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雪紅梅5
***
張無忌的寒毒發(fā)作了, 在朱九真面前。
他冷地顫抖渾身冒冷汗的模樣很狼狽,尤其是以這般模樣出現(xiàn)倒在自己愛慕的少女面前更是十分難堪。
可同時他也是幸運的。
發(fā)病的張無忌被朱九真發(fā)現(xiàn),懂醫(yī)術的她看出他的病癥, 并及時用家傳絕學一陽指暫時緩和了他的寒毒。
之后朱九真叫人來把他扶到他住的客院里。
大小姐能把身上的狐裘披到寒毒發(fā)作的他身上, 且給他用一陽指已經(jīng)是大大地發(fā)善心了,可不會屈尊降貴地做這種事。
但當少年躺在床上第一次從越來越嚴重的寒毒中如此迅速地緩和過來時, 驕矜的少女仍然坐在他的床前。
她纖白如玉的柔荑伸出指尖搭在了他手腕脈搏上。
慣常含笑的眉眼收斂了笑意,雪白嬌艷的面龐也沒了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微微嚴肅了起來, 看得出來她在醫(yī)術一道是真用了心的。
當然, 也是因為這實在是很罕見很難解的病癥。
反倒是重癥在身的張無忌并無任何沉重之色,看著那專心為他診治的少女,眼里反而現(xiàn)出一派歡欣之色。
看到她如此擔心他, 他竟覺得受這寒毒折磨也值了。
“你這不是藥物中毒。”
朱九真終于收回手, 抬眸看向張無忌,好奇道,“你是被誰用內(nèi)力打了一掌?好生陰毒的功夫。”
張無忌點點頭, “你說的不錯,打我這一掌的人正是玄冥二老,他們所修煉的玄冥神掌本就是極陰寒的內(nèi)功。”
說出這事其實于他來說是有風險的。
畢竟江湖上知道他中了玄冥神掌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就算不知道的怕也會想, 他若是尋常人怎會惹來這樣厲害的仇家呢?
張無忌已做好了會被朱九真探究到底的準備。
他并是喜歡欺瞞人, 尤其欺騙的那人是朱九真,不然那日他也不會直接就把自己的名字告知給了她。
但那天朱九真沒有問他的來歷, 如今她也沒有什么都沒有問。
這有些奇怪。
但也不難解釋,紅梅山莊坐落在深山中, 隔絕人煙,遺世獨立,不摻和江湖中事,朱九真連張無忌這個名字也不知曉,她又哪里知曉玄冥二老呢。
況且她在張無忌心目中的印象本來也不是能按常理來推測的性情。
當然不管她如何迥異于常人,他仍喜歡極了她。
就像現(xiàn)下,原以為是在為他擔憂的大小姐秾麗明艷的眉眼只不過稍稍蹙了蹙,那雙嫵媚的白狐眸里很快就又涌上興致勃勃的光彩。
“原以為你這只是尋常的寒毒,我家的一陽指就可解,沒想?yún)s真是我聞所未聞的厲害,我偏要試試到底能不能有法子解~”
朱九真絲毫沒有掩飾她其實早就知道他有寒毒在身,卻沒想幫他解,如今只是因為這事頗有難度和挑戰(zhàn)性,才激起了她的興趣和好勝心。
張無忌的一顆少年春心被她的無情冷凍了一瞬。
可是瞧少女興奮又專注地拿起筆墨寫藥方,又拉著他到了一間藥房里在儲存的各色藥材里挑挑揀揀確定劑量時神采飛揚的絕代風華。
張無忌沉疴難治的身體里那一顆心就也跟著快活火熱起來了。
罷了,他本就壽命無多,雖然喜歡她,但身無所長能討她歡喜,若是能在最后這短暫的時光里因為這寒毒讓她高興,又豈非死得其所?
于是張無忌不僅不惱不怒地任朱九真研究,還主動出言與她一起討論,他精通醫(yī)術,又是最了解自身病況的病人,自然再合適不過。
于是從那天以后,莊子上的人每日都能看到他們尊貴的大小姐和她救回來的那個窮小子待在一塊,堪稱形影不離。
兩個少年少女坐在藥房的書桌前,手里拿著藥材,認真又歡快地討論藥方,有時又頭挨著頭翻找醫(yī)書,一抬頭便爭辯起來。
藥方確定下來后來,就需要試藥了。
試藥這事是很苦的。
一碗碗熬出來的黑糊糊的藥汁子看著苦、聞著苦、喝起來更苦,張無忌從知道他的寒毒沒有藥以之后就不再為難自己喝藥了。
但現(xiàn)在明知道這藥沒多大用處,仍是順從地喝了一碗又一碗。
喝的他本就蒼白的臉都變青綠了。
但這時坐在他對面等著看藥效的少女伸出玉一樣潔白、雪一樣晶瑩的手喂給他一顆糖到他唇邊,上挑的狐眸沖他眨眨眼笑吟吟對他道,
“別擔心,這是我特制的糖,不會沖了藥性。”
于是張無忌立時覺得不苦了,嘴里的糖順著食道一路往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心頭都是甜滋滋的。
但試藥不光苦,還危險。
一日張無忌喝了藥后立時就吐血了,寒毒發(fā)作,且這回不光冷,冷一會兒又發(fā)起高熱來,又冷又熱,當真是十分折磨人。
這一次昏倒前,他終于看到眼前少女美艷的面龐現(xiàn)出驚慌之色。
依然是靠著一陽指的緩解,張無忌醒來時朱九真就坐在床邊守著,猶疑地問他,“你還愿意給我試藥嗎?”
聰慧的少年看得出其實她仍是不想放棄的,她這樣霸道又好勝的性子豈會甘愿半途而廢?可她到這時,卻問了他愿不愿意……
張無忌本該說不愿意的,可是瞧著少女微微圓睜那雙美麗而狡黠的狐眸含著幾分希冀、幾分委屈和不情愿,這樣水汪汪、眼巴巴看著他。
少年鬼使神差地道,“我愿意的。”
于是他如愿看到她眸中瞬間迸出歡喜之色,微微蹙起的眉眼舒展開明艷的笑顏,她本就是生地十分濃烈張揚的美姿容,笑起來就更盛了。
簡直將世間光彩都凝聚在了她面龐,耀眼不可方物。
尤其她歡喜起來突然一把撲過來抱住了張無忌,少年單薄的身軀霎時間就僵硬了,感覺滿懷都是比云還柔軟的觸感、比花還馥郁的香氣。
耳邊則是少女比糖還甜蜜的嗓音,“無忌!你真好!”
張無忌蒼白的臉上已經(jīng)滿是比天邊的云霞、比少女的胭脂還深的紅,他緊張、羞怯、激動地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卻吶吶說不出半個字來。
但他想,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真好聽。
他又想,其實她擔心什么呢,該擔心的是他啊,如果不是因為寒毒,因為試藥,他要怎么才能得到她這樣全神貫注的目光呢。
***
那天以后,張無忌仍然給朱九真試藥。
但他能敏感地察覺到少女對他的態(tài)度有了細微的變化。
比如從前張無忌住在外面客院里,每日都是朱九真吩咐小鳳來領著他去內(nèi)院里找他,可現(xiàn)下有時卻是朱九真親自來找他。
她突然有了奇思妙想,等不及地拉著他的手往藥房跑。
在橡木制成的、長長的走廊上,少女披的猩紅貂皮斗篷在張無忌眼前翻飛,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般美麗而熱烈,灼灼耀目。
有一種吸引著飛蛾撲火的魔性魅力。
他披著那件已送給他的雪白狐裘緊緊跟在后面。
朱九真有時會回眸和他談笑,那雙狹長魅惑的白狐一般的眼眸顧盼之間都是一片綺光艷影,在張無忌心頭掀起無數(shù)驚鴻。
再比如,朱九真不再只讓張無忌試藥。
這天早上醒來,下了一夜大雪的外面滿目銀裝素裹,張無忌醒來后不愿朱九真冒著這種嚴寒的天氣來找他,自己趕緊先往內(nèi)院去。
如今就連那些守門的狼群都認得他了,不需要人領著他進去了。
張無忌本想坐在廳堂里等,但他剛走進朱九的院子,突然迎面有一團銀色的球向他襲來,以他的身手自然不會躲不過。
但少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下意識地動作。
因為他已經(jīng)看清了那是個雪球。
更因為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廊下亭亭而立,盈盈含笑看著他的紅衣少女,漫天的雪光映襯地她玉骨清絕,眉間紅痣艷絕。
于是張無忌站在原地任那雪球砸了他滿身。
“無忌!我們來打雪仗吧!”
她這樣興高采烈地宣布,明明昨天他們已經(jīng)說好了今日要做的事,但她說改就改,也不和他商量一下,如此任性,如此霸道,如此自我。
但張無忌沒有半點不情愿。
她是個興趣頗雜的人,但對什么都是三分熱度,因為她實在很聰明,學什么都能很快學會,張無忌身上的寒毒算是她難得遇到的難題。
但這也沒什么奇怪的。
醫(yī)術高明如胡青牛,武功高絕如他師祖張三豐,都拿他這寒毒無可奈何,她這樣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張無忌只是在陪她玩罷了,所以很怕她對他失去興趣。
她如果愿意帶他嘗試別的玩鬧,他也是樂意奉陪的,更何況因為她喜歡找樂子,所以她做什么都有一份樂趣在。
和她在一起的人,好像也能被她感染地快樂起來。
于是這天,張無忌和朱九真沒往藥房去,只是這樣玩玩鬧鬧地像孩子般打雪仗,說起來他只有十四歲,而朱九真雖然大了他三歲,但接觸久了卻能發(fā)現(xiàn)她霸道強勢的性情下其實正如稚子般天真任性。
他們沒用輕功,就是這樣單純地你追我跑。
朱九真的院子里栽種了一片紅梅,畢竟這里是紅梅山莊嘛,如今梅花正是盛開的好時節(jié),遠遠望去在冰天雪地里如一片紅色云霞璀璨。
兩個少年少女玩累了,就直接躺倒在紅梅下的雪地里。
朱九真說:“這樣也算仰觀白雪紅梅了。”
說完她就忍俊不禁,唇邊現(xiàn)出笑意,而身側的張無忌看著她在這皚皚白雪和艷艷紅梅中的笑顏,白得純粹,紅得明艷,美得驚人。
他感覺自父母雙亡,自己也寒毒在身命不久矣后,他眼中總是沉悶灰暗的世界好像被這個如一團火焰、如雪中紅梅般灼灼耀目的少女點亮了。
第42章 大雪封山6
***
人都說水有情也無情, 雪大概也是如此。
前幾天張無忌和朱九真還在大雪里你追我跑、笑笑鬧鬧地打雪仗,躺在厚軟如棉被的雪地里賞紅梅白雪的美景。
現(xiàn)下,卻被暴雪封山困在山洞里沒有出路。
半日過去, 積雪已經(jīng)堵住了山洞一半高度, 而雪花還在繼續(xù)如棉絮一般紛紛揚揚大片大片落下,張無忌的神情不由凝重起來,
“看來我們可能要被困在這里過夜了。”
“怎么?你害怕了?”
