心?思。三秒后,意味深長道:“行?啊。”

    就這么面對面把人抱起來,下床大步往衛生間走。

    ……

    第79章 第 79 章

    對兩人而言, 第一天領證上崗,本應是隨心所欲的新婚夜,全程充斥著忍耐與克制, 卻又有種別樣的刺激。愈發興奮,又不敢鬧出太大動靜, 于是低吟聲婉轉隱忍,只有情?不自禁的喘息肆無?忌憚粗重。

    兩人雖然在身高、體力?甚至膚色上都有著強烈的反差, 但在這事上卻奇妙的分外和諧。周淮琛自己胃口大,卻時時在意她的感受, 總能讓她得到快樂,而孟逐溪心里愛他,心理和身體雙重刺激下, 總是很快動情?,完全投入。這一夜自然也是酣暢淋漓。

    回到床上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下半夜, 周淮琛關了燈, 將人摟在懷里。

    孟逐溪乖巧地?靠在男人胸膛,聽?他的心跳。她睫毛長, 又貼得緊, 眼睛撲閃的時候,卷卷的睫毛輕輕刮著的胸口。

    很輕, 這要?是光天化日, 他都未必感覺得到。可這會兒兩人剛一同經歷過極致快樂,身體都很敏感, 再加上周隊長本來也意猶未盡,被她這么刮兩下, 骨頭都酥了。這要?是在別地?兒,他高低得拉著他老婆再來幾?次, 這會兒卻顧忌著孟言溪就住在樓下,孟言溪那是只狐貍,萬一讓他聽?出來他妹在他樓上干什么好事,尷尬。

    最?終也就克制地?親吻她的眉眼。

    小?姑娘軟軟的,香香的,躲在他胸前。他越發親得上癮,手也不老實,在她身上戀戀不舍地?招惹,怎么都停不下來。

    這可讓孟逐溪誤會他了,以為還想再來,小?聲安慰他:“別,等回去……”

    周淮琛忽然就笑了,放開她,把人按在自己心口,也沒解釋。畢竟確實也沒什么好解釋的,他就是想。

    黑暗里,孟逐溪安靜地?趴在他懷里,倒是主動解釋:“我也沒想到我爸會把我留下來。”

    “嗯。”他倒是想到了。

    孟逐溪湊上去親了下他的臉,小?聲道:“回去給你補。”

    這周淮琛可就不跟她客氣了,哼笑一聲,說:“行?啊。”又俯身在她耳邊,咬著她耳朵狠狠說了兩句葷的。

    孟逐溪身上本來也還沒降下去的溫度瞬間暴漲,紅著臉罵:“流氓!”

    男人摟著她低低地?笑,壞到骨子里。

    后來孟逐溪睡過去了,周淮琛什么時候走?的她也沒發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孟言溪在門口敲門,喊她下樓吃飯。

    孟逐溪一睜眼,床上哪兒還有那流氓?

    好像個?采花賊,春風一度后就跑了。

    在孟家住就這點兒不好,八點準點吃早飯,風雨無?阻。昨晚雖然偷偷摸摸的克制著,但周淮琛那體力?,也夠她受,她腰這會兒還酸著,躲在被窩里,被子蒙著頭,不想起?來。

    結果她賴床還沒幾?分鐘呢,孟言溪又來敲門了:“別讓我敲第三次。”

    孟逐溪:“……”滾啊!誰要?你來敲門了!

    孟逐溪不能朝孟言溪發火,只能變本加厲算到那個?罪魁禍首頭上,煩躁地?拿起?床頭手機,一連給周淮琛發了滿屏的爆錘狗頭表情?包過去。

    周淮琛已經起?了,當場跪地?求饒。

    又問:“疼?”

    男人低沉含笑的聲線順著手機聽?筒傳出,孟逐溪偏生?聽?出了意味深長的流氓意味。

    這口起?床氣是真沒處出了。

    孟逐溪懶得理他了,手機扔一邊,不情?不愿地?起?床。中間手機響了一聲,她沒管,等她洗漱好從衛生?間出來,下樓的時候才順手拿起?來看。

    周淮琛這次發的文?字:【垃圾袋幫你帶走?了。】

    孟逐溪:“……”

    什么叫幫她帶走?的?里面那些套套是她用的哦?

    好像也不能說不是她用的……孟逐溪熱著臉,小?聲嘟囔:臭男人!

    不過一想到周隊長昨晚英姿颯爽地?翻墻出去,單手撐墻衣角帶風什么的,結果另一只手里拎著個?垃圾袋,又覺得有點好笑。

    孟逐溪習慣好,吃飯不看手機,孟言溪卻看個?不停,吃個?飯的工夫,一直在屏幕上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昨晚偷情?了大半個?晚上的人是他。孟時序看不下去,敲了下桌面:“誰這么大面子,讓你飯都顧不上吃?”

