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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季然屏住呼吸,心跳卻急促起來。

    不想知道嗎?他當然想知道。

    季然曾不止一次想象過,虎鯨面具下的樣子。

    可他也清楚地明白,如果他現在看了虎鯨的臉,就很難再輕易地離開了。

    虎鯨選擇向他揭露秘密,也是想進一步發展關系的證明。

    但季然之前都沒有邁出這一步,現在都要結束關系,更不可能去看虎鯨的臉。

    他閉上眼睛,盡力平緩自己的呼吸。

    房間里變得非常安靜,季然只能聽見屋外的海浪聲。

    不知過了多久,季然耳邊響起一聲嘆息,然后腳步聲遠去,虎鯨關門離開了房間。

    季然這才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氣。

    卻不料當晚做了一個夢,季然夢見自己昨晚睜眼了。

    覆面之下,他看見了寒深。

    季然被嚇醒了。

    夢中的恐懼連同運動過量的肌肉酸痛一起襲來,讓季然心情有些低落。

    他穿上衣服出門,才發現今天是個陰天,陰沉沉的烏云壓在頭頂,就仿佛昨天的絢爛只是一場夢境。

    季然沒在船上看見虎鯨,船員說他去游泳了。

    風這么大,還去海里游泳?真把自己當虎鯨啊?

    季然在甲板上抬頭望去,深藍色的海面上飄著一小點黑,那就是虎鯨。

    黑點越來越近,季然逐漸看清了虎鯨的模樣。

    為了防止失溫,虎鯨渾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泳姿標準漂亮,倒是真有些像海里的虎鯨。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虎鯨游完泳上岸了。

    黑色泳衣緊貼皮膚,讓他身體呈現出一種油潤的光澤。他泳衣是連帽連體,上岸后摘掉了泳鏡,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有些像最近網上一個小眾熱門XP覆面系。

    季然掏出手機給他拍了一段小視頻,覺得可以當素材放到網上。

    他把鏡頭對準虎鯨,透過取景框觀察屏幕,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

    肉眼看時會放大周圍的環境,可如果只是透過取景框,就會格外關注某些細節。

    虎鯨遠遠朝季然走來,某個部位的形狀一覽無余,不管是球還是棍都無比清晰,隨著走動輕輕晃動來去,季然都要替他臉紅。

    當虎鯨走到季然跟前時,季然終于反應了過來,連忙按下手機。

    他有些臉紅:“你……你回來了?”

    他垂著目光不去看虎鯨的臉,卻一下撞到了那個夸張的部位上。

    季然更尷尬了,幾乎手足無措起來。

    虎鯨并似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窘境,站在季然旁邊,主動說:“你有想玩的活動告訴我,我們午飯后返程。”

    季然哪里還敢想什么活動,忙搖頭說沒有。

    虎鯨“嗯”了一聲,季然以為他準備離開了,沒想到虎鯨又問:“你剛才在拍我?”

    季然:“……”

    “對不起,我現在就把視頻刪掉!”

    “不用,”虎鯨說,“你發我一份,我可以傳到網上。”

    季然:“……”

    這要是傳到網上,那你一世英名就不保了。

    季然委婉表示:“可能不太適合……”

    虎鯨:“我相信你的技術。”

    季然面露尷尬:“真的不太好……”

    虎鯨:“我先看看。”

    對方態度堅決,季然滿臉通紅地交出手機。

    然后就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季然看不見虎鯨的表情,但他覺得虎鯨一定是臉紅了。

    “咳……”又過了一會兒,虎鯨這才把手機還給他,故作輕松地說,“你說得對,確實不太適合。”

    季然:“那我刪了?”

    虎鯨:“嗯,刪了吧。”

    虎鯨說完落荒而逃,不知是不是季然錯覺,他感覺虎鯨那個地方變得更夸張了。

    啊啊啊啊,搞什么啊!!為什么讓他看到這么尷尬的這一幕!!