身側傳來朱九真取笑打趣的清甜嗓音,張無忌轉頭就看到少女的眉眼間仍然是一派輕松肆意的含笑神情,不見半分緊張恐懼之色。
仿佛根本不知道大雪封山的危險, 但明明她自小生活在這片山中, 應該是再了解不過的,只能說她實在是膽大,天不怕地不怕。
張無忌有些無奈, 但又不免被她的輕松感染, 也稍微放松下來。
“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
他忍不住自責道,還沒等他說完, 朱九真接著他的話道,“是啊,要不是為了給你采藥,我們也不會被暴雪困在山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張無忌聞言臉上神情越發(fā)頹靡愧疚。
在他看來事實的確如此, 前段時間朱九真的一碗藥引得他寒毒發(fā)作且冷熱交加, 但也因此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一味藥材是能令寒毒有反應的。
之后他們商量著根據(jù)這味名為赤練草的藥材再重新配了藥方,張無忌喝了之后倒是沒再被引發(fā)寒毒, 但也沒有顯著作用。
不過令人振奮的是,他原本因寒毒而長年冰涼的身體在平日里竟然逐漸有了常人該有的體溫, 這無疑讓張無忌好受了許多。
也是因此,他們確認赤練草確實是有用的。
但這味藥材紅梅山莊儲存的不多,很快就見了底,好在赤練草就是本地生長,于是朱九真毫不猶豫就拉著張無忌上了山采藥。
然后就倒霉的遇上了大雪封山。
“噗嗤~”
正沉浸在愧疚中的張無忌突然聽見身側忍俊不禁的笑聲,就見原本刻薄地責怪他的朱九真一雙狐眸里滿是戲謔的笑意。
“說你傻你還真傻啊?明明是我自己要拉著你上山來的,怎么我說什么你就應什么,無忌啊無忌,你好乖好聽話啊~”
說著,她伸出玉指戳戳張無忌近些日子在紅梅山莊養(yǎng)的日漸豐潤起來的臉頰軟肉,又像摸她養(yǎng)的狼一般順毛摸摸他的頭發(fā)。
張無忌就像朱九真形容地那樣乖巧地任由她動手動腳,只是怔愣地看著她,“你不怪我嗎?這可能會害你丟掉性命……”
的確,大雪封山可不是鬧著玩的,厚厚的雪層覆蓋了原本的山路,讓人身處其間辨不清方向也根本無法行走,一不小心就可能一腳踩空一命嗚呼。
這樣的情況他們沒辦法上山,山莊的人沒辦法來找他們。
他們雖然帶了一些干糧,但這場大雪誰也不知道會下幾日,萬一下個三日四日乃至于半月呢,他們能在這小小山洞里撐多久?
而比以上這些更可怕的,是寒冷帶來的失溫。
張無忌自己反正是重病在身,命不久矣了,就是現(xiàn)在死在這里也不過提前了一些。
但朱九真還如此年輕啊,如此美麗,如此充滿了生機勃勃的活力,她原本還有大好年華等著她肆意揮霍。
性命攸關,她怎么能如此氣定神閑呢?
朱九真觀他神情便知他所想,她收回手撐著雪腮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
“我從來不怪自己,也不怪任何人,我這個人愿賭就服輸。”
“這次運氣不好被困死在山上,那就賠上一條性命,但若能活下來,難道下次我就不敢再上山了嗎?不,我還敢。”
她是個脾氣十分壞的大小姐,陰晴不定,動輒打罵,但驕矜高傲的大小姐從來不屑于怨天尤人,無論任何困境都休想叫她低頭折腰。
她就是要永遠昂著頭,趾高氣揚地活著,活的肆意,活的漂亮。
朱九真的驕傲從來不是源于她的身份和家世,僅僅只是因為她這個人天生就無所畏懼帶來的底氣罷了,綱常禮法不能,生老病死亦不能。
***
天很快黑了下來,山洞也被積雪完全堵住了。
這座山洞里還遺留了獵人曾經(jīng)居住的痕跡,比如藏在里面的一堆干柴和幾塊燧石還有一口石鍋。
這些東西很有用,而更有用的是張無忌。
十歲之前生活在冰火島上的他對于野外生存簡直如魚入水,他能熟練地用燧石迅速打出火花,用干柴搭建起一個燃燒地最好的火堆。
全程都是他親力親為,沒有叫朱九真出一點力。
大小姐只需要看著他生火,然后被他請到火堆旁坐下,又看著他把帶的餅子和肉干拿出來,用石鍋去外面裝了一盆雪水煮成一鍋肉湯。
然后大小姐坐享其成地吃著餅子蘸著肉湯。
張無忌吃地津津有味,他并不是個在乎口腹之欲的人,況且味道其實還不錯,但朱九真吃了第一口內(nèi)就緊緊皺了起來。
“好難吃。”大小姐毫不掩飾她的嫌棄。
但她也沒真的吐出來或者不吃,嫌棄是嫌棄,但她也很清楚現(xiàn)在沒有可挑剔的余地。
倒是張無忌還是弱里弱氣、愧疚地安撫道,“等回到莊子上就好了,我,我以后會去學的。”
他并不覺得她挑剔,這段時間和朱九真形影不離的他很清楚她日常的生活有多么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尤其是他后來還知道了原來之前他住在下人的小室時吃的餐食的確是從朱九真那里分出來的,但不是她的餐桌,而是她養(yǎng)的狼。
連狼都吃的那樣好……
當然他喝的湯藥其實也是她特意開給她受傷的折沖將軍,反正都是一樣是失血過多的傷勢。
當時得知了這件事的張無忌又氣惱又委屈,虧他那時還高興于她不把他和家里下人一般對待,但朱九真卻沒半點心虛,對此理直氣壯。
她問他還記不記得她說過如果愿意,可以一直留下來。
張無忌當然記得。
于是少女笑得美艷又囂張,“你以為我讓你留下來做什么?在我家白吃白喝做一輩子客人嗎?你以為天上會掉餡餅嗎?”
張無忌當時完全愣住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張和她美地和她的話語一樣驚世駭俗的雪白面龐就湊到了他眼前,吐氣如蘭,呼吸可聞。
“當然是做我的寵物啊~”
“我說過你生的俊,我瞧著很順眼呢,我養(yǎng)過狼,養(yǎng)過猴子,但遇到你突然也想知道養(yǎng)個人做寵物是不是也那么有趣呢~”
那雙狹長的狐貍眸,眼尾迤邐著嫵媚深紅落在他身上,如黑曜石般的眸子含著某種曖昧的笑意微微轉動著,掃過他的眼、唇、臉、身體。
每落在一處少年的身體都像干柴遇上火星,熱意滾燙。
張無忌的氣惱沒有了,委屈消失了。
他當時面紅耳赤像一根燃燒的木頭直挺挺立在原地,滿腦子都是“小寵物”這個本該具有羞辱意味的詞,未經(jīng)人事的少年浮想聯(lián)翩。
第43章 荼蘼花事7
***
困在山洞的第一天安然無事。
第二天、第三天……
到了第五天, 雪依然沒停,而他們在山洞里的干柴快要用完了,帶的干糧也快要吃完了, 到這天夜里, 燃燒的火堆終于熄滅了最后一點星子。
朱九真和張無忌緊緊擁抱在一起,身下鋪的是他穿的狐裘, 蓋著的則是她那件猩紅貂皮斗篷,兩個人之前幾夜都是這樣互相取暖。
但這天晚上,這樣的程度已經(jīng)不夠了。
張無忌的寒毒發(fā)作了, 而更糟糕的是朱九真也發(fā)起了高熱, 他們一個冷地渾身發(fā)抖,一個熱的冒冷汗。
朱九真強撐著給他點上了一陽指,讓他緩和了一些。
“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
朱九真坐在狐裘上, 裹在貂皮斗篷里, 沒有了輕佻的笑意冷靜地說道,張無忌冷地有些神志不清依靠在她身上,聞言迷迷糊糊地發(fā)問,
“那怎么辦?”
明明之前的小事都是靠張無忌來照顧她,但當這種重大的決斷,他卻不自覺地依賴著朱九真的決定。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了。
少女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腰帶上,干脆利落地抽了出來,很快一件外衣就被她脫了下來, 緊接著是第二件、第三件, 最后只剩里衣。
張無忌幾乎是才眼前這一幕嚇得清醒過來,少年瞳孔巨震。
但朱九真冷酷地看著他, “把你的衣服也脫了。”
之后的事情張無忌幾乎是渾渾噩噩的,反正最后他們身上的衣服一件都沒有剩下, 全部脫下來和狐裘、貂皮一起堆成了一個厚實的窩。
而兩個少年和少女完全赤/裸相對地抱在一起。
宛如鴛鴦交頸。
臉貼著臉,肉貼著肉,雙手擁抱在對方□□的身體上,大腿交疊在一起,他們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幾乎每一寸肌膚。
但這樣的方法無疑是有效的。
張無忌閉著眼完全不敢看,但腦海里卻完全控制不住畫面。
他是抱過她的。
他知道她抱起來就像云一樣柔軟、像花一樣馨香,但不知道那層層疊疊的衣物下是一具那樣雪白光滑如凝脂美玉的曼妙胴/體。
白地晃眼,像是散發(fā)著瑩潤的光輝。
張無忌想起自己在來到紅梅山莊后在朱九真的房間里曾見到的一尊瓷器娃娃,指腹撫摸上去是非常細膩的觸感,娃娃身上穿的絲綢貼在肌膚上是光滑的。
少年第一次親身體會到男女軀體的差異。
她是有弧度的。
纖儂合度,身姿玲瓏,原來就是這樣的弧度。
張無忌以前覺得朱九真是很瘦的,現(xiàn)在她就在他的懷里,她的確很纖瘦,但該有弧度的地方都是充盈、綿柔的肉感。
朱九真發(fā)著高熱,她很需要什么東西來降溫。
寒毒逐漸平復下去但是仍然身體很冰涼的張無忌實在很適合,她抱著他就像在炎炎夏日抱住了一塊冷玉,舒服地她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喟嘆。
這聲嬌媚的喟嘆讓張無忌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卻不再是因為寒冷。
事實上現(xiàn)在張無忌覺得自己像是抱著一塊燒紅的火炭,燙得他每一寸肌膚都像要灼燒起來。
可他半點不想推開,反而有種想要把她揉進身體里的沖動。
但他必須克制,他冒犯了她已經(jīng)是逼不得已,不能再趁人之危。就算是才回到中原四年的張無忌也是懂得女子貞潔的重要性的。
然而他為朱九真在乎,朱九真自己卻一點不在乎這鬼貞潔。
她只把這當成取悅自己的樂子。
她能感受到緊貼著的那具少年血氣方剛的青澀軀體的沖動和克制著微微縮緊的力道,她也并不在乎這種程度或者更深的肌膚之親。
朱九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而現(xiàn)在這種境況已經(jīng)讓她感到無聊,而眼前唯一能讓她找到樂趣消遣的只有……
“呼~”
溫熱的氣流輕輕吐息在少年緊閉著顫抖著的眼睫,張無忌感覺很癢,身體乃至肌膚的每一寸都隨之蔓延開這種酥酥麻麻的癢意。
但他仍然沒有睜眼,可是眼睫、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在寒毒緩過來后越來越熱的身體在躁動在出汗,原本蒼白的臉上彌漫上一片潮濕紅暈,呼吸越來越粗重,像在壓抑著什么難耐的沖動。
他聽到了一聲了然的輕笑。
緊接著上方的身體動了,不著寸縷的瓷器娃娃就像光滑的絲綢摩挲著他的肌膚,溫熱的吐息出現(xiàn)在耳畔,少女用甜蜜又戲謔的嗓音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就是這一句話,下一瞬張無忌猛然睜大了眼睛。
睜開眼的一瞬間他對上了上方少女那雙含著笑意的狐貍眼,這笑意里有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和毫不掩飾地令人蕩魂失魄的魅惑春情。
她的眼是迷離的,雪白的臉龐似晚霞暈染,櫻唇紅潤地嬌艷欲滴,就連眉心那點朱砂痣都好像灼燒起來。
往下是一片雪白得流光浮動的瑩潤肌膚。
朱九真卻比他想象地革更加大膽,因為她把手肘撐在他的胸膛上支著臉好整以暇地笑吟吟居高臨下看著他。
這放在尋常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但現(xiàn)在絕然不是。
鴉青發(fā)絲光滑地披灑下來,垂在了張無忌臉上,透過這紛紛揚揚的青絲他依然能清晰地看到她宛如高傲的天鵝般昂起的纖細修長的脖頸。
以及再往下她毫不避諱地向他展示地飽滿挺立又柔軟美好的弧度。
宛如白雪紅梅。
