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深的底線是什么?季然很久以前就思考過這個問題,雖然沒有得出結論,但他覺得寒深是個底線明確的人。
不像他自己,似乎并沒有什么明確的底線,畢竟他的生活很簡單,平時也用不著思考這么復雜的東西。
季然想知道寒深的底線是什么,他不想惹寒深生氣,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打聽。直接問寒深肯定得不到答案,那找Asher旁敲側擊?他們關系這么好,Asher一定知道些什么。
可這樣也太明顯了……
季然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畢竟他們現在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季然不覺得自己會觸碰到寒深的底線問題。
兩天后,季然收到裁縫店的消息,說他的西裝做好了,提醒他有空去取衣。
兩套冬裝、兩套夏裝,幾乎包攬了季然一整年的工作服。
季然本想直接拿了就走,但裁縫堅持讓他去試穿,說有什么問題還可以再修改。
季然拿著衣服進了換衣間,剛換好衣服出來,突然聽見一聲“我靠”。
“寒歲?”一道震驚的聲音傳來,季然回過頭,看見了身后的Oliver?辞逅哪槪瑢Ψ姐读讼拢中χf:“抱歉,我認錯人了!
季然愣了愣:“寒歲是誰?”
Oliver有些尷尬,說那是寒深弟弟。
季然想起來了,他第一次逛街就是被Asher拖進來幫寒歲試衣服。
氣氛有些尷尬,Oliver又問:“你怎么能在這里做衣服?”
季然反問:“我為什么不能做?”
Oliver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只是搖頭,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沒什么!
這越發勾起了季然的好奇心,回去后他又問了Asher,Asher倒是沒瞞他,說這家店算是寒家的私產,只服務寒家相關人員。
老板平時都是上門替老爺子做衣服,開門店只是方便寒家小輩過來。
季然有些尷尬:“那我不該去他們店里!
“沒事兒!盇sher搖頭,又告訴季然,說老板之前是國外某奢侈品牌的設計師,還創造了一款自己獨有的經典版型,現在還是某大牌的鎮店之寶。不過期間他出了點兒意外,被寒震杰救了,就回國報恩,專門開了這家裁縫店服務寒家人。
手藝和布料都不變,用成衣的價格購買高定的品質。
Asher說:“老師傅手藝好,收費也便宜,寒家的一些朋友也會過來,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季然點點頭,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又想起了寒深弟弟,試著問:“Oliver還把我認成了寒歲,我們長得很像嗎?”
“完全不像,”Asher搖頭,告訴季然,“你們只是身型有些類似,可能是因為寒家小輩沒有類似的體型,所以他才認錯了!
季然更好奇了:“寒歲就一直在外面治?沒回來過?”
Asher沉默了一會兒,搖頭說:“這是寒家的隱私,我不方便說,你想知道可以試試看問寒深,但我猜他可能也不會告訴你!
季然點點頭,當下就打消了念頭,他自己也不敢問寒深。
但結合他之前得到的消息,季然已經隱約能拼湊出寒歲的模樣了。
從小就被送到國外治病,身體不好,又遠離家人,連春節都不能回家過。出生在這樣的大家庭里,但似乎并沒有享受到什么福利,連唯一的一套房子都租給了他。
季然之前還羨慕寒歲出生好,但現在又覺得這孩子有些可憐了,還好他還有寒深這個哥哥。
季然:“他們兄弟關系應該不錯吧”
Asher點頭:“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了,這些年寒深都在想辦法接他回來!
為什么要想辦法接他回來?難道有誰不讓他回家嗎?
季然心中好奇,卻不敢問出口,他覺得Asher不會回答他。
季然自己也有弟弟,雖然談不上關系特別好,但也能體會到寒深的心情。他又想起了獨自在外的寒歲,寒歲一個人孤零零在外面治病,他一個外人低價住著人家的大房子,季然心中有愧,想要做些什么來回報對方。
于是當下個月交房租時,季然詢問寒歲要不要漲價。
我不缺錢。
寒歲很直白:你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可以想別的方法報答我。
這可難倒了季然,他都有些后悔多問這一句了。
想著他們兄弟分居兩地,季然打算把他和寒深在貓咖拍的照片寄過去,不過他和寒歲不熟,就裁掉了有他的那部分。
[寒歲]:照片收到了,謝謝你。
[季然]:不客氣。
[寒歲]:但你為什么不給我完整的照片?
季然:“……”
他沒想到被看出來了,主要是有些是他和寒深合照,他怕寒歲看見不高興。
還在苦惱應該怎么解釋,寒歲就說:你不用怕我看到你們的合照不高興,其實沒關系,我經常聽我哥提起你,我也想看看你。
季然再次:“……”
寒歲怎么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
他之前覺得這孩子是病弱小可憐,需要關懷和鼓勵,但現在看來,似乎……嗯……季然形容不出來,只能說不愧是寒深的弟弟。
季然于是把原版照片發了過去。
[寒歲]:你很可愛。
[寒歲]:笑起來很甜。
[寒歲]:我喜歡你。
再次陷入尷尬中的季然:“……”
他現在確定了,他真的非常不擅長應對寒歲這樣的人。
季然發了個表情包試圖結束話題,沒想到寒歲又說:我喜歡和你說話,以后可以經常找你聊天嗎?
額……
季然開始感到壓力。
這人說話怎么這么直白,好像一點兒也不知道委婉……
而且寒歲說的喜歡,應該只是對普通朋友的那種喜歡吧?
要是被寒深知道自己背地里勾搭他剛成年的弟弟,那季然簡直有口也說不清了?梢幌氲胶畾q一個人在外面孤零零的,以他這個性格,可能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季然又心軟了。
他偷偷回復對方: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是別讓你哥知道。
[寒歲]:那我們需要編纂一些細節,這樣才能騙過我哥。
[季然]:……?
還要騙寒深??
季然做不來這種事,也不想和寒歲同流合污,匆忙找個理由下線了。
他以為自己這件事做得很隱秘,一定不會被寒深發掘。
沒想到第二天上班,慣例向寒深匯報工作時,Asher急急忙忙拉住他:“先別進去,Samuel生氣了,在罵人呢!
罵人?季然還沒來得及問,就看見Oliver紅著眼睛跑了出來。
季然有些意外:“他工作出錯了?”
最近已經很久沒看寒深把人罵哭了。
“他都不工作,能出什么錯?”Asher搖頭,告訴季然,“能讓寒深生這么大的氣,估計是涉及到他底線問題了!
“啊……”季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Asher又說:“我上次見寒深這么生氣,還是寒文喜拿到了寒歲的聯系方式,給他發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寒深知道后可兇了!
季然有點兒懵,又問:“什么東西啊?生這么大的氣?”
“我也不太清楚,”Asher說,“但Samuel出了名的護短,家人就是他底線,誰惹誰倒霉。”
季然聽完人麻了。
完了,他剛惹上寒歲,也不會也要被寒深罵吧?
不不不,應該不至于,寒歲還說要幫他騙過寒深呢!
而且他只是發一些照片而已,又不是什么不好的東西!
季然努力安慰自己,剛調整好心態,突然聽到有人叫他名字。
季然抬起頭時,對上了Luke同情的目光:“Samuel叫你去他辦公室。”
季然:“……”
他走到寒深辦公室門口,視死如歸地推開大門,站在門口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兒,進去后這股味道更濃了,走到辦公桌旁,季然在地毯上看到了一灘水漬,旁邊是已經收起來的碎玻璃。
怎么回事?
寒深竟然發這么大的火,氣得把香水都砸了?
可也別砸自己送的香水啊。
季然突然有些委屈,那么貴呢,一瓶四五百塊。
寒深抬頭看了他一眼,說:“Oliver把我的香水打破了,我說了他幾句!
原來是Oliver打碎的?
季然“哦”了一聲,又有些開心起來,那寒深叫他進來,應該也不是要罵他?
季然剛放下防備,就聽寒深問:“照片是你發給寒歲的?”
季然:“……”
季然支支吾吾,還在想如何避免挨罵,又聽寒深說:“收到照片這么久,不給我看,倒是有空發給我弟弟?”
季然:?
他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以為您不想要……”
“沒有。”寒深說,“發我一份。”
季然于是把裁剪過的那份發給他。
寒深:“原版!
季然沒動。
寒深:“謝謝!
季然頓了頓,小聲道:“主要是怕您尷尬!
寒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尷尬什么!
于是季然把原版照片發了過去。
他們見面的那天天氣很好,貓貓也配合營業,再加上季然和寒深長得好看,隨便哪一張照片都氛圍好得要命。
寒深一張張照片看過去,最后一張照片是季然抱著貓看向他,他也在看著季然。陽光照亮他們的臉頰,兩人都笑得非常開心。
寒深看著照片,一時間有些失神。
在那之后,他已經很久沒見季然這么笑過了。
說實話,季然現在有些尷尬,寒深自從收到照片后就表現得很奇怪,讓季然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
“Samuel?”季然試著開口,“您還好嗎?”
寒深沒說話。
季然又說:“如果沒事那我先出去了!
寒深依舊沒有回答,季然直接轉身離開。
“季然。”
走到一半,寒深卻叫了他名字。
季然腳步一滯,有些忐忑地停了下來:“怎么啦?”
寒深卻只是看著他。
不知道是寒深的目光太深,還是房間里的香水味道太濃,季然漸漸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他感覺寒深要說什么,對方卻只是擺了擺手,說:“沒事了,你出去吧!
當晚,季然接到了虎鯨的私信,詢問他情人節是否有安排。
[上班哪有不瘋的]:不一定,可能要加班。
[虎鯨]:不加班聯系我。
[上班哪有不瘋的]:干嘛?
[虎鯨]:過節。
季然能夠察覺到,虎鯨的狀態有點兒不對,之前他們只是單純的合作。可自從拍攝一日情侶后,虎鯨給人的感覺就變了,深情款款得可怕,仿佛在透過他看誰。
[上班哪有不瘋的]:好心提醒你,頻繁進入一段淺層親密關系,并不會改善你的處境。
[虎鯨]:抱歉,我當初不該隨意評價你。
季然反而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虎鯨以為他在嘲諷,但他其實是站在朋友立場好心提醒他。
[虎鯨]:所以可以見面嗎?
[上班哪有不瘋的]:……行吧,不加班我聯系你。
情人節這天是工作日,一般情況下,季然工作日都要加班到十一二點。
可偏偏今天撞了大運,不只是他,整個部門的效率都空前的高,季然竟在6點準時下班了。
“情人節快樂!
“別玩太晚,明天記得來上班啊!
“笑死,根本不過情人節!
辦公室里陸續響起一道道聲音,季然也關掉電腦站了起來。離開前,他抬頭往寒深辦公室看了眼,房間已經關了燈。
“Samuel今晚有約,早早就離開了!盠uke告訴季然,又有些感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過情人節呢!
季然“哦”了一聲,又聽Asher說:“別說你了,連我都是第一次見他過情人節!
季然點點頭,背著電腦離開辦公室,身后傳來Asher的吐槽聲。
“還是第一次見他對誰這么上心,真期待看他結婚那天的樣子。我倒要看看,他新婚之夜會不會也半夜三點起來工作。”
Luke慫恿:“你可以試試,凌晨三點聯系他,說工作沒做完!
Asher求饒:“饒了我吧,我怕被他挫骨揚灰。”
Luke和Asher都笑了起來,季然進入電梯,掏出手機給虎鯨發消息:我下班了。
[虎鯨]:好,我來接你。
第42章
季然和虎鯨約在了公司附近的購物中心見面,下樓時,意外在電梯里遇見了寒文喜和寒潭秋。
季然沒和這位高管打過照面,如果對方不是寒深姑姑,他估計都記不住人長相。
他本想等下一趟電梯,寒文喜卻已經主動開口說了話:“Julian,下班啦?”
季然只得走進去,又和二人打了招呼。
寒文喜看了眼季然的打扮,笑道:“去過節?”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說:“算吧。”
“姑姑,這就是季然。”寒文喜又介紹,“上次我就是把他錯認成了寒歲。”
寒潭秋這才抬眸看了季然一眼,她不是大眾印象里強勢的女強人,相反,她留著一頭卷發,說話輕聲細語,給人的印象非常溫和:“你就是季然?”
季然卻感到了和寒深同款的壓迫感。
他點點頭,很禮貌謹慎地說是。
仿佛只是隨口寒暄,話題很快就從他身上移開了,他們又談起了寒歲。
說寒歲可憐,說寒歲脾氣很怪,怪不得老爺子不愿意讓他回來。
“不過也不是完全不讓他回來,”寒文喜說,“爺爺給哥下了最后通牒,說如果哥結婚就答應把寒歲接回來!
“那更不可能了,”寒潭秋說,“年后寒深連拒了好幾個相親,把爸爸氣得不輕!
季然戴上降噪耳機,沒再繼續聽下去。
離開公司后,季然在購物中心上了虎鯨的車,他們見面多次,已經沒有最初的生疏感,季然輕車熟路把包放在后座。
虎鯨轉動方向盤,說:“先去吃飯?”
季然點頭:“可以!
他們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廳,門口有人排隊,但虎鯨應該是提前定好了座位,很順利地落座用餐。
除了拍視頻,季然已經不在虎鯨面前蒙面了,他拿起餐具,開動前抬頭看了對面的虎鯨一眼。
虎鯨就說:“抱歉,不能陪你用餐!
“無所謂,”季然夾了一筷子菜,說,“你不用特意陪我,如果餓了,可以找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吃!
虎鯨說不用。
季然就不管他了,一個人埋頭吃飯。
說實話,被人這么盯著吃東西有些奇怪,季然盡量不去在意對面的虎鯨,但還是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虎鯨說:“你吃太少了!
季然說:“你連一口都沒吃。”
虎鯨就不說話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們離開餐廳回了車上,看著窗外陌生的街景,季然問:“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虎鯨:“去買裙子。”
季然:“不用了。”
虎鯨:“請別拒絕我!
他語氣溫和,但態度卻非常堅定,仿佛迫不及待想要證明什么。
季然見面時就發現了,虎鯨今天狀態不太對。
他好心提醒:“你不用對我做這些,你真想做,也應該去找你真正在乎的人!
虎鯨沒有說話,但氣氛明顯沉了下來。
季然又覺得自己有點兒多管閑事了,主動退了一步:“抱歉,我說太多了!
“沒關系,”虎鯨搖頭,又說,“去看裙子嗎?”
季然:“……那去看看吧!
他們去的不是普通的成衣店,虎鯨帶他來到了一家專門出售裙子的私人買手店。店鋪面積很大,分為上下兩層,中間有一個旋轉樓梯,匯集了不少知名品牌,連大牌絕版的經典款裙子都有。
應該是虎鯨提前打過招呼,店里只接待他們這一組顧客,非常專業地和他們講解每裙子的歷史和設計思路。
虎鯨狀態不太好,季然不太忍心駁他面子,但這里的裙子確實太貴重了,連最便宜的那種幾乎也要他一個月工資。
季然不想收這種大禮,只認真挑選了一條裙子,見虎鯨還要買,就哄著他去快時尚品牌消費。
虎鯨陪季然離開了,卻在問他:“你不喜歡那些裙子?”
季然:“喜歡啊!
虎鯨:“那你為什么不要?”
季然:“太貴了。”
虎鯨:“不用你付款!
季然:“那我也不要。”
虎鯨就沉默了下來。
季然戴上口罩去了快時尚品牌,說實話,剛看過那些精美的裙子,確實很難再看上這些廉價的化纖裙。
季然象征性選了幾條,不方便試穿,就自助結賬帶走了。
“走吧。”季然對一旁的虎鯨說。
虎鯨接過季然手里輕飄飄的袋子,有一種錢花不出去的難受。他和季然一起走上扶梯,瀏覽著周圍的店鋪,想再給他買些什么。
還沒想好要去哪里,前方的季然突然轉身面向他,有些緊張地把腦袋埋進他懷里。
男生的氣息和體溫一同傳來,虎鯨身體有片刻緊繃。
“噓!別動——”
以為虎鯨要拒絕,季然把他抓得更緊了,低著頭小聲道:“幫我擋一下,我遇到了同事!
