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峨眉弟子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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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 春回大地。
從西北昆侖一路往西南腹地,越往里越往南就越能感覺到氣候從干冷到濕熱的變化,尤其是進入天然盆地山貌的蜀地四川之后。
清晨時分, 峰巒疊嶂的連綿青山掩映在繚繞的輕云薄霧中, 遠遠望去峨眉山就像一位螓首蛾眉,秀美又不失為艷麗的仕女。
在這山上確實也有一個以女子為主的門派, 其間住著許多秀麗女子。
漫長曲折的山道似一條蒼龍蜿蜒,人工開鑿出的一階階石梯上的青青苔蘚被清晨的雨露沾濕,無聲訴說著歲月的變遷。
繡著淺色暗紋的錦靴邁著靈巧輕快的步伐踩在石梯上, 卻幾乎沒有半點聲響, 只有偶爾一陣清風(fēng)吹過烈烈的紅衣,裙擺肆意飛揚,絢麗如花綻放。
峨眉派的山門前, 負責(zé)值守的男弟子正昏昏欲睡地等著換班。
“呼……”
突然一陣凌厲的破空聲襲來, 男弟子警覺地驚醒,一睜開眼就見到向自己迎面揮來的黑亮鋼鞭,頓時嚇得白著臉木愣愣站在原地, 根本反應(yīng)過來。
幸好,挾著一點寒光的鞭尾恰恰好停在他臉部咫尺之間。
男弟子這才驚魂未定地松了一口氣,對面響起一陣似有若無地輕笑聲,如飄渺詭譎的銀鈴作響,抬眼看去就見到不遠處手執(zhí)著黑鞭的主人。
烏發(fā)雪膚, 瓊鼻櫻唇。
宛如白狐般狹長的眼眸, 欺霜賽雪的肌膚在眉心間天生一點秾艷朱砂痣,似多情又似無意的嫵媚笑意盈盈流轉(zhuǎn)在那燁燁生輝, 光艷逼人的面龐上。
這是個美艷張揚到令人直覺危險的少女。
“師弟,太松懈了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可就真的要吃上一鞭子哦~”
宛如圓滑光潤的玉珠滾動的嗓音以似笑非笑的戲謔語調(diào)輕輕柔柔響起, 又像是一陣暖融春風(fēng)若有若無地飄飄然吹拂在耳邊,帶起莫名撩人的癢意。
男弟子驀然通紅了一張臉,“多,多謝九真師姐提醒。”
明明是被她嚇唬了一跳的人,結(jié)果倒像是承了她的好意,還要感謝一通,半點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不過九真師姐一向是這樣愛捉弄人,可要說她性情惡劣,又每每讓人沒辦法真正生氣,甚至有天她不捉弄人了還要覺得她對自己不親近而失落呢。
“師姐,你回來了……”
比如此刻,當(dāng)男弟子驚喜地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眼前已沒了人影。
突然地到來,又突然地離開,眨眼間這一抹灼灼艷色便隨著裊娜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了山門內(nèi)。
是了,他們這些外門弟子們尤其是男弟子在峨眉派一向不受待見,只能做些灑掃守門的粗活,九真師姐是少有會搭理他們的內(nèi)門弟子。
可這并沒什么特別的,她天生性情張揚熱烈,對誰都一樣如此耍鬧,不過一個漫不經(jīng)心地玩笑罷了,但她隨意地舉動卻撩動得人心湖漣漪不絕。
男弟子失魂落魄地收回視線。
***
朱九真回到峨眉,自然最先去見她的師父。
也就是峨眉派的掌門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約莫四十來歲年紀,其實容貌算得甚美,但兩條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變得極是詭異,幾乎有點兒戲臺上的吊死鬼味道。
性情也和她的道號如出一轍地刻板嚴肅。
峨眉山上的弟子幾乎人人對這位師父兼掌門又敬又畏,甚至畏懼還要遠遠多過于敬愛。
唯一的例外就是朱九真。
倒也不是她對師父的敬愛就多過旁人了,而是在在她身上無論是心里真實想的還是表現(xiàn)出來的,都委實看不出什么畏懼。
“師父!”
遠遠的,人都還沒出現(xiàn),就聽到她有別于山上穩(wěn)重的弟子們那輕快活潑的腳步聲,和緊隨而來的更為活潑嬌俏含著笑意的嗓音。
滅絕師太居住的大殿內(nèi)光線昏暗,看著陰沉沉冰冷冷的,可是當(dāng)門外探進少女那張雪白嬌媚的面龐。
粲然的笑意襯得眉眼明艷絕倫,霎時間如一束明光照耀得滿室生輝。
“師父,真兒回來了!真兒可想念您了~”
平心而論滅絕師太是很難討好的一個人,若換一個人這樣撒嬌賣癡地和她說話,她定會不留情面地訓(xùn)斥一番。
但也有一句話叫做習(xí)慣成自然。
更何況打小從第一次見面,她就是這樣一個愛嬌活潑的性情,說過幾次,次次認錯最快,死不悔改,況且她也不是不分場合,極善察言觀色。
滅絕心情糟糕的時候就想方設(shè)法為師父排憂解難,再沒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弟子,滅絕心情好時又能恰到好處地撒嬌笑鬧。
滅絕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會有好惡偏向,唯一一個這樣不怕她敢親近她的弟子,久而久之免不了疼愛一些。
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這是她親自培養(yǎng)大的嫡傳弟子,天賦異稟,門下諸弟子無不望塵莫及,滅絕對她可謂寄予厚望,于是又免不了寬容一點。
因而當(dāng)下,看到朱九真歸來,聽到她清甜的話語,滅絕師太嚴肅的面龐也不禁微不可查地溫和了一瞬,但很快就又故意板了起來,冷聲道,
“說了多少次,別這樣咋咋呼呼,成何體統(tǒng)。”
朱九真半點沒有因為她的冷言冷語就畏縮不前,但也沒有反駁只言片語,相反眨了眨狡黠的狐眸,飛快又誠懇地認錯,
“對不起師父,真兒太久沒見到您高興地得意忘形了~”
一如既往地認錯干脆,可一句下次不再犯的保證都沒有,倒是見縫插針地說些想啊念啊的孩子話,讓人無奈又沒法生氣。
滅絕師太早就沒指望她能穩(wěn)重起來,習(xí)慣性說上一句也不再揪著不放。
朱九真立刻就順著桿子輕快地走進大殿內(nèi),坐在滅絕師太榻下的蒲團上仰頭笑盈盈地說起自己這次回家過年期間在武學(xué)上積攢的問題。
她們的對話并不是一板一眼的你問我答。
間或朱九真就會插上幾件她在路上遇到的趣事,但也不是全然無用的皮毛雜事,不僅聽來有趣而且又能從其中收集到其他門派的某些消息。
比如去年同在昆侖山的昆侖派掌門何太沖遍請名醫(yī)給他重病的小妾醫(yī)治,結(jié)果卻是他老婆班淑嫻下的毒,這對也是師姐弟的夫妻倆為此大打出手。
聽到這事滅絕師太有些厭惡地冷哼一聲,這是對那花心濫情的何太沖,又對班淑嫻有些恨鐵不成鋼,但說到底她對此事的結(jié)果還是感興趣的。
“他倆最后誰勝誰負?”
朱九真知道師父一向不喜歡旁人吞吞吐吐的賣關(guān)子,但聞言卻沒有立即回答,滅絕師太有些不耐地看過去。
就見這個向來機靈的弟子滴溜溜轉(zhuǎn)著又黑又亮的瞳孔看了她一眼,然后慢吞吞道,“贏的是第三個人,楊逍。”
第52章 武當(dāng)首徒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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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里猛然響起一陣巨響, 以及滅絕師太的怒吼。
遠遠路過的弟子聽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好在這動靜沒再繼續(xù)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就見一道烈烈紅衣的身影從正殿里走出來。
少女姿容之盛在峨眉一眾如花似玉的女弟子里也是艷冠群芳的, 十分耀目, 弟子們見了她都驚喜地湊過來,擠眉弄眼、嘻嘻哈哈地說著悄悄話。
“聽這聲兒, 就知道是九真師姐回來了!”
“嘻嘻,除了九真師姐沒人敢撩師父她老人家胡須還安然無事……”
朱九真笑睨她們一眼,狹長的狐眸眼尾挑起一抹飛紅, “好啊, 還說我呢,你們膽子也肥了不少,敢看師姐和師父的熱鬧了, 看我怎么整治你們~”
話音還沒落地, 她一手做擒拿式向離得最近的一人探去。
這一招輕靈迅捷,那女弟子連她出手都未如何看清,當(dāng)然躲閃不及, 被捉住了身子撓得笑到喘氣不及,只能連連討?zhàn)垼谑菓?zhàn)火轉(zhuǎn)移到旁邊的人。
幾個少女鬧做一團,笑聲如清脆銀鈴。
朱九真在門派里的人緣極好,她雖然在家里是個驕縱任性的大小姐, 當(dāng)然出門了也絲毫沒有掩飾她霸道的脾性, 但也不是什么愛欺凌弱小的性子。
峨眉派是個大派,山下附近有大片土地都是門下地盤, 蜀地也有許多富戶為求庇護主動捐獻香油錢。
門內(nèi)弟子們衣食無憂是可以保證的,但要說錦衣玉食肯定是沒有的。
弟子們大多都是窮苦人家養(yǎng)不起送過來的女孩或者是路上撿的棄嬰, 只有少數(shù)是出身武林世家特意送來拜師的,朱九真就是其一。
但她和其他弟子們倒也沒什么隔閡。
一來朱九真出手大方,每逢年節(jié)總少不了師姐妹們每人的禮物,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弟子們大多和她關(guān)系自然差不到哪兒去。
二來她這人愛笑愛玩愛鬧,不會特意擺什么架子,玩起來能和弟子們打成一片,但該到正經(jīng)的時候又能以師姐的身份和卓絕的武功指導(dǎo)她們修行。
赫然是峨眉這一代的領(lǐng)頭羊,弟子們大多為她馬首是瞻。
不過倒也不是人人服氣她。
鬧過之后女弟子們嘰嘰喳喳感謝起過年時朱九真送的禮物,說是很喜歡,她們也準備了禮物回送給她。
但朱九真說自己這會兒就要再次下山離開了,手里倒是拿不下,便讓她們放到她在峨眉山上的住處去,這時卻傳來一道不太和諧的嘲諷,
“哼,有的人啊,就會邀買人心!”
說這話的人名叫丁敏君,比朱九真等人都要大上一些。
面目俊俏,頗有楚楚之姿,但顴骨微高,皮膚暗黃,嘴唇略寬,雖非美女,卻也頗有姿色,然而眉眼間一派尖酸伶俐,看著便覺奸險陰鷙。
她這人的人緣就與朱九真截然相反了。
平日里慣愛仗著師姐的身份使喚底下的師妹們,嫉賢妒能,排擠人的手段倒是頗為厲害,但因著是嫡傳的內(nèi)門弟子,又是師姐,旁人少不得忍讓。
不過這世上可還沒人能讓朱九真忍氣吞聲。
見其他人看過來,丁敏君的那張大嘴更是放肆得噴灑毒液,刻薄道,“長的就一副妖妖嬈嬈的狐貍精模樣,剛回來就急著往外跑,可別也一去不返了!”
她話里意有所指,其他人聽出來頓時諱莫如深地面面相覷。
倒也不是因為這就怕了她,而是因為她話里提到的那人,一個如今已經(jīng)成為峨眉禁忌的人。
“嗤……”
突然一陣輕笑聲響起,是朱九真。
她半點不因丁敏君的話而生氣,反而笑盈盈地撫著臉,“人家一直都知道自己生地美,不過原來丁師姐原來這么喜歡我嗎?”
其他人聽見這話紛紛詫異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么把丁敏君諷刺的話當(dāng)做夸獎,不過在場的人都知道朱九真促狹的性子,料到她必有后話。
果然,就聽紅衣絕艷的少女似欣喜又似戲謔道,“都說情人眼里出西施,丁師姐這都快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成了紂王了。”
諸女皆忍俊不禁,不遠處的一個秀麗少女聞言也悄悄彎了彎唇。
只有丁敏君氣地瞪大了眼,“你這人怎么這樣厚臉皮,我那是這個意思——”
她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朱九真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這一身輕功堪稱飄渺如煙云,丁敏君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又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攥住了一雙手。
她倒是想反抗,但朱九真用上了擒拿手的功夫。
而她們雖然同是滅絕師太門下的嫡傳弟子,但論起來丁敏君的年紀雖然比朱九真大上一些,但天資和武功可都遠遠不如她。
正是因此,這會兒受制于人丁敏君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
而這時朱九真卻用完全不同于她先前攥住丁敏君手的強硬,用極為的輕柔語氣笑道,“師姐不能總愛這樣說反話啊,不然我們姐妹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知道的外人誤會的就多了。”
邊說著她手里放松了力道,細細撫摸并垂下眸子輕輕打量著丁敏君那雙雙有著薄繭略為粗糙的手,在丁敏君渾身不自在的時候抬眼沖她粲然一笑,
“瞧,原來師姐的手摸了也沒毒啊。”
丁敏君愣了一愣反應(yīng)過來她這是諷刺自己毒手無鹽的名號。
這么難聽的名號當(dāng)然不是她自己起的,而是之前她行走江湖時被明教的人諷刺,要提到這時又不免讓她想起當(dāng)時同行的另一個讓她同樣生厭的人。
紀曉芙,若不是她假模假樣地裝慈悲……
丁敏君氣了個仰倒,她原就是個說話不過腦子的,這會兒惱怒之下更是一點分寸也沒有了,張口就是道,
“呵!也就是你們會勾搭男人,不然怎么叫人人說你們好話,你最好別和紀曉芙一樣……”
“閉嘴!!!”