張無忌癡癡呆呆地望著她,望著這美地能顛倒眾生的一幕。
他渾身僵硬地一動都不敢動。
但其中的原因要更加深層了,那句到現(xiàn)在還在他腦海里不斷回響的震耳欲聾的話,因為她當時說的是——
“無忌不敢看我,小無忌卻敢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包裹著他們的狐裘、貂皮以及兩人所有衣物的這個溫暖小窩里自身發(fā)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緊貼著他的她當然也察覺到了。
就在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被她挾持住了。
并且越來越用力。
這像是獎賞又像是折磨,但無論是哪樣都讓人覺得遠遠還不夠,不上不下磨地人難受。
越來越滾燙,越來越難耐。
但張無忌看著那張艷色絕世、粉白嬌媚的面龐上看著他的狐貍眼里滿是惡劣的笑意。
他知道,她是絕不肯輕易放過他的。
從前在張無忌的眼里她像艷光四射、嫵媚動人的荊棘玫瑰,但現(xiàn)在才知道她那時有多收斂自己的魅力,或者說她根本沒在他身上用多少心思。
不然他不會直到如今才知道她竟然能夠化身成為妖精。
一只勾魂攝魄,吸人精氣的狐貍精。
迷得他神魂顛倒,暈暈乎乎,身體和靈魂都在叫囂著對她欲求不滿的的渴望,毫無理智可言得受她操控,只要能得到她的獎勵。
“我上次問你愿不愿做我的小寵物,你還沒回答我呢~”
“我,我愿意。”
“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過時不候,你不能再做小寵物了。”
朱九真撐著臉把他當墊子趴在他的身體上方,狐貍眼含笑含俏含妖,慵懶美艷的眉梢眼角都是風情萬種,媚態(tài)橫生。
她纖長凝白的玉指挑了一縷青絲像是在逗弄小狗一樣掃過下方少年的眼、鼻尖、唇以及一路往下的下巴、脖頸、胸膛。
每到一處,抓心撓肺的癢意便讓那一小塊肌膚刺激得微微顫動。
張無忌忍不住動了動身體,想要再深入一些,他并不知道什么技巧和方法,只是憑借本能笨拙得行動,想要獲取自己想要的紓解。
但朱九真很快就加大了力道,緊鎖住了他的動作。
沒有得到允許,就絕不能夠擅動。
于是少年燥熱得額頭、臉頰、脖頸和身體都是大顆大顆的汗水,全身像是一只煮熟了的蝦子通紅,他大口大口得發(fā)出喘息聲。
尤其這時少女嬌嬌柔柔得伏身在他身上躺了下來,毫無疑問這在少年本已備受折磨的境況里更是雪上加霜,但她也帶來了解脫的方法。
少女伸出了一雙雪白的藕臂攬住了他的脖頸,豐潤的朱唇似有若無地擦過他的唇角、臉頰和耳垂,然后再次留下了一句嬌嗔的呢喃話語。
少年的眼尾被這句話刺激地濕潤發(fā)紅,看起來像要哭了出來,他原本就是十分清秀的臉龐看起來更加可憐可愛,幾乎是帶著哭腔喘息道,
“姊姊,我,我是你的……A small toy……”
美艷霸道的大小姐朱唇翹起,終于滿意地笑了,“好乖,好乖~”
少年終于得到了他該有的獎勵。
那張嬌艷欲滴的櫻唇雖然說出的話十分刻薄難堪,她會讓他哭出來,讓他一遍又一遍叫她姊姊。
但他嘗起來的時候卻是極為甜蜜的滋味,雪白貝齒咬在他身上時有點疼但酥酥麻麻地感覺又舒服極了,柔軟的丁香小舌勾得他一起難舍難分。
最后,在那雙纖白、修長的柔荑里。
少年在意亂情迷,腦海一片空白里達到了人生的第一次釋放,小狗狗舒服地、嗚咽著深深埋首在那飽滿綿軟的雪白兔子懷里。
***
昏暗的山洞里散發(fā)著某種淫/靡、曖昧的氣息。
衣物堆積成的溫暖巢穴里的兩個少年少女大汗淋漓地脖頸交疊,雙手、雙腿糾纏著抱在一起。
張無忌一點也不覺得冷了,朱九真發(fā)汗之后也退了高熱。
活動一場果然是最好的治療。
朱九真現(xiàn)在的心情非常好,這種事對她而言就是找樂子,所以她現(xiàn)在當然很快樂,她愜意地、百無聊賴地想著什么,突然道,
“你說,倘若我們今天真的死在這里,來日把我們從這個山洞里挖出來的人會不會說我們是一對私奔的野鴛鴦。”
“不過最好是變成白骨再挖出來好,不然一灘爛肉可太難看了。”
她不著邊際地幻想著,不僅不覺得這種未來很恐怖,反而感到有趣地笑了起來,笑地花枝亂顫,千嬌百媚,動人心魄。
張無忌就緊緊抱著她,緊緊盯著她。
現(xiàn)在不管她說什么,他都會乖乖聽從的,不管她要他做什么,他都會順從地去做的,就是她現(xiàn)在叫他去死,他都會心甘情愿,了無遺憾。
單純的少年已認定了她就是他一生的摯愛。
這神魂俱銷的一幕,在這山洞里發(fā)生的一切都被他死死地刻印在了腦海里,再也無法磨滅。
他以前就知道她肆意橫行,膽大妄為,而現(xiàn)在又看到了她堪稱放蕩的一面,他并不覺得討厭,反而只有越來越深越來越濃烈的狂熱和迷戀。
如果她是一團火焰,那他已經(jīng)在愛與欲的火焰里焚身碎骨。
第44章 少年情熱8
***
朱九真和張無忌到底是沒有困死在山上。
第七天, 大雪終于停了,且在晴日的照耀下冰雪消融,已經(jīng)餓了兩天的兩人終于在紅梅山莊的諸人四處搜尋下被找到了。
兩人已經(jīng)餓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坐在下人抬的擔架上下山。
朱九真倚靠在張無忌身上, 不客氣地拿他支撐著全身力氣,張無忌自己也虛弱得很, 但沒有半點埋怨,還用手摟住她怕她掉下?lián)苋ァ?br />
少女把下頜搭在少年的肩頭,溫熱的吐息灑在他的耳畔, 兩個饑腸轆轆的人肚子都餓得咕咕叫, 朱九真聽見笑了起來,在他耳邊輕輕道,
“還好被他們找到了, 再餓下去我就要把你給生吃了。”
張無忌耳垂顫了顫, 如火燒般赤紅如血。
他們在山洞里赤/裸相擁兩天兩夜,除了沒有跨過最后一條界限,該做的都在無聊中做盡了, 他已經(jīng)習慣了他們之間親昵深入的接觸。
他,他也愛極了山洞里那樣肆無忌憚、沒有絲毫距離感的相處。
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迎來死亡,但他們無所畏懼,只是抓住最后的時光去盡情歡愛、盡情享樂、靡亂、瘋狂、毫無理智可言。
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直到從山洞中走出來, 重新回到人群里, 淹沒在愛欲狂潮里昏昏沉沉的頭腦仿佛才終于把出走的理智找回來,清醒過來。
但現(xiàn)在她一句話, 就輕而易舉讓他回到那昏天黑地的世界。
初嘗云雨的少年一點也禁受不起撩撥,哪怕只是一句無意的話都能讓他浮想聯(lián)翩, 才經(jīng)人事的身體敏感地回到熟悉的情動狀態(tài)。
朱九真比他更熟悉他的身體,很快就察覺到了。
她是不怕也不在乎被人圍觀的,到她知道他是個臉皮很薄的少年,為了不讓他羞憤致死,所以好心的她非常體貼地什么也沒做。
慵懶美艷的少女只是微微垂下美麗魅惑的狐貍眸,朱唇輕啟。
“小無忌,你好啊~”
她只是和他打了一個招呼而已。
畢竟他們雖然才認識了兩天兩夜,但已經(jīng)是很親密的關系了。
而張無忌,張無忌面紅耳赤地深深低下了頭,緊緊閉攏雙腿,一路上他就是用這樣垂頭抱膝的姿勢坐在朱九真的身側。
就像個羞羞答答的小媳婦。
***
回到紅梅山莊的兩人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和用飯。
等張無忌興沖沖地跑去內(nèi)院里找朱九真,他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父母,當時知道了二老身份的少年幾乎是緊張地同手同腳走進門的。
在他看來,既然他已經(jīng)和真姊那樣親密了……
那,那他們就是要做夫妻的,未來就像他的爹爹媽媽一樣恩愛,而首先他就必須先要得到她父母的認可和允許了。
朱九真的父親是個儒雅隨和的中年男人,母親是個端莊嫻雅的美婦人,能生出朱九真這樣的大美人,兩人的相貌自然都是十分姣好的。
只不過她天生挑著最好的地方長,青出于藍勝于藍。
像是這對夫妻在懷孕時專門拜過女媧娘娘,于是專門賜下一個蘇妲己,讓她艷光四射,注定要做那輕而易舉就能迷惑人心的紅顏禍水。
如張無忌預料的那樣,朱長齡夫婦對他并不太熱情。
但兩人也非看不起他,他們看起來倒并不像朱九真那樣高傲,只是禮貌中含著冷淡,張無忌也能感覺到他們落在他身上的審視的目光。
當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
任何一對疼愛女兒的父母面對一個和她一起失蹤了七天七夜的少年都不會有什么好臉色的,他們沒直接將他把紅梅山莊打出去就是萬幸了。
更何況……張無忌確實心虛。
朱長齡夫婦沒有待多久就離開了,室內(nèi)只剩下了朱九真和張無忌兩個人,她沒管站在失落地原地的少年,自顧自進了內(nèi)室歪到了床上。
朱九真閉上眼假寐,沒一會兒就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就像一只小心翼翼、挨挨蹭蹭想要到主人身邊的小狗狗。
她猝不及防睜開眼,四目相對嚇了偷看她的少年一跳。
朱九真惡作劇得逞,眼角挑開得意的笑,唇角勾了起來,“還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你是要在這當根柱子給我守門嗎?”
如果放在七天前,張無忌一定會以為她這話是在趕她走,但現(xiàn)下他看了看在床上支頤笑看著他宛如春睡海棠般慵艷的少女。
他向床邊走了一步,沒有人阻止。
直到他走到床邊,膝蓋觸碰在柔軟的床鋪上,試探著一步步向她爬過去,朱九真依然只是笑著注視著他,就像是在鼓勵他更放肆一點。
于是少年終于不再忍耐,像迫不及待的小狗狗撲向他的主人。
抱住她,舔舐她。
只有上天和他自己才知道經(jīng)過那七天七夜后回到山莊他被迫和她分開的這短短幾個時辰就讓他有多么煎熬。
胡鬧了好一會兒他才肯安分下來,低低地喘息著埋首在她白膩香軟的脖頸間輕輕啄吻著,他沒想繼續(xù)做什么,這只是他表達親近方式,就像黏人的小狗。
“你父母不喜歡我怎么辦?”
張無忌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有些焦躁地問道。
“你要他們喜歡做什么?”
朱九真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道,任由他摟著抱著,冬日里室內(nèi)燒了地龍其實是有些熱的,有個溫涼地恰到好處的物體在旁邊也很舒服啊。
她已經(jīng)有了困意,不太想再搭理他。
于是在委屈的少年說出那些已經(jīng)在她預料之中的話之前,她輕柔地緩緩撫摸他的脖頸,然后強勢地不容置疑地把他的頭往下按。
含著若有若無笑意的嗓音溫柔又多情,“我喜歡無忌就夠了。”
少年頓時沒了聲音。
他的臉埋在那飽滿的綿軟里,像是陷進了一團帶著馥郁幽香的云。
張無忌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咬了咬那團雪白,留下一片深紅印記,仿佛通過這樣親昵得越線的距離就能汲取到他真正想要的感情。
就能證明這不是他一廂情愿的春夢幻想。
“真姊,姊姊……”
他失神地,輕不可聞地,呢喃著對她的愛稱。
在他的胸膛里、在他的喉嚨里還隱忍著更多想要對她訴說的愛語,炙熱得要將他燃燒殆盡的情感,激烈地在他的身體里橫沖直撞。
明明他們已經(jīng)那樣親密,為什么他還是有種身處空中樓閣的虛浮呢。
為什么……他感覺不到她對他的愛意呢?
很多次他都能察覺到她在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看,妖冶的狐瞳里是復雜幽深地難以言說的探究之色,就像是在研究一個有趣好玩的謎題。
張無忌有時錯覺她感興趣的并非他身上的寒毒,而是他這個人。
那眼神令人他直覺危險的同時又刺激地讓他怦然心動。
原來……這是她對他的喜歡嗎?
