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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在分局所有領導的帶動下,這個十公里大家跑得十分有動力,前所未有的動力。

    最開始列方隊跑,跑了兩圈以后逐漸有人跟不上隊伍,還有人嫌整體速度太慢,沖到了前面,隊伍散了。

    鄭局長的情況有些特殊,他剛進公安局時就是小領導,一路高升,在體能方面有所忽視。與普通的中年男人相比當然優秀得多,但和局里這些小年輕一比,體力就有些差了。

    鄭局長呼哧呼哧喘氣,沒想到自己還有這么一天。

    再看始作俑者應時安……不對,這是二作俑者。

    二作俑者還沒發力,在第一梯隊,同樣在第一梯隊的還有左星華。

    鄭局長對旁邊一樣大喘氣的部長說:“咱倆,咱倆是不是真得好好鍛煉鍛煉了?總這樣下去可不行,不會三高吧?”

    大喘氣的部長豎起諂媚的大拇指,“局長你就是最棒的!”

    倒數第二名的鄭局長:“……”

    確實該鍛煉了。

    穆昔一直保持自己的節奏,她和林書琰在第二梯隊。今天不是比賽,她不會用全力,跑這個十公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看清左星華的節奏。

    左星華的確比其他人更輕松,但他跑步時總是四處看,心不在焉。

    大約是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動作和節奏都不太好。

    饒是如此,他依然能遙遙領先。

    在左星華身后的是……應時安。

    應時安一直保持自己的節奏,不受任何人影響,他和左星華一樣,目前為止都看出疲憊的跡象。

    穆昔驚訝道:“應時安長跑也不錯?”

    “應隊是全能,”林書琰道,“你念書時沒參加過運動會?好幾項記錄的保持者還是應隊,短跑長跑都不在話下。”

    如果是這樣,那……應該真的有腹肌吧?

    那晚應該少喝點兒酒,裝醉的!

    穆昔的小心思越來越活絡。

    跑到六公里時,絕大部分人都落到最后,臉皮厚一些的選擇直接徒步走。

    第一個走起來的是鄭局長,他年齡擺在這里,實在是跟不上大部隊的速度。鄭局長一走,其他人有樣學樣,跑不下來的都開始走。

    鄭局長:“……”

    這是在逼他一起跑!

    鄭局長欲哭無淚。

    跑到八公里時,還能勻速堅持的只剩下零星幾人。

    沖在最前面的人依然是左星華,應時安落在后面,他身后是穆昔。

    林書琰幾人在更后方,距離拉得很大。

    鄭局長看著頭部幾人問道:“時安身后的女孩是誰?”

    部長不知該如何向鄭局長介紹。

    “直說。”

    部長說:“……剛剛說領導也要跑的那個。”

    鄭局長:“?”

    應時安支援女孩時,鄭局長其實不意外,這的確是應時安能說得出來的話。他懂人情世故,但不局限于人情世故,一切靠實力說話,在局里,就沒有他不敢說的話。

    人家說的有道理,他是局長又如何,如果遇到危險,因為他身體素質不行害了普通老百姓,誰能擔得起責任?該練的都得練。

    問題在于,鄭局長以為應時安是在仗義執言,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好像被聯手“算計”了?!

    應時安的速度是突然降下來的。

    穆昔看得很清楚,他的步伐始終沒亂過,如果勻速前進,他能超過左星華。他在刻意壓低速度,始終在左星華后方,在幾乎沒人能跟上的情況下,他突然降低速度,在穆昔面前停下。

    穆昔總覺得應時安來找她算賬的。

    莫名其妙跑了個十公里,換成誰都會瘋吧?

    穆昔全神貫注,與應時安拉開距離,還特意換到外道。

    應時安:“……”

    他跟到外道。

    穆昔:“……”

    看來應時安對她恨意很濃。

    再躲避不合適,穆昔小聲說:“我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你們會聽到。”

    聽到不是偶然,而是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答案,現場才會安靜。

    應時安不太在意,“跑步而已。”

    穆昔:“……我不是真想讓你辭職。”

    應時安:“?,你在意這件事?”

    穆昔搞不明白了,應時安不就是因為生氣才總不回應家的?

    應時安與穆昔保持步調一致,“還有要說的嗎?”

    穆昔應該還要說——我不是真想摸腹肌,她說不出口。

    這是假話,不是實話,說假話會遭天譴。

    穆昔問:“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應時安看向左星華,“你有機會觀察他,現在就是機會,不必著急。他耐力好,但不是專業的,會被外界影響,節奏會亂,而且對此事不上心,都是弱點。”

    穆昔覺得應時安話里有話,“我著急了?”

    想到穆昔與左星華相談甚歡的模樣,應時安認為這已經不能用著急來形容。

    “你是說培訓的時候?”穆昔的目的被應時安一眼看穿,心虛得很,她故作鎮定道,“我是看他這個人有趣,才和他聊了聊,他人挺好的。”

    應時安:“……”

    他速度再次放慢,看了穆昔好一會兒。

    穆昔心里發毛,也跟著慢下來。

    場外已經放棄的警察們都在看兩人。

    “他倆在干嘛?跑十公里還有心情聊天?”

    “何止是聊天,還要一起跑外道,還一起降速,還含情脈脈看著對方。”

    “我記得這個女孩,好像和應隊在食堂握過手。”

    同樣放棄的鄭局長酸溜溜道:“合著是他想來個情侶跑。”

    部長很不理解,看過應時安檔案的人都知道他的婚姻狀態,這是要玩花的?

    部長說:“時安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鄭局長問:“你看他們兩個人的狀態不像情侶?”

    部長:“……像。”

    鄭局長義憤填膺,“他就是想陪人家小姑娘一起跑步,才拉著我們一起!”

    部長:“太過分了!局長!讓他寫檢討!”

    鄭局長:“哦,這種事情還是你來寫,會議記錄記得明天交給我。”

    部長:“……”

    最后的路程,左星華開始提速。

    應時安和穆昔的速度依然很慢,甚至快被林書琰追上。

    左星華是部長提出重點培養的人,他非常自豪,“小伙子身體素質很好,我想讓時安帶他,以后調到刑偵隊。”

    “確實不錯,我記得時安的長跑成績很好,沒想到會輸給這個姓左的年輕人。”

    “他們年紀差不多大,左星華還報了五公里,這個項目可沒人愿意跑,他態度很積極。”

    鄭局長滿意地點頭。

    局長都肯定的人,其他警察更是會多關注,左星華的實力的確強,跑到終點后站著休息了會兒,就恢復好了,不像其他沒跑完的人,到現在腿都是軟的。

    沒一會兒,應時安與穆昔也抵達終點,到終點后,穆昔立刻與應時安拉開距離,繞著他走。

    穆昔總覺得應時安現在心情不好,雖然他嘴上什么都沒說。

    周謹和付葉生早就和其他人一起放棄,有鄭局長打頭陣,他們是光明正大的棄權。兩人議論道:“穆昔和應隊都不休息休息?還有心情打鬧?”

    付葉生說:“看穆昔的狀態,好像一點兒都不累。”

    “她天天給自己加練,早就習慣了。”

    付葉生還是覺得怪怪的。

    剛剛左星華跑到終點時,可是站著停了好一會兒的,穆昔卻依然活蹦亂跳。雖然左星華最后還在加速沖刺,但穆昔的平均速度也不算太慢,她又是女生,體力上限會比左星華低一些。

    總感覺穆昔沒盡全力。

    十公里結束,所有人都沒了繼續培訓的心思,包括諸位領導。

    按照流程,還安排了幾個領導講話傳授經驗,應時安就是其中一個。

    這些流程全部取消,提前下班。

    自打上班以來,警察們只有加班,這還是頭一次提前下班,多虧穆昔一句話。

    以后訓練、聽講座,就要拉著領導們一起!!

    穆昔流了很多汗,梳洗干凈后往外走,所有人都朝她露出了詭異的欣慰笑容,好像都在有意無意地釋放善意。

    穆昔走到林書琰幾人面前,納悶道:“為什么每個人都在沖我笑?”

    周謹遞給她一瓶汽水,“你是我們的英雄,敬英雄。”

    穆昔:“?”

    只有林書琰擔心穆昔的五公里,“左星華實力很強,你可以嗎?”

    “拿第二名沒問題!”周謹說,“剛剛穆昔跑得比你都快,這段時間的訓練很有效。”

    穆昔在心里打著算盤,沒加入他們的話題。

    有前一天的經歷做鋪墊,第二天訓練時,所有人精神抖擻……地看著領導們。

    幾個局長、部長站成一排,手腳都不知該往哪里放。

    鄭局長勉勉強強擠出半個笑容,鬼才知道他現在老腿正在顫抖,都快站不住了。

    領導們瑟瑟發抖,新人們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把培訓辦得如此憋屈!

    第二日主要講格斗,請來的教練也是專業的。穆昔認真聽了一會兒,發現他沒有應時安教得好。教練的講解很規范,一看便知是專業的,說的都是專業名詞,需要反應一會兒才能聽懂。

    應時安不講這些,他主要講實戰經驗。

    相比之下,應時安講的內容更容易理解,也更實用。

    教練講完,點了幾個人上前和他比劃。

    被點的幾個人里,只有林書琰是正經勤奮練過的,也只有他能和教練過招。林書琰出招凌厲,教練最初處于下風。但兩人對陣時間一拉長,經驗便能彌補,林書琰節節敗退。

    林書琰雖然輸了,教練還是給予高度評價,“以前你們在學校,面對的都是同學、老師,缺乏實戰經驗,林警官完全是輸在年輕上,等過兩年我就是你的手下敗將了。”

    林書琰冷靜退場。

    “老林太帥了!”付葉生摟住林書琰的脖子,“你瞧瞧,好幾個美女偷偷看你,剛剛你打的時候,她們一直在說好帥。”

    穆昔也羨慕地看著林書琰,她本來想報這個項目的,現在沒有展示的機會了。

    不過林書琰去也可以,起碼能拿到名次,只有有積分,棋山派出所的名次就能靠前。

    穆昔盯著林書琰走神時,教練盯上了她,“這位女警官,麻煩上來配合做幾個動作,我看有不少女警察,教大家幾招防身術。”

    穆昔起身走過去。

    教練又點了左星華,“麻煩這位警官來演壞人。”

    應時安依舊和領導坐在一排,不過今天沒有領導和他聊天。一半以上的領導都在擔心自己被叫上去,他們可真是很久沒動過手。

    他們相信,這屆難帶的新人能干出這種事。

    應時安看著左星華,食指輕輕打節拍。

    教練讓穆昔背對左星華。

    “女警官的體能要弱一些,據我所知,在前線跑的女警察比較少,大家做的一般都是文職。即便是文職,難免也會遇到危險的情況,各位都是精英,失去誰都是國家的損失,我特意挑了幾個簡單有效的招數,如果遇到危險,可以嘗試。”

    教練示意左星華把手搭在穆昔的肩膀上,他自己則在一旁講解動作,“歹徒從背后進攻是比較常見的情況,這種情況如何破解?請女警官左手抓住男警官的手,右手抓男警官的左肘。”

    穆昔照做。

    應時安起身。

    鄭局長問:“你要去哪兒?”

    “想起來還有些工作,”應時安淡聲道,“回去處理。”

    應時安沒等鄭局長答應,直接離開。

    鄭局長問部長,“我怎么覺得他比我還忙?”

    部長殷切地拍馬屁,“都是局長領導的好,我們才能有優秀積極的應隊長。”

    鄭局長笑道:“再說廢話,你這部長不要做了。”

    部長:“……,我要說實話嗎?”

    “說。”

    “他本來就比你忙,他做實事多。”

    鄭局長:“……”

    不對,還是不對勁。

    據他所知,刑偵隊前幾天比較忙,這兩天已經特意空出時間……鄭局長看著穆昔和左星華若有所思。

    教練說:“請女警官左右手合力,擰男警官的左臂,這叫做抓肩擰臂。”

    穆昔遲疑道:“我要用力嗎?”

    教練笑道:“這要問男警官。”

    左星華道:“你放心來,演示也要真實,我心里有數。”

    教練贊同道:“其實招數都是一樣的,你們以前可能也學過,問題就在于你們剛畢業,身上還有學生氣,總是不忍心下死手。比賽和真實情況不一樣,比賽講究公平,實戰不講這些,那些下三濫的招數盡管使出來,要攻擊就要攻擊敵人最脆弱的地方,千萬不能留情。”

    穆昔點頭,說:“那我就用力了。”

    左星華笑容輕松。

    他以前做過類似的訓練,女生的力氣比較小,他肌肉多,對他造不成傷害。他對穆昔有好感,現在更要表現自己的能力,就算真的痛,他也得忍住。

    穆昔沒打招呼,按照教練的吩咐,左右手合力,使用全身的力氣用力一擰。

    現場忽然安靜。

    所有人都看到左星華的臉迅速升溫,他原本就是健康的小麥膚色,現在黑紅黑紅的。再仔細看,還能看到左星華的左臂在小幅度顫抖。

    短暫的失聲后,左星華強忍眼淚,右手扶住左臂,朝穆昔擠出笑容,“你的動作真標準。”

    教練在旁邊茫然地看著。

    他剛剛分明聽到骨頭錯位的聲音,而且還看到左星華差點兒掉眼淚,可現在看,左星華似乎沒事?穆昔一個嬌小的女孩子,似乎的確不能對左星華這個大塊頭造成傷害。

    教練調整好情緒,說道:“好,我們繼續演示下一個動作。”

    穆昔問左星華,“需不需要小點力氣?”

    左星華:“……不用。”

    穆昔贊嘆道:“你真的很抗打。”

    她對謝漣動手時,謝漣都痛哭了,左星華居然能不吭聲,實在是厲害!

    左星華:“……”

    培訓還要持續多久?!

    半個小時后,左星華面帶微笑,但哆哆嗦嗦的往下走,穆昔神色輕松。所有人都沒看出異常,只有謝漣嚇得發抖。

    他體會過穆昔的力氣,這幾招如果放在他身上,他早就廢了。

    好可怕!!

    *

    訓練結束,兩周后會正式舉辦競賽,這兩周穆昔還要正常上班。

    應時安有一個星期沒回家,聽應老爺子說,刑偵隊那邊遇到了碎尸案,到現在為止,連尸體都沒湊齊。

    穆昔聽到碎尸案就心癢,可惜應時安不回來,她沒有消息來源。

    周三晚上,穆昔和安良軍一起值班。

    如今的安良軍和從前大不一樣,唇上的血色都比從前更深。他和馮敏雨還沒有和好,但最近保持著兩天見一次的頻率,馮敏雨不再抵觸他,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穆昔惦記著碎尸案,她向安良軍打聽情況。

    安良軍在寫報告,正是最煩躁的時候,他反問道:“這該我問你,你和應時安的關系,想知道這些不難。”

    穆昔都不敢說她已經一周沒看到應時安,他最近十分冷淡。

    安良軍說:“碎尸案最難的是查清死者身份,而且能碎尸的人,心理素質極佳,恐怕不是普通的案子,如果遇到外國那種心理不正常的人,對陌生人都能下手,這就難查了。”

    穆昔記得在后世就聽說過好幾起幾十年沒有偵破的碎尸案,最有名氣的那起案子在幾十年后也毫無線索。

    “別想了,就算有碎尸案,也不是咱們該查的,咱們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抓住囂張的盜竊犯。他哪天要是去偷了省長的家,可就有意思了。”

    穆昔強調道:“偷普通人的家,和偷省長的家都一樣。”

    “確實,反正挨罵的都是我們。”

    “……”

    十分鐘后,穆昔接到新的警情,有人報警說自己身體虛弱,被丈夫毆打。

    家暴案件是穆昔最不愿處理的案件,她堅決抵制家暴,但大部分女人似乎不這么想,她們報案的目的大多數都是希望警察能教育丈夫一頓,然后他們繼續美美的過日子。

    迄今為止,穆昔只遇到一個堅決起訴丈夫、還要離婚的女性,那是穆昔乳腺最通暢的一次。

    家暴的度很難掌握,原諒家暴,是對自己的輕視。

    報案人住在一個老工廠家屬區內,穆昔和安良軍在十分鐘內趕到報案人家。

    報案人家在一樓,一樓樓道里堆了些報紙、紙箱,是有人堆放在此處準備賣廢品的。穆昔找到報案人的家,一個男人來開的門。

    報案人是女性,穆昔越過男人看向屋內,“您的妻子在嗎?”

    屋內有些亂,客廳地面上還放著一些廢鐵,門口的紙箱大約也是他們家的,他們的日子過得拮據,平時要靠收廢品貼補家用。

    男人看到警察,眉開眼笑,“你們終于來了,我們等你們好久了!”

    穆昔:“?”

    家暴方在高興什么?

    安良軍問:“是你打你老婆?”

    “不是我不是我,”男人說,“我怎么舍得打她?我可不是那種人。”

    穆昔:“?,你老婆還有別的老公?”

    男人:“……怎么可能!我們恩愛得很!”

    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穆昔問:“到底是誰報的警?”

    一個年輕女人從房間里走出來,從年齡來看,兩人應該剛結婚沒多久。女人說:“是我報的警,我們等你們好久了,能幫我們準備晚飯嗎?”

    穆昔石化。

    準備晚飯?他們?!

    安良軍比穆昔淡定得多,他掏出筆記錄,“你老公沒有打你,你們不會做飯,報警是為了讓我們來做飯?”

    男人苦惱道:“沒辦法,不這樣說你們不會來的。”

    穆昔:“……”

    她的極限一次次被突破。

    女人說:“對呀,平時都是我媽照顧我們,今天我哥家的孩子出了點兒事,她著急忙慌的就走了,肉還在鍋里燉著,我倆都不會。”

    兩人理所應當的樣子。

    安良軍笑笑:“想讓我們幫你做飯?”

    夫妻倆連連點頭。

    “胡鬧!”安良軍臉色驟然變差,“把我們當什么?報警是兒戲嗎?!你們這是報假警,這是違法行為!今天這晚飯不用吃了,跟我們回派出所!”

    小夫妻嚇得花容失色。

    穆昔走到廚房,鍋里果然燉著肉,用的是煤氣。

    煤氣不能放著不管,鍋里的湯已經沒了,再開火要出事,穆昔幫著關了煤氣灶,又找到盤子,想把肉盛出來。

    男人還惦記著晚飯,“那個警官,肉燉好了嗎?”

    安良軍怒吼道:“你還有心情吃肉?!”

    男人被安良軍提溜回去繼續挨罵。

    穆昔把盛了肉的盤子放到碗架柜里。

    這家人燉的是豬肉,肉很緊實,幾乎沒有肥肉。

    穆昔放下時手抖了一下,幾塊肉從頂端滑落,露出下面的肉。

    穆昔盯著肉看了幾秒,看向安良軍,“師父,好像是……手指。”

    第82章

    鍋中有鹵料,看不出肉塊原本的顏色,但能看到膨脹的指肚和掉了的指甲。穆昔找到筷子在盤中翻找,看到一塊完整的指甲。

    手指被切成幾節,在盤中并不明顯,可指甲的位置太與眾不同。

    穆昔端著這盤肉看向安良軍。

    安良軍的腦子沒轉過來,“什么手指,趕緊放好,帶他倆回去。”

    穆昔說:“好像是人的手指。”

    屋內陡然安靜。

    夫妻倆茫然地往穆昔身邊走,“人的手指是什么?”

    安良軍神色一震,先反手關上大門,示意夫妻二人在沙發上坐好,接著快步走到穆昔旁邊。穆昔把手指的部分指給安良軍看,“肉已經上色,看不太出來,但你看這個部分,應該是指甲的部分,而且我找到了指甲。”

    手指經過烹飪后已經變形,但指甲是能辨認出來的,從指甲的小巧程度來看,穆昔猜測受害人是個年輕女性。

    聯想到最近發生的碎尸案,穆昔意識到形勢嚴峻。

    安良軍道:“直接給應時安打電話。”

    穆昔拿出小靈通。

    雖說她和應時安最近關系不太好,但工作是工作,他們都不是會耽誤工作的人。

    在刑警趕到之前,穆昔和安良軍一起仔細檢查廚房內其他肉類,然后向夫妻二人問話。

    小夫妻坐在沙發上抱在一起。

    穆昔問:“晚飯是誰做的?”

    女人抽泣道:“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我家里不可能出現這種東西,你們是誣陷,我不能接受。”

    穆昔說:“你們兩個人報假警,這事還沒清楚,現在又在家里發現人體組織,你們或許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么案子,但應該明白,現在情況有多嚴重。”

    碎尸案的一切消息都是封鎖的,若是公布,會引起恐慌,如果線索被曝光,也影響辦案。

    男人怕得臉上血色全無。

    “我,我,我們只是不會做飯,我們要被餓死了,你們是警察,難道不該管我們的死活嗎?”

    穆昔想在這倆人的臉上刻上蠢蛋二字。

    她看向安良軍,“師父,不用問了,直接帶回去,交給刑偵隊,他們會審。”

    一有刑警摻和進來,案子看起來就有些嚴重了,二人忙說:“別帶我們走,我們都配合!”

    穆昔說:“回答我的問題。”

    “做飯的人是我媽,”女人低聲道,“我倆剛結婚,什么都不會做,我媽來照顧我們。她負責做三餐,今天家里出事,燉上肉就走了。”

    “肉是在哪里買的?”

    “她一般都去旁邊的檐口菜市場買,我沒和她去過菜市場,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攤子,得問問她。”

    女人找到家里的座機,聯系她的母親于桂芬,后者與刑偵隊一起趕到。

    做刑警的時間久了,眼中都有戾氣,他們又不穿警服,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沖進家門,夫妻倆嚇得緊緊抱在一起。

    應時安穿了件簡單的黑色外套,到場后與安良軍交接,安良軍把保存好的手指交給應時安。

    “和你們現在辦的案子有關嗎?”

    應時安說:“目前碎尸還沒有集齊,的確還差手指的部分,但是不是同一人,需要檢驗過后才能確定。”

    說完,他瞥向穆昔。

    穆昔心不在焉地看著他。

    想到應時安現在可能在生她的氣,甚至不知為何生氣,穆昔挑釁地朝他挑起眉頭。

    應時安:“?”

    關于剛見到喜歡的人,對方就挑釁想打架這件事。

    應時安將于桂芬單獨叫到外面問話,穆昔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于桂芬看起來是個老實本分的人,穆昔擔心消息泄露,沒讓夫妻倆告知于桂芬真實情況。她看到家門口聚集這么多警察,不安道:“請問是我女兒惹什么禍了嗎?”

    穆昔漫不經心又目的明確地繞到應時安身后。

    應時安沒有回頭,說:“想聽就過來聽。”

    穆昔一點兒沒矜持,兩大步邁到應時安旁邊,“這可是你說的哦。”

    應時安詢問肉的來源。

    “從菜市場買的。”

    “全部都是?”

    于桂芬深色怪異地點頭。

    應時安沒有拆穿,他示意于桂芬將他們帶去菜市場。

    走到菜市場只需要五分鐘,應時安沒有開車。穆昔趁機和于桂芬聊家常,“阿姨,你一個人照顧女兒女婿,很辛苦吧?”

    “有啥辛苦不辛苦的?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從小我們就寵她,現在結婚了,挑的對象一般,不能讓她受委屈。”

    穆昔似乎很擅長與長輩溝通,看似是她乖巧的在聽于桂芬抱怨這些年的不易,其實一直是她在引導話題。

    應時安特意避開,安靜跟在后面。

    穆昔“無意間”問道:“我看家里擺了很多箱子、報紙,都是您收集的吧?”

    “撿點兒廢品補貼家用,這倆孩子花錢大手大腳,一點兒工資都存不住,將來可怎么辦?”

    穆昔笑道:“是您太寵著他們了,聽他們說,您每頓飯都要做個肉菜呢。”

    “唉!她喜歡吃,我怎么也得想辦法給她弄來啊!就去菜市場買點兒便宜的肉,邊角料便宜,最好等七八點的時候再去,那會兒人少,都急著收攤,能講價。昨天我還在菜市場附近撿到一袋子肉,我……”

    于桂芬捂著嘴停下,驚恐地看向應時安。

    她發現自己說錯話,但不怕穆昔,就怕應時安。

    應時安毫不意外,平靜道:“帶我們撿到肉的地方。”

    昨日于桂芬去菜市場買菜,她總是趕著天黑之后去,有時還會撿菜葉回來。女兒花錢多,她總是盡可能的想辦法節儉,現在家里的水龍頭還偷偷擰開了一點兒,既能滴水,水表又不會走字。

    她拎著大包小包離開菜市場,在菜市場大門對面賣燒餅的店門前看到一袋肉。

    賣燒餅的不愛干凈,總是把垃圾扔在店門口的馬路邊,都快變成一個小型垃圾場,一直沒人管。

    于桂芬見是凍肉,以為是誰買完肉不小心掉了,便撿回家準備洗洗吃。

    肉很碎,于桂芬曾有過懷疑,但是這一袋肉有兩斤,兩斤豬肉可要不少錢,能省則省,于桂芬今天便把肉燉上了。她眼神不好,清洗的時候沒看到手指,加上肉本來就碎,她甚至沒怎么切。

    也就是說,穆昔看到的那一鍋肉,極有可能都是人肉。

    穆昔捏著嗓子,不太舒服。

    剛剛檢查時,她一直扒翻的是人肉。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聞到了肉香,當時甚至覺得應該挺好吃。

    應時安遞來水杯,“不舒服?”

    穆昔郁悶道:“看到碎尸還好,做成食物的,有點兒不能接受。”

    目前為止她聽說過的著名食人魔只有那位漢尼拔。

    小的時候她聽說過一個人肉包子的故事,后來好長一段時間吃包子都反胃。

    尤其是發現人肉做熟后是無法分辨的,穆昔胃里就更難受了。

    安良軍壞笑道:“這世道什么事都沒有,看到人肉算什么?你說不定還吃過。”

    穆昔:“……”

    她頭一次在出警時干嘔。

    穆昔很挫敗,她一直認為自己膽子足夠大,沒想到還會失態。

    安良軍寬慰道:“這次丟人算什么?以后失態的情況還有更多。”

    穆昔:“……”

    應時安道:“比起他們來,你的表現好得多。”

    應時安口中的“他們”指的是幾個經驗豐富的刑警。他們對著人肉挑了半天,越挑越覺得味道難以忍受,連鹵料都遮蓋不住。幾個人已經去洗手間狂吐了。

    穆昔奇怪道:“你們怎么不覺得惡心?”

    安良軍說:“我以前見過的多了,這算什么?”

    穆昔問應時安:“你也見過?”

    “沒有。”

    穆昔在心中感慨應時安的適應能力。

    應時安說:“感冒了,聞不到。”

    穆昔:“……”

    人體組織被刑偵隊帶回隊里進行比對,臨走前,安良軍與應時安聊了幾句案子。碎尸案至今沒有眉目,最大的難點是無法確定死者的身份。

    不明身份,便不知人際關系,無法得知兇手的動機,找不到犯罪嫌疑人。

    目前發現的所有尸塊都沒有骨骼,法醫無法很好的將人體組織拼接在一起。手指是唯一帶有骨骼的部分,但在檢驗報告出結果前,就不能說這是同一具尸體。

    “現在只能根據拋尸點分析,拋尸范圍直徑在十公里,除幸福街外,其他尸塊比較分散。幸福街一共發現12袋尸塊,我們正在排查幸福街附近所有住戶。”

    雖說刑偵隊懷疑兇手與幸福街有關,可幸福街是一條大馬路,全長六公里,附近住戶數不勝數。

    想要從這些人找到兇手,談何容易?

    這幾日應時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待在解剖室,和法醫一起研究尸塊,尋找上面可能有的線索,譬如紋身、創口、假體,可惜兇手拋尸前將尸塊分解得干干凈凈,什么都沒留下。

    穆昔和安良軍還要回派出所值班。

    安良軍開車比較急躁,剛抬離合,速度沒跟上來就踩油門,警車的發動機總是抗議。今天警車嗡的一聲巨響,熄火了。

    穆昔抱著車門不撒手,“師父!草菅人命!!”

    “急什么,”安良軍說,“我們以前巡邏都坐三蹦子,風吹雨打的,現在有警車坐,不錯了。”

    話雖如此,安良軍其實有點兒心虛,心虛的點主要在于,這輛警車可能會壞在他手上。棋山派出所的分配的警車已經開了很多年,車子早就發出抗議,但為節約經費,所里總是將警車推進修理廠,縫縫補補又三年。

    如果真折在安良軍手上,以后可……

    已經準備上車的應時安聽到聲音,走過來。

    他跟著安良軍一起站在車前檢查片刻,說:“需要找修理廠,今天我送你們回去。”

    夜色已深,憑他一人無法修好車輛,安良軍只能同意,和穆昔一起轉移到刑偵隊的警車上。

    應時安把車上二人趕到其他車上,他負責開車。

    穆昔和與安良軍在后排討論案子。

    “兇手能將死者的尸體分解到這個程度,一定是男性,女性的力氣沒這么大。”

    “慢工出細活,拋尸的間隔都這么久了,不能排除女性的嫌疑。”

    “但受害人應該是年輕女人。”

    穆昔振振有詞,“我知道男人犯罪幾率高,但現在下定論太草率,如果我去殺害一個強壯的人,一星期的時間,我可以慢慢將他分解,足夠用。”

    為了讓例子更加鮮活,穆昔說:“左星華夠強壯吧?讓我慢慢分解他,也可以。”

    警車駛入主路,應時安無聲地看向穆昔。

    安良軍問:“你和那個左星華還有聯系?你可別胡來,這小子看起來傻乎乎的,我不看好他。”

    穆昔想和安良軍說實話,但礙于應時安在,穆昔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擔心跑不過左星華,便說:“昨天聯系過,他好像剛工作沒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懂。”

    安良軍怪聲怪氣道:“新人都有師父帶,不懂就去問師父,跑來問你?”