    孟言溪這才把手機熄屏,扔到兜里,他那嘴巴里的好話一向不要?錢,想什么來什么,態度格外端正沖孟時序笑:“爸,我錯了。”

    孟淮笑呵呵說:“女孩子吧?”

    孟言溪笑了笑,沒吭聲。

    孟時序沒好氣道:“一天天的在外面沾花惹草,什么時候對你妹也這么上心?”

    孟言溪大呼冤枉:“爸,天地?良心,我對我妹還要?怎么上心?”

    孟淮冷不丁道:“讓你給你妹介紹對象,人呢?”

    認真吃飯忽然被cue的孟逐溪:“……?”

    孟淮和藹可親地看向她:“溪溪,你跟周淮琛分手也有段日子了,別整天悶悶不樂的,可以試著出去和別的男孩子交往看看。好男人還是很多的,又不止他周淮琛一個?。”

    孟逐溪:“……”

    周隊長,你知道你要被撬墻角了嗎?

    “爺爺,我不……”孟逐溪欲言又止。

    破壞軍婚是犯法的。

    孟逐溪措手不及地?發現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好在孟時序看了她一眼,不輕不重說:“順其自然吧,孟言溪那眼光,還不如她。”

    怎么都是錯的的孟言溪:“……”

    就說了,他在這家里狗都不如。

    孟逐溪倒是開心了,沖孟時序笑。孟時序雖然幫了她說話,但態度十分冷漠,沒搭理她。

    早飯后孟淮和孟時序去公司,孟言溪也要?回了,問孟逐溪要?不要?一塊兒走?,孟逐溪抱著手機沒什么精神地?說她想在家睡會兒。等父子三人一出門,她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偷偷摸摸地?出去。

    沒打車,拐進旁邊一條街,一眼就看到周淮琛的車停在路邊。

    為了配合老婆搞地?下情?,周隊長今天還特地?換了一輛車,怕路上遇見老丈人和大舅子被認出來。結果某人一上車,得了便宜還賣乖:“讓你別來,被發現了怎么辦?”

    周淮琛斜眼看她沒事兒人似的系安全帶,沒好氣笑了一聲,不陰不陽說:“那正好,被發現了我看誰還敢打我老婆的主意。”

    孟逐溪一怔,抬眸眨眨眼:“你知道了?”

    周淮琛靠著座椅,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氣。

    孟逐溪驚道:“周淮琛你是在我家安監控了嗎?”

    “孟言溪說的。”周淮琛直接將手機扔給她。

    密碼是她的生?日,孟逐溪點進微信,一眼就看到置頂下面第一條消息。

    半小?時前,孟言溪:【我爺爺讓我給我妹介紹對象,你有合適的人選沒?】

    周淮琛:【你看我怎么樣?】

    孟逐溪:“……”孟言溪嘴也太碎了!

    孟逐溪沒做賊偏偏心虛,手機默默放回周淮琛手上,扯開安全帶就撲上去捧著他的臉親,十分自覺地?表白:“周隊長,我愛你!”

    周淮琛:“……”

    明知道她想蒙混過關,但他偏偏就吃這套。

    好在這丫頭還算有良心,知道他偷偷摸摸的沒安全感,親完又認真跟他保證,絕對不會背著他出去相親。她但凡存心哄他的時候,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周淮琛盯著她,心癢。扣著她腦袋,又把人壓下來重重地?親。

    親完一聲沒吭,就把車開了出去。

    孟逐溪以為他急著回家,心里想歪了,臉熱得慌。也沒說話,扭頭看著窗外,腦子里全是昨晚兩人在一起?時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就這么走?了好一會兒,她才猛地?發覺這不是回家的路。

    周淮琛開車帶她去了藝術街。

    藝術街在老城區,那一片整體沒有什么高樓大廈,還是低矮的老建筑,小?院兒連了一排。街道不寬,但很整潔,有種古樸的沉靜感,梧桐樹有些年頭了,枝繁葉茂,在路兩旁支起?一片濃蔭。

    周淮琛將車停在一個?小?院前。

    白墻黑瓦,實木的將軍門,門口兩只抱鼓石。

    孟逐溪看向他,想起?昨天領完證后他說要?帶她去個?地?方,問:“這兒?”