對向電梯上站著Asher和一個女生,Asher目光直面他們,幾乎不到一米的距離。
虎鯨一把按住季然腦袋,自己也跟著低下了頭。
遠遠看去,就仿佛他們在扶梯上接吻。
距離有些太近了,但季然不敢動彈,害怕一抬頭就被Asher認了出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虎鯨也表現得很緊張。
電梯一上一下,季然和虎鯨保持依偎的姿勢上行,下方,Asher有些納悶地眨了眨眼睛:奇怪,他眼花了嗎?剛才怎么看到了寒深和季然?
妹妹拉了拉他胳膊:“怎么啦?”
Asher:“我好像看到了老板和同事。”
妹妹:“遇到他們也很正常吧,怎么這么驚訝?”
下班看到老板和同事很正常,但在情人節這天看到老板和同事一起約會,這就非常不正常了。
但Asher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季然和寒深完全八竿子打不著,怎么可能下班后湊到一起。
“一定是我看錯了,”Asher搖頭,一臉篤定道,“算了,別想這些,咱們去看電影吧。”
直到Asher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季然這才松了口氣,后退一步離開了虎鯨的懷抱。
虎鯨推了推墨鏡,表情有些緊繃。
季然:“你還好嗎?”
“我沒事,”虎鯨又問季然,“要去看看手表嗎?”
季然抬起手腕:“我有了。”
他露出手上的運動手表。
虎鯨明白這是婉拒的意思,便沒有再提購物,帶季然去了提前預定的bar看夜景。
這家酒吧樓層非常高,主打觀賞城市夜景,好位置需要提前一周甚至一個月預定,情人節這種特殊時期還會更搶手。虎鯨能臨時訂到,估計又是什么鈔能力。
他們的位置風景很好,雞尾酒外形很漂亮,味道也不錯。
但也僅此而已了。
季然發現虎鯨總是在花錢,渴望通過金錢實現什么。
剛開始季然還會被這種花花世界迷了眼,可次數多了就覺得有些無聊。
季然不是很在乎物質的人,他當然想過更好的生活,但達到小康程度就可以了,再往上追求物質財富,對幸福感的提升就變得比較微弱。
比起擁有奢侈品,出席高檔場所,享受最頂級的服務,季然其實更渴望和人實現深層次的交流。
他想要精神共鳴的豐盈,但他也明白不是人人都是寒深。
他能明白虎鯨想透過他補償誰的心情,但虎鯨想給他的東西太貴重,也太普通了。沒有任何感情傾注,于他而言只不過是可以隨手轉賣的物品。
他也不想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寵溺。
虎鯨為今天的約會準備了很久,提前預定了米其林餐廳,帶著季然去購買裙子,又高價從別人手里買走了風景最好的酒吧位置,可他發現季然還是不開心。
季然坐在露臺旁,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夜景,偶爾會低頭喝一小口酒,不怎么說話。他眼睛很黑,不笑時有一種很深的沉靜。
虎鯨其實是知道的,知道季然真正渴望什么,知道什么才能讓他心潮澎湃。
季然和他一樣,他們都嘗過了靈魂交融的滋味兒,嘗過和他人在感情上深度契合,曾一度感受過這種最極致的歡愉。
一旦體驗過這種滋味兒,別的體驗對他們來說就不過爾爾。
他知道季然喜歡什么,但也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他早已沒有立場和季然展開那樣的關系。
所以他和季然進行了一場普通的約會,開豪車去接他吃飯,帶他購物,消費,他死死地圈住自己,只得妄圖用金錢彌補季然的遺憾。
可虎鯨知道,自己失敗了。
季然完全沒有被他打動,或者說彌補。
冬末空氣還有些冷,虎鯨吐出一口白氣,問一旁的:“怎么樣你才會高興一點?”
季然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說:“抱歉,我的狀態影響到你了?”
虎鯨說沒有,又說:“我只是覺得你不太高興!
“沒有啊,”季然說,“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這是季然的真心話,他現在家庭和睦,生活平靜,工作困難也在逐一解決,還偶爾能抽空拍視頻,他很滿意這種生活狀態。
季然想了想,突然反應過來:“是不是我太無聊了?”
人們都喜歡年輕快樂的男孩女孩,他以為虎鯨也是如此?伤_實做不到一直這么快樂,積極。大部分時間里他都很安靜,寡言少語,顯得有些無趣。
虎鯨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和季然說了聲對不起。
季然很茫然:“你為什么要道歉?”
虎鯨卻什么也不說了,竟又說了聲對不起。
季然沉默了幾秒,突然明白過來,虎鯨覺得季然不高興,但其實是虎鯨自己不開心,把這種心情投遞在了他身上。季然都敢直接露臉,虎鯨卻只敢裹成這副模樣和他見面,現實中估計也過得很壓抑,很不開心。
季然稍微有些同情他,不過他和虎鯨的關系很淺,也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經歷,推測虎鯨可能在透過他對別人道歉。
“需要我安慰你嗎?”季然說,“要我怎么做,你才會高興一點?”
虎鯨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抱你一下!
季然:“可以。”
虎鯨:“可能會不太溫柔。”
季然:“那也沒關系!
虎鯨于是抱住了他。
剛開始虎鯨的動作很輕,直到他確定季然不會反抗,這才逐漸加深了力度。
壓力增加的感受很明顯,漸漸的,季然胸膛完全和虎鯨胸膛貼在一起,肩膀也被禁錮得徹底,連呼吸都沾滿了虎鯨的氣息。
有些太緊了,季然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可他發現男人的力道還在逐漸收緊。
“虎鯨,”季然小聲喊他名字,“輕一點兒,我有點兒難受!
虎鯨便停了下來,問他:“要我放開你嗎?”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覺得也不是完全無法忍受,于是又說:“你稍微松開一點點!
虎鯨松了些力氣,季然終于感覺舒服了一些。
虎鯨身體很寬大,抱起來的滿足感特別強,體溫也稍高,摸起來熱熱暖暖的,感覺像是在家里抱著虎鯨玩偶。
季然說:“我家里也有一個虎鯨玩偶,別人送的。”
虎鯨把腦袋埋在季然脖子旁,聲音很低地“嗯”了一聲。
季然:“你不驚訝嗎?”
虎鯨就說:“驚訝。”
他嘴唇挨著季然脖子,說話時的呼吸噴灑在季然皮膚上,有些癢。
“騙子,”季然笑了下,又對他說,“你稍微離我遠一點!
虎鯨說好,稍微退開一厘米,果然只遠了一點點。
季然本想狠心推開他,可又感覺虎鯨有點兒可憐。于是他抬起右手輕輕拍他后背,很溫柔地說:“沒關系,總會過去的!
身體再次感到壓力,虎鯨把季然抱得更緊了。
是的,總會過去的。
寒深又想起自己上次和季然散步,只是一場散步而已,季然就那么高興。
可現在他做了許多事情,依舊沒能讓季然露出那種表情。
寒深突然意識到,或許季然再也不會用那種憧憬的目光看他了。
終有一天,季然眼里不會再有他。
年輕時的經歷或許刻骨銘心,可季然才21歲,那么年輕的年紀,生命中還有無數美好要發生。三五年后,或者等季然到了他這個年紀,估計連他的模樣都記不清了。
一切都會過去。
季然還會快樂,但讓他快樂的那個人,卻不再是寒深自己。
虎鯨松開了季然,聲音很沉地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明天還要上班,季然點點頭,起身披上了大衣。
一路無話,直到轎車停在季然小區門口。
季然解開安全帶,轉頭對虎鯨說:“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回家了!
虎鯨沒有說話,目光直視前方。季然伸手去拉車門,拉了兩下都沒拉開。
季然回頭看了虎鯨一眼,疑惑道:“虎鯨?”
虎鯨聲音有些緊繃:“怎么了?”
季然:“車鎖了!
虎鯨:“車鎖了?”
季然又說:“我到家了,我要下車。”
虎鯨這才反應過來,說了聲抱歉,伸手按下解鎖鍵。
季然從副駕駛下來,虎鯨下車繞到后方幫他拿購物袋。
季然說了聲謝謝,離開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從包里掏出一個小禮盒。
“這個給你,”他把東西遞給虎鯨,“不嫌棄的話留著用吧!
季然本來沒打算送禮物,但今天收了虎鯨不少東西,臨時在商場買了個回禮。
很普通的領帶夾,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ⅥL卻態度慎重地收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抬頭對季然說:“謝謝你送我禮物,我很開心!
季然看不見他的表情,聽他語氣也不覺得有多開心,只當他是客氣。
季然禮貌的點點頭,轉身往大門走去。
“Julian。”虎鯨卻突然喊了他名字。
英文名是季然之前告訴他的,虎鯨還可以叫ID名字,但季然的ID太拗口,為了方便稱呼留下了自己的英文名。
季然回頭:“還有什么事嗎?”
虎鯨看了他一會兒,問:“你說你現在過得挺好?”
季然:“還可以!
虎鯨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就好。”
季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和虎鯨說了再見,轉身離開了那里。
第43章
情人節后,季然和虎鯨的見面次數逐漸減少,一方面他工作太忙,不過最關鍵的還是他情緒好轉,不需要再向外界尋求慰藉了。
期間虎鯨聯系過季然幾次,但季然都拒絕了。
季然不是感覺不到虎鯨對自己的意思,甚至也一度垂涎過虎鯨的肉體。他幾乎能感覺到,如果他順勢和虎鯨發生些什么,虎鯨大概率不會拒絕。
可荷爾蒙只帶來了很短暫的沖動,季然就重新歸于冷靜;ⅥL肉體固然美好,品性也還算不錯,但也僅此而已了。
之前季然覺得虎鯨和寒深很像,但接觸后卻逐漸發現,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虎鯨給人的感覺太淺了,也太過普通。
除了紳士、富裕、身材出眾,季然從他身上感受不到更多的含義。
或許也有人想要一個性格好的有錢人發生關系,但這不是季然想要的;ⅥL很優秀,但無法給他提供更多價值。
有時候季然也會羨慕,那些能夠輕易進入一段親密關系的人。
他們似乎很容易墜入愛河,就算偶爾失戀,但也很快就能再次進入下一段關系。
季然羨慕他們可以很輕松就得到愛,可更多時候,他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意思。
人可以和大多數人吃飯,逛街,購物,約會。
但只能和極少數人敞開心扉,完全交付彼此。
季然沒有什么戀愛需求,他喜歡獨處,也不需要經濟支持,雖然偶爾會有身體沖動,但季然不想因此就進入一段親密關系。
天氣越來越熱,季然生活也逐漸走向正軌,還在工作之余解決了畢業這件大事。
6月底,季然請假一周回母校答辯,還順便參加畢業典禮。
這一周季然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除了準備畢業,也要遠程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不過也有一些好消息發生,季然的論文獲得了校級優秀本科畢業論文獎。
通知他這個消息時,導師很是感慨:“之前我一直覺得你適合做學術,不過現在看來去一線也有好處,你的內容言之有物,變得更豐富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想繼續讀研,別忘了來找我。當然,如果你想申請別的學校,我也可以給你寫推薦信。你是很優秀的學生,別不好意思麻煩我。”
能得到這樣的評語,季然很是感激,再三和導師道謝,又在離校前和同學們一起去導師家里道了別。
“你小子,天天在群里嚎叫想死,論文肯定會被卡,結果一來就拿了個校級優秀獎!被貋砺飞,室友一通吐槽,“你讓我們這些擦線過的人怎么想?”
季然:“我也很意外,別生氣,我請你們吃飯好不好?”
室友有些意外:“喲呵,咱們小四實習半年,社會化程度見長啊,看來公司確實鍛煉人!
“你沒看他剛入職的樣子,”江寧搖頭,吐槽道,“去年我去滬市和季然約了頓飯,他身上的班味兒簡直濃得嚇死人!
“就是,工作這么辛苦,哪兒能讓你請客,”另一個室友說,“咱們AA去吃頓好的,下次見面不知道要什么時候了!
離校前,季然和室友們聚了餐。他們寢室四人,一人考上了公務員,還有一個去深圳高薪當老師,季然進入企業工作,江寧保研了滬市的F大,要繼續進行他的coser事業。
四年室友,很快就要天各一方了。
大家舉起杯子互相碰杯:“那挺好,小三小四就在一個城市了。”
季然也很開心,他在滬市沒什么朋友,有了江寧這個本地人朋友,多少會有一些歸屬感。
這頓飯吃了很久,連季然都喝醉了,四個人歪歪扭扭回到宿舍,差點兒錯過第二天的畢業典禮。
不過好歹是趕上了,季然因為拿了優秀畢業論文,還上臺參加了學位授予儀式。
畢業典禮現場人很多,兩邊過道都站滿了人,除了學生以外,還有不少參加孩子畢業的家長。
季然自然沒有這種榮譽,他早已習慣一個人處理所有人生大事。只是當他拿著學位證在臺上合影時,突然在禮堂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然而等他再看時,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季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是他眼花了嗎?怎么在這里看見了寒深?
“你怎么呆呆的?”季然下臺后,聽見江寧向他抱怨,“你小子,我做了無數遍手勢都不看鏡頭!
“對不起啊,”季然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但你照片拍得很好,把呆呆的我也拍得很帥!
“可拉倒吧,難看死了!苯瓕幮α似饋,又給另外兩位室友看季然的丑照。
畢業典禮結束,季然和老師同學們拍了不少照片。季然長得好看,雖然在學校很低調,但也有不少人找他合影,陸續拍下來已經快到中午了。
“都忘了,還沒拍正門呢。”江寧拿著相機往外走,“你們快過來啊,一起去校門口拍照!
每年畢業正門都是知名打卡景點,季然過來時,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隊。季然跟隨室友們匯入人群,竟然又看見了寒深。
所以剛才出現在禮堂的人也是他?可他過來干什么?
季然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江寧問:“看誰呢?”
季然:“我上司!
三個室友全都湊了過來:“哪兒呢?”
季然給他們指了指:“那邊那個穿西裝的!
“臥槽,這么帥?”室友全都瞪大了眼睛。
“有點兒離譜了,天生的建模臉啊!
“氣質也很強,看起來就和學生不一樣!
“你們收斂一點,聲音太大了!”季然小聲提醒,但寒深已經朝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季然有些懊惱,但現在裝作沒看見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硬著頭皮上去打招呼。
“Samuel,您怎么來了?”
寒深說:“過來開會,一個項目需要咨詢你們學校的教授。”
季然“哦”了一聲,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
寒深又問:“你們在拍畢業照?”
季然點點頭,和他介紹自己的室友。
室友們剛才還夸得起勁兒,但真到了寒深面前,卻都有些不太敢說話了,只打了個招呼,就慫噠噠的縮回了季然身后。
隊伍繼續往前,快要輪到季然他們了,可寒深還沒離開。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又對寒深說:“那我先去拍照了。”
“去吧!焙钫f,過了一會兒又問,“有攝影師嗎?我可以幫你們拍照!
“那正好,”江寧把相機交到了寒深手里,嘴甜道,“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辦,現在就麻煩您了!
寒深接過相機,隨手試拍了一張。
江寧本來還打算教他怎么用,見對方動作很熟悉,也就沒再開口。
寒深幫他們拍好照片,把相機還給了江寧,說:“你看看,需不需要重拍!
江寧接過相機看了眼,很是滿意:“不錯不錯,這個構圖和表情抓拍都很棒,比我們學校攝影師厲害多了!
季然有些驚訝地看了寒深一眼,沒想到他還會攝影。
卻沒想到寒深也在看他,季然偷看被抓了個正著,下意識低下頭。
等等,他躲什么躲?
季然又有些懊惱,這人偷看被自己抓住,應該是寒深躲他才對吧?
江寧又問:“要給你們拍個照片嗎?”
啊?他和寒深拍畢業照?
季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寒深問他:“你介意嗎?”
寒深問的是他介不介意,而不是要不要拍。
如果直接問拍不拍,季然估計會說不拍,可寒深偏偏問他介不介意,季然當然不可能說介意。
于是他點點頭,說:“那拍一張吧!
江寧:“那你們站過去!
季然“哦”了一聲,和寒深站到了牌匾下。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寒深這么正式的拍照,難免有些緊張。
江寧:“季然你別發呆,看鏡頭,笑一笑。”
季然抽了抽嘴角,笑容無比僵硬。
江寧又嫌棄:“算了,你還是別笑了!