    季然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虎鯨拍家具廣告時,虎鯨反應也特別夸張。

    當時他覺得是他們動作太親密,現在看來可能是虎鯨天賦使然,那玩意兒就這么大,什么都不干就特別明顯。

    季然有點兒無顏面對虎鯨了,再加上昨天運動過量身體酸痛,干脆穿上救生衣躲去海里仰漂。

    虎鯨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季然翻著肚皮躺在海里,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舒適地瞇起眼睛,像是一只卡皮巴拉。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覺得光有些刺眼,又掏出一個墨鏡戴上,看起來更呆了。

    虎鯨拍了一段視頻,偷偷藏在私密相冊里。

    他終于又看見季然笑了,就像去年秋天他們約會的那個午后。

    季然笑起來和當時一樣甜,讓虎鯨一度以為他已經認出了自己。

    但不管季然有沒有認出他,他都不想繼續偽裝了。

    他想正大光明地站在季然面前,用自己的本來面目面對他。

    季然在海里躺了很久,直到中午才回來了。虎鯨似乎有話要說,但沒留他,讓他先回房間洗了澡。

    等季然出來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吃過午飯又要回程了。

    天空的烏云越發厚重,不一會兒海面開始起風,游艇在海面飄來飄去,雨也下了起來。

    季然第一次經歷海上暴雨,難免有些緊張。

    游艇門窗全都關上了,但依舊有海浪濺上甲板,撥動著季然的神經。

    季然雙手緊緊抓住扶手,努力不讓自己露怯。

    “別怕,只是下雨而已,”虎鯨握著他的手說,“出海前我看過天氣預報,沒有臺風。”

    季然低頭看了一眼虎鯨的手,沒有推開對方。

    大約一個小時后,游艇駛出烏云范圍,陽光穿透云層照亮海面,天晴了。

    大海再次恢復明媚,季然緩緩吐出一口氣,松開了虎鯨的掌心。

    他們牽了太久的手,季然又緊張,手心都出了汗。

    虎鯨遞了張手帕過來。

    季然看了眼,但沒有接。

    虎鯨似乎有些疑惑,哪怕已經駛出雨域,季然依舊表現得非常緊張。

    虎鯨以為他是害怕,又問:“Julian,你還好嗎?”

    該死的浪漫氛圍,該死的吊橋效應。

    他根本連虎鯨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

    季然深吸一口氣,然后抬頭看向虎鯨,語氣無比慎重地說:“虎鯨,我有話想告訴你。”

    季然應該是認出他了。

    他留了這么多線索,昨晚幾乎已經是明示。

    虎鯨不想讓季然先一步揭穿自己,伸手握住口罩:“我也有話想告訴你。”

    季然已經看見了虎鯨的動作,可他不敢看虎鯨的臉。

    “你別動,”季然幾乎是急切地開口,“讓我先說。”

    虎鯨動作一滯。

    連小學生都知道,自己承認錯誤和被別人揭穿錯誤,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

    他本想主動告知季然,可季然的表情太緊張了,甚至可以稱得上害怕。

    漫長的沉默后,虎鯨最終妥協,點頭道:“行,那你先說。”

    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大不了就是被季然罵一頓。他騙人是他不對,他愿意賠罪,哄好季然。

    季然卻沉默了下來。

    因為接下來的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回頭了。

    他雖然談不上喜歡虎鯨,但也不是沒有留戀,尤其是剛體驗過一次這么精彩的旅行。虎鯨就像最初給人的印象那樣,代表著一種美好、富裕的生活,沒人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可比起享受快樂,他更害怕內心的煎熬。

    “我……”季然張了張嘴,聲音很輕地說,“我們就到此為止吧。”

    虎鯨臉上出現明顯的錯愕:“什么?”

    季然:“我們以后別見面了。”

    “為什么?”虎鯨幾乎是脫口而出,他行事一向進退有度,游刃有余,從來沒有這么狼狽的時刻。

    其實也沒有特別明確的原因,只是季然不想再繼續這種關系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虎鯨和女裝發揮著同樣的作用,他現在不用再通過女裝發泄壓力,自然也無需和虎鯨繼續聯系了。

    但這些話題都太私密了,而且真說出來也太對不起虎鯨,就仿佛把對方當成了一個工具。

    反正只是個拒絕虎鯨的理由而已,于是季然說:“我準備談戀愛了。”

    他們都知道這種見面是什么性質,雖然沒發生過實際關系,可依舊是約會。

    如果一方準備談戀愛,自然要斷了聯系。

    聽完答案,虎鯨徹底愣住了。

    “是誰?”他聲音沙啞地問,“是你的上司嗎?”