    “他師父好像比較嚴厲,他害怕他師父,”穆昔忍不住替左星華說幾句話,“他人挺好的,這點兒小忙,能幫就幫唄。”

    安良軍看向無聲無息的應時安,好像車上只有他們師徒二人。

    情況不太妙……

    穆昔毫無察覺,她討好地問道:“師父,咱現在沒新的任務吧?反正刑偵隊也要開會,要不咱們……”

    “想都別想,讓所長知道,給你好看。”

    “碎尸案誒,”穆昔念叨道,“林書琰在的話,肯定也很想去調查。”

    安良軍無語:“你是刑警嗎?做好你分內的工作。”

    說完他自己一愣,類似的話他好像從別人口中聽到過,他剛剛從刑警隊調到派出所時,所有人都這樣告訴她。

    安良軍板著臉說:“一個小時,抓緊回來。”

    *

    刑偵隊最忙的是解剖室,兩個留下來加班的偵查員都在解剖室看法醫研究尸塊。

    穆昔跟在應時安身后鉆進解剖室。

    應時安雖然沒有拒絕穆昔的請求,但也沒同她說話,他每一次看向她,目光都意味深長。

    法醫將幾張照片交給應時安,“應隊,這是之前的尸塊,目前只能拼成這個樣子,說實話,骨骼能暴露的信息更多,兇手只拋人體組織,給案件的偵辦造成很大困難。”

    法醫已經連續熬了好幾天,每天都在痛罵兇手。

    以前做尸檢,幾個小時就結束,現在倒好,直接住在解剖室,天天看著碎肉研究。中午老婆給送了一碗肉片湯,吃完吐了三回。

    應時安道:“知道了,剛拿回來的尸塊辛苦看一看,明天你和小張回家休息。”

    法醫捂著餓癟了的肚子離開。

    穆昔滿眼都是照片,“應隊……”

    應時安把照片遞給穆昔,“想看?”

    穆昔連連點頭,巴結道:“應隊辛苦了,不愧是最優秀的刑警,這幾天一定很累,我幫你把爺爺照顧好,讓你沒有后顧之憂。”

    她奉承完便去接照片,應時安卻又收了回去。

    他朝她笑笑,“想看自己去找法醫要。”

    穆昔:“?”

    應時安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氣??

    應時安真的沒給穆昔看照片,不過他允許穆昔和他一起去看剛發現的尸塊。

    穆昔心里罵罵咧咧,表面依然恭順。

    尸塊已經變成盤中餐,檢查起來更費勁。應時安需要查明尸塊上是否有和主人有關的信息。

    法醫說道:“的確是人的手指,這樣剁碎了端上桌還真不容易被發現,發現是尸塊的警察值得表揚。”

    穆昔揚起驕傲的小臉,應時安不咸不淡道:“一般人都看得出來。”

    穆昔:“?!”

    她怎么覺得應時安是故意和她作對?!

    法醫看了好一會兒,說:“你看這部分肉,肥肉稍微多一些,從紋理來看,可能是腹部,都是咱們缺的部分,發現尸塊的地點在十公里的范圍內,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穆昔也想湊過去看,法醫見她積極,笑著從旁邊拉了椅子,“來,你坐在這里看,我還是第一次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喜歡往我這解剖室里鉆的。”

    穆昔歡喜地走過去。

    還未靠近,應時安勾住椅子,輕輕一帶,椅子的滑輪飛速滾動,停在三米之外。

    應時安放下照片,笑容溫和,“去坐。”

    穆昔:“!!”

    這些幼稚的招數,他也好意思使出來?小學生嗎?!

    等等,這些招數怎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有點兒像她曾經做過的事情。

    穆昔很快將這可怕的想法拋棄。

    她板著臉看了應時安片刻,才說道:“你太過分了!”

    穆昔往前走一步,說:“一點兒都不像是隊長!”

    她再走一步,“小家子氣!”

    吼完,穆昔氣憤地推了應時安一下,然后跑出解剖室,甩上屋門。

    這種欺負小姑娘的行為連法醫都看不下去,他罵道:“你是不是真喜歡自己一個人?人家多好的孩子,積極學習,你使絆子?現在好了,把人家惹生氣了吧?趕緊去哄。”

    應時安勾唇淡笑,“她沒生氣。”

    “沒生氣?人家都跑了。”

    “大概是去找我的水杯,往里放粉筆末了。”

    法醫作為一個正常人,實在聽不懂應時安的話。

    應時安敲了敲桌子,“照片被她拿走了”

    法醫怔了好一會兒,才驚訝道:“她是為了拿照片才推你?!”

    現在的年輕人,想法著實讓人琢磨不透。

    法醫越看應時安越覺得有問題。

    他認識應時安時間不長,卻了解應時安的行事作風,他可不是會開玩笑的人。上一個開他玩笑的,現在還在大牢里沒出來,也有直接去見閻王的。

    法醫看著應時安的笑容,說:“我看你好像在談戀愛,你這就是談戀愛的狗笑,我最討厭的笑容。”

    應時安斂起笑意,“干活。”

    法醫鐵面無私,“偽裝沒用。”

    應時安說:“主任想讓你明天加班。”

    法醫:“……你絕對沒談戀愛,我堅決捍衛你不談戀愛的權利!!”

    *

    在刑偵隊的大辦公室內,常年放有一塊黑板,梳理案情時使用。在案件未偵破前,黑板上的內容通常不會抹去,現在黑板上畫著一張簡易版的余水市地圖,用紅色五角星標注了找到尸塊的位置和時間。

    發現尸塊數量最多的是幸福街,其他都是少數。

    第一天發現的尸塊數量最多,分別在圖書館、書店、咖啡店、美容美發廳、西餐館附近,都在幸福街上。其他發現尸體的地點大同小異,都在書店、餐飲類、美容美發店附近。

    與其說是拋尸點,這倒更像一個人一天的行動軌跡,兇手是在辦事時順便拋尸?穆昔難以想象兇手擁有多強大的心理素質。

    但如果是兇手常去的店,兇手就極有可能是一名女性,兇手為何選擇帶有如此明顯特征的店面,兇手不擔心暴露?

    穆昔偷偷把黑板上的線索全都抄在筆記本上。

    十分鐘后,應時安從解剖室回來,和還在值班的幾個刑警開小會,主要討論明天可能發現尸塊的位置。

    穆昔抱著筆記本坐在遠處,耳朵卻一直豎著。

    謝漣是加班的一員,他問應時安:“應隊,要不把穆昔叫過來?”

    應時安看了一眼穆昔與他們相隔的距離,道:“不需要,她不用聽。”

    穆昔差點兒把鋼筆捏斷。

    法醫也參加會議,他同樣看向穆昔,就穆昔與他們的距離……呵呵,坐門口都能聽得見。

    應時安提出重點監控書店附近,或是級別比較高的餐廳,兇手選擇的拋尸點,消費水平都不低。明日還要安排人輪班去找新的尸塊,頭顱和骨頭還沒找到,尋找尸塊的工作要一直進行。

    穆昔偷偷記住。

    出現最多的拋尸點就是書店和圖書館,應時安的方向沒有問題。

    穆昔看向應時安。

    應時安知道穆昔在看她,也知道她有話要說,但應時安沒接這個話茬。

    穆昔拔開鋼筆又合死。

    應時安淡定分配任務。

    謝漣見應時安說的話多,主動把他的水杯拿過來,“應隊,剛接的溫水。”

    法醫目不轉睛盯著杯子,他很想知道里面會不會真的出現粉筆末。

    應時安接過杯子,看了一眼水杯內的情況,才喝了兩口。

    法醫松口氣,他就說穆昔看著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

    應時安走到黑板前,準備將明天的任務寫在左上角的任務欄里。黑板凹槽處放著一盒白色的粉筆,應時安打開盒子取出……沒取出來。

    他一怔,稍微用力,粉筆盒像突然受到外力,整盒粉筆灑在地上,摔得粉碎。

    粉筆盒下方有明顯的膠水痕跡。

    應時安看著滿地碎粉筆沉默了。

    法醫也沉默了。

    不……會……吧?有三歲了嗎??

    方才還事不關己的穆昔這會兒才走過來,用夸張地演技表演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會把一整盒粉筆都摔碎了?應隊,咱們才剛過上幾年好日子,不能這么浪費,這些粉筆你得全都用完啊!”

    每一截粉筆都斷裂的恰到好處,能拿著寫,但會非常不舒服。

    穆昔殷勤地幫應時安撿粉筆,“我數數有多少,我得監督你全都用完,絕對不能浪費,山區里支教的老師連粉筆都不能隨便用,想想他們,再想想我們,有粉筆就不錯了,一定要用完哦。”

    穆昔把擺好的粉筆盒交給應時安,一臉甜美的笑容。

    應時安:“……”

    法醫弱弱道:“小穆啊,我偶爾也會用粉筆的。”

    折騰他們應隊長可以,但不要折騰他啊!

    “沒關系,我這里有,”穆昔掏出三根嶄新的粉筆,“這是我個人的粉筆,給你用,只給你一個人,千萬不要給其他人哦。”

    法醫:太好了!折騰完應隊就不折騰他了!

    法醫連聲道謝。

    謝漣看不出門道,抱怨道:“我偶爾也會寫幾個字,長粉筆借我。”

    穆昔立刻兇巴巴道:“用短的去!”

    謝漣:“……”

    她對喜歡的人就是這種態度嗎?這!種!嗎!

    應時安拿出短粉筆,保持微笑,轉身寫字,“明天其他人來了,互相轉告,監視書店的人如果有結果,立刻告訴我。”

    謝漣幾人應下。

    小會結束,穆昔問謝漣,“你們查過去圖書館和書店的人嗎?我的意思是,兇手只是在附近拋尸,還是真的去過這些地方?”

    謝漣看向應時安。

    平時穆昔有問題都會直接問應時安,今天為什么問他?

    謝漣忽然明白了。

    這是……趁機接近他!制造和他說話的機會!穆昔真是個陰險的女人,居然想用這種方法讓他就范,這怎么可能?!就算穆昔是假結婚,他也堅決不做第三者!

    謝漣說:“你不要問我,我不會告訴你。”

    穆昔揚起拳頭,“你說什么?”

    法醫津津有味地看戲,穆昔一個小姑娘,還會用拳頭威脅人?恐嚇效果不太行吧?

    謝漣:“……查過圖書館的監控,沒發現可疑的人。”

    法醫:“……”

    偵查隊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沒種!

    除了圖書館和一個大型書店安裝監控外,其他小店都沒有監控,無法確定兇手是否進入店內,也沒法確定他是真的要去這幾個地方,還是故意制造假象。

    余水市內大大小小書店有幾千幾萬家,全部監視不現實。

    兇手拋尸的方向不固定,而且不能確定時間,就目前發現的尸塊來看,兇手隨時都可能拋尸。

    想守株待兔,實在很難,還是要通過確定死者的身份找到兇手。

    穆昔拿出剛剛從應時安手中搶走的照片,“謝漣,這張照片里有一根頭發,也是死者的?”

    “你從哪里搞到的照片?這不是我們拼的尸塊嗎?頭發肯定是死者的,我們隊就沒有燙頭發的。”

    頭發長三十厘米,是棕色的卷發,大波浪卷,現在很流行。

    穆昔嘀咕道:“死者燙過頭發,如果今天發現的尸塊是同一人,她還保養過指甲……”

    應時安問:“保養指甲?死者?”

    穆昔閉上嘴巴,不說話,無辜地看著他。

    應時安:“這盒粉筆我全都用完。”

    穆昔笑笑,偏開頭,還想吹口哨來表達自己的不屑。

    應時安:“我道歉。”

    其他刑警的表情逐漸驚悚,看向穆昔的目光充滿敬意。

    她是第一個讓應隊道歉的人!!還是第一個讓領導一起跑步的人!!

    穆昔問:“不鬧別扭了?”

    應時安:“……我的錯。”

    “哼,我觀察過指甲,是有好好保養的,而且涂了一層透明的指甲油,手指的部分被烹飪過,不太好說,不過可以肯定是認真修剪過的。如果是同一人,起碼說明死者是一個時髦的女性,而且咖啡店、書店、美容美發店,這些都像是死者會去的場所。”

    謝漣毛骨悚然,“兇手故意去死者去過的地方?”

    “只能說其中一定有緣由,找到緣由,就能找到兇手。”

    第83章

    小會結束時已經十二點鐘,謝漣幾人在隊里休息,穆昔還要回去繼續值班。應時安用半截粉筆艱難地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然后對穆昔說道:“在這里等我,我回辦公室一趟,一會兒送你回派出所。”

    應時安一走,幾個刑警圍了過來,崇拜地看著穆昔,“聽說那天局長、部長都跟著去跑十公里了,局長到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都是你的功勞?”

    他們的熱情讓穆昔不知所措。

    穆昔:“……功勞?”

    謝漣說:“說功勞太直白,小心局長讓你寫檢討。”

    幾人立馬改口,“是你的杰作?”

    穆昔說:“我沒想太多。”

    她哪里知道隨口吐槽會讓局長跟著跑步?

    “勇士,你是勇士,說了我們想說但不敢說的話!就該一視同仁!你剛剛還讓應隊跟你道歉了,我從來沒見過應隊和人家道歉!!”

    穆昔儼然成為打倒領導的光輝人物。

    “以后你來刑偵隊,有事盡管找我!我不怕犯紀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這話說到穆昔的心坎上,多一個熟人就多一個情報源,她感動道:“你都不怕犯紀律了,為什么害怕領導?”

    刑警被問住。

    是哦,犯紀律他都不怕,為什么每次見到隊長、局長,他就像老鼠見到貓??

    刑警嚴肅道:“以后我要和你一起,打起反領導的第一槍!”

    應時安回來時,看到的是群情激昂的刑警們,儼然有把屋頂掀翻的架勢。始作俑者就是激情演講的穆昔,應時安絲毫不懷疑,他再晚來一步,刑偵隊都會被穆昔拆掉。

    應時安走過去,“部長五千字的檢討剛交上去,你們誰想寫?”

    刑警們:“……”

    穆昔瞬間成為無人支援的“光桿司令”。

    回派出所的路上,穆昔發現應時安看起來仍然不高興。他的表情一貫是冷著的,但目光不冷,今天卻是從頭到腳都冷。

    事已至此,穆昔索性攤開問應時安,“你在氣什么?是氣我那天喝醉了亂說話。”

    應時安否認。

    “氣我說要摸你腹肌?這事的確是我不對。”穆昔真誠道歉,“如果讓你以后的女朋友知道,確實影響不好。”

    應時安:“……,你不知道我在氣什么?”

    穆昔說:“我這不是在問你嗎?我在積極和你溝通,就摸腹肌這件事,我得勸你幾句。”

    “?”

    “男人有腹肌,那不就是用來觀賞用來摸的嗎?你要看開些,這就和你們男人看到身材火辣的美女就移不開眼是一個道理嘛,你們男人不是經常說類似的話嗎?你的腹肌能被我看上,說明腹肌很不錯,是好事,你應該自豪。你看你是不是狹隘了,我說的對不對?”

    應時安:“……,對嗎?”

    “對。”

    “真的對?”

    “肯定對。”

    “……”

    穆昔問:“所以你現在應該和我說什么?”

    應時安:“對不起?”

    “這就對了嘛。”

    應時安:“……”

    好像不太對吧?

    穆昔歡悅道:“那我們就算說開了,以后和平相處!”

    應時安:“……”

    心情好像更不好了。

    回到派出所后的穆昔心情愉悅,熱情的和應時安說再見。

    應時安勉強笑笑。

    穆昔叮囑他,“粉筆記得用完哦,不要浪費。”

    應時安:“……”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人不能和穆昔作對。

    穆昔目送應時安離開,陰霾一掃而空。現在她知道,應時安好幾天沒回家只是被案子絆住,他們之間的矛盾已經說開,以后她還能繼續向應時安打聽情報!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情了!

    料理完幾個醉酒大漢已經快到兩點鐘,兩三點是入室盜竊常發生的時間段,穆昔雖然困,但還是強打起精神。

    安良軍給她布置任務,“一會兒還得去巡邏,慣犯沒抓到前,不能掉以輕心。”

    盜竊慣犯目前被認為是周謹的父親周慶發,但目前為止還未找到周慶發的下落。前幾日周謹嘗試與母親聯系,卻發現阮迎松留給他的地址是假的。

    只能是阮迎松主動找他,他永遠也找不到阮迎松。

    周謹為此情緒低落好幾天。

    周家那邊派出所去了好幾次,一家人都否認見過周慶發,還說已經當他死了。

    是真是假不好說,周謹還在周家時,的確沒人見過周慶發,否則依周謹爺爺奶奶的脾氣,無論如何都得從周慶發兜里掏點兒錢出來。

    如果周慶發是盜竊犯,和家人毫無聯系,派出所即便知道他的身份,一時也抓不住人。

    凌晨三點,越看材料越困的穆昔被安良軍拍醒,“又是小偷,去看看。”

    兩三點是入室盜竊案高頻發生的時間段,報案人住在高檔小區,每棟樓有十一層高。現在的居民住宅區普遍是六七層高的樓,甚至還有四層高的,十一層的樓很少見。

    不過雖對外宣稱是高檔小區,大門卻沒上鎖,所有人都可以隨意進出,門衛在警衛室里昏昏欲睡,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報案的是3號樓9層的住戶,他睡眠比較淺,兩點四十五分,他被樓上的聲音吵醒,好像有人在大聲走路,又好像有人在搬動柜子,聲音一直持續了五分鐘。最近余水市的盜竊案鬧得沸沸揚揚,他擔心有小偷闖入,便報案了。

    “樓上住著一個蠻年輕的小姑娘,獨居,我見過兩次,小姑娘好像沒男朋友,如果真是小偷,可能沒法應付。你們不來我也不敢上去,怕真有小偷的話,會驚動他。”

    了解過情況后,穆昔和安良軍去敲十樓的門。

    門鎖好端端的,沒被人拆卸。

    安良軍敲門。

    十幾秒后,穆昔聽到開燈的聲音,有人穿著拖鞋走過來,將門打開。

    開門的果真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黑長發、齊劉海,穿純白色的睡衣,五官清秀。她看著門口的兩個警察,眸光中流露出困惑。

    安良軍說:“有人報案說聽到你家有動靜,你是一個人在家?剛剛在做什么?”

    女人說:“是我一個人,我十一點就睡了,我家里有動靜?我沒聽到。”

    女人叫白影,獨居。

    安良軍道:“為你的安全考慮,可以讓我們進去檢查嗎?”

    “當然可以,”白影說,“如果真有人進我家,我晚上恐怕都不敢睡覺了。”

    白影家有八十多平米,一個人住足夠了。

    家中有臥室、書房還有一間小的客房。客房里的被子是散亂的,白影似乎睡在客房。她解釋道:“這個房間小,比較有安全感,我不喜歡住臥室。”

    安良軍表示理解。

    女生的房間安良軍不好進去檢查,穆昔便查了床底、衣柜、所有能藏得下人的地方。十分鐘后,穆昔回到客廳,一無所獲。

    “或許是鄰居聽錯了,有時樓上傳來的聲音不見得就是正上層。”

    安良軍說:“算是好事,不好意思打擾了。”

    白影笑道:“我得謝謝你們,你們認真負責,我今天才能踏實睡下。”

    二人準備離開。

    白影將他們送到門口,陽臺窗簾飄動,冷風灌進來。安良軍歉意道:“不好意思,剛剛檢查陽臺忘了關窗戶。”

    穆昔和白影一同看向陽臺。

    陽臺上養了很多盆花草,現在不是季節,花朵未盛開,但能看到綠葉。

    穆昔盯著花盆看了許久,直到白影的身體將她的視線隔絕,“沒關系,我去關上就好,辛苦了。”

    安良軍和穆昔離開,白影關上房門并反鎖。她收起溫柔的笑容,厭惡地盯著貓眼,似乎是在看穆昔和安良軍。幾秒鐘后,她轉過身,臉上再無笑意。

    *

    穆昔連續值了幾天班,終于等到一天假期,正好是周六,穆棋也放假。穆棋學醫,正在準備研究生考試,他想一步到位碩博連讀。

    每一個想讀博的人都是勇士,穆棋在學校深受老師喜愛,尤其是知道穆棋想讀博后,都在爭取讓他免試學習,生怕壯丁跑了。

    穆子明和田玉琴在家里擺了一桌,慶祝小兒子有學上。

    田玉琴對穆棋的態度很好,對穆昔就不行了,說話總是陰陽怪氣。

    “有些人,沒事就往家里跑,結婚多久了,都沒和自己家的男人同時出現過。昨天鄰居們還問我,說穆昔是不是嫁給癩蛤蟆了,怎么就不能光明正大讓人見見?”

    穆昔險些把剛吃進嘴的肉全都咳出來。

    穆棋為穆昔“伸張正義”,“不是我姐不讓他們見,主要是她拿捏不住姐夫,姐夫不聽她的話。”

    田玉琴一聽到這話就來氣,“你連個男人都拿捏不住?你得讓男人聽你的話,他不聽你的話,你嫁給他有什么用?他再不聽話,你就罵他!”

    穆子明打了個哆嗦。

    穆棋看熱鬧不嫌事大,問:“罵他也不聽話怎么辦?”

    “那就揍,不能明著揍,不能真揍,真動手了,人家說你家暴,你就從小事上折磨他,比如故意把他的鑰匙藏起來,不讓他進家門……”

    穆子明瑟瑟發抖,年輕的記憶不堪回首。

    穆棋說:“你不讓他進家門,他去找別的女人,姐不就傻了?”

    男人的慣性思維,家有很多個,女人也有很多個。

    田玉琴是一點兒都不慣著他,“都去找別的女人了,還不離婚?離婚回來媽給你介紹個更好的。”

    短短幾句話,已經把穆昔離婚后的事都想好了。

    應時安雖然不能說是聽話,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確實沒有違背過穆昔的意思。再說她一個大好青年,可是從來都不會無理取鬧的,像田玉琴說的幼稚舉動,她做不來。

    穆昔堅定地相信自己做不來。

    穆昔說:“人家是工作忙,改天我叫他一起回來吃飯。”

    穆棋笑嘻嘻道:“姐,姐夫不會真有別的女人了吧?”

    穆昔白了他一眼,“這種事也就你做的出來。”

    穆棋頂著這張臉,在學校多少有點花心。

    聽說高中就偷偷和小女生談戀愛,現在估計也有女朋友。

    吃過飯,穆昔帶穆棋去百貨大樓買衣服。

    她答應發工資要送穆棋禮物,倆人都忙,第一次有時間一起去逛街。穆棋瘦高個,有一米八多,身材纖細,一點兒肌肉都沒有,用后世人的話說,這叫細狗。

    細狗雖細,只要頭不大,配起衣服來也好看,穆昔給穆棋挑了一套冬裝,豆綠色、白色拼接的棉外套,還有灰色的運動褲。

    穆昔的眼光和其他人不太一樣,穆棋向來只穿黑白灰,突然穿上帶顏色的衣服,緊張且興奮,“我穿合適嗎?女孩子穿比較好吧?我穿太鮮艷。”

    話是這樣說,但身體卻已經誠實地穿上。

    穆昔懷疑,如果她現在拿來一條明黃色的裙子,穆棋可能也會興奮地穿上。

    買完衣服,穆昔帶著穆棋去找咖啡店喝咖啡。

    這是穆棋要求的,他們醫學生課程多,平時沒時間娛樂,穆棋還沒去過正經的咖啡店。

    兩人打算去最近很火的咖啡店,離開百貨大樓時卻看到旁邊的一個修車行前圍了不少人,穆昔看到警車。

    *

    位于百貨大樓旁的修車行前有一個塑料制的垃圾箱。

    一個年過七十,以翻找垃圾為生的老人與往常一樣來垃圾箱里找值錢的東西。他小心翼翼把塑料瓶、玻璃瓶都收好,看到一個壞了的充電器也沒放過,全都收到自己的蛇皮袋子里。

    他一邊撿東西,一邊盤算今天能換多少錢,能不能去喝上一碗面。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袋碎肉。

    肉已經被切成碎塊,他第一反應是帶回家去吃。

    可在他把碎塊拿出來時,卻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截熟悉的東西。

    老人報警。

    應時安趕到時,老人坐在馬路沿上,手捂著肚子,一直重復念叨著幾句話,“我沒作孽,別來找我,沒作孽,別來找我,別割我……”

    法醫低聲說:“里面有男性生殖器,沒切碎,比較小,藏在肉里,他正好看到,認出來了。”

    在此之前刑偵隊一直認為被碎尸的受害人是女子,因為穆昔說死者的指甲保養過,今天已經派警察去查美容美發店。

    現在出現明顯的生殖器官,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法醫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死者是嬌小的男人?我聽說有男人愛穿女裝,也愛打扮。”

    應時安冷靜道:“先送去查過再說。”

    “生殖器官都出來了,肯定是男人,難不成……”法醫說著說著,忽然停下,“難道……”

    應時安說:“也不是沒有可能。”

    謝漣問:“還有什么可能?”

    應時安看向謝漣。

    謝漣雖然腦子轉得慢,但干活很賣力,臟活累活都愿意去做,從不抱怨。應時安其實挺喜歡這類屬下,雖然不能提供新的思路,但把任務交給他是放心的。

    可惜……

    應時安說:“問法醫。”

    謝漣向法醫投去求助的目光,“法醫哥哥。”

    “死者可能有兩人。”

    如果有兩名死者,情況就更加嚴峻。

    案發到現在已經過了這么久,他們連一個嫌疑人都沒找到,還出現第二名死者,情況很糟糕。

    冉興平帶人去檢查現場,應時安和發現尸塊的老人聊了幾句,確定他毫不知情。

    百貨商場附近是鬧市,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前幾天就有謠言傳出去,說市里來了一個殺人魔,已經殺害二十三人,兩天后還要再殺一人。

    在混亂的人群里,謝漣看到熟悉的身影,“靠,穆昔怎么來了!”

    應時安看過去,他和謝漣角度不同,沒看到穆昔。

    謝漣和冉興平抱怨,“穆昔就是太喜歡我,一直追著我不放,哪有男人喜歡這種的?唉。”

    應時安:“?”

    冉興平:“?”

    “唉!就算我長得帥,也不能這樣,我都拒絕她了!”

    冉興平:“……穆昔應該,不瞎吧?”

    謝漣認真道:“不太清楚她是不是近視,我又不喜歡她,不關心這種事。”

    冉興平:“……”

    謝漣還在往穆昔的方向眺望,“她還是和其他男人一起來的?她該不會是有新的目標了吧?這個女人變心的速度也太快了!個頭還挺高,挺帥的……穆昔是個花心大蘿卜!”

    應時安愣了一下,腦中竟然冒出左星華的臉,他擰眉看向人群。

    左星華的存在實在讓人在意,穆昔不止一次夸過他。

    冉興平走到應時安身邊,壞笑道:“我聽法醫說了,你對穆昔可不一般,人家好像有對象了,怎么辦?不會是她老公吧?”

    應時安冷淡道:“不是。”

    “呦,你敢肯定?人家左星華其實也不錯,我聽局長說,他倆好像關系挺親密。”

    應時安瞥向冉興平。

    冉興平了解他,知道他這樣的反應,就是心情不好,冉興平故意逗他,“其實啊,只要穆昔喜歡,怎么樣都行。穆昔喜歡的類型,應該就是左星華那種,長得不錯,還有肌肉,家里條件也挺好。”

    應時安面無表情。

    所有人都發現應時安情緒不佳,走路時躡手躡腳,生怕惹他生氣,他可是能讓局長一起跑步的男人。

    法醫溫柔地催促,“咱們先回隊里,慢慢看,這里人太多,已經有部分人知道碎尸的事,今天早上有記者過來想采訪,報道出去就完了。”

    偵查員們屏息凝神,用最完美的微笑看著應時安。

    就在這時,人群散開一些,應時安終于看到穆昔以及她身邊的穆棋。

    穆棋穿了一套新衣服,踮著腳看熱鬧,穆昔比穆棋還要矮,正撐著穆棋的肩膀往上跳。

    應時安揚眉牽唇。

    法醫:“……”

    偵查員:“……”

    怎么又突然笑了??

    穆昔拉著穆棋沖了過來,“應隊!”

    冉興平笑瞇瞇地和她打招呼,“小穆昔又來了。”

    他低聲說:“粉筆不錯。”

    穆昔咧嘴笑笑,看向應時安,期待道:“應隊,你沒把粉筆扔掉吧?做粉筆不容易,咱們是警察,更不能浪費,我有必要和你一起去隊里看看粉筆是否還在。”

    謝漣插嘴道:“我們應隊才不是浪費的人,你不用去。”

    穆昔把謝漣踹走,理直氣壯地看著應時安,“辦案講究真憑實據,我得親眼看到。”

    看粉筆是假,趁機偷聽碎尸案內容才是真,穆昔對這類案件格外感興趣。

    應時安輕輕牽唇,“可以。”

    其他偵查員一臉懵逼,剛剛還情緒不佳的應隊,現在心情又變好了??

    合著提心吊膽的只有他們?!

    穆棋看不懂穆昔和應時安為何這般客氣,他邀請道:“姐夫,我媽喊你去我家吃飯呢,什么時候有空?”

    全場再次安靜。

    應時安彎唇看向石化的穆昔。

    剛剛光想著去刑偵隊蹭“會”,完全忘記穆棋認識應時安。

    冉興平看著二人,遲疑道:“姐夫?你姐姐是……”

    穆昔迅速打斷他,“姐夫,他媽叫你去吃飯,你去嗎?”

    應時安:“?”

    穆昔摟住穆棋的胳膊,向冉興平介紹,“這是我男朋友。”

    應時安:“……”

    穆棋比誰都要驚悚,“我可沒這癖好,我……”

    穆昔掐著穆棋的脖子往下壓,她低聲威脅,“按我說的來,否則我把你三歲那年偷偷折斷口紅的事告訴咱媽。”

    穆棋:“?!,都三歲的事了,你也拿出來威脅,媽還能記恨這么多年?!”

    穆昔微笑。

    穆棋:“……”

    如果是田玉琴女士的話,可能真的能記住。

    穆棋摟住穆昔,“姐夫,這是我女朋友。”

    *

    尸塊被帶到解剖室,應時安也跟著去了,穆昔和冉興平幾人坐在辦公室里等。

    冉興平還沒理清他們混亂的關系,他試圖去理解,“應時安假結婚的對象,是你男朋友的姐姐?”