照片拍出來,一寢室的人都在笑他。說他身體硬得像根棍子,表情緊張得仿佛被綁架,倒是寒深腦袋微微往他這邊靠了下,照片比本人看起來溫柔許多。
拍完照片,室友又邀請寒深一起吃午飯。
季然本來還有些緊張要如何相處,不料寒深說中午要見客戶,直接拒絕了他們。
季然這才松了口氣,跟室友們一起去食堂。
一路上室友們都在夸寒深有多么帥氣,雖然不是夸自己,但畢竟是自己上司,季然還是難免有些高興。
他又告訴室友,寒深爺爺是某世界500強董事長,但比500強家庭出身更耀眼的,是寒深那金光閃閃的個人履歷。16歲進入哈佛商學院,23歲經濟學博士畢業,此后進入豐盛總部一路過關斬將,年僅30歲就成為了MD。
季然:“你們知道一個30歲MD的含金量嗎?”
室友滿臉好奇:“什么含金量?”
季然卻突然愣住了。
等等,他剛才在說什么?他怎么也開始學Lucas講話了?他又不是寒深迷弟!
季然懊惱不已,干脆閉上了嘴。
得不到答案,室友又問:“什么MD。克30歲MD的含金量是什么?”
季然張了張嘴,大家都以為他要說了,結果這人卻紅著臉拒絕一切回答。
江寧:“你小子,故意勾起我們好奇心!
室友1:“你壞,該打!
室友2:“你壞壞,該打屁股。”
三個男生把季然圍成一團,毫不客氣地伸手撓癢,季然抱頭鼠竄,嘴里不住求饒,然而當他抬起頭來,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心。
寒深遠遠看著季然和同齡男孩兒們打鬧,他年輕,充滿活力,有無限美好的未來。
他不屬于他。
【嗡——】
手機震動打斷了他思緒,寒深接通電話:“什么事?”
Asher納悶的聲音傳來:“不是說這趟出差交給Amanda嗎?你怎么自己去了京市?Luke告訴我時我還以為他在騙我!
寒深:“臨時有事!
“有什么事?”Asher納悶,“難道是過去相親?”
寒深:“我早不相親了。”
“那你二叔的生日宴怎么辦?”Asher又問,“你們關系一般,你要是不來,老爺子得以為你們關系不合了!
寒深:“我下午飛機趕回來!
Asher嘟噥了一聲:“早上飛過去,下午飛回來,你對這個項目倒是挺上心。”
“還行,”寒深說,“沒事我掛了!
等他掛斷電話抬起頭,卻發現季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
這是季然在校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徹底搬離學校了。下午收拾東西時,突然有人敲門喊他名字。
季然開門一看,門口站著一個男生:“季然在嗎?你的花到了!
他懷里抱著一大捧精心搭配的花束,上面放著一張卡片,打印著四個大字:畢業快樂。
“給季然的花?”室友全都圍了過來,“誰送的?同學你送給季然的?”
“我不是,”男生搖頭,解釋道,“我是兼職跑腿的學生!
本校也有一些學生接單跑腿,好處是可以直接送到寢室門口,當初季然也干過這種活兒。
男生把花遞給他,說:“簽個字吧!
季然有些茫然:“誰送的?”
男生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季然把花拿進寢室,依舊有些摸不著頭腦。
室友1:“該不會是暗戀你的人送的吧?”
室友2:“那也太慫了吧,怎么連當面給花的勇氣都沒有?”
江寧:“就是,至少送花再合個影吧,找個跑腿來圖什么!
是啊,圖什么呢?
花很漂亮,但季然搬家帶不走。第二天上午離開宿舍時,季然把花放在了垃圾桶上,讓大家有需自取。
不過他留下了那張“畢業快樂”的小卡片,季然把卡片放進書包夾層,隱隱猜出是誰送他花了。
第44章
寒深回到滬市去二叔寒文毅的生日會,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恰好錯過了生日儀式。
寒文毅五十大壽舉家歡慶,長子一脈卻無人出席,引起了不少閑言碎語。
“早聽說寒家子女不對付,之前我還不信,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啊!
“怎么會?我聽說老爺子很重視家族成員,每周都安排了家宴,子孫之間也非常和睦!
“也就老爺子一頭熱,聽說他們內部矛盾挺深的!
“什么矛盾?可以說給我聽聽嗎?”一道冷清的男聲傳來。
那人正要解釋,抬頭一看卻發現說話人是寒深,霎時嚇得臉都白了,囁嚅道:“寒、寒先生,我就隨口一說,您別放在心上。”
寒深一席黑色禮服,漆黑的目光掃過眾人,不疾不徐道:“寒家一向重視朋友和伙伴,但也請各位心懷尊重,別離間我們的關系!
“沒有沒有,我們絕對沒有這種意思,就隨口一說而已。”嘴碎的幾人腦袋幾乎要埋到胸膛,直到寒深從他們跟前離開,才終于緩緩吐出一口氣。
有人第一次見寒深,好奇道:“那就是寒家的繼承人?年紀輕輕就這么可怕,怪不得老寒總要選他!
“也是個可憐的人,幼年喪父,從小被爺爺養大,還有個拖油瓶弟弟,聽說他媽在外面又有了人,難咯!
“這有什么難的?”有男人笑了起來,“我要是能繼承幾百億的家產,我做夢都會笑出來!
“少說點兒吧,別又被人家抓到了。”
“就是,而且人家母親照顧孩子十幾年,還不許人家有新生活?該不會你以為女人就該一輩子給你們帶娃吧?”
“媳婦兒你生什么氣,我又沒說你……”
寒深從小就在閑言碎語中長大,他爺爺鼓勵子女競爭,這些年外界有不少關于他們的謠言,編排過各種豪門爭斗。
還有媒體說當年他父親車禍是被人謀害,寒深私下調查過,但后來確定只是意外。
寒深早已免疫這些謠言,面不改色進入大廳,撞上了迎面走來的蘇詞。
見寒深過來,蘇詞肉眼可見的松了口氣:“我的哥,你可算來了,再不來你家人得把我吃了!
寒深點了點頭:“辛苦,情況怎么樣?”
“你二叔可出了大風頭,”蘇詞說,“他竟然開出了一塊兒帝王綠翡翠,給奶奶做了手鐲,又送了老爺子一塊兒福壽延綿掛牌,把兩位老人都哄得喜笑顏開!
寒深:“二叔還在賭石?”
蘇詞笑了起來:“人家把那叫做投資呢,正經的翡翠生意。”
寒深不置可否。
蘇詞又說:“你別看不起,我聽周管家說,老爺子昨晚把你二叔叫進書房談了兩個小時的話,也和你姑姑談了一小時的話,你最近因為相親和老爺子鬧得不太愉快吧,當心被人挖墻腳!
寒深沉默片刻,點頭道:“我知道了。”
隨后,寒深帶著禮物去拜訪二叔。
和外界猜測的不和不同,寒家雖然競爭激烈,偶有搶奪項目的情況發生,但對事不對人。他們關系雖然不算親厚,但并沒有不和,寒明毅甚至還給他做了一小塊翡翠胸針。
寒深送上備好的禮物,簡單寒暄后,周管家過來說老爺子請他去包房。
“爺爺!焙钔崎T進來,看見寒震杰胸前掛了塊兒帝王綠掛牌,應該就是他二叔送的。
寒震杰抬眸道:“見過你二叔了?”
寒深說見過了,又說自己胸前的胸針就是他送的。
寒震杰有些感慨:“年過五十,最近總算像模像樣了!
寒深:“二叔很優秀,我一直很受他照顧。”
“他什么性子我不知道?你還替他說話,”寒震杰擺了擺手,“也就最近靠譜一點,可以稍微幫我做點事!
寒深沒接話。
寒震杰又說:“聽說你最近養了個男孩兒?我不管你現在怎么玩,但婚前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全都處理干凈,別給我搞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一套。”
“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寒深神情嚴峻地說,“他是我用心培養的心腹,雖然出生貧寒,但工作努力,有一股拼搏勁兒,未來可期。”
寒震杰也是吃過苦的人,很欣賞這種從底層爬起來的人。
他語氣緩和了幾分,又說:“我不管你這些事,你做好本分即可。今天顧小姐也來參加了生日會,你等會兒去找你奶奶,和人家見上一面。”
寒深沉默了一會兒,說:“爺爺,我不想相親。”
寒震杰:“你是不是還不想結婚?”
寒深沉默了。
“你知道我的規矩,”寒震杰不動聲色地敲打,“雖然你是我認定的繼承人,但如果你不成家,集團事業不會交到你手上!
寒深抬起頭,平靜的表情有一絲波動:“所以對您來說,我就只是一個繼承人?”
“你現在是什么表情?”寒震杰笑了笑,毫不在乎道,“你15歲就被我定為繼承人,受了十幾年的好處,結果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去追求自己的人生?”
寒深說:“我愿意為家族繼續工作,我只是不想犧牲婚姻!
寒震杰摩挲著胸前的帝王綠玉牌,緩緩道:“雖然我培養你花了很多精力,但你應該明白,我不是只有你一個繼承人人選。在你想清楚之前,諾寧地產收購項目你別跟了,交給你二叔負責。”
寒深垂下眼眸,平靜道:“我明白了,爺爺。”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怎么樣?”寒深推開門,蘇詞便迎了上來,“老爺子跟你說了什么?”
寒深:“他把諾寧地產收購項目給了二叔。”
“什么?”蘇詞難以置信,“他把這么大的項目給了一個賭徒?”
寒深搖頭,說:“爺爺不會完全放手,他是在借此敲打我。”
蘇詞愣了愣:“你跟老爺子說了什么?”
寒深:“我拒絕相親。”
蘇詞:“就這?”
寒深:“我還不打算結婚。”
蘇詞:“哈?”
寒深又說:“也不是不想結婚,但我想找個喜歡的!
蘇詞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奇怪嗎?”寒深平靜道,“人人都想和喜歡的人結婚!
蘇詞:“……”
“話雖沒錯,但我以為你不是這種耽于情愛的人。”
寒深沒有接話,他曾經也以為自己不是,也以為自己會在家人的安排下和人結婚,就像家族里的所有親戚那樣。
他們在家族的庇護中成長,成年后也會用婚姻和生育鞏固家族。
這種大家族里的孩子,只要不是完全的敗類,都足以一生衣食無憂。就連最不受爺爺待見的寒歲,也完全沒有吃過經濟上的苦。
家族是一把庇護傘,封閉安全,有嚴格的準入門檻,只要出生在傘下,就自動享受榮華富貴。但這同時也是一張網,所有享受庇護的人,都要被編入這張網中,永遠無法逃脫。
寒深出生在傘下,同時也被網羅在這片蛛網里。他曾經不覺得這有問題,還一度努力地擴大庇護傘的版圖,成為這張網的血肉。
寒深以為自己一輩子也會這樣下去,可突然有一天,他面前飛來了一只蝴蝶,一下就吸引了他。
他伸出觸須想要觸碰,可寒深也明白,一旦他抓住蝴蝶,蝴蝶就會被這張網吞沒。
他停了下來,然后蝴蝶就飛遠了。
寒深重新回到網上,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織網了。
畢竟,他已經見過了蝴蝶。
宴會結束后,寒深看見季然發了朋友圈。
滿滿當當九張圖,沒有和寒深的那張合影,最后一張圖是鮮花,上面的卡片寫著“畢業快樂”。
·
季然已經實習了半年多,畢業更像是走流程,并沒有在他心中引起太大的波動。季然拿到畢業證,很快就回到了工作的節奏中。
只是當他第二天上班時,發現寒深情緒有些不太對勁。
寒深一直是個目標明確的人,工作效率超級高,季然幾乎每次見他都精力百倍。
可現在季然竟然看見他在發呆。
寒深長了一張相當俊美的臉,平時嚴陣以待,精英感很強?梢坏┧晕⒘髀冻鲆唤z脆弱,就會讓他帶上一股文藝電影般的憂郁。哪怕他現在只是安靜地看向窗外,整個人也充滿了故事性,引人探究。
季然試圖問過Asher,可后者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只告訴他和工作沒關系。
和工作無關,那就是私事了……
季然又想起了寒深的弟弟,還有他那位強勢霸道的爺爺?杉救徊恢涝撊绾伍_口,也清楚自己沒有立場安慰寒深,寒深甚至都沒把事情告訴他。
于是季然只得裝作不知道,和平常一樣認真工作。
卻沒想到當晚,季然收到了虎鯨的消息,說想要和他見上一面。
季然和虎鯨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見面,其實已經有些不想繼續這段關系了,于是委婉表示:可以改天嗎?我剛出差回來工作比較忙,不確定什么時候下班。
虎鯨:我等你。
季然:可能會很晚。
虎鯨:我會等你。
季然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虎鯨心情也不太好。季然不是那么冷酷無情的人,便同意了虎鯨的邀約。
結束工作已經是晚上12點,季然和虎鯨約在了之前碰頭的那家小酒館見面,虎鯨早早就抵達了,似乎已經喝了一會兒,面前擺了好幾個空酒杯。
季然在他面前坐下,虎鯨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來了!
季然點頭:“嗯,我來了!
虎鯨又問:“要喝酒嗎?”
明天還要工作,季然搖頭:“我不喝!
虎鯨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陪我坐一會兒!
季然說好,便安靜了下來。
這個點清吧里的人已經不多了,周圍很安靜,連音樂聲也變得很小,仿佛害怕吵醒睡著的人。
季然沒看手機,他覺得這種時候看手機,有些不尊重人。
但盯著虎鯨看也很不禮貌,季然不知道該怎么打發時間,余光看到酒吧還沒來得及撤走的學術分享會展板,季然找店員要了份資料看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虎鯨說他喝完酒了,季然放下資料,說:“要走嗎?”
虎鯨點點頭,又說:“陪我散會兒步吧。”
季然和虎鯨一起離開了酒館,他們在附近逛了一會兒,后半夜路上已經沒什么人,店鋪都關了,只有一棟棟古建筑在路燈下佇立。
又過了一會兒,虎鯨送季然回了住所。
這次出來就真的只是見一面,幾乎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肢體動作。
有好幾次季然都覺得虎鯨要說些什么,可對方都沒有開口。
直到虎鯨把季然送到門口,準備離開。
“虎鯨,”季然卻突然叫住了他,“你還好嗎?”
虎鯨似乎有些意外,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還行!
但沒有要向季然傾訴的意思。
季然本打算直接離開了,可虎鯨深夜來找他的樣子又有些可憐。季然就往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了他一下。
他什么都沒有說。
季然不知道虎鯨遇到了什么,無法輕飄飄的說出“沒關系”、“會好起來”、“都會過去的”這種話。
他只是給了虎鯨一個不太溫暖的擁抱,就像是他自己遭遇困境時,也想有人能夠鼓勵一下自己。
虎鯨身體僵了一瞬,卻一直沒有抬手回抱季然,只是伸手碰了下他肩膀。
又過了一會兒,季然松開虎鯨,說自己要回去了。
虎鯨問他:“以后還能見面嗎?”
季然沒有立刻回答。
說實話,這段關系對季然來說已經沒什么意義,可或許是虎鯨現在看起來有點兒可憐,就當是照顧朋友吧,季然一時心軟就同意了。
“可以,”季然說,“我有空會出來!
“謝謝你,”虎鯨說完,又補充道,“不會太頻繁!
他也察覺到了季然對他的疏遠。
季然點點頭,說:“那我回家了,再見。”
虎鯨:“再見!
季然回到家里,脫下外套才發現衣服上沾了不少酒氣。
他把西裝掛在門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寒深,想起今天在辦公室看見寒深在窗前發呆,看見他臉上露出很淺的憂郁。
他還能稍微安慰一下虎鯨,卻不知道寒深傷心時,又會有誰來安慰。
第45章
七月初,季然順利轉正,工作依舊是那些,但工資有了質的飛躍。
當他聽到HR報出薪資時,季然幾乎用了全部自制力,才讓自己沒有開心得笑出來。
不過工資雖然漲了,但季然根本沒時間花。合成智能項目到了后半期,季然每天一睜眼就是做不完的問題。
招股書已經提交上交所受理,合成智能上市小組直接搬到滬市辦公,審計、律所、投行三方人馬都搬了過去,季然也被借調到了新辦公室,全力負責上市工作。
這段時間里,幾乎每天都有會議,他們就像是備戰高考的學生,復習基礎材料,提前總結可能會被問詢的每一個問題。
和傳統企業不同,AI大模型估值很高,但目前盈利還有限,這是問詢關鍵點之一。此外還有風險披露,核心技術,企業發展方向,募集資金的用途,這些都是需要重點注意的地方。
多方人馬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寒深也經常參會,但他不怎么說話。只是偶爾提出疑問,探討是否還有更好的表述方法;蛘咛嵝岩恍┍缓鲆暤膯栴},讓他們進一步查詢。
當他們研究到招股書的發行人基本情況,寒深突然開口:“誰關注了合成智能的人事變動?”