    周淮琛笑著抬了下下巴:“進去看看。”

    這邊的院子,門臉都不算大,里面卻別有洞天。推門進去是一面石刻影壁,中間鏤空處擺著一盆蘭草。繞過影壁,是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里已經鋪好了假山湖石,花草也都打理好了,雖然是冬天,可是一草一木仍舊生?機勃勃。屋檐下一把實木搖搖椅,旁邊一個?小?茶幾?,上面一只小?小?的爐子,爐子上燒著茶壺。古拙的茶壺口正冒出騰騰的熱氣,安靜的院子里都是茶香。

    邁上兩級臺階就是廳堂。改良后的隔扇門,鏤空紋案的木頭框架,里面鑲著整面的落地?玻璃,一扇扇整齊地?往外推開,采光極好又有氛圍感。里面的空間更是開闊,分區明確。

    創作區很大,一張巨大的黃花梨木書桌擺放正中,上面放著創作需要?的紙張、顏料和其他材料,旁邊還立著幾?個?畫架。窗邊幾?張高高的凳子,對著畫架。

    作品展示區在另一頭,陳列展柜已經擺放好了,只是因為目前還沒有什么作品,都空空的,更顯得空間空闊。靠墻的柜子上,一進門就能看到的最?顯眼的地?方,細心地?擺放著一枚銀獎獎牌和一張國家美術館收藏證書。

    銀獎獎牌是孟逐溪之?前參加全國美展獲得的,后來《長安夢》更被國家美術館收藏,美術館那邊給孟逐溪頒發了收藏證書。

    長方形的米白色紙張,左邊是《長安夢》的照片,照片左上方印著“國美收藏823號”幾?個?字,右邊居中“收藏證書”四個?大字下面寫著——

    孟逐溪女士:

    您創作捐贈的《長安夢》我館予以收藏。

    特發此證!

    右下方分別是落款、美術館章和館長印章。

    不論是在全國美展獲獎還是作品被國家美術館收藏,對一名美術工作者而言都是極大的榮譽。其實孟逐溪秋天的時候就收到了獎牌和收藏證書,可是那時候她正陷在迷茫和彷徨里,不知該如何走?出困境,所以也只是安靜地?將東西放在畫室里,沒有提及。

    “你怎么知道?”

    她轉頭,驚訝地?看著身后的周淮琛,又好像并沒有那么驚訝,只是眼眶有點熱熱的。

    周淮琛上前一步攬過她的肩,和她一同站在她的榮譽面前。

    “我什么不知道?”他沒有多說,聲線里透著奔山赴水后云消雨霽的釋然。

    “喜歡嗎?”他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頭發。

    “什么?”她這會兒還懵懵的,茫然問。

    周淮琛視線環顧一周:“你之?前說想開個?工作室,這地?方怎么樣?”

    他注視著她,眼睛里透著求表揚的期待。

    孟逐溪壓著唇角,要?笑不笑。

    她知道自己性子不算多好,有些明顯缺陷,比如天生?散漫,行?動力?差。很多事情?她就嘴上一說,除非有截止日期逼著她,否則她會毫無?緊迫感,能無?限拖延下去。開工作室這事兒就是這樣,她記得自己是畢業那天跟他說的。那時候《長安夢》大爆,即將參加全國美展,正是高歌猛進的時候,她對榮譽也正上頭得厲害,就忍不住悄悄跟他說了下自己的豪情?壯志。其實也是真有這想法,只是開工作室這事兒實則就是創業,創業就沒有不繁瑣的,后續的事情?且不說,首先要?自己找地?方吧,找著地?方要?裝修吧。她光想想就累,又懶得動彈了,這事兒也就被她擱置了下來。

    沒想到周淮琛卻記在了心上,在她拖延的時候,他已經行?動力?極強地?替她做好了一切。

    眼角又有點熱了,她拽過他的手,低著頭輕聲嘟囔:“你怎么這樣啊……”

    周淮琛:“嗯?”

    她忽然抬頭,兇巴巴道:“我就說一說,你怎么就認真了呢?開工作室那么累,說不定我就只想收租呢?或者先去讀個?研,感動下自己。”

    周淮琛一怔,這是他萬萬沒料到的。

    他那性格,二十多年習慣了謀定后動、言出必踐,確實沒想到她可能只是說著玩兒。畢竟他只能幫她安排這些硬件上的東西,后面經營要?花很多精力?,他確實幫她分擔不了一點兒。

    周淮琛這人別看平時雷厲風行?內核強大,一碰著他老婆就開始犯戀愛腦。他這會兒壓根不覺得孟逐溪“出爾反爾”有任何問題,反而還開始反思自己的強勢會不會給她帶來壓力?。當然他也不會真認為自己有問題,他本質上是自信的,他覺得他們?倆這性格吧,沒好沒壞,那叫互補。反正就是怎么著,他都能朝著他倆“天造地?設”這方向去想。

    “那就不開。”他毫無?風骨地?妥協,“反正這院子我已經買下來了,寫的你名兒。將來我倆吵架了你要?是想安靜會兒,就來這里也挺好。”

    孟逐溪一聽?不對,瞪眼兒:“為什么我倆吵架了我就要?自己出來安靜會兒?怎么就是我躲著你,為什么不能是我狠狠揍你一頓呢?”