    穆昔沉重地點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如果早知道,我就早攀關系了。”

    冉興平:“……”

    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啊!

    “你不是已經結婚了??”

    “敷衍父母的,我倆在外面都有對象,”穆昔說得有鼻子有眼,“這叫開放式關系。”

    冉興平:“……”

    腦子快燒干了。

    “你對應時安就……一點兒其他想法都沒有?”

    這回穆昔是真驚恐且心虛,“我倆清清白白!”

    “好吧,你和你男朋友好好在一起,結婚的時候我去隨份子。”

    “這就不用了,”穆昔拒絕,“談戀愛而已,談膩了還得換下一個,結婚不好,離婚需要時間,換得太慢,我喜歡換快點。”

    冉興平:“……”

    腦子爆炸了。

    前幾日穆昔發現的尸塊已經出結果,與先前發現的碎尸確定為同一人,今天發現的碎尸還要再送去檢驗。

    穆昔看到黑板上著重標注了幾家美容美發店,旁邊還寫了幾個名字。

    應時安從解剖室出來,見穆昔一直研究黑板上的名字,走過去說道:“這些都是都去過書店、美容美發店的人,目前只查了在幸福街附近的,但幸福街比較長,店面多,數據還不夠全。有很多店沒有記錄顧客的名字,無法比對。”

    穆昔指著其中一個人名猶豫道:“這個人,我見過。”

    白影的名字赫然在列。

    穆昔才想到,白影家就在幸福街。

    穆昔琢磨道:“應該只是巧合。”

    “白影24歲,自由撰稿人,孤兒院長大,目前獨居。她經濟條件優渥,經常光顧美容美發店,每一次消費的金額都在幾百塊以上,消費水平算是高的。”

    白影只是所有被篩選出來的人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應時安看過的內容就不會忘,他對白影的情況如數家珍。

    穆昔說:“她穿的確實不錯,那天鄰居報警說她家進小偷,她穿的睡衣是牌子貨,我認識。”

    和田玉琴女士買的睡衣是同一個牌子,一個是卡通版,一個是仙女版,田玉琴女士對卡通版情有獨鐘,并且認為全家人都該一起保持童心。

    應時安問:“有什么不妥?”

    “我們去查了,家里沒人,而且只聽聲音不準確,我們就走了。我偏向于這些地方是死者經常去的,兇手抱著某種心理,把尸塊拋在附近。如果是兇手常去的地方……”

    有些可怕。

    這些都是日常生活中會去的地方,兇手相當于一邊正常生活,一邊在包里藏著碎尸,還要找機會丟掉。隨時隨地攜帶碎尸,心理素質實在過硬。

    但這種情況不是不可能會發生,畢竟一個敢碎尸的人,心理素質就已經很優越。有些人殺完人出于愧疚心理,不敢直面死者面部,還會用衣服將其遮住。碎尸這種事,普通人做不來。

    穆昔問:“圖書館和書店有線索嗎?拋尸點附近的書店最多,白影是自由撰稿人,可能會經常去這些地方。”

    “其他人也一樣,”應時安說,“這些都是女性,有老師有學生,都是經常去書店的。我也想過兇手是在走死者的路線,就找了幾家書店老板,問他最近有沒有突然消失的顧客,沒人有印象。”

    這時,穆昔接到安良軍的電話。

    市長那邊出了點兒事,所里人手不夠,穆昔要回去加班。

    做民警沒有真放假這一說,他們隨時會忙起來,忙起來就要加班。

    穆昔叮囑應時安,“有新的線索一定要告訴我哦,一會兒忙完,我也去書店看看。”

    應時安點頭。

    穆昔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轉身沖應時安露出燦爛笑容。

    陽光從窗戶斜映進來,穆昔神情柔美,笑容動人。

    應時安的唇便往上揚。

    穆昔說:“姐夫,再見!”

    應時安:“……”

    第84章

    市長夫人今日親自找到唐英武,請求幫忙。

    唐英武與市長夫人陳幸是高中同學,二人還曾做過同桌,陳幸出事后第一時間想到唐英武。此事市長似乎不便出面,陳幸來時亦很低調,只要親姐姐陪同。

    陳幸與唐英武在辦公室內談了近半個小時,唐英武才將周謹叫進去。

    剛好其他人都出警了,所里人手不夠,唐英武只能把放假的穆昔叫回來,他讓穆昔和宗井一起去市長家走一趟。

    周謹手頭沒活,唐英武卻沒把任務交給他,而是讓休假的穆昔回來。他回到自己工位上,隨手翻看最近記下的備忘錄,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夠好。

    羨慕過穆昔,周謹又有些自責,穆昔本就聰明,他們幾個又一直照顧他,他無論如何都不能都不能嫉妒穆昔。

    所長是個正直的人,凡事只為工作考慮,可能這件事穆昔去處理的確更合適。

    *

    穆昔接到電話后,直接打車趕到陳幸家,陳幸所在的小區管理十分嚴格,進出都要登記,經業主同意才能進入。穆昔到時,宗井已經在陳幸家。

    穆昔與宗井交集不多,宗井是付葉生的師父,平日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只有去食堂最積極,一個人能跑出國家運動員的架勢。他除了本職工作,其他工作一概拒絕,就連付葉生與宗井都不算熟悉,只在出警時會說幾句話。

    宗井正喝茶。

    他身材消瘦,五官儒雅,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更像是在品茶。

    見穆昔進來,宗井露出真心的笑容,招呼道:“終于把你等到了,過來坐下聽。”

    一副甩掉大包袱的松弛感。

    陳幸面露無奈。

    此事她丈夫不便出面,她去找唐英武,就是希望老同學能過來幫忙。可唐英武公務繁忙,脫不開身,陳幸以為唐英武會找兩個靠譜的人,沒想到一個比一個離譜。

    宗井就不說了,他向來不積極,聽陳幸講述整件事時,一直是心不在焉的表情。喝茶時倒是顯得興趣很濃,還能嘗出茶葉是哪里產的。

    穆昔看起來就更不靠譜,看年紀也就剛參加工作,經驗肯定不如老警察豐富。

    唐英武是真不靠譜。

    兩個警察人已經來了,陳幸不好說什么,起碼得維持體面。她耐心的又同穆昔說了一遍,“其實還是我家前幾日被偷一事,當時已經有警察來查過,我家里的門窗也都好端端的,甚至在防盜方面都特別加強過,警方當時沒在窗戶處找到腳印,便推測小偷是從正門進來的,可我家養了狗,那狗一見陌生人就叫,那晚卻一點兒都沒吭聲,警方一直找不到原因,狗不叫的原因,我可能知道了。”

    宗井美滋滋地喝茶。

    陳幸嘆了口氣,只能指望看起來同樣不靠譜的穆昔。

    穆昔笑道:“這些我已經了解,我看過出警回執單,我記得單子上寫的是,當晚只有您女兒一個人在家。小偷是您女兒放進去的?”

    陳幸驚訝地看著穆昔。

    此事她本是張不開嘴的,偷盜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最后卻發現將小偷放進來的人是自己的女兒,她男人也躲起來避嫌了。陳幸沒想到穆昔竟一眼看出門道。

    “你怎么知道?宗警官和你說過了?”

    宗井放下茶杯,“我沒她的聯系方式,我們不熟,姐,茶不錯,哪里買的?”

    陳幸:“……”

    她無奈地取出一包新茶葉來,“你拿回去喝。”

    “這不行這不行,”宗井說,“咱們身份不方便,你告訴我在哪里買的,我自己去買。”

    陳幸只好報了個茶葉市場的名字,宗井認認真真記下,比剛才做筆記時認真得多。

    陳幸把希望都放在穆昔身上。

    穆昔說:“聽您描述就明白了,此事市長不方便過問,狗遇到陌生人會叫,遇到熟人不會,只能說明它與小偷認識,或者訓練得好的話,狗聽主人的話,主人不許它叫。您來找所長的時候是避著其他人的,聯系起來,就只有這一種可能。”

    陳幸目光中閃過驚艷之色,穆昔看起來年輕,頭腦倒是聰明,看來唐英武選她來是有道理的。

    “我女兒就在房間里,她是今天說漏嘴了,我才知道小偷是被她放進來的,后來不管我怎么問,她都不肯再說詳細情況,我實在不知該怎么辦,只能去找唐英武。”

    穆昔說:“方便的話,我們和她談談。”

    陳幸起身道:“她的房間在這里。”

    宗井賴在沙發上,“女孩的房間我去了不合適。”

    穆昔拽著宗井的袖子,偷偷往上提,“宗哥,這是市長家,市長家!”

    陳幸就在旁邊,穆昔特意壓低聲音,宗井卻用平常聲說道:“沒事,我歸公安局長管。”

    穆昔:“……”

    有時真的很佩服宗井的精神狀態。

    穆昔有些納悶,宗井到底是怎么工作到現在的?如果他一直安心當咸魚,只想混一個穩定工作,倒是又可能的。可平時在派出所,唐英武明顯很尊重宗井,這種尊重和金錢背景無關,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穆昔看向陳幸,“您看這事……”

    陳幸說:“沒關系,能處理明白就好。”

    穆昔只好自己往陳幸女兒的房間走。

    宗井倒是沒有完全擺爛,他自顧自地喝了幾口茶后也跟了上來,還問陳幸,“您家的紫砂茶杯是在哪里買的,比我用的更細膩。”

    陳幸:“……”

    有那么一瞬間,陳幸想扶著穆昔的肩膀痛哭,她可是正在經歷大事的母親,能不能不要……不要總逗她笑!

    陳幸的女兒叫陳彤,市長夫妻倆都姓陳。

    陳彤是83年出生,趕上計劃生育,夫妻倆以身作則,只要了一個孩子,從小就寵著。陳彤現在念高中,成績一般,總喜歡看武俠小說,陳幸沒收了好幾本,也擋不住陳彤的熱情,前些日子陳幸在陳彤的房間里找到手寫的稿子,是陳彤自己寫的小說。

    看到小說中打打殺殺的內容,陳幸眼前一黑,差點兒暈倒。

    從小到大她都在努力教陳彤如何做一個淑女,結果這孩子只想快意恩仇。

    陳幸脾氣好,平時幾乎不罵陳彤,看到小說的那一刻實在忍不了,將陳彤大罵一頓,為此母女倆好幾日沒說話。

    接著家中就發生盜竊案。

    陳彤正在房間看書。

    陳幸現在一看到陳彤看書就緊張,她快步走過去,將女兒手中的書奪過來,仔細一看竟是英語課本。陳幸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陳彤戴眼鏡,留短發,短發比尋常女生更短一些,五官中真有幾分英氣,同時也很暴躁,“又來了又來了,我背英語也不行?!”

    母女倆因為武俠小說吵過太多次,現在只要提到“武俠”二字都有應激反應。

    陳幸撫平劉海,面色難看,把英語書放下,她避開話題,說:“警察來了,你和姐姐聊聊,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

    陳彤卻故意轉過身背對他們,“哼”了一聲。

    宗井打了個哈欠。

    穆昔見狀,對陳彤說道:“剛剛是媽媽誤會了你,她該給你道歉。”

    陳幸驚訝地看向穆昔。

    穆昔認真說道:“的確是您誤會了彤彤,是誰的錯就是誰的錯,做父母的更應該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只是道歉而已,沒關系的。您剛才是習慣性回避您的錯處。”

    陳幸臉色羞紅。

    她當然知道是自己誤會女兒,但潛意識里總認為即便她誤會了也沒關系,根本沒考慮過對錯的問題。

    現在被穆昔當面點出來,她再否認也沒必要。

    陳幸說:“彤彤,是我誤會你了,媽媽給你道歉。”

    陳彤偷偷回了點兒頭,沒有看陳幸,反倒去偷看穆昔。

    穆昔知道她的小動作,只當做沒看到,穆昔對陳幸說:“這樣吧,我和她單獨談談。”

    陳彤立刻說:“我不談,我什么都不會說!”

    穆昔說:“和你談是我今天必須做的事情,流程如此,誰也改變不了。”

    她說話時還是溫和的,甚至帶著笑意,可不論是陳彤還是陳幸,都能聽出其中不可置否的意味。陳幸看著穆昔,忽然覺得她們母女的關系或許可以靠穆昔來緩解。

    她把全部希望都放在穆昔身上,不僅是盜竊案。

    陳幸轉身要走,宗井似乎還想看熱鬧,抱臂倚墻,饒有興致。

    陳幸:“……”

    她主動動手把宗井拽走,“來,我給你沏茶,你喜歡紅茶還是綠茶,花茶也有,管夠。”

    宗井自然開心,他笑盈盈道:“其實你女兒還不錯,沒有壞心思,甚至都是好心。”

    陳幸一怔,“你知道她為什么撒謊?”

    “這還不明顯?”宗井反問,“你沒看出來?”

    陳幸:“……”

    現在說沒看出來,不僅說明她很笨,還說明她這個母親做得不稱職。

    真是怪了,宗井不是個懈怠工作的人嗎?!

    陳幸說:“喝茶,走,喝茶。”

    *

    陳彤的房間有一張一米五寬的床,墻上貼滿喜歡的明星、動漫人物的海報,書桌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書本,用的是最新款的鉛筆盒和書包,還有一個專門放玩具的柜子。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被父母寵大的孩子。

    只是房間中沒有任何與武俠小說有關的東西。

    穆昔主動坐到陳彤旁邊,“武俠小說都被沒收了?”

    陳彤故意冷哼,然后起身走到床邊坐下,與穆昔保持距離。

    “你別想來說我媽的好話,也別想從我嘴里套出什么。”

    “你擔心的太多了,”穆昔說,“我沒想聽你說。”

    陳彤:“……”

    穆昔道:“你說不說都無所謂,反正我都已經知道了。”

    陳彤不可置信,她滿肚子疑問,卻強忍著不問穆昔,好像一旦開口問了,就會掉價。裝成熟——小孩子的普遍心理。

    穆昔說:“你喜歡看武俠小說,喜歡寫小說,你媽媽不讓,她讓你好好學習,你們兩個人有很大的沖突,對嗎?”

    陳彤蹙起眉。

    穆昔問:“你爸讓你寫嗎?”

    陳彤稍不留意就被帶了進去,“他也不讓……和你無關!”

    “看來你們家是你一個人對抗兩個人,你的情況很不妙。”

    陳彤:“……”

    穆昔的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陳彤心里貓抓似的,想聽到關鍵部分。可偏偏穆昔是個壞蛋,說幾句就停下,笑瞇瞇地看著陳彤狗急跳墻。

    終是陳彤沉不住氣,氣呼呼道:“你能不能一次性說完!”

    穆昔道:“這還有什么好說的,都擺在這里了。你喜歡看武俠小說,喜歡行俠仗義,我不知道那個小偷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和你說了什么,但顯而易見,他說服了你,讓你心甘情愿給他開門。讓我想想,一個沉迷武俠小說的人,一個小偷,他該不會說自己要劫富濟貧吧?”

    陳彤:“……”

    看到陳彤無言的樣子,穆昔知道自己說對了。

    “他說自己是俠盜,偷東西是為了去救助貧困的人?你們應該是在小區內認識的,但他顯然不可能是業主,除非他是一個有偷竊癖的富人。你看起來與他剛相識,不然以前就會有表現,他應該是曾經進過小區的人。小區門衛管得很嚴,小區柵欄上方都刺繩,他是光明正大進入小區的,只可能是以工作的身份,他可能是來修理水電的,或者是來開鎖,開鎖他倒是很專業。”

    陳彤已經完全放棄抵抗,她主動走到穆昔對面坐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穆昔笑笑,“我還知道你很笨。”

    陳彤:“?!”

    “你來和我說說,你主動讓別人偷你家里的東西?”

    陳彤振振有詞道:“從我記事起,我家的伙食就很好,我爸媽給我買的玩具、衣服都比其他人要好,我家里條件不差,他偷走一點,去救貧窮的人有什么不好?他和我說了,他是為了妹妹才出來偷東西的,他妹妹得了尿毒癥,每天都要透析,要花很多錢。因為沒錢,他給妹妹做了簡單的透析工具,但這怎么比得上在醫院里?妹妹很可憐的。”

    穆昔微笑。

    陳彤說:“我是在做好事!”

    “好像是,但是……”

    “你不能阻攔我!”

    “我……”

    “我會堅持做好事的!我可以過得苦一點!”

    穆昔示意陳彤稍安勿躁,她問:“你為什么不直接把錢拿到醫院,當面給他妹妹?還能和醫生了解他妹妹的病情。”

    陳彤:“……”

    這一刻,陳彤忽然從武俠小說的世界回到現實世界。

    想幫助窮困潦倒還生病的妹妹,有很多種方式,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去醫院,還能驗證對方是否說了假話。

    “你還可以每天買十個包子,分給街上的流浪漢。可以去了解班級里有誰家庭困難,力所能及地幫助他。方法很多,為什么要相信一個小偷是所謂的俠盜,他給你看俠盜證明了?”

    陳彤:“……”

    這一刻的陳彤信念崩塌,格外傷心,“都是出來闖蕩江湖的,他會騙人?!”

    穆昔說:“他騙人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自己做。”

    陳彤:“……”

    說的好有道理。

    “而且你‘劫富濟貧’,犧牲的是你爸媽辛苦賺來的錢,不是你自己的。如果他是壞人,如果你父母在家,他對你父母動手怎么辦?這些因素,你考慮過嗎。”

    陳彤像霜打了的茄子。

    穆昔問:“現在你愿意說說當時的情況了嗎?”

    陳彤的確有一個武俠夢,每日想著拯救蒼生。

    班里的女同學都喜歡看言情小說,她不喜歡,只對武俠小說情有獨鐘,尤其喜歡書中瀟灑的女俠客。她為此還很想去學跆拳道或者柔道,可父母不允許,他們要她好好學習。

    武俠小說是不會寫俠客們是如何用功努力學習的,陳彤也不學。

    那天小區修下水管道,她在小區內偷偷練“劍”。

    劍是木頭做的,陳彤自己刻的手柄,這類玩具,她爸媽是不會買給她的。

    一個背著工具箱的工人和陳彤搭話。

    “他挺老的,不過沒我爸媽老,可能三十多歲吧,平頭,比我高挺多,我有一米六五,他說他叫于濤,他妹妹叫于燕。”

    穆昔問:“現在看到他,能認出來嗎?”

    陳彤點頭,“我記憶力很好的。”

    穆昔需要帶陳彤回派出所認人。

    系統里有一批慣犯,還可以聯系小區,找到那日來修下水道的公司,就能知道全部工人的名單。名字又可能作假,但只要他露出馬腳,就一定能查到。

    值得慶幸的是,陳彤對這位于濤的描述,一聽就知不是周謹的父親。

    陳彤忐忑道:“姐姐,他會不會真的在騙我,他是不是沒有病重的妹妹。”

    穆昔也不知答案,她想了想,問:“能給我看看你寫的小說嗎?”

    陳彤立刻從床底下翻出她藏起來的小說,還有那把木劍。

    木劍的劍柄刻了荷花圖樣,十分精致,可見功底不一般,穆昔有些驚喜。陳彤的小說竟然也寫的很不錯,敘事流暢,情節新穎,角色立體飽滿,前十章出場的人物各有特色,能清晰地分辨每一個角色,很有記憶點。

    陳彤期待地問道:“怎么樣?”

    “寫的真的很好,和出版的小說看起來沒有太大區別。”

    陳彤自豪道:“我班里的同學都在看呢,都在等我寫新的內容!”

    說完她又有些落寞,“可我爸媽不讓我寫,我只能偷偷寫。”

    穆昔問:“你真的想一直寫?你能堅持寫完一本小說?”

    “我已經寫了很多了,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字,但是寫了好幾個本子!姐姐,你要看嗎,你都拿走看吧,看完記得給我評價。”

    穆昔正要答應,陳彤又說:“最好能寫兩千字的讀后感。”

    穆昔:“……”

    這孩子多少有點兒官僚了。

    *

    客廳內,宗井將陳幸家的茶葉全都償了一遍,越償越開心,“不愧是市長,家里都是好茶,一點兒茶葉末都沒有。”

    陳幸苦著臉說:“您就不能告訴我,彤彤到底為什么要給小偷開門嗎?”

    “里面在談著,”宗井心不在焉道,“等她們談完就知道了。”

    陳幸還是擔心,“穆警官能問出來嗎?”

    宗井:“呵,她腦子轉得最快,坑人的時候尤為明顯。”

    話音剛落,穆昔從陳彤的房間走出來,把陳彤留在房間里。

    陳幸起身相迎,“怎么樣了?她犯法了嗎,會被關起來嗎?”

    “稍安勿躁,”穆昔說,“這些都好說,是您家里被偷了,而且陳彤現在是未成年,不會有事。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商量。”

    陳幸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緊張地握緊雙手,“你說吧,我聽著。”

    陳幸已經做好陳彤可能出事的準備。

    穆昔說:“您介意我把她的稿子寄給出版社嗎?稿子最好是打印的或者是電子版,這樣編輯看著比較方便。如果您家不方便打字,我可以幫她把稿子輸進電腦里,很方便。”

    陳幸:“……”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長錯了位置。

    “你是在開玩笑吧?小孩子寫的東西,怎么能當真?”

    穆昔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仔細看過她的稿子,她真的很有文采,反正行行出狀元,她真想當個作家,沒什么不好。”

    陳幸急道:“我們得為她的將來考慮,她跑去寫什么武俠小說,將來我們都幫不上忙!”

    穆昔露出詭異的笑容。

    陳幸:“……”

    好像也是能幫得上忙的。

    “可是她還要參加高考。”

    穆昔說:“當然是在要完成學業的前提下,我剛剛看了她的作業,她其實很聰明,記憶力特別好,她的語文成績一直是前幾名,只要她愿意學習,哪怕死記硬背,她都能取得不錯的成績。您一味的打壓,只會讓她有逆反心理,不如稍微放松,給些承諾,并且一定要做到這些承諾,您看呢?”

    寫小說在陳幸看來一直是荒謬的行為,可穆昔這樣一說,陳幸又覺得這些事似乎不是那么遙不可及。

    穆昔也不是瞎勸,陳彤有文采、家庭優渥,父母還能幫得上忙,將來小說賣版權還能賺錢。

    寫小說也看天賦,陳彤就是有天賦那類人,她的小說字里行間都是靈氣。不會像某些只能靠勤奮彌補的人,寫個幾千萬字也只能賺幾毛錢。

    陳幸最終松口:“……我和我老公商量商量。”

    *

    回到派出所后,穆昔聯系了與小區合作的公司,找到那批工人的名單。當時公司里工人不夠,臨時招了幾個人,不過都做身份登記了。

    穆昔要來照片,和幾個通緝犯混在一起讓陳彤辨認,陳彤的記憶力果真是好,不管多少張照片混在一起,她都能把人挑出來。

    陳彤還強調道:“他的下巴上有痦子,痦子長毛,我認真觀察過。”

    被挑出來的不叫于濤,他在公司登記的名字是丁志國。

    丁志國34歲,不是余水市人,他登記的戶籍所在地在南方。聯絡過當地派出所后,穆昔得知丁志國只有兩個哥哥,沒有妹妹,所謂的給妹妹治病的話當然是騙人的。

    丁志國一路從南到北流竄作案,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偷竊過后把門鎖拆下來。

    在陳彤家時他也是這樣做的,他給陳彤的解釋是,要偽裝有人撬鎖進入,這樣警方不會懷疑陳彤。

    陳彤發現自己被騙,攥著拳頭嚷嚷著要懲奸除惡,把丁志國緝拿歸案。

    這當然是不行的。

    市長陳劍得知這一消息,從政府辦公室趕來,一家三口終于聚到一起。

    穆昔向陳劍介紹目前的情況。

    “陳市長,屋門的確是陳彤開的,不過她是出于幫助病人的心理。”

    陳劍:“……”

    開他家的門,幫助別人?

    “我們已經派人去抓丁志國,您放心,肯定把人捉住。至于陳彤,她是未成年人,又是被蒙騙的,這次的事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陳劍:“等會兒,你剛剛說彤彤想干什么?”

    穆昔說:“行俠仗義。”

    陳劍:“……”

    如果不是礙于在派出所,陳劍真想直接暈倒。

    陳劍商量道:“這件事能不能不要往外傳。”

    穆昔微笑,“可以是可以的,但是……”

    她指向門口。

    剛出警回來的林書琰、付葉生、嚴紹都在門口。

    沒出警的周謹、鄒念文也在門口。

    甚至剛開完會的唐英武和杭立群都在門口。

    穆昔說:“您要封口,只能把大家的口都封住了。”

    陳劍:“……”

    唐英武當即表示,“陳市長,我們都剛來,什么都沒聽到,你們繼續談。”

    周謹不合時宜地問道:“彤彤真是為了劫富濟貧才把小偷放進自己家的?”

    唐英武:“……”

    陳劍無語:“要不各位進來一起聽?”

    唐英武率先走了進來,付葉生幾人緊隨其后。嚴紹和杭立群最猶豫,但理智終究沒能戰勝獵奇心理,都悄悄地跟上唐英武的步伐。

    陳劍:“……”

    他這是客套話,客套話!這是一派出所什么人?!

    付葉生坐下,笑嘻嘻道:“陳叔,彤彤是小孩子,這都是正常的事。”

    周謹見付葉生自來熟,也跟著叫陳叔,“彤彤也是好心,沒有壞心思,重要的是她人沒事。”

    陳劍古怪地看了眼周謹。

    付葉生說:“我看彤彤這孩子挺好的,就是太癡迷武俠小說,你們得正確引導,她這個年紀,千萬不能一棍子打死。”

    事已至此,陳劍破罐破摔,他問穆昔,“聽我妻子說,你想把彤彤的稿子投到出版社?”

    穆昔真誠道:“她寫的小說真的很不錯。”

    “彤彤能配合,多虧了你,但我也不能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我把彤彤的稿子帶過來了,在座的不是都想看熱鬧嗎?就一起聽聽。”

    唐英武謙虛道:“不敢不敢,我們哪能看您的熱鬧……我幫您念?”

    陳劍:“……”

    他發現棋山派出所的人臉皮都不太薄。

    陳劍是認識唐英武的,唐英武曾經立過功,又是陳幸的老同學,他們還一起吃過幾次飯。以前的唐英武,勤勤懇懇、老實本分,心中只有工作。現在的唐英武,嬉皮笑臉、嬉皮笑臉、嬉皮笑臉。

    陳劍把手稿遞給唐英武,“好好念,要分清人物,要有感情。”

    唐英武便開始了人生中第一次角色扮演。

    在場的幾乎都是男性,只有穆昔和鄒念文兩個女性。她們兩個又是喜歡動手的,一時都聽入迷了。就連陳劍自己都想知道下文,可惜陳彤寫到這里時被陳幸發現,他們不許她再繼續寫。

    可惡,追的小說斷更,居然是他自己砍斷的!

    陳劍看到大家期待的樣子,心中有幾分自豪。

    這可是他女兒寫出來的小說,能吸引到這么多人,普通人可做不到。

    陳劍的心態已經發生改變。

    “投票吧,你們看能行嗎?”

    周謹第一個舉起手,“陳叔!我覺得行!”

    陳劍再次奇怪地看了眼周謹。

    林書琰說:“我看小說不多,不知道標準,但對下文感興趣。”

    除了杭立群,所有人都投了贊成票,只有杭立群小心翼翼問陳劍,“您怎么看?”

    陳劍能做到市長的位置,早就是久經沙場的老狐貍,能看不出杭立群的心思?他沒好氣道:“行了,少數服從多數,我幫彤彤去投稿。”

    整個辦公室都在歡呼。

    陳劍很難想象,一整個派出所的人都對這么一點兒小事如此上心。

    但話說回來,派出所不是刑偵隊,每天處理最多的就是這些芝麻大點的小事,怎么都該上心。

    陳劍笑容滿面,“老唐啊,所里缺什么就往上報,我看你們院子里停的車都快報廢了,還不換新的?”

    唐英武不喜歡在這種事上爭搶,換車的申請提交了兩年,都沒能成功,現在陳劍一句話全都搞定。唐英武開車的次數少,所里的小年輕們還得用,唐英武抓緊時機不給陳劍反悔的機會,“報,得報,還有好多東西都得報。”

    陳劍樂呵呵道:“得符合規章制度,不能趁火打劫。”

    唐英武說:“你放心,我就不是這種人。”

    陳劍說:“以前我相信,現在嘛……”

    沒法相信。

    唐英武露出神秘的微笑,對其他人說道:“你們有什么想法,都說說。”

    林書琰說:“所里宿舍的床已經快塌了,得換新的。”

    付葉生:“電話線都斷了,剪一段接一段,再減下去,我們得趴在墻邊接電話。”

    “車棚漏雨也沒人給修啊!”

    “還有食堂,最近的肉越來越少了,宮保雞丁全是胡蘿卜,改叫宮保蘿卜丁得了!”

    ……

    一個又一個意見接二連三往外冒。

    陳劍:“……”

    這幫土匪。

    土匪們熱情地圍住陳劍,“陳市長,你得說話算數啊,我們這有錄音筆。”

    陳劍:“……”

    這幫有備而來的土匪!

    陳劍雖然在心里罵罵,但他們提的畢竟是合理要求,只要是規章制度允許的,都能滿足。陳劍讓唐英武把大家的意見記錄好,到時候統一往上交。

    他工作忙,處理完陳彤的事,還得趕回去看材料。

    臨走前,陳劍對穆昔說道:“剛才見了彤彤,彤彤對我的態度好轉很多,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就像仇人,她是一句話都不樂意和我說,今天很好,總算搭理我了。彤彤很喜歡你,你以后有空就來我家坐坐,多和她聊聊,她現在就信你。”

    穆昔應下。

    周謹帶頭露出羨慕的表情,和市長的女兒做好朋友,一聽就很有靠山。

    陳劍目光經過周謹,停下說道:“你這個年輕人也蠻有意思,自來熟,第一次見面就叫叔。”

    工作這么多年,陳劍還是第一次遇到上來就管他叫叔的。他和陳幸要孩子的時間比較晚,年紀的確大一些,但好歹也是個市長。

    周謹怔住,“我是看跟著葉生叫的。”

    付葉生:“啊?這是我叔啊,我們認識,我小的時候陳叔還給我換過尿布,是吧陳叔?”