    “怎么會?”季然一臉震驚地看向虎鯨,“我只把他當上司。”

    季然確實曾一度憧憬過,對寒深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遐想。但大半年過去,那些纏綿的依戀、隱秘的欲望都已經遠去。他和寒深很好地退回了安全距離,他現在只把寒深當做上司。

    “不是他,”季然再次反駁,害怕虎鯨不信,甚至搬出江寧說,“不是上司,是我大學同學。”

    虎鯨難以置信:“大學同學?”

    季然點頭:“他現在來滬市念研究生,我們重新產生了聯系。”

    虎鯨沒說再話,顯得安靜而沉郁。

    他甚至以為季然已經認出了自己,只等他主動坦白,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可他錯估了當下的形勢。

    原來在他獨自彷徨時,季然早已經走遠,甚至準備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他知道季然說的是誰,可江寧那么年輕瘦弱,根本不可能滿足季然的精神和身體!

    “為什么不選你上司?”他茫然又不甘,幾乎是狼狽地追問。

    “我為什么要選他?”季然不想和旁人談論那段隱秘的曾經,只把寒深當成普通上司,說,“你知道我ID吧?我當初穿女裝擦邊就是發泄上司給我的壓力。”

    虎鯨徹底沉默了下來。

    他行事作風一向嚴格,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給季然帶來這么大的壓力。

    他不僅毫無悔意,甚至還妄想季然喜歡他。

    “不過我現在都明白了,”季然又說,“我老板是為了培養我,只是方法有些激進而已。”

    虎鯨緊縮心臟重新舒展,仿佛被一只手輕輕揉開。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松懈了緊繃的身體。

    “整體來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還是很開心,虎鯨,謝謝你。”季然伸出右手,想和虎鯨握手道別。

    虎鯨卻沒伸手。

    季然也不在乎他的冷漠,又放下手說:“我猜你也解決了自己的問題,那你今后也用不著我了。就此分開,對你我都好。”

    虎鯨依舊沒吭聲,季然就站了起來,說:“再見,祝你擁有嶄新的人生。”

    季然說完,轉身離開了那里。

    第52章

    國慶節最后一天,消失三個月之久的@上班哪有不瘋的發布了一則視頻。

    視頻里他穿著一襲花嫁lolita裙,跳著當下熱門舞蹈,看起來可愛極了。

    舞蹈結束,視頻里還有許多寫真照片,他也明白自己身體漂亮,除了整體造型外,也拍了腳腕、小腿、大腿腿環、鎖骨、后背這些細節部位。

    但因為攝影視角不含凝視,只是單純對美的欣賞,照片漂亮而不低俗,視頻質量非常高。

    網友高興瘋了。

    [斯哈斯哈,大大終于回來了!!]

    [太可愛了!老婆果然知道我們愛看什么!]

    [寫真拍得很有感覺啊,啊啊啊國宴!!!]

    [哼,這次吃得太好了,就勉為其難原諒你消失這么久吧!!]

    已經有人保存視頻反復欣賞,以為寫真看完就結束了,卻沒想到后面還有2分鐘的內容。

    拉到后面一看,上班哪有不瘋的端端正正地站在鏡頭前,語氣嚴肅地說:“去年冬天,我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注冊這個賬號,距離現在也接近一年了。這一年里,我陸續積累了一些粉絲,收到了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關注,喜愛,支持。是你們陪伴我走過最困難的時期,真的非常感謝大家!”

    說完他對著鏡頭深深一鞠躬,聲音已然有些哽咽。

    網友哪兒受得了他這幅樣子,連忙表示:

    [嗚嗚嗚別哭別哭,寶寶你是最棒的!]

    [這個我真的很有發言權,博主早期就只有一間出租屋,裙子廉價,視頻畫質不高,人也有些不自信。后來見證博主換大房子,穿好裙子,作品質量也越來越高,人也變得大方自信了。]

    [點了點了,第一次養成博主就中了彩票!]

    上班哪有不瘋的:“因為個人原因,我今后不會再穿女裝,應該也不會再登錄這個賬號。真的很感謝大家一路的陪伴和支持,視頻收益我會全額捐贈給公益組織。”

    說完,上班哪有不瘋的停頓數秒,再次鞠躬:“再見。”

    視頻結束,網友:???