張無忌感到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沒關系,只是喜歡也沒關系,她逃避和他談婚論嫁的話題也沒關系。
她說了她是喜歡的,只要她喜歡就夠了。
喜歡。
這兩個字仿佛就能暫時安撫住心底在瘋狂叫囂著的渴望和占有欲。
即便仍然不安,即便仍不滿足,即便越來越患得患失。
但他會忍住的。
他會做的更好的,一定是他沒有做好。
***
在安寧靜謐的氛圍里。
深紅的紅羅帳里兩道身影親密無間地交疊著安睡,兩人的呼吸漸漸都平穩(wěn)下來,朱九真那雙美麗的狐眸仍然閉著,唇角卻有些微的笑意。
暴雪,長年居住在深山里的人可以提前估算出來。
就算時間估算錯了,她也有方法從大雪封山里走出來,她隨身攜帶的哨子能召喚養(yǎng)了幾天的小猴子,怎么會召喚不了從小養(yǎng)到大的狼呢。
在生死一線的危機下同甘共苦,七天七夜的二人世界。
原本的打算還有他們在山崖上遇到危險讓這小子英雄救美一場,比如滑一跤扭個腳什么就行了,計劃很簡單,畢竟這小子本身也好糊弄。
但朱九真實在不想讓自己受疼受罪,那可太不值了。
她還是更喜歡通過能讓自己也快樂的事來達到目的,反正,現(xiàn)下看起來光是情欲就能讓這單純青澀的少年昏了頭了,他們也都很快樂。
就是在山洞里睡了七天,睡地她渾身疼。
***
從山上下來以后,張無忌搬到了朱九真院子里。
原本張無忌是不肯的,在他看來這實在太明目張膽了一些,在下人眼里她的清譽怎么辦?她的父母又是怎么看他的?
好吧,這些大小姐統(tǒng)統(tǒng)都不在乎。
“下人們不敢多嘴,至于我父母……”說到這里她輕嗤了一聲,有種張無忌看不懂的嘲諷意味,他還來不及探究就見她滿不在乎地道,
“他們要做的事我?guī)土耍乙龅?#8204;事也沒人能管我,”
她就是這樣霸道不講理的性子,張無忌從前拿她沒有辦法,如今更是心甘情愿都由著她性子來,尤其最后大小姐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更何況,你能忍住半夜不爬我的窗嗎?”
當時他們正在當路營里馴狼,朱九真說著用手里寒光凌凌的鞭子在他胸膛上有節(jié)奏地說一字就點一下,伴隨著她毫不遮掩地囂張地取笑。
“住在外院翻進來,小心被我的狼咬死吶~”
張無忌火熱地、迷戀地望著眼前紅衣灼灼、神采飛揚的少女,看著她嬉笑怒罵皆是活色生香,心上的鼓點隨著鞭子的節(jié)奏嘭嘭直跳。
少年情熱,真是恨不能日日夜夜都摟摟抱抱在一起,黏黏糊糊什么也不做都心滿意足,所以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見她呢。
于是到底是答應了。
而很快,另一個人的出現(xiàn)就讓他慶幸起他這時的決定。
第45章 武當功夫9
***
轉眼張無忌在紅梅山莊住了一月有余, 已至年底。
要過年了。
這是張無忌在中原過的第五個年,頭兩年是在武當山,再兩年是在蝴蝶谷。
在武當山的兩年雖然有太師父和師伯師叔們關心, 但因為父母的死和他的寒毒, 所有人都是強顏歡笑、憂心忡忡的。
蝴蝶谷除了他和胡青牛,就只有來往的病人, 那更不必說了。
紅梅山莊的年格外熱鬧。
富貴之家里有婢女和男仆們有條不絮地清掃庭院,刷墻漆門,張燈結彩, 殺豬宰羊, 忙忙碌碌里帶來一種令人心情歡快的年味。
年底最重要的自然還有裁剪新衣。
朱九真喜著紅衣,這過分耀目的顏色尋常人很難壓住,但她張揚的性情和美艷的容貌都與其十分相得益彰。
張無忌也有新衣, 且和朱九真是成套的, 黑底紅邊的華美錦衣,綴著美玉的腰帶,繡著云紋的錦靴, 再系上精致的抹額和發(fā)帶。
赫然是一位風姿秀美的翩翩少年。
朱九真滿意地圍著他轉圈打量,直把他看的臉紅局促起來,從前總是穿的灰撲撲的質(zhì)樸少年只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他并不習慣。
但朱九真拉著他走到足有等身高的銅鏡前。
光滑平整的鏡面上倒映出兩個手拉手著手,親密地挨挨蹭蹭的少年少女,一樣的紅衣烈烈, 一樣的青春美好, 看起來……般配極了。
鏡子里的少女突然動了,側頭在少年頰邊輕輕一吻, 同時輕輕道,
“你瞧, 我們像不像一對新婚的小夫妻?”
張無忌怔怔看著鏡子里的這一幕,同時感受著頰邊少女柔軟的唇落在肌膚上溫軟的觸感,心跳猛地重重落了一拍,耳邊的嗓音都虛幻了。
明明已經(jīng)做過更加親密的事,但都沒這單純的一吻更動人心弦。
初嘗情愛仍然懵懂的少年想不通原因。
但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滿腔熾熱的愛意變?yōu)榭坦倾懶牡脑购蕖?br />
這個新年的清晨,他們身著紅衣相依著站在銅鏡前的一幕,她落在他頰邊的輕輕一吻,仍然會讓他那被傷地遍體鱗傷的心臟怦然而動。
愛恨交加,他們注定一輩子糾纏不清。
此時的張無忌不知未來,他尚且為那句戳中了他心事的話在意不已。
新婚、夫妻……
近來他總是對這件事惦念不已,可朱九真總是毫無所覺的模樣,偏偏又總是說些狀似無意的話來撩撥他。
讓他為她心潮起伏,越發(fā)患得患失。
而當張無忌想要把這個話題深入的時候,她又總能非常自然地把注意點轉移到別的地方。
比如此時還不等他開口,朱九真仿佛絲毫沒有自己剛說了一些令人遐想的話的自覺,她又開始笑吟吟說起新年禮物的事來。
簡直讓人都不知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但張無忌猜是前者,因為她就是這樣惡劣的姑娘,惡劣地……可愛。
***
張無忌一直以為紅梅山莊是獨居在深山里的。
直到新年莊子里來了客人。
來的是兩個和朱九真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女,名叫武青嬰的少女是朱家的世交女兒,而那名叫衛(wèi)璧的少年則是朱九真的嫡親表哥。
武青嬰是個容貌清麗的美人,斯文嫻靜。
但在美地濃烈張揚,宛如霸道地天地間所有燁燁光彩和千嬌百媚的灼灼艷色匯于一身的朱九真面前仍不免黯然失色,流為蒼白寡淡。
張無忌如今滿心滿眼都是他的真姊,情意已超脫于皮囊,因此武青嬰即便再美,他也是注意不到的,更引起他注意的是衛(wèi)璧。
衛(wèi)璧。
古有四大美男子:潘安、蘭陵王、衛(wèi)階、宋玉。
璧者,美玉也,這個名字里包含了兩個美男子姓名的少年倒的確是名副其實,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一進門望著身側紅衣少女那熱切迷戀的眼神,張無忌再熟悉不過,等再轉頭看向自己時,四目相對間是兩雙眼睛里是如出一轍的敵意。
朱九真自然看得出,不如說她一直期待著這一幕。
當衛(wèi)璧盡量維持溫和語氣但仍然隱隱冒出怒氣地詢問:“真兒,他是誰?”
少女嫵媚多情的狐眸含著愉悅的笑意與張無忌對視一眼。
“我的客人,我的朋友~”
尾音上揚,帶著某種像小鉤子般地誘惑,落在‘客人’和‘朋友’這兩個字眼上特意含糊的語調(diào)則是毫不掩飾地曖昧。
因此兩個沖動的少年不出意外地借著請教的名頭打了起來。
朱九真對此一點也不著急,甚至悠哉悠哉地抱了許久不見的小猴子在懷里,拉著武青嬰一起坐下來旁觀欣賞著他們的比斗。
張無忌一開始就挨了衛(wèi)璧兩個巴掌在臉上,顯而易見落了下風。
朱九真依然神情自若看著,半點也不著急。
倒是武青嬰看了她一眼,“真姊喜歡那小子?”
朱九真頷首,“喜歡啊。”
武青嬰的臉上多了一點笑意,但還不等她高興,就見那嬌美無倫,明艷逼人的少女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狐瞳好像看透了她心底所想。
“表哥我也是喜歡的啊。”
武青嬰臉上的笑容僵硬一瞬,終于忍不住輕輕柔柔地笑道,“真姊也太貪心了,有了一個還不夠嗎?做什么還要來招惹師兄?”
朱九真好似沒察覺那到話里綿里藏針的敵意,手上溫柔地撫摸著小猴子被打理地干凈柔順的皮毛,含笑用她那甜蜜魅惑的嗓音道,
“你的親親師兄又是什么好東西嗎?守著鍋里的惦記著碗里的,難道這世上是只準男人三心二意,就不準女人也花心嗎?”
武青嬰有些惱羞成怒,卻不知是因為朱九真理直氣壯地水性楊花,還是因為被她說中了衛(wèi)璧朝三暮四的本性。
但還不等她將怒氣表現(xiàn)出來,就聽身側的人輕輕笑了起來。
“青妹啊青妹~”
纖白如玉的指尖輕輕勾起了她一縷散落在胸前的發(fā)把玩,朱九真似真似假、似多情又似無意地在她耳邊慵慵懶懶、嬌嬌媚媚地嗔道,
“其實比起那些臭男人,我更喜歡的是你這樣溫柔似水的美人吶~”
武青嬰轉頭就見那雙勾魂攝魄的嫵媚狐眸正仿若脈脈含情專注凝視著她一人,瀲滟璀璨的波光流轉間便有種將人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的吸引力。
雪白嬌艷的面龐一顰一笑間都有萬種風情自那美極的眉目肆意揮霍。
即使是武青嬰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個像妖精一樣女子。
輕而易舉就能魅惑人心。
清純秀麗的少女微紅了臉,半帶惱半帶嬌地這樣想道。
***
張無忌在內(nèi)力上是比不過年紀更大的衛(wèi)璧的。
甚至要說起來他其實也沒正經(jīng)學過武,回到中原的四年因為病痛折磨自不必說,在冰火島上謝遜因知曉時間不夠只一意叫他記憶口訣和招數(shù)。
因此一開始實戰(zhàn)經(jīng)驗不足的他真是在衛(wèi)璧手里吃了好大一個虧。
他是知曉朱九真的好勝心的,因此很怕他給她丟臉惹她不快,當然更重要的是面對衛(wèi)璧這個人他自己也難得有了好勝心。
但當張無忌轉頭向朱九真看去的時候卻見朱九真壓根沒看他們,像是正和身側的武青嬰說著什么女兒家之間的竊竊私語。
他一時也不知該失落還是松一口氣。
衛(wèi)璧更是存了心要教訓這個不知哪里來的野小子,但他實在自大,試探出張無忌身手生疏,就并不出全力一下打倒他,而是像貓捉耗子般戲弄。
偏偏他想要炫耀的兩個少女誰也不看他,自顧說著悄悄話。
衛(wèi)璧也興致缺缺起來,又一次把張無忌打飛狠狠撞到墻壁上后,朱九真終于看了過來,她對比武的現(xiàn)狀視若無睹,依然淡淡笑著,卻道,
“無忌,你過來。”
張無忌忍痛爬起來,羞愧地走到朱九真身旁。
見她招手示意便附耳過去,就聽少女嬌媚甜蜜地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父親就在門外看著呢,無忌,拿出你全部的本事來吧。”
朱九真可不信武當張三豐的徒孫,張翠山和殷素素的兒子會如此不堪一擊,當然,她冷酷地想道,若他真是廢物的話,就只有用完就丟的價值。
張無忌聽懂了她的暗示,或者說他自己把這聯(lián)想到了他最近一直惦念的那個想法,他必須要得到朱九真的父親的認可,只有這樣,他才能娶她。
于是,在場其他人都發(fā)現(xiàn)這原本平淡無奇的少年神態(tài)變了。
眉目間里一直以來的溫和仁懦褪去,眼神堅定銳利地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衛(wèi)璧感覺到了危險,但不肯在兩個少女尤其是朱九真面前失了風度,于是依然擺出一副輕松寫意的姿態(tài),但很快他就維持不住這份體面了。
張無忌在內(nèi)力不及衛(wèi)璧,但武當?shù)墓Ψ虮揪褪且匀峥藙偅匀鮿購姟?br />
他實在不必與他硬碰硬。
比如武當長拳中的一招七星手,武當長拳是武當派的入門功夫,拳招說不上有何奧妙之處,將敵人發(fā)來的勁力反激回去。
敵人擊來一斤的力道,反激回去也是一斤,若是打來百斤,便有百斤之力激回,便如以拳擊墻,出拳愈重,自身所受也愈益厲害。
當年覺遠大師背誦九陽真經(jīng),曾說到以己從人,后發(fā)制人,張三豐后來就將這些道理化入武當派拳法之中,如今也被張無忌如此運用下來。
于是在衛(wèi)璧右拳打出故意攻向張無忌曾受傷的右臂,拳招中的第一道勁力便如投入汪洋大海,登時無影無蹤,他一驚之下,喀喇一響。
原來那第二道勁力反彈過來,他右臂臂骨已然震斷。
門內(nèi)門外的朱九真和朱長齡將這份武當功夫的精妙之部看的一清二楚,
第46章 玩弄人心10
***
衛(wèi)壁被張無忌震傷一臂, 自覺在朱九真面前大大地受辱,激怒下再不留手,一掌蘊含全部內(nèi)力就向張無忌的顱頂拍去。
那一瞬間張無忌看到了朱九真驚變的臉容。
以致于他心中在這生死一線的危機下竟無多少恐懼, 甚至不禁生出欣慰, 他想,她果真對他是有情的, 并不僅僅只是拿他玩鬧取樂。
朱九真想要起身阻止,但已來不及了。
但這一掌終究沒有拍下去,比她更快的是從門外飄然而來的朱長齡。
這是張無忌第一次見到朱長齡出手。
只瞧他輕描淡寫地伸手一擋, 衛(wèi)璧竟然站都站不穩(wěn), 急退數(shù)步,眼見便要坐倒在地,還是朱長齡又伸手扶了一把。
儒雅端方的朱長齡將幾個胡鬧的小輩狠狠訓斥了一頓。
武青嬰和衛(wèi)璧是客人, 他不好多說, 便只對自己女兒嚴肅道,“你既認定了他,我雖是想著再考察一二, 你也不必為了爭面子就讓他陷入險境!”