后面更難聽的話她還未說完,一聲怒吼就從大殿里傳來,外面諸弟子人人都覺雙耳嗡鳴,滅絕師太這是用上獅子吼的功夫了。
這下外面沒人敢說話了。
只有滅絕師太冷酷嚴厲的處罰,“丁敏君,去后山面壁三天。”
丁敏君委屈地紅了眼,自覺無錯,是師父偏心,從前偏心紀曉芙和朱九真兩個人,如今紀曉芙不在了,眼里更是只看得到朱九真一個人。
丁敏君委屈地退下了。
只有朱九真依然是笑瞇瞇渾然不怕的神情,其他弟子們送她往山門離開,走的遠了一些才敢悄悄嘀咕。
“我看丁師姐剛才真快要哭了。”
“誰叫她說話難聽,要我說她手沒毒,嘴倒是真毒……”
其中不泛平日里就看不慣丁敏君這會兒覺得解氣的,又有人打趣朱九真說還是她有辦法,每次都叫丁敏君吃癟。
朱九真自己卻無辜地眨了眨眼道,“其實我倒是還挺喜歡丁師姐的,之前丁師姐無意間幫了我一個忙,原本還想感謝她來著呢。”
朱九真今年才十八歲,之前一直被滅絕師太拘在山上,她出門都是帶更大一些的弟子們在江湖上歷練,比如丁敏君,比如紀曉芙。
其他弟子敬畏滅絕師太甚深,謹慎的很,要不是多虧了丁敏君的口無遮攔,她還真不會那么輕易地知道被滅絕師太下令禁言的紀曉芙的那些事。
然后從中捕捉到張無忌的身影,從而得知他的蹤跡。
所以可不是幫了她的忙嘛。
***
朱九真在師妹們的依依不舍下再次下了山,她已經(jīng)得到滅絕師太讓她在江湖上獨自游歷的許可了,當(dāng)然這期間免不了各種保證。
自從紀曉芙的事之后,滅絕師太看她看的越發(fā)緊。
臨走前朱九真的目光落在人群里某個身影上多了那么幾瞬,這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生地清麗脫俗,容貌甚美。
她也很警覺,敏銳地回看了過來。
朱九真和她對視上一眼,嫵媚的狐眸里又黑又亮的瞳孔里藏著一點好奇,但笑起來仍然是很友善的模樣。
“芷若師妹的禮物想要什么呢?我記得師妹是湖北人,我或許會往那一趟,不若帶些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給你?”
這是朱九真第一次到江湖里歷練,方才已經(jīng)很豪爽地應(yīng)下了給師姐妹們帶禮物,周芷若比她小上幾歲,不是同時入門的。
作為同樣天賦出眾受滅絕師太看重的弟子,兩人從前關(guān)系不錯,朱九真作為師姐對師妹們向來很寬容,不過周芷若性情內(nèi)斂,要說多親近也沒有。
周芷若有些驚訝師姐特意提到她,卻也沒多想,她對朱九真的觀感也很好,思及家鄉(xiāng)讓她有些惆悵,但還是端雅地淡淡笑著回答道,
“多謝師姐惦念,不用太費心的,師姐送什么我都很喜歡。”
朱九真點點頭,便也沒再說別的話了。
***
朱九真下了山,依然是按照回來時的路線。
其實丁敏君雖是惡意揣測,但她還真說中了,在山下倒確實有一個男人正等著朱九真,確切的說那人的年紀還正當(dāng)少年。
青衣道袍,身負長劍。
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來,赫然是個宛若芝蘭玉樹的少年郎,長眉入鬢,玉面清冷,神光湛然的眼眸看向朱九真時含著毫不作偽的欣喜和熱忱。
朱九真的反應(yīng)卻是平平,甚至見他這般神態(tài)還打趣道,“怎么?以為是你心心念念的芷若師妹,那就要讓你失望了。”
她的話讓少年眼里喜悅的光芒黯了一瞬,又忙窘迫地解釋。
“青書并未這樣想。”
青書,宋青書,等著朱九真的正是是武當(dāng)首徒宋青書。
也是張無忌的同門師兄。
第53章 已經(jīng)死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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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邊陲的夜晚, 冷風(fēng)刮著黃沙飛舞。
蟲蛇悄悄在荒涼的戈壁灘上沙沙爬過,間或躥過幾只壁虎或者沙狐,植物稀稀落落地點綴在沙地上, 但要說茂密的森林卻也不是沒有。
青衣道袍的少年背著長劍, 一路運著輕功追著蹤跡從戈壁踏入了林子里,很快就在復(fù)雜的地形里失去了線索。
但要說多著急和遺憾倒也沒有, 只是有些可惜。
畢竟宋青書現(xiàn)下追尋的蹤跡實際上和他這次出門的目的并不一致,甚至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要說起來其實算是他的一點……私心。
既然線索沒有了, 他便也干脆放棄了。
但剛放松下來, 腦海中就敏銳察覺到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宋青書瞬間提高了警惕心,但剛想要動作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幾乎是無知無覺地背后的穴道被人輕輕一點, 整個身體頓時就僵立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于此同時一點涼意也抵在了他的后脖頸上, 毛骨悚然。
宋青書在被人點了穴道之后就立刻嘗試著用內(nèi)力沖擊,但這點穴的手法卻委實精妙絕倫且聞所未聞,不同于以往在江湖中打過交道的任何門派。
發(fā)覺沖開穴道不成, 少年倒也沒有太驚慌失措。
來人若真有惡意,憑借這悄無聲息近身的功夫大可直接殺了他,再不濟重傷,眼下只是點了他穴道控制他行動,已算是無傷大雅了。
“在下武當(dāng)首徒宋青書, 不知哪里得罪了閣下?”
他嘗試著和來人溝通, 從被點穴道到開口出聲之間種種思量其實只是一瞬間罷了,宋青書的反應(yīng)已稱得上靈敏, 倒也不愧武當(dāng)三代第一人的身份。
“哼……”
身后極近處傳來一道似有若無地輕笑聲,宛如銀鈴脆響于夜風(fēng)中飄渺。
“武、當(dāng)、宋、青、書……”
他的名字被人一字一頓緩緩念出來, 宋青書耳根莫名有些癢。
只是簡短的一句話罷了,寥寥數(shù)語,但這道嗓音當(dāng)真是極盡嬌柔甜蜜,說不出的魅惑撩人,卻又并非特意,語氣漫不經(jīng)心的,更加令人難耐。
“不是你大半夜追著姑娘家跑嗎?你這登徒子~”
而且像有一把柔軟非常地絨毛刷子輕飄飄在他背上掃了一下,讓他一瞬間渾身不自在,又像是有密密的小鉤子在心間晃啊晃,酥酥麻麻。
宋青書很少和姑娘打交道,但也不是沒有過。
可以往見到的姑娘或端莊溫柔再或潑辣爽朗,唯獨沒見過這樣……教養(yǎng)嚴苛的少年內(nèi)心有些糾結(jié)于該如何形容,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之前的猜測。
宋青書感覺耳根不禁癢,還莫名熱起來。
但還是不得不確認道,“……敢問姑娘可是峨眉派弟子?”
“是又如何?”
身后的女子很隨意地承認了,宋青書本該松一口氣,但緊接著就是略帶戲謔的質(zhì)問,“怎么?你這登徒子還專門逮著我們峨眉弟子跟蹤嗎?”
按理說得知了兩人門派,武當(dāng)和峨眉又一向交好,應(yīng)該稍微放下警惕,明了雙方并無惡意,然后化干戈為玉帛的。
但有人偏偏要壞心眼地為難他。
宋青書夜色里的一張俊秀玉面窘迫地微紅,連忙解釋自己只是在路上看到一隊被人殺死的元兵尸體,認出這是峨眉劍法,便跟上來問候一二。
他說的一本正經(jīng),“武當(dāng)和峨眉向來同氣連枝,江湖中兇險莫測,兩派弟子行走江湖也當(dāng)守望相助才好。”
“唔,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
身后的人似乎贊同他的話,但宋青書剛稍微放下點心,就感覺身后一具溫?zé)崛彳浀能|體覆蓋上了他的背部,似笑非笑的嗓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可惜這不是真話,你這不老實的登徒子~”
宋青書眼角的余光能瞥到肩頭探出的少女鴉青云鬢邊的一抹雪腮,白皙的肌膚在頭頂茂密的枝葉間灑落的月光下似乎都散發(fā)出瑩潤的輝光。
更過分的,是耳垂邊少女如蘭的吐息。
潔身自好的少年從未和女子這般近身的距離,原本清明的頭腦在一陣轟鳴中發(fā)紅發(fā)熱,攪得像一團漿糊,全然聽不清身后的人說了什么。
他迷迷糊糊中能感覺到身后的少女是在探身打量他,目光一寸寸在他的臉龐上逡巡,目光也是有溫度的,但與她看似熱情含笑的言語截然相反。
宋青書在她的她目光里感受到的是微微涼薄的寒意。
帶著一點探究的意味,似乎是感到好奇,又似乎在尋找什么。
宋青書自知相貌如何,以往也感受過少女們投注在他臉上的目光的熱切,但身后的人的探究與好奇似乎與他的皮相好壞全然無關(guān)。
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物件。
他的存在讓她勾起了幾分復(fù)雜的思緒,于是承載了她的某種感情。
“你的耳朵好紅啊。”
忽然完全安靜下來的漆黑樹林里,讓她這一句淡淡地感嘆如落針可聞,滾燙的耳垂與少女柔軟微涼的指尖一觸即離,輕不可覺。
宋青書心頭卻忽然狠狠地一顫。
然而這時身后若即若離覆上的柔軟軀體卻遠遠地拉開了距離,寒風(fēng)吹過出了一身薄薄熱汗的后背,竟讓人莫名感覺到幾分蕭瑟和落寞。
“我困了,前面有座破廟。”
夜色里少女嬌柔無限的嗓音依舊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這笑似乎又淡了幾分,宋青書直覺她此時的心情不知為何變得有些興致寥寥,
他突然很想關(guān)心地問她怎么了,他也的確問出來了。
但身后卻久久沒有回答,宋青書焦急又擔(dān)心地轉(zhuǎn)身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身后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余一片幽深寂靜的密林。
也是這一動,他竟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穴位早不知何時被解開了。
***
宋青書穿過密林,成功找到了那座破敗的廟宇。
其實非常顯眼,因為在他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人來到并在那里面生了一個火堆,紅色的火光在夜色里十分耀眼,但更為奪目的是坐在火堆旁的少女。
紅衣艷艷,灼灼其華。
她側(cè)對著門外,單手支著下頜,目光注視著面前的火堆,猩紅的火光映照在她鴉黑云鬢、纖長濃密的羽睫和雪白嬌艷的面龐之上。
整個人仿佛散發(fā)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察覺他的到來,少女微微側(cè)首,輕輕掀起羽睫瞥了他一眼。
那雙天生自帶嫵媚風(fēng)流的白狐眸里含著一簇搖曳的火光,于是那原本沒有多少溫度的目光仿佛也被燃燒地?zé)崃矣忠蹣O了。
而她一抬眸那種殊異的艷色、濃烈霸道的美更是氣勢磅礴地撲面而來。
宋青書站在空蕩蕩的大門前,徹底看清了她的面容。
恰如其分。
一瞬間少年只想到了這個詞,在獨自來到這座破廟的路上他心中也曾懷揣著期待與少女真正的碰面,當(dāng)然也免不了根據(jù)她的聲音遐想一二她的模樣。
但直到真正見到她時,腦海里一切都成空。
只有恰如其分。
她就是她,她就該是這般模樣,其他的一切虛無的想象都太過淺薄。
少女看著他,眉梢、唇角挑起一點笑,“你來了。”
狹長的眼尾上翹的弧度就像懸掛在宋青書心頭一直搖晃的一個個小鉤子。
勾的人魂悸魄動,心弦不絕。
夜風(fēng)吹過單薄勁瘦如春松的少年身軀,他怔怔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勾勾盯著少女的面龐,幾乎是思緒一片空白,全然靠本能反應(yīng)應(yīng)聲。
“……是,我來了。”
然后又靠本能反應(yīng)全身僵硬地如同石頭人一般,而且是燒地通紅的石頭,走了進去,在少女招手示意下坐在了火堆旁她的身側(cè)。
之后的一切好像都如墜云霧中,輕飄飄地,像在做夢。
少女又恢復(fù)了撐著下頜注視著火光的姿勢,帶著淡淡的笑意和他聊天,她說,宋青書,我聽人說過你的名字。
宋青書是很聰明的一個少年,即使像在做夢頭腦也很靈活,于是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并且下意識回答,是芷若妹妹和你說過我嗎?