    陳劍笑道:“你小子是真能尿,我換都換不過來。”

    周謹:“……”

    小丑只有他一個。

    送走陳劍,周謹躲在角落默默哭泣,穆昔幾人趁機湊在一起商量如何給周謹過生日。生日禮物一定要準備,穆昔本想用心挑一個禮物,但去過周謹家后,穆昔決定送一個最實用的。

    除了生日禮物,穆昔還想找幾個朋友一起聚會,現在流行辦party,尤其是小孩子,喜歡和同學一起去肯德基過生日,周謹在周家一直被忽視,大概生日也沒好好過,怎么也得熱鬧一次。

    幾人討論得正開心,唐英武快步過來嚴肅道:“丁志國失蹤了。”

    *

    丁志國在余水市逗留已有一段時間,他平時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拆解各種門鎖,對各類鎖如數家珍。余水市有錢人多,丁志國決定留半年,他在余水市租了房子。

    房子是兩室一廳,地理位置還不錯,他還給自己買了電視機和冰箱。現在電視機倒是家家戶戶必備的電器,但擁有冰箱的家庭還沒那么多,他已經靠偷盜發家致富,小日子過得很滋潤。

    只可惜在警方找到丁志國的出租屋時,屋內已經沒人。

    從鄰居的口中得知,丁志國已經有好幾天沒回來,具體時間沒人清楚,丁志國一向只有晚上出門。

    丁志國的行李都沒動過,所有衣服都在家里,家中還有現金。

    一個小偷想要跑路,無論如何都不會把現金留下,警方是幾日后才找到他的,他的時間并不緊張。

    很奇怪,丁志國好像憑空消失了。

    穆昔看完丁志國家里的情況,確定他不是跑路。

    “日歷上有他的計劃表,按照他的計劃,未來一個月他還要去三個小區,他每次會花兩天的時間蹲點,一個小區會反復光顧。從日期來看,他上一個去的小區是……”

    林書琰見穆昔忽然不說話,問:“小區有問題?”

    穆昔心中驚駭。

    丁志國去的上一個小區是白影所在的小區,日期便是她和安良軍值夜班、出警的那天。鄰居報案,稱聽到奇怪的聲音,可能有小偷闖入,他們去白影家檢查,什么都沒查到。

    此后丁志國再無音訊。

    丁志國沒有標注具體的住戶,這些信息是印在他腦子里的,他只是在篩選有錢的小區。穆昔不知道他要去偷哪一家,更不知他是否真的進入白影家,她只相信,世界上不會有這般巧的事。

    穆昔寧可相信秦始皇會復活,然后統一全世界。

    第85章

    應時安、冉興平、謝漣都聯系不上,穆昔給刑偵隊打去電話,請他們將此事轉達給應時安。

    目前還未發現丁志國受到傷害的證據,稱不上是刑事案件,穆昔和林書琰拿著丁志國的照片在附近詢問。上到八十老人,下到三歲小孩,凡是會呼吸的,都要問一問丁志國的去向。

    可惜他是小偷,平時會刻意隱瞞行蹤,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穆昔聯系了丁志國的老家,他離家多年,與家人聯絡極少,但每個月都會寄錢回去,這個月家里還沒收到錢。目前老家的派出所已經派人監視丁家,如果丁志國偷偷潛回家,會立刻聯絡穆昔。

    因為找丁志國,穆昔幾人加班到晚上八點鐘,所長答應以后再給穆昔補一天假期。

    今天穆昔幾人都不需要值班,四個人打算買菜買肉回家煮火鍋。

    四人剛騎上自行車,便有人從派出所旁的商店里快走出來,像是等候已久。

    “周謹!”

    是阮迎松。

    偷盜的人是丁志國,但周謹知道,丁志國并不是那日他沒抓到的人。周謹一直想聯系阮迎松,卻不知該去哪里找,今天阮迎松倒是自己過來了。

    周謹放好自行車,走向阮迎松,動作拘謹,神情緊張。

    穆昔幾人在后面等著,穆昔將在周家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付葉生的父母對他要求極低,尤其是父親,對他格外驕縱,他無法理解這樣的家庭關系。

    “讓一個小孩兒住柴房?柴房能住人嗎?前幾年我家的阿姨帶女兒住在我家,阿姨想帶女兒一起去倉庫睡,我媽都不同意,說倉庫冷,會感冒。”

    林書琰對經濟條件差的概念也不夠深刻,雖然他剛出生時國內經濟條件普遍不好,但和其他人比起來,他們的日子過得已經很舒坦,不可能發生睡柴房這種事。

    穆昔說:“你們不明白,這就是女主配置。”

    “啥是女主?”

    “看過電視劇沒,楚楚可憐的小白花,身世悲慘,長大后遇到多金男主。”

    付葉生問:“周謹怎么一直都是慘,來找他的好像只有狠心的媽。”

    三人都有同感,整整齊齊看向阮迎松,試圖用眼神傳達憤怒的情緒。

    阮迎松拎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從里面掏出一瓶汽水和面包,老式面包沒有包裝袋,她把東西往周謹的手里塞,“這么晚才下班,肯定餓壞了,這都是我剛買的,你先墊墊肚子,今天我帶你去吃晚飯。”

    穆昔豎起耳朵,阮迎松會好心請周謹吃飯?

    付葉生和林書琰同樣豎起耳朵。

    辦公室內,值班的宗井的嚴紹在聊天,嚴紹說:“我看這次來咱們派出所的新人都蠻好,我徒弟雖然腦子不算靈光的,但是踏實肯干,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來不抱怨,所里就缺踏實的年輕人。”

    宗井說:“我剛去買了陳市長家里的茶葉,貨好還不貴,這個月能安穩了。”

    嚴紹:“……”

    嚴紹和宗井同事多年,但不太熟悉。宗井看起來對工作興致不高,而且不喜歡談論自己,他們聊天時,宗井偶爾搭幾句話,大多時間都在喝茶看報紙,做個養生的中年人。

    安良軍還沒來得及走,聽到嚴紹的話,得意起來,“說起徒弟來,穆昔可比你們那些徒弟強得多,才上班多久,多少次重要線索都是她發現的?你們徒弟行?”

    鄒念文說:“林書琰也不差,他是最穩的,穆昔不穩。”

    三人變著法的證明自己的徒弟比較好。

    宗井喝完一杯茶,三人還沒爭完,安良軍本已準備下班去找馮敏雨,現在也不去了,包一放下就是爭,顯得宗井很不合群。

    宗井想了想,插了句話,“我們付葉生……也是很有錢的。”

    三人沉默地看向他,兩秒鐘后繼續爭。

    “現在聰明的孩子多得是,最重要的是腳踏實地辦實事。”

    “這話就不對了,你出去相親,找不到其他特點,人家才會說句你老實,你說說是老實常見還是聰明常見?”

    “林書琰是既老實又聰明,多虧我教得好,要是交給你們,非得被你們毀了。”

    三人爭論不休。

    唐英武的工作還沒結束,杭立群手里的活兒不多,但唐英武不走,他是不會離開的,倆人正好能聊個天。杭立群道:“看看他們,說參加比賽,一個比一個躲得快,現在吹牛挺積極。”

    唐英武笑道:“這不是挺好的?”

    曾幾何時,他們棋山派出所是出了名的死氣沉沉,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都不茍言笑。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們變得越來越不要臉……不對,是越來越有活力。

    能爭,說明感情好,最怕在辦公室坐一天,一句話都不說。

    唐英武已經從期待退休生活變成期待上班。

    辦公室的安良軍最先留意到窗外。

    周謹似乎正與一個中年女人交談,穆昔幾人在后面。

    安良軍走到窗戶前,招呼道:“你們過來看。”

    宗井懶得動彈,嚴紹和鄒念文走過去。

    除周謹外,穆昔、林書琰、付葉生正貓腰前進,躡手躡腳的往周謹方向靠攏。如果不是認識這三人,他們準會以為這是三個小偷,準備將受害人包抄。

    尤其是穆昔,將鬼鬼祟祟的精華拿捏得恰到好處,不但貓腰,還要觀察四周,好好的一漂亮姑娘,現在賊眉鼠眼。

    安良軍:“……,我就說帶徒弟這事,別來找我。”

    鄒念文扶著額頭,不想看到林書琰變成賊的一幕,“好好的公子哥……這不是我徒弟,別問我。”

    只有嚴紹美滋滋地說:“還是周謹正常。”

    鄒念文:“呵呵,也不看看他們是去找誰。”

    嚴紹:“……”

    四個人沒一個正常的。

    *

    穆昔實在是氣壞了。

    他們與周謹的距離不近不遠,剛好能聽到二人的對話。

    周謹不想和阮迎松去吃飯。

    他內心其實是想的,但他只想在家里開著電視機,吃一頓家常便飯,就算他們母子倆笑不出來,聽聽電視機里的笑聲也好。可周謹明白,阮迎松來找他,絕不是為了請他吃飯。

    周謹拒絕,阮迎松竟也沒再堅持,她直奔主題道:“你一直問你爸的下落,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其實是你爸病了,他不想連累你,所以一直不讓我說。兒子,你爸現在已經病入膏肓,醫生說,做手術要一大筆錢,我們沒錢做手術,就想讓你見見他最后一面,你是善良的孩子,就完成你爸的遺愿,好嗎?”

    這是周謹曾幻想過的場景,他的父母對他不聞不問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另有苦衷。

    這一幕真正發生,周謹有一種不切實際的不真實感。

    阮迎松低聲抽泣,“醫生說了,他活不了多久了。”

    這句話對周謹來說有著強烈的沖擊力,不僅是告訴他,他即將失去父親,還說明他們當年的離開或許真的另有隱情。

    周謹的喉嚨發澀,“什么時候查出來的?”

    阮迎松猶豫兩秒,才說:“很久了,其實我們離開,就是不想拖累你,不想拖累爺爺奶奶,沒想到爺爺奶奶對我們誤會這么深。到現在爺爺奶奶都不知道實情,我們擔心他們身體受不了。我當年跟你爸一起走,完全是為了照顧他啊。”

    所有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周謹欣喜若狂。

    穆昔的后槽牙都快磨尖了。

    眼瞅著周謹就要原諒阮迎松,和她一起去看望周慶發,穆昔先跳了出來,林書琰和付葉生緊隨其后。

    穆昔用身體擋住周謹,問:“他得的是什么病,不治了?”

    阮迎松被這仨人嚇到,“小謹,他們是?”

    “你不用擔心,他們是我的朋友。”周謹對穆昔說道,“我今天得去看看我爸,你們先去吃飯。”

    “不行,”穆昔逼近阮迎松,“阿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叔叔得了什么病?”

    阮迎松說:“是白血病。”

    這是一種可怕的疾病,周謹急忙問道:“真的治不了了?”

    阮迎松苦笑,“需要很多錢,我們已經堅持很多年,這些年一直惡化,醫生說讓用國外的藥……算了,我和你爸都拖不起了,等他走了,我就去找他。”

    周謹越聽眼睛越紅。

    本以為父母離開是拋棄他,原來他們是不想拖累他!

    付葉生拍了周謹的頭一巴掌,“周謹你清醒些,她說什么你都信?”

    阮迎松聲音帶了怒意,“我是她媽,我還能害他?!”

    “怎么不能?你不僅能不管他,你還能來管他要錢。”

    “你這個孩子,你怎么……”

    付葉生還沒進攻完,周謹先開口了,“老付,她不會騙我的,我爸人都要沒了,沒意義。”

    付葉生頭一次知道何為恨鐵不成鋼。

    以前他快樂地當廢物,爸媽開玩笑時總說這句話,原來這話是真讓人難受!

    阮迎松明擺著為了錢來的,而且她先前已經要過好幾次錢,周謹居然還信她的鬼話?!穆昔說得對,周謹就是電視劇里的小白花女主,身世悲慘還有圣母心。

    林書琰勸道:“如果你要去,我們跟你一起去,別被騙了。”

    阮迎松底氣不足,但堅持嚷道:“你們幾個孩子好狠的心,周謹他爸人都要沒了,就是想見他最后一面,這點兒要求你們都拒絕?我知道我對不起他,那我不也是為了給他爸治病嗎?!如果我們留下,他還要和我一起照顧病人,現在連警察都當不上!”

    穆昔示意林書琰不要與阮迎松爭辯,她擺出笑臉,和氣地問道:“阿姨,叔叔的病是真的治不好了,還是因為要花太多錢,你們沒錢?”

    阮迎松的心臟砰砰跳得愈來愈響。

    周謹關切地看著阮迎松,他在等答案。

    阮迎松:“……要的錢太多,我們實在吃不起藥,所以不打算繼續治了。”

    阮迎松的語調很輕,說話極快。

    說完,她立刻拉住周謹的手,聲情并茂道:“兒子你放心,你爸如果走了,我不能自己一個人活著,等我辦完他的后事就去找他,你記得給我收尸啊!媽要求不高,以后清明節能來看看我們,我就知足了!”

    阮迎松這一套攻擊下來,周謹哪有招架之力,這簡直是他做夢都想發生的事。

    “你別這么說,既然還有救,就得堅持治下去,和命相比,錢算什么?賺錢不就是為了活著嗎?現在還差多少錢,我幫你們一起湊湊。”

    穆昔三人:“……”

    上次這么生氣還是上次。

    穆昔把陷入感動劇情的周謹拽走,“你有沒有搞錯,她是為了錢故意坑你,你看不出來?!”

    周謹卻說:“她怎么會拿人命開玩笑?我相信她不會。”

    付葉生道:“你信不信,只要你給她錢,她就立刻和你斷交。”

    周謹:“……她還要照顧我爸,我現在知道他們的住處,不會放著不管。”

    就連林書琰都蹙起眉說:“我看她不像是好人。”

    穆昔立刻說:“林書琰可從來不在背后蛐蛐人,你要相信他!”

    周謹道:“你們把我爸媽想的也太壞了,我相信他們是真有難言之隱。”

    三人:“……”

    付葉生問穆昔:“被欺負的女主角一般都很蠢嗎?”

    這個周謹是怎么回事??

    穆昔冷冰冰道:“不,他最蠢。”

    穆昔快要氣炸了。

    周謹執意要去幫父母,穆昔三人攔不住。但他們不能不管周謹,周謹過得不容易,好不容易考上警察,手里的工資被一大家子人惦記著,他們再不幫忙,周謹以后可能連飯都吃不上。

    穆昔冷冰冰看著阮迎松,不懂一個人為什么可以壞到這種地步,生而不養便罷了,竟還把孩子當成自己的提款機器,換著花樣的騙錢。

    穆昔忍不下這口氣,她朝阮迎松露出笑容,“阿姨,我們相信你,我們陪周謹一起去看看吧,他沒辦過這種事,我們怕他出錯。”

    阮迎松茫然道:“辦什么事?”

    穆昔:“喪事。”

    阮迎松:“……”

    穆昔問:“有問題嗎,您不是說不治了嗎?您還說擔心會連累到周謹,您別怕,辦喪事的時候我們一定幫忙,保準比其他家哭得響。”

    付葉生死死咬住嘴唇,他怕笑出聲周謹會傷心。

    阮迎松看著周謹流淚。

    周謹忙說:“我們先去和醫生談談,該治就得治。”

    說到醫生,阮迎松不同意他們見面,“我和你爸已經回家住了,醫院那種地方別去,全都是病毒,媽是為你好。”

    穆昔想到一個詞——老綠茶。

    居然哭得比她還委屈!以后她得學學!

    阮迎松畢竟是周謹的母親,現在周謹一心救人,穆昔不能說太過分的話,她剛剛提到辦后事雖然心里爽,但對周謹不太友好。

    三個人強行和周謹一起去見周慶發。

    周謹騎自行車帶阮迎松,途中還把自己身上所有錢都交給阮迎松,說是讓她去買點兒吃的補補,看著氣色不好。

    穆昔三人在后面蛐蛐。

    “又不熟,臉色還紅潤,哪里看出來氣色的不好??”

    “我感覺她比周謹都有勁,眼淚說掉就掉,穆昔,這點你是真不行,不知道男人最怕女人的眼淚嗎?”

    穆昔說:“我更想讓你最怕我的拳頭。”

    “……”

    阮迎松把四人帶到一個獨立的二層樓前。

    每一層樓都有數十個門,二樓的走廊是開放式的,在樓下能看到每一個房間的情況。這棟樓是用來出租的,價格低廉,但房間面積很小,一棟樓能住很多人,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周謹看到父母的居住環境,心里不知該說什么好。

    比起出租屋,他好歹還能有一個家。

    穆昔三人抱臂跺腳,斜眼看周謹:瞧瞧,又傷感上了,悲傷大女主。

    畫面一度非常好看。

    阮迎松對穆昔幾人很抵觸,“家里地方小,你們就別上去了吧?”

    付葉生說:“沒事,我們在門口等。”

    林書琰:“我們不進去。”

    穆昔:“我們摞著站。”

    阮迎松:“……”

    幾人都是警察,阮迎松深知不能硬碰硬,只能讓他們幾人跟著一起去二樓。幾人擠在狹窄的走廊里,圍著阮迎松等她開門。

    阮迎松手心捏著汗,掏出鑰匙開門,濃烈的藥味異常明顯。

    房間里只能擺下一張一米五的床,一個蒼老的男人躺在床上,蓋著薄被,地上堆放衣服和廚房用具,家里太小,這些都沒法擺開。

    周慶發的胸膛幾乎沒有起伏。

    見丈夫的狀態仍然不佳,阮迎松松口氣,擦去手心的汗,傷感道:“你看,你爸已經變成這樣了,你可能已經不記得他了,他害怕你發現他病了,不敢見你。”

    阮迎松現在無比慶幸自己生了周謹。

    她和周慶發結婚時,是想過好好過日子的,可是周慶發不安分,還被人抓到過搞破鞋。當時搞破鞋是作風有問題,周慶發被舉報后在廠子的工作沒保住,還差點兒被人家拉過去批斗。

    阮迎松的心慢慢死了,生了周謹之后也沒心思帶他。

    丈夫不靠譜,孩子全靠她一個人帶,她不想承擔重擔,周慶發也不想。

    幾年后逐漸放開,夫妻倆看著小周謹,下定決心擺脫被枷鎖困住的生活,在這方面夫妻倆的想法格外一致,感情甚至因此升溫。

    他們火速收拾行李,拿走家里全部值錢的東西,把周謹丟給周慶發的父母,說是要去上班沒時間照顧,然后一去不回。

    照顧周謹的那兩年,疲憊、貧窮還有身體上的傷痛讓阮迎松無時無刻都在后悔,現在他不后悔了。

    周謹被教得很好,當上了警察,還有一副好心腸,愿意給他們錢花。

    他倆都不勤快,這些年沒闖出名堂,實在混不下去才回余水市。

    周慶發偷偷去見過父母,父母看到他很生氣,開口讓他拿錢,周慶發就被嚇走了。

    現在周慶發生病,正合阮迎松的意,她得為自己后半生考慮,她要和周謹修復關系。

    阮迎松淚眼婆娑,“你看,你爸現在已經不成人樣了。”

    周慶發是真的生病了,生了很慘的病,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讓他迅速消瘦,阮迎松相信只要周謹看到現在的周慶發,一定會心軟。

    周謹對父親毫無印象,他現在很緊張。

    想到能見到父親,想到他曾經遇到的人,周謹雙手冰冷,竟不敢往前走。

    阮迎松主動拉著周謹的手往前走,“你去看看他吧,他這兩天一直在發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的,總是叫你的名字。我們都很想你。”

    周謹眼睛紅彤彤的,跟著阮迎松往前走。

    付葉生小聲說:“老周是完全被他媽騙了,一會兒真要掏錢怎么辦,他還有存款?咱們給錢嗎?”

    林書琰說:“他是寧愿相信父母離開是因為生病。”

    總比被拋棄來得好。

    付葉生道:“那怎么辦,不能看著他的錢都被騙走啊,我是沒想到他爸真的生病了,你們看床邊上的藥,瓶瓶罐罐的趕上吃飯了,不可能是假的吧?”

    周慶發如果沒生病,他們還能勸一勸周謹,現在他真生病了,他們怎么開口勸?說什么都不合適。

    付葉生很悲觀,然后開始算自己還有多少零花錢。

    如果治病要很多錢的話,零花錢可能不夠,他得回家要錢,他爸媽應該能同意給錢……

    只有穆昔說:“她現在就想要錢是做夢,還有一道坎沒過。”

    付葉生來不及琢磨穆昔話中的意思,就看到周謹憤怒地甩開阮迎松的手。

    周謹指著床上的人,聲音顫抖,“你說他一直病著?!”

    他分明就是前幾天周謹沒抓住的小偷!

    就算這幾日瘦了很多,周謹也能認出來!

    阮迎松不知周謹的態度為何變得這般快,還試圖勸說:“他是一直病著,他真的很想你!”

    失望將周謹填滿,他控制不住眼淚,決絕道:“他前幾天還在偷東西!一個病人,跑出去偷東西?!”

    阮迎松慌了神。

    周慶發不愿勞作,一直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周謹是怎么知道的?

    阮迎松著急道:“我不太清楚這是怎么會是,但你看看他,他的病不是假的,還有這些藥,都是他吃的。”

    阮迎松把床邊的瓶瓶罐罐撿起來,一股腦塞到周謹的懷里。

    周謹不太了解這些藥的藥效,但只看種類,便知周慶發生的不是小病。

    他的不忍之心再一次占了上風……

    穆昔及時把他的善心壓住。

    穆昔微笑道:“周謹,到底是什么病,咱們去醫院問問就知道了。阿姨,叔叔是在哪家醫院看的病?”

    “……我忘了,現在去醫院有什么用?我們已經不打算治了。”

    “哦?所以你們的確不需要錢?”穆昔把付葉生拽出來,“他是周謹的好朋友,家里隨隨便便就能買房買車。我嘛,存款雖然不太多,但名下的房產還蠻多的,我家里條件也不錯。林書琰現在雖然不和家里人聯系,但家境擺在這里,你確定不需要我們幫忙?”

    阮迎松:“……”

    心動了。

    周謹可能沒錢,但他的朋友們有錢。

    富人手指縫里隨便漏一點兒,就夠他們生活很久。

    阮迎松道:“在旁邊的附屬醫院,你們得和我一起去。”

    *

    周慶發是真的生病了,急性白血病。

    這種病多發于兒童,但成人不是完全不可能患病的。

    主治醫生將周慶發的病情告訴周謹。

    的確活不長了,維持生命要花很多錢,病情嚴重。

    阮迎松說:“我是不會騙你的,你是我的兒子,我們的血緣關系割舍不掉。”

    穆昔搶著問醫生,“您好,請問周慶發是什么時候來看病的?”

    剛準備開始抽泣的阮迎松一秒鐘收回眼淚。

    “你別為難醫生!”

    主治醫生說:“前幾天剛來。”

    穆昔道:“哦,原來不是一直生病,我就說急性白血病也不能急這么多年。”

    阮迎松:“……”

    付葉生配合道:“我看這不叫急性,這是慢慢性,他是最慢性子的白血病。”

    阮迎松慌忙補救,“我……我是擔心你不肯原諒我們,才夸張了些,小謹,你忍心看你爸等死嗎?”

    醫生很納悶,“你們不是已經放棄治療了?”

    剛查明白是什么病,就著急忙慌地給病人辦理出院手續,一點兒都不掩飾。這種情況主治醫生雖然看得多了,但連一點兒體面都不要的,還沒見過幾個。

    阮迎松:“……”

    周謹神情冷漠。

    阮迎松不裝了,“對,我們就是沒錢,我們如果有錢,能去治病嗎?我想看著他死?我再討厭他,也不至于盼著他去死吧?小謹,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沒有我們,你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你忍心看著你爸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這是最后一招,道德綁架攻擊。

    穆昔搶話道:“周謹出生,你也沒打個報告等他批準。生完你們不養一走了之,現在缺錢了想起兒子了?”

    “……我是他媽!”

    穆昔點頭,“我知道你是他媽,你失去老公還活不下去,不是跟你說了嗎,辦喪事的時候我們幫忙,我一定哭得比其他人響。”

    付葉生說:“我給你買墓地,把你倆葬在一起,我再給你放束鮮花,你人雖然沒了,但精神永在。”

    阮迎松:“……”

    墓地?阮迎松這輩子都沒有屬于自己的房子,死了倒是能有墓地了!可她要的是能活得更好!

    就連林書琰都站出來說:“你沒有養育他,他的爺爺奶奶都能證明,就算起訴去法庭,就算我們敗訴,按照法律規定,你能拿到的也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錢而已,連基本的溫飽都無法解決。你以為你回頭就能有大團圓的結局?”

    三個人一個比一個難纏,阮迎松選擇勸說最容易心軟的周謹,“小謹,我……”

    周謹避開阮迎松的手,走到醫生面前,冷靜道:“她本來就不打算治,是嗎?”

    醫生說:“結果剛出來,就說放棄了,只開了藥走,但那些藥只能緩解疼痛。”

    所以阮迎松就是算準周謹心軟,才故意跑來拐彎抹角的要錢。

    他期盼的親情是不存在的。

    周謹說:“我知道了,麻煩您了,我們走吧。”

    穆昔幾人跟上去。

    阮迎松不想放棄,“你真的不管我們了?!”

    周謹看向阮迎松,似乎是想記住她的長相,周謹看了許久才說:“有事法院見。”

    *

    阮迎松一看便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回余水市,沒有周慶發出去偷東西,沒有工作,她的老年生活肉眼可見的悲慘。

    穆昔樂意看到這一幕,但不敢在周謹面前說。

    從醫院出來后,周謹一直是沉默的。

    付葉生和林書琰一邊討論晚上吃什么涮菜,一邊偷偷看周謹。

    穆昔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提前拿出來,蹦到周謹面前,“別想了,你都沒擁有過,算不上失去,有什么好傷心的?”

    付葉生說:“讓周謹自己調節吧,咱們沒法理解。”

    穆昔聳聳肩。

    在她原本的世界,她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可能古怪,福利院那種地方,就是聚集了一幫心里不健全的孩子。

    穆昔也曾盼著能找到親生父母,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只能在假的生日那天偷偷哭。

    過生日沒有蛋糕,她對著偷來的蠟燭許愿,想要在有生之年找到他們。

    長大后的穆昔明白,她是被拋棄的,找到也沒用。

    穆昔比周謹好的地方是,長大后也沒有親生父母來糾纏要錢。

    穆昔說:“你不就是想要父母嗎?我給你。”

    她掏出生日禮物,“給你準備的,提前給你,讓你開心開心。”

    這會兒的周謹還是麻木的,他接過方方正正的盒子,“這么沉?”

    穆昔說:“拆開看看。”

    付葉生和林書琰都湊過來看。

    周謹拆開禮物盒,看到里面放著一塊金條。

    現在的金價真不貴,比后世便宜得多。

    付葉生罵道:“你不讓我送錢,自己送金條?!”

    “這多實在,”穆昔振振有詞,“什么爸什么媽的,金條最重要,你先存著別賣,以后更值錢。”

    周謹說:“這不行,這太貴了,等你過生日,我都還不起禮物。”

    穆昔深情道:“這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們的感情不一樣。”

    “?”

    穆昔認真地整理周謹的衣領,慈祥道:“父母對孩子的愛是無私的,你不是想要爸媽嗎,以后……以后我就是你媽!”

    周謹感動的淚水收了回去:“……”

    付葉生眼睛一轉,跟著說:“我給你當爸,以后你就不是沒家的娃。”

    林書琰:“當干爸也不錯。”

    周謹:“……”

    “老子跟你們拼了!!”

    第86章

    日子還得照常過,幾人打鬧一會兒,周謹便想不起來那點兒煩心事了。

    今天下班本來就晚,他們又去了一趟醫院,出來時已經快十點鐘,付葉生堅持晚上吃火鍋。幾個人住在一起的好處就是可以隨便作隨便造,只要明天能爬起來上班就行。

    但菜市場顯然已經關門,幾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去穆昔家偷菜。

    田玉琴和穆子明都是勤快人,兩人每天定時定點去菜市場,穆昔家的菜籃永遠是滿登登的。

    四人騎上自行車往家里趕。

    晚上十點鐘,路上只有路燈是亮著的。

    穆昔的肚子早就餓癟,她是騎得最快的。

    回家要經過幸福街,穆昔看到白影的小區,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白影所在的小區管理不嚴格,也是丁志國盯上的目標,目前他們還沒有丁志國當天來過的證據,但小區附近的商販曾見到丁志國在小區附近轉悠,他是在踩點。

    周謹突然問:“你們說丁志國會不會是到這個小區之后沒能走出去?”

    付葉生問:“兒,什么叫沒能走出去?”

    周謹不理他,對穆昔說:“他會不會是被藏在這個小區了?他被限制住了。”

    “小偷偷東西被業主反殺?”付葉生說,“兒,你真能想。”

    周謹:“付葉生你給老子滾過來!!”

    付葉生的自行車騎得比汽車還快。

    林書琰騎到穆昔身邊,穆昔正在看白影家的樓。

    林書琰問:“很在意白影?”

    “說不上來,好像太巧了,但好像又沒什么,那么多店,去的人那么多,白影家住在附近,會去很正常。算了,走吧。”

    *

    一夜過去,依然沒有丁志國的消息。

    唐英武已經向上報告,局里會聯系各個單位一起找人,避免消息不互通。

    周謹一早被叫到所長辦公室,昨晚阮迎松來所里找他,其他人都瞧見了,還瞧見穆昔幾人虎視眈眈,唐英武擔心他們動手。

    兩人談了半個多小時周謹才回來,穆昔幾人立刻關切地圍上去,“和你談什么?”

    周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現在只要他們三個關心他,他就能從他們臉上看到慈祥的笑容。

    周謹:“……”

    關于莫名其妙小了一輩這件事。

    “滾開滾開,你們都滾開!”