話里的意思分明是朱九真想要張無忌做夫婿,但朱長齡還想再看看,而為了讓他滿意,朱九真這才攛掇張無忌和衛(wèi)璧比斗這一場。
武青嬰和衛(wèi)璧聞言一驚一怒,張無忌自是大喜過望。
他看向朱九真, 卻見她扭過頭去并不看他們這些人, 似乎在賭氣,不知是因為傲嬌的少女被說中心思害羞還是因為在眾人面前被父親教訓覺得丟臉。
讓張無忌忐忑的心完全落地的是朱長齡接下來對他說的話。
“無忌是吧, 小子還算有些膽氣,身手靈活敏捷, 資質(zhì)不錯,就是太聽真兒的話了,以后和真兒在一起也不要什么事都任她胡鬧。”
張無忌看得出,朱長齡的眼神已經(jīng)從審視變?yōu)榱诵蕾p。
***
受了傷的張無忌和衛(wèi)璧都去上藥了,但后者卻還不肯老實,當朱九真被衛(wèi)璧攬在假山后面的時候她并沒有多么意外。
“真兒!你怎么會看上這樣一個窮小子?!”
想到自己從下人口中得知的朱九真和張無忌的親密關系,衛(wèi)璧更是惱怒地眼珠噴火,“你,你還讓他和你住在同一個院子里,有誰還敢娶你?!”
這的確是一個英俊極了的少年。
面如凝脂,眸如點漆,綠鬢朱顏,唇紅齒白,秋水為神玉為骨,即便是情緒激烈的情況下,都不損其顏色。
朱九真一直以來也很喜歡他這張臉,以致于可以盡量忽視他的愚蠢自大,但好像她的寬容讓他產(chǎn)生了某種錯覺,讓他覺得自己有資格質(zhì)問她。
“難不成你還真想嫁給這樣一個野小子?如此自甘墮落……”
朱九真笑吟吟聽著衛(wèi)璧對她的說教,這仿佛給了他一種能借此作為道德批判的武器來讓這個一直桀驁不馴的表妹順從他的優(yōu)越感。
但下一瞬,“啪!”的一聲脆響就打碎了衛(wèi)璧的幻想。
朱九真收回她纖白如玉的手,看著微微發(fā)紅的掌心,不滿地輕輕蹙了蹙細長的黛眉,口中還嬌滴滴道,“表哥的臉皮真厚,疼死我了。”
衛(wèi)璧白皙的俊臉上頂著五指分明的鮮紅巴掌印,整個人眼神木愣愣的,還沒從朱九真扇了一巴掌在他臉上這件事反應過來,就被她倒打一耙。
“朱九真!你!……”
衛(wèi)璧的臉被羞恥和惱怒激地通紅,神色猙獰,但一瞬又一個巴掌響亮落在他的另一側臉上,剛好對稱了。
“都怪表哥說話難聽,嚇到我了~”
朱九真笑容越發(fā)嬌艷欲滴,但眸中卻凝著冰寒之色,“這次只是巴掌,下次再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我的鞭子可不是只會馴狼。”
精鐵黑鋼打造的鞭子,手腕粗,其上每一根倒刺都閃著瘆人的寒光。
衛(wèi)璧在聽到朱九真那句含著沒有溫度的笑意的話后,目光就控制不住地落在了她腰間幾乎無時無刻不懸掛攜帶的黑鞭。
同時他也終于想起了朱九真自小就遠勝于他的天賦和武功。
小時候他還為自己比不上身為女子的表妹而氣惱,但后來他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一次比武時他被她輕而易舉地一鞭打趴在地上。
那次的鞭傷讓他痛不欲生。
之后衛(wèi)璧就再也沒和朱九真比過武了,如今他終于又想起那時在她的鞭子下瑟瑟發(fā)的陰影。
少年英俊的面孔僵硬住了,恥辱、隱忍、恐懼、討好,臉色又紅又青又綠。
各種情緒雜糅在一起,看起來有點可笑。
朱九真欣賞般地看了這好似調(diào)色盤的一幕好一會兒,然后看在那張臉的份上終于肯放過她親愛的表哥。
少女邁著輕靈狡黠如狐的腳步湊近,她的靠近卻讓衛(wèi)璧下意識想要躲閃,但朱九真伸出的手卻只是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她的眼神也是憐惜的。
“表哥,很疼嗎?”
衛(wèi)壁在心中咬牙切齒地想,當然疼!但在他即將生出怨恨之時,朱九真水潤光華的狐眸卻眼波流轉,似怨似嗔地輕輕瞪了他一眼,口吻嬌蠻道,
“就算是疼,那也是表哥該受的,這是表哥的錯~”
她這話十分不講理,可是瓊姿花貌的絕世美人即使有怨發(fā)怒,那霸道的姿態(tài)依舊如一枝開地生機勃勃的帶刺玫瑰,美地難描難畫,驚心動魄。
衛(wèi)璧仍覺羞惱屈辱,語氣卻不自覺緩和下來,只是仍然沒有好氣。
“哦?你說我有什么錯?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
朱九真眸光閃了閃,有些厭煩了,但玉手卻輕輕往下拂去,瑩白的玉指調(diào)情似地點著衛(wèi)璧的胸膛,口吻嬌俏地敲打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男人,
“誰叫你不老實呢,妄想娥皇女英,左擁右抱~你不聽話,想欺騙我的感情呢,難道我這么好,還配不上你全心全意相待嗎?你說你該不該打?”
這話頓時讓衛(wèi)璧心虛起來,目光躲躲閃閃。
但朱九真還是盈盈含笑地注視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解釋,那雙眼是一雙狐貍眼,眼尾嫵媚地上挑,波光瀲滟的瞳孔里似蘊含著無限情思。
這毫無疑問是一雙極美的眼,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極美的人。
天生尤物,美撼凡塵。
平心而論,只要是個男人見了她就無法抵擋她千嬌百媚的容顏和勾魂攝魄的魅力,再見世間任何女子都不免淪為容貌寡淡,性情乏味。
衛(wèi)璧是個男人,他當然也如此。
“真兒,你怎么能如此想我呢!我當然愛的是你,我整日里練功時想的是你,吃飯時想的是你,睡覺時想的還是你,我對青嬰只是兄妹之情罷了!”
真有趣,親表妹當情人,師妹卻要當親妹子。
朱九真聽著衛(wèi)璧急切地辯解不置一詞,內(nèi)心百無聊賴地想道。
但她的態(tài)度卻讓衛(wèi)璧誤以為是不肯相信,這些話的確是他的真心之語,少年知好色而慕少艾,他也的確是一直以來迷戀著這美艷張揚的少女。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真兒你知道的,我師父武功深不可測,我蒙他傳授的最多不過十之一二,我要學絕世功夫,非討師妹的歡心不可,我是迫不得已啊。”
他已全然忘記之前被朱九真打巴掌在臉上的恥辱和惱怒。
就算記得,也覺得果真其實自己的錯,才惹了他脾氣不好的表妹吃醋。
朱九真面對他的解釋當然是溫柔而憐惜地表示諒解。
“我明白的,表哥。”
她當然早就明白她的表哥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草包美人。
***
衛(wèi)壁離開了。
朱九真緊接著也離開了這假山的角落,臨走前她撩人的眼波若有若無地掃過假山里的暗道入口,假裝自己并沒有發(fā)現(xiàn)藏在里面正忍著哭聲的少女。
她說過的,比起臭男人們,她還是更喜歡可愛的女孩子啊,所以就免費給她親愛的青嬰妹妹好好上一堂課吧。
玩弄男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被男人玩弄可就不行了。
***
朱九真回到自己院子里。
張無忌已經(jīng)上好藥,但臉上被衛(wèi)璧打的巴掌印依然很明顯,看到朱九真進來他不由有些難堪地轉過臉想要躲閃。
朱九真假裝看不到他的躲避,接過小鳳拿來剝好的煮雞蛋坐到他身邊,親自用帕子包住在少年的臉上溫柔地滾動,同時湊到他耳邊輕笑道,
“我剛才給他臉上也左右扇了巴掌,你有沒有開心一點?”
果然,張無忌聞言錯愕地轉過頭看向她,然后眼里忍不住冒出笑意。
“開心。”
衛(wèi)璧和他同樣被人在臉上扇了巴掌固然讓他開心,但張無忌更高興地其實是朱九真特意為他出氣的態(tài)度和行為。
得到他的回答,朱九真也滿意地露出了微笑。
雖然事實是衛(wèi)璧那質(zhì)問的態(tài)度讓她很不爽,但是,瞧,只要她想,她總是很擅長說一些花言巧語哄愚蠢的男人們開心的。
朱九真本以為他又會提起他們成婚的事,她也看得出他臉上的欲言又止,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最后張無忌自顧沉默糾結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說。
于是她自己先提起有關的事宜,比如——
“我娘來找我說,女子成婚的嫁衣是要自己繡的,但我可不會什么女紅,都說夫妻一體,無忌,你會繡嫁衣嗎?”