剛回答完他就感覺到了一陣后悔,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身側(cè)顯然也是一個聰明、頭腦靈活的少女,她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一點關(guān)鍵,并且狡黠地流轉(zhuǎn)美目,壞心眼地故意說了出來。
芷若妹妹?你喜歡芷若師妹?跟蹤我原來是為了打聽芷若師妹的消息啊~我就說你沒說真話,果然是不老實的登徒子~
少女放肆地取笑他,她當(dāng)真是惡劣極了的性子,一點也不像宋青書從前遇到的名門女俠們那樣守禮。
可是……她明艷絕倫的笑容又當(dāng)真靈動鮮活極了。
她也的的確確都說中了他原本的心思,宋青書不好意思極了,又感到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心虛和氣悶。
于是當(dāng)少女又問他作為武當(dāng)?shù)茏釉趺磁艿轿饔騺砹耍吻鄷故抢?#8204;老實實地說明了原因,這原本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
他的師弟無忌去年失蹤在了這附近,輾轉(zhuǎn)幾月他們才得知了消息,于是出了年關(guān)他就和幾個師叔們下了武當(dāng)山來找。
少女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明麗的眉眼染上一點惆悵。
也是直到此時,宋青書發(fā)熱發(fā)昏的頭腦終于聽清了她說的這一句話,一句讓他全身如同被一桶冷徹的冰水從頭澆灌而下的話。
她說:“我認識無忌,他是我的未婚夫。”
其實后面還有半句更為重要的話,她說,無忌已經(jīng)死了,然而宋青書的注意力卻全然只留在了那一句,其他的都入不了耳了。
第54章 彌天大謊18
***
朱九真和宋青書一起離開了峨眉派。
他們?nèi)チ宋洚?dāng)。
這是他們早就說好的事, 也是宋青書等在峨嵋山下的原因,武當(dāng)山坐落在湖北境內(nèi),小半月的快馬加鞭后,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武當(dāng)和峨眉一樣都是當(dāng)地的名門大派, 遠遠地一直到山腳下都是百姓們?yōu)榍蟊幼o聚居的村鎮(zhèn),甚為熱鬧。
兩人從峨眉離開時特意避開了人, 這會兒在武當(dāng)卻沒有。
一身紅衣灼灼的朱九真在人群中十分顯眼,宛如鶴立雞群,絕艷的風(fēng)姿引得不知多少人為之顧盼回首, 駐足忘神, 有人認出她旁邊的宋青書,于是瞧著這如一對無暇美玉的少年少女的目光中又多出幾分善意的揶揄。
宋青書原本自來也是習(xí)慣了旁人的視線,并不多去在意, 可這會兒和朱九真站在一起, 卻少見地敏感了起來。
他忽然有些赧然地轉(zhuǎn)頭悄悄看向身側(cè)的女子。
但這會兒朱九真的注意力既不在周圍的人群,也不在身側(cè)的少年身上,她正微微抬頭看著山上武當(dāng)派所在的方向, 黑亮的瞳孔很是專注。
沒什么表情,眉眼間常含的嫵媚笑意也云消霧散,于是那張原本就極具攻擊性的秾麗面孔便再無遮掩地顯露出一種漫不經(jīng)心地冷漠和壓迫感。
顯然,她也有她的心事。
而宋青書更知道,她的心事里沒有他, 那她此時見到武當(dāng)山想起的是誰呢, 在除宋青書外她只認識一個武當(dāng)弟子的前提下,似乎已不言而喻。
于是, 少年心底的那些羞澀又漸漸化為苦澀。
之前宋青書就已經(jīng)給門內(nèi)的長輩們遞了消息,這會兒在外的武當(dāng)七俠便都回到了山上, 聽到宋青書已到了山下的消息,就有人迫不及待過來接了。
來人是七俠里年紀最小的莫聲谷。
他和宋青書年紀最相近,兩人的關(guān)系也是最好的,朱九真和宋青書正走在半山腰的路上,人還沒到眼前就聽見他大大咧咧的嗓門,
“青書,你說有無忌的消息了,是找到他……”
沒說完的話在他興奮地往宋青書身后張望的一瞬間戛然而止,高大魁梧的漢子一張被濃密黑須遮掩的圓臉驀地漲紅。
他對上了一雙狹長嫵媚的狐眸,波光粼粼,橫生萬種風(fēng)情。
而與這雙眼睛相配的也是一張極為美麗的面孔,肌膚潔白若冰雪,眉不畫而黑,唇不點而朱,尤其眉心那一顆殷紅朱砂痣和她眉宇間與生俱來的那股傲然氣魄為她更煥發(fā)出一種非常之張揚耀目甚至堪稱光艷逼人的殊色。
任何人在見到她時都不能不為之目眩神迷,勾魂攝心。
莫聲谷當(dāng)然也不能,尤其他還是一個男人,一個雖然輩分大了一些但其實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
這其實是很常見的反應(yīng),不光是一路來武當(dāng)的路上遇見的人是如此,等他們?nèi)舜┻^廣場來到張三豐所在的玉虛宮的路上,見到朱九真的武當(dāng)弟子們也是差不多的反應(yīng)。
朱九真對這些人都沒太在意,換做平時她可能還會有幾分逗弄的心思,但眼下她整個人正處在一種極為聚精會神的狀態(tài)里,這當(dāng)然不是出于宋青書黯然的猜測里某些風(fēng)花雪月的小兒女心思。
而是……
因為她正嚴陣以待著,因為她即將撒一個彌天大謊。
***
朱九真終于見到了張三豐。
這個據(jù)說是當(dāng)代第一人,武林大宗師的傳奇人物,在大殿里其實還有武當(dāng)二代的七俠等人,但她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分過去。
他們并不值得她多在意。
其中固然有幾位在武功上能勝過她的,但在朱九真眼里,他們?nèi)缃癖人龔姷奈ㄒ灰稽c不過是年齡上的差距帶來的內(nèi)力積累。
但能否到達武道的巔峰,與年紀的增長無關(guān),唯一能決定的是天資,朱九真自信假以時日,不必等她到了與他們相同的年紀,她便能做到這點。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
朱九真看向正前方那道身影,年近百歲的張三豐依舊身形高大,穿著一件臟污不堪的青布道袍,須發(fā)如銀,臉上紅潤光滑,笑瞇瞇的模樣甚是可親。
“小姑娘,你認識無忌?”
朱九真能感覺到這位大宗師慈和的面貌下極為洞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不閃不避地仰頭與他對視,并把自己對宋青書曾說過的話又回答了一遍。
她是張無忌的未婚妻,以及張無忌的死訊。
這個消息帶給武當(dāng)眾人的震動自不必說,而在這一瞬間朱九真感覺到的是張三豐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帶來的壓力頓時如山海傾倒般沉重。
視線里暗含銳利的審視,更是令人仿佛被皮到骨般看穿。
但朱九真依然鎮(zhèn)定地站在原地。
她并不是無知無畏,相反她很清楚欺騙一位當(dāng)世獨步武林的大宗師的代價,一旦她的謊言被揭穿,那么毫無疑問她會被斃命當(dāng)場,并且沒有任何人能救下她。
但朱九真并不感到懼怕,甚至在這種強大的壓迫下隱隱興奮。
她沒有低頭,始終與張三豐四目相對,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但也沒有任何刻意表露出的悲傷,她只是很平靜又坦然地仿佛向他們通知一個消息。
“無忌,他是自殺的。”
真正好的謊言并不需要設(shè)計多么天衣無縫的故事,能夠瞞天過海令人信服的謊言向來都是七分真三分假。
在之后的問詢里,朱九真將她和張無忌從第一次見面到定親的過程簡略地說了一遍,除了偽造的張翠山是他們朱家恩人這點外。
她的的確確是和張無忌同吃同住生活了數(shù)月時間,因此武當(dāng)眾人很輕易就能聽出她話里形容的張無忌的確就是他們尋找的師孫/師侄。
而關(guān)于張無忌的死……
朱九真頓了一頓,在之前的敘述里她一直都是十分冷靜的語氣,順暢地仿佛在說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人,直到這一刻,神情終于有了其他變化。
卻依然不是其他人以為的悲傷,那雙美麗的狐眸瞬間變得冷漠,仿佛覆蓋了一層堅硬的寒冰,然而在厚厚的冰層之下瞳孔卻微不可查地顫動。
“……是他一直明里暗里催促著想要訂下婚約,可是在我父親終于松口后,他卻又棄我而去,說什么不愿拖累我……”
所有人都想到了張無忌身上的寒毒,而這也的確是他會做出的選擇。
事實上武當(dāng)諸人也并不是沒有早就做好無忌因寒毒而死的準備,只是仍沒有想到這一天會這么快到來,會由這樣一種情形被告知。
張三豐的神色怔怔,不知信沒信,其余人也是半信半疑,但仍免不了為此觸動情腸,傷懷不已,朱九真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們到底相不相信。
她好像只是覺得自己有必要來告知一聲而已。
說完,便轉(zhuǎn)身要離開大殿。
有人看出了她的離意,突然出聲問道,“姑娘,你既然知道無忌命不久矣,為何還愿意和他定親呢?”
問出這話的四俠張松溪,他向來是七俠里最多智多謀的,聰明人想的多,也更容易捕捉到一些不起眼的細節(jié)。
事實上他倒是不懷疑無忌與這位朱九真姑娘的相識,他也覺得無忌那小子面對這樣一個明艷絕倫的少女怕是很難不會少年慕艾。
可是盡管張松溪再怎么覺得自家的孩子好,但是無忌憨厚淳樸,瞧著便不是擅長討女孩歡心的性子,尤其又身中寒毒命不久矣……
而對他這疑問,朱九真卻是冷冷睨了一眼,她的回答也十分任性。
“那又如何?萬事難買我樂意。”
無論是作為江湖后生,還是因為張無忌的關(guān)系作為小輩,她的態(tài)度委實不夠恭敬,即便容色生地再嬌美,也難免令人心中有些許不快。
可這時又見朱九真冷笑一聲。
“他喜歡我,我喜歡他,這樣相互喜歡的日子便是只有一年、一月、一天,那也快活了一天、一月、一年,何必非得年年月月、長長久久?”
“便是他想要長久,若有一日我厭煩了,自會把他掃地出門,怎么也輪不到他先把我拋棄!”
朱九真的話說的狠厲,可狹長的狐眸眼尾卻沁出深深的紅,眸中原本覆蓋的堅冰被水意融化成薄薄一層,似乎一戳就會破碎。
在場的諸人齊齊默然。
到這時閱歷更豐富的長輩們哪里還看不出,這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是因為無忌丟下她賭氣呢,如此倒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對,可惜了……
他們也沒了質(zhì)問的心思,不然倒像他們這些長輩欺負她這小女孩。
只是朱九真離開大殿前,除了最開始詢問了一聲就沒怎么做聲的張三豐忽然問了她一句可是峨眉弟子,朱九真沒有隱瞞坦然承認。
但張三豐卻什么也沒再問下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年近百歲的老人依然清澈的目光,望著朱九真離開的紅衣背影,有一瞬間的悵然和懷念。
等到了私下里,宋遠橋向師父詢問朱九真帶來的消息是否可信時,張三豐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息道,
“你可別小瞧她,這小丫頭眼里沒有丁點敬畏之心,什么樣的話她都敢說,什么樣的事她都敢做,有一日把天都捅個窟窿出來都不稀奇。”
“這樣的人,永遠沒法保證她嘴里說出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時候的宋遠橋雖然因為師父的評價對這位突然到訪的小姑娘重視了一些,但因?qū)Ψ降哪昙o和性別還是不免不夠重視。
可后來誰也沒想到,那句“把天捅個窟窿”竟是一語成讖。
第55章 刀尖起舞19
***
從玉虛宮出來的朱九真沒走多遠就被追著她出來的宋青書趕上了。
方才他作為小輩不方便插嘴, 直到現(xiàn)在才能重新說上話,但見她一副冷若冰霜、腳步不停的模樣,像是一刻也不想在武當(dāng)這個傷心地待下去了, 腦海里紛雜的思緒更是如一團亂麻。
他著急問道:“九真師妹, 你,你這就要離開了嗎?”