    [什么?!不穿女裝?不登賬號?我不允許!!]

    [啊啊啊啊不要走不要走!為什么?!!]

    [老婆你PUA我!嗚嗚嗚不管我要你回來!!]

    ……

    網友反應比他想象中還要劇烈,季然起先還在看評論,后來連看也不敢看了,害怕自己一心軟又繼續穿女裝了。

    上班哪有不瘋的不回應消息,心急如焚的網友追問到了虎鯨評論區。

    [大大知不知道什么啊?我老婆為什么要走?QAQ]

    [他真的不回來了嗎?嗚嗚嗚,虎鯨大大認識小班吧?能不能勸勸他?]

    [老婆,我命中注定的老婆,嗚嗚嗚,不要拋棄可憐的我。]

    [虎鯨]:抱歉,我勸不了他,他也不再和我見面了。

    ·

    剛開始戒斷社交平臺,季然真的非常不習慣,手指都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每次拿起手機總會下意識點進那個地方。尤其是吃飯、上廁所、等電梯這種碎片時間,不看社交軟件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但他一打開軟件,又會點進評論區,被網友動搖心境。

    后來他干脆直接刪掉軟件,就這樣硬熬了幾天,終于逐漸習慣了不刷D音、不看小紅薯的日子。

    季然開始把精力投入工作中,不知是不是因為上個項目他表現還可以,最近寒深開始帶他出席一些商務場合。

    和當初的手足無措不同,現在季然已經能很坦然地自我介紹,交換名片了。

    他們這行人脈很重要,投行說白了就是找到一個優質項目,然后包裝上市,再以一個優秀的價格把股票賣出去。

    想要在券商做出成績,離不開企業家和投資人的支持。

    不少人看過他替寒深擋刀的新聞,對他大肆稱贊,溢美之詞令季然都受之有愧。剛開始他還不好意思,但后來發現這只是拉近距離的話題,便也受了下來。

    有時候季然和對面前的人言笑晏晏,心里想的卻是這人背后那糟糕的私德。

    不過他已經能很好的控制情緒,分清公與私了。

    偶爾心底會冒出一個聲音:季然你也變得虛偽起來了呀。

    但讓他選擇初入職場時的清高懵懂,還是現在世俗但游刃有余,季然還是會選擇后者。

    雖然他現在學會了逢場作戲,但他知道自己的底線,以及真正想要做什么。他或許無法改變大環境,但是他能讓大環境不改變自己。

    今天季然要和寒深去見一位資產頗豐的投資人,出門時,恰好在樓道遇到運送家具的工人,他有些好奇地抬頭看了眼,隔壁這套房一直空著,難道現在有人搬過來了?

    不過季然也就好奇了一下,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早早就出了門。

    這次見面地點是在高爾夫球場,季然對高爾夫球一竅不通,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稍微學一下。

    但轉念一想,人家又不是叫他去打球的,他一個陪同人員而已,有沒有機會摸桿都是問題,就放平了心態。

    果不其然,打球根本沒他上場的余地,季然也樂得清靜,干脆躲到陰涼地方偷閑。

    寒深和這位投資人談了很久,傍晚時,又由寒深做東請客吃飯。

    這次飯局寒深喝了不少酒,但最終談下了一大筆訂單。

    季然極少見寒深喝得這么醉,幾乎連站都站不穩。

    眼看就要摔倒,季然連忙過去扶住寒深:“老板,我送您回家。”

    寒深“嗯”了一聲,身上酒氣熏人,臉頰泛著一層淺紅。

    他一向都是冷冰冰的,極少有如此妍麗的時刻。季然輕咳一聲,把目光從寒深臉上移開,讓司機進來和他一起把寒深帶上車。

    季然也稍微喝了一點酒,但沒寒深這么醉,被車搖搖晃晃有些頭暈,也跟著閉上了眼。

    沒過多久轎車停了下來,季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車停在了自家小區車庫。

    他有些意外:“怎么不先去翠湖天地?”

    司機說:“老板說送到這邊。”

    季然:?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寒深悠悠轉醒,說:“我和家人鬧矛盾,搬出來了。”

    啊?鬧矛盾?