季然也知道這件事,就在三天前,合成智能一初創成員離職,財經新聞寫了好多稿子,還有競爭對手買黑稿,說這是企業上市危機。
Amanda開口:“我問過企業方,說他離職時簽了保密協議,不影響上市工作,您不放心我再去確認一遍!
“知道離職原因嗎?”寒深說,“這種初創成員拿的都是原始股,企業上市直接財富自由,現在離職有些奇怪。”
Amanda面露菜色,有些尷尬地說:“說是感情糾紛,對方喜歡的人選擇了他公司兄弟,所以一氣之下離職了。”
季然:“……”
辦公室里這一群打工人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他們工作無外乎就是追求財務自由,結果這人竟然在節骨眼兒上放棄了。
寒深倒是神色如常,平靜道:“再補一份內控和專利資料,在問詢時說清楚這件事!
Amanda點頭:“明白!
談話告一段落,AI的機械音又響了起來,一字一句地朗誦著招股書。
投行有讀招股書的傳統,之前還是人工朗誦,這種倒霉工作往往會落到季然這種新人身上,不過現在都交給AI語音了,能節省不少口水。
但漫長的會議依舊很耗費人精力,會議結束,季然決定喝一杯奶茶獎勵自己。
季然走到茶水間門口,正好聽見Asher說:“你不是說老爺子把并購項目交給了你二叔?我怎么沒收到一點消息?就連你二叔都還在到處瞎忙活!
寒深并不意外,對Asher說:“我爺爺做了大半輩子企業,就算是對我也不可能完全放權,更不可能把項目完全交給二叔!
Ashe明白過來r:“所以他其實是在等你回心轉意?”
寒深搖頭:“不一定,可能也是想觀察二叔是否能承擔重任!
他爺爺鼓勵子女之間的良性競爭,覺得這樣可以把家族做大做強。但同時也會每周設家宴,維系子孫之間的感情。
此前寒深一直在競爭中名列前茅,現在卻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季然聽了半截,意識到他們在談私事,冒了個頭就準備離開:“抱歉,我不是有意要聽的!
“沒事,”寒深搖頭,說,“你可以聽!
季然又看了眼Asher,見對方表情正常,便進來給自己拿了杯奶茶。
寒深又說:“蛋糕不錯,也可以嘗嘗!
“哦。”季然點點頭,捧著蛋糕在旁邊吃了起來。
他們談話還在繼續,寒深又對Asher說:“你知道我爺爺的性格,他不會只給自己留一條路。”
“我看還是得你來,”Asher搖頭,又說,“就算項目交給你二叔,回頭估計還得你收拾爛攤子!
寒深放下茶杯,搖頭:“不一定!
Asher:“他要是有這個能力,老爺子當年也不會讓年僅15歲的你當繼承人!
寒深笑了笑,但沒有解釋。
他想說的其實是,他不一定會幫忙收拾爛攤子了,這是繼承人要干的事。
季然雖然沒離開,但他不知道寒深家里那些復雜的關系,全程聽得云里霧里,過耳就忘了。
倒是離職許久的寒文喜突然約他見面,寒文喜沒參與工作,季然和他只是點頭之交,但畢竟是寒深表弟,還是抽空赴了約。
咖啡廳里,寒文喜說自己也想做投行,想找他要一些招股書做參考。
招股書不是機密,證監會官網就有公開資料,季然直接下載pdf發給了寒文喜。
寒文喜吞吞吐吐,又問:“有具體的案例嗎?”
季然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寒文喜以為他沒懂,又說:“你們最近在做合成智能吧?有這個的材料嗎?”
季然這才說:“有,但不能給你,我們不能泄露IPO資料!
“啊,這樣……”寒文喜愣了下,有些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個規矩,那我不要了!
季然點點頭,又和他分享了一些自己找資料的網站,然后便離開了。
一個小時后,寒深看著郵箱里的照片,表情沉沉。
他叫來季然,問:“你和寒文喜見面了?”
寒深怎么知道?季然有些意外,但還是承認了。
寒深:“談了什么?”
季然:“他找我要合成智能的資料,我沒給!
寒深沒再說話,季然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難道出什么事了?”
寒深把照片給他看,說:“有人向我透露你勾結寒文喜,泄露IPO機密!
季然心頭一驚,他知道這件事情的重要性,連忙解釋:“我沒有,我什么都沒說!我只給他發了證監會的招股書模版。”
“我沒有懷疑你,不然也不會直接問你,”寒深說,“叫你過來是想你幫我一個忙!
季然眨了眨眼睛:“幫忙?”
第二天,某券商自媒體爆出一則消息,某上市IPO項目員工泄露機密,負責人震怒,即將啟動大排查。與此同時,季然被寒深從總辦調離,手中所有項目都被剝奪,被發配到了一個VP手下打雜。
兩則消息同時出現,難免不會讓人多想。
第二天上班,大家看向季然的目光都奇怪起來。
李初曜膽子大,直接問了季然:“怎么回事?Samuel怎么把你調到Amanda手下了?他愿意放你走?”
季然還在思考如何回答,何書含已經替他開了口:“你問這么多干什么?反正季然現在還在我們項目里,Julian還能留在公司,就證明他沒犯大事兒!
不對勁,肯定有哪里不對勁。
李初曜想破腦袋,卻都找不出其中的異常。
直到三天后,寒深被實名舉報存在違規交易,被勒令暫停所有工作。豐盛同時啟動自律調查,整個總辦全都遭了殃。
電腦被安裝監控軟件,聊天內容全部被審查,甚至鼓勵內部之間互相舉報。
一時間,整個公司上下人心惶惶,不幸中的萬幸是季然及時調離,他雖然也被調查了,但不像寒深和Asher這樣的舉報名單人員,還要被禁止工作。
但這對他們來說也是一次巨大的打擊,按照以往券商的經驗,如果投行被證實存在違規交易,那可能會被懲罰不受理業務申請,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遞交IPO項目,接近一年的努力將全部付諸東流。
雖然被摘了出來,但季然身上的壓力更大了。
寒深暫停工作,寒深姑姑寒潭秋接手了項目的管控,但她不是專業做IPO的,沒有保代資格,也不負責具體事務,寒深和Asher的工作自然就分到了Amanda和季然身上。
Amanda是第二位保代人,工作能力也非常出色,在她的安排下,項目平穩地進行。只是季然這邊壓力激增,除了處理本職工作,還要安撫企業方的情緒,甚至處理來自媒體、競爭對手的攻擊。
審核時間比想象中還要漫長,他們遭到了多次詢問,專項核查,又被要求修改補充各種文件。
季然忙得每天只睡4個小時,持續性睡眠不足,但他根本睡不著,他處于一種疲倦又亢奮的矛盾狀態中。
其實項目組期間給他們放過一天假,但季然根本沒心情休息,他心里惦記著工作,吃了午飯又去了辦公室。沒想到還遇見了李初曜和何書含,他們心里都惦記著項目,相視一笑,又埋頭開始工作。
這種感覺就像把高考延長到一個月,他們就像應考生,高考沒結束連睡覺都睡不踏實。
和高考同樣的還有項目難度,自從進入問詢階段,回復審核問詢的困難程度激增,雖然已經提前做過排練,但也會被一些問題打得措手不及。
每當季然感覺快要堅持不下來時,他就會想起那天下午和寒深的那場談話。
寒深把計劃告訴他,又說:“接下來我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在我無法工作的這段時間,我想把一部分工作交給你,Julian,你可以嗎?”
寒深看向季然的目光很慎重,很認真,讓季然覺得自己足以肩負起一些東西。
季然聲音有些抖:“那你會沒事嗎?”
“我不會有事,”寒深說,“你別怕!
季然竭力克制自己聲音的顫抖,點頭道:“嗯,我不怕!
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團隊里還有一位資深副總裁Amanda,許多有經驗的分析師,當初的管培生也都轉正可以獨當一面了。
事情也確實如他們預料中一樣,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季然和同事們加了無數的班,熬了無數的夜,打印了一堆又一堆的資料,終于來到了最后的上會時間。
所有人翹首以盼,等來了上市委員會公布的結果——
暫緩表決。
合成智能競品企業新數AI,實名向監管機構提交了12封舉報信,直指數據安全、專利侵權等問題。
委員會督促企業盡快解決相關問題,繼續申請上會。
得知這個結果后,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很難看。
Amanda直接破口大罵甲方傻逼,兩次都告訴他們人事變動不影響上市,結果人家直接和競品聯合大搞舉報,把競業協議當白紙,害得他們又要多工作一兩個多月。
季然和他同期員工們雖然沒罵人,但也相當不好受。
何書含哭了,李初曜也默默紅了眼眶,就連當初說只待兩個月就走的James都變得沮喪起來。
這是季然的第一個項目,他和其他新入職員工一樣對這個項目寄予厚望,希望以此證明自己,可卻迎來了這樣的結果。
和他同期進來的人情緒都很差,季然作為項目統籌,不敢表現得太沮喪,還在鼓勵大家:“沒事兒,只是暫緩表決而已,還有第二次上會呢,我們這次一定可以過會!
工作依舊還在繼續,季然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實在沒忍住,躲到天臺偷偷哭了一會兒。
他還以為自己這段時間進步很快,已經足夠成熟了,可直到現在他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個人在集體中的力量太過弱小,只能作用極小一部分東西。
季然很不喜歡這種無力感,他其實有很強的掌控欲——
他的物品永遠收納整潔,日程安排有條有理,并早早就規劃好了自己的人生。
但這種掌控欲只停留在他自身,不會外延至其他人,外界評價他都是性格隨和,努力又自律。但自律也是一種掌控,他渴望通過某種手段掌控事態發展,進而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現在他失了控。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有人告訴他50公里的地方有水源,于是他走啊走,咬緊牙關饑渴難耐終于抵達了目的地。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得到獎勵,可水源地又往后移了20公里。
季然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無外乎就是繼續走20公里去喝水。可誰能保證他走過去后,水源地不會繼續后移呢?
不確定性最致命。
他又想起寒深之前說的,哪怕是最強大、控制欲最強的人,也無法完全掌控一切。
寒深早早就體會到了這種失控,他又會怎么排解這種失控感?
季然握緊手機,卻沒有發消息過去。寒深自己都身處困境,他不能再麻煩他了。
調查組強勢入駐公司的那一幕,季然依舊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們這些下屬都被反復調查,多番詢問,壓力非常大,更別提漩渦中心的寒深,面臨的壓力肯定只多不少。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辦,現在只要收拾好心情,繼續走下去就行。
季然擦掉眼淚轉身,卻在自己身后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皮鞋。目光繼續往上,是寒深久違的臉。
季然呆了呆:“您回來了?調查結束了?”
“我回來了,”寒深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季然又想起了寒深離開前,說請他幫忙的那一幕。
可他沒能完成寒深的囑托。
季然低下頭,有些沮喪地說:“對不起,這次過會失敗了!
寒深搖頭,說:“我已經從Amanda那里知道了經過,不必自責,不是你們的錯!
季然吸了吸鼻子,有些感動,又有些委屈。
事情發生后,他一直充當著安慰人的角色,但現在才意識到,其實他也想被人好好安撫。
季然本來已經調整好了,被寒深這么一問又有些想哭了。他努力讓自己忍住眼淚,可看見許久不見的寒深,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寒深遞來一張手帕,語氣很溫和:“別哭,把委屈說出來。”
其實也談不上什么委屈,季然已經不是那種會抱怨的孩子了,他早已學會對結果負責。
但他似乎已經習慣被寒深安慰,季然接過手帕攥在手里,說:“我沒事,我知道該怎么辦,就是心里有點兒難受,過會兒就好了!
看他表情不似強裝鎮定,寒深便沒再說話,陪季然在天臺上呆了一會兒。
天臺的風很大,但無法吹散南方夏季空氣中的潮濕。
他們只在室外呆了十幾分鐘,身體就開始浸出水汽,汗水和高溫褪去了他們在空調房里的精英感,讓人變熱,變濕,逐漸接近原始的模樣。
在這樣濕熱黏膩的空氣中,季然的眼睛變得更濕了,紅通通的,仿佛一眨眼就會溢出水來。
可這只是寒深的錯覺,強風和烈日帶走了季然身上的水汽。
然后手機震動起來,青年低頭看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客戶電話,我先下去啦。”
寒深點點頭,季然就接通電話往回走。
寒深目送季然遠去,突然恍悟,原來季然已經不需要他安慰了。
第46章
周末,烈日當空。
豐盛幾位大股東聚在一家高爾夫球場里。
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做不了激烈的運動,只能選擇高爾夫。但也打不了太久,8月份正是最熱的時候,在室外呆個十幾分鐘就大汗淋漓。
沒過多久,一位老者把球棍遞給球童,坐車回到了屋檐下。
“怎么就不打了?”早有人在這里休息,是另一位黃董。
“太熱了,”王董搖頭,喝了口礦泉水,“年紀大了,打不動了!
黃董:“看看老寒,老當益壯!
王董:“老寒一直好強,我是比不過咯。”
黃董看向遠方的老人,緩緩瞇起了眼睛:“不過他最近這件事,倒是做得有些不太地道。”
“我什么事情做得不地道了?”半個小時后,寒震杰也收桿回來吹空調了。
他打了快一個小時球,露在外面的皮膚全被曬紅了,寒震杰要強,工作、運動都一直沖在最前頭。可畢竟年紀上來了,雖然身體保持不錯,但還是透出了濃濃的老態。
大家都是生意人,黃董也不客氣了,直接就說:“我本來不想摻和你們的家事,但把家庭斗爭帶到豐盛,就是你這邊管教不當了!
寒震杰瞇起眼睛:“把家庭斗爭帶到豐盛?”
王董:“你不知道嗎?合成智能IPO暫緩表決了。”
寒震杰當然知道這件事,但他并不清楚這背后的原因。
黃董告訴他:“是你孫子寒文喜舉報寒深,讓他暫停工作,才讓項目被耽擱了下來。不然以寒深的手段,競爭對手舉報這種事情難不倒他!
寒震杰的臉黑了下來。
·
這次家宴的氣氛很沉重,應該是爺爺得知了自己被舉報的幕后消息。
寒深淡定地坐在椅子上,不去看大家惶恐不安的表情。
晚餐過半,爺爺突然開口:“寒深,你的調查結束了?”
寒深放下筷子,說:“結束了,我已經開始工作!
寒震杰:“誰舉報的你?”
寒深:“不清楚!
寒震杰看向次子,冷聲道:“寒明毅,你清不清楚啊?”
寒明毅一臉震驚地抬起頭:“爸您懷疑我?”
寒文喜緊張得快要握不住筷子。
寒明毅哪兒還看不出來,一拍桌子道:“寒文喜,是不是你干的糊涂事?”
寒文喜磕磕絆絆:“我……我……”
“快向你大哥道歉,”寒明毅板著臉道,“我當初是讓你跟著他學東西,不是讓你找資料亂舉報。”
“不是我,”寒文喜卻突然說,“是姑姑教我的,她給我內部資料讓我舉報大哥。”
寒明毅看向小女。
“是我,”寒潭秋揚起下巴,面不改色,“有下屬向我舉報寒深違規,我只是走合法流程,F在查出來了他沒問題,不是相安無事嗎?”
“相安無事?知不知道你們影響了豐盛的項目?那些股東都罵到我跟前了!焙鸾芾淅涞,“我鼓勵你們良性競爭,不是讓你們手足相殘。”
這話就說得太重了。
沒人再說話,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高芷盈給寒震杰夾了一筷子菜,安撫道:“說了吃飯不談公事,你還生這么大的氣,當心又進醫院!