    嚴紹見狀訓道:“周謹,他們是關心你,不能罵人。”

    做了兒子的周謹有苦說不出。

    今天還要繼續找丁志國,穆昔主動要求去查白影所在的小區,小區是寫在丁志國的日歷上的,唐英武同意了,讓林書琰和她一起去。

    目前沒有警察監視白影,穆昔和林書琰趕到后,現在小區附近轉悠,打探消息。

    倆人進了一家炒餅店,點了兩份炒餅。

    “這是樓房,和平房不太一樣,說不上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是鄰居,也可能一兩個月見不到一次。白影又是自由撰稿人,作息時間和鄰居們不一樣,恐怕很難問到什么。”

    其實穆昔現在甚至不知該問些什么,總不能去問鄰居,丁志國盯上的究竟是哪戶人家吧?

    林書琰說:“丁志國在這家店逗留的時間最久,或許從這里能觀察到他的目標。”

    炒餅店大門正對小區,能看到小區內的三棟樓,如果要仔細看,只能看到靠街街邊的樓,這棟樓不是白影的住處。

    林書琰勸道:“我知道你現在想的都是白影,但這恐怕會固化思維,丁志國提前來踩過點,我們只要知道他留意的是哪戶人家,就有可能找到丁志國。”

    穆昔知道林書琰說的有道理。

    就在這時,一個長發女人走進炒餅店,穆昔剛夾起來的炒餅停在空中。

    白影亦看到穆昔,她朝她微笑,“你是那天去我家的警察?”

    穆昔放下炒餅,不動聲色地切換表情,熱情道:“好巧,你沒上班?”

    白影將劉海別到耳后,“我的工作性質不一樣。”

    她向老板點了一份炒面,“我去吃飯了。”

    穆昔點頭回應。

    回過頭,她拼命給林書琰使眼色。

    林書琰看了半天,評價說:“挺文藝,好看。”

    穆昔:“……”

    白影吃飯的速度很快,十五分鐘后便離開炒餅店。穆昔將剩下的炒餅狼吞虎咽吃完,拽著林書琰想去跟蹤白影。

    老板叫住他們,“帥哥,還沒付錢。”

    穆昔走到店門口,著急地盯著白影離開的方向,她問老板,“剛才走的女人,經常來你們店里吃飯?”

    老板說:“最近一個月經常過來,以前不怎么來。”

    穆昔覺得有些違和,但一時半刻又說不上什么具體的。

    林書琰付過錢,二人朝白影離開的方向跑去。

    *

    刑偵隊幾個偵查員又熬了一個通宵。

    所有數據都被收集到一起,應時安將數據整理好,帶到辦公室。昨日值班的警察看見應時安便說道:“應隊,昨天派出所的穆昔打過電話過來。”

    應時安掏出小靈通才看到已經沒電了。

    “什么事?”

    “她說找到了最近經常偷盜的慣犯,叫丁志國,丁志國目前已經失蹤,失蹤前沒有帶走家里的任何東西。她特別讓我說,丁志國有一個日歷,上面好像寫了他計劃去偷東西的小區,在今天以前,他要去的最后一個小區是白影所在的小區。應隊,是咱們查過的白影嗎?”

    兇手拋尸的范圍在十公里內,他們這兩日已將拋尸點附近所有的店面都跑了一遍,尤其注重書店和美容美發店。

    篩選出來的名單很長一串,無從下手,白影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

    穆昔顯然在懷疑白影。

    應時安讓兩個偵查員去查白影。

    “查她最近的行蹤,查人際關系,著重查清她最近的路線,都去過哪些店面。”

    接電話的警察問:“這兩件事看起來并無關聯,要把時間浪費在白影身上嗎?”

    如果是應時安去查,他沒法做到把重點放在白影身上,白影與名單上其他人相比沒有特殊性。

    但他相信穆昔,哪怕這只是穆昔的直覺。

    應時安問:“丁志國這個人,聽說過嗎?”

    “好像就是偷市長家的那個,開鎖很厲害。”

    “一個小偷,入室盜竊失敗,會如何?”

    “失敗了……被警察抓起來唄。”

    “成功呢?”

    “拿著錢回家享受。”

    丁志國的情況顯然不復合以上兩種。

    應時安想到的可能只有,盜竊失敗且失蹤,對方沒報警。

    應時安吩咐道:“去聯系派出所,找丁志國的家人,提取樣本,和發現的碎尸做比對,看是否為同一人。”

    警察愣道:“碎尸和小偷?這太匪夷所思了。”

    應時安平靜道:“符合程序。”

    往常尋找失蹤的人,其中一個步驟就是與市內發現的無名男尸做比對,丁志國為什么不行?

    同一時刻的穆昔和林書琰被迫去了一家音像店。

    白影離開炒餅店后就去了小區附近的咖啡店,手中捧著一本《紅樓夢》,點了一杯咖啡,坐在窗邊閱讀。她沒有精致地打扮過,衣著、妝容卻都恰到好處,路過咖啡店的人頻頻側目。

    穆昔挑中三卷磁帶,她打算收藏起來。

    林書琰看到磁帶的歌手都是同一人,名不見經傳。

    “一樣的磁帶買三個?”

    穆昔說:“是因為我的口袋里只放的下三個。”

    林書琰:“?”

    穆昔露出神秘的微笑。

    這位歌手,馬上就要火了啊!!

    穆昔看磁帶時,老板娘在哄孩子。

    老板娘的女兒已經四歲,從穆昔進門開始就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己去擤了鼻涕然后回到剛剛哭過的地方,擺好姿勢接著哭。

    老板娘一直在哄,但這孩子說什么都不聽話,勢必要哭到底。

    哭得老板娘也“哇哇”起來,“哇,你哭我也哭,我哭的聲音比你大!”

    小女孩愣了一會兒,然后深吸一口氣,蓄勢待發——

    穆昔走到二人面前,“老板,你女兒?”

    老板娘用手絹擦了擦眼睛,不好意思道:“見笑了,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昨晚開始一直哭,我一夜都沒睡,今天到了店里,還是哭。她爸倒好,說是和客戶談生意,其實就是躲起來了。”

    穆昔問小女孩,“這個長得漂亮的阿姨是你媽媽嗎?”

    小女孩卡巴著眼睛搖頭。

    老板娘火冒三丈,“媽都不認了?!”

    女孩說:“長得不漂亮,是我媽媽。”

    老板娘:“……,別攔著我,我要揍她!!”

    小女孩大約也哭累了,趁機躲到穆昔身后,“不是我說的,是爸爸說的。”

    穆昔:“?”

    老板娘一怔,“爸爸說我不漂亮?!”

    小女孩點頭,“媽媽,我覺得媽媽好看,阿姨不好看。”

    林書琰:“?”

    老板娘:“……還有阿姨?!天殺的,老娘跟他沒完,老娘跟他同歸于盡!!”

    穆昔忙捂住小女孩的眼睛。

    跟蹤白影還吃到了瓜,意外收獲。

    這下換老板娘坐在地上大哭了,就在小女孩剛才哭的位置。穆昔安慰了幾句,又幫她想辦法,如何握住財產、如何離婚、如何撫養孩子、該在哪里買房子通通說了一遍,老板娘的反應只有哭。

    穆昔講得口干舌燥,實在講不動,小女孩反倒傻笑起來。

    穆昔無奈道:“云云,你剛才為什么哭?”

    云云已經很信任穆昔,她認真說道:“有鬼。”

    穆昔:“?”

    “我看到了,有鬼,好可怕,我和媽媽說,媽媽不信。”

    都說小孩兒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穆昔是不太相信的。

    “云云,你真的看到鬼了?是什么鬼,在哪里看到的?”

    云云說:“在空中,是吊死鬼,被繩子吊著,就在我家窗外的空中,它會飛。”

    穆昔安慰道:“云云別怕,世界上沒有鬼的,等你將來上學就明白了,我們要相信科學,好嗎?”

    負責監視白影的林書琰冷不丁開口問道:“過年還拜財神嗎?”

    “拜!!初五都去我家!!”

    哭累的老板娘舉起手,“財神得天天供著,最好直接在家里供,你看,我就在店里供了一個,吃的水果比我吃的都新鮮。”

    林書琰:“……”

    看來比起被劈腿的憤怒,拜財神更重要。

    穆昔說:“看吧,咱們就得搞錢,男人沒用,咱得把財政大權握住。”

    “對!我天天伺候他,生了個這么漂亮的女兒,他還去外面亂搞,男人有什么用?!”

    男人·林書琰默默走到門口縮起來,以免被火星濺到。

    穆昔和老板娘痛痛快快地罵男人。

    云云在一旁很無聊,強行擠進兩人中間,“阿姨,我看到的真是鬼。”

    穆昔說:“姐姐。”

    云云:“阿姨,我看到的不是姐姐,是鬼。”

    穆昔:“……”

    老板娘罵了一通,心情好了不少,她把云云摟在懷里,說道:“這幾天晚上就是被她鬧的,她天天半夜哭,我剛睡著就被她吵醒,我問她為什么哭,她說外面有個叔叔,我嚇壞了,趕緊把我老公揍醒,一起出去看,結果外面什么都沒有。”

    穆昔好奇道:“云云是不是看到晾衣服的影子,看錯了?”

    “房間里沒陽臺,衣服都晾在另一個房間,她第一次哭的晚上,那個臭男人出去喝酒回來晚,回來之后開窗戶了,而且沒拉窗簾。她說看到吊死鬼,還會飛,這怎么可能?應該是睡覺睡懵了。”

    吊死鬼,會飛。

    飛,不可能,但吊死鬼……

    穆昔問:“你還記得具體是哪一天嗎?”

    老板娘說:“你等等啊,那天他出去喝酒,我記在本子上了,我去看看。”

    林書琰看過來,“為什么要記在本子上。”

    “攢到一起,好罵一頓出氣,一喝酒就耍酒瘋!喝不了還喝!”

    林書琰:“……”

    他短時間內可能不會考慮結婚的事。

    老板娘很快查到,她丈夫上次喝酒的日期,就是穆昔和安良軍值班出警的日子。

    音像店的位置離白影的小區很近。

    穆昔問:“你們家在哪兒?”

    老板娘說:“就是旁邊的小區。”

    穆昔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

    她接過筆紙,將小區內的樓標注好,“你家住在哪一棟樓?”

    老板娘警覺起來,“妹妹,你問這么多干嘛?而且你和你男朋友是不是待得太久了?”

    穆昔亮出警官證,“我們是同事,在辦案。”

    老板娘一把抱起云云,“云云快看,活的警察!”

    林書琰:“……”

    老板娘把云云塞進穆昔懷里,“警察陽氣重,你抱抱她,驅驅她身上的邪。”

    穆昔:“……”

    林書琰還是頭一次見穆昔沒話說,他向老板娘投去敬佩的目光,然后鄭重其事的將懟穆昔的方法記在本子上。

    等穆昔將云云抱起來,老板娘才在紙上標下自家的位置,“就是這棟樓,臥室朝北,我家在九樓,哎,我們真的看過了,哪有什么鬼,她肯定是做噩夢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小孩子都這樣的,天天胡說八道。”

    云云委屈道:“媽媽,我沒有胡說八道。”

    話音落下,音像店走進來一個穿黑色棉皮夾的男人,他瘦高個,戴毛線帽,和云云長得很像。

    老板娘一見他,便憤怒地抄起掃帚,老板花容失色,“今天怎么當著外人打?!”

    老板奪門而出,老板娘緊隨其后,兩人在街上一路狂奔。

    林書琰:“……”

    店怎么辦?

    云云說:“媽媽追爸爸去了,云云也要去,阿姨,你帶云云去嘛。”

    夫妻吵架,當然不能讓孩子聽到,為了哄云云,穆昔答應讓她看動畫片。收錢的柜臺內部放了一個小的黑白電視機,穆昔調整旋鈕,調到放動畫片的少兒頻道。

    云云歡呼起來。

    五分鐘后,老板娘才追著老板回到店里,倆人累得嘴都張不開了。

    老板說:“老婆,你能不能讓我死的痛快,我到底干什么了?你……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給我留點兒面子?!”

    老板娘說:“兩位警察,麻煩閉上眼睛,給我老公留點兒面子。”

    老板:“……”

    “咳,”穆昔假模假樣地勸,“夫妻二人,還是好好坐下,把話說開比較好,動手解決不了問題。”

    林書琰看向穆昔。

    十分鐘前,穆昔還對老板娘說——不要慣著男人的臭毛病,該止損就止損。

    老板娘問:“你是不是有外遇了,你還把外遇對象帶到女兒面前,你給我留面子了嗎?你讓我的女兒去見小三!”

    老板哭喊道:“冤枉,從來都沒有的事!”

    “還不承認,云云都告訴我了!”

    老板娘氣勢洶洶地看向云云,“云云,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云云指著動畫片咯咯笑道:“媽媽你看,這個媽媽好看,阿姨不好看!”

    動畫片里,花貓姐妹倆正在沙漠買魚。

    穆昔:“……”

    老板娘:“……”

    *

    白影在咖啡店待到下午兩點鐘,期間點了三份甜品,喝了兩杯咖啡。

    音像店老板娘和老板正在濃情蜜意,林書琰和穆昔躲在角落繼續觀察白影。

    林書琰道:“照她這個吃法,每天的開銷很大。”

    “自由撰稿人,有錢,”穆昔說,“我倒是比較在意她手中的書。”

    “《紅樓夢》?四大名著,有什么特別的?”

    穆昔道:“她看了有幾個小時了,你留意到她翻了幾頁書嗎?”

    林書琰怔了怔,說:“幾乎沒翻。”

    “最多五頁,”穆昔說,“就算是用甲骨文寫的,要翻書查含義,也該多翻幾頁了。”

    “她不是來看書的?為什么要來咖啡店?”

    穆昔也不清楚。

    老板娘和老板膩乎完,終于想起來穆昔和林書琰還沒走,老板娘走過來,見穆昔看的是白影,便說:“她最近經常過來。”

    “最近?”

    “最近一個月吧,經常來喝咖啡,一看就是富家女,店里的小蛋糕可不便宜,比咱的老式蛋糕好吃。”

    最近一個月。

    白影忽然開始收拾東西,她拿著《紅樓夢》離開。穆昔給老板留下聯系方式,“如果云云又說了什么話,記得聯系我。”

    *

    調查一群人困難,查一個人卻很簡單。

    白影,舉手投足間都有文藝范。大學學歷,中文系,念書時便開始在各大報刊上刊登稿子,曾寫過犀利的社評文章,后來改寫言情小說。

    白影的言情小說既夢幻又現實,幾乎部部都是悲劇,細品下來,竟很有內涵。

    她平日常去圖書館、書店、咖啡店以及美容美發店。在圖書館的自習室工作,去書店買書,在咖啡店看書。

    近幾日白影也有去圖書館寫稿,自習室登記了她的名字。

    “她最近經常去圖書館、書店、咖啡店,頻率比往常高,書店那邊有她的消費記錄,她每天都會買書。裝書需要大的背包,或許能放下碎尸。”

    謝漣匯報查到的情況。

    “還有嗎?”

    “她最近沒去美容美發店,老板說白影以前經常去做保養,還在那邊辦了充值卡,是老顧客,兩人很熟悉。但自從給白影做過頭發后,白影就沒再去了,馬上就要每個月做美容的日子,老板還想聯系白影過去。”

    “人際關系如何?”

    “很孤僻,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獨來獨往,與鄰居互相不認識。”

    “平時與人沒有交流?”

    “沒有固定的人,”謝漣說,“兩個月前發生過一起車禍,曾入院治療,不過不是過錯方,但賠了不少錢。應隊,她是不是對訛錢的人心懷恨意?”

    謝漣已經把白影當做兇手。

    應時安問:“訛錢的是誰?”

    謝漣:“不知道啊。”

    應時安:“我現在去查?”

    謝漣:“……,我馬上就去!”

    *

    白影的目的地是一家西餐館。

    林書琰和穆昔稍微便裝后,跟著其他人一起走進去,然后坐在背對白影的位置。林書琰低聲道:“吃了這么多,還要吃?”

    穆昔說:“好像是這一天的時間安排得比較混亂,都不在正點上。”

    “撰稿人的特征?”

    穆昔說不上來。

    西餐店的老板來幫白影點餐,“最近怎么只有你過來,你的朋友呢?”

    白影說:“她工作忙,不方便。”

    “她多自由,還說忙?我說你,得長點兒心,她的脾氣看著就不好,說話太沖,我看她對你不太好,你別被她騙了。”

    白影微笑,“謝謝提醒,我相信她。”

    老板嘀咕道:“相信啥呀?好好的女孩,打扮得妖里妖氣,又燙頭發又涂指甲,我年輕的時候,只有舞廳的女孩才這樣打扮,舞廳的女孩能有幾個好東西?”

    白影斂起笑容,冷峻道:“她是我的朋友。”

    “……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好好好,今天請你吃意大利面。”

    ……

    穆昔有些激動,拼命給林書琰遞眼神——燙頭發!指甲!

    林書琰會意。

    穆昔起身,偷偷跟上老板,將他逼進廚房。

    老板磕磕巴巴道:“后廚、后廚也搶?!搶披薩?!”

    穆昔看向白影的位置,確定她看不到后廚后,才問:“你剛剛說的燙頭發的女孩叫什么?”

    “你找她?”老板露出輕蔑的笑容,“她一看就不是做正經工作的,你和她是朋友?”

    “回答問題。”

    老板:“……我不知道,她經常來而已。”

    “她和外面那位是朋友?”

    “最近經常一起來,好像是因為車禍認識的。”

    “你讓外面那位提防燙頭發的?為什么?”

    老板不滿道:“你誰啊?我有義務告訴你?你一個小姑娘,你瞎學人家搶劫?”

    穆昔捏住老板的肩膀,慢慢發力。

    老板“嗷嗚”一聲,“我現在就告訴你!!”

    老板說她們二人看起來關系不錯,但燙頭發的女生一直不滿白影,幾次三番和店里員工說她就是一條狗。店里的員工都更喜歡溫和的白影,很為她不滿。

    有一次白影去洗手間,老板看到燙發女偷換她和白影的果汁,老板想,或許是果汁里被下了東西。

    后來他忙了幾天,今天又見到白影,就想提醒她離燙發女遠一些。

    穆昔想,他們可能找到尸源了。

    *

    應時安聯系了交警隊,當時處理案件的交警正在休假中,應時安找到他的聯系方式,約他見一面。

    都是警察,都理解彼此的難處,交警答應得很痛快,二人約好在交警家中見面。

    過去還要一段時間,應時安給穆昔打去電話,派出所的人應該還在找丁志國,穆昔也不例外。

    穆昔沒接電話,應時安有些不安,他讓謝漣帶兩個人去白影家附近監視,務必找到白影。

    謝漣不太情愿,“咱是不是太聽穆昔的話了?白影可疑嗎?她不能真的在工作的路上揣兩袋尸塊丟掉吧,太可怕了。而且她出行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車,還都是白天出行,大白天的丟尸塊?”

    應時安問:“如何確定尸塊是白天丟的?發現尸塊的時間都是早上。”

    兇手拋尸的地點與眾不同,謝漣下意識認為兇手是在日常生活中將尸塊丟棄。

    謝漣支支吾吾片刻,說:“萬一白影和兇案無關,咱們又浪費了一天時間。”

    應時安拿著車鑰匙起身,順便說道:“明天早點兒上班,身為隊長,以身作者。”

    謝漣傻乎乎道:“你才是隊長啊。”

    應時安:“我以為你是。”

    謝漣:“……”

    應隊的嘴怎么變毒了??

    應時安轉身離開,趕往交警的家。

    半個小時后,應時安見到處理案件的交警。

    二人簡單寒暄,應時安開門見山,直奔正題。

    “她們二人的檔案,現在還有嗎?”

    *

    白影離開西餐店后,在街上漫無目的閑逛了一會兒。

    依照穆昔的經驗,被跟蹤對象沒有目標時,證明他們極有可能被發現了。穆昔想讓林書琰去刑偵隊,她繼續跟蹤,林書琰不肯。

    “如果她真是碎尸案的殺人犯,你一個人如何應對?”

    穆昔說:“我的身手,對付女生足夠了。”

    “她不一樣,”林書琰很堅決,“碎尸案兇手心理素質過硬,心狠手辣,她會做的事情,超出預計,我絕不會放任你卷入危險,你去找應隊長,我繼續跟蹤,我們保持聯系。”

    穆昔這才想起來看小靈通,“怪了,壞了?”

    林書琰蹙起眉。

    他不信鬼神,但這似乎是不祥的征兆。

    林書琰說:“要么都留下,要么你走。”

    穆昔只能選擇都留下。

    她向林書琰借小靈通,“給應時安打個電話。”

    林書琰:“我沒有應隊的電話。”

    “冉興平?”

    “沒有。”

    “謝漣?”

    “……沒有。”

    “你有誰的電話??”

    “所里的。”

    穆昔翻出通訊錄,“沒有啊,這里一個號碼都沒有。”

    林書琰說:“背過的。”

    穆昔:“……”

    一個不相信通訊錄,號碼全靠腦子的男人。

    林書琰正經道:“如果不背過,關機就什么都不知道,像你現在這樣。”

    穆昔被林書琰說服。

    林書琰先去確認白影的去向,穆昔打電話給所里,匯報情況,順便讓所里的人聯系刑偵隊,兩邊對一對消息。

    林書琰跟著白影走進一個陌生的小區。

    兩分鐘后,穆昔打完電話去追林書琰。

    她看到林書琰進小區了,但她走進小區后卻沒看到林書琰。如果他們走得快,林書琰會留標記,穆昔沒找到標記。

    小區里有幾條主路,穆昔小跑著往前走,在小區內轉了兩圈,才在小區南邊聽到打架的聲音。

    柵欄外,一群剃光頭、有紋身的男人正在和林書琰對打。

    林書琰身手敏捷,對付其中任何一個都綽綽有余,但對方足有二十人,而且這二十人都是打架打慣了的,不是普通人,林書琰沒有勝算。

    穆昔看到林書琰將一個強壯的光頭男撩倒,身后很快揮來兩棍子。

    情況緊急,穆昔先撥通所里的電話,然后三兩下翻過柵欄,撿起磚頭先敲中兩個男人的頭,然后揣到一邊。

    穆昔沖進包圍中,將林書琰往外拽。

    林書琰后腦挨了一下,嘴角有血跡,走路已經搖晃。

    如果他們二人聯手還能打一打,現在林書琰受傷,穆昔的第一任務是保住他們兩個的性命,這些人動起手來不要命。

    可惜對方人實在太多,四五個人站在一起形成人墻擋住穆昔的路,身后的人配合默契,直接拿著匕首刺過來,千鈞一發之際,穆昔扶著林書琰,飛起一腳,將匕首踢斷。

    穆昔大喊:“警察!你們想干什么?!”

    壯漢們短暫的安靜片刻,接著大笑,“你們兩個是警察?那我就是市長,你見過市長嗎?沒見過吧?”

    穆昔想去找警官證,壯漢們不管三七二一就動手。

    她帶著林書琰,只能勉強躲過幾招,為了不讓林書琰受更重的傷,還直接用身體去扛了幾下。

    混亂中,穆昔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

    她擦了一部分林書琰的血跡,胡亂抹到自己臉上,然后帶著林書琰往地上倒去。

    白影朝人群走來,“我要和他們談談,辛苦。”

    穆昔不再反抗,但抱著林書琰不撒手。

    男人將小靈通搜了出來,“媽的,臭婊子還一直打電話,向誰求救?!”

    白影說:“帶他們過去。”

    幾個男人將二人帶到一個小區內的地下室。

    這個小區是舊小區,每棟樓有四層高,地下一層配有地下室,每個住戶都能分到一間,只不過面積很小,是用來堆放雜物的。

    二人被丟進去后,一個男人走上前把他們綁好,又然后才離開。

    白影最后走進來。

    穆昔虛弱地睜開眼睛。

    白影手中拿著兩個紙杯,她遞給二人,“既然醒了,就自己喝了。”

    穆昔聲音低沉,“你是想滅口。”

    白影說:“你不該跟蹤我。”

    “你是作家,竟然認得這些人?”

    “都是朋友。”

    穆昔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要滅口,原來是因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白影不為所動。

    穆昔靠近白影,輕聲道:“我知道你是誰。”

    第87章

    交警手頭沒有二人的資料,但當日的情況他還記得。

    “一個叫白影,一個叫曲勝男。白影開車,曲勝男騎自行車闖紅燈,白影撞到曲勝男,車撞得很嚴重,但她們運氣不錯,人都沒事。兩個都是年輕女孩,好說話,沒產生糾紛,我看她們的關系還不錯,最后對結果都沒異議。”

    應時安問:“當時她們在責任書上簽字了嗎?”

    “簽了,該走的程序都走過,我還有曲勝男的聯系方式,你等著,我找給你。”

    交警說,白影的條件比較好,曲勝男稍微貧困些,白影賠給曲勝男一筆錢。

    當時為了聯絡方便,曲勝男給交警留下一張寫有她聯系方式的字條,交警剛好還沒處理。

    應時安把紙條收好,“能具體說說二人有何特征嗎?”

    *

    地下室除了一張一米寬、一米五長的桌子外,還有一個一米二的柜子,長度正好與地下室寬度相等,糾在穆昔身后。

    穆昔最開始以為是儲物柜,安靜時卻聽到持續的嗡嗡聲,穆昔再仔細看,才看到它上面其實是蓋了一層布。

    白影舉著紙杯,百無聊賴地搖晃,看起來不著急動手。

    林書琰摸不清她的動機。

    方才他們動手的地方雖然沒人,但位置就在小區旁邊,現在是白天,多少雙眼睛盯著,白影這不是主動暴露嗎?現在他們什么證據都沒有,就算跟蹤調查又有何妨?除非白影完全禁不起查。

    白影放下紙杯,杯中的水已經變了顏色,還有刺鼻的味道。

    林書琰:“……下毒應該低調些。”

    穆昔:“?”

    這事不用提醒她。

    白影說:“我不在乎。”

    她的確毫不在意的樣子。

    穆昔問:“你也不在乎我知道你是誰?”

    白影露出涼薄的笑容,“是誰重要嗎?”

    林書琰:“你不在乎被查,不在乎被抓,你圖什么?把我們關在這里,裝模作樣綁一綁,又不制止我們說話,不怕我們呼救?而且你也看到了,小靈通一直是通話狀態,這邊發生什么,派出所都知道,他們馬上就會過來,你不把事情快點做完,在這里閑聊?”

    穆昔:“??,大哥你有必要提醒得這么仔細嗎?”

    剛剛就不該管林書琰,讓他直接被打暈好了!

    林書琰擰眉道:“我只是認為她的做法不像正常人。”

    穆昔:“正常人誰會殺人!誰會碎尸?!”

    林書琰說:“我是在想,她為什么完全不怕留下證據,費勁千辛萬苦碎尸,不是為了銷毀證據?現在為什么主動暴露。”

    穆昔說:“兇手丟的可只有肉的部分。”

    尸體最難隱藏的是骨頭。

    肉會腐爛,會消失,甚至可以人為的讓它消失,但骨頭很難。丟出來的尸塊只有人體組織,沒有骨骼,就說明兇手拋尸的目的與隱藏身份無關,而是一種癖好。

    白影似乎聽到令她心煩的蠢話,她示意他們把藥喝下,“你們沒有傷害過我,我對你們很友好,這杯水喝下,你們就去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林書琰冷靜道:“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

    白影說:“我喜歡。”

    “?”

    “切肉的感覺,我很喜歡,有些上癮,”白影從側方柜子的抽屜里取出一個長而扁的金屬盒,“你們見過法醫嗎,我沒見過,前幾年港城的刑偵局很火,有一部劇是專門講法醫的,很厲害,所以我也去買了工具。第一次用是兩年前,切了一只雞,用解剖刀去切割,和用菜刀的感覺很不一樣。”

    盒子中有數把大小不一的解剖刀,她取出其中一把,輕輕撫摸尖銳的刀刃。

    林書琰全神貫注看著白影。

    地下室內的氣氛就像是恐怖電影中吃人的鏡頭。

    只有穆昔打了個哈欠,“解剖刀能剁碎骨頭?雞肉沒吃上吧?”

    白影:“……”

    她收起“文藝”戲碼,“我只是想告訴他,我會這樣做,只是因為喜歡,想試試,結果很不錯。”

    穆昔說:“所以上癮了,打算拿我們繼續練手?”

    白影沒有否認,“我做的事情,早晚會被發現,你們警方到現在才查到我,說明你們無能,我多殺了一個人,已經賺了。”

    “丁志國?”

    “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們應該是因為他才盯上我。”

    林書琰問:“這么巧,他去你家偷東西?”

    “不算太巧,我們曾經在炒餅店見過面,我有錢,有很多錢,他應該看到了。你們會去炒餅店,不就是因為他去過嗎?”

    穆昔贊揚道:“港城刑偵劇你真的看了不少。”

    白影說:“要怪只能怪樓下,居然想到報警,其實那天我沒有鬧出太大動靜,只是一時沒忍住,拖去洗手間處理尸體。”

    丁志國在炒餅店觀察小區時,遇到白影。

    美女總是引人注意,丁志國曾看到她從小區里走出來。

    做這行多年,丁志國認得很多名牌,這能讓他快速判斷對方是否有錢,從白影的穿著來看,她是標準的有錢人。

    丁志國跟蹤白影,找到她的住處。

    他本想等白影不在家時再潛入,但白影的作息十分混亂,每日出門的時間都是不固定的,丁志國只能像以前一樣等到凌晨再行動。

    丁志國唯一沒想到的是,白影居然沒睡。

    她在黑暗里擺弄著什么東西,丁志國站在臥室門口,無聲的目光投來,丁志國不寒而栗。

    穆昔說:“那天你就把他殺了。”

    “他不經過我的同意,闖進我的家,我只是提醒他,進別人的家要敲門。”白影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這是基本禮貌。”

    “……所以你就禮貌的把他殺了?”

    “我是不想讓他再去打擾別人。”

    說出了行俠仗義的味道。

    讓白影去糊弄陳彤,說不定真能糊弄住。

    穆昔把問:“那天有人說看到吊死鬼,你是把他的尸體吊在外面了?”