    周淮琛毫不猶豫道:“那更好,比起?你不理我,我還巴不得你揍我。”

    他天經地?義那樣終于把孟逐溪給逗笑了。雖然知道這男人就是皮糙肉厚,壓根不在乎她那點兒力?氣,平時在床上他把她弄狠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水深火熱地?抓他的背,他還只當是助興,越發各種花樣變著弄。但她心里還是熱熱的。

    她也不會過于完美主義地?認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吵架,他們?是夫妻,往后還有幾?十年要?在一起?,哪兒有不吵架的?她是能感覺到周淮琛真的愛她。

    他以前跟她說,怕她感覺不到他愛她。

    愛只是聽?著虛幻,其實卻很實在。如果真的愛,就一定能感覺得到。能感覺到他的付出、他的卑微、他的克制、甚至他心里對她莫名的虧欠。

    她跳到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周隊長,我愛你!”

    男人摟著她退了兩步,人在他懷里,心也被她塞得滿滿當當,卻故意反問:“不揍我了?”

    孟逐溪在他懷里笑:“我騙你的!我很喜歡,我就是不好意思了,嘴硬……嘴硬你懂嗎?”

    周淮琛沒說懂不懂,就側頭著迷地?親她的脖子。孟逐溪被他早上剛刮過的胡茬弄得有點兒癢,笑著躲他,他也不停,像只粘人的大狗狗似的,親個?沒完沒了。

    孟逐溪喊他名字:“周淮琛!”

    他就應她:“嗯。”

    “周淮琛!!”

    “嗯。”

    “周淮琛!!!”

    “嗯。”

    他跟聽?不懂她語氣里的惱怒似的,就是親個?不停。后來孟逐溪沒法了,主動捧起?他的臉,去吻他的唇。

    院子里,炭火小?爐安靜地?燃著,爐子上的茶水煮沸了,咕嚕嚕地?翻滾,白色的水汽急促地?升騰。

    后來,里面終于分開的兩人親昵抱在一起?,喁喁低語。

    “周淮琛,這是你送我的結婚禮物?嗎?”

    周淮琛罕見地?遲疑。

    孟逐溪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下時間,他們?這個?婚結得閃電似的快,這里一花一草都費盡心思,顯然不可能這么短時間弄好。她回過味來:“該不會本來是分手禮物?吧?”

    這時間就對了,應該是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他覺得她可能會跟他分手那會兒。

    孟逐溪真是……又想揍他了!

    周淮琛忽然篤定道:“就是結婚禮物?。”

    不管一開始有多少?彷徨不安,現在都已經云開霧散,都沒有了。

    他虔誠地?親了親她,啞聲道:“豬豬,謝謝你。”

    “嗯?”孟逐溪被他謝得一愣。

    周淮琛:“謝謝你沒有放開我的手。”

    謝謝你,勇敢且堅定地?選擇我。

    第80章 第 80 章

    周淮琛有十天婚假, 期間帶孟逐溪回周家見了?周閱川。周閱川心里雖然對周淮琛有氣,覺得他這事兒辦得忒不光明坦蕩,但他年紀大了?, 打也打了?,拗不過孫子, 也只能隨他,誰讓孫媳婦他喜歡呢。

    周閱川不知道?周淮琛私下見過孟時?序的?事, 以?為他真那么潦草輕浮,孟逐溪登門那天, 周閱川給了?孟逐溪一張卡,還有一整個紫檀木盒子的?貴重首飾,說是禮物, 其實孟逐溪心里清楚,這是周閱川給的?彩禮, 他不能當面?給孟時?序, 只能加倍地彌補給她。

    周閱川到這個地位,雖然待遇不錯, 但活得一身風骨兩袖清風, 就這些東西怕是把老爺子家底都?搬了?大半。孟逐溪覺得過意不去,不肯收, 就說周淮琛已經給過她很多了?。

    周閱川從鼻子里哼氣:“他給是他給的?, 爺爺給是爺爺給的?。”

    周淮琛在一旁笑:“收下吧,你見誰拒收彩禮的??”