朱九真靜靜看了他一眼, 沒有回答,但在宋青書眼里就等同于默認了,他沮喪又不舍, 他想讓她留下來, 他們已經(jīng)認識有月余了,盡管這期間大多時間他們都在趕路,盡管她并不是個好脾氣的姑娘, 相反十分地壞心眼。
她生性驕縱任意, 宋青書卻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但她偏偏總是故意叫他登徒子,拿芷若妹妹打趣他, 還會惡劣地捉弄他,比如在夜晚的戈壁灘上趁他熟睡呼喚出狼群圍繞在他身邊,只為看他一醒來驚恐失色的狼狽表情。
那時她就在一旁得意地開懷大笑,理直氣壯半點沒有做了壞事的心虛,并且取笑他我還以為你只會端著那副名門正派、溫潤君子的假模樣呢, 原來也會變一變臉嘛。
張揚的笑聲伴隨著她手腕處戴的一串寶石鈴鐺手鐲發(fā)出的叮鈴鈴的清脆響聲, 吸引著原本圍繞著他的兇惡可怕的狼群走到她身邊,然后不可思議地乖順地匍匐在她在風(fēng)中飛揚的鮮紅裙擺之下。
少女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著狼群的簇擁, 眉眼間寫滿野性肆意地鮮活明麗,就像野蠻生長在荒蕪戈壁上的一朵荊棘玫瑰, 張牙舞爪、肆無忌憚地怒放著,于是宋青書看著她美麗的笑顏,竟然一點氣也生不起來。
反而那顆在過往十幾年循規(guī)蹈矩的成長和長輩嚴苛的管教下平穩(wěn)厚重也越發(fā)壓抑的心臟比任何一次都跳地飛快,每一下的跳動都強烈地讓他有著震耳欲聾的錯覺。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模樣,讓人仿佛也覺自己跟著快活輕松起來。
宋青書喜歡和朱九真待在一塊兒的感覺,不必時刻想著自己有哪里不符合長輩的教導(dǎo),哪里不滿足旁人對武當(dāng)三代首徒的期待,因為朱九真從不在乎他這些,而她自己更是比他想的任性肆意一百倍一千倍。
他也喜歡她對他的那些放肆的頑笑,哪怕是稍顯惡劣的捉弄,在武當(dāng)他是大師兄,在江湖他是武當(dāng)首徒是未來的武當(dāng)掌門,沒人會對他這樣親近。
可是她的頑笑和捉弄并不是只針對他一人的,她的笑顏也并不只為他一人綻放,在她眼里他和許多人都一樣,只有一個人不一樣,只有他的師弟無忌……
愛笑愛鬧的朱九真只會為了張無忌偶爾寂寞無聲,露出安靜沉思的神情,就如現(xiàn)在這樣。
宋青書知道,張無忌也是她和武當(dāng)唯一的聯(lián)系,唯一能讓她留下的理由,于是躊躇著,宋青書還是主動開口邀請道,“……九真師妹,要不要去看看無忌師弟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聞言,朱九真安靜地注視著他的黑亮狐瞳微微轉(zhuǎn)動,果然答應(yīng)了下來。
“好啊。”
***
宋青書領(lǐng)著朱九真去了張無忌曾居住的院子。
屋子本身并沒有多么特別,起碼與張無忌在紅梅山莊的居住條件差遠了,武當(dāng)雖是當(dāng)?shù)卮笈桑紫吗B(yǎng)著上千弟子,派內(nèi)從祖師張三豐開始都謹守著清苦勤修的的門風(fēng),并不提倡奢靡浮華。
不過一走進去就能發(fā)現(xiàn),這屋子被人保存地很精心,看擺設(shè)仿佛定格在房間主人還在的時候,床鋪干凈柔軟,定然是經(jīng)常晾曬,墻上掛著風(fēng)箏和彈弓,架子上擺著一排的泥人,和零零散散的九連環(huán)、魯班鎖等小孩子的玩意。
據(jù)宋青書在一旁的介紹里得知,張無忌當(dāng)初剛回中原父母就一夕之間俱喪,自己也中了寒毒在身,有時嚴重到垂危,大部分時間只能待在房間里躺在床上休養(yǎng),武當(dāng)?shù)拈L輩們憐惜他孤弱,為了讓他不那么苦悶,每每下山便會特意給他帶禮物回來。
朱九真一邊聽著一邊在不大的屋子里打轉(zhuǎn),一一拿起這些小玩意看過。
說實話她有些難以想象張無忌把玩這些東西的模樣,在她的印象里,張無忌雖還保留著少年赤誠,但經(jīng)歷了許多生離死別后心性已然十分成熟。
他們兩人雖是她年長三歲,但相處間反倒是她更幼稚任性,而他總是老氣橫秋地?zé)o底線地包容著她……
朱九真親手了結(jié)了張無忌的性命,雖然她在面對著張三豐這樣的大宗師都能面不改色地撒謊,但她內(nèi)心其實并不對此自欺欺人,同樣,她也并不逃避曾經(jīng)與那個傻小子在一起時點點滴滴的愉快時光。
握著一個按照張無忌小時候模樣捏的小泥人,一直沒什么表情的少女唇邊終于露出些微笑意。
密切關(guān)注著她的宋青書自然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這點變化,他呼吸一滯,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投其所好繼續(xù)講了下去,但他當(dāng)初和常年臥床養(yǎng)病的張無忌交集并不多,所說的大多不過是從這些年長輩們因為思念提到的話里的信息。
而這樣下來,在回想里宋青書的語氣又不免帶了一些自己積攢已久的情緒。
在他自己都還未察覺到時,朱九真不動聲色地抬起狹長的狐眸往身后看了一眼,少年一襲青衣,蕭蕭肅肅,眉目溫文爾雅,看起來似乎依舊是那個光風(fēng)霽月的君子少俠。
但朱九真卻從他細微的神情里發(fā)現(xiàn)了隱晦的羨慕以及……嫉妒。
或者說,這件事她早就在一路上的相處里每每談到張無忌時他情緒上的微妙變化里隱隱有所覺了,只是在回到武當(dāng)后變得更為激烈了,尤其是談到長輩們對無忌的關(guān)心時,看來癥結(jié)也就在此了。
想想倒也理所當(dāng)然。
在張無忌回來前,宋青書是武當(dāng)?shù)障档谌锏莫毭纾笸蝗幻俺鰜淼膸煹軍Z取了武當(dāng)上下所有的關(guān)注,甚至因為對方悲慘的身世和糟糕的身體狀況還不能表露出任何不滿,不然便是心胸狹窄不夠大度。
這其間的落差感真是難以言說。
反正朱九真是沒有這樣寬廣的胸懷,相反她霸道又自私,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她應(yīng)該擁有最好的一切,并為此不擇手段,就像她最開始學(xué)醫(yī)的理由。
幼時有仆人在暗地里嚼舌根,說她的父母應(yīng)該生個兒子傳宗接代,說她終究是要嫁出去的沒用女兒。
后來那個低三下四僅僅因為性別就自以為可以瞧不起她的仆人最終成為了朱九真豢養(yǎng)的狼群們口中的無用廢料,再后來朱九真親自杜絕了父母有第二個繼承人的可能性。
事實證明她在醫(yī)術(shù)上的天賦可以說青出于藍勝于藍,父親教給她的醫(yī)術(shù),被她反過來用在他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可絲毫沒有察覺到,唔,她還非常好心地順便幫了青嬰妹妹一把。
樂于助人,不求回報,這么說來她其實也很胸懷寬廣啊。
這到底只是過去很久的事了,久到朱九真幾乎快要完全忘記了,而現(xiàn)在她在宋青書和張無忌之間沒有興趣偏向誰,評判誰對誰錯或者誰更委屈。
她只是略微玩味地在心中想道,難怪在知道她是張無忌的未婚妻后本該疏遠她的宋青書,如今對她反而微妙地更為熱切了。
這家伙對屬于張無忌的東西格外執(zhí)著啊,不管是芷若還是她……
知道了這點后對于朱九真沒有任何影響,她逗弄宋青書的唯一理由只是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男人在她這里的最大用處僅此而已了,其他她都不太在乎,反正她也確定了芷若師妹對他是連深點的印象都沒有的。
***
在宋青書的有意拖延下,天色漸晚,朱九真于是留宿在了武當(dāng)山上。
他原本是要再給她另外準備一間客房的,但被她拒絕了,說她住在無忌的屋子就可以了,而以她自稱的張無忌的未婚妻的身份來說,這也是合情合理的。
在宋青書終于不得不離開后,朱九真也終于有空在獨處中回憶與張三豐的初次交鋒。
張三豐真的相信了她那一番說辭嗎?朱九真覺得沒有。
都說人老成精,從宋末的混亂再到在如今元廷的高壓政策下建立一個大門派,活了快要百歲的張三豐可謂是這世上最精明的人了。
朱九真自傲,但不愚蠢,她可不會小瞧了這位大宗師,以為自己動動嘴皮就能將他糊弄地團團轉(zhuǎn),但相信與否,她其實也不太在乎,只要他沒有證據(jù)證明她說的是真也沒有證據(jù)是假就夠了。
這僅僅只是她順勢進入這位武當(dāng)大宗師的視野的理由罷了。
屠龍刀的下落,給張無忌設(shè)套,來見張三豐,這三件事是她早就有的想法,但原本并不相干,可誰叫張無忌成了唯一知道謝遜下落的人,這是意外之一。
與宋青書的碰面也的確是意外。
朱九真并不是那種喜歡事事都事先謀劃地算無遺策的性格,她只是看似隨意地一直堅定地往她定好的目標走,然后將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因勢利導(dǎo)。
比如在破廟里知道宋青書到昆侖的目的是找張無忌后,她幾乎是瞬間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于是隨心所欲地脫口而出向宋青書表明自己與張無忌的關(guān)聯(lián)。
反正原也這和她本來的計劃并不矛盾。
只是……會為她和張三豐的會面增添更多刺激性的趣味罷了,或許她這人天生就是受不了安安穩(wěn)穩(wěn),就喜歡走在刀尖、踩在浪頭行走,只要她覺得有趣就行了,她說過的,萬事難抵她樂意啊。
窗邊少女靜靜枯坐在屋內(nèi)直到天黑都一動不動的身影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是如此孤獨又落寞。
沒有人看到黑暗中她唇邊越發(fā)美艷又甜蜜的笑容。
第56章 絕世容光20
***
第二日很早朱九真就被外面的動靜吵醒。
習(xí)武關(guān)鍵在于勤學(xué)苦練, 即便是她這樣自幼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也是如此過來的,天光微亮的時候武當(dāng)山上的弟子們就聚集在了校場上做早課,扎馬步、揮劍、打熬筋骨……
朱九真出了門之后, 抱胸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
但她雖只是站在角落里, 整個人從容貌到氣度彰顯出的強烈而獨特的存在感卻難以被人忽視。
武當(dāng)本就是個只招收男弟子的和尚廟,許多弟子常年住在山上很少接觸女子, 何況還是猛地遇上這樣一位容光燁燁、耀如春華的絕代美人,于是漸漸心神搖曳,注意力無法集中, 目光向她所在的方向飄飛。
今日負責(zé)監(jiān)督弟子早課的是六俠殷梨亭和七俠莫聲谷, 兩人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點騷動,殷梨亭雖更年長,但他性格靦腆, 兩人之間對外交涉向來是開朗豪爽的莫聲谷負責(zé), 但今天卻不同尋常。
莫聲谷看了朱九真那婀娜的身影一眼就仿佛她身上鮮妍的烈烈紅衣是一團焰火般,猛地像被燙到似的扭過頭不敢再看第二眼,從神情到體態(tài)都具現(xiàn)化抗拒兩個字。
無奈, 殷梨亭只好挺身而出。
但等走到人加跟前又突然無言以對,畢竟小姑娘什么也沒做,只是站在那兒罷了,要怪也只能弟子們定力不足,于是本就不善言辭的內(nèi)向青年支支吾吾了一會兒, 只喚了她一聲,
“朱姑娘……”
最后只把一張清秀白面漲地微紅,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朱九真倒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他窘迫的神情, 并且看出對方意圖的她不但不好心出言緩和他的尷尬,反而故意微微挑眉作出刁蠻不好惹的神態(tài)道, “殷六俠,怎么?這是怕我偷師?”
不等殷梨亭解釋,她又輕輕嗤笑一聲,帶著微微輕蔑的譏誚,“一個個不過是既不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便是武當(dāng)?shù)墓Ψ蛟俸茫馊伺率峭祹熞哺鴮W(xué)不到什么的,何況我峨眉派武學(xué)博大精深,就更看不上了。”
要說起來江湖上雖然嚴忌偷師,但這會兒弟子們練習(xí)的只是基礎(chǔ)招式,要說偷師當(dāng)然說不上,而一個門派里大多不過是普通弟子,能將基礎(chǔ)勤學(xué)苦練已是難得,有天賦者畢竟是少數(shù),因此朱九真說是花架子也沒錯。
可她語氣里的輕蔑,必是任何一個對武當(dāng)有感情、以武當(dāng)為傲的派內(nèi)弟子都無法忍受的。
朱九真這話并沒有刻意收斂聲音,習(xí)武之人又耳聰目明,幾乎整個校場的人包括莫聲谷和宋青書都面色一變,紛紛看了過來,而直面了她這一番言語的殷梨亭更是瞬間神情肅然,再無任何靦腆之態(tài)。
他雙眸沉沉看向眼前容貌美艷張揚,性情更是鋒芒畢露十倍百倍的少女,“……這些孩子們學(xué)藝不精,若朱姑娘真想見識一番武當(dāng)絕學(xué),在下愿意奉陪。”
朱九真既然主動挑釁了,此時面對邀戰(zhàn)自然不會畏怯,她微微一笑。
“好啊。”
不遠處的宋青書原本還想過來解圍,沒想到就這樣電光火石間朱九真就要和他六叔打起來了。
他和她趕路的期間也不是沒有遇上過一些麻煩,宋青書看過朱九真出手,甚至他們初見時就被她不動聲色地戲弄了一番,他知道朱九真的武功應(yīng)該是隱隱在他之上的。
可是,他們是同齡人,但六叔大了她近十歲,年齡的差距代表著內(nèi)功和對敵經(jīng)驗上積累的落后再加上六叔自身亦是天賦出眾,宋青書此時并不覺得朱九真能贏,事實上退到一邊為兩人讓出空間圍觀的弟子們包括莫聲谷都是這樣想的。
但他們即便對朱九真方才的話有些不高興,可看著昂著頭眉眼明艷飛揚的少女倒也很難生出什么真切的惡感,只是個驕縱傲氣的小姑娘罷了,一看就是被家里長輩自小千嬌百寵長大,可她生的這樣美,落到誰家又怎么能不寵著愛著予取予求呢。
不過是年輕氣盛,搓搓她的銳氣叫她往后謙虛一些也就是了。
朱九真是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她的腰間一直系著一條黑鐵鋼鞭,其上遍布倒刺,是件看著便極其狠厲陰毒的兵器,平常她對人下手也絲毫不會心軟,但這可不代表她只會用鞭子了。
比如現(xiàn)下她看了看殷梨亭手上的劍,卻是笑道,“你用劍?那好,咱們就來試試武當(dāng)劍法和峨眉劍法哪個更勝一籌!”
話畢她右手從腰間綴滿精美刺繡和寶石的腰帶里抽出一柄軟劍,這劍一出鞘就讓人大吃一驚,只因這劍不但劍身極薄,且比尋常的劍幾乎窄了一半,看著那軟趴趴垂下的劍簡直像一根小女孩把玩在手里的尋常緞帶一般。
圍觀等人覺得這勝負的結(jié)果更確定了,有些還忍不住放松地笑了起來。
而遠處關(guān)注著這邊的一雙蒼老而清亮眼睛卻恰恰相反,霎時間鄭重了幾分,看的更為專注了,但他的目光顯然重點落在了少女一人身上,昭示了他心下對于接下來的戰(zhàn)局的勝負的判斷。
***
武當(dāng)七俠各有所長,而殷梨亭毫無疑問是其中劍術(shù)最精之人。
少年之時他便能憑借一手神門十三劍在江湖上闖出自己的名聲,昔年張翠山剛剛回到中原受到各幫各派的圍追堵截,他便是以此從容對敵,殺進殺出,自身卻無絲毫損傷。
混跡江湖多年的他對敵無數(shù),見識了多種多樣的劍法劍招后自身的劍術(shù)也更為精進,即便他本性謙和,但在面對朱九真這個初出茅廬在江湖上還沒任何名聲的小姑娘時顯然也認為自己不會輸。
可是,事情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從雙方出的第一劍開始,殷梨亭就陷入了莫大震驚之中,并且在之后的交鋒中這種情緒不減反增。
只因,對方的劍招實在太詭異了!