    當日穆昔和安良軍檢查過白影的家,并無發現。在聽到云云說看到吊死鬼,又得知云云家的具體位置后,穆昔便有了這一猜測。

    云云說的可能不完全是謊話。

    白影說:“沒辦法,你們去的不是時候,我只能先吊在陽臺外面。將他拽上來很費勁,人死了會變重是真的。”

    說這話時,白影笑得開懷。她的笑容很好看,像森林中流淌的小溪、像歡樂奔跑的鹿,唯獨不像殺人兇手。

    林書琰不寒而栗,他輕聲問:“你殺掉的女人是誰,你的那位朋友?”

    “朋友談不上,”白影不在意道,“我們是交通事故認識的,滿打滿算都沒超過兩個月,兩個月都不到,能叫朋友?”

    “為什么殺她?”

    白影說:“她侮辱我。”

    “怎么侮辱?”

    “她瞧不起我,她背著我說我的不是,她不珍惜她的生活,每天都是負能量,路邊的狗朝她叫幾聲,她都能和狗罵起來,我討厭她,我不想看到她。”

    白影的語速便快,笑容也不如方才輕松。

    比起丁志國,她的這位朋友才是心病。

    林書琰無法相信這是白影說出的話,畢竟她看著……很美好。

    “你擁有的生活已經比大多數人好,可你好像還有很多不滿,因為你是孤兒?”

    白影反問:“我的生活哪里好?”

    “有足夠的錢去享受,去生活,不必做苦力,沒有后顧之憂,工作比大部分人都自由輕松,這些還不夠嗎?”

    白影只是冷笑。

    穆昔也跟著笑起來。

    林書琰:“……”

    一個地下室有一個神經病已經夠了。

    穆昔說:“你還沒瞧出來嗎?你想想她今天都做了什么?去炒餅店吃飯,去咖啡店看書、吃甜點,但是幾個小時就看了幾頁書。離開咖啡店接著去西餐廳消費,點了一桌子的餐,但沒吃多少就走了。”

    林書琰問:“這能說明什么?”

    “她的安排很不合理,她真的是白影?”

    *

    兩個月前交警是處理兩個美女的事故,現在還能回憶起她們的長相。

    “一個姓白,姓很好聽,她是燙的頭發,棕色?金色?不是咱們正常的黑色。打扮得非常時髦,小拇指的指甲特別長,我看她寫字的時候都害怕斷了,聽說這種指甲要很小心的養護,她有錢,應該不在乎這點兒小錢。”

    “那位勝男挺文靜的,雖然名字帶男,但性格一點兒都不像男人,長得也很漂亮,頭發很長很直,氣質型美女。打扮的比較樸素,她家里應該沒什么錢。”

    “對了,姓白的據說是個作家,好像有出版過小說,我也不懂這些,沒看過那些講情情愛愛的小說,無病呻吟嘛。勝男的職業我記不清楚了,似乎沒有固定職業。”

    應時安重復道:“白影,燙發,曲勝男,直發?你確定?”

    交警笑道:“我當然確定,一共就兩個人,還能認錯?白影脾氣不好,說話很沖,我對她記憶最深刻。不過后來她看曲勝男人不錯,態度就好多了,曲勝男沒要求太多賠償,白影主動給的錢,兩個人都挺不錯的。”

    所有的違和都能找到答案。

    最近一段時間,“白影”和往常一樣去圖書館工作,去書店買書,去咖啡店喝咖啡,唯獨沒去美容美發店。美容美發店的老板認識白影,兩人的關系更為親近,“白影”去了,就會被戳穿。

    她是在重復真正的白影的生活。

    白影是孤兒,沒有朋友,性格孤僻,就連交稿子都是直接郵寄到出版社,沒人主動聯絡她,也沒人在意她的近況。

    交警問:“你找她們?我這里有她們的地址,你可以去找她們,她們兩個人住得挺近的,小區都在幸福街上。不過白影住的小區很貴,曲勝男住的地方就很普通了,唉,同樣的年紀,不同的命運。”

    *

    “白小姐這一天,可以說是在按部就班的過別人的生活,即便不想看書,也要去咖啡廳點一杯咖啡點蛋糕,即便不餓,但堅持去吃飯。發現我們跟蹤她后,立刻對我們下手,白小姐很清楚,只要警方盯上你,你所做的一切事都會暴露,根本沒法掩蓋。冒昧問一句,你的名字是?”

    林書琰連傷口的疼痛都忘記,吃驚地看著白影。

    “白影”笑笑,“你很明聰,也很討厭。”

    穆昔說:“我只是想稱呼你的真實名字。”

    “白影”輕輕擰眉,“我不想提。”

    “過得不好?”

    “和白影相比,過得很糟糕。爸媽都不管我,高考失敗,沒能考上大學,已經混了這么多年,連份穩定的工作都沒有。被白影撞壞的那輛車,是我攢了很久才買的,剛買了一個月,就被她撞壞了。”

    穆昔說:“原來你們正好相反。”

    “不是相反,是一樣出身不好,她卻比我幸運。她能上大學,她能被賞識,她能賺到錢,還自己買了房子。每天在圖書館寫寫稿子,去做美容、做美甲,我第一次知道,人還可以這樣生活。”

    “所以要殺了她?”

    “她對我不好,她看不起我,把我當成下等人,她有什么資格看不起我?她不過是個孤兒,就因為她運氣好,寫出來的東西有人看?她寫的那些,我也能寫出來。所以在我發現她對我越來越過分時,就把她殺了,這是她應得的。”

    曲勝男與白影剛相識時,除了因車禍有短暫的矛盾外,一切都很好。白影說曲勝男文靜,她帶曲勝男去體驗不同的生活,帶她一起去吃飯,還去做美容。

    曲勝男第一次知道,能往臉上抹的東西不只有雪花膏。

    她偶爾在白影家留宿,白影家的被子是桑蠶絲的,聽說很貴。梳妝臺上的瓶瓶罐罐都是用來抹臉的,曲勝男連使用的順序都分不清。

    去西餐廳吃飯時還鬧了笑話,白影點七分熟的牛排,她點了五分熟,用刀切除血水時,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入口,但堅持吃了一口,當場吐了出來。

    白影當時的笑容很刺眼。

    曲勝男和白影的生活方式南轅北轍,短暫的和諧后開始出現矛盾。

    曲勝男說:“她經常笑話我是土包子,后來竟然發展到對我動手,她打過我一巴掌,當著十幾個人面,打了我一巴掌,我恨她,也恨我自己,可是我不能殺了我自己,所以我殺了她。”

    林書琰道:“她早知你的身份你的職業,曾經愿意接納你,為何后來會發生改變?你真的什么都沒做?”

    曲勝男平靜道:“我什么都不會做。”

    她再次將紙杯推向二人,“喝下去,一人喝一口。”

    穆昔的手拉著捆綁他們的繩索,“你應該知道警察快來了。”

    “這是我家,他們查到這里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只需要把你們殺了,把肉割下來……今天看來是來不及仔細割了,可惜。能跑就跑,跑不掉也只是死刑而已,這段時間的生活,是我一輩子都體驗不到的,我很知足。”

    穆昔問:“可你怎么保證能打得過我們兩個人?”

    曲勝男蹙眉,“你們已經受傷了。”

    穆昔把臉往衣服上蹭,“這是他的血,我好好的。”

    曲勝男拿出解剖刀,“那就讓你現在受傷。”

    穆昔松口氣。

    曲勝男:“?”

    穆昔雙手松開繩子,把自己從混亂的麻繩中解放出來,接著轉身給林書琰解繩索,她抱怨道:“這幾個人怎么辦事的,綁的亂七八糟,一點兒美感都沒有。”

    曲勝男吃驚地舉起解剖刀,“你……”

    “別想了,你打不過我,”穆昔說,“我還以為你藏著什么殺傷性武器,原來就只有解剖刀,不過也挺好,起碼知道你的殺人動機了。”

    穆昔見曲勝男過去時,特意往臉上抹了血跡,裝一裝柔弱。幾個男人捆她時,她趁亂用手指給自己留了一定的余地,足以把繩索解開。

    穆昔無奈道:“你看你,也不搜搜身,我身上還有刀,隨時能割斷繩子。如果我大聲呼救把人引來,你就體驗不到切割的快樂了,紕漏太多。”

    林書琰:“……你也不用教得太詳細。”

    *

    謝漣與幾名刑警已經先一步抵達白影所在的小區,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將白影重新調查過一遍,聯系了負責白影稿子的編輯,出版社不在余水市,編輯已經坐上火車往這邊趕。

    警方目前還未找到白影的詳細資料,她是孤兒,不在正規福利院,不是余水本市人,找到檔案需要時間。

    謝漣在白影家附近轉悠了一圈,不開心地蹲在街邊郁悶。

    碎尸案早已瞞不住,全程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討論此案,刑偵隊壓力巨大。都這會兒了,應隊還要他來查白影。

    查案辛苦些沒什么,但不能總做無用功!

    謝漣嘀嘀咕咕地罵穆昔。

    不過穆昔為何對碎尸案上心?她一個派出所民警,手頭的工作都忙不完,還總操心刑偵隊的案子?

    一定是因為喜歡他。

    因為喜歡,所以總靠近,就是想看到他。

    謝漣越想越是這么回事。

    其實穆昔除了偶爾壞一點,其他時候都挺好的,而且長得好看。俗話說得好,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壞了……也挺招人喜歡。

    謝漣有答應穆昔的沖動。

    一個刑警問旁邊的人,“謝漣怎么了?變成大蝦了?”

    “?”

    “看他臉紅的,抓人這么高興?”

    “這傻孩子,真愛工作!”

    應時安的電話忽然打來。

    刑警們打起精神,準備將白影家的情況匯報給應時安,卻聽到他急促的聲音。

    向來沉靜如山的應隊終于急了。

    應時安剛得知,派出所那邊接到穆昔的電話,察覺穆昔和林書琰出事,他們想去找人,但不知道穆昔的具體位置。穆昔曾在電話中提到目前所在的位置,他們已經趕過去,沒見到人,倒是聽附近的鄰居提到有人打架。

    應時安趕到小區,與安良軍匯合。

    “這次情況不太妙,那個白影好像不是普通人,認識一群地痞流氓,穆昔和林書琰就兩個人,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而且穆昔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和林書琰不在一起。”

    對面有人,還極有可能有心狠手辣的殺人魔,穆昔和林書琰處境堪憂。

    安良軍從業多年,已經送走過兩個同事,都是剛工作沒多久,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父母來認人時的場景,是安良軍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穆昔是他徒弟,他更看不得她出事。

    “這兩個孩子,太沒輕重了!有異常就及時撤退,怎么能拿命拼?!”一同跟著來的杭立群火急火燎道,“如果真出什么事,怎么向領導交代?!”

    安良軍懟道:“你該想想怎么向他們的父母交代。”

    鄒念文說:“他們兩個來查白影,是白影有可疑行為,現在還沒找到人,杭所就在考慮如何推卸責任了?”

    “你們兩個怎么曲解我的意思?我和你們說,咱們是警察,咱們得聽命令,一會兒你們都聽我安排,我……”

    安良軍和鄒念文轉身跟著應時安走了。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我們要盡快找到他們,你這邊線索應該比我們多,該怎么找,聽你的。”

    杭立群:“……”

    他是所長,他才是所長啊!

    應時安已經知道小區內有負一層,負一層建了數個小倉庫,小區內所有住戶都分有一個“庫房”。曲勝男就住在這個小區,同樣的,她也有一間“庫房”。

    住在該小區的街道工作人員帶著應時安去找曲勝男家的小倉庫。

    幾人快步走入地下室,安良軍一直在掐表計算時間,臉色越來越白。

    對方的人數足以制伏他們,如果兇手動作快些,現在已經能把肉剃好了。

    再晚一會兒,就能下鍋涮一遍,他們找到人后可以直接開席。

    安良軍呼吸沉重,幾乎找不到新鮮空氣。

    當年失去安悅時,就是這種感覺,沒想到還會重來一遍。

    他和馮敏雨已經慢慢走出陰影,開始新生活,再來一遍他不知該怎樣應對,現在的他,偶爾還會覺得過得幸福是對不起悅悅。

    一行人走到小庫房前,街道工作人員說道:“32號是曲勝男家,沒錯。”

    “她自己一個人住?”

    “對,她是戶主。”

    應時安示意其他人將小倉庫圍起來,他自己側身靠近,正想判斷里面是否有人,便聽到女人的哭泣聲。最開始是低聲抽泣,兩秒鐘后哭聲越來越激烈,還有個男聲在安慰她。

    “沒事的,肯定沒事,你別擔心。”

    應時安聽出來這是林書琰的聲音。

    安良軍提著心走過來,臉色蒼白,“是穆昔在哭?”

    不能再等了,再等會出事。

    可如果曲勝男已經將他們制伏,現在貿然開門,曲勝男對他們下手該怎么辦?現在林書琰起碼是安全的,如果曲勝男把林書琰也……

    小倉庫的們忽然被推開,林書琰一瘸一拐地走出來。

    他臉上的血跡已經干透,身上像是從泥潭滾了一圈,狀態很不好。看到門外的人,林書琰沒有驚訝,他把門房門完全敞開。

    警備中的刑警、民警們茫然地看著林書琰。

    不是被碎尸兇手抓住了嗎?怎么就出來了??

    小倉庫的地上坐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生,哭聲就是她傳出來的。

    還有一個女生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教育她,“你看看你自己,看人家用的好穿的好,還過得比你好你就破防了。你發現人家居然是個孤兒,孤兒怎么比你還成功?你就更破防了,趕緊把人殺了,你說你,殺了人你就跑路得了,你還要照著人家的生活方式過日子,你是想成為她?算了吧,你連點餐都點不明白,點了一堆全浪費。”

    曲勝男坐在地上咆哮,“是她先看不起我,是她先對我動手!!”

    “別扯了,”穆昔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她,“人家考上大學你說是運氣好,人家寫作賺錢你也說是運氣好,怎么,她一點兒實力都沒有,全是運氣?人家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是窮鬼,玩著玩著忽然開始嫌棄了?嘖,破防了,又破防了。”

    曲勝男:“啊!!不要說了!!!”

    應時安:“……”

    安良軍:“……”

    一眾人:“……”

    傳下去,穆昔把犯罪嫌疑人罵哭了。

    *

    曲勝男的目的從不是殺人后潛逃,她甚至沒有潛逃的計劃,她一心想要過白影的生活。可是白影家中的書,她只聽說過《紅樓夢》,她帶著《紅樓夢》去咖啡廳,看幾個字便昏昏欲睡。

    這本書她已經看了十天,只看到了四十頁,還沒記住內容。

    審訊室內,曲勝男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

    她和白影的價值觀并不相同,最開始她們以為是彼此的知己,相處過一段時間后矛盾越來越多。曲勝男羨慕白影的生活,她想成為她,想過她的日子。

    她每天去的地方,都是白影經常去的,她維持著禮貌和體面,所有人都對她贊賞有加。

    “其實我想過離開,但是在這里生活太舒服。我有一個大房子,只屬于我一個人。我不用考慮賺錢的事,白影家里的存款夠我生活一段時間。我還找了一家白影沒去過的美容店去做美容,我才知道女人還有這么多花錢的名目。”

    “只是因為想過舒服的生活,就將她殺了?”

    “是她背叛了我們的友情,”曲勝男發狠道,“我最討厭背叛我的人,從小到大都沒人真心對我好,我爸媽心里只有哥哥,爺爺奶奶因為我是女孩,在我出生時就想把我掐死。你知道我從前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嗎?!”

    曲勝男說,她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里。

    家里人不重視她,不讓她念書考大學。

    她每天都要幫家里出攤做生意,沒有時間做功課。她剛念書時成績很好,后來一落千丈,就是因為時間不夠。她還說長大以后父母就不愿意管她了,只想著把她嫁給有錢人,好幫襯哥哥。

    嫂子對她也不好,父母寧可把錢給嫂子花,也不肯給她。

    沉重的家庭讓她喘不過,她需要一個發泄的渠道,分尸就是一個完美的解壓方式。

    曲勝男還具體講了她是如何分尸的,講這段時,她的興致最高,還勸應時安,“你可以試一試,切肥肉的感覺不好,丁志國有點兒胖,我不喜歡看脂肪冒出來。那兩個警察看著就很好,是一個很好的切割對象,可惜了,早知不該讓他們先走。”

    審曲勝男用了兩個多小時,曲勝男事無巨細全部交代。

    尸骨被藏在小倉庫里,穆昔當時注意到的柜子其實是冰柜,人骨和還沒來得及丟的碎肉全都在里面。曲勝男最初選擇剖尸是報復心理,她想讓白影被所有人注意到。

    后來發現這樣會引起恐慌,便更樂此不疲。

    審訊結束后,應時安講曲勝男的口供重新整理一遍,才回辦公室。

    謝漣正在復述曲勝男的“分尸經驗”,穆昔坐在一旁聽。

    應時安蹙蹙眉,走過去,“去醫院。”

    穆昔回頭,看到應時安好看的臉后心情好了不少,“我沒事,血是林書琰的,我沒受傷。”

    “胳膊上就有淤青,還說沒受傷?”應時安拉起穆昔的胳膊,仔細看著,“起碼要去擦藥,我送你過去。”

    不遠處的冉興平看著這一幕直皺眉。

    姐夫和弟妹?就他倆?

    如果真是這種關系,這對姐弟后半生都完蛋了。

    冉興平偷偷找到照相機,正要按下快門,謝漣忽然出現在鏡頭里。

    謝漣拉著穆昔的手,心疼道:“你太不小心了,都受傷了,還要工作?”

    應時安看著謝漣把穆昔的胳膊從他手上搶走。

    穆昔:“?,你在干嘛?”

    謝漣聲音溫柔,“我不允許你不愛惜自己。”

    穆昔:“??”

    “這是命令,不是在和你商量,穆昔,聽話。”

    “???”

    “現在就去醫院,如果你答應去,作為獎勵,我可以送你過去,我陪你去擦藥。”

    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

    應時安擰著眉把穆昔的手抽了回來,“你瘋了?”

    謝漣嚴肅道:“應隊,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事不好,但這是我和穆昔之間的事,我保證只有這一次,以后不會耽誤工作。”

    穆昔躲到應時安身后,“二百五,你別嚇我,你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謝漣說:“我是真的同意做你男朋友了。”

    穆昔:“??”

    什么叫同意做她男朋友?!她天天說他是二百五,他卻要做他男朋友?

    應時安道:“差不得得了。”

    “哎呀應隊,你別擋著,你讓我和穆昔說幾句話。”謝漣想繞開應時安去找穆昔。

    穆昔緊緊抓著應時安的衣服不放,“謝漣!我叫你二百五,是為了督促你,你不要恩將仇報!!”

    第88章

    應時安的辦公室就在大辦公室內,有大的玻璃窗,應時安裝了百葉窗簾。領導原本的安排是應時安與徐涇在一起辦公,辦公室是按照兩個人的標準來的,但應時安調過來后,徐涇不同意和他一起,非要搬走,局里只能把曾經的儲物間收拾給徐涇做辦公室。

    這樣倒是也有好處,應時安的辦公室實際上是兩個人的標準,現在只有他一人使用,顯得格外寬敞。

    穆昔的傷大多是淤青,不算嚴重,沒有傷到實處,應時安找來云南白藥交給穆昔。

    這會兒穆昔完全冷靜下來,才感覺到渾身都痛,尤其是替林書琰擋的那幾下,基本上是把力道全接住了。她抬手拿紅花油,手臂上的淤青被牽動,胳膊下意識往下墜,險些把藥摔了。

    穆昔:“……,我不是故意的。”

    辦公室里有洗手盆,應時安正拎著暖壺往里倒熱水。

    他取來新的毛巾浸入熱水中,擰干后又去找碘伏,一起拿給穆昔。

    穆昔想接過來,應時安把熱毛巾搭在穆昔傷處,又把碘伏蓋子擰開,“我幫你。”

    有長得好看的人給自己服務,穆昔很欣慰,她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去不良場所,面對一群除了長相其他都不良的少年,挨個點一遍。可惜她的身份已經不允許她擁有這樣的夢想。

    穆昔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

    應時安問:“你對謝漣說什么了?他的誤會這么深?”

    穆昔也不理解,她明明每天都努力的在罵謝漣是二百五,分明是副惡毒嘴臉。

    穆昔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只對長得好看的,有腹肌的人感興趣。”

    應時安擦藥的動作停住。

    穆昔主動往他跟前湊,“你到底有沒有腹肌啊?唉,那天怎么就喝醉了,什么都想不起來,有嗎有嗎?”

    *

    謝漣坐在工位上委屈。

    他好不容易勸服自己不要害怕穆昔,穆昔居躲著他!

    冉興平好心過來勸道:“謝漣,應該是你誤會了,你不要有心理壓力,以后哥給你介紹女孩。”

    “她可能有難言之隱。”

    冉興平:“?”

    謝漣認真道:“我想過了,她應該是在辦公室比較害羞。”

    冉興平:“……”

    穆昔會害羞?他說的是人話嗎?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冉興平說,“你忘了穆昔已婚?”

    而且還宣稱是應時安妻子的弟弟的女朋友,這些都是當著大家的面發生的,謝漣都忘了??再不濟,剛剛穆昔一直往應時安身后躲,就差直接抱住他了,謝漣總能看得到吧?!

    謝漣說:“苦衷,都是苦衷。”

    冉興平給謝漣鼓掌,“我服了。”

    有時候自信是一種美好的品質。

    謝漣苦惱道:“其實我挺害怕穆昔的。”

    冉興平:“我挺害怕你的。”

    “我對穆昔談不上喜歡,但是她很努力,我不忍心讓她傷心。”

    冉興平:“你越來越可怕了。”

    “我打算去她家找她,和她好好談談,我不該在辦公室里說這些事。”

    冉興平:“我還是去死吧。”

    他提起照相機,無語的往應時安的辦公室走。

    *

    穆昔活生生的餓狼表現,而且絲毫不以自己好色為恥。

    總說女人要矜持,如果男人能多矜持些,地球都不會有人口太多的問題。

    穆昔虎視眈眈地盯著應時安的腹部。

    她都準備好了,如果應時安罵她,她就嘲笑他不禁逗,把男人常用的渣言渣語都送給應時安。

    但應時安沒說話。

    他非但沒說話,還十分冷靜地問:“想看?”

    穆昔:“……”

    她的流氓表現瞬間收斂,正襟危坐,“這不是我想不想看的問題,我……”

    應時安扶著穆昔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帶,“我倒是沒問題,就怕你不同意。”

    穆昔嚇得往后躲。

    雖然她平時喜歡調戲應時安,但真要她真刀真槍的做什么,她真做不來,尤其現在還在辦公室。

    “你、你離我遠點,這是辦公室!”

    應時安俯身,和穆昔保持在曖昧和安全中間的距離,“回家看?”

    近距離看應時安的眼睛時,星光流淌,穆昔的心跳速度直線飆升。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冉興平拿著照相機站在門口,嘴里的話還沒來得及蹦出來,就被眼前的場面驚住了。應時安的腰再彎一彎,都能親上穆昔。

    冉興平:“弟妹和姐夫?”

    他舉起相機沖應時安和穆昔按下快門,“不給我錢銷毀照片,你倆就死定了!”

    *

    曲勝男是余水市人,她的父母就在市內,一個小時后趕到刑偵隊。

    應時安接待二人,穆昔和冉興平躲在外面偷聽。

    冉興平說:“曲勝男其實也挺可憐,從小就不被重視,換成我,我可能也會心里不平衡。”

    “她不被重視?”穆昔挑眉,“我看她嘴里沒一句實話。”

    冉興平不贊同,“她都已經被抓,估計是活不成了,有撒謊的必要嗎?而且她說的重男輕女的情況的確很普遍。”

    穆昔說:“你想想她住在哪里,她……”

    冉興平表情嚴肅,“穆昔同志,你最好聽我的話。”

    穆昔:“……”

    她的把柄算是被冉興平找到了。

    冉興平很有成就感,他一定是第一個讓穆昔乖乖閉嘴的人!

    冉興平指了指自己的肩膀,“最近好累。”

    穆昔商量道:“這種麻煩的活兒能不能去找應時安?”

    冉興平慈祥道:“你倆都得干。”

    穆昔:“……”

    可惡。

    曲勝男的父母都是做買賣的,目前母親開了家小商店,父親在商店門口給人修自行車。兩個人一起忙活商店的事,賺得不算少,家里經濟條件還可以。

    曲勝男還有哥哥,哥哥是醫生,今天要值班,沒能過來。

    應時安將目前的情況告知二人。

    “今天叫你們過來,是讓你們見曲勝男一面,這起案子性質惡劣,在法庭上對她很不利,恐怕要做最壞的打算。除此之外,還要了解曲勝男的作案動機,她小時候有過特別的表現嗎?”

    曲勝男的父母年過半百,白發很多,都不舍得買染頭膏,更不會去理發店。

    他們聽到應時安的問題,都避開他的目光,曲勝男的父親說:“見見就行了,見最后一面,以后不見了。”

    曲母聽到這話便開始掉眼淚。

    曲父說:“哭什么哭,這都是她自找的,殺人償命,她殺了兩個人,一條命都不夠抵。”

    二人倒是比大部分受害人家屬好說話。

    有多少殺人犯的父母,明知自己的孩子害了人,還會哭天搶地求警察放過他們的孩子,會哭著說殺人犯只是不懂事的孩子。

    應時安給二人倒了兩杯溫水,“你們似乎不愿意談曲勝男的童年。”

    曲母神色悲痛,“那些事我們不想再說了。”

    曲父問:“不是已經抓到她了,說這些還有用嗎?”

    “我們需要將殺人動機梳理清晰。”

    曲父嘆氣道:“好吧,她其實沒什么不同,就是,就是總嫌我們兩個窮,沒法給她更好的生活。”

    “什么時候開始?”

    “從小吧,她小時候我們家的經濟條件確實不太好,當時我老婆沒工作,就在家照顧幾個孩子。我在自行車廠上班,每個月都賺固定工資,像是那些分配到廠子里的工業券指標名額,基本上都輪不到我,和其他父母比起來,我們確實沒本事。”

    自行車廠有家屬樓,曲家人分到了一間三十平米的房子,聽起來很小,但就這樣的小房子,也是很多人住不上的。

    院里除了曲勝男還有很多其他小朋友,有幾個小朋友家里條件好,經常戴顏色鮮艷的發卡,還總買新裙子。

    當時就算是買布自己做衣服,也是要憑票的,六十年代開始布票嚴重短缺,一直到八十年代化學纖維發展,紡織品的產量才增長,曲勝男小時候剛好夾在中間。

    布票短缺,又是這種普通的家庭,把一年的布票湊在一起,也就做那么兩身衣服,為了節省布票節省錢,小孩的衣服都是拿大人的舊衣服改做的。

    曲母手巧,給曲勝男做了好幾套衣服,春夏秋冬款都有。

    她還將自己結婚時的裙子拆了,給曲勝男做了一條小裙子。

    曲勝男都不喜歡。

    院里有兩個小姑娘,家里條件好,有親戚從大城市帶回來公主裙,曲勝男的裙子和公主裙一比,就像站在公主旁邊的仆人。

    她將裙子用剪刀剪壞,丟進垃圾箱。

    家屬院內使用的垃圾箱好幾天才會清理一次,曲母丟生活垃圾時看到自己的裙子孤零零躺在垃圾堆里,一條野狗依偎在上面。

    那是她結婚時的裙子,婚禮結束后,她再也沒舍得穿過。

    “確實是我們賺的少,沒法給她和其他孩子一樣的生活,但我們的能力就這樣了,改變不了。”曲父說,“后來我下崗,下定決心和老婆一起做個商店,家里的閑錢才變多了。我們對兩個孩子很愧疚,盡可能的給他們攢錢,但是沒辦法,我總是沒法滿足勝男。”

    “她又要了什么?”

    “她想出國留學,”曲父說,“但是她的成績不好,一直是班里的倒數,我讓她先好好學習,再說留學的事,她說我是騙她……我的確是想穩住她,但她的成績也實在太差了,如果聽不懂外國話,去國外又有什么用?總之,她高中畢業后就去打工了,基本上不回家。前幾年過年,她突然回到家里,我們都很高興,以為她想通了。但她大鬧一場,說在外面過得不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我媽被氣得犯了病,差點兒沒救回來,出院后一直癱在床上,我實在是生氣,就說把住的房子給她,和她劃清界限。”

    曲父說的房子就是曲勝男分尸的家。

    他把房子留給曲勝男,帶著母親、老婆又買了一個小院,現在一家人過得挺好。

    他們的說辭和曲勝男完全相反。

    冉興平小聲問穆昔:“到底誰在說謊?”

    穆昔“哼”了一聲,撇過頭。

    冉興平:“我家樓下就有打印店,不知道打印出來的照片清晰嗎?”

    穆昔:“反正房子不會說謊!!”

    *

    下班后,穆昔拉著周謹和付葉生去醫院看望林書琰。

    林書琰傷得比穆昔重,除了身上數處傷痕外,還有輕微腦震蕩,需要靜養。

    穆昔幾人趕到時,林書琰正試圖拆紗布,護士小姐姐一邊包扎他一邊拆,護士小姐姐忍無可忍,“你需要休息!!”

    周謹放下帶來的水果和晚餐,好奇道:“怎么了這是,青春期到了?”

    付葉生:“開始叛逆了?”

    穆昔:“不會是老年癡呆了吧。”

    林書琰鎮定自若,“我傷得不重,不需要休息。”

    護士小姐姐氣道:“輕微腦震蕩!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林書琰剛來時,她可是和其他護士搶著來照顧他的,沒想到一點兒都不聽話。

    “人家說的對,”周謹把小床板搬出來,“你這年紀再叛逆有點兒晚了。”

    穆昔說:“老年癡呆有些早。”

    林書琰不語。

    憂傷時的林書琰還是蠻帥氣的,護士小姐姐的心情好了一點兒,“你必須丟休息,你們是他的朋友?看著他,別讓他亂跑,他的右手扭傷蠻嚴重的,注意保養。”

    林書琰的晚餐是周謹趕回家現做的,他熬了小米粥,還準備了咸雞蛋和燉雞肉。周謹將飯盒一一擺好,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熱愛工作,但如果身體不行了,以后還怎么繼續為派出所發光發熱?只要身體好,你還擔心唐所杭所不讓你加班?開玩笑,他們恨不得你天天加班。”

    周謹把勺子往林書琰手里塞,“吃!”