    “你個混小子, 你還好意思說!”周閱川看著他就來氣,差點又動手。

    孟逐溪連忙收下, 順勢擠到兩人中間,周淮琛這才幸免。

    晚上回去的?時?候, 周閱川又讓人往周淮琛車上塞了?很多吃的?。有水果、干貨、還有阿姨準備好的?半成品熟食,餃子、包子、酥肉、肉丸……臨上車了?,周閱川還在車前交代周淮琛:“你現在結婚了?,休假按已婚人士的?來,以?后沒任務下班就回家,別還跟個老光棍拼命三郎似的?。”

    但下班回家對周淮琛而言注定只是個美好愿景。婚假一結束,周淮琛就進了?專案組。

    邊境那次聯合緝毒行動,毒梟冷坤落網,間諜劉薇被當場擊斃。關于劉薇背后的?團伙,通過周淮琛與?邊境警方?幾個月來鍥而不舍的?追查,已經有了?比較清晰的?線索。初步斷定是一個境外組織,他們在國內以?各種體面?的?機構為掩護,實施一系列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里面?的?成員有中國人有外國人,絕大部分?是高?級知識分?子,他們在國內普遍有比較體面?的?工作,最善于找尋那種跪著看外面?世界的?大學生,對他們進行煽動、洗腦,將他們發展成自身力量,從而達成利用他們竊取和運輸國家機密的?目的?。劉薇不是個例,而她的?那些血液樣本初步指向歲宜的?醫院。

    上面?對這個案子十分?重視,立刻抽調獵豹隊、國安局和市公安局三個部門精銳人員,成立專案組,聯合執法。因為周淮琛在反恐作戰方?面?經驗豐富,又曾親臨一線與?間諜正面?交鋒,被任命為專案組組長。

    周淮琛歸隊前去醫院看望過陳卓。

    當天喬綿綿也在,她經過了?最初的?孕反,現在狀態好了?很多,肚子已經顯懷。陳卓的?指征在一日日好轉,專家會診后說,照這個恢復速度,他過不了?多久應該就能醒來。

    當天周淮琛帶著孟逐溪一塊兒去的?,喬綿綿得到的?風聲是他倆分?了?,見兩人一塊兒來,挑了?下眉說:“這么快就破鏡重圓了??”

    孟逐溪看了?眼周淮琛,怪不好意思地坦白:“沒破鏡重圓,我?倆結婚了?。”

    喬綿綿嘴巴微張,差點兒驚掉下巴。

    周淮琛每次來看陳卓,除了?看陳卓,還會去主?治醫生那里,直接了?解陳卓的?病情進展。等他出去,喬綿綿拉過孟逐溪:“你瘋了?嗎?你怎么敢的??”

    孟逐溪以?為她說的?是背著家長結婚,老實說:“不知道?,反正他點頭答應的?時?候,我?就覺得我?什么都?敢。大概是有人站在自己這邊吧,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反正我?長這么大,膽子從沒這么大過。”

    “不是。我?是說,你看我?和陳卓現在這樣,前車之鑒就擺在你眼前,你是怎么敢的??還這么倉促,你有仔細想過吧?”

    “有啊,我?仔細想過。就是仔細想過,所?以?我?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他,就算我?們現在分?開了?,以?后也還是會跟他復合。既然我?無論如何都?會跟他在一起,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地猶豫不決、搖擺不定,甚至跟他分?手呢?你和他都?說破鏡重圓,但破鏡重圓本身就是懦弱逃避的?結果呀,想想相?愛的?兩個人只能共歡樂而不能一起解決問題,遇見困難就動搖、分?開。真正的?喜歡不是應該堅定地站在彼此身邊,相?濡以?沫,共沐風雨嗎?”孟逐溪眸光清澈堅定,“所?以?我?選擇一步到位。”

    喬綿綿怔怔看著她,孟逐溪總有種出乎她意料的?清醒,無論是當初拒絕用槍手,還是現在果敢地選擇跟周淮琛閃婚。她看著嬌氣又脆弱、咸魚又沒有主?見,她大多數時?候別說迎難而上了?,她是遇見困難就退,跟強大的內核沾不上邊,可?是她的?松散里又有種堅定的?清醒,那種清醒源于她對自己清楚的認知。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所?以?她格外干凈純粹,該退的?時?候退得毫不猶豫,該往前一步的時候義無反顧,世俗的?一切都?攔不住她,就算撞了?南墻也不會哭,只會迅速爬起來,轉頭就跑或者繼續往前。

    孟逐溪這姑娘看似平平無奇沒什么優點,卻一直在給人驚喜。別說周淮琛對她不可?自拔,喬綿綿覺得自己一個女孩子都喜歡上她了。

    “你說的?對,恭喜。”喬綿綿釋懷一笑,“結婚禮物不興補的?,我?就不送你了。等你們辦酒的?時?候請我?,我帶著禮去吃酒。”

    “還有陳卓!”孟逐溪道。

    喬綿綿笑:“是,到時?候帶著禮和陳卓去參加你們的?婚禮!”