只要是練劍之人必然都知道要到達劍道最高境界便需要‘人劍合一’,武當(dāng)劍法便是如此,劍隨身走,以身帶劍,神形之中要做到形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六合之中亦需要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1】
也就是說,‘人劍合一’的主體必然是人。
可是,朱九真的劍法卻完全打破了他以往在劍道上的認知,她竟是身隨劍走!
她手中軟劍本就輕薄細窄,握在手上出招之時便容易左搖右擺,飄忽不定,她偏偏竟不刻意控制劍的走向,劍往何處使,她身法便如何變換出最適合發(fā)力的姿勢。
氣順劍走,眼隨劍行,腰隨手動,步隨腰動。
如此下來雖然劍形似燕飛,劍若如風(fēng)停,劍勢極為詭異難以捉摸,但對持劍之人的身法和輕功要求極為苛刻,一般人若要學(xué)她這般,只怕不是閃了腰便是左腳絆了右腳,更別提跟上飄忽的劍勢了。
可偏偏朱九真做到了。
她的先祖朱子柳乃是大理段氏的家臣,后來大理國被蒙古人滅亡后,曾帶出了一部分絕學(xué),其中除了一陽指外便還有凌波微步這門輕功。
這門輕功精妙異常,但十分難學(xué),須精通易經(jīng)八八六十四卦,使用時要按照特定順序踏著卦象方位行進,一步都不能踏錯,不然便會真氣紊亂,而易經(jīng)八卦便有四千三百二十種排列方式,更何況是六十四卦呢。
可謂變化無窮,可以說這是專門給聰明人還需是絕頂?shù)穆斆魅司毜墓Ψ颉?br />
朱家幾代后人包括朱長齡絞盡腦汁都無法掌握,朱九真生來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倒是將之掌握地很快,但她卻不甘心止步于前人的余蔭。
不管是家傳的武學(xué)還是峨眉武學(xué)她掌握的速度都遠遠快于常人,要說起來其實早就達到了可以闖蕩江湖的水平,但滅絕師太珍惜她這塊良材美玉,生怕她年紀尚幼踏入江湖會有損心性,或是遭人嫉恨過早夭折。
正好那時候江湖上正因為張翠山夫婦的出現(xiàn)而亂成一鍋粥,朱九真知道那時候并不是她插手的好時機,便順從地隱藏在了幕后。
但她可不是就在峨眉山上虛度光陰了。
結(jié)合峨眉輕功和她在易經(jīng)上的深入研究,最后朱九真在一次酒醉后,成功在原有的凌波微步的基礎(chǔ)上將須按照特定順序和方位的步法卦象變?yōu)榱藭r時刻刻都在變化的動態(tài)。
如此便是真的心隨意走,為所欲為了,因為每踏出的下一步都是一個新的卦象了。
此時便是當(dāng)真有同樣精通易經(jīng)八卦之人在場,也絕難看穿朱九真看似凌亂隨意的步伐,就更不用說眼前正和她處于緊張的對敵之中需要全神貫注應(yīng)對的殷梨亭了。
要知道劍道上的切磋終究要落到手中的劍鋒之上,而朱九真的劍只會比她的輕功身法更為恐怖。
原本看著古怪的軟劍因為分量極輕,于是變化起來輕靈迅捷,格外莫測,但這樣的劍按理來說也很難刺入敵人的身體,剛開始朱九真與殷梨亭的交手也的確一直處于周旋之中。
殷梨亭很難捕捉到她的劍勢和身形進而做出有效的攻擊,但他純熟老練的劍法也足以讓他將自己防護完好,于是就成了這樣一個情形,以殷梨亭為中心是個圓,而在圓外是朱九真無處不在如密密麻麻的細雨般的劍招。
校場上的諸人早已在越來越激烈越累越精彩的對陣中看入迷了,哪里還顧得上猜測勝負,唯有莫聲谷和宋青書還有余力分析一二,此時其實顯而易見是殷梨亭稍微落入了下風(fēng),被朱九真壓制住了。
他們兩人雖然為朱九真詭譎但又實在高明的劍法和身法大吃一驚,但在眼下這種膠著的形式下卻并不如何擔(dān)心,概因到目前為止兩人的比試基本只是單純地過劍招,但之后無論是繼續(xù)這樣耗下去還是朱九真進行最后一擊的強攻,都免不了內(nèi)力上的比拼。
而在這點上,十歲的年齡差給朱九真帶來的是難以彌補的劣勢。
不過……真的無法彌補嗎?
遠處那雙一直注視著這邊的老人嘆息地搖了搖頭,他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截然相反,膠著的纏斗在他的眼里分明是一只狡猾的小狐貍在游刃有余地戲弄著已經(jīng)在她掌控中的獵物,并且從獵物的掙扎中飛速學(xué)習(xí)著對方的技巧。
意料之中以朱九真鋒芒畢露的性格,她并沒有選擇一直消磨下去,而是主動出擊,于是在一個所有人都沒看出不對勁的瞬間,纏繞包圍著殷梨亭的綿綿細雨驟然化作了一道尖銳鋒利、勢不可擋的冰箭。
劍身過于細窄的軟劍在朱九真手里發(fā)揮出了獨一無二的優(yōu)勢!
因為那劍在她手里成為了一枝箭、一根針——一個最好的適用于作為她施展一陽指媒介的工具!她竟將一陽指和劍道融合在了一起!
一陽指其實原本就是大理段氏絕學(xué)六脈神劍的入門功夫,但后者已然失傳,朱九真并沒能觀摩一二,她只是從祖上流傳下來的記載中得到了將一陽指融合于劍法的靈感,便就這樣試著去做了。
昔年的段氏先祖成功了,創(chuàng)造出了六脈神劍,朱九真也成功了,她創(chuàng)造出的當(dāng)然不會和六脈神劍一模一樣,或許如今年少的她還處在一個摸索萌芽的時期,但焉知日后她不會是又一個超越前人的宗師呢?
而眼下,猝不及防下殷梨亭急忙擋住了軟劍,卻沒能擋住其上的一陽指劍氣。
他又調(diào)動內(nèi)力抵抗,卻又愕然地發(fā)現(xiàn)這兩股內(nèi)勁相撞后竟然是自己這一方落在了下風(fēng)!劍氣最終還是沖破了朱九真最開始作為目標的穴道!赫然是他右手腕上的神門穴!
她最后一招所用的正是殷梨亭成名于江湖的神門十三劍,方才在比斗中他曾施展過,而現(xiàn)在短短時間內(nèi)朱九真便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并且青出于藍勝于藍了,這是何等妖孽的天才!
伴隨著手腕被刺中,殷梨亭手中的長劍不受控制地一顫,然后嗆啷一聲落在了地面,此時此刻他才算是感同身受地體會到從前被他這樣奪去兵器的敵人們心中的屈辱和恐懼。
但最終殷梨亭只是苦澀地一笑,蒼白著臉道,“我輸了,輸?shù)匦姆?#8204;服。”
與敗者的頹唐不同,對面的朱九真因著這一場難得激烈的比斗越發(fā)神采熠熠,原本狹長微瞇的狐眸此刻完全睜大,緊盯著殷梨亭的黑亮的瞳孔像是捕食中的獸類的豎瞳,有一種興奮而殘忍的擇人欲噬的野性。
直到聽到他認輸才終于饜足地收斂了狐眸。
驕縱的大小姐朱九真此刻卻并無多少贏家的洋洋得意,她挺拔著婀娜身姿昂著頭,仍然如開始般微微一笑篤定道,“我早知道贏的會是我,只會是我,一定是我。”
她的態(tài)度是如此的理所當(dāng)然,就像在她的認知里這世間的一切只要是她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以至于即便她這話是以平靜的語氣道來反而更加給人一種極端的狂妄與傲慢之感,霸道的氣勢撲面而來。
而此刻少女雪白的臉龐泛著粉意,額間朱砂痣和眼尾的兩抹胭脂紅暈越發(fā)深泅,鴉黑鬢發(fā)微微松散,但凌亂中自有一股生機勃勃的肆意之美,鬢邊如雨露晶瑩的細密汗珠更襯得她容色越發(fā)嬌艷欲滴,光彩無匹。
恰恰此時天邊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仿佛天地都在印證著對少女的偏愛般為她鮮妍紅衣披上一身更為耀眼奪目的萬丈霞光。
當(dāng)真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
在場諸人望著視線唯一中心的朱九真,竟都目光呆怔,鴉雀無聲,更無反駁,不管是作為對手的殷梨亭還是圍觀的宋青書和莫聲谷等人,無不為其獨一無二的絕世容光和豪情氣魄所攝。
第57章 利益交換21
***
不管張三豐信不信, 但宋青書顯然是真信了朱九真。
這個俊秀的少年雖然聰明但還涉世甚少,對很多事——尤其是愛情都還懷抱著一腔獨屬于少年人的熱忱,畢竟他自己在那個破廟里的夜晚就是如此在篝火的輝映下對這個美地驚心動魄的紅衣少女一眼萬年。
從此那個夜晚點燃的情欲之火就在他心間甜蜜又痛苦地熊熊燃燒。
所以將心比心, 宋青書大當(dāng)然相信, 他的師弟張無忌日日與她朝夕相處,望著她嬌美容顏談笑甚媚, 看她翩遷身影體訊飛鳧綽約多姿,有什么理由不為她如癡如狂呢?愛上她,真是這個世上再正常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宋青書癡癡凝望著亭亭玉立于校場中心的紅衣少女, 心如擂鼓, 此刻他無比確定一件事——這輩子在他的生命中都不會再出現(xiàn)如她這般刻骨銘心的驚艷存在,甚至他知道此時此刻在場其他人心中必定與他是同樣想法。
而張無忌只是比他們大多數(shù)人都要幸運萬分地得到了她的回應(yīng)。
宋青書其實并不覺得他這個沒怎么相處的師弟有多么特別,自己又有哪里比不上他, 記憶中的張無忌總是一副蒼白虛弱的可憐樣, 但他一出現(xiàn),太師父和師叔們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只在他身上了。
甚至他父親,向來忙于武當(dāng)事務(wù), 無暇與他相處,只會嚴苛管教他,可對張無忌,卻會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為他尋來天材地寶入藥,怕他心情苦悶出門總不忘帶些小玩意哄他開心。
還有芷若妹妹, 在武當(dāng)住的那段時間也是一直掛念著他……
如今的九真師妹和其他人一樣偏愛于無忌, 宋青書心中苦笑道,這似乎也理所當(dāng)然。
再者, 退一萬步說,若朱九真說的是假話, 她又有什么理由到太師父這樣的大宗師面前冒著性命不保的風(fēng)險撒這樣一個謊呢,人說謊是因為有利,風(fēng)險越大,收益越大,朱九真又是圖什么呢?