張無忌當然是搖了搖頭,但他很快又說,“我可以學。”
朱九真那時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心中只好奇他為什么還不順著這個話題問他們什么時候訂婚又什么時候成婚,不以為意地扔了個香囊到他身上。
“你還是先從繡香囊學起吧,不然太難看,我可不敢穿你繡的嫁衣。”
嫁衣只是她試探的借口,她當然沒把這當回事,很快就拋之腦后。
但當時的朱九真沒有想到,張無忌當真了。
第47章 他要離開11
***
新年和衛(wèi)壁的那一場比斗后, 朱長齡對張無忌的態(tài)度有了變化。
時常把他叫去聊天,指導他讀書習武方面的問題,儼然已是和對待未來女婿一般親近, 下人們見風使舵, 對他也越發(fā)恭敬起來。
在這種氛圍里,張無忌本該是為達成所愿而欣喜若狂。
可他竟不可抑制地生出憂慮。
因為這份憂慮, 張無忌好幾個夜晚獨自一人睡在自己房間里,沒像之前那般打著只是住在同一個院子的不同房間,等入了夜又掩耳盜鈴地去翻窗。
他不去找朱九真, 朱九真也沒去找他。
就像察覺不到他這顯而易見地逃避和疏遠, 更何況朱九真在每一次見到張無忌時依然能從他注視她的眼里看到那越來越深重的癡情和迷戀。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傷腦筋地去思考他在想什么。
只需要靜觀其變就好了。
而在這天晚上又一次寒毒發(fā)作后,張無忌也終于下定了決心。
在冷汗淋漓地撐過寒毒后, 他悄然起身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出房間, 但在即將踏出院子時他的腳步卻像是灌滿了沉重的鉛再也抬不起來。
張無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他看的方向是院子的主屋,他從搬過來后大多數(shù)的夜晚都在這里面度過,在這里面正沉睡著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少女。
有的時候就是踏出一步就會有第二步, 第三步,一發(fā)不可收拾。
張無忌回了頭就又想要再離她近一點,等走到了那扇熟悉的窗前,他又不滿足于隔著厚厚的墻壁,想要親自再看她一眼。
于是他又熟練地輕手輕腳翻過了窗, 來到了紅羅帳籠罩的床前。
張無忌透過重重疊疊的帷幔看到了里面那道朦朧曼妙的少女身影, 他情不自禁抬手想掀開這層他們之間的阻礙,指尖觸及柔軟的帳子又猛的頓住。
他不可以。
理智告訴他, 一旦真的見到她,見到少女那張雪白嬌艷的面龐, 她額間那顆艷艷灼目的朱砂痣,曾親吻過無數(shù)次的玫瑰花瓣般的唇。
以及那雙曾含著嫵媚笑意凝視著他,如今在沉睡中緊閉的狐眸。
張無忌知道,他定然不會再舍得離開的。
所以直直站立在床邊,隔著帷幔看了許久許久之后,眼看再不離開就來不及了,少年到底還是強忍著心痛與不舍轉身了。
“你要走?”
身后的紅羅帳里傳出少女嬌嫩卻清冷的嗓音。
張無忌不動了,他簡直像根凍僵了的木頭般愣愣地戳在了原地。
“哼。”
她笑了一聲,這笑里卻沒有什么溫度,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是朱九真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后就聽到她頤指氣使地命令道,
“進來。”
張無忌僵了一會兒,到底是習慣性順從地轉了身,顫抖著手將帷幔掀開,然后坐到了床上,不同的是他沒有像往常一樣迫不及待地黏到她身上。
而是低著頭,看也不敢看她。
朱九真下一道命令來的很快,“抬起頭,看著我。”
張無忌縱使心虛還是聽從了,然后就在他抬起頭的一瞬間,臉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個響亮的巴掌,臉上瞬間燃起火辣辣的痛感。
但這痛卻遠遠比不上在昏暗夜色里瞥見的少女眸中淚光的心如刀絞。
張無忌臉色霎時慘白,雙耳轟鳴。
“是誰死乞白賴寧愿做寵物也要留下來的?是誰一直明里暗里試探我想要和我成親的?現(xiàn)在要得償所愿了你卻要走,你耍我?”
這是張無忌第一次見到朱九真的淚。
在他眼里,她一直是個頂驕傲的性子,極為要強,人都說鐵血男兒寧可流血不肯流淚,但這話放到朱九真身上也是再恰當不過的。
甚至張無忌想,就算有一日性命落在他人身上,那也是休想叫她服軟的。
可是現(xiàn)在因為他的離開,她卻哭了。
在這一瞬間,如大海般洶涌澎湃、如火焰般熊熊燃燒情感壓倒性地勝過了張無忌從前從前總是引以為傲無論何時都能冷靜而縝密地思考的理智。
事實上在遇到朱九真后,他總是如此。
“我生平最恨人背叛我,如果你現(xiàn)在不能給我一個解釋。”
“我會殺了你。”
少女在黑暗里冷漠充滿毫不掩飾的冰冷殺意的嗓音響起,但張無忌卻奇異地一點也生不出害怕,甚至他稱得上是欣喜若狂。
她對他殺意越濃,他心頭竟越覺甜蜜。
張無忌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淚水在眼圈里打轉,可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燦爛,同時他再也克制不住地一把撲上去緊緊抱住了她。
在朱九真又要抬手打他巴掌的時候趕緊又哭又笑地開口認錯道,
“真兒,對不起,是我錯了。”
朱九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張無忌便很識時務地繼續(xù)解釋下去。
他當然不是耍她玩,更不是背叛她。
事實僅僅是因為,他怕了。
“真兒,你知道的,我有寒毒在身,這個毛病治不好的,我命不久矣,從前是我昏了頭想要和你成婚,可是我現(xiàn)在又怕自己無法陪你終老。”
“到時候拋下你一人在世上……”
因此與其想著到時候讓她掛著寡婦的名頭,倒不如不成婚地好。
張無忌囁喏著說,“所以我原本想著,只要最后再見你一次,我便悄然遠去,到深山自覓死所,但我又深知自己見了你便會不舍得走了。”
他話音剛落,朱九真的手便又落了下來,再次迎來一個響亮的巴掌,少女冷冷地瞪視著他,一點也不因為他的解釋就輕易原諒他。
甚至她還說,“你放心,沒等你死,我就可以再找上十個八個男人,你可一點也不必擔心我掛著寡婦名頭嫁不嫁的出去。”
事實確實如此。
世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頂級的財富與滔天的權勢讓人趨之若鶩,絕世的美人對世人的吸引力也絕不下于前兩者。
沒有人會懷疑朱九真有沒有令人追捧如云的魅力。
傾國傾城,神魂顛倒。
這是上天賦予她的生來就有的能力。
張無忌幾乎已經(jīng)能在腦海里想象到無數(shù)個如衛(wèi)璧那樣玉樹臨風的美少年追逐著烈烈紅衣的少女蹁躚飛揚的裙擺之下的景象。
以致于他都分不清她這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陰陽怪氣。
但張無忌立刻就本能地感到了排斥。
朱九真敏銳察覺出來了,她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了笑意,充滿了幸災樂禍,在黑暗中她貼近了他,距離幾乎只有毫米,粉潤的櫻唇吐氣如蘭。
“你啊你,真不老實。”
“我真不明白你這個人,為什么總是克制自己做個圣人,還是讓我來告訴你該怎么做,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會牢牢攥在手里。”
“死也要死在我手里。”
隨著最后一句暗含狠厲的話落地,她狠狠咬上了他的唇肉。
“嘶……”
張無忌痛得下意識倒吸冷氣,而殷紅的鮮血從她們兩人的唇邊流淌下來,但朱九真依然沒有松口,她狠狠地近乎撕咬般地繼續(xù)與他親吻。
這是一個激烈的、充滿血腥味的吻。
充滿了無言的占有欲,和屬于朱九真的霸道,但張無忌很喜歡。
他比從前更為渴求地、更為迫切地追逐著她的唇舌,他因她對他的占有欲而欣喜,并且像是較勁般再也不忍耐地展示出自己更深更濃的占有欲。
在漬漬的水聲和氣喘吁吁間,她雙手死死抓著他的頭發(fā)低不可聞地呢喃。
“我要你在我身邊,直到你死也要在我身邊。”
他們在黑暗里四目相對,張無忌對少女俯首稱臣道,“……好。”
自從遇到朱九真后,他一直覺得日子變得很美好,就是她一開始對他愛搭不理時都很快活。
父母死后,張無忌還活著,但僅僅就是活著罷了,堅持學習醫(yī)術苦熬著也只是想著不讓武當山的太師父和師伯師叔們?yōu)樗麚摹?br />
但喜歡上朱九真后,就不一樣了。
僅僅因為喜歡這個念想,他就好像有了活著的盼頭,他會希望第二天能醒來,醒來能見到她。
她看了他一眼,和他說了一句話,向他笑了一下。
有關她的點點滴滴都牽動著他的情緒,她開心他也開心,她生氣他就著急惶恐,絞盡腦汁哄她開心。
她的嬉笑怒罵,她的宜喜宜嗔。
都化為五顏六色的情緒點亮了張無忌眼中黯淡的世界,擾亂了他在亂世里漸漸麻木、無波無瀾的心湖。
但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她對感情似有似無,若即若離,飄忽忽如云似霧般看得見抓不住,又像空中樓閣般沒有實感。
即便他們那般親密,可她輕佻的態(tài)度仍讓他不可捉摸。
張無忌之所以能那么果斷地離開,一方面也是因為他以為他的離開頂多讓朱九真失落一會兒,不滿一會兒,生性灑脫涼薄的她很快就會把他拋之腦后。
但現(xiàn)在他知道了,她遠比看上去地在乎他。
她會因他的離開而落淚。
只要想到這一點,張無忌就覺一顆心像來回泡在酸水和蜂蜜里,又疼又漲,又心疼又甜蜜。
她是喜歡他的,她愛他的。
即便朱九真依然沒有親自把這句話說出口,但那一滴隱藏在黑暗里的淚珠卻讓張無忌前所未有地確認了這點。
只要確認了這點,就像瀕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并且迸發(fā)出無窮的力量。
這力量化為一條無形的、長長的風箏線,另一頭綁在了朱九真的腕上。
即使是她自己,也別想再解開。
第48章 坦白身世12
***
這天夜里, 云歇雨后。
張無忌擁著朱九真嬌軟的身軀在懷,暗暗下定了某種決心,便認真道, “真姊, 你好像還不曾問過我的來歷……”
身中極為罕見的陰毒武功重傷的寒毒,自身武功不高, 卻有著高明眼光和技巧的少年,在有見識的人眼里張無忌無論怎么看來歷都不可能普通。
下人們會把他當做尋常流浪的乞兒,但朱長齡和朱九真絕無可能。
朱長齡其實是問過的, 在張無忌和衛(wèi)璧的那場比斗引起他的注意和認可后, 但那時在張無忌看來他雖然打傷了衛(wèi)璧,但也實在輸?shù)囊凰俊?br />
如果不是朱長齡及時,他就直接死在衛(wèi)璧掌下了。
如此, 張無忌又豈敢報出武當和太師父的名號丟臉?況且那時候他早已不打算再回到武當了, 便只說自己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
朱長齡很體貼,似乎是怕戳中他傷心事,竟也不再深究了。
至于朱九真……
少女慵懶嬌柔的嗓音伴隨著溫熱的吐息在耳邊含糊不清地呢喃, “管你是誰,是從哪里來,現(xiàn)在和以后你都只能是本小姐的人,哪兒也不許去。”
如此蠻橫不講理,如此霸道的作風。
張無忌聽著她的回答不由失笑, 像她這樣任性自我的性子不在意他的來歷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但現(xiàn)在,是他自己想把一切都坦白給她知道。
“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名字是張無忌了, 其實我是武……”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昏昏欲睡的少女一巴掌蓋在了他的唇上, 不耐煩道,“我要睡了,你吵死了,有什么事都等明天睡醒了再說……”
說完,那雙朦朧含著瀲滟水光的狐眸徹底閉闔上,張無忌看著她粉白嬌艷的面龐睡意沉沉,想著確實是自己大半夜擾得她不安寧,不忍心將她吵醒。
于是干脆也閉上眼安然睡去。
反正他們?nèi)蘸笫且谝黄鹨惠呑拥模呐轮钡剿劳鲆部傔有很長一段時間,晚一日再坦白也不遲。
***
第二日,紅梅山莊迎來了一位主人。
因為張無忌想要離開的事折騰到天光快亮才睡的兩個少年少女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剛起沒多久就被朱長齡派人來催促去花廳里見人。
于是本來還有話要說的張無忌只能又閉上嘴,再等等。
要見的人是姚清泉。
張無忌自然不認識,據(jù)朱長齡自己介紹說是他的結義兄弟,而當時他向姚清泉則介紹張無忌的身份說:“這是真兒自己找的小女婿,原想著就等你回來就把婚約定下了。”
姚清泉聞言對張無忌自然是慈愛非常,打量幾眼便笑道,“好好好,好個英俊的少年郎,二叔起先不知道,之后給你補上見面禮。”
張無忌雖早感覺到朱長齡認可了他,但這還是第一次這樣明擺著承認他的身份,一時不由靦腆害羞極了。
但同時他也注意到了姚清泉的強顏歡笑和他身上的麻衣喪服。
張無忌本以為這位姚二叔家里是不是有親人去世了,就見姚清泉似乎剛剛從一路奔波中緩過來,一臉欲言又止地要對朱長齡說什么。
很知情識趣的少年立刻就提出告退,但朱長齡卻讓他和朱九真留下,“我年紀大了,有些事也該你們年輕人學著承擔起來了。”
他看著張無忌語重心長,“無忌啊,真兒她被我們夫婦寵的驕縱任性,以后這個家還是要靠你撐起來的。”
于是張無忌自覺有擔當?shù)卣J真答應了下來,一旁的朱九真則不滿地挑眉。
而很快姚清泉帶來的消息就給了所有人極大的震動。
其中尤以張無忌最甚。
因為姚清泉竟嗚咽著流淚大哭道,“大哥,真兒,無忌啊……咱們的大恩人張五爺,張……張五爺……他……他……已死了!”