    第二天,周淮琛就去專案組了?。案子緊迫、壓力大,專案組的?辦案人員一直在一個封閉的?環境里,別說下班回家了?,孟逐溪一連一個多月沒見著周淮琛人,只知道?中間他們出了?幾趟外地,連元旦都?沒回來歲宜。

    孟逐溪婚后乖多了?,也許心里清楚人已經是她的?,反正跑不掉,也不再在微信上發揍他的?表情包。跨年那天晚上,孟家上下陪著她在她工作室的?小院里煮火鍋。天氣很冷,院子里的?燈線溫暖明亮,火鍋在銅鍋里咕嚕咕嚕沸騰,冒出熱騰騰的?白汽,一家人其樂融融,湊在一起自拍。

    她故意把全家福照片給周淮琛發過去:【周隊長,新年快樂!】

    周淮琛沒回她,可?以?想見這么冷的?天,他們應該正縮在某輛車里蹲罪犯,或者挨家挨戶摸查線索。

    全世界人民?都?在跨年,就他們只身在外,出生入死。

    孟逐溪好心疼自己老公,趕緊把照片撤回來,不刺激他了?,又換了?張自己的?自拍發過去。

    她偷偷摸摸發完,警惕地去看身邊的?孟言溪。孟言溪是只狐貍,忒敏銳,她千防萬防地防著他,就怕萬一被他發現她跟周淮琛暗度陳倉。結果一扭頭,見孟言溪也正在低頭看手機。

    孟言溪最近不對勁,總是偷偷摸摸的?,孟逐溪覺得他有秘密。剛這么想,孟言溪忽然察覺到什么,警惕地往她看來:“看什么?不是  周淮琛。”

    孟逐溪:“……”傻哥哥。

    孟言溪一提起周淮琛,路尋就忍不住替他說好話?。路尋自己從政這條路走得跟周淮琛頗有相?似,他私心里覺得周淮琛真是千萬里挑一的?好男人,自己侄女兒就這么放開他實在可?惜。又問孟言溪:“周淮琛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孟言溪將手機蓋過來放桌上:“沒有吧,我?看他自從跟溪溪分?了?以?后,挺心如止水的?。”

    孟時?序沒吭聲,低頭吃菜。

    孟淮就笑而不語地看著自己兒子。

    孟時?錦跟丈夫路尋一個看法,挺惋惜這段感情的?,專撿周淮琛的?好話?說:“這條街的?院子搶手,有價無市,想買都?買不著。溪溪,你什么時?候替姑姑問問周淮琛,讓他也幫姑姑談個小院?對了?,你刪他了?嗎?”

    孟逐溪:“……”不僅沒刪,而且打得火熱。

    孟逐溪含糊地應了?一聲。

    工作室這事兒,她沒瞞著家里人,當然這么大地方?她想瞞也瞞不住,大大方?方?說是周淮琛送的?,但所?有人都?默認是分?手禮物。

    路尋跟孟時?錦兩夫妻一唱一和,路尋接茬說:“淮琛有心。”

    “不止有心。”路景越意味深長接了?句。

    他自己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本性其實是理智權衡利弊的?,只有真陷進去了?才會如此不計得失悶頭付出。

    孟言溪自己偷偷摸摸完,樂此不疲看孟逐溪笑話?,不嫌事大爆料:“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們不知道?吧,周淮琛還給溪溪留了?套別墅,就在江邊。孟逐溪,你談這戀愛不虧啊,要不你替姑姑問的?時?候也順便替我?問問。”

    “替你問什么?”

    孟言溪:“問問周淮琛,覺得孟逐溪她哥怎么樣?跟孟逐溪名字像,長得也像,還比孟逐溪會提供情緒價值,要不讓他跟我?談個試試?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孟逐溪還沒說話?,孟時?序已經先?發話?了?:“孟言溪你適可?而止啊。”

    都?知道?孟言溪不差這點兒錢,純純在鬧孟逐溪的?笑話?,一桌子人大笑不止,孟逐溪狠狠捶了?她哥一頓,把孟言溪揍得抱頭求饒,路景越幸災樂禍地舉起手機拍孟言溪被追著打的?慫樣。

    這一年就這么在孟家上下的?歡聲笑語中過去。

    元旦后工作室就正式開張了?,門口?“逐溪小夢”的?牌匾已經掛好,是孟淮親自給孫女提的?字。一家人結束離開的?時?候,孟淮走在最后,親自替她鎖上門。

    孟逐溪和孟言溪兄妹這晚都?回孟家住,半夜三點半,手機響了?一聲,她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周淮琛的?聲線在寂靜的?后半夜響起:“老婆,新年快樂。”

    孟逐溪捧著手機,在聽見他聲音的?一刻,眼睛里的?睡意與?牽掛一同消散,她無聲地笑。

    結婚后,她發現自己對他越發所?求不多,以?前還會要他哄,現在都?不用哄了?。即使隔著千萬里,只要他時?時?有回應,她就覺得很心安。

    周淮琛很快又發來了?第二條語音:“歲宜下雪了?。”

    孟逐溪瞪眼兒,立刻打了?個視頻過去。

    視頻幾乎是瞬間就被接通,周淮琛英挺的?臉剛出現在屏幕上,還沒來得及說話?,孟逐溪就雙眼冒光地問:“你回來啦?”