被發妻勸解,寒震杰神色稍緩,但語氣依舊嚴肅:“你以為我想生氣?他們這幅樣子,讓我怎么把家業交給他們?”
奶奶:“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少操心,照顧好自己身體就行!
多年夫妻,奶奶在爺爺心中分量很重。
寒震杰沒再訓人,只是道:“諾寧地產收購項目……”
此話一出,人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只有寒深面不改色,繼續低頭吃飯。
寒震杰看向寒深,見他不搭腔,主動開口:“寒深,你怎么看?”
寒深語氣恭敬而冷淡:“爺爺,我最近忙上市項目,了解不多。”
寒震杰話都遞到嘴邊了,沒想到竟然被拒絕了。他看著無能的次子和冷酷的小女,憋了一肚子氣,冷冷道:“這個項目我來處理,你們誰也別打主意!
寒明毅努力了這么久,又孝敬了帝王綠翡翠又讓寒文喜拖住寒深項目,一切都進行得很好,沒想到老爺子直接不松口。
他著急起來:“爸,您身體……”
寒震杰:“還死不了。”
寒明毅不敢再說話了,直到晚餐結束都無人開口。
晚飯結束寒深要走,又被寒震杰叫進了書房。
“項目你真不要?”寒震杰問他。
寒深還是那套說辭:“爺爺,我調查剛結束,還要負責合成智能的上市工作,恐怕做不好!
寒震杰:“上市項目不是交給了你姑姑?”
寒深:“所以暫緩表決了!
寒震杰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說:“你母親回國了!
寒深沒接話,他并不知曉此事。他們母子都太忙了,只在大事上溝通,不是噓寒問暖的關系。
寒震杰又說:“她要再婚了,你知道嗎?”
寒深:“聽說過!
上次春節寒深出國,和母親及她男友見過一面,對方是個大提琴手,供職于歐洲一知名樂團。那次見面時,被困于家庭瑣事的母親,罕見地流露出甜蜜幸福的表情。
母親在海外獨自照顧寒歲,這么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作為兒子,寒深很高興看見她展開新生活。
寒震杰卻緩緩開口:“可她是我們寒家的媳婦,我們又不是養不起她!
寒深沉默片刻,說:“爺爺,我父親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寒震杰:“但她終究是寒家媳婦,既然進了族譜,斷然沒有再嫁出去的道理!
寒深呼吸沉了沉,他覺察出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果不其然,下一刻寒震杰就說:“我也不是不體諒你母親的辛苦,如果你愿意聽我安排,那你母親可以風光再婚,寒歲當年的事情也可以一筆勾銷!
爺爺在威脅他。
寒深心中一片冰冷,卻是面不改色:“寒歲當年根本就沒有錯。”
“如果不是他,你父親又怎么會死?”寒震杰閉上眼,衰老的臉上浮現出哀痛的神情,“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失去我最出色的兒子了……”
寒深神情緊繃,默不作聲。
寒震杰嘆了口氣,繼續道:“我已經快80歲了,還在為集團里的事務操勞,你奶奶天天讓我休息,你以為我不想退休享清福?可你們一個個這樣子,我怎么放心把企業交給你們?”
“爺爺,”寒深脩然抬眼,克制的皮肉下浮現出冷酷的銳利,“您之所以還沒有退休,難道不是因為您不愿意放手嗎?”
寒震杰臉色瞬間就變了。
過去他一直扮演嚴厲慈愛的大家長角色,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直白的反駁。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寒深,被氣得渾身都在抖:“你……你……”
寒深卻沒再看他震驚的表情,后退半步,禮貌而疏離地說:“爺爺,我還有工作先走了,下次再來探望您!
告別爺爺,寒深又下樓和奶奶告辭,還逗了逗奶奶養的大橘貓。
臨別前,奶奶拉著他的手說:“你爺爺那個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還犟得像頭牛。他說話難聽,但心里是為你們這些小輩好,那些話你別放在心里,受了什么委屈跟奶奶說,奶奶幫你罵他。”
寒深握住她的手,神情一如既往地溫和:“我知道的奶奶,爺爺的話我有分寸!
“你明白就好,”奶奶面露欣慰,“我們年紀也大了,也不求什么,就希望你們這些小輩能好好兒的!
長輩都希望孩子好好的。
可他們口中的好,卻不一定是孩子想要的。
這些話寒深沒有說出口,他從小受爺爺奶奶撫養,享有許多特權,再說這種話就太不識抬舉了。
告別奶奶,寒深離開寒家老宅,又收到了母親姜舒晴的電話:“我剛落地,方便談談嗎?”
“可以,”寒深說,“我正好吃完飯,開車過來接您!
“不用,”姜舒晴說,“沒通知你就是怕你折騰,一來一回耽擱時間,我打車過來就行!
母親一向獨立,寒深便沒再堅持,先回家等她。
姜舒晴打車過來,開門第一句話就是:“我要結婚了。”
“我聽爺爺說了,”寒深接過行李,是真心替她高興,“恭喜你!
做了人幾十年兒媳婦兒,姜舒晴早已摸透了公公婆婆的性子,瞇起眼睛問:“老爺子和你說了什么?”
寒深沉默兩秒,卻是轉移了話題:“長途跋涉一定累了,我先帶您去休息吧!
姜舒晴直視他眼睛:“寒深,我在和你說正事。”
寒深這才開口,語氣平靜道:“爺爺沒說什么,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你的婚事。”
這也正常,但姜舒晴不太放心,又說:“我不想評價老爺子的為人,但你也領教過他的霸道與強勢。如果他真和你說了什么,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寒深垂下眼眸,說:“我知道的!
姜舒晴點點頭,又道:“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我之前就告訴過你,我們雖然是家人,但也是獨立的個體。這些年我和寒歲在國外過得很好,你不需要再為我們做些什么。”
不需要他做些什么,因為她已經有了關系更親密的人。
寒深垂下眼眸,按奈下心中淺淡的苦澀。
他本就長得極好,現在低下頭顱,隱隱透出幾分和姜舒晴一脈相承的柔軟和脆弱。
姜舒晴有些心軟,又說:“寒歲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一套自己固定的行為模式,最討厭變化,也不喜歡交朋友。就算你真把他接回來,他也習慣不了這種生活!
寒深又想起了小時候的寒歲,汽車、飛機這些對正常人來說再普通不過的工具,對他來說就仿佛一只可怕的怪獸。
他連去幼兒園上學都不敢,卻在小小年紀就乘車坐飛機,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寒深閉上眼,神情痛苦道:“我不該讓爺爺送他出國!
姜舒晴搖頭:“你當時還那么小,自己也受了重傷,你能決定什么?”
當時姜舒晴雖然很痛苦,也曾經一度怨恨過老爺子。但這么多年過去,這些埋怨也逐漸淡了。
對于姜舒晴來說,丈夫死后能離開這個大家族在海外生活,反倒是一種難得的自由。
而且寒歲太過特殊,留在大家庭里反而會被當成怪人,還不如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自由。
可寒深卻一直覺得這是他的責任,一直在責怪自己當初沒有保護好父親,又讓爺爺把弟弟母親送出了國。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也依舊千方百計想把寒歲接回來。
但其實母親和弟弟都已經開始了新生活,只有他一個人還留在過去。
這是孝心,卻也是一份沉重的負擔。
“我知道老爺子一直用這件事拿捏你,但這對我和寒歲來說都不算什么,我們不需要你保護。你結不結婚我不管,要不要繼承家業我也無所謂。但唯獨有一點——”
姜舒晴抬頭看向寒深,她其實不想說這么重的話,可她不說重話,寒深只會把自己一直囚禁在過去。
丈夫去世后,公公留下了已經初露鋒芒的長子,決意把他作為繼承人培養。
寒震杰是出了名的嚴厲與強勢,再加上中間隔了一輩,對于繼承人的培養難免急躁而苛求。
但寒深全程沒有過任何埋怨,而且比大家想象中還要優秀,一路學業暢通,小小年紀就輔助寒震杰做出了多項重大決定。
那段時間姜舒晴帶著寒歲在海外獨居,卻也經常能從各方人口中聽見寒深的消息,以及各種優秀事跡。
寒震杰留下寒深作為繼承人培養,同時也是一種精神慰藉。一個快速成長的孩子,能給垂暮之人帶來巨大的希望與療愈。如果沒有寒深留下,她公公婆婆估計也不會這么快走出喪子的陰影。
作為母親,她心疼他成績背后的努力,可偏偏寒深每次見面都是報喜不報憂。
他從不在她面前展露脆弱。
問多了也遭人煩,成年后寒深性格越發內斂,有時候連她都看不出兒子的情緒了。
再加上寒歲情況特殊,她這些年大部分時間和感情都分給了弟弟,對于這個長子,她是既驕傲又覺虧欠。
“寒深,你不欠我們的,”姜舒晴抬頭看向寒深,一字一句道,“別以為我們好的名義擅自犧牲,我和寒歲都不會感激你。”
第47章
周一早上,季然提著早餐來到新辦公室。
他已經搬過來一個多月了,好在這里離他家距離近,依舊可以步行抵達。
季然一般是第一個到的,他習慣邊吃早餐邊處理前往夜積攢的消息,基本等他吃完早飯,再收拾好會議室,其他人才會陸續抵達。
不料今天辦公室里已經有人了,寒深坐在之前寒潭秋的位置里,手下傳出敲擊鍵盤的聲音。
季然有些意外:“您這么早就過來了?”
寒深:“事情有點多,我先過來處理。”
季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說:“猜您可能會需要,我昨天把招股書和舉報信發您郵箱了,還有最新版的財務數據!
剛入職的季然像只小烏龜,寒深戳一下才會動一下,不到一年,就已經可以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問題了。
“收到了!焙钫f完,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季然點點頭,見寒深沒有別的吩咐,就回到工位開始吃早餐。
新辦公室只有一個大會議室,所有人都是擠在一個地方辦公。季然低頭喝了口咖啡,就看見寒深正在看他。
季然突然有些心虛,想藏起咖啡又覺得沒必要,于是解釋:“我就早上喝一杯!
寒深說:“我沒說你!
“哦!奔救荒行⿲擂,又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他都被寒深管怕了,但不被寒深管著,又覺得心頭不安。
就像寒深被調查的這個月,雖然辦公室里的大家都很可靠,但季然還是會感到惴惴不安。直到現在寒深回來,季然才明顯踏實下來,連棘手的項目也不再可怕了。
季然拿起一塊三明治,又聽寒深說:“合成智能的項目你不用太緊張!
見他要談公事,季然就把三明治重新放了回去。
寒深卻說:“不影響,你吃。”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問:“您吃了嗎?要不要吃一點兒?”
說完,他把剩下那半連同包裝遞給了寒深。
寒深說謝謝,低頭咬了口三明治,又說:“雖然項目初次上會沒能通過,我們也接到了舉報信,但企業的持續經營能力、財務和內控都有優勢,只要針對解決舉報信上的問題就可以!
季然點頭:“嗯,我明白的!
剛開始他也六神無主,但現在清楚背后的邏輯,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
合成智能本身就優質企業,哪怕在全球范圍內都是行業翹楚,目前估值已經有幾百億。這樣優秀的企業,就算不在A股上市,也會到港股或者北交所。股市之間也有競爭,上交所不可能放走這個香饃饃。
所以當初接到舉報,委員會給出的指令是:督促企業盡快解決相關問題,繼續申請上會。
上午10點,寒深組織大家開了一場會,針對性解決舉報信涉及的多項問題。
大團隊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除了寒深這個leader,其余骨干也可以獨當一面。
大家分成幾組同時工作,季然和寒深一組,和合成智能的人一起去處理最關鍵的專利侵權問題。
這件事其實也不復雜,合成智能早期是一個非盈利組織,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湊到一起寫了個語言模型,做的事情也很簡單,就是聊天自動回復對話。
現在這樣的AI已經爛大街,但在當年看還是個新奇事,一下就在社交媒體出圈了。
當時就有投資人要收購他們,但幾個創始人不愿意,本來就是寫著玩的東西,談掙錢多寒磣,還是給大家免費玩。
沒想到項目越做越大,這個AI越來越聰明,因為用戶太多服務器也有壓力。
幾個創始人合計了一下,覺得還是得搞個團隊才行。有團隊那就得吃喝拉撒,給員工發工資,最后還是注冊了一個公司,又接受了一筆天使投資,這才走上正軌。
項目越做越大,涉及的內容也越來越多,在法務的建議下,他們也申請了一些專利。
但早期代碼都是大家一起寫的,早分不清誰跟誰了。卻沒想到在那堆屎山一樣的基層代碼下,有一條指令至今依舊在發揮作用。
就在合成智能上市前夕,一邊緣初創成員因感情問題離職,離職就算了,可他偏偏去申請了一個專利。
新數AI得知這一消息,直接舉報合成智能專利侵權。
他們現在就是要去解決這件事。
這趟出差非常折騰,他們坐了2個小時飛機,又換乘2小時動車,現在所有人擠在一輛七座商務車里,根據查到的消息前往目的地。
商務車行駛在幽靜的峽谷中,兩岸都是高聳入云的山體,中間一條河流蜿蜒而過,非常偏僻,對向鮮有車輛駛過。
“這人也真會躲,”企業的人抱怨起來,“說是離職回老家,誰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到這里惡心我們。”
另一人接話:“這地方有點兒滲人啊,開了這么久,一個人也沒有!
有人心態好,苦中作樂:“風景不錯,就當旅游了!
雖然出發前就已經開會談好了應對方法,但同行企業高管依舊有些緊張,又問寒深:“對方會答應把專利賣給我們嗎?”
寒深說:“請放心,我們會處理好。”
高管又問:“真的要買嗎?那我們不是白虧了幾百萬?我聽法務說還有別的方法!
這種事情寒深開會時就說過了,也和企業達成了共識,所以大家才會來這里出差。
季然怕寒深被問煩,主動開口解釋:“當然還有別的方法,比如說證明這項專利并非他獨創,你們沒有侵權。又或者是想辦法證明對方專利無效,那自然也不存在侵權行為!
“但這些操作都需要時間,如果貴司及早告知,我們還能妥善處理,但現在已經太晚了,以合成智能的估算市值和研發進度,晚一天上市都是巨大損失,直接購買效率最高。”
高管有些尷尬,畢竟涉及私事,誰愿意把這擺到臺面上讓其他人看笑話?
所以他們當時沒說,覺得不會出事,沒想到就出了事。
季然倒是比較心平氣和,畢竟他和同事們得知此事時,就已經把這些人全都罵了一遍。
高管沒再吭聲,畢竟他們來到這里,就說明公司已經接受了這個處理方法,他也是想尋個心理安慰而已。
聽季然這么說,他也不再猶豫,妥協道:“那行吧,你們是專業的。”
季然又說:“好事多磨,市場和監管都清楚貴司的發展前景,這點兒困難不算什么。而且這次寒總親自出馬,肯定能解決問題!