    怪不得寒深最近工作這么賣力,一下拿了好幾個項目。

    不過沒想到寒深這樣的人,也會和家人吵架。

    季然雖然好奇,但他不是那種打探隱私的人,見寒深沒有開口的打算,就說:“那我送您上樓。”

    寒深是真喝醉了,說了聲謝謝,就又閉上了眼。

    季然和司機把人送上樓,司機知道地方,季然跟著他上去,發現寒深竟然搬到了他隔壁。

    怪不得最近幾天隔壁一直在裝修,原來是寒深過來了。

    司機把人放下就離開了,季然看著醉倒的寒深有些發愁。

    按理說他也可以離開了,可寒深還穿著西裝,襯衫領口扣得嚴嚴實實,看起來被勒得很難受。

    季然就幫他把西裝外套脫了,猶豫了一會兒,又順便幫他把領帶和衣領也解開。

    剛才脫西裝外套時很順利,季然還以為寒深已經睡死了。卻不料當他碰到寒深領口時,床上的人突然睜眼,一把抓住了他手腕。

    寒深黑漆漆的目光看過來,帶著一股不太明顯的壓迫感:“你干什么?”

    季然有些尷尬,解釋了一遍自己的動機。

    寒深聽完,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松手說:“那你繼續吧。”

    季然單膝跪在床上,俯身正要幫忙解領帶,就看見寒深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季然:“……”

    他往旁邊挪了挪,寒深也跟著看了過來。

    季然莫名有些不自在,起身說道:“既然都醒了,那您自己來吧,我給您倒杯水。”

    說完,季然轉身離開了房間。

    這套房和季然住的是同戶型,寒深應該是剛搬過來,客廳里還擺放著一些未拆封的家具。

    好在冰箱已經在工作了,季然打開冰箱一看,里面空得連一瓶水都沒有。

    季然回自己家拿了瓶水過來,進來時卻寒深坐在床頭脫衣服,他襯衫都脫了一半,下半身只剩下一條內褲。見季然進來,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此時的寒深酒氣未散,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抬眸看向季然時,有一種情迷意亂的旖旎。

    “對、對不起!”季然連忙轉身躲到門后,說,“我不知道您……您……”

    接下來的話他有些說不出口,光是想想都讓人臊得臉紅了。

    “水呢?”寒深走到了他跟前,倒是表現得非常淡定。只是他喝了酒,音調比平日稍微沉一些,氣息感很明顯。

    季然低頭遞出水,然后聽見一陣強勁的吞咽聲,季然臉更紅了。

    “那我先走了……”他不敢再看寒深的模樣,頭也不回地逃回了自己家里。

    都怪他自己,當時就該直接走了,或者進來時至少敲一下門,不然也不至于這么尷尬了。

    說來說去都怪寒深,怎么偏偏搬到了他隔壁?不是他自己說要公私分明嗎?

    季然有些懊惱地脫掉衣服,在浴室呆了很久很久。

    寒深搬來,給季然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不過后來季然才發現,他和寒深上下班時間不一樣,基本不怎么會見面。平日里寒深也不會因為離得近,就吩咐他做一些生活上的事情。

    只是有一天周末,寒深突然敲門問他借鹽,說做飯忘了買鹽。

    季然拿了袋鹽給他,又聽寒深問:“我做了不少,要不要一起吃飯?”

    季然剛睡醒,懶得做飯,便同意了他的邀請。

    當初亂糟糟的客廳已經收拾好了,多了一些彰顯寒深品味的私人收藏,季然穿著睡衣坐在餐桌旁,頭發睡得翹起,寒深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沒有伸手幫他按下去。

    季然剛起床,人還是懵的,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很累?”寒深端上今天的主菜。

    “還好。”季然不想讓他以為自己在賣慘,說,“我就是天生覺多。”

    寒深:“挺好,多睡覺可以長高。”

    寒深當他是小孩子呢?季然有些無語:“我都22歲了,不可能還會再長吧?”