    她心里好悔,早知道?她今晚就回家住了?。

    周淮琛失笑:“沒有。”

    他已經連續工作超過48小時?,胡茬已經冒了?出來,剛毅的?臉看起來有些疲憊,可?是他的?眼睛很亮。她沒開燈,他就催她:“豬豬,把燈打開。”

    孟逐溪抿著唇笑,燈摁亮的?時?候,她坐起來靠在床頭,小聲問:“是不是很想我??”

    男人冷硬的?臉上露出怪不好意思的?柔情,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只剩目光直直看著彼此。大約是很快又反應過來怪尷尬的?,孟逐溪隨意扯了?個話?題,問:“你怎么知道?歲宜下雪了??”

    周淮琛:“我?看天氣預報上在下。”

    孟逐溪小聲嘟囔:“天氣預報又不準。”

    話?雖然這么說,她還是掀開被子下床,披了?衣服拉開陽臺的?門。

    外面?冷風灌入,她“嘶”了?一聲,卻驚奇地發現,竟然真的?在下雪。

    今冬的?第一場初雪,剛開始下,地上還不見積雪。就天空里,雪花紛紛揚揚地飄。

    “真的?下雪了?!”她輕喃,把手機攝像頭調整成后置,想給他看雪。

    可?是歲宜的?雪一向不算大,手機本來就很難拍出來,又是半夜,天幕漆黑。她試了?很久,他那邊都?看不到。

    男人在那頭低低地笑,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笑什么,好整以?暇地看她忙活。

    孟逐溪呢,執念上來了?,非要讓他看。后來甚至不嫌麻煩地把房間里的?落地燈給搬了?出來,讓燈光照著飄落的?雪花。

    周淮琛終于看見了?。

    雪花在燈光下,干凈雪白,輕的?像絮。

    他彎著唇笑,又截圖了?一張,發到兩人的?聊天對話?框。

    這個時?間,萬籟俱寂,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睡,只有她還在陽臺上舉著手機拍雪花,手機的?另一頭是千里之外同樣未眠的?他。

    這場初雪就像是為他們而下。

    “好看嗎?”孟逐溪滿足了?,愉快地問。

    “嗯。”他應了?一聲,忽然道?,“別出聲。”

    孟逐溪依言安靜了?半晌,見他盯著自己,困惑地眨眨眼:“你在聽雪花飄落的?聲音嗎?”

    周淮琛忽然笑了?,搖了?下頭:“不是,我?在聽你說想我?的?聲音。”

    *

    元旦后,“逐溪小夢”繪夢工作室正式開張。

    開張那天周淮琛還沒回歲宜,只有他送來的?花籃堆滿了?門口?。喬綿綿也過來了?,作為股東。

    她這些年一直無所?事事,偶然聽說孟逐溪要開工作室,立馬躍躍欲試地抱著錢來入股。孟逐溪問周淮琛意見,畢竟工作室前期基本算是他一個人投入的?,周淮琛說他不懂,讓她自己決定,她便答應了?。

    喬綿綿擅長管理和業務,孟逐溪只負責安靜畫畫就好,助手也是喬綿綿招的?,小有名氣的?插畫師,叫小茶。

    但有名當然還是孟逐溪有名,《長安夢》進了?國家美術館后熱度經久不衰,工作室剛開不久,就有客戶上門,不算多,但剛好孟逐溪也懶。有時?候客戶要求不高?,她就讓小茶接單。就這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她覺得這樣也挺好。

    喬綿綿卻積極進取,還給孟逐溪搞了?套正兒八經的?名片,上面?孟逐溪的?title已經正式成為繪夢師,底下印著她閃閃發光的?榮譽。但孟逐溪覺得自己只是運氣好,剛好周淮琛給了?她靈感而已,平時?她都?不好意思拿出來,就喬綿綿張揚,發名片像發小廣告似的?。在喬綿綿不遺余力的?推廣下,“逐溪小夢”在本城很快就有了?熱度,還有網紅前來打卡。

    喬綿綿不到一個月又給孟逐溪擴招了?兩名助理。

    今年春節到得早,很快就年末放假了?,周淮琛也終于要回來了?。

    任務沒有結束,只是連著兩個月在三個城市之間來回追蹤,目前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人就在歲宜。但春節期間,連罪犯也要放假,暫時?停止犯罪活動,所?以?周淮琛他們也能跟著休息幾天。

    年末了?,工作室已經放假,孟逐溪昨晚回了?趟孟家,今天一早買了?春聯和窗花來周淮琛家里貼。周淮琛回來的?時?候,大門春聯已經貼好了?,喜慶的?紅色繞著門楣。推開家門,小姑娘正站在小梯子上給落地玻璃貼窗花,一屋子的?年氣。

    兩個月沒見她了?,她頭發長了?不少,仰頭的?時?候,長發垂到不盈一握的?腰際,輕輕晃動。

    一回頭,驚喜地瞪圓了?眼:“不是說晚上才到嗎?”