寒深的能力他們都清楚,高管點點頭,連心里的那一丁點兒不平也消失了。
寒深看向季然,后者坐在他旁邊靠窗一側,正低頭核查稍后要用的資料。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龐大的山體在峽谷投下一道幽深的陰影,給季然冷白的臉染上一層朦朧。
時間真的很短,季然入職也就不到一年,身上早已看不見當初的青澀,輕易就化解了高管心中的不平。
寒深突然想起父親過世那一年,自己被爺爺教養的時候。
他當時只有15歲,已經開始接觸公司事務,輔助爺爺做出決策。
那時他對于繼承人身份還沒有多少認同,甚至有些埋怨爺爺把母親和弟弟送出國。但他早已習慣了什么都要做到滿分,所以越發爭氣,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那是寒深成長最快的階段,一邊申請國外大學,一邊學習公司里的各項事務,連身高都躥得非常猛。
他當時住在老宅,奶奶總會等他回家,偶爾還會在他面前抹眼淚,說還好你爭氣,還好老天爺還留下了你。
當時寒深還不太能理解這番話的含義,以為奶奶只是透過他想起了父親。直到現在寒深才明白,那是奶奶看見他長大,心感慰藉。
逝者已逝,但活著的人還在成長。
草木萌芽,花開果落,孩童長大,人會被這些變化打動,日復一日,也就繼續活下去了。
當初寒深幫助季然,并沒有想過索取回報,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而且他給出的幫助太過于微不足道,一些粗淺的對話,以及不足掛齒的經濟援助,早在給予當下,就收獲了屬于自己的回報。
季然靠著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資源,見風就長,他順利地融入了職場,并且逐漸形成自己的行事風格。
和寒深強勢嚴厲的工作風格截然不同,職場里的季然更像是一個倡導者。
或許是因為管理項目需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再加上他擁有強大的共情能力,這讓季然能很好地感知他人情緒,化解團隊中各種潛在的矛盾和問題。
他說話依舊輕聲細語,卻不再怯懦,而是溫和且有力。
季然不是領頭羊,他更像是幕后的一只手,能夠潛移默化地,讓事情往他期望的方向發展。
寒深沒有教過他這些。
這是他性格中本身具有的天賦,只是除掉了曾經的猶豫,彷徨,內耗,不自信,F在的季然已經不再需要外界的認可,他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行事風格,甚至可以反過來影響他人。
就像是放煙花,煙花就在那里,寒深只是一個點火人。
他只給了一小簇火星,季然就越飛越高,在空中變得絢爛無比。
就算沒有他,也會有別的點火人。
每當想到這里,寒深就會覺得遺憾無比。
他們曾經那么親密地交談,擁抱,交付真心。
可這都已經是遙遠的過去。
季然本身的特質還在持續發展,再繼續下去,幾乎已經看不見他曾經留下的痕跡。
就連這車上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只是普通的上下級關系。
除了他以外,無人知曉他們有過一段那樣的曾經。
寒深在黑暗中閉上眼,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失落和遺憾。
“啪嗒,啪嗒——”
車輛突然顛了起來,打斷了寒深的思緒。
他睜開眼睛,沒過多久又聽見“嘭”的一聲響,車也跟著滑了出去。
司機有經驗及時控住了車,但季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撞到了窗戶上。
季然坐直身體,聽見有人問:“怎么回事?扎胎了?”
司機:“好像是壓到了東西!
車速明顯緩了下來,沒過多久,直接停在了路中間。
又有人問:“怎么停車了?”
司機:“路上有人!
黑漆漆的哪里來人?季然瞇著眼睛看向窗外,突然間“砰”的一聲巨響,不知是什么玩意兒就砸了下來。
玻璃沒碎,但季然被嚇得不輕,寒深過來往玻璃外看了眼,說:“有人!
季然躲在他臂彎往外看去,在夜色中看見幾道模糊的身影,這些人目光兇狠,看起來像是流氓地痞。
他們為什么要攔車?
季然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見“砰”“砰”幾聲,車前擋風玻璃被砸了幾下,出現了蛛網一樣的裂痕。
司機是個退伍軍人,表情還算鎮定,回頭問車內領導:“怎么辦?”
“別下車,”寒深一把護住季然腦袋,沉聲道,“直接開過去。”
司機說好,可不知是緊張還是車被打壞了,短短幾秒車就熄了兩次火。好不容易終于打上火,又是“砰”的一聲響,擋風玻璃碎了。
這一瞬,車內所有人都明白,他們走不掉了。
季然甚至沒明白沖突是什么時候爆發的,他被寒深安排打電話報警,剛對警察說明情況和方位,抬起頭時就發現雙方人馬已經打成一團了。
季然嚇得脖子一縮,背著書包隨時準備跑路。
他打架不行,但練了大半年跑步,沒幾個人能追上他。
為了防止被索敵,車里的燈全部熄滅,連大燈都關了,只有外面馬路上閃過幾道亮光。季然不知戰況,剛冒了個頭,就被寒深按著腦袋推了回來。
“咚”的一聲響,寒深還有空踹飛一個進攻的混混。
季然在黑暗中抬起頭,看見寒深背對著他把守車門,右手握著不知從哪里搶來的鋼管,小臂肌肉緊實,季然第一次從這張清貴的臉上看見兇悍的表情。
情況比季然想象中要好一些,寒深很能打,司機是退伍軍人,后排一律所哥們兒練過拳擊,三人守著車門,沒人能近身。
季然乖乖躲在車內等待救援,順便安慰和他同樣弱雞的同事。
“沒事,他們這么厲害,壞人肯定進不來,而且我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
“砰!”
他話還沒說完,頭頂車窗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那些人正面無法突破,竟然繞到后排攻擊他們!
靠,這些人真的瘋了吧。
季然和同事連忙跑到車門處,車窗玻璃搖搖欲墜,車內已經不安全了,還不如去外面拼一把。
有同事撩起衣袖沖了出去,季然對自己的戰斗水平有著清晰認知,他沒敢冒頭,又不敢在寒深旁邊束手束腳,機靈地跑到了戰斗外圈。
他這個位置選得很好,前方有一顆大石頭擋著,后面是一片沿河空地,就算真被人發現,也可以立刻逃跑。
季然本打算一直躲到警察過來,直到他看見寒深身后閃過一抹銀光,一個混混舉著西瓜刀就要砍下。
季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那一瞬,他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寒深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這個項目真的要黃了。
等季然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上去。
“寒深!躲開!”季然一邊跑一邊大喊。
寒深一腳踢飛眼前的混混,又側身躲過右方的棍子,卻已經來不及躲開身后的刀。
季然卻已張開雙臂,像小鷹一樣撲向了寒深——
西瓜刀直接砍在季然后背,周圍很吵,季然卻清晰地聽見了屏幕破碎的聲音。
“。。!”季然霎時尖叫出聲。
寒深回頭,看見了令他肝膽俱顫的一幕。
季然張開孱弱的身體擋在他面前,西瓜刀陷入他的身體,令他發出痛苦的叫喊聲。
寒深大腦空白了一瞬,身體卻沒有任何停頓,他伸手抱住季然,同時一把搶過歹徒手里的西瓜刀,然后一腳把人踹飛了出去。
“咚!”的一聲響,襲擊者飛出去重重砸到地上,似乎是被踹斷了肋骨,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
殺紅了眼的混混們正要沖上來報仇,就看見寒深握著長刀擋在季然面前,面露兇光:“誰允許你們欺負我的人!”
夜色中,原本清雋優雅的男人,此刻表情恐怖得仿佛能立刻砍死所有人。
十幾號混混圍成一圈,竟無人敢上前。
僵持之際,遠方的公路上傳來警笛聲,混混們對視一眼,轉頭隱沒在了茂密山體里。
“警察來了!”不知是誰說了一聲,緊繃的人們終于松了口氣。
寒深終于從巨大的憤怒中回過神來,他放下西瓜刀,低頭看向自己懷里的青年,連聲音都在顫抖:“季然,你還好嗎?”
他憤怒得渾身緊繃,雙手卻不敢用一點兒力,因為害怕弄疼季然的傷口。
本來有人想過來看看,卻被寒深的表情定在了原地。
剛才以一敵十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卻雙目赤紅地垂著頭,聲音里滿是隱忍的憤怒。
不想讓季然身體承受太多壓力,寒深抱著他放到一旁,聲音顫抖地說:“你別怕,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啊啊啊氣死我了!”季然卻翻身從地上坐了起來,很大聲地說,“可惡,我ipad屏幕肯定被砍碎了!”
寒深動作有片刻停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季然卻已經放下書包,開始低頭檢查自己的電子產品,動作靈活得要命。
寒深看了半響,艱難擠出一句:“你沒事?”
“有事,”季然捧著ipad,看著破碎的屏幕幾乎快哭了出來,“我ipad被弄壞了!”
寒深卻仿佛沒聽見,雙目牢牢鎖定季然身體,又問:“你有沒有受傷?”
“受傷?”季然搖了搖頭,中氣十足地說,“沒有,書包擋著呢,但是我的ipad壞了……唔……”
剩下的話季然沒來得及說出口,寒深往前一步,用力抱緊了他的身體。
第48章
太緊了,季然被寒深抱在懷里,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寒深強壯有力的雙臂牢牢抱著季然,讓他根本動不了一丁點兒,季然甚至無法大口呼吸。
因為他一吸氣,鼓起的胸腔就會貼緊寒深胸膛,帶來無比強烈的擠壓感。
季然稍微有些尷尬,正想讓寒深松手,卻發現寒深正在顫抖,心跳變得無比急促。
他在害怕嗎?
“老板?”季然從寒深懷里抬起頭,還沒來得及看清寒深,后者就一把按住他腦袋,把季然的臉按進了自己胸膛里。
西裝早在剛才打架時就散開了,季然的臉隔著薄薄的襯衣埋進寒深胸肌,甚至能聞到他皮膚散發的氣息。
寒深身體又熱又燙,漸漸燒紅了季然的臉。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有過這樣的身體接觸了……
季然紅著臉推了一下,寒深卻更加用力地抱緊他,力氣之大,勒得季然骨頭都開始疼。
“疼……”季然叫了出來,因為臉頰埋在寒深胸膛,于是聲音斷斷續續,“您輕一點兒……”
寒深稍微松開了雙臂,卻沒有完全將季然放開。
警笛聲響徹峽谷,季然聽見寒深問他,聲音比平時都要低。骸皠偛艦槭裁匆獩_過來?”
季然沒想那么多,老實交代:“我不過來您會受傷啊,現在項目到了關鍵時期,您不能出事!
寒深聽完后沉默了下來,他雙手用力地按著季然身體,呼吸很沉,聲音卻很輕,仿佛害怕驚擾了什么:“我很感激你的施救,但下次不許再這樣了!
季然:“我背著電腦呢。”
如果赤手空拳他肯定也會猶豫,但他書包是尼龍布,里面又裝了電腦和平板,完全可以阻擋絕大部分攻擊。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雖然書包被劃爛,平板屏幕也碎了,但電腦還好好兒的,他自己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那也不許!焙顓s變得嚴厲起來,強勢又霸道地說,“這次只是你運氣好,萬一對方用別的武器,或者力道很大,你依然會受傷!
季然又不是什么笨蛋,當然知道要保護自己。他沒和寒深犟,乖乖點頭:“哦,我知道了。”
他回答得太過輕易,反而讓寒深心驚。
季然這種性格,乖的時候是真的乖,但固執的時候也是真的固執。
“季然,答應我,”寒深有些不安地握著季然雙肩,“向我保證,以后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境!
寒深極少如此嚴肅地向他索要什么,季然點頭道:“嗯,我向您保證!
得到保證的寒深依舊煩躁不已,心中那股沉郁遲遲揮之不去。
季然明明好好地回應了他,也認真地向他做出了保證。
可他依舊不滿意。
寒深又想起自己看見季然向他撲來時的肝膽俱裂,他一度以為自己會徹底失去季然。
寒深看似擁有很多,但真正能掌控的其實很少。
爺爺把他當繼承人,母親有了未婚夫,弟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季然是他唯一可以擁有的,或者說,他差一點兒就能徹底擁有季然了。
那是一段完全排他,只屬于他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感情。
當初退回到安全距離時,他本以為這段感情會逐漸淡化,然后徹底散去。
可寒深低估了自己對季然的渴望。
他往心臟上纏了一層又一層鎖鏈,卻依舊無法鎮壓住那股可怕的躁動。
寒深沉沉地看著季然,紳士的皮肉之下,滋生出了恐怖的占有欲。
不行。
不能讓季然一個人。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一旦沒有他,季然就會把自己弄得破破爛爛,狼狽不已。
他不能放手。
也不能把季然交到別人手里。
畢竟季然沒有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警笛聲由遠及近,紅藍燈光交替照亮他們的身體,顯得氛圍有些詭譎和奇異。
很短暫的一瞬,季然突然覺得眼前的寒深變得非常陌生,甚至有些嚇人。
可他很快就發現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當警察朝他們跑來時,寒深就已經松開季然,大步朝著警察走去。
警方介入調查,他們從被踢斷肋骨的混混入手,當晚就查出了這些人的背景。
都是村鎮里的混子,大哥蹲過大牢,小弟只混到初中畢業,拿錢辦事在路上堵他們。
只收了20萬,就足以買他們這一車人的命。
得知這個結果時,連季然都忍不住笑了。
他們這些人身上隨便一塊表都不止20萬,竟然為了這點錢就差點兒丟了命。
但他也明白,偏遠山區就是這樣,太窮,也太苦了,所以他當初才會拼了命的讀出來。
得到消息,警方連夜出發抓捕犯人,季然他們也離開警局等候消息。
此時已經是12點,距離目的地還有2個小時車程。但是他們車被砸爛了,想走也走不成,但不去吧,又怕當事人跑了,他們當初查到這個地點也費了不少力氣。
所有人都看向了寒深,有人問:“怎么辦?要趕過去嗎?”
“休息一晚,”寒深說,“明早出發!
季然有些不放心:“不怕人跑了嗎?”
寒深搖頭,說:“睡吧,我有數。”
寒深說有數,那就是真的有辦法。
季然不再操心,和大家一起在政府招待所開了房間休息。
洗漱完畢,季然躺在床上卻完全睡不著,腦袋里跟放電影一樣,不停地回放著之前發生的一切。
想的最多的,還是混混舉著西瓜刀砍寒深的那一幕。
季然在被窩里握緊雙拳,依舊會感到強烈的憤怒。
你知不知道這是誰?你他媽的怎么敢砍寒深,我要你償命!
那是季然第一次體會到腎上腺素上頭的感覺。
理智早就沒有了,他變得像是一頭野獸,大腦空白地沖了上去。
事后寒深問他為什么要沖上來時,季然其實說了謊,或者美化了自己的動機。什么項目到了關鍵時期,寒深不能出事,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當時只感到憤怒,完全被沖動驅使,變得完全不像是他自己。
但也還好他擋了這一下,雖然損失了一個iPad,但至少寒深沒事。
季然終于放心下來,漸漸松開雙手,睡了過去。
惦記著第二天的工作,季然早早就起了床,他以為今天會有一場硬仗,打開工作群卻發現,事情已經解決了。
客戶在群里發了一長串消息,全是對寒深的溢美之詞。
季然:……?
解決了?怎么辦的?
他又爬樓翻看聊天記錄,才發現凌晨4點寒深在群里宣布專利已購入。
一個小時后,寒深又同步了警方通知,說昨晚堵他們車的人全部落網,還供出了背后的買兇人,是那位離職創始人的親戚,但繼續調查下去,顯然和他本人脫不了干系。
得知這一消息,季然是既佩服又感慨。
寒深辦事太利落了,對別人嚴厲,對自己更是不留情。
季然下樓吃早餐,正好看見寒深從外面回來。這人熬了個通宵卻不見絲毫疲態,簡直就是天選工作狂。
季然張了張嘴,問:“結束了?”
寒深點頭,說:“剩下的我派人過來處理。”
季然有些埋怨:“怎么不叫我?”
他在床上呼呼大睡,寒深已經把事情都處理好了。
“不差你一個,”寒深說,“陪我吃個早飯吧!
季然點點頭,和寒深一起去了餐廳。
招待所早餐很普通,季然沒什么胃口,寒深倒是吃了一大堆。
他食量一直很大,吃得多,消耗快,所以精力充沛,生命力旺盛。
為什么沒叫他?因為他一直睡不醒,熬不了夜,跟不上寒深這種瘋狂的工作節奏。
想到這里,季然低下頭多喝了一碗粥,他也想變得更加有能力。
吃完飯,季然問寒深要不要休息,寒深搖頭,說車已經到了門口,他們吃完飯就回去。
季然沒再說話,抱著破爛的書包上了車。
有媒體跟車采訪,等季然晚上回家,稿子已經發了出來。
稿子沒什么問題,寒深親自聯系的媒體,又是在為上市工作造勢,很細致地描述出了前因后果。砸車部分寫得驚險又刺激,還引用行車記錄儀畫面增加真實性。
其中赫然就有季然朝寒深撲過去的那一幕。
季然有點兒想死。
太傻了。
而且他姿勢好丑,表情猙獰得要命。
第二天季然上班,同事們也在說這件事。
“你也太猛了,當時竟然直接就飛了過去!
“我要是寒總,我肯定當場就感動哭了!
“那可不,有多少人能給你舍命擋刀?”
“沒有那么夸張,”季然連忙搖頭,解釋道,“我當時背著書包呢,電腦幫我擋住了!