是啊,朱九真到武當(dāng)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身處人群中心的朱九真的注意力卻絲毫沒有分給在場的任何一人,包括剛剛作為她的對手的殷梨亭,既然輸了,身為手下敗將的他就再沒有任何值得她關(guān)注的價值。
她昂著頭,沒有低頭看上一眼,右手腕翻轉(zhuǎn)了一個利落又漂亮的劍花將軟劍熟練地收回腰帶里,而她的目光則是連一點逡巡的空隙都沒有,便精準地射向了不遠處的一片被樹木遮掩的高崖之上。
此刻那雙狹長的狐眸格外銳利。
朱九真隔空與另一雙蒼老而睿智的雙眼對視了幾瞬,然后她倏忽眉目彎彎地笑了起來,乖巧狡黠地像只小狐貍,于是原本仿佛有些劍拔弩張的對峙立刻變得輕松起來。
然后她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按照她比試前的囂張態(tài)度來說,此時作為贏家,并且是贏地十分漂亮的她,就算氣焰更加跋扈也并不出乎意料,可她竟沒有不依不饒地非要再給武當(dāng)劍法和峨眉劍法評個高下了,算是給武當(dāng)留了體面。
這無疑讓殷梨亭和莫聲谷松了口氣。
但兩人對視一眼又不免雙雙苦笑起來,殷梨亭不是輸不起的性子,他輸?shù)故钦娴妮數(shù)男姆诜f起來,朱九真所用的劍招雖然還能看得出一點脫胎于峨眉劍法的影子,但也真的就這點影子了。
詭異莫測,邪氣凌然,便是滅絕師太本人在場怕也是不敢認的。
如此他們倒還真有些理解為何滅絕師太門下有這樣天賦卓絕的弟子,從前卻連一點風(fēng)聲都沒透出來了。
當(dāng)然這只是他們私下里的感嘆,他們自然不知道朱九真在她師父滅絕師太那里有多么會裝乖賣巧,在她面前顯現(xiàn)出的也不過是她自身一半實力罷了,起碼滅絕師太是同樣不知她有這樣深厚的內(nèi)力的。
另一頭被人看作為武當(dāng)留體面而悄然離開的朱九真一回到她暫住的屋子里,原本毫無異色的神情驟然一變,體內(nèi)翻涌的氣血讓她再忍不住從唇邊溢出一抹鮮血,這是內(nèi)傷的表現(xiàn)。
然而她的臉龐卻并未變得蒼白,反而更為紅潤嬌艷,看起來氣血十足。
朱九真對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清二楚,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倒了里面的藥丸吃了一顆,這才輕松些許,她在炕上坐下,垂眼冷漠地看著自己尤其微微顫抖的手。
然而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不過是她承受的痛苦的千萬分之一。
從她動用了一陽指后,內(nèi)力流經(jīng)到經(jīng)脈處便猶如烈火焚燒,痛不欲生,朱九真也早就習(xí)慣了這種痛苦。
這世間的一切有舍才有得。
要想不經(jīng)時間的積累獲得深厚的內(nèi)力并不是沒有辦法,比如絕世的功法,比如有前輩傳功,再比如偶遇天材地寶,冤大頭的前輩朱九真沒遇上,但其他兩樣她都盡力去做了。
所以她強行修煉了只能傳男不能傳女的至陽功法一陽指,利用自己對醫(yī)術(shù)的研究用各種藥浴與修習(xí)的一陽指強行打通任督二脈,拓寬自己的經(jīng)脈,如此修煉內(nèi)功上才比旁人事半功倍。
但這并不是沒有代價的。
尤其隨著她年紀漸長,內(nèi)力越來越深厚的同時內(nèi)功上的缺陷也越發(fā)明顯,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朱九真早知道內(nèi)功缺陷的存在,她當(dāng)然不會坐以待斃,一直在尋找解決之道。
而她現(xiàn)在身在武當(dāng)山上,自然是因為她要的契機或許就在此處。
朱九真瞳孔一縮,纖長凝白的手猛地緊握住手心里的小玉瓶,用的力道十分之大,以致于瑩白的手背上幾條淡青的血管都越發(fā)明顯,而如此也克制住了她手部的輕顫。
她也自信自己在校場上時隱瞞地很好,即便是和她面對面的殷梨亭也未能察覺到任何端倪,但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狀況唯獨沒法瞞住遠處觀戰(zhàn)的張三豐,當(dāng)然這本也在她的計劃之內(nèi)。
朱九真喜歡看男人陷入情欲之中對她如癡如狂的模樣,但實際上她并不相信包括愛情在內(nèi)的任何情感聯(lián)系,因此她并不寄希望于能夠借由張無忌未婚妻這個身份在武當(dāng)?shù)玫剿胍臇|西。
在她看來唯有利益上的關(guān)聯(lián)才是最牢固的,只有自己算計來的東西才最可靠。
眼下她已經(jīng)將她想要的擺出來了,也該展示出對方想要的籌碼了。
***
早課結(jié)束后,宋青書來找了朱九真。
原來他特意去找了他父親,言說如果她想要多看看無忌師弟曾經(jīng)居住過的武當(dāng)山,可以在這里多留幾日。
朱九真沒有拒絕他這份好意,就在武當(dāng)安心住了下來。
她并不總待在屋子里,時常在山上到處走走,但也不去什么禁忌的地方,不過也有一處令人諱莫如深。
她出門時都是宋青書陪著的,他對朱九真癡心渴慕的態(tài)度再顯而易見不過,而武當(dāng)派的諸位看著便是古板守規(guī)矩的風(fēng)范,也不知他是怎么讓這些長輩不阻攔他在她身邊晃來晃去的。
但這是宋青書該處理的問題,他來了,朱九真便拿他當(dāng)東道主和向?qū)А?br />
這日兩人走到一處院子,這院子規(guī)制在武當(dāng)算是上乘,里面還種了許多綠植花卉,被人打理地相當(dāng)漂亮美觀,看著便覺賞心悅目,院子的位置也并不偏僻,但出奇地安靜。
周圍弟子每每一到這附近就不自覺安靜下來,遠遠避開,但態(tài)度也并非嫌惡,反而頗有敬意。
就連宋青書眼見到了這里,神色都為難起來勸朱九真去別處逛,而后在她的詢問下才知,原來這里住的三俠——十五年前遭人暗算被大力金剛指重傷全身筋脈成了殘廢的俞岱巖。
而間接害他落入這個境地的,正是張無忌的生母殷素素。
俞岱巖自從十五年前癱瘓在床后,便整日臥病在床閉門不出,也不喜人打擾,朱九真當(dāng)日聽宋青書介紹過后并未做什么,順從地離開了,但臨走前注視那座院子的一雙狐瞳卻悄然閃動微光。
武當(dāng)山既然是山,山上便免不了許多獸類雜居,尤其是諸多獼猴,獼猴這種動物是最像人最有靈性的,也像人一樣聚族而居,并且里群體里有著界限分明都是等級和社會結(jié)構(gòu),最底層的自然是老弱病殘。
第二日朱九真和宋青書在后山時便遇上一只被其他猴群欺負的獼猴,自然界中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人類沒必要去干涉,但朱九真注意到什么,忽然讓宋青書幫她把這小猴子捉到面前。
宋青書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她的話做了。
獼猴敏捷靈活,但習(xí)武之人抓起來自然是輕而易舉,更何況捉到手里才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一只瘸了腿的獼猴,大概是早年踏入過獵人的陷阱所致。
朱九真輕輕撫摸著小猴子那只瘸腿,似有憐惜,“你覺得它這傷能好嗎?”
宋青書以為她心善想要幫一幫這小猴子,不由心頭一軟,眉目溫和下來,他也懂一些基礎(chǔ)的醫(yī)術(shù),尤其是江湖人最擅長的跌打傷,檢查過后便覺十分棘手,遺憾地嘆息道,
“這腿傷到了筋脈,幾乎被截斷了,莫說如今已經(jīng)是陳年舊傷,便是剛剛受傷那會兒都沒法醫(yī)治。”他擔(dān)心朱九真會因此失望不快,安慰她,“就是我太師父也沒辦法,只能怪它命不好。”
然而朱九真神情卻并不如他所想,相反那張雪白嬌艷的面龐上宛如玫瑰花瓣的朱唇勾起一抹幽微而神秘的笑意,她抬眼直直看向宋青書,瞳孔里閃動著令人目眩神迷的連連異彩,用一種輕而篤定的語氣道,
“我能治好他,你信不信?”
第58章 糾纏不清22
***
朱九真把那只小猴子帶回了她的住處, 當(dāng)著宋青書的面給它灌上一碗麻藥,然后把那只瘸腿重新打斷,這是為了將扭曲愈合的筋脈重新連接上, 而最重要的是她最后拿出來的一盒藥膏。
這種藥膏有個很好聽的名字——黑玉斷續(xù)膏, 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外表呈黑色,氣息芬芳清涼。而據(jù)朱九真所言其藥性也極其神奇, 不管是什么樣的手足身體骨節(jié)遭受重創(chuàng)導(dǎo)致的傷殘,敷上此藥膏后傷患仍可痊愈。
宋青書并不愚鈍,對朱九真的渴慕也沒有完全淹沒他的理智, 所以在朱九真一邊難得溫柔又熟練地給小猴子重新上藥包扎一邊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娓娓道來黑玉斷續(xù)膏的起效后, 他很輕易就想到了另一個更有需要的人。
當(dāng)然,他也后知后覺明白過來朱九真的意圖。
朱九真其實也并沒有多么費心掩飾這一點,當(dāng)下的宋青書沒說什么, 只是對那只被醫(yī)治的小猴子更為關(guān)注了許多, 直到數(shù)日后,小猴子的傷勢當(dāng)然沒有那么快痊愈,但是檢查時卻明顯發(fā)現(xiàn)原先斷裂的筋骨正在重新愈合!
這樣下去, 小猴子恢復(fù)正常行走不是問題,黑玉斷續(xù)膏是有效的!
宋青書觀察出這個結(jié)果可謂是瞬間就精神振奮起來,他雖然對師叔們偏心無忌有些微詞,但他們終究是看著他長大如同血脈至親的師叔啊,無論如何他本心里是希望他們能好好的更不愿意去傷害他們的。
他當(dāng)下就想飛奔去把這個好消息告知太師父和師叔們, 之前因為怕空歡喜一場他都不敢說的, 不過好歹在行動前他還記得要經(jīng)過膏藥主人朱九真的同意。
但他一抬頭還未言語,就對上一雙盈盈含笑的狐貍眼, 正鼓勵地看著他,輕輕頷首道,
“你去吧,我在這兒等著你們。”
她話里說的是你們,這無疑確定了宋青書之前的猜測,他雖然心下仍有些疑惑,但還是喜悅和興奮的心情占了上風(fēng),連忙去通知了其他人。
而武當(dāng)七俠的諸位聽說了這個好消息自然是欣喜萬分的,又有些懷疑,但宋青書向來懂事,從不無的放矢,見他信誓旦旦少不得親自驗證一番,畢竟事關(guān)重大,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是不肯放棄的。
這小猴子在后山好幾年了,從前瘸腿的傷勢是親眼目睹過的,在親自檢查過那小猴子的傷勢恢復(fù)情況后自然再無疑慮。
這事是確定之后最后稟報張三豐的,他老人家對愛徒的身體牽腸掛肚多年,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沒有人看出他笑呵呵平易近人的臉上卻并沒有多少驚訝,而他在關(guān)心俞岱巖康復(fù)有望之外比其他人還關(guān)心另一件事。
張三豐并沒有把朱九真的幫助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他說,“丫頭,你為岱巖帶來了希望,于我武當(dāng)有大恩,既然是恩那就要報答,你可有什么想要,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老道士都能答應(yīng)你。”
朱九真心下很滿意張三豐的配合,但見他還愿意擺出溫情脈脈的架勢,她自然也不會直白地袒露本質(zhì)上冷冰冰的利益交換,她輕輕淡淡地笑了笑,話鋒一轉(zhuǎn)也打起了感情牌。
“張無忌曾在蝴蝶谷隨胡青牛學(xué)了三年醫(yī)術(shù),雖然沒能醫(yī)治好他自己的寒毒,但他和我探討醫(yī)術(shù)時,最掛心的反而不是他自己,而是俞三俠,說到底……那本是他母親犯下的錯導(dǎo)致的。”
說到最后朱九真斂了斂眉目,向來張揚明艷的眉眼仿佛都暗淡了幾分,如同在分擔(dān)張無忌的愧疚,可下一刻她抬眸臉上依舊是那樣光彩奪目的笑顏,驕傲的、熱烈的,仿佛那一瞬間的失意和落寞只是錯覺。
“恰好我有些問題想要請張?zhí)鞄熤更c,總不能空手套白狼,便順手將他沒能完成的事做了吧。”
朱九真并不刻意表明自己是為了張無忌,但顯然她這一番話落在武當(dāng)諸人的耳里無論她再怎么強調(diào)自己只是順手也顯得欲蓋彌彰。
而她之后再解釋這就是她到武當(dāng)山的本來目的,坦白了在宋青書面前救治小猴子是故意為之,只是因為擔(dān)心自己年紀小,醫(yī)術(shù)不被信任,不便明說才饒了這樣一個圈子,一切也顯得情有可原令人理解了。
他們把她當(dāng)成一個情深意重但嘴硬心軟的小姑娘,她的性別年紀尤其是外貌也的確很有欺騙性。
畢竟無緣無故的,沒有人會將這樣一個才十八歲生的明艷動人的小姑娘往心思深沉或者惡毒的方向去想,尤其她表現(xiàn)出來的性情雖是喜怒無常但也算直來直去。
其中她峨嵋弟子的身份也有一定的助益,峨眉師太因為嚴肅暴烈的脾性在武林中的人緣并不太好,但大家也公認這是一位嫉惡如仇、光明磊落值得人尊敬的前輩。
當(dāng)然,這也和武當(dāng)諸人自己本身是正人君子有關(guān)。
張三豐當(dāng)然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他只是活的時間太久了見過的人太多了,歲月的積累為他帶來了通透而睿智的眼光,即便朱九真隱藏的再好,依舊讓他察覺到了她沒有善惡觀念約束的混沌本性。
他也是唯一真正注意到朱九真話中的前提條件的人,治病只是‘順便’,他也很清楚她所說的要請教的問題是什么,但張三豐最后還是笑瞇瞇地狀似一無所知地答應(yīng)了下來。
***
沒有讓人失望,黑玉斷續(xù)膏對俞岱巖的確有效。
朱九真在武當(dāng)山上又待了半月,期間俞岱巖筋骨的逐漸恢復(fù)有目共睹,武當(dāng)諸位個個歡欣不已,尤其是俞岱巖本人,當(dāng)再次感覺到身體和四肢的存在甚至能夠輕微動彈手指和腳趾的瞬間,他激動地喜極而泣。
七俠情同兄弟,見此景象也是個個眼眶濕潤,就連張三豐都是老淚縱橫。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了,便是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全身不能動彈只能躺在床上當(dāng)一個廢人都是極為煎熬痛苦甚至生不如死的,更何況俞岱巖從前還是赫赫的武當(dāng)七俠之一,江湖上有數(shù)的武林高手。
曾經(jīng)站的有多高,跌下來時摔得便有多痛。
俞岱巖難道就沒想過死嗎?他當(dāng)然想過,而他現(xiàn)在還活著其實早已不是在為他自己活著,他是在為會因他的死而痛苦自責(zé)的師兄弟們活著,更是在為了不讓師父再次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活著,更是為了他內(nèi)心里的愧疚活著。
若他當(dāng)年不指出殷素素,是不是五弟就不會因為愧對于他自刎而死?而讓五弟夫婦用兩條命來賠償了的他又有何臉面不活著而是那么輕松地去死?
直到現(xiàn)在,直到他能重新站起來能重新修煉武功,俞岱巖才算是能再次為自己而活。
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俞岱巖對于朱九真是充滿感激的,更對她是張無忌未婚妻的身份深信不疑,若不是和無忌有關(guān),她又做什么要千里迢迢救治他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廢人呢?