    周淮琛將旅行包隨手扔地上,脫了?外套胡亂扔開,就開始解身上的?扣子,一雙眼睛牢牢盯著她:“等不及,改簽了?一早的?航班。”

    “下來。”他啞聲道?。

    孟逐溪站得不高?,三兩步跳下來,快樂地撲進他懷里。男人直接托著她的?臀抱起來,大步朝浴室走去。

    孟逐溪有點驚訝于他的?迫不及待,躲在他懷里小聲問:“不累嗎?”

    男人捏著她的?下巴重重親吻,含糊道?:“那你就讓我?更累點。”

    ……

    小夫妻小別勝新婚,激情稍褪,已經是下午。

    周淮琛這下是真有點兒累了?,摟著孟逐溪想好好睡會兒。

    孟逐溪一身光溜溜的?,軟軟地趴在他懷里,心疼他,問:“餓不餓?”

    結果臭男人撩起眼皮,哼笑一聲:“不是剛吃飽嗎?怎么,豬豬又餓了??”

    他甚至還流氓地翻身壓了?過來。

    孟逐溪在他身下,笑著罵他禽獸。

    兩人鬧了?一會兒,后來周淮琛睡了?一天,晚上的?時?候睡醒了?,又徹底來了?精神,后半夜拉著他老婆又狠狠做了?幾次,結束的?時?候天都?亮了?。

    周淮琛沒打算再睡了?,準備起床做早餐,孟逐溪拉住他,忽然眼巴巴問:“周隊長,國外的?墻你翻得怎么樣?”

    周淮琛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排山倒海似的?,牢牢看著她:“別跟我?開玩笑,我?們非公不得出國,你可?別嚇我?。”

    孟逐溪吞吞吐吐說:“昨天爺爺忽然說今年春節全家一塊兒去國外度假,他特別強調全家。”

    周淮琛:“……”

    他剛跟老婆結束磨人的?異地,又來?

    過年還跟老婆異地,他得瘋。

    他沉默了?一瞬,魚死網破地問:“你覺得我?現在坦白怎么樣?”

    孟逐溪:“……”

    最后因為孟逐溪不同意,周隊長只能另外想辦法把老婆留下來。

    反正千難萬難不能難了?他老婆。

    那還是難大舅哥吧。

    *

    晚上孟言溪回家,在地庫剛把車停好下車,就聽見不遠處有車按了?聲喇叭。他循聲看去,是周淮琛的?車。

    孟言溪意味深長挑了?下眉,兩只手指玩著車鑰匙慢條斯理走過去。

    “周隊長,這么巧?這兒也有你的?房?”孟言溪沒上去,身體散漫地靠在駕駛座車窗前,隔著窗跟周淮琛說話?。

    “不巧,專程來等你的?。”周淮琛明人不說暗話?,“聽說你們家今年去國外過年?”

    孟言溪打量著他,“啊”了?一聲:“怎么,跟我?妹都?分?手這么久了?,還賊心不死呢?”

    周淮琛不置可?否,單刀直入:“把人給我?留下來。”

    孟言溪笑著搖頭:“周爺你可?高?看我?了?,這事兒我?爺爺已經下了?圣旨,你是想我?抗旨不成?”

    周淮琛:“算我?欠你個人情。”

    孟言溪話?鋒一轉:“封建社會已經滅亡一百多年了?,什么圣旨?哪兒來的?圣旨?您且等著我?好消息。”

    大概孟逐溪丟失的?行動力全長到了?孟言溪身上去,孟言溪行動力一流,第二天晚上,孟逐溪被喊回家開了?個家庭大會,不,準確地說,批斗大會。

    一進門,爺爺爸爸姑姑姑父就已經齊齊端坐在沙發上了?,另一端坐著被批斗的?對象,孟言溪,只差沒舉塊牌子,上面?寫“我?有罪”三個大字了?。

    孟逐溪換了?鞋走進去,小聲打破這莊嚴肅穆的?氣氛:“怎么了??”

    坐在正中的?孟淮輕哼一聲,斜了?孟言溪一眼:“你自己說。”

    孟言溪看向孟逐溪,大桃花眼漫不經心眨了?下:“沒什么,喜事兒,你就要當姑姑了?。”

    孟逐溪:“………………”

    她可?算是知道?為什么這段時?間總感覺孟言溪偷偷摸摸了?。

    原來家里暗度陳倉的?不止她一個,還有孟言溪!并且孟言溪比她動作更快,已經直接弄了?個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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