之后張無忌幾乎是心神巨震般聽姚清泉說了恩公張五爺自刎而死的經(jīng)過,這才恍然大悟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口中的“張恩公”竟是自己父親張翠山。
一時廳上諸人盡皆義憤痛哭。
而張無忌回憶往昔雖然強忍,不致號哭出聲,但淚珠更是已滾滾而下。
姚清泉一一訴說著他們原本聽說張翠山回到中原的消息,匆匆?guī)Я烁魃淦匪幬锴叭ノ洚敯菰L,卻得知其自刎而死,又到處打聽仇人消息的經(jīng)過。
而紅梅山莊地處西域昆侖,與中原相隔甚遠,交通不便,消息滯后,很多事陰差陽錯沒趕上,一來一回這才耽誤了四年時間才回來。
姚清泉說完痛悔難當,恨自己沒能早些趕上,尤其令他遺憾的是沒有見到恩公的遺留的張小公子。
張無忌自然知道那就是自己,一時沖動之下本想承認,但姚清泉的消息似乎有誤,把翻過年已經(jīng)十五的他誤會成了只有十歲大的孩子。
姚清泉傷心太甚,又奔波勞累,等說完這樁事險些昏厥過去,朱夫人和朱九真便扶著他回房間休息,張無忌卻被朱長齡帶到了書房里。
這間書房張無忌已來過許多次。
在那墻上掛著一幅大中堂,此前他只一掃而過,直到此時朱長齡指給他看才注意到中堂靠里的右端題著七字:“張公翠山恩德圖”。
圖中所繪是一處曠野,一個少年英俊的武士,左手持銀鉤、右手揮鐵筆,正和五個兇悍的敵人惡斗,這畫作很有宋時寫意的手法。
但聽著朱長齡的介紹后輕易就能將那少年與他父親張翠山聯(lián)系起來,依稀可從他眉目之間看到自己的影子。
地下躺著兩人,一個是朱長齡,另一個便是姚清泉,還有兩人卻已身首異處。左下角繪著一個青年婦人,抱著一個眉心有小痣的女嬰。
正是朱夫人和朱九真。
這幅中堂紙色已變淡黃,為時至少已在十年以上。
原來朱九真剛出生不久的時候,朱長齡為了躲避強仇,攜眷西行,但途中還是給對手追上了年紀兩名師弟為敵人所殺,他和姚清泉也被打倒。
敵人正要痛下毒手,適逢張翠山路過,仗義出手,將敵人擊退,救了他一家的性命。依時日推算,那自是張翠山在赴冰火島前所為。
***
朱長齡給張無忌將這樁陳年舊事的目的,一是對他說清張翠山對他們一家的恩情,二卻是讓張無忌知難而退。
“無忌啊,你方才也都聽到了,我們的仇人有少林、崆峒、峨嵋各派,海沙、巨鯨、神拳、巫山等幫,幾乎遍布整個武林,與整個江湖為敵。”
朱長齡嘆息著,滿臉地哀意,但毫無畏縮。
“但這仇我們是一定要報的,我原本是想著清泉回來就給你和真兒定婚約,現(xiàn)在既然沒成,你若是現(xiàn)在離開,我也不怪你。”
“畢竟總不能叫你一個少年郎好好陪我們送了命。”
朱長齡固然是一番好意,然而這話卻叫張無忌難以忍受地漲紅了臉。
“伯父,你把我當成什么貪生怕死之輩了嗎?我心中已是認定了真兒是我的妻子,就更不可能拋棄她自己茍且偷生了!”
十五歲的少年想到昨晚和朱九真那個死也要留在她身邊的約定,和自己暗下的把一切向她坦白的決心,再加上今天一系列目不暇接的事情的沖擊。
種種情緒雜糅在一起,終于在這等時候再也無法克制沖動,張無忌終于心甘情愿地親口對朱長齡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其實,我就是張翠山之子,張無忌。”
第49章 黑夜逃生13
***
張無忌花了好大功夫才讓朱長齡相信他真的是張翠山之子。
此事一傳開, 莊子里的諸人震驚之余自然各自不勝歡喜,張無忌也高興,唯一忐忑的就是怕朱九真生氣。
但向來嬌蠻任性的少女卻只是似笑非笑睨他一眼, 口吻莫名玩味道, “那看來,我們的緣分是早早定下來了, 不然也不能叫未來公爹救我一命。”
張無忌也覺巧合得很,為他和真姊之間深厚的緣分而歡欣不已。
但伴隨而來的不止歡喜,還有追殺。
姚清泉在外打探仇人消息的時候被人注意到了, 江湖上不知怎么流傳起張無忌知道謝遜和屠龍刀下落。如今那些門派幫會聚集了一批人圍攻了上來。
半夜里, 周圍火光沖天,喊殺聲不斷。
張無忌和朱九真被急匆匆叫醒,朱夫人給他們收拾了簡陋的包袱, 讓他們趕緊從后山離開, 前面朱長齡和姚清泉正率領家仆為他們斷后。
見此兩個少年少女自然不肯茍且偷生,要和他們一起殺出去。
然而朱夫人卻把劍橫在自己脖子上,淚流滿面。
“贏不了的, 殺不出去的,他們有那么多人,你父親已經(jīng)在圍攻里受了重傷,撐不了多久,他是在為你們留出一線生機!”
“你們非要留下來等死, 那我就先死在你們面前!”
張無忌萬分動容地跟著濕了眼眶, 這一幕與當初他爹爹媽媽自刎赴死前何其相似,如今他又要害得自己妻子的父母也落得同樣下場嗎?
他感到悔恨, 感到痛苦,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反正他本就命不久矣, 只要紅梅山莊把他交出去應該就可以保住,但是朱長齡夫婦如此知恩圖報之人怎會舍棄恩人之子?
糾結中,還是朱九真紅著眼作出了決斷。
拉著張無忌從連接后山的小路里跑了,臨走前他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朱夫人提劍毅然趕往前院與丈夫共存亡的背影。
夜色下兩個人互相拉扯攙扶著在山林里奔逃。
不知跑了多久,逃了多遠,只記得兩人最后遠遠向紅梅山莊眺望時,那座曾經(jīng)富貴雅致的莊園已經(jīng)在火光中熊熊燃燒。
天亮了,他們在外面會被搜捕的人發(fā)現(xiàn)。
朱九真和張無忌最后藏在了他們曾經(jīng)到過的那個山洞里,張無忌找來很多樹枝荊棘擋在山洞口,而朱九真則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地面壁。
他們都心知肚明,朱長齡夫婦已是兇多吉少了。
張無忌走過去默不作聲地抱住朱九真,少女隨即用更重的力氣反摟住他,臉埋在他胸膛上,許久含著一點不明顯哭腔的聲音才悶悶響起,
“無忌,無忌,我只剩下你了……”
張無忌愧疚又心疼,他從懷里拿出朱夫人送他們離開時給的玉佩信物,有了這件信物他們就是真的未婚夫妻了,少年對玉佩斬釘截鐵地立下誓言,
“真姊,真兒,你別怕,我會護著你的,哪怕用我的性命也護你周全。”
他們在山洞里相依相偎藏了一個白天,遠處的山間是穿著各門各派的衣裳到處搜捕他們的人,他們只能等到天黑以后再從昆侖逃出去。
中原他們是待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去武當求助。
但是……
朱九真冷靜下來擔憂道,“可是公爹和婆婆他們當初也是在武當被逼死了,武當保不住我們的,我們還是別再連累張真人和武當了……”
她紅了眼眶低低道。“我不想武當也和紅梅山莊一樣。”
張無忌聞言也覺有理,就算太師父武功蓋世,可是江湖各大門派當初敢逼上武當山,如今難道不敢再進一步嗎?到時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罷了。
想了想,他下定決心,“真兒,我們?nèi)ケ饙u吧,去找我義父,從此以后我們再也不回中原了,不理這些江湖紛擾了,好不好?”
朱九真答應了下來,但是有一點她不贊同。
她冷然道,“以后我還會回來的,殺了我父母的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張無忌知道她睚眥必報的性格,對此并不意外。
他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只能寄希望于往后他們在冰火島上像他爹爹媽媽那樣過著夫妻恩愛的生活,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到那時真兒心中的仇恨和戾氣應該也會消減許多吧。
朱九真冷眼瞧著他神情變化,忽然問,“無忌,你不恨嗎?”
這是她一直以來都非常好奇的一個謎題。
在她的設想中,自小與父母相依為命的少年陡然一夜之間被逼地父喪母亡,即便原先是再純良不過的人也該憤世嫉俗,怨天尤人了。
可是張無忌沒有,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仇恨的殘留。
甚至他平和良善得像個圣人,朱九真有時懷疑假如有一天曾經(jīng)逼死他父母的仇人落難,恐怕他都會不計前嫌得伸手救一把。
此刻聽到朱九真發(fā)問的張無忌怔愣了一下,才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最開始當然是恨的。”
“可是這樣的仇恨只會折磨自己,只會連累身邊的人也跟著痛苦,仇恨是一種毫無用處只會傷害自己和親人的東西,所以我不想去恨了。”
曾經(jīng)的張無忌也想過要殺了那些逼死他父母的仇人,但后來他在江湖里見過太多世代相傳的仇恨,又覺得這樣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循環(huán)很沒必要。
“人畢竟不能活在仇恨里,活在痛苦里。”
有時張無忌會想難道爹爹媽媽愿意看著他為了報仇而面目全非嗎?當初爹爹會選擇自刎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武當陷入這仇恨的循環(huán)里呢?