當(dāng)然不止是他,七俠里其他人對朱九真也是好感大增,幾乎全無疑慮了。
就連思慮最多的張松溪也覺得,哪怕朱九真有什么目的,只她救治了俞岱巖這一件事便足以讓武當(dāng)上下在不違背道義的前提下為她赴湯蹈火做任何事!張三豐和他是一樣的想法。
所以在朱九真離開前他把集自己多年武學(xué)經(jīng)驗于大成的《太極功》傳授給了她。
江湖人向來對自家絕學(xué)視若禁臠,畢竟這是門派傳承的根基,他們對于江湖上出現(xiàn)的神功秘籍或是絕世兵器亦是趨之若鶩,每每都能掀起無數(shù)腥風(fēng)血雨,就比如十幾年前因屠龍刀而死傷無數(shù)的王盤山大會。
但朱九真確信,《無極功》日后若流落江湖,帶來的風(fēng)波絕對只會比屠龍刀恐怖百倍千倍!
就連她在知道張三豐要給她的報酬是《無極功》后都難得十分驚訝,雖然這對她的內(nèi)功問題大有裨益,但她原本的目的其實只要張三豐將太極中陰陽內(nèi)功轉(zhuǎn)化的核心關(guān)鍵指點于她就夠了。
朱九真其實并不窺伺于這神功絕學(xué),她也從來沒想過照搬某位前輩大能的后路走,有一句話說到好,學(xué)我者生,像我者死,她自信自己將來會比那些前輩高人走地更高看的更遠。
就連如今她內(nèi)功的問題,她也并非全然沒有辦法解決,若自己沒有解決的思路怎么會那么明確地找上張三豐,只是她身體的狀況沒辦法讓她再耽誤幾年慢慢琢磨了,她之后也有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怕是等不及。
當(dāng)然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若是張三豐無論如何都不肯指點或是他的確不知解決方法,朱九真也還有別的辦法。
正道的法子沒有,歪門邪道的法子可不算少,比如明教青翼蝠王、再比如張無忌所中的玄冥神掌,這些都是江湖中有名的至陰功法,這些對于他們自身或是其他人來說來說要命的內(nèi)力,于她來說卻能緩和體內(nèi)至陽內(nèi)力。
當(dāng)初她會幾次三番用一陽指幫助張無忌當(dāng)然不會是出于好心,只可惜終究無法長久。
歪門邪道的法子雖然多,但缺陷也明顯,就如同以毒攻毒,若是可以的話朱九真還是希望用一勞永逸的正經(jīng)方法。
張三豐的慷慨雖然意外,但可以說也并不那么意外,江湖上的確有將秘籍絕學(xué)視若性命的,但張三豐絕不是這樣的人,在他眼中秘籍這種死物是絕對無法與人命相提并論的,更何況是他一手教養(yǎng)長大如同親子的徒弟們。
他當(dāng)年能因為無忌的寒毒而不顧自己的尊嚴求上少林寺,并且愿意以武當(dāng)九陽功交換,如今就能用一份秘籍換取徒弟俞岱巖的痊愈,當(dāng)然他之所以出手如此大方,另一層含義便是直接買斷這一次的恩情。
張三豐仍然覺得朱九真是個十分危險的存在。
武學(xué)上妖孽的天賦,輕而易舉拿捏人心上的手段,當(dāng)然更可怕的是她毫無敬畏也就毫無約束的心性。
具備前兩者的人篤定將來武林中絕對有她的一席之地,而三者再加上一副顛倒眾生的美麗姿容,即便是對女子向來沒有什么偏見的張三豐腦海中也不可避免下意識便跳出紅顏禍水這樣的字眼。
總之,這將來絕對會是個十足麻煩的人物,麻煩到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
心竅多如牛毛的朱九真當(dāng)然領(lǐng)會到了張三豐隱晦的一刀兩斷兩不相欠的意思,若換做平常別人越是如此想要她離開,一身反骨的她就偏要待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他不得安寧。
但她在武當(dāng)上待了月余時間,確實待得太久了,再者剛得了《太極功》她也想要好好鉆研一番,于是終究對著張三豐看似和藹可親的笑臉主動提出了告辭。
從峨眉下來前朱九真和滅絕師太說的是她已經(jīng)到了該下山歷練的年紀,以及有了多年前因師伯孤鴻子和楊逍比武而丟失的倚天劍的一點線索,后者倒還真不是她隨口扯的謊。
既然屠龍刀下落的海圖已經(jīng)得到了,接下來的確該輪到倚天劍了。
而這兩樣……
朱九真下了武當(dāng)山后,狹長微睞的一雙狐眸看向了元大都的方向,她正要縱馬前行,這時身后卻傳來一聲聲焦急的呼喚,她轉(zhuǎn)過頭便看到急匆匆而來的玉面雅容的翩翩青衣美少年。
看清來人后,朱九真唇角突然有些惡劣地勾起一抹笑。
本來已經(jīng)打算放過的,但這可是他自己主動送上門,張三豐想要和她撇得干干凈凈,她偏要和她武當(dāng)?shù)娜思m纏不清……
第59章 皇后朱氏23
***
五年后, 元大都。
二更天的深夜里,城中各處在宵禁下已是萬籟俱寂,唯有萬安寺仍是四處燈火通明, 萬安寺原本是大都內(nèi)有名的寺廟, 香火鼎盛,尤其寺內(nèi)有一座十三層的寶塔, 巍巍壯觀。
然而近日萬安寺卻被這城內(nèi)最為橫行霸道的一伙番僧占據(jù),寺內(nèi)各處戒嚴,不許常人靠近, 尤其是那座寶塔, 直到這深夜里塔上仍然是影影綽綽,每一層都有人來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著。
黑夜里萬安寺內(nèi)種植的一棵棵參天古樹的樹影很好地遮掩了潛進來的三道身影。
其中兩個是中年男子, 一個相貌俊雅, 年紀雖大仍不失為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是雙眉向下,唇邊露出幾條深深皺紋, 便顯得神色略有凄苦衰老,另一人相貌卻很有不足了,削腮尖嘴,臉上灰撲撲沒半點血色。
這兩人能在守備這么森嚴的萬安寺來去自如無人察覺,自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他們正是明教大名鼎鼎的光明左使楊逍和青翼蝠王韋一笑。
明教在江湖上的風(fēng)評向來極差, 被正道人士視為魔教,前段時間六大派還整合到一起圍攻明教光明頂意圖剿滅明教, 然而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如今楊逍和韋一笑來到此地卻正是為了營救被囚禁的六大派等人。
聽起來明教似乎成了什么以德報怨的冤大頭, 不過他們當(dāng)然也有自己的理由,一個是唇亡齒寒,再如何六大派也是漢人的武林門派。若是被蒙古朝廷瓦解,下一個就該輪到他們明教了。
這是為了道義和未來扭轉(zhuǎn)明教的聲譽,當(dāng)然,這些都是虛的。
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他們的新教主。
與楊逍和韋一笑同行但明顯為主的是一個青年男子,看起來不過雙十年紀,一張頗為文秀的瓜子臉,但又生著一雙較為疏狂的濃眉俊目,眉宇間神情平和中自有一番沉著冷靜之色,看起來是個很隨和的性子。
但眸光閃動間似乎又有一點難以察覺的陰郁。
這人正是明教的新教主,而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六大派中武當(dāng)派七俠之一張翠山的兒子,如此便也難怪他會率領(lǐng)明教眾人前來營救六大派了。
此刻三人看到被重重守衛(wèi)的寶塔,心下便確定了六大派被囚的地方,因說好了只是先查探一番倒也沒有輕舉妄動,正這時就見十余名守衛(wèi)押送著昆侖派的掌門鐵琴先生何太沖出了塔。
三人對視一眼,便默契地跟上來到萬安寺的大殿內(nèi),悄沒聲息地藏在外面透過長窗的縫隙窺視著里面的情形,就見里面曾在綠柳山莊見過的趙敏正不斷替換著手下和何太沖比試。
而何太沖雖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劍法精妙,卻屢屢不敵,最后被人斬斷左手無名指送了回去。
張無忌三人看著何太沖走后,趙敏讓剛剛與他對戰(zhàn)的人給她喂招,便明白過來原來她竟是用藥物將人封住內(nèi)力,如此偷學(xué)各門各派的精妙招式,難怪六大派這么多高手竟能被她擒住,難怪專門將人囚禁在此處。
見此情形,三人自然都覺其用心之毒,計謀之惡,實是令人發(fā)指 。
其中又以張無忌感觸更深,陰影中向來溫和示人的面孔浮現(xiàn)出一抹冷笑,眸色深深盡顯陰郁之色,他心中暗暗嘲諷,媽媽啊媽媽,你說的話果然又一次印證了,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正這時,遠處的夜色中突然傳來一陣喧囂與騷動。
張無忌三人頓時警惕起來,以為己方被察覺立刻擺好架勢蓄勢待發(fā),但看殿內(nèi)的趙敏等人察覺到殿外的動靜竟也覺疑惑,派人去查探,于是三人覺得不對,于是又按捺下來,打算再觀望觀望。
不一會兒,查探的人回來稟報了,帶回來的卻是殿內(nèi)殿外兩方人都驚奇的消息。
——皇后娘娘駕到了。
張無忌等人的驚奇更多是疑惑宮廷中的娘娘為何深夜出現(xiàn)在宮外的萬安寺,但除此之外就全部不明所以了。
畢竟江湖與朝廷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尤其是漢人武林和蒙古朝廷,因此江湖人對朝堂上的事都是一知半解,就更別提宮廷里的事了,更別提張無忌在深山里隱居了五年,近日才重返人世。
楊逍和韋一笑細想想,倒是想起前些年沸沸揚揚的一樁軼聞。
但這會兒不方便出聲,楊逍便借著窗子透出的一點微光隔空用手指對張無忌寫了一個字形,張無忌隱隱約約認出是“漢”字,仍舊不明所以,但很快殿內(nèi)趙敏等人的談話就為他們都解了惑。
“是哪位皇后?”
這話在張無忌等人這樣的漢人耳里聽來其實十分奇怪,畢竟自古以來中宮皇后就只有一位,怎么還問哪位,但他們卻不知如今的元帝除了早年迎娶的蒙古貴族出身的伯顏忽都皇后,后來又立了一位高麗人出身的奇皇后。
而在四年前,元帝又不顧朝臣反對,力排眾議立了第三位皇后。
和張無忌等人不同的是,趙敏等人的驚奇中卻是深深的警惕,而在得到手下果然不出所料的回答,
——“是朱皇后。”
那份警惕不減反增,化為更濃重的忌憚之色。
趙敏再沒有之前那般輕松神色,眉頭狠狠皺起,“她來這兒做什么?”