    林書琰郁悶道:“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啥?”

    “算了,”林書琰說,“我吃飯。”

    穆昔將洗好的蘋果放在空著的鋁飯盒里,“一會兒吃再給你削皮。”

    “我都想生病了,”付葉生羨慕道,“有人給做飯,有人給洗水果,穆昔,你的傷沒事?”

    穆昔說:“我堅強得很,他是林黛玉,我們不一樣。”

    “林黛玉?”付葉生樂呵呵地問,“誰?老林的女朋友?”

    穆昔:“……”

    她看向周謹,嚴肅道:“我懷疑當年的高考有貓膩。”

    周謹說:“小點兒聲,我怕他被舉報。”

    付葉生:“?,老林的親媽?也姓林?”

    *

    林書琰最關心的是案子,穆昔將審訊結果原原本本告訴林書琰。在曲勝男的父母離開后,警方將所有對林書琰和穆昔動手的流氓全都抓住了,他們才知道原來自己真的動手打了警察。

    他們是曲勝男的朋友,和她在高中時認識,當時他們其中兩人和曲勝男讀同一所高中,曲勝男長得秀氣,和其中一人談戀愛,順便介紹給其他人認識。

    曲勝男不愿意學習,每天都和他們混在一起,前兩年還和他們合伙騙錢。

    他們之中曲勝男最會賺錢,所以他們都愿意聽她的。

    因為關系好,他們經常去曲勝男家,曲勝男發現被跟蹤后,提前給他們發了消息。

    有了他們的證詞,足以證明曲勝男所做的一切都是蓄意為之,包括與白影成為朋友。

    “你知道白影的編輯嗎?好像一直負責白影的稿子,她說白影是個還有主見的人,而且對事情有不同的看法,她說白影看起來過得很好,但因為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其實每天都很痛苦。白影特別敏銳,別人在她面前耍小心思是躲不過去的,她大概是看出曲勝男的意圖了。”

    站在林書琰的角度,他無法相信有人為了過幾天好日子就會去殺人。

    但相比之下,有錢的永遠只是少部分人,他沒經歷過貧困的日子,自然無法理解。

    穆昔把蘋果削好,又切成小塊,還給林書琰配了牙簽。

    付葉生羨慕地看著。

    穆昔問:“你也想吃?”

    付葉生厚著臉皮說:“給我也削一個唄。”

    穆昔道:“你現在起立,直走。”

    付葉生一頭霧水地照做。

    穆昔說:“一直走到窗邊。”

    “外面沒什么啊,鬧哄哄的,就是沒賣水果的,一個蘋果都沒有。”

    穆昔叫他去窗邊干嘛?

    穆昔說:“看到窗戶了嗎?打開它,跳下去,我馬上給你削蘋果。”

    付葉生打開窗戶,付葉生……

    “穆昔!!”

    穆昔已經端著飯盒去清洗了。

    現在住院不太方便,尤其是這家醫院,沒有陪護床,如果留下只能在椅子上湊合睡。公共衛生間也不算干凈,穆昔火速洗好飯盒,拎起來就往回跑,卻看到周謹和付葉生規規矩矩站在病房門口。

    穆昔走過去,好奇道:“所長來了?”

    倆人搖頭,但站得比誰都直。

    “局長來了?”

    倆人還是搖頭。

    穆昔震驚:“省長來了?!”

    “是老林的媽媽。”周謹低聲道,“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他受傷了,一進來就訓話,特別嚇人。”

    穆昔好奇地向房間里張望。

    一個中年女人忽然把門打開。

    林書琰的母親林清芬今年四十五歲,只有林書琰一個兒子。林清芬是白手起家,和林書琰的父親強強聯合,一起賺到今天這份家業。

    她不太注重自己的打扮,穿著隨意,但卻不影響她的威嚴。

    林清芬只是站在病房門口看著三人,周謹和付葉生已經開始打哆嗦,就好像念小學時遇到恐怖的班主任。

    林清芬先打量過三人,才說道:“今晚我留下來照顧他,你們可以走了。”

    周謹和付葉生點頭哈腰地說“好”,只有穆昔看向林書琰。

    林書琰輕輕搖頭。

    穆昔便朝林清芬露出燦爛的假笑,“阿姨工作辛苦了,我們來照顧他就好,您還是回去休息吧。”

    林清芬的神色變得古怪,“書琰有他自己的生活,將來他結婚的對象也需要我來把關,你不必動歪心思。”

    穆昔還沒說什么,林清芬就把她當成想攀附林家、愛慕虛榮的人了。

    看在林書琰的面子上,穆昔忍了忍,擠出笑容,“阿姨,我是林書琰的同事,而且已經結婚,未來我可能還會有很多男朋友,但絕對不可能是他,這點您可以放心。”

    林清芬板起臉看著眼前這個不正經的女孩,目光中全是不滿。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你只要知道,你現在可以走了,我的兒子我自己會照顧。”

    原來林書琰拿的是大男主劇本。

    想趕人走,還不給錢,一點兒都不想男主角的媽媽。

    穆昔一邊敷衍林清芬一邊往病房內挪,“我們也沒辦法,是所長的命令,讓我們務必照顧好他,我們也是體諒阿姨你辛苦嘛。”

    她挪到林書琰病床旁,低聲問道:“你家的財產還繼承嗎?”

    林書琰:“?”

    穆昔:“要錢的話我就再忍忍。”

    林書琰:“……不需要。”

    穆昔放心了。

    林清芬沒再攔著穆昔,她開始教訓林書琰,“和你說過很多次,不要做危險的工作,動不動就打架受傷,現在只是輕傷,如果哪天真殉職了,怎么辦?”

    林書琰低著頭,小聲說道:“真有那么一天,就是我的命。”

    “胡說!你的命運不是做警察!”林清芬聲音頗具威嚴,“這是最后一次!乖乖收拾好東西回家,派出所那邊我替你辭職。”

    林書琰急忙抬起頭,“媽,您不能這么做,我喜歡這份工作。”

    “喜歡有什么用?能賺到錢嗎?就你那點兒工資,買幾件衣服都困難!”

    付葉生贊同道:“確實是花一天就沒了。”

    周謹欲哭無淚。

    他的工資夠一大家子人吃一個月了……人和人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林書琰態度強硬,“我不想辭職,就算你去了,我也不同意。”

    林清芬面無表情道:“小孩子的游戲我已經玩夠了,這不是你能說得算的,做好準備,出院就回家,該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沒有選擇。”

    林書琰惱火地看向林清芬。

    他了解林清芬,林清芬說一不二,說到做到。

    商人的手段最沒人情,有人情味的也賺不到大錢,林清芬就是一個典型的商人。林書琰見識過,不管發生什么事,林清芬都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將事件變成賺錢的契機。

    林書琰一直無法理解林清芬,但他很聽話,林清芬的要求他都乖乖照做,除了工作。

    林書琰知道他沒法和林清芬硬碰硬,只能請求道:“我不需要家里的錢,我可以靠工資養活自己,能不能讓我留在派出所。”

    “工資?那點兒錢能養活誰?看你現在和別人擠在出租屋里,你不嫌丟人?”

    周謹想離開這個讓人傷心的地方。

    付葉生認為林清芬說得很有道理。

    只有穆昔站出來打圓場說:“阿姨,林書琰已經在外面生活過幾個月了,他這幾個月不是好好的嗎?而且他租的是付葉生的房子,住得不算差,吃的也挺好。其實警察的工資比普通工人要高一些,我們所里很多警察都是憑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家三口的。”

    林清芬說:“我們不是普通人,和你不一樣。”

    穆昔還沒被這般奚落過,她人還沒走,就當著她的面分起三六九等?

    穆昔沉默。

    周謹小聲說:“完了,她要放狗了,拉著嗎?”

    付葉生說:“我看老林不是很想阻止。”

    兩人一齊看向林清芬。

    林清芬一看就是高高在上慣了的,不知道今天她和穆昔誰更厲害……

    穆昔調整好,擺出親切的笑容,“阿姨,我向您保證,您擔心的這些事情,我都幫您解決好。”

    林清芬譏諷道:“你有幾斤幾兩重,你能解決什么?”

    “保證都完成任務!”穆昔信誓旦旦道,“他受傷,我來照顧,他沒錢,我借給他錢,他哪天不幸殉職了,我一定幫他處理好后事,把他的骨灰完完整整交給您……哦,骨灰太多,都交給您不太現實,火葬場那邊一般只給家屬留一點,您如果要求高的話,我可以讓他們多裝一點兒,然后給他買一個好的骨灰盒,絕對配得上您家的身份。”

    周謹&付葉生:“……”

    林清芬以為穆昔是要替林書琰說好話,沒想到她連骨灰盒都安排上了,一時怔住。

    林書琰說:“我不太在意骨灰盒,直接把骨灰灑海里就好。”

    穆昔責怪道:“咱余水市又不靠著海,你看你,還給我增加難度。”

    林書琰看著母親五顏六色的臉,牽起唇,“都行,看你,人都死了,還管骨灰怎么辦?”

    “你們兩個都瘋了!”林清芬厲聲道,“這種話能隨便說?!”

    穆昔微笑,“這話是您說的。做警察的確比其他職業危險一些,因為我們身上的責任本身就比其他人多。但據我所知,殉職警察的比例好像沒您說得那么高,而且警察是一份正經工作,沒您說得那么不堪。”

    “我說了,做警察能賺幾個錢?!”

    “他說他不需要太多錢。”

    “他以后會后悔!”

    穆昔說:“那太好了,以后您就可以看樂子了,還能嘲笑他,怪他不聽您的話,多好。”

    林清芬:“……”

    “你們現在年輕,不知道錢的重要性!”

    “怎么會?”這一條穆昔是真的不贊同,“我可是每年初五必拜財神的,什么都能沒有,但錢必須有。不過我的運氣還不錯,家里條件還行,父母也都支持。”

    付葉生說:“對哦,我爸媽也很支持,他們給我的零花錢可比工資多。我爸媽說了,只要我能安安穩穩當警察,我家的財產夠我吃一輩子。”

    周謹:“……我出去轉轉。”

    林清芬質問:“你們是在怪我不給他錢?!”

    穆昔說:“我可沒有怪您,是林書琰物質欲望低,現在過得就很好,這段時間他可沒向您開口要錢。”

    林清芬其實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給林書琰買的那些名牌,林書琰雖然一直在用,但其實不怎么關注。就算她去買個地攤貨給林書琰,林書琰可能都看不出差別。

    他不爭不搶,不喜歡貴重物品,這才是林清芬擔心的,一個手段不夠狠的人,如何能把公司經營下去?

    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公司,不能沒有人接手。

    林清芬久居高位,無法忍受自己也會落寞。

    如果林清芬手里沒公司,她可能會隨便林書琰去做什么,但她實在不忍心看著公司沒人管,最后倒閉。

    林清芬冷笑,“小小的警察而已,就算不提錢,能得到什么?”

    穆昔誠懇道:“您做生意時該疏通哪里的關系,應該比我清楚,您要是多幫幫忙,他說不定已經升職了。”

    林清芬:“……”

    “還有啊,您說擔心做警察有危險?要不我們商量商量,讓林書琰辭職,重新找一份工作,您看他做些什么好?除了去您的公司上班,其他都可以。”

    林清芬的表情就快扭曲起來。

    林書琰第一次見林清芬被懟得張不開嘴,雖然有些心疼林清芬,但又莫名其妙挺高興。

    見林清芬不說話,穆昔感嘆道:“原來只是怕自己的公司沒人接手啊,理解理解,畢竟是自己的心血,不忍心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害怕自己的心血付之東流,就強行要求別人來幫忙,來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阿姨不愧是做生意的,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林清芬拿起背包,冷漠道:“好,我就看你們靠警察的工資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醫院外,周謹坐在圍墻外悲傷,他問身邊的人,“我們警察的工資就這么低嗎?還有比我們更慘的人嗎?!”

    乞丐踢了罐頭瓶一腳,并送給周謹一個白眼。

    第89章

    曲勝男與白影之間沒有共同的朋友,沒人知道她們二人相處的細節。

    有一點可以明確的是,曲勝男殺害白影后,曾繼續白影的工作,還把自己寫的稿子郵寄給編輯。由于是手寫稿件,編輯在查看稿件時發現字跡不同,便聯系了曲勝男。

    電話中曲勝男盡量模仿白影的聲音,白影嗓音偏粗,曲勝男的嗓音偏細,但因編輯只是偶爾與白影打電話溝通,沒能通過電話察覺到曲勝男的問題。

    編輯說:“我看到稿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我以為她找槍手了,沒想過是殺人案。曲勝男寫的東西,明顯和白影不在一個水平上,就這么說吧,一個是優秀的大學畢業論文,一個是小學生作文,還停留在‘媽媽在我發燒時背我去醫院’的階段,不能比。”

    應時安有意無意間將編輯的話轉達給曲勝男,曲勝男再次破防,破口大罵,說了好些白影的壞話。

    從這些話中,應時安推測,是曲勝男趁白影不在時亂動她的東西,以白影的名義騙人,才有了后來的矛盾。

    幾天后,刑偵隊帶曲勝男去指認現場。

    殺害白影、丁志國的地點都在白影家,殺白影時比較容易,白影對曲勝男沒有防備,曲勝男趁白影睡覺時給她灌下毒藥。

    至于丁志國,曲勝男先對其流露好感,邀請他留下過夜,丁志國以為是自身的魅力讓曲勝男對他產生興趣,他對自己的魅力足夠自信。

    曲勝男將毒藥下在酒里,哄騙丁志國喝下,這些毒藥都是曲勝男那群好兄弟找來的,他們有地下渠道。曲勝男給了他們一大筆錢,他們沒有問毒藥的用途,也不關心。

    殺人后,曲勝男會趁黑夜把人運送到自己家中的地下室,然后分尸。

    她不愿在白影家中動手,她怕臟了她要住的地方,她已經把白影家當作自己的家。

    曲勝男分尸,并不在意骨骼是否難以砍斷,她只喜歡切割的感覺。

    一具尸體上的人體組織,能讓她快樂很久。

    警方在白影家中和地下室都檢測到受害人的血跡,在地下室的冰柜里發現殘余的骨骼和頭顱,比對之后確認,死者正是白影和丁志國,而丁志國也是在最近一個月犯下多起盜竊案的人。

    至于周慶發,純粹是個巧合,他拆鎖是誤以為女主人不在家,想練練手,結果剛動手女主人就醒了。

    周謹不知是該開心還是不開心。

    他爸不是臭名昭著的盜竊犯,但也差不多。只不過人家聰明,他爸看起來更笨。

    再過幾天就是競賽。

    競賽安排在周末,這種活動,局里通常不會選擇工作日,因此經常被罵。

    幸好他們警察放假都不是嚴格按照工作日、休息日來的,不然只會罵得更狠。

    穆昔最近幾日在努力準備五公里。

    她將此事告訴田玉琴幾人,還讓他們去觀戰,她要拿個名次回來。

    聽到穆昔的話,田玉琴問:“一共就三個人參加比賽?”

    穆昔:“……,你對我沒有信心。”

    “何止是沒信心,”田玉琴說,“我都怕你走不下來,我還得上去把你扛下來,要不提前給你叫個救護車?”

    畢淑蘭責怪道:“你連親閨女都不相信?小昔,奶奶絕對相信你能拿名次,你能得第一名!”

    田玉琴說:“媽,昧著良心說話的人不能吃糖,吃糖會把牙粘掉。”

    畢淑蘭:“……小昔你能安全走完就很好,奶奶就知足。”

    從前的穆昔在運動方面實在沒有天賦,從小到大,學校大大小小的運動會,穆昔都是負責當啦啦隊,給運動員加油助威的。

    用老師的話說,穆昔就連喊加油時都是文文靜靜的,沒有魄力感。田玉琴實在不指望女兒能在和運動相關的賽場上拿下名次。

    她說:“放心,我和那些望女成鳳的家長不一樣,我現在也很為你驕傲。”

    穆昔狠狠咬了一大口油餅泄憤,“我擦臉的油油沒了,你的先給我。”

    “*&%¥#!穆昔!你倒數第一!”

    穆昔昨晚是在家里住的,應時安這幾日依然很忙,應老爺子便讓穆昔多回家陪陪家里人。

    林書琰還在醫院,昨晚周謹留下來照顧他,穆昔和付葉生一起去上班,周謹會直接趕到派出所。

    這幾天林清芬沒再露面,至于林書琰的父親,更是從始至終沒出現過。

    穆昔都分不清他們到底是擔心林書琰的安危,還是只是想讓他回家繼承家業。

    在穆昔貧窮的時候看來,繼承家業是做夢都在想的事情,但人一旦不缺錢了,選擇就開始刁鉆起來。

    周末就是為期兩天的競賽,穆昔打算這兩天保持訓練,晚上繼續跑步。

    到派出所時,穆昔看到張大爺和王大媽站在內院附近嘮嗑。

    “你知道發祥小區有一個姓付的人家嗎?聽說這家的男人和鄰居家的女人偷情,被抓到了,男的跑到窗戶上躲著,結果樓下正好有一個賣菜的攤子,就是那種從鄉下趕來的攤子,哎!菜特別新鮮,那個菜呀……”

    在派出所總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八卦,穆昔隔三差五就要幫人家捉奸。

    碎尸案接觸久了,再聽到這些八卦,穆昔格外珍惜,她跑到兩人身后吃瓜。

    結果瓜還沒說完,話題就被逮到了新鮮蔬菜上。

    穆昔搖了搖王大媽的胳膊,“躲在窗戶上的男人咋樣了,幾樓?沒摔下來吧?”

    王大媽認得穆昔,她經常看到穆昔出警,見穆昔感興趣,描述起來更加繪聲繪色,“被看光了唄!攤子前二十幾號人,那男的什么都沒穿!當時一激動就掉下來了,被人家老公發現了,不過是二樓,好像就是腿骨折,沒太大問題。”

    如果不是礙于形象,穆昔已經想回派出所搬椅子找瓜子坐在外面聽了。

    “你對付家感興趣呀?聽說他家女人也不太老實,在外面也有人,不過不知道是誰,好像沒被抓住。要不說這兩口子能過到一起去,都是一類人!”

    穆昔問:“他們還年輕?”

    “年輕啥!女兒都十九歲了!你還小,你不明白,年紀越大越……嘖嘖。”

    付葉生擔心遲到,催道:“要不咱先進去換好衣服再出來?”

    王大媽說:“就你張大爺的朋友,老趙頭,老婆死了好多年了,上個月被兒子發現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糾纏不清,驚訝嗎?先別急著驚訝,后來他又發現,他爸是先和這個女人的媽搞在一起的!”

    付葉生頓時精神百倍,“然后呢然后呢?”

    穆昔:“……,不換衣服了?”

    王大媽講得繪聲繪色。

    安良軍上班路過門口,探頭看了看,“你們兩個不進去,在這干什么?”

    穆昔朝他神秘地招手,“師父,你來。”

    仨人揣著手站在內院門口聽八卦。

    一番老年八卦講完,穆昔覺得只愛看帥哥的自己無比純潔。

    王大媽又講起其他話題,“你說咱們生孩子養孩子,不就圖老了之后有保障?現在的孩子倒好,把他伺候大了,翻臉不認人。就和那邊跪著的一樣。”

    “跪著?”穆昔四處張望,“誰在跪著?”

    “就在十字路口,對了,好像還是來找你們所里的人,應該是找小鄒的?”

    付葉生說:“我們所里沒姓周的。”

    穆昔預感不太妙,“小周?”

    “對,就是小鄒。”

    穆昔轉身往辦公室里跑。

    她風風火火跑進去,鄒念文隨口打趣道:“錢被搶了?急什么?”

    “文姐,周謹來了嗎?”

    “還沒,他不是在醫院照顧林書琰?醫院離這邊不遠,應該快到了。其實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去照顧也可以,我這年紀,早點兒生孩子做他媽沒問題。”

    鄒念文和穆昔說笑,穆昔卻躥向辦公室外,快到鄒念文只能看到殘影。

    鄒念文愣了許久,說:“她是不是報錯項目了??”

    應該報一百米吧?

    穆昔先找到十字路口,跪在十字路口的果然是周奶奶,周圍已經圍了一群人,穆昔看到周爺爺就在人群中,一個沒見過的中年男子攙扶著他,應該是周慶發的哥哥周慶華。

    周奶奶一聲不吭跪著,雖然已經駝背,但還是努力地把背挺直,越是如此看著越悲壯。

    付葉生站在不遠處喊道:“出什么事了?”

    穆昔下達“最高指令”,“把周謹拖住!!”

    *

    最近余水市天氣不太好,上周下了一場雨夾雪,最冷的冬季馬上就要到來。

    周奶奶跟著老伴出門時太陽還沒完全升起,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冷風刺骨。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一起跪在這里,逼周謹就范,但周爺爺跪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苦,便只讓周奶奶跪著。

    兩人討論究竟誰跪時,周慶華就在一旁站著。

    穆昔聽到周爺爺在旁邊哭,“我這個孫子呦,做了警察,就不管我們一家了,我們一大把年紀,好不容易把他養大,容易嗎?”

    圍觀的人紛紛猜測是哪位警察。

    周慶華配合道:“媽,爸,周謹工作忙,不是不管你們,他是好孩子,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們就跟我回去吧,再跪下去,你們的身體受不了。”

    大家討論得就更熱烈了。

    “都做了警察了,還不管家里的老人?就讓老人這么跪著?”

    “天氣這么冷,再跪下去真的會出毛病,你們找哪個警察,我們去幫你把人叫來得了,別再跪著了,我相信警察不會虧待你們!”

    現在該是周奶奶回答的環節,但她哆哆嗦嗦的已經說不出話,場面冷了幾秒鐘,周爺爺說:“不怪他,怪我們,怪我老伴,是我們不對,沒教好周謹……”

    綠茶爺爺心機的透露出周謹的名字。

    十字路口就在派出所旁邊,附近肯定有熟悉派出所、一天去八百遍的人,再讓他們嚷嚷下去,大家都會知道他們口中的周謹就在派出所工作。

    穆昔努力擠出更加綠茶的表情,她從人群中擠進去,夸張地驚呼,“周爺爺,周奶奶,你們怎么過來了?”

    她驚慌失措的去扶周奶奶,“奶奶,您怎么還跪下了,這是鬧的哪一出?”

    聽到穆昔的聲音,周爺爺和周奶奶渾身一抖,他們不太想和穆昔對線。

    周爺爺忙說:“正好你來了,周謹在哪,幫我們叫出來,我們也是沒辦法了,他媽把他爸扔在我們家門口就跑了,那人眼瞅著就不行了,得送去醫院治啊。”

    原來是因為阮迎松和周慶發才鬧了這一出。

    穆昔關切道:“周叔叔情況怎么樣了?”

    “都快沒氣了!”周爺爺說,“我摸他頭,怪燙的,這人可不能死家里,讓周謹來把人拖走。”

    穆昔問:“周叔叔是您的小兒子嗎?”

    周爺爺奇怪道:“這么簡單的關系,你都理不明白?”

    這警察看起來好像傻子。

    周爺爺一時忘記在周家的悲痛經歷。

    得到確定的答案,穆昔的聲音更大了,她情真意切道:“爺爺!你怎么不早說?叔叔都快病死了,咱們一定得救啊!不管怎么說都是一條人命,不能輕易放棄,您說對嗎?”

    周爺爺說:“我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你快點兒把周謹找來。”

    穆昔說:“快去救啊!”

    “你把周謹找來……”

    穆昔問:“您兒子都快病死了,您跑這里跪著做什么,快把人送去醫院啊!”

    周爺爺:“你把周謹……”

    不對,這活兒怎么又落到他頭上了?!

    穆昔還在勸,“不管他有再多不是,但血濃于水,您可不能見死不救。”

    周圍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周爺爺身上。

    自己兒子都快死了,不趕緊把人送醫院,帶著老婆來大馬路下跪是什么意思?

    輿論風向急轉直下。

    “你、你強詞奪理,你……”

    “哦對了,您身體不好,抬不動叔叔?”

    周爺爺沒想到這個借口,一口應下,“我倆都多大年紀了,能整得動他?!”

    穆昔責怪道:“這就是大伯的錯了,您看您身強體壯的,也不搭把手?雖然叔叔只是你的弟弟,可現在跪在這里的可是你的親媽,你就能看著親媽一直跪著?”

    穆昔一點點釋放信息,大家伙的情緒被充分調動,周慶華被迅速推到風口浪尖。

    周慶華:“?”

    這里還有他的事?

    周慶華其實也不是完全不想管爹媽,實在是他能力有限,賺的還不如老婆多,家里的話語權被老婆牢牢握在手里。

    而且時間久了他也覺得父母太偏心,小兒子拉著老婆跑了,留一個半大的小子,重擔全都推到他身上,這算什么?

    周慶華的反應比周爺爺快,他說:“周慶發把自己的孩子和爸媽都丟給我,我養了他們這么多年,把周謹培養成警察,我已經對得起他了。現在他生病活不了,難道不該歸他兒子管?”

    “先別說這個,”穆昔“心疼”地看著周奶奶,“奶奶都跪了這么久了,你就一點兒都不心疼?”

    圍觀群眾還沒理清幾人的關系,注意力又被穆昔引到周奶奶身上。

    其他先不說,這老年人在寒風里跪一個小時,臉蛋煞白,是真嚇人。其他人爭辯時,老太太都不說話,眼睛已經閉上了,看起來隨時會暈倒。

    “對呀,不管怎么說,你不能讓你媽跪在這里,她一個老太太,你把她直接扛走不就得了,我看你是故意讓她跪著。”

    “你們不懂,老人跪下,好要錢,估計是來找那個警察要錢的。”

    “能讓親媽跪下的,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們別這樣說,”穆昔深情道,“這個叔叔的確把我同事養大了,他們家條件不好,我同事天天睡在柴房還能考上警校,多虧了他。”

    穆昔這一“表揚”,人群更炸了。

    “柴房能睡人??我家柴房一到冬天冷風嗖嗖的,擋都擋不住。”

    “柴房柴房,你說能睡人嗎?”

    “看來根本就沒好好對人家警察,現在看人家有正經工作了,才跑過來要錢。”

    “我都跟你們說了,能讓親媽下跪的,一個好人都沒有!”

    周慶華這輩子的連都丟盡了。

    以前他雖然也和鄰居有過爭執,但何時被人這般指責過?凡是認識他的,知道他又要養爸媽又要養弟弟的孩子,都夸他孝順!

    穆昔可沒打算放過周慶華,她繼續“安慰”兩位老人,“其實你們可以先把人送到醫院,再來找我同事。我同事不是剛給你們五百塊嗎?應該有錢去醫院,你們別擔心,錢花了多少,再補上就是。”

    穆昔這話是為了讓其他人知道,周謹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聰明的吃瓜群眾準確地理解到穆昔的用意,“五百塊不是小數目,我看他們就是想拿老人威脅,管人家要錢。”

    穆昔心里稱是,面上持續悲痛。

    她正思索計劃的下一步,變故突發。

    周慶華震驚地質問周爺爺,“爸,周謹給你們錢了?我怎么不知道這事?”

    “……沒有的事,你別聽她亂說。”

    周家老兩口沒告訴周慶華,把錢偷偷藏起來了,這是意外收獲。

    穆昔立刻說:“不會啊,是不是爺爺奶奶忘了,當時爺爺奶奶說的是替你要這筆錢,說你們給周謹一口飯吃不容易。我就在場,覺得他們說的很對,就勸我同事給錢,我可以做證。”

    周爺爺:“……”

    “對了,當時還寫了字據呢,有簽字畫押的,叔叔,你要看看嗎?我相信爺爺奶奶肯定會把錢給你們的。”

    周慶華的臉色就和調色板一樣五彩繽紛。

    他們沒說!沒!說!提都沒提過!

    這兩個老家伙,五百塊錢,竟然就扣下了?!他們現在吃的穿的都是他的,一點兒伙食費都不交,居然還藏錢?!

    “你們要是這樣,以后別住在我家!我家不歡迎你們!”

    周爺爺和周奶奶在十秒鐘內失去住所。

    這還沒完。

    穆昔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周奶奶披上,她心疼道:“奶奶,你們幾個人,就你的身體最差,你怎么這么傻,一個人跪在這里?”

    周爺爺心驚肉跳地看著穆昔,他現在十分恐懼穆昔,這小姑娘看起來溫溫柔柔,但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定時炸彈的效果,太可怕!!

    但穆昔看起來只是在關心周奶奶。

    甚至有人小聲議論,“看人家警察,比親兒子都關心老人的身體,這爺倆真不是東西。”

    周奶奶哆哆嗦嗦抬起頭,說不出話來。

    穆昔輕聲道:“我知道您是為了您的家好,但您的身體撐不住的,您看,爺爺的身體比您好多了,他比您更能扛得住,您也太傻了。”

    周奶奶又哆哆嗦嗦看向周爺爺。

    她跪著,周爺爺站著。

    她渾身都疼,周爺爺有人扶著。

    她……

    對啊,憑什么只有她跪著?來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倆人一起跪啊!

    周奶奶一激動就要站起來,但長久的下跪讓她雙腿麻木,一動便向一旁栽倒,幸好有穆昔在身邊,及時扶住她。

    穆昔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奶奶,我真心疼您。”

    真心疼您……

    心疼您……

    周奶奶老淚縱橫。

    連外人都知道關心她、心疼她,她家男人都不知道!鬧了這么久,有一個人問過她的身體情況嗎?!沒有!

    周奶奶艱難地舉起手,指著周爺爺說道:“你這個老家伙,你是故意的,我,我……我跟你沒完!”

    周慶華說:“我對你們太失望了,你們回去以后趕緊收拾東西,帶著你們的小兒子一起滾蛋!”