尤其學醫(yī)后,張無忌更體會到生命的珍貴,誰都不該輕率奪去他人性命。
朱九真靜靜聽完他的思考,但可惜她沒有任何一絲觸動,她承認他的確是個悲天憫人的圣人,但她這個天生蛇蝎心腸的妖女可理解不了圣人。
“我只知道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強食,殺人也做好被人殺的準備,你覺得仇恨讓人痛苦,殊不知仇恨有時候也是支撐一個人活著的動力。”
朱九真定定看著張無忌,目光幽暗,“恨,可比愛長久。”
感覺到她的注視,張無忌背后不知為何竟生出寒意,一瞬間直覺到某種不詳?shù)念A感,但很快隨著朱九真移開目光,說起他們?nèi)绾坞x開的事而消失。
他想,這只是因為真兒接受不了如今殘酷的現(xiàn)實,往后他會盡力讓她幸福,她會明白活在仇恨里的人是沒辦法幸福的。
***
夜晚,張無忌的寒毒再次發(fā)作了。
明明距離上一次發(fā)作只有幾天而已,他發(fā)作的頻率不應該那么快才是。
但事實就是如此。
白天還信誓旦旦要保護朱九真,要讓她幸福的張無忌此時此刻只能狼狽得地蜷縮在山洞冰冷的地面上,渾身冒著冷汗顫抖著。
更糟糕的是這一次朱九真的一陽指也沒了用處。
其實之前就發(fā)現(xiàn)了,一陽指對寒毒的緩解效用一次比一次弱,但沒想到最后會在這時徹底失效。
而這次寒毒的發(fā)作就像被觸底之后的大反彈。
比從前的任何一次發(fā)作都更厲害,讓張無忌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會死在這次發(fā)作的寒毒里。
身旁朱九真一直緊緊抱著他,想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他。
但毫無用處,只讓她也跟著瑟瑟發(fā)抖。
昏昏沉沉中張無忌只聽到朱九真的泣音,“無忌,你別睡過去,我只有你了,你醒不過來留下我一個人要在這世上怎么獨活……”
是啊,紅梅山莊被滅門,即便他現(xiàn)在就死了,那些人為了斬草除根也會殺了朱九真的,當然……也很有可能看上她的美貌,
但后一種可能比起死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要想想他天性張揚肆意的真兒淪落到那種境地,張無忌便覺得心都碎了,胸膛中充斥著仇恨和怒火,讓他再無法安心閉上眼。
不行,他一定要為真兒留好后路。
張無忌想著勉力睜開眼,在冷地牙齒打架的情況下開口顫聲道,“真兒,你一定要記住我現(xiàn)在畫的,說的。”
少年凍僵的手指在地面上劃動,畫出一副簡陋的海圖,伴隨著他顫抖的聲音回憶著當初和父母從冰火島到中原的路線。
地面冷硬,等畫完說完,指尖的皮肉已經(jīng)被磨出了鮮血。
最后在撐不住陷入昏黑前,張無忌仍不忘叮囑道,“你要去冰火島,見到義父后你和他說是成昆滅門之仇,就說是我告訴你的,他會信你的。”
少年緊緊攥著她的手,指尖泥土和鮮血混在一起,陷入少女白嫩皮肉里,那樣用力,但他注視著少女的濕潤雙眸卻充滿了溫柔的愛意和祝福。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仇恨,要活的幸福。”
最后,他終于閉上了眼。
上方抱著他的少女雪白的面龐上含著的憂慮和哀愁漸漸消失,美艷嫵媚的狐眸里只有一片冷漠,良久,她伸出玉指輕輕放在少年的鼻翼間。
尚且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這并不讓朱九真感到意外,畢竟是她親自做的手腳,她的確治不好寒毒,但控制它何時緩和何時發(fā)作到什么地步卻還是不成問題的。
畢竟他讓她試藥了那么久,當然不是白白花費了那么多時間和藥材的。
但至少在這時,她誘導的程度還不至于致他死地。
明明很確定這一點,她也向來對自己的醫(yī)術很有自信,但朱九真也不明白為何方才有一瞬間她竟真的擔心他會就此死去,以致于伸手探他鼻息。
她心冷如鐵地想,她只是不喜歡事情超出她的計劃之外罷了。
第50章 打落懸崖14
***
深夜, 月色如銀。
皎潔的月光明亮得像是能把一切藏匿的陰謀與鬼祟照個清白干凈,呼呼的北風每每刮過寂靜的山崖便會響起一陣恐怖似狼哭鬼嚎的怪異聲響。
張無忌正整個人懸空在峭壁上。
崖壁上沒有任何能讓人落腳的地方,他全身的力氣只能靠雙手緊緊攀住崖壁上生長的一顆老樹的枝干來支撐著不讓他掉下去。
為此他雙掌用力地指節(jié)發(fā)白, 青筋暴起, 摩擦地血肉模糊。
但這樣□□上的痛苦乃至于眼下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的境地,張無忌統(tǒng)統(tǒng)都不在乎, 甚至已完全意識不到了。
莫大的憤怒與仇恨如燃燒的火焰幾乎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少年的心里、腦海里只被一個人、一件事充斥著,盡管從前也總是如此,甚至從前到現(xiàn)在占據(jù)他心神的都是同一個人, 但帶來的感受已截然相反。
真姊, 真兒,朱九真!!!……
你真的騙了我嗎?!你為什么要騙我?!你為什么要把我騙得團團轉?!你為什么騙我?!為什么騙我?!都是騙我的!!騙我的!!……
張無忌仰頭看著懸崖之上,因為過于用力, 臉色漲得通紅, 雙眼充血。
面目猙獰,咬牙切齒。
自從十歲那年親眼目睹父母自刎,自己也身中寒毒, 張無忌就做好了死亡到來的那一天的準備,他以為自己會平靜地、祥和地接受生命的逝去。
唯獨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竟是如此不甘。
他絕不要就這樣死去,至少他必須要親眼再見到她最后一面,親口得到她的確認, 不然他絕不會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
他必須要一個答案。
***
張無忌沒有死在山洞里那個昏昏沉沉的黑夜。
盡管后來每每回憶起, 他有時竟覺得自己寧愿在還維持著假面沒有揭破的那時,懷抱著一顆蠢笨的少年春心在所愛的姑娘懷中安然逝世。
如此, 似乎也好過未來日日夜夜被仇恨煎熬的痛苦。
但世事就是如此難料。
張無忌和朱九真被武家莊的人找到了,找到他們的正是從前和張無忌打過一架的衛(wèi)璧和武青嬰。
武家莊也被那些所謂的“各門各派”的人搜尋到了。
幸好他們得知了消息, 躲進了早就修筑好的地下堡壘里,朱九真和張無忌也被他們接進了這里面。
武家和朱家乃是世交之好,武烈對朱家的遭遇深表同情和義憤。
但他們能做的也不過是和敵人兩敗俱傷罷了,朱九真阻止了他們的報仇,只請武烈為他們提供出海的船只,武烈也干脆地應下朱九真的要求。
武烈應當也知曉他們是要去找謝遜,卻并沒有提出同去。
當時張無忌還在內(nèi)心默默感激于他的體貼。
畢竟他雖然信得過真兒,卻委實不太放心再帶別的什么人去冰火島了,而這話他雖然沒說,但真兒也聰敏地考慮到了。
之后再想來,她果真是了解他至極。
針對他的性格設下的這個圈套可謂根據(jù)他的性格步步為營。
她先一步提出只不過是為了更好地降低他的警惕心罷了,武烈等人的出現(xiàn)當然也很簡單,沒有武家莊提供船只靠他們兩人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出海?
商定好后,張無忌和朱九真就在武家莊地下住了好幾天。
直到武烈告知他們明天會派人引走在外搜山的人,之后就送他們離開昆侖出海去冰火島,最后一天的晚上他們像往常一樣安心地相擁入眠。
在紅梅山莊出事后,相依為命的他們再沒辦法離開彼此一時半刻。
因此夜半,張無忌驚醒了過來。
身側空空蕩蕩,他一伸手摸過去已沒有多少溫度。
發(fā)現(xiàn)朱九真不見后,張無忌在房里等了一會兒,之后實在按耐不住心里的擔憂起身出去找她,恰好聽到動靜撞見衛(wèi)璧和武青嬰夜半在郊外私會爭執(zhí)。
再之后,跟著他們目睹了本該死去的朱長齡和武烈的密談。
終于知道了這原來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從他出現(xiàn)在昆侖遇到朱九真的那一刻就開始的一個圈套!!!
身在局中的他卻傻乎乎地掏心掏肺,已經(jīng)給出了一切!
但即便事情的真相已經(jīng)這樣清楚明了地擺在面前,張無忌已經(jīng)被追來的衛(wèi)璧一掌打下了山崖,命懸一線,他卻還死死攥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因為……他還沒有見到她。
他要聽她親口承認一切都是她騙他的,他要知道她從始至終到底有沒有對他付出那么一星半點的真心?!
“表哥,你在這做什么?”
寂靜空蕩的懸崖之上傳來了熟悉的少女清甜嬌媚的嗓音。
消失已久的朱九真終于出現(xiàn)了。
張無忌抓著老樹的手因為胸膛中激蕩的情緒一瞬間情不自禁用上了更大的力氣,這細微的聲響在呼嘯的夜風中并不明顯。
至少把張無忌打下山崖后就志得意滿,以為高枕無憂的衛(wèi)璧便毫無所覺。
但敏銳如朱九真察覺到了。
于是下一瞬懸掛在崖壁上的張無忌看到了懸崖上方微微探出身低頭看過來的少女那張在明月清輝的照耀下越發(fā)雪白瑩潤,清麗出塵的面龐。
狹長狐眸和眉間灼灼殷紅的朱砂為其增添上驚心動魄地嫵媚絕艷之色。
美地那樣無與倫比,美地那樣舉世無雙。
入睡前還在親昵依偎的一對情人在這樣的境遇下四目相對,張無忌以為自己至少會從她的臉上看到幾分心虛、幾分慌亂,或者……幾分擔憂。
然而事實是,那雙極的狐眸只是冷酷地微微瞇起看了他一眼。
這個美艷如狐妖,心計狡獪也如狐貍般的少女不必衛(wèi)璧解釋已然明白了計劃露,脫離了她的控制。
于是下一瞬,崖壁上苦苦堅持的少年張了張口。
連一句質(zhì)問的話語都沒能說出,一道凌厲的黑影已經(jīng)無情地向他襲來。
那是朱九真的鞭子。
用精鋼黑鐵打造的鞭子,足有手腕粗,遍布密密麻麻的倒刺,打在生性兇殘的豺狼身上能讓它痛地滾地哀嚎,服服帖帖的鞭子。
就這樣如天降的雷霆之鞭般從懸崖上揮落在了崖壁上的張無忌的身上。
鞭子上的倒刺從他臉頰一側刮到他的胸膛,最后裹挾著強勁的內(nèi)力落在了他死死抓著老樹枝的雙手手腕之上。
他從來不知道她內(nèi)力如此深厚,武功如此高強。
當然,現(xiàn)在他知道了。
張無忌如一只被狠狠打碎翅膀的殘破的蝶從崖壁上輕飄飄地摔落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仍然死死盯著懸崖之上那個給他最后致命一擊后又輕飄飄轉身像甩脫了什么無用的垃圾一樣的少女冷酷的背影。
他還沒有問到她的答案。
哪怕從地獄里爬出來,他也一定要她的答案。
***
懸崖之上,朱九真的心情很糟糕。
她承認得到海圖之后,她對張無忌就懈怠了很多,至少她覺得有了海圖和取得謝遜信任的話語就足夠了,再有其他的動作就顯得多余了。
畢竟局終究是局,各門各派沒有真的圍剿,只要他們離開昆侖去到中原,中途萬一撞見什么人、得到什么消息很容易就讓張無忌察覺到不對勁。
但朱長齡和武烈還是覺得由張無忌親自領路更為保險。
而朱九真也還沒想好得到海圖之后到底應該怎么處置張無忌,也就由他們?nèi)チ?#8204;,但她對之后的安排其實不怎么上心了。
今晚看著那個傻小子在她身邊安然的睡顏,她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于是獨自出去走一走。
但就是這一會兒功夫就出了亂子,朱九真看著崖壁上懸掛的張無忌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泄露,而到了這個地步,倒是再也不用她煩惱怎么處置他了。
他必死無疑,她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留下這樣一個大紕漏。
揮下那一鞭的時候朱九真沒有任何猶豫,她向來引以為傲的就是她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做出最理智最正確的決定,她也絕不會讓自己后悔。
但朱九真還是很生氣,心情很糟糕。
她需要發(fā)泄,而現(xiàn)在在場的正好有一個能讓她發(fā)泄的工具。
“啪!!!”
轉過身的朱九真看向衛(wèi)璧,在他討好地向她走過來時猝不及防狠狠甩了一鞭在這個俊秀地可以稱得上漂亮的少年身上,直把他一鞭打地跪在地上。
衛(wèi)璧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錯愕了一下,隨即就憤怒想起身反擊。
然后又是更重的一鞭落在他脊背上,他感覺脊梁似乎都要被打斷了一樣疼,瞬間跪伏著趴在了原地,哪里還爬的起來。
“表——”
他抬頭想質(zhì)問她,卻對上了一雙冰冷地似獸瞳的眸子,用根本不像看一個人而是地上隨意踐踏的泥土一樣的眼神居高臨下睥睨著他。
于是,張口的話頓時戛然而止。
人本能的求生欲和食物鏈下端對上端的捕食者的畏懼都正通過瘋狂震響的心跳聲在提醒著衛(wèi)璧,此時此刻,朱九真是真的會殺了他。
于是當少女抬腳碾在他雙手上時,他雖然痛地咬牙切齒卻沒敢反抗。
當她把手里那根沾了張無忌和他自己鮮血的手腕粗的黑鋼鞭強硬粗魯?shù)厝M他的嘴里,倒刺刮地他口腔和舌頭的軟肉生不如死,還冷漠地命令他:
“給我舔干凈。”
衛(wèi)璧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依然沒敢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