人們又來看他的戰損iPad,還有人建議把iPad供在公司,這可是這一項目的大功臣。
季然:“……”
他本來還打算拿去換購來著,就是不知道壞成這樣,官方還收不收。
不過季然沒有困擾太久,因為寒深直接給了他一個新的,戰損iPad光榮退役。
他書包也被砍壞了,還要買個新的。恰好江寧過來找他,季然就讓江寧陪他去買個新書包。
“你們這工作也太驚險了,怎么還要給人擋刀?”公司門口,江寧和季然碰頭,也在替他打抱不平。
季然說:“小概率事件,這次只是意外!
江寧又看向季然:“你沒受傷吧?”
季然說沒有,江寧卻不放心,雙手在季然身上摸來摸去。
季然怕癢,連忙往身后縮了一下,不小心踩了身后的人一腳。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季然抓住蠢蠢欲動的江寧,轉身和對方道歉。
卻沒想到撞到的人是寒深。
季然更不好意思了,寒深倒是表情如常,只是說:“下班了?”
季然搖頭,說只是下來吃個晚飯,等會兒還要上去工作。
季然把這當成了老板對下屬的質問,但他其實只是寒暄。
寒深本來想解釋,但又覺得沒必要,點頭說:“辛苦了!
寒深又和江寧打了個招呼,江寧應了一聲,莫名有些心虛。
季然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看著寒深遠去的背影,江寧欲言又止,但最終只是搖頭:“沒什么!
季然背對著出口看不見,但江寧卻看得清清楚楚,寒深是故意走到季然身后的,仿佛是刻意過來打斷他們的玩鬧。
·
寒深離開公司,驅車回了寒家老宅。
今天不是家宴的日子,管家對他的到訪感到非常意外,又連忙讓廚師準備晚餐,寒深卻說自己不吃飯,拿著公文包去了爺爺書房里。
寒震杰打拼下了集團半壁江山,性格好強,脾氣也犟。快80歲的人了,還戴著老花眼鏡在燈下看工作資料。
他不習慣數字化辦公,都是讓秘書給他打印文件,文件字號比平常要大,寒震杰捏著筆一字一句看過去,沒了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莫名顯得有些可悲。
寒深在門口看了一會兒,這才出聲:“爺爺。”
“你怎么過來了?”寒震杰從文件里抬起頭,又說,“新聞說你出差遇到危險,有沒有受傷?”
“沒有,”寒深說,“我過來是要向您稟報一件事!
寒震杰取下眼鏡捏在手里:“什么事?”
寒深沒說話,他走到寒震杰面前,雙膝一彎,竟是直接跪在了寒震杰面前。
寒震杰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一幕,身體仿佛雕塑般凝固,只有手中眼鏡發出輕微的顫抖。
寒深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摞文件,說:“這是我名下的股票,公司,房產,理財賬戶。我現在自愿交出,您可以決定過戶給任何人!
這是他最驕傲的孫子,親手養育的繼承人,參與集團眾多決策的領導者。
現在卻以這樣一幅樣子跪在他面前。
寒震杰克制著自己的呼吸:“你這是什么意思?”
寒深向他磕頭,又說:“我很感謝爺爺您對我的培養,但很抱歉,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是我辜負了您的期望,我自愿歸還我獲得的一切。”
寒震杰雙手猛地收緊,仿佛虬結的老樹根抓住手中的文件:“你、你當真不要?可為什么?”
“因為我不能和女人結婚,替寒家開枝散葉,”寒深抬頭看向寒震杰,一字一句,“爺爺,我喜歡男人!
第49章
高芷盈在院子里種花,收到管家消息就趕了回來,卻沒想到還是沒趕上,寒深來去匆匆,連口水都沒喝就離開了。
高芷盈走到書房,問寒震杰:“小深回來有什么事?”
寒震杰卻只是呆呆坐在椅子上,疲態盡顯,仿佛瞬間蒼老了好幾歲。
二人做了大半輩子夫妻,高芷盈也極少見強勢的丈夫露出這樣的神情。她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資料。
寒震杰終于開口:“他剛才向我下跪了!
高芷盈愣了愣,又聽寒震杰說:“寒深那么驕傲,除了父親去世守靈,這輩子再也沒跪過誰。”
寒震杰雖然嚴厲,但不會在人格上打壓子女。
他們教育子女自尊自愛,自重自強。寒家子女眾多,競爭激烈,但無一人卑躬屈膝,曲意逢迎。除了家族的基本傳承,大家想得到什么,全是各憑本事。
寒深更是競爭中的佼佼者,骨子里就帶著驕傲自信。
可現在,這么驕傲的人卻在他面前下了跪。
那是因為他所求的,是比家族繼承和他的尊嚴,還要貴重的東西。
寒震杰閉上眼,疲憊地呼出一口氣。
他強勢了大半輩子,習慣性掌控一切,卻第一次感到如此深刻的無力感。
桌上這些資料高芷盈越看越心驚,又問寒震杰:“他為什么要把這些財產交出來?”
寒震杰睜開眼睛,神情復雜地說:“他說自己喜歡男人,不能結婚,不能繼續做集團繼承人!
“那也用不著這樣。 备哕朴辛似饋,“都是一家人,什么事情不能商量?非得做到這種程度?”
寒震杰沉默半響,緩緩說道:“或許,是我們看低了他的決心。”
·
最近季然發現,寒深出現在辦公室的情況明顯多了起來,除了上市項目外,他還讓Asher把其他工作送過來處理,直接把這邊當了辦公地點。
或許是因為有寒深坐鎮,團隊里的大家都安心了許多。
在這樣的氛圍下,舉報相關問題也一一解決,很快就到了二次上會時間。
終于在九月底,上市委員會報送材料至證監會注冊,隨后證監會官網顯示,合成智能首發二次上會通過表決。
成功了。
至此,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辛苦一年的項目,終于在此刻塵埃落定。
晚上客戶定了慶功宴,季然結束工作和同事們一同前往。同行的都是同一批入職的管培生,這又是他們參加的第一個項目,難免感觸良多,落座后嘴巴就沒有停。
“終于過了,不然我真的要哭了!
“我恨,一來就遇到這么困難的項目!”
“太不容易了,我高考時都沒這么拼過!
“大家都辛苦了,”李初曜舉杯,“來,咱們走一個!
季然也舉手和大家碰杯,因為開心,他今天也愿意喝酒。
喝了一輪,李初曜拍了拍季然肩膀,說:“等會兒我們去給S哥敬酒,一起唄!
季然沒反應過來:“S哥?”
李初曜笑:“寒深總啊!
季然:“……”
這外號取得。
“我外號取得好吧,”李初曜說,“多親切好記,也非常符合寒總的氣質,他一看就是個S。”
“噗——”
季然一口水嗆進了喉嚨里。
不遠處,寒深和大老板們坐在一桌,不知是不是聽見了他們的談話,抬眼看了過來。
他穿著一身禁欲的黑西裝,五官俊美,氣場強勢,倒是真有幾分那樣的氣質。
季然又想起李初曜說他S,漲得滿臉通紅,咳得更厲害了。
“要不要這么驚訝?”李初曜一邊抬手幫他順氣,一邊說,“開個玩笑而已,你也太純了吧!
“不是純不純的問題,”季然終于緩過神來,滿臉通紅地說,“你敢這么叫老板,你也不怕他罵你!
“我這算什么,”李初曜抬了抬下巴,說,“喏,你看那邊,有的是人比我更過分。”
季然抬頭看去,發現合成智能一位女公關正纏著寒深聊天。
她穿著一襲緊身紅裙,借著說話,身體很自然地靠近寒深:“深哥我名字叫什么?說不出來罰你喝酒。”
太近了,她大腿已經快要碰到寒深手肘。
寒深垂下左手躲開她的靠近,說出對方英文名。
那人又笑著說:“英文名不算啊,要中文名。”
寒深又說出了她的中文名。
“哎呀,沒想到還有榮幸被深哥記住,”女人開心地笑了起來,看向寒深的目光黏得能拉絲,“這次項目還好有您出馬,我敬您一杯!
她仰頭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不知是不是喝太多了,身體晃了一下。
寒深沒扶她,她自己撐住椅背,順勢靠在上面。紅彤彤的指甲放在雪白的椅子上,紅得有些刺眼。
季然突然站了起來。
李初曜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季然:“不是要敬酒嗎?”
“也是,那走吧,”李初曜拿起酒杯,“順便去給S哥解圍!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向主桌,公關和季然他們不熟,寒深又沒有挽留的意思,只得遺憾離場。
季然和她擦肩而過,聞到了她身上濃郁的香水味。
李初曜已經端著酒杯走到了寒深面前,他是他們這群人里口才最好的,開口就是一串感謝,話說得真誠又飽滿,連季然聽著都覺得很舒服。
寒深和大家一一碰杯,說:“你們也辛苦了!
敬酒的人有些多,季然站在最邊上,舉杯時沒碰到寒深的杯子。
季然稍微有些尷尬,但也沒繼續湊過去,沒想到寒深倒是伸過來和他碰了一下。
玻璃杯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杯內液體震動,季然神情有些恍惚。
寒深收回右手,仰頭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寒深不會逼人喝酒,但季然他們已經不是新人了,多少懂一些職場潛規則。他們主動過來敬酒,領導干了,下屬自然不可能只抿抿嘴。
季然仰頭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火辣的液體入喉,季然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剛才他走得急,紅酒瓶子又空了,直接給自己倒了半杯白的。
季然還以為自己酒量稍微起來了一些,沒想到還是這么菜。
接下來他們還說了些什么,季然已經聽不清楚了,他強撐著回到座位,又看見客戶大老板上臺講話。合成智能老總是一個很標準的中年程序員,形象不好,講的也都是一些套話,沒什么意思。
季然低頭吃菜,沒過多久,突然聽見一陣歡呼聲。
寒深在人群簇擁中走上了臺。
他似乎已經很習慣這樣的場合了,單手拿著話筒看向臺下,神情自然,臺風穩健。
今晚是慶功宴,連寒深也變得平易近人起來,演講最后,寒深對大家說:“感謝合成智能選擇豐盛,讓我們能參與這一意義重大的項目,你們是項目存在的根本。也要謝謝會所、律所朋友的配合,上市工作離不開你們的支持。”
“還有豐盛投行部的同事們,保代Amanda和團隊的每一位成員,是你們的努力促成了項目的成功。辛苦大家了!
這一番話說得簡練而誠懇,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季然回憶起過去這一年的種種,也忍不住心頭的感慨。
成功了啊。
他參與的第一個項目,加了無數班,熬了無數夜,掉了無數次眼淚,甚至還差點兒被混混砍傷……
但終于是成功了。
過去那些繁重重復、毫無意義的工作都變得閃耀起來,成為勝利的基石。
堆積的壓力全部釋放,變成了一種綿長的幸福與喜悅。
季然心中百感交集,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對他而言,這不僅僅是一個項目的成功,更是他從學生到職場身份的轉變,讓他從膽怯彷徨到獨當一面。他在這個項目里收獲的經驗和自信,足以讓他在這個行業站穩腳跟。
季然又想起當初自己申請從這個項目調職時,寒深嚴肅又強勢地告訴他,跟完一個項目,對他能力和簡歷都是重大的提升。
當時季然還不懂這番話,甚至一度以為寒深在為難他。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寒深當初的良苦用心……
季然很感激寒深給他這個機會,如果沒有寒深的安排,他不會參與這個項目。就算參與了,也可能堅持不下來中途離開了。
不會有這么深刻的成長和感悟,甚至是這樣一筆豐厚的項目獎金。
季然有太多想說的了,可寒深太忙了,作為項目leader,上會成功消息公布后,各方人馬都來找他,季然一直沒找到機會和寒深說上話。
現在寒深又被推舉出來講話,無數人躍躍欲試要和他合影,估計等會兒也輪不上季然。
“我很榮幸能參與這一項目,度過這充滿且充滿意義的一年,我從大家身上學到很多,希望以后還能和各位繼續合作!敝v話已經到了末尾,就在大家以為他要結束時,寒深卻話鋒一轉,繼續說,“但還有一人,我想特別感謝。”
寒深說完,目光越過人群,準確地看向了臺下的季然。
四目相對,季然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他很年輕,加入豐盛還不到一年,這是他參與的第一個IPO項目。但他成長迅速,能力有目共睹!焙钜徊讲阶呦屡_階,穿過人群走向季然,“在我接受調查時,他負責了許多項目工作,承擔了許多本不屬于他這個崗位的壓力和責任,甚至一度遭受生命威脅。如果沒有他,這份成功不會來得這么輕易!
寒深的描述太具體了,幾乎所有人都朝季然看了過來。
季然卻無暇顧及眾人的視線,他整個人都沉在了寒深幽深的雙眸里。看著寒深一步步朝他走來,季然緊張得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然后寒深走到了他面前,說:“Julian,謝謝你。”
宴會廳里響起了激烈的掌聲,季然的成長和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和歹徒搏斗的英勇更是深入人心,他理應享有榮譽。
季然從未經歷過這樣特殊的時刻。
耳邊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充滿善意的歡呼聲和鼓勵聲,季然被這股龐大的力量包裹,席卷,淹沒……
他胸口開始發燙,連身體都變得輕盈。
這是屬于他的榮譽,他的高光時刻。
所有人都在看他,季然試圖說些什么,可剛一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太高興了。
季然是一個配得感很低的人,也沒有什么競爭意識,從小就是人群里的邊緣人物。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站在人群中央,享有這樣的成功和榮譽。
他這一哭,旁邊幾個新人也熱淚盈眶了。
老員工們回憶起自己的新人時期,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對不起,”季然抹掉臉上的眼淚,聲音哽咽地說,“我……我就是太激動了……”
“不用道歉!鳖^頂突然一軟,一只大掌落在了他后腦,不輕不重地揉了揉,似安撫,又仿佛是鼓勵。
男人手掌接觸發絲帶來很輕微的酥癢,又沿著脊柱蔓延至四肢百骸。
季然呆呆地張著嘴,整個人都愣住了。
寒深在摸他的頭……?
季然茫然地抬起腦袋,眼里還盛著沒來得及掉落的眼淚,因為太過震驚,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
寒深就又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不吝夸獎地說:“好孩子,你做得很棒。”
寒深在摸他的頭。
寒深在夸獎他。
寒深一邊摸著他腦袋,一邊夸他是好孩子。
季然被一種洶涌澎湃的感情填滿,霎時面紅耳赤。
摸頭,夸獎,說他是個好孩子。
沒人知道這對季然來說代表什么,甚至連寒深本人也不能。
作為在打壓教育中長大的孩子,就仿佛他一直以來的努力就是為了這一刻,有人能看見他的付出,認可他的努力,會摸著他腦袋夸他是好孩子。
只是這樣而已。
季然睫毛無措地顫抖起來,試圖掩飾內心滔天的震撼與觸動。
只這一次,這是最后一次了。
季然在心中告誡自己,這是他最后一次從別人身上尋找身份認同。
他不會再執著于他人的肯定,畢竟他成長中缺失的一切,都已被寒深悉數補齊。
從今以后,他要去過自己的人生了。
第50章
慶功宴結束已經是半夜,季然又喝了不少酒,回家倒頭就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好在國慶節不用上班,季然又睡了2天,終于從疲倦的狀態中恢復過來。
第三天他在家做了次大掃除,看著衣柜里的裙子,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穿裙子了。
季然工作太忙了,上次發視頻還是3個月前,他已經不需要再從外界獲得認同感。
至此,女裝帶來的神奇的魔法消失。
裙子就只是裙子。
季然本想直接不上線,可又覺得對不起賬號的粉絲。剛工作時,他靠著粉絲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哪怕他已經消失了三個月,也不時有人詢問他的近況。
反正也在假期,季然決定認真拍一組視頻,和粉絲正式道別。
恰好江寧要做cos服約他逛街,季然欣然前往,打算也給自己買一條裙子。
剛一見面,江寧就和他吐槽:“我之前已經做了一套西裝,完全不行,沒有一點兒質感,還是得找正式的西裝店定制!
江寧已經是大博主了,接一次商單價格不菲,自然也愿意在服化道上面花錢。
季然問他:“你找了哪家?”
“喏,就是這里!苯瓕幪忠恢,又說,“聽說這家店的西裝做得特別好,裁縫曾經是國外大牌服裝設計師,但可惜他們現在只服務內部人員。我好不容易才聯系到一個朋友,他朋友有關系,說可以帶我做西裝。”
季然抬頭一看,愣住了,這不是寒深帶他做西裝的地方嗎?