說是這么說,但她已經(jīng)起身抬步準備到門外去迎駕了,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之尊,無論她心下如何想,作為臣子都不能失了禮數(shù),但這時手下卻又道,
“皇后殿下說已是深夜,郡主必然已經(jīng)安睡,無須打擾您的好夢。”
這話說的好聽又體貼,但趙敏卻不領(lǐng)情,不光是她,她身邊的蒙古人下屬們俱是如此,甚至還有人輕蔑道,“不過是個漢女,還是身份最低等的南人,本就不該勞動郡主……”
聽到此處,殿外無論是早有猜測的楊逍二人還是一無所知的張無忌心底都既驚又怒。
怒自然是因為那句‘南人’,元廷將人分為四等,第一等的自然是蒙古人,第二等的便是色目人等西域番人,第三等的則是從前遼朝和金朝占領(lǐng)下的北地漢人,而南宋遺民便是他們口中最低等的南人。
多年來,元廷對漢人尤其是南人防范甚深,實行高壓政策。
前些年宰相伯顏當(dāng)權(quán)時尤甚,重申漢人南人不得執(zhí)持兵器,真正有武功在身的江湖人他們是管不到的,但普通漢人南人百姓家中卻連做飯的菜刀、耕田的犁耙都給收繳了。【1】
北人毆打南人不得還手,禁止?jié)h人南人學(xué)習(xí)蒙古文字,甚至一度廢止科舉,更有甚者,伯顏向如今的元帝提議殺光張、王、劉、李、趙五姓的漢人,只幸好元帝并沒有答應(yīng)。
然而其種種已是將元廷對漢人的排斥仇恨和打壓顯露無疑了,因而也就更震驚當(dāng)今會立一位漢人甚至是南人出身的女子為皇后了。
沒想到的是,更震驚的還在后面。
出乎預(yù)料的是,趙敏聽見手下貶低那位朱皇后并不如何高興,直接打斷了他,“行了,不要在背后對皇后這般放肆,若被人聽見,告到她耳朵里讓她不高興,不光你自己要遭,就是我汝陽王府也討不到好。”
聽到告到皇后耳里,剛剛那個還猖狂出聲的蒙古人面色就是一變,似乎聯(lián)想到什么可怕的東西威猛高大的漢子眼里竟露出由衷的畏懼,頓時乖乖噤若寒蟬。
他們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比起皇后的身份,他們更忌憚的似乎是朱皇后這個人,而趙敏本人對那位到訪的漢人皇后更是復(fù)雜,說是厭惡又不像,更像憤恨,且語氣中有一股自然而然流露的熟稔。
殿外的三人都是敏銳之人,察覺到了這點異樣但仍是靜觀其變。
趙敏的手下還算機靈,一邊回來稟報皇后的吩咐,一邊另外有人去探皇后的動向,他們都知道皇后不可能無緣無故出宮來萬安寺,還是在他們抓了六大派囚禁在此地的特殊時刻,不讓趙敏接駕也是一種避開她行事的意味。
果然很快就又有人進來回稟,帶回來的又是一個讓殿內(nèi)殿外兩方人更震驚的消息。
——皇后去寶塔上見滅絕師太了。
——他們的人親耳聽見皇后稱呼滅絕師太為師父。
趙敏原本已經(jīng)在鋪滿錦繡和狐皮的軟椅上重新坐下了,聞言瞬間就震驚地原地站了起來,而屋外的三人的震動是絕不比她少的,楊逍和韋一笑當(dāng)然是為那位漢人皇后是滅絕弟子的身份震驚。
而張無忌……
他則是在幾乎眨眼間下意識將腦海里時時刻刻惦記的出了山谷后的這段時間四處搜尋得到的那人的消息作了整合,一瞬間得出了一個他難以接受的猜測。
紅梅山莊守門的仆人說主人們搬家去了大都,太師父和師伯師叔們說她是峨眉弟子,漢人皇后,朱氏……難以置信,然而張無忌回想起那個美貌和心機手段都無法無天的少女,竟真覺得這并非她不能做到的事。
在心下的猜想越來越確定的同時,張無忌的神色也越來越難看,眼瞳瞪大,布滿血絲,幾乎目眥欲裂,如今內(nèi)功深厚的他甚至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息,幸好楊逍及時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來到他身旁在他肩頭輕拍兩下提醒。
張無忌這才回過神來,勉強調(diào)節(jié)好自己,但臉上仍舊是一片陰云密布。
旁邊的韋一笑一向以為他們這位新教主是位再溫厚好脾氣不過的人,此時便很有些意外于他與平常截然相反的陰冷一面。
楊逍卻神色自若,觀察入微的他早已發(fā)現(xiàn)新教主并不像表面上那樣開朗陽光,一片純良無害的赤子之心。
尤其是在有關(guān)于武當(dāng)?shù)?#8204;人提到的那位情深義重,在誤以為他墜崖而死還千里迢迢到武當(dāng)為他救治親人的未婚妻——朱九真。
朱九真,峨眉弟子,朱皇后……
楊逍眸光微閃,結(jié)合他們教主在得知朱皇后身份瞬間的強烈反應(yīng),心下也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第60章 禍國妖后24
***
突然得知皇后竟然是滅絕弟子這個消息后, 趙敏就陷入了沉思。
她沉吟一會兒后先是問下屬有沒有可能探聽到皇后和滅絕師太說了什么,在得到無法接近的答案后也不失望,而是吩咐道, “去, 把峨嵋派那個小姑娘周芷若帶過來。”
下屬領(lǐng)命去辦,而殿外楊逍和韋一笑不約而同看向了張無忌, 畢竟兩人還記得之前在光明頂上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傷害周芷若甚至硬生生受了對方一劍的事,眼下自然不免擔(dān)心他又像方才那般沉不住氣。
到底是年輕人——
心下還沒感嘆完,等兩人瞧清了張無忌臉上的神色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錯了, 只見青年陰沉著面目, 暗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殿內(nèi),但沒有聚焦點的視線又像是偏執(zhí)地陷入某段刻骨銘心的回憶里難以自拔的情緒中。
竟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趙敏話中提到的人,或者說注意到了此刻也完全無暇分心顧及。
很快, 周芷若就被帶了過來。
她是個容貌清麗秀美的姑娘, 即便如今因為淪為階下囚而略顯憔悴,仍無損容色,她亦是心性堅定的女子, 在被抓來的這些時日一直維持著鎮(zhèn)定的模樣安撫年紀更小的師妹們,但出現(xiàn)在趙敏面前的她神情卻略微恍惚。
但這絕非是因為突然被人單獨從牢房里帶出來而驚慌失措。
趙敏瞧了她一眼心下便了然,很隨和地笑問道,“你見過你的師姐了?也就是我們的皇后殿下?”
周芷若這些弟子們和滅絕師太是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的,但皇后進去探望時, 將其他人都暫時帶出來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房間, 不過出來時還是見到了一面的。
但聽見師姐和皇后這兩個詞聯(lián)系在一起,周芷若下意識驚地眨了眨眼, 顯然到現(xiàn)在她還沒能完全接受多年杳無音訊的師姐突然搖身一變成了蒙古人的皇后這種驚天轉(zhuǎn)變。
于是趙敏確定了,作為師門的峨嵋派事前也并不知此事, 但也有另一種可能,或許只是周芷若的身份還不夠,而滅絕師太這個掌門和師父知情呢,故意里應(yīng)外合禍亂她大元朝……
盡管趙敏很想抓住這個把柄,然而她心里其實并不太相信,一是因為那滅絕師太被抓來關(guān)到萬安寺后已經(jīng)五日未進食水,一副凜然求死的模樣,這樣剛直烈性的脾氣,實在不像能有想出這等陰謀的腦子。
而皇后嘛,她倒是最擅長這些心機詭計了,就是趙敏自己都自愧弗如。但趙敏更了解對方驕傲肆意的性格,她可不覺得皇后會是什么聽從師長命令的乖徒兒,更大的可能應(yīng)當(dāng)是她自己想要為所欲為。
甚至就連峨眉也不是刻意瞞著,而是對她而言峨眉只是個用完就扔的跳板,無需在意了。
就像她們汝陽王府一樣……
趙敏思及舊事,好容易才壓制住翻騰的情緒,再看向周芷若便少了幾分不懷好意的審視,因為她已想明白皇后會光明正大透露自己和峨眉的關(guān)系便無懼于她拿此事做文章,她更別想用峨眉諸人來威脅她。
那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根本不會在意的。
趙敏一邊遺憾一邊又覺理所當(dāng)然,果然沒那么容易對付那個女人,但她也不肯輕易放棄,該問還是要問的,說不定就有什么遺漏的細節(jié)呢。
而對于趙敏關(guān)于師姐過去經(jīng)歷的盤問,周芷若自然寧死不屈。
盡管她對于師姐身份的轉(zhuǎn)變還云里霧里,但不夠了解對方的她顯然將趙敏放棄了的那個猜測當(dāng)了真,說不定是師父的安排呢,對滅絕師太畏懼甚深的她將心比心想,不然師姐怎么敢現(xiàn)在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在師父面前呢。
周芷若怕自己不經(jīng)意透露出什么破壞了師父和師姐的事,但她雖然不怕死,可是當(dāng)趙敏叫人將匕首貼在她的臉上威脅要不開口就要劃花她的臉,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又怎么能接受變成丑八怪呢。
周芷若松口說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與趙敏周旋。
“師姐她是師父最疼愛的弟子,和其他弟子的人緣也很好,她容貌美麗,家世又好,但性情爽朗大方,對姐妹們都一視同仁地親和照顧,作為師姐對師妹們盡心教導(dǎo),從沒有失態(tài)發(fā)怒的時候,沒有比她脾氣更好的人了。”
“這世上只要見到她的人都很難不喜歡她。”
周芷若話里描繪出的溫柔負責(zé)的大師姐形象與趙敏記憶中的皇后的真實秉性簡直大相徑庭,但趙敏挑了挑眉并不意外,而殿外窺聽的張無忌臉上冷笑更深,但同樣如此。
因為他們很清楚那人有多么表里不一,心機深沉。
她若存心裝模做樣,只怕這世上沒有人能不被她蒙騙,甚至掏心掏肺賣了自己給她數(shù)錢還一無所知,殿內(nèi)殿外的兩個曾切身體會的受害者不約而同地如此想道。
張無忌沒有注意到身旁的楊逍看著他臉上神情,眼里的興味越來越濃。峨眉眼中、武當(dāng)眼中、天下人眼中還有他們教主的眼中,似乎每一方人眼里的那位朱皇后都是截然不同的。
這說明什么呢?作為明教少有的智囊定位的楊左使向來漫不經(jīng)心的表象下內(nèi)心卻直覺般警惕而凝重地下了一個定論——說明從始至終她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啊……
這一刻楊逍理解了一看就是蒙古貴族出身的趙敏對朱皇后的忌憚,但生性狂妄的他同樣對朱皇后的好奇心達到了頂點,真想親眼見識見識這位耳聞已久的漢人皇后是何等三頭六臂的模樣?
***
楊逍的好奇心在今晚得到了滿足。
趙敏的盤問并很不順利,周芷若只肯說些無用的日常瑣事,且這樣還籠統(tǒng)模糊地很,當(dāng)趙敏只是問到皇后的武功如何,她就一字不肯說了,趙敏不耐煩了,但面上卻仍是笑盈盈的明褒暗損道,
“周姑娘何必這么見外?連你師姐都當(dāng)了我們元朝的皇后,那峨眉和蒙古就是一家人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說不定明天諸位就要從階下囚變成座上賓,峨眉派都能成為我們的國教呢……”
這話不好反駁,畢竟事實在此,周芷若便一言不發(fā)。
即便之后趙敏眉梢一抬,那把貼著她臉龐的冰涼匕首下一刻真的就要劃破她肌膚仍是如此。
窗外楊逍和韋一笑眼見這一幕都已經(jīng)準備好要動手了,只等他們教主率先沖出去,誰知光明頂上還對人家周姑娘溫柔關(guān)懷、憐香惜玉得很的教主這會兒卻異常冷漠地一動不動。
黑暗中的他就像一只蟄伏著正在等待真正的獵物出現(xiàn)的野獸,而周芷若就是那誘餌。
他也真的等到了。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很快就被殿內(nèi)殿外有武功在身的人們察覺到,仿佛巧合一般時間恰地那么精準,來的人只是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內(nèi)侍,但他傳達的是皇后令紹敏郡主準備接駕的鳳旨。
盡管話說的并沒有那么冷冰冰,相反好聽極了——“皇后殿下聽聞郡主深夜還未就寢,您外出多時,久不相見,她對您實在想念,便特意前來與您秉燭夜談,一敘舊情。”
這話聽起來仿佛她們之間依然還是五年前那樣親密無間的關(guān)系,趙敏冷哼一聲,但身份尊卑所限,即便不滿她還是得停下方才正要做的事,叫人將大殿里再緊急收拾一下,并且?guī)е送T外走去迎駕。
并且所有人臉上還得擺出一副笑臉。
不管私下里這些正宗的蒙古人如何看不上那位漢人皇后,但事實就是面上沒人敢在她面前失禮,這不僅僅是因為皇后之尊,更是因為其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權(quán)勢和手段,就是如今正熾手可熱的汝陽王府也是如此。
而殿外的張無忌三人也早在趙敏等人開始動作的時候移動了位置,萬安寺內(nèi)的古樹頗多,枝葉繁茂,足夠遮蔽完好他們的身形,而張無忌選的位置視野恰恰好對著大殿門口,一眼就能望見寶塔的方向。
腳在樹上落定,他黑沉的雙目就直勾勾望著那兒。
臉上陰郁的神情沒變,看著仿佛還留有平靜和理智,但扶在樹干上的手卻越來越用力,青筋暴起。
楊逍和韋一笑或多或少察覺到他的異常,此刻是真擔(dān)心他們的教主一不小心把這樹干都給一掌粉碎,原本藏的好好的他們被迫因為這種方式暴露。
***
遠處依舊是與之前同樣的喧囂與騷動,這是皇后儀駕的動靜。
皇后出行自然非同尋常,即便此時只是漏夜微服出行,但前后侍奉的人必不可少,御扇跟隨四名、貼身女官四名、宮女二十人、太監(jiān)二十人,另外還有隨行護駕的專門的儀衛(wèi)隊伍。
當(dāng)他們或執(zhí)扇或提燈,井然有序地簇擁著中心那頂涂著耀眼的明黃顏料并裝飾有金色鳳凰圖案,由十六名太監(jiān)抬著的鳳輿緩緩而來時,由繁瑣的禮儀和規(guī)模盛大的架勢形成的所謂的天潢貴胄的地位特有的權(quán)勢與富貴撲面而來。
行至大殿門口,鳳輿停下,門口一眾人在趙敏的帶領(lǐng)下跪拜接駕。
自以為高貴的黃金家族的蒙古人最終還是要畢恭畢敬地跪倒在這個他們瞧不上的漢女出身的皇后腳下。
終于,皇后出現(xiàn)了。
此刻不光張無忌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那座華貴的鳳輿,就是楊逍和韋一笑都不自覺屏息關(guān)注。
他們兩人曾經(jīng)親眼見過明艷奪目如黛綺絲這般的絕世美人,后來武林中就再沒見有任何一女子能勝過她,便是楊逍心中摯愛是紀曉芙,也必須承認兩相比較后者容貌遠不如前者多矣。
有句詩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實則真正冠絕的美并非如此。
美就是美,美是客觀存在的,是有目共睹的,是不容任何人忽視、狡辯的,驚鴻一瞥的征服人目光的下意識驚艷無法自欺欺人。
而朱皇后毫無疑問便是這樣一位艷光四射、耀眼不可方物的絕世美人。
當(dāng)皇后的全貌出現(xiàn)在眼里中,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甚至是有種被這過于咄咄逼人、極具攻擊性的光彩奪目的美貌刺痛了雙眼的錯覺,腦海中原本存著與黛綺絲比較的念頭更是蕩然無存,只因這已根本無法比較。
若說黛綺絲的美貌還屬于人間絕色,但這位朱皇后……
楊逍和韋一笑對視一眼,看清對方眼底殘留的是同樣的震撼和驚異,向來不合的兩個人這一刻卻無比篤定相信對方心中的想法與自己是一模一樣的——
如此美人,真是驚心動魄,真是禍國殃民。
這是災(zāi)禍般的美貌啊,就如同熒惑守心這樣不詳?shù)奶煜螅灰吹竭@樣顛倒眾生的妖姬出現(xiàn)在帝王身邊,沒有人會不懷疑亡國之象已經(jīng)出現(xiàn)。
難怪,難怪,民間傳聞這是位禍國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