    十分鐘內,周家分崩離析。

    穆昔很滿意自己的杰作。

    周家人自己吵起來,沒人再關注周謹究竟如何,穆昔趁機把圍觀的人都勸走。

    等附近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穆昔還不忘再加點兒火,“大伯,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們和爺爺奶奶做了協定,周謹給五百塊錢,買斷和你們的關系,我這里有字據,還有爺爺奶奶畫的押。我是想著,照顧周謹這件事你的功勞最大,五百塊錢起碼要給你四百,沒想到……唉,你們自己分配吧。”

    父子倆吵得更兇了。

    周奶奶撕扯著周爺爺的衣服痛苦。

    場面十分混亂。

    穆昔主動打圓場,“這樣吧,你們先別急,有什么話回家說,在街上不方便,我跟你們過去一趟,上次我還有事沒來得及做。”

    穆昔打了個電話,把付葉生叫上,嚴紹也跟著來了。

    付葉生小聲解釋道:“嚴哥聽說是周謹的事,要過來看看情況。”

    嚴紹說:“你們兩個小孩就知道胡鬧,我和他們談,不能讓他們再騷擾周謹。”

    付葉生聽到這話,忽然有些羨慕。

    他生活在一個有父母寵愛的家庭里,其實沒什么執念。宗井平時不太和他說話,他也不在意,因為宗井誰都不愿意搭理。

    但看到就連一向嚴格的嚴紹都會為了周謹翹班,他心里很羨慕。

    穆昔低聲道:“我看宗哥其實挺隨和,問他的問題他都會好好解答,你要主動出擊,和宗哥拉進關系,知道嗎?”

    付葉生似懂非懂,“等會兒試試。”

    穆昔頗有成就感,又要教會一個人如何厚臉皮了。

    *

    從阮迎松把周慶發丟在周家大門口開始,周家就已經亂了。周慶華的老婆沒上班,站在門口破口大罵,整條胡同的人都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穆昔隨周慶華幾人回來時,周慶華的媳婦還在罵。

    對于周家人,穆昔不想評價,她說話臟,不好聽。

    周爺爺和周慶華剛剛險些動手,現在互相看不順眼,誰都不搭理誰。周奶奶則親切地拉著穆昔的手,怎么看穆昔都高興。

    “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孫女,還用在這個家里受氣?!”

    周爺爺試圖抗議,“我讓你受氣了?”

    沒人搭理他。

    周爺爺只好說:“慶華媳婦,別喊了,我們把解決這件事的人帶回來了。”

    周慶華的老婆虎視眈眈地看著穆昔幾人。

    穆昔不和她多糾纏,她和付葉生對了個眼神,拿起照相機走進周家,先對著柴房拍照拍了十幾張照片,又回頭問:“奶奶,能進去吧?”

    “進,想進就進!”

    周爺爺:“……”

    這死老太婆!

    穆昔又去房間拍了近百張照片。

    都快拍完了,周慶華夫妻倆才想起來詢問,“你們不把人帶走,亂拍什么?”

    周慶發還被丟在周家大門口。

    他的身形比前幾日還要消瘦,當真是患了病就失去所有精氣神,形如枯槁,好像隨時會送命。

    穆昔說:“誰說我要把他帶走?”

    “你不是說來處理問題?!”

    “已經處理好了,”穆昔揚了揚相機,“我把周謹住的環境都拍下來了,里面也拍了,哦對,你家的全家福里,連院子里的狗都拍了,就是沒拍周謹,你們對周謹還真是好。有這些證據,你們以后就別想再找周謹要錢,再去我就找記者曝光你們,讓全市人都知道你們是什么德行。咱們走!”

    穆昔和付葉生昂首挺胸,像戰勝的公雞。

    周家人全員懵逼。

    嚴紹不肯走,“我還有話要說。”

    穆昔和付葉生只好留下來等他。

    穆昔想著,嚴紹應該是要幫周謹說幾句話,提醒他們不要再去打擾周謹,誰知嚴紹一開口,就從“孝道”講起。

    道德、美德、品德。

    哲學、形而上學、啥都不想學。

    嚴紹要從盤古開天辟地講起。

    穆昔&付葉生:“……”

    他們實在撐不住了,穆昔感慨道:“這些年,我還保持著初心,真的很難得。”

    “是啊,”付葉生亦很感動,“從初中開始,我就討厭哲學,現在依然討厭。”

    穆昔:“這就是初心啊!”

    倆人開溜,“嚴哥,所里人手不夠,我們回去幫忙,你繼續哈。”

    周家人眼睜睜看著穆昔和付葉生逃走,內心十分崩潰。

    逃跑的時候不能帶著他們一起嗎?!

    周家人很想反抗,但他們不敢,因為周謹看起來是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和穆昔這種小年輕不一樣。

    老警察總是有特別的魄力的,誰知道惹他生氣了,他會不會叫來什么厲害的人物?

    萬一把村支書叫來怎么辦?!

    他們只能老老實實聽嚴紹講課,聽他說“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

    這一刻,周家人真想做個好人。

    *

    穆昔和付葉生回到派出所后,先被杭立群逮住,“遲到?這都幾點了,怎么才來?”

    穆昔選擇出賣安良軍,“師父讓我干活去了。”

    安良軍:“呵呵,師父扛不動這口鍋。”

    付葉生:“師父讓我……所長讓我干活去了。”

    宗井瞥了付葉生一眼。

    杭立群高聲道:“不要拿所長來壓我!”

    唐英武適時出現,“哦,是我讓他們出任務去了,都回來了,趕緊去做別的事,太閑了?”

    穆昔和付葉生趁機溜走。

    杭立群:“……”

    這個派出所是一天都不能待了。

    他咆哮道:“昨天是誰值日,是誰沒把頭發撿走!!”

    沒人搭理。

    周謹正在幫戶籍那邊整理檔案。

    穆昔和付葉生一回來,就目不轉睛盯著他,“你知道我們今天為了你受了多少苦嗎?”

    付葉生說:“你知道我們失去了什么嗎?”

    周謹:“?”

    穆昔說:“同樣的苦,你一定也要吃一遍。”

    付葉生:“必須吃!”

    周謹雖然聽不懂穆昔和付葉生在說什么,但他懂得何為義氣。就沖穆昔送給他的金條,他也會一輩子講義氣!

    周謹說:“好,我們同甘共苦,你們說,說什么我就做什么!”

    穆昔:“你聽好了,別跑。”

    周謹:“我聽著!”

    穆昔:“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人之行也……別跑!!”

    第90章

    碎尸案告破,周末的競賽如期舉行,這對棋山派出所來說不算好消息。

    “刑偵隊有幾個是真能跑,本來他們和咱們工作內容就不一樣,就該咱派出所自娛自樂,他們非得摻和進來。如果碎尸案沒抓到兇手,他們估計都不會來,現在好了,時間卡得剛剛好。”

    唐英武對自己帶了幾屆倒數第一名非常有執念。

    想他光榮一生,不論做什么事都爭第一名,唯獨敗給安良軍這幾個混日子的。

    宗井完全不關心競賽,安良軍態度消極,嚴格雖然積極參賽辦事認真又捧場,但他更擅長審訊,體能方面稍弱,不能指望他拿名次。

    四人在派出所共事好幾年,還客氣的像陌生人,更別說在競賽中傾力配合。

    都怪這四個老家伙!

    唐英武慷慨激昂,熱情高漲,“同志們,我還能干幾年?就當我是退休前圓夢了行嗎?上點兒心吧,努努力,拿下名次,拿下分數,不要再重蹈覆轍!”

    穆昔和周謹研究道:“唐所還有幾年退休?”

    “應該還有挺多年吧?”

    安良軍說:“他去年還說今年就退。”

    “哦,假話啊……”

    唐英武:“……”

    最后還是穆昔附和道:“所長放心,我們一定努力!”

    唐英武滿臉欣慰,今年他搞競賽前動員,總算有人回復他了!

    作為一個領導,他的要求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回復,他真是個優秀的領導!

    “有你們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爭取都拿到積分,讓他們對我們刮目相看!這次競賽關系到我們派出所的未來,是生死存亡之戰,大家努力!林書琰還在住院,他的項目還得再找個人,你們誰去?”

    林書琰昨天剛出院,醫生建議他多留幾日,他執意要辦手續,最后在唐英武的調和下,林書琰從昨天開始在家里休息。

    他參加的項目是最受大家矚目的項目,雖然持續保持訓練的人沒幾個,但看熱鬧的心都有,尤其是這種要分出強弱的項目,最受喜愛。

    格斗對抗雖然是領導拍屁股做出來的決定,但得以保留到現在有原因的。

    去年棋山派出所沒人報名這個項目,相當于直接棄權,一分沒拿。

    林書琰受傷,他估計是參加不了了。

    周謹有項目,付葉生有錢,都不適合參加這類比賽。

    穆昔眨著純真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唐英武。

    唐英武點完周謹和付葉生,手指向穆昔,然后默默移開,“安良軍,你去。”

    安良軍仍然不太情愿,“我都多大歲數了,還參加這種項目?說出去我都嫌丟人。”

    唐英武冷哼道:“你不去誰去,我去?”

    換成其他單位,領導說這話,意思就是“你非去不可”,屬下就該老老實實答應,以免惹領導生氣。

    但唐英武說完這話,穆昔幾人滑動陳劍市長剛給他們換的滑輪辦公椅迅速湊到一起。

    “你們見過所長動手嗎?”

    “所長?我怕他胳膊斷了。”

    “是哦,所長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了。”

    “不知道年輕的時候怎么樣……”

    安良軍說:“年輕的時候也不怎么樣。”

    唐英武:“……”

    他狠狠瞪了一眼安良軍,咳了幾聲,“總而言之,今年不能有項目缺人!”

    穆昔高高地舉起手,“所長,我想去。”

    唐英武是個人精,早就看出穆昔想去,但穆昔畢竟是女生,說是在外面學過,但她才學了多久?而且她還要去跑五公里,五公里會耗費體能,穆昔去沒有勝算。

    唐英武雖然很想支持穆昔做喜歡做的事情,但今年他也很想要積分。

    失去林書琰一員猛將已經讓他很傷心了!

    唐英武忍痛拒絕,“你要跑五公里,好好準備,爭取拿名次……爭取跑完,不要有心理負擔。”

    前段時間的培訓唐英武沒去,還不知道穆昔當時跑的比林書琰還好。

    最積極的老人嚴紹說道:“五公里冠軍肯定是姓左的了,他來的真不是時候。”

    周謹也很惋惜,“如果沒有他,穆昔說不定真能拿冠軍。”

    付葉生想到培訓時的場景,有點兒茫然。

    他總覺得當時穆昔是在和應時安打打鬧鬧,好像沒盡力啊。

    穆昔得知要參賽后,就一直在進行訓練,除了加班沒時間外,每天雷打不動的去跑步,進步神速。而且她前段時間跟著應時安去武館,肌肉線條明顯比以前流暢,只是平時她總穿運動衣,太寬松,看不出來。

    可能是左星華也沒盡力?

    唐英武語重心長道:“你是女同志,我對你就一個要求,安全要緊。”

    穆昔不太開心,“所長,我真的可以參加,我這段時間有好好練習,你讓我試試,說不定能拿到名次。五公里我早就適應了,跑下來不算太累,可以的。”

    沒幾個人見過穆昔打架,在派出所這種雞毛蒜皮的地方,一般不需要穆昔動手。

    安良軍終于說了句人話,“她想去就讓她去,我都老骨頭了,能和年輕人比?”

    安良軍都這樣說了,唐英武只好同意,“反正只是競賽,重在參與吧。”

    方才還要力爭拿名次拿積分,現在就重在參與了。

    穆昔擼起袖子,“我要把他們全都打趴!下!”

    唐英武只能安慰自己,或許讓女生上場,人家不好意思真動手,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只能指望穆昔運氣好些,抽到的對手都是菜雞,順利挺到決賽。

    唐英武還未祈禱完,穆昔便說:“我要把應時安按在地上打!”

    唐英武:“……”

    他是不是鼓舞的志氣太多,讓穆昔盲目有志氣了?

    周謹安慰道:“所長,不是你的錯,穆昔本來就是最自信的。”

    付葉生說:“又自信,又厚臉皮。”

    雄赳赳氣昂昂的穆昔現在只想抽簽抽到應時安。

    剛遇到應時安時,穆昔就覺得他很拽,一直想打敗他。

    后來雖然對他的印象有改觀,但想痛揍他的心沒變。而且她的這些招式都是應時安教的,她了解他的打法。

    周謹問:“應隊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們兩家不是世交嗎?你總想打人家干嘛?”

    穆昔嚴肅地問道:“整個分局,你認為誰打架最厲害。”

    “應隊。”

    “所以啊,把他打倒,我就是最厲害的!”

    周謹:“……”

    穆昔是他見過的最爭強好勝的人類。

    下班后,穆昔、周謹二人被放走,唐英武要他們回家好好休息,準備明天的比賽。

    付葉生還要留下值班。

    穆昔今天準備休息休息,早點回家吃飯睡覺。

    五公里不需要預賽,把參賽的人拉到操場上直接跑就行,明天上午就要跑。在往常,五公里也是最不受關注的項目,就算在操場上跑著,除了最后一圈,也沒幾個人去看,畢竟最快的人也要跑二十多分鐘。

    穆昔不知道應時安今晚會不會回家,她想回穆家住,明天和田玉琴、畢淑蘭一起去分局租借的場地,家屬可以去觀戰。

    穆昔想到這里,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來。

    她剛把自行車從車棚里推出來,就見左星華騎著自行車朝她招手,“穆昔,準備得怎么樣?今晚有空嗎?”

    左星華這幾天經常來找穆昔,說是回家順路。

    穆昔不知道他所在的派出所的位置,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周謹一言難盡地看著左星華。

    他看出左星華對穆昔有意思了,這還是穆昔主動招惹的“桃花債”,但不知為何,周謹就是認為他們兩個不搭。

    左星華有些想不起來周謹的名字,“這位是……”

    穆昔說:“我干兒子。”

    “……,滾!”

    周謹把穆昔拽到路燈下,“你沒覺得他有問題?”

    穆昔緊張兮兮地問道:“你也察覺了?”

    “當然!他隔三差五就往咱們這邊跑,以前咱下班遇到過他嗎?!”

    穆昔說:“我就知道!”

    周謹語重心長:“對,你得離他遠……”

    穆昔說道:“我就知道他是想來刺探軍情的!”

    周謹:“……,啊?”

    “他肯定是想看我能跑多少分鐘了!我絕對不會告訴他!一會兒就說我還是只能跑25分鐘!”

    周謹:“……”

    穆昔在其他事情上都挺聰明的,在其他人的感情上也挺聰明,但一遇到和自己有關的事,智力直逼謝漣。

    周謹豎起大拇指,“謝漣看到你得管你叫兄弟。”

    穆昔“呸”道:“別提他,他不知道抽什么瘋,非說我喜歡他,還要大發慈悲的和我在一起。”

    周謹問:“你沒看出來左星華也喜歡你?”

    穆昔怔了一下,“刺探軍情”的思路終于剎車,轉過彎來,“他是來和我偶遇的?”

    “你終于明白了!”

    穆昔完全無法理解,左星華的相親對象那么多,他居然看上她了?

    穆昔問:“他怎么會有這種危險的想法?是誰給他的錯覺?”

    周謹感動道:“你的臉皮比以前更厚了。”

    不知道是誰在培訓的時候拉著人家暢聊了好幾個小時!

    穆昔雖然喜歡各式各樣的帥哥,但她不喜歡養魚。年輕的弟弟可以養養,不耽誤人家以后找對象,像左星華的年紀,該考慮結婚生子,她就不敢耽誤了。

    既然已經知道左星華對她可能有莫名其妙的想法,穆昔就要和左星華說清楚。

    穆昔走到左星華身邊,嚴肅道:“我有話和你說,其實我……”

    她還沒調整好嚴肅的心情,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派出所門口。

    冉興平搖下車窗,和穆昔打招呼,“下班了?我送應時安回家,聽說你們住得很近,捎上你?”

    后窗搖下,穆昔看到應時安坐在后排。

    周謹嬉皮笑臉道:“我住的地方和應隊家也蠻近的。”

    冉興平驚訝道:“哦?你們都住在一起?這么熱鬧?我都羨慕了。要不咱今天都去應時安家鬧一鬧,讓他請我們吃飯。”

    穆昔的腦中只剩下“嗶——”的聲音。

    終于連上腦電波,她大叫道:“不行!!”

    二樓房間里都是她的私人物品!家里還有以為他們真結婚的爺爺!!

    左星華卻露出笑容,“好啊,所長一直讓我多和應隊長學習,正好有機會認識認識。”

    冉興平看著左星華似笑非笑。

    應時安瞥向左星華,不語。

    左星華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不過我們都騎自行車,我和穆昔一起過去吧。”

    冉興平作為一個在職場鬼混多年的人,很有眼力見,他堅持道:“穆昔還是和我們一起,大家走一走。”

    穆昔拼命向應時安發射求救信號,如果現在回去,他們肯定會知道和穆昔假結婚的人其實就是應時安,事情將會一發不可收拾。

    應時安分明看到穆昔的信號,卻偏頭避開。

    穆昔:“!!”

    應時安這個心眼多的人,分明是想讓他們看她的笑話!

    等明天,明天她一定要抽到應時安,親手打他打死!合理合法的打死!

    穆昔扶著自行車,堅定道:“我要和他們一起走!”

    應時安迅速看了穆昔一眼。

    冉興平笑道:“好,在家等你們,一會兒我去買點兒菜,幫阿姨一起做飯。”

    搖上車窗,冉興平繼續開車。

    應時安問:“為什么叫他們過去。”

    “當然是看你嘍,”冉興平笑得像個反派,“看看你和穆昔會不會暴露。”

    應時安輕輕擰眉。

    冉興平說:“一會兒到你家,你得聽我的,把我當成你的老板,先別說其他的,一會兒給我捏捏肩。”

    應時安面不改色。

    冉興平拍了拍口袋,“我可有照片。”

    冉興平指的是應時安與穆昔在辦公室的照片,他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特意把膠卷偷回來,洗好照片,在應時安面前顯擺。

    這幾天他就靠照片過日子,有了照片,應時安就很聽話,讓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應時安漫不經心地道:“憑一張照片,想威脅一輩子。”

    “只要你倆沒辭職,就能威脅一輩子。”

    應時安莞爾一笑,“想知道原因嗎?”

    “什么?”

    應時安說:“我假結婚的對象就是穆昔,我們兩家認識。”

    冉興平早有猜測,終于聽到應時安承認,他激動地拍方向盤,“我就知道你這孫子對穆昔沒安好心!!果然!!連我都瞞著,你真不夠朋友!!”

    激動完,冉興平察覺到異常,“不對啊,你倆瞞了這么久,為什么忽然告訴我?”

    應時安斂起笑容,冷淡道:“穆昔不希望局里其他人知道此事,如果在工作單位傳開,將來離婚不好收場。目前為止,是她為了爺爺的身體配合我,是我有愧,當然要聽她的意見。”

    冉興平:“難道你……”

    應時安說:“所以你大可以把照片給別人看,只要不認為會對不起穆昔。”

    冉興平:“……”

    這條狗他道德綁架!

    冉興平罵道:“我剛剛就該捂住耳朵!”

    *

    穆昔一路都在擔心今晚會穿幫。

    周謹了解她,如果周謹去二樓,一定會發現應時安家有她的東西。平時還能用偶爾住一晚來搪塞,但如果連房間都發現了,就沒法找借口了。

    而且還有可能遇到穆家人,現在刑偵隊的人都以為穆棋是她的男朋友,但周謹很清楚,穆棋是她的弟弟。

    最最危險的就是應老爺子,應老爺子萬一興致大發叫她孫媳婦,一切就都完了。

    騎到胡同時,穆昔都想好今晚的墳墓該在哪里挖了。

    胡同里大多是穆昔認識的鄰居,見穆昔竟然和陌生男人一起騎自行車回來,都起了好奇心。

    “小昔結婚以后,一直沒帶對象回來過,我看這小伙子長得很標志,是小昔的對象吧?”

    “這也不丑嘛,小昔還藏著捏著的,比我家女婿好看多了……別讓我家女婿知道我說他丑。”

    左星華越聽臉越紅,完全沒留意到穆昔“已婚”這一線索。

    穆昔尷尬得臉都快抬不起來了,“誤會誤會,這是我同事,只是同事哈。”

    但還是源源不斷有人詢問穆昔,“小昔,帶老公回來了?”

    一直持續穆昔騎到應家門口。

    應時安和冉興平還要停車,不比他們快多少,這一路鄰居們的問候,二人聽得清清楚楚。冉興平看著應時安面無表情的臉,努力憋笑。

    穆昔還記恨著應時安剛剛不阻攔,故意不和他說話。

    “冉哥,你笑什么?”

    冉興平用力掐自己的胳膊,“我、我沒笑、沒笑……呵呵。”

    應時安看向冉興平。

    就這一眼,冉興平沒繃住,一邊跺腳一邊哈哈大笑。

    誰能想到應時安居然還有見不得光的時候?!

    一條街的人,都不知道他和穆昔的關系,為什么?因為人家穆昔不承認!

    應時安被嫌!棄!了!

    這比給冉興平漲工資更讓他高興,千金難買應時安吃癟,吃一次抵萬金!

    應時安轉身進家門,十分決絕。

    穆昔越看越氣,他怎么還氣上了?!

    不過……

    穆昔攔住想跟進去繼續嘲笑應時安的冉興平,“他走路姿勢為什么很奇怪?”

    “你不知道嗎?”冉興平說,“今天碰到一個殺人犯,挺厲害的,有點兒身手。他在街上劫持了一個女孩當人質,時安救人的時候,為了保護女孩受傷了,醫生讓他住院,他不同意,醫生還讓他拄拐……哦,拐杖在車里,忘了拿了,反正傷得挺嚴重的。”

    穆昔的怒氣煙消云散,“那你怎么不扶著他呀,萬一落下病根怎么辦?以后都好不了了!”

    冉興平:“……”

    不能和情侶待在一起,出了事都怪他。

    穆昔小跑著跟上應時安,見他已經在沙發上坐下,才松口氣。

    應老爺子也在,當著爺爺的面,穆昔不敢提應時安受傷的事。

    應老爺子笑瞇瞇地招呼道:“小昔來了,我聽時安說了,今晚你們有同事要來,我這老頭子就不跟你們湊熱鬧了,有長輩在,你們玩得不自在,今晚我和阿姨回那邊住。”

    穆昔怔了怔,她擔心的事情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隨后進來的周謹幾人聽到這話很不好意思,左星華說:“是我們打擾您休息,您還要再走,我們太過意不去了,現在時間晚了,您一個人不安全。”

    應老爺子笑道:“沒事孩子,我有保鏢。”

    左星華:“……,可您還得找車,太折騰了。”

    應老爺子:“家里有車,有司機,別擔心,我已經叫他們過來了。”

    左星華:“……”

    有錢人的生活他想象不到。

    十分鐘后,應老爺子離開,穆昔終于有機會問應時安的傷。

    “傷到腿了?嚴重嗎?醫生讓你住院,你為什么不聽話?萬一嚴重了怎么辦?”

    應時安的表情緩和許多,彎唇前特意看了左星華一眼,才說:“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只要平時注意一些,不是什么大事。”

    穆昔還是不放心,“除了腿還有哪里傷到了?”

    應時安乖巧地回答:“手臂也傷了,不能用力。”

    冉興平:“?”

    他那狗爪子什么時候受傷了?今天應時安背著他偷偷砍自己的爪子了?

    應時安迅速瞪了他一眼。

    冉興平:“……”

    他后悔知道應時安和穆昔的秘密了,他感覺自己成為他們play中的一環。

    “真不聽話,”穆昔嘆氣道,“那你最近要老實些,不要跑跑跳跳,醫生讓你拄拐杖,你就一定要記著,別亂走。”

    應時安溫和道:“好。”

    坐在一旁的周謹直冒冷汗。

    穆昔怎么和應隊說話,怎么像是在訓孩子?這可不是可以和局長叫板的應隊,是局長都不敢拒絕的應隊!

    左星華想的沒周謹多,他只想對應時安表示關切,以此來獲得穆昔的關注。

    “應隊,你行動不方便的話,有什么需要就來找我,我幫你做。”

    應時安收起溫和的笑容,“不用,謝謝。”

    左星華:“……”

    應隊果然和傳聞中一樣不好相處。

    只有冉興平一直努力地翻白眼。

    周謹忽然想起什么,“不對啊,應隊受傷了,明天的競賽怎么辦?”

    穆昔說:“當然不能參加了,打打殺殺的,萬一更嚴重了,誰能負責?”

    周謹:“你不是想抽到應隊?”

    穆昔:“……”

    她準備了很久……

    碰巧林書琰受傷她才能上場……

    她……

    穆昔的天,再一次塌!了!全塌!

    *

    應老爺子把阿姨帶走,應時安又是“手不能動的狀態”,買菜做飯的任務只能由冉興平幾人來負責。

    考慮到穆昔是女生,她被安排留下來照顧應時安,其他幾個男人買完菜后就在廚房忙活。

    穆昔還沉浸在不能打死應時安的悲痛中。

    應時安不懂她為何難過,“你不是一直想去比賽,現在等到機會了,不好嗎?”

    穆昔幽怨且僵硬的移動頭部,看應時安的目光和港城僵尸片里的僵尸沒有區別。

    不能……打死……他……

    應時安的笑容依然乖乖巧巧,“爭取拿第一。”

    就算拿了第一,也不能和應時安真真正正打一場,穆昔已然沒什么興趣。

    她打起精神,完成照顧應時安的任務。

    穆昔去廚房洗了些水果。

    應家雖然有錢,但現在交通沒那么方便,余水市民只能吃應季水果,蘋果最多。穆昔洗了四個蘋果,將其中三個放在果籃里,然后拿起一個削好皮,切成小塊。

    廚房里的左星華和冉興平被趕了出來,周謹嫌他們添亂。

    冉興平解開圍裙,小聲對穆昔說:“你同事的刀工真不簡單,我看他也能去碎尸。”

    穆昔說:“他小時候要做很多事情。”

    穆昔把切好的蘋果遞給應時安,“傷的是哪只手,吃東西方便嗎?”

    應時安說:“右手。”

    冉興平:“……,嘔。”

    所有人一起看向冉興平。

    冉興平說:“不好意思,身體不太好,胃疼,惡心。”

    應時安不予理會,他對穆昔說:“做些小事沒問題。”

    穆昔道:“那可不行,這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養著。”

    穆昔找到牙簽,插上一塊蘋果肉,遞給應時安。

    應時安的笑容愈發乖巧。

    冉興平:“嘔——不好意思,胃真的很難受。”

    就在穆昔快要把蘋果肉喂給應時安時,左星華搶先一步搶走穆昔手中的牙簽和碗,“你休息,我來照顧應隊!”

    自左星華轉業后,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應時安,所有人都夸應時安優秀,告訴左星華要向應時安學習。左星華一直對應時安很好奇,終于逮住能了解應時安的機會。

    而且穆昔看起來和應時安很熟悉,左星華猜他們是住得近,平時關系好。

    和穆昔關系好的人,左星華當然要打好關系,他情真意切地看著應時安,就差把自己一顆紅心掏出來給應時安看。

    應時安避開他遞過來的蘋果,冷冷道:“我有左手。”

    冉興平:“噗。”

    周謹做飯的速度很快,穆昔和冉興平只能打打洗菜摘菜的下手。

    左星華就一直在客廳里“照顧”應時安。

    左星華:“應隊,你渴嗎?我給你倒水。”

    “你喝熱的還是溫的還是涼的?”

    “溫水吧,對身體好。”

    “應隊冷嗎?暖氣好像不是很足,我去給你拿件衣服?”

    “棉衣還是毛衣?”

    “棉衣吧,披著就行,穿著太累了。”

    “應隊餓嗎?要不要找點兒點心先墊墊肚子?”

    “點心就算了,一會兒該吃不下去飯了,要再吃個蘋果嗎,蘋果好消化。”

    “你放心,我給你削好,喂你吃。”

    “……”

    應時安一句話都沒回應過,不耽誤左星華獻殷勤。

    左星華很自豪,瞧瞧,他是個多有眼力見的男人。

    躲在廚房摘菜的冉興平笑得都快站不起來了,不為別的,就為應時安現在的臉色,比遇到殺人案還難看!!

    “你這個同事真有意思,他想做什么?”

    穆昔憂心忡忡道:“我也在擔心我是不是會錯意了。”

    冉興平:“?”

    穆昔向周謹求救,“你過來看看。”

    周謹剛好炒完一道菜,停了火,用圍裙擦干凈手才走過來。

    “你看,左星華他……”

    冉興平興致勃勃地看戲。

    穆昔就要發現其中的奧妙了嗎?!

    穆昔說:“他該不會看上應時安了吧?!”

    冉興平:“……”

    周謹看了好一會兒,罵了句臟話,說:“真有可能!”

    冉興平:“你倆一邊待著去吧!”

    *

    周謹的手藝好,兩個小時的時間,準備了八菜一湯,穆昔餓得前胸貼后背,埋頭苦吃。

    冉興平坐在穆昔對面,眼瞅著穆昔碗里的骨頭堆成小山,打趣道:“少吃些,不怕長胖?”

    應時安擰擰眉,正要開口,左星華搶著說道:“穆昔不胖,她太瘦了,應該再長點兒肉。”

    應時安:“……”

    冉興平說:“我是怕她嫁不出去。”

    應時安:“你……”

    左星華說:“只有穆昔嫌棄別人的份,誰真能娶到穆昔,該偷著樂。”

    左星華邊說邊臉紅。

    應時安:“……”

    冉興平看看應時安,又看看左星華,“也對,穆昔是被搶著要的。”

    穆昔現在完全沒心情與冉興平探討他的話有多招人煩,她填飽肚子就緊張地看著左星華。

    應時安擰眉看著她。

    穆昔猶猶豫豫地夾起一個雞腿,“應時安,你吃個雞腿補……”

    果然,穆昔話還沒說完,左星華就主動拿起應時安的碗,替他接下雞腿,又將碗擺在他面前,貼心地問道:“應隊,咸嗎,要不要喝點兒水?”

    穆昔:“……”

    果!然!果然!

    周謹:“……”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他看著他,這是什么魔鬼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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