不過江寧已經靠自己人脈打點好了,季然就沒提這點,陪對方一起進了店里。
卻沒想到期間出了點兒意外,江寧約的人遲到了,他們在附近咖啡店等了一個小時,人還是沒過來。
“怎么回事?”江寧有些不耐煩了,對季然說,“你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2分鐘后,江寧掛斷電話回來,表情有些難看:“說對方出國了,沒辦法幫我!
季然:“人來不了,那讓他打電話給老板說一聲呢?”
“我也問過,但是對方拒絕了,”江寧搖頭,忿忿不平道,“說不定他就是吹牛,根本不認識什么富二代的家族成員!”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問他:“你很急嗎?”
“急啊,主要是之前那套衣服翻車了,”江寧嘆了口氣,無奈道,“沒辦法,只能換一家了。”
季然抬頭看了眼店鋪,里面是之前幫他做西裝的那個老裁縫,他對江寧說:“你等我一會兒,我進去問問!
江寧有些茫然,但季然已經走了進去。
隔著玻璃門,他看見季然和店員交談。
2分鐘后,季然開門走了出來,很開心地說:“可以了。”
江寧:“?”
季然:“店長說可以給你做。”
“哈?”江寧難以置信,“你不會背著我做了什么交易吧?你可別偷偷花錢,我心里過意不去!
“沒有,”季然搖頭,告訴他,“你還記得我老板嗎?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家族成員,我之前陪老板來過這里,店長記得我!
“原來是這樣,可以啊你!”江寧笑了起來,重重拍了一下季然肩膀,“果然還是得靠季哥!
“別惡心我,”季然笑著躲開,催促道,“快進去吧!
江寧在內間量尺寸,季然坐在外面沙發上玩手機,還在猶豫要不要和寒深說這件事,沒想到下一刻寒深就推門走了進來。
季然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Samuel!
寒深似乎也有些意外,問:“你怎么在這里?”
季然說:“我陪朋友做西裝,老板應該認得我,就答應了。”
平日里這種話寒深聽過就算了,沒想到這次又問:“陪朋友?”
季然說:“我本科室友過來讀研了,您上次見過!
寒深“嗯”了一聲,沒再搭話?伤膊幌袷沁^來辦事的樣子,就這樣坐在季然對面,偶爾抬頭看他一眼。
季然有點兒尷尬,又問:“您也過來做衣服?”
寒深:“不是。”
季然:“……”
他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沒過多久,江寧量完數據出來,季然松了口氣,連忙和他介紹寒深。
江寧跟著季然喊:“謝謝老板,您真是大善人!”
“不客氣,”寒深抬起眼眸,又說,“季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下次可以直接過來。”
離開店鋪,江寧有些感慨:“你老板人還挺好的,一點架子都沒有!
季然點頭:“他人很好,也幫了我特別多。”
江寧欲言又止:“就是……”
季然:“就是什么?”
江寧又回想起剛才寒深看季然的眼神,那可不像是老板看下屬的樣子。
不過季然這小子一直呆呆的,仿佛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小雞啊,”江寧拍了拍季然肩膀,語重心長道,“男孩子在外面要保護好自己!
季然:?
吃完晚飯,季然告別江寧回了家。
這是他最后一個裙裝視頻,季然準備得非常用心,前前后后拍了好幾個小時。
剛拍完視頻,他又接到虎鯨消息,約他國慶節見面。
季然沒有拒絕,他也打算和虎鯨斷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說清楚。
第二天,季然穿上昨天新買的裙子出了門。
他因穿女裝才和虎鯨相識,那就也以這樣的面貌結束吧。
他和虎鯨的關系持續了近一年,雖然不算親密,但他單方面提出結束,季然還是有些愧疚,起了彌補的心思。
所以這次見面他打扮得很隆重,裙子是一條短款花嫁,戴了假發,畫了全妝,精致得能立刻出門拍寫真,沒人會把他當成一個男孩子。
按照約定時間,季然在小區門口看見了接他的車。
司機幫他打開車門,季然說了聲謝謝,低頭鉆了進去。
他以為只有司機來接他,沒想到竟在車里看見了虎鯨。
男人穿著一套禮服西裝坐在另一側,立體裁剪的西服包裹住他飽滿的胸膛,隆重且正式,恰好配上了精心打扮的季然。
季然沒想到會這么巧。
他們根本就沒有溝通過穿搭。
季然張了張嘴,按下心中的驚訝,矮身坐進了后座。
沒想到裙擺太大了,季然坐下去直接蓋住了虎鯨的大腿。
“不好意思!奔救挥行⿲擂,連忙伸手攏了攏裙擺,他戴著蕾絲手套,指尖拂過虎鯨緊繃的大腿,留下一串羽毛掃過的酥麻。
“沒事!被ⅥL搖頭,聲音有些緊繃,伸手搭在了裙擺剛才蓋住的地方。
轎車匯入主路,他們不約而同地把臉轉向窗外,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窗外的景色變得陌生,季然這才開口問:“我們去哪兒?”
虎鯨問他:“你明天有安排嗎?”
“這次要過夜?”季然迅速反應過來。
虎鯨說是,又道:“如果你有時間,我想請你坐船出海玩!
季然:……?
虎鯨怎么也心機起來了?
他要是約季然出海玩兩天,季然肯定一開始就拒絕了,偏偏他等自己上車了才問。
季然看了虎鯨一眼,沒有吭聲。
虎鯨又說:“上次約你吃飯購物,感覺你玩得不是很開心,恰好最近有空,就借了朋友的船出海,心想你們年輕人應該會喜歡沖浪潛水這類活動!
年輕人……
季然捉摸著這個用詞,說:“你也不是很大吧?”
虎鯨:“我今年33歲!
比他大了十一歲,和寒深的年紀一模一樣。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又問:“只有我們兩個?”
“還有一些船員,”虎鯨說,“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叫上朋友一起。”
季然相信虎鯨的為人,而且他這次過來是要和虎鯨斬斷關系,不好再把朋友牽扯進來。
可虎鯨招待他開開心心地玩兩天,他回來就翻臉不認人,季然又有些于心不忍。
“你知道的吧,”季然看向虎鯨,幾乎已經是明示,“我不能給你想要的那些。”
“我明白,”虎鯨點頭,“只是出門玩,你別有心理壓力!
季然又說:“如果我不想去呢?”
“那也沒關系,”虎鯨神色如常地說,“那我們就在市里,我晚上送你回家!
他雖然臨時邀約,但并沒有因為被拒絕就生氣,或者強迫自己做出選擇。
“算了,那還是去吧!奔救徽f完,又提前給他打預防針,“我主要是怕你玩得不開心……”
“怎么會?”虎鯨轉頭看向他,聲音含笑,“你愿意陪我出海,我高興都來不及!
虎鯨啊虎鯨,你可別把話說太早了。
季然把臉貼著車窗玻璃,已經開始愧疚了。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他真的很不擅長拒絕人。
季然沒帶過夜要用的物品,打算回家去拿,虎鯨卻說已經幫他準備好了,車一路開向碼頭。滬市臨江臨海,游艇碼頭建在江邊,可以直接從出海口出海。
碼頭里停泊著一排排潔白的游艇,有人在甲板上布置氣球,似乎是要舉行婚禮。
季然跟隨虎鯨登上游艇,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好奇。
見季然有興趣,虎鯨順勢和他介紹船艙布置,又告知這次行程的時間和目的地。
沒過多久,游艇駛出碼頭,微涼的海風吹在身上,季然感覺非常舒服。
這是他第一次坐游艇,剛開始還挺新奇的,但出海后就有些無聊了。大約半個小時后,陸地徹底消失了,目光所及之處只剩下海水。
季然從甲板回到船艙,吃過午飯后還沒有到目的地,窗外還是一成不變的大海,中午太陽很大,沒什么風景,季然坐在沙發上有些犯困。
虎鯨:“還要一會兒才到,你可以先去睡午覺!
季然沒和他客氣,轉身去了三樓的房間里。
他有一個單獨的臥室,標準的一米五床,帶獨立衛生間,里面放著新購入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穿裙子睡覺不太舒服,季然換上睡衣,取下假發,猶豫了一會兒,干脆直接把妝卸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海浪聲有些吵,船也一直在搖晃,季然閉眼躺在床上,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沒想到很快就睡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船已經停泊下來,周圍的海水變得清澈,像是玻璃,遠方的海面多了一個叢雨的小島。
他們抵達目的地了。
季然換上T恤短褲離開房間,卻沒在外面看見虎鯨,船員告訴他,虎鯨在一層親水平臺里。
游艇親水平臺有點兒像地面的車庫,小門通往客廳,大門和海面平行,可以單獨打開,方便把船上的玩具開下去。
季然下來時,虎鯨正在檢查一臺摩托艇。他也換下了西裝,穿了一套黑色短袖中褲,露在外面的四肢強壯而有力。
“你醒了?”聽見腳步聲,虎鯨抬頭說,“正好可以玩項目。”
季然走過去,感覺有些新奇:“要玩什么?”
虎鯨遞了件救生衣過來,說:“可以先玩摩托艇,回來再試試沖浪潛水,循序漸進!
得到同意后,虎鯨把摩托艇推進海里,拍了拍身后的座位,季然穿上救生衣跨坐上去。
虎鯨提醒:“要走了!
“好!奔救挥行┚o張地抓住他肩膀,摩托艇駛入大海,拖著一條銀白的浪花。
起初速度不太高,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過了一會兒,虎鯨說:“要加速了。”
季然點頭說好,話音剛落,耳邊突然“嗡”地一聲響,摩托艇直直地沖了出去。
“啊啊。。
季然尖叫一聲,往前抱抱緊了虎鯨的腰。
飛——飛起來了。
咚。
摩托艇又砸向水面,濺起一大片潔白浪花。
季然剛喘了口氣,摩托艇又飛了出去,有規律地在海面起飛,降落,季然尖叫聲幾乎沒有停過。
不知何時,虎鯨漸漸放慢了速度,見他把摩托艇停在船邊,季然有些失落:“不繼續了嗎?”
虎鯨:“體力留著玩別的項目吧!
季然還有些不開心,覺得不可能還有比摩托艇更好玩的項目了。
直到他開始玩尾波沖浪,就又很快移情別戀起來。
尾波沖浪水汽很大,細細密密地濺在腿上,打得季然小腿發麻,但他完全無暇顧及,因為真的太好玩了。
陽光,大海,無人的沙灘……
他辛辛苦苦工作就是為了這一刻吧!
季然玩了很久,直到結束時依舊意猶未盡,好在虎鯨又說要去潛水。
這次季然沒有再質疑了,他相信虎鯨的審美和品位。
他突然想起來,虎鯨發過許多運動相關視頻,除了潛水沖浪,他滑雪水平也很高。
沖浪都這么好玩,潛水和滑雪應該更好玩吧?
季然興致勃勃,接過虎鯨遞來的濕衣。
沒想到開局就不利。
他和濕衣搏斗了半個小時,才只穿進去了兩條腿。
衣服太緊了,季然感覺自己在遭受酷刑。
“有沒有大一點的?”他有些委屈地抬頭,而且這個衣服非常緊,完全勾勒出身體弧度,季然有些不好意思。
虎鯨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套剛好,等入水后就好了!
既然虎鯨都這么說,那他只能忍忍了。
季然低頭繼續和濕衣搏斗,胳膊也特別緊,塞進去抬起來都費勁兒。拉鏈又在背后,季然雙手夠不著。
“我幫你。”虎鯨說著,朝他走了過來。
季然“嗯”了一聲,轉身背對虎鯨。
虎鯨握著濕衣往中間收緊,給胸腔帶來明顯的擠壓感。
季然莫名想到那次在會所,寒深撕爛他裙子的那一幕。
不過虎鯨是幫他穿上,寒深那次是脫。
季然有些臉紅,連忙搖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聯想甩出腦海。
“好了!被ⅥL松手說。
這下束縛感更強了,連喘氣都有些困難。
季然抬頭說了聲謝謝,這才看清楚了虎鯨的模樣。
不愧是頂級男色博主,這么狼狽的濕衣都能被他穿得性感漂亮;ⅥL一點兒皮膚沒漏,但身材太好了,這效果簡直就像是穿黑絲,性感得荷爾蒙爆棚。
想著以后就看不到了,季然趁機多看了幾眼。
季然是新手,換好衣服還不能立刻下潛,又在淺水區練了一會兒呼吸。直到習慣用嘴巴吸氣鼻子吐氣,才背著潛水氣瓶下了海。
和沖浪相比,潛水又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如果說水面運動是驚險刺激,潛水更像是一場內心的旅程。
入水后重力消失了,聲音也被隔絕,季然漂浮在這一片夢幻的深藍里,感覺沉入了一個溫柔的夢境。
水下的一切都夢幻得不像真的,碧藍的海水,漂亮的珊瑚,各種彩色的游魚……
季然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耳邊細微的爆裂聲,像是什么敲打玻璃的聲音。
水下的時間過得非?,季然覺得自己才剛下潛,就看見虎鯨做手勢要帶他上浮了。
等季然浮出水面,太陽已經變得柔和,黃昏快到了。
潛水很好玩,就是耳朵有些疼,但還在忍受范圍內,季然又進行了二次下潛。
第二次下潛耳朵疼得更明顯了,季然不敢呆太久,有些遺憾地結束了這次潛水。
等他們返回游艇脫下濕衣,天空已經變成了漂亮的紫粉色。
沒有風,所以海面就顯得特別柔和,水波輕輕晃動,像是一片柔軟的絲綢。
這種時候很適合騎摩托艇。
季然剛這么想著,就聽見有人喊他名字。
季然赤腳跑到甲板上往下看,碧藍的海面,虎鯨騎在摩托艇上沖他招手:“要去看夕陽嗎?”
雖然虎鯨依舊戴著面巾,但季然覺得這一刻他是真的帥啊。
季然坐上摩托艇,和虎鯨一起追逐搖搖欲墜的夕陽。
人生中總會有這樣的時刻,會有一瞬短暫地覺得,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最終他們停了下來,停在了永遠也無法抵達的夕陽之下。
海面被夕陽染成金色,游艇和小島在他們身后變成了一個點,此時此刻,偌大的海面上只有他和虎鯨。
季然抬頭看向前方,看著夕陽一點點沉入海底。
這個過程不算短暫,但他和虎鯨都沒有說話,直到太陽徹底消失,連火燒云都褪了色。
虎鯨說:“回去吧?”
季然:“嗯,回去吧!
返程的風變得清涼,季然感覺有些冷,還有些意猶未盡和遺憾。
晚餐是廚師現釣的海魚,味道非常鮮美。季然吃得有點兒多,睡前躺在甲板上看星星消食。星星太多了,數得他眼花繚亂,季然干脆直接閉上了眼睛。
沒過多久,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在他旁邊停了下來。
季然沒睜眼,過了一會兒聽見虎鯨問:“Julian,你睡了嗎?”
季然依舊沒有回答,虎鯨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季然以為虎鯨也在看星星,可沒過多久,他發現虎鯨在玩他頭發。
不是太過分的動作,就是很隨意地纏著玩兒,像逗小孩子那樣毫無邪念。
但季然頭發短,虎鯨手指繞一圈就掉了。
虎鯨也發現了這點,玩了幾次,就改為摸他的腦袋。
季然已經有些后悔自己剛才裝睡了,但現在醒來似乎更尷尬了。
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祈禱虎鯨不會有更過分的動作。
好在虎鯨人品不錯,只揉了幾下就收了手。
季然緩緩吐出一口氣,突然聽見一聲輕巧的“噠”,是虎鯨取下了墨鏡。然后是布料摩擦得聲音,他連口罩也取了!
也就是說,他現在睜眼就能看見虎鯨長什么樣?
心跳突然急促,季然莫名變得緊張起來。
但最終,他選擇了保持原狀。
又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一道聲音:“真睡著了?”
季然放輕了呼吸。
虎鯨抱著季然回了房間,他把季然放在床上,甚至還給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被ⅥL在他床邊說。
可季然意識到,虎鯨并沒有離開。
果不其然,下一刻,虎鯨俯身在他耳邊說:“你不想知道我長什么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