    寒深又說:“長肉也行。”

    季然:“……”

    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干脆保持沉默,認真干飯。

    寒深手藝很好,食材也是他喜歡的,季然白吃了一頓好的,有點兒糾結要不要送點兒回禮。

    畢竟寒深現在是他鄰居了,就算是個陌生鄰居請他吃飯,他也應該禮尚往來。

    可他又怕一來二去和寒深牽扯不清,說好了要公私分明,可最近寒深的行為,讓他有些搞不清了。

    算了,僅此一次,他送個回禮就結束。

    這種回禮也有講究,太貴重的不行,品類差太遠的也不行。比如說寒深請他吃飯,他總不能送對方一套書吧?但送廚具又容易引發二次碰面。

    思來想去,季然決定送寒深一個小蛋糕。

    蛋糕是網紅款,每天限定發售,季然排隊才買到了一個。尺寸不大,季然自己一天就能吃完。

    等寒深回了家,季然敲門把蛋糕當做回禮。

    寒深露出意外的表情:“你知道我過生日?”

    季然震驚:“今天是您生日?”

    “不是,”寒深說,“我開玩笑。”

    季然:“……”

    什么啊,怎么還開他玩笑了。

    寒深側身讓出過道,說:“進來一起吃吧。”

    “不了,我還有事。”季然有些冷淡,說完回到了自己家里。

    季然莫名有些煩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寒深對自己的態度變了。

    他本就擅長感受別人的情緒,更別提那人是寒深了,一丁點兒細微的態度變化他都能察覺出來。

    就像是那次寒深喝醉,放在之前,寒深不會在他面前脫得這么干凈。

    當然他也有錯,拿水回來時沒敲門,可他都說了自己要去幫他倒水,寒深就不能先忍忍嗎?

    季然心里有些亂,又覺得是自己太敏感,那次寒深在他面前脫衣服,可能是他喝醉了,又或者是聽見防盜門開關聲音,覺得他離開了。

    至于請他吃飯也好理解,因為他們湊巧是鄰居而已。如果是Asher或者Luke住在這里,寒深應該也會同樣對待他們吧?

    Asher和寒深關系比他更好,季然甚至還見過他們一起去買衣服。

    都是正常互動,應該只是他太敏感了。

    季然在心里安慰自己。

    直到第二天去公司,季然要向寒深匯報工作,剛走到辦公室門口,突然聽見Asher大喊:“什么?你出柜了??”

    季然呼吸一滯,心臟瞬間跳漏了一拍。

    寒深平靜的聲音傳來:“我爺爺已經知道了。”

    Asher還在表達驚訝,季然卻已經無暇顧及談話內容。他呆呆回到工位,整個人都愣住了。

    寒深出柜了?所以他確實是喜歡男生?

    可為什么啊?他不繼承家業了嗎?

    季然又想起那天寒深說和家人鬧了矛盾,所以才搬出來住,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可他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出柜?

    明明當初都不愿意和他繼續,還假惺惺的問他一個人可不可以。

    現在突然出柜,難道是遇到了足以讓他不惜放棄家業的男生?

    季然心頭一顫,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Julian,”下一刻,Asher敲了敲他桌子,說,“Samuel叫你進去。”

    第53章

    季然來到寒深辦公室,竭力不讓自己回想剛才聽到的內容,平鋪直敘談完工作。

    寒深沒有說話,辦公室里有一種令人緊繃的安靜。

    季然緩緩吐出一口氣,說:“如果沒事我先走了。”

    “等等。”寒深卻突然開口。

    季然:“還有什么事?”

    寒深問他:“周末有安排嗎?”

    季然:“要加班?”

    “不是,”寒深說,“是我私人約你。”

    寒深私下約他……

    明明有了更親密的對象,為什么還要來撩撥他……

    季然垂下眼眸,語氣冷淡起來:“周末我約了朋友。”

    寒深挑了挑眉:“江寧?”

    季然看了回去:“有問題嗎?”

    寒深和他對視片刻,最終搖頭:“沒有。”

    季然轉身離開了辦公室,他周末確實有事,江寧接了個騎馬相關的游戲角色宣傳,約他去學騎馬。

    這種活動季然根本不會考慮,但江寧有個叔叔是馬術俱樂部會籍成員,孩子出國課上不完,轉給了江寧。江寧不想一個人去,就約季然一起。反正不要他出錢,季然就同意了。

    馬場在郊區,公共交通不便,江寧開了輛車接季然過去。

    這是季然第一次看江寧開車,有一種自家孩子長大的欣慰感。

    只是很快,這種欣慰感就被糟糕的乘坐體驗無情打破。

    季然坐過不少車,其中車技最好的要數寒深。他開車很平順,提速減速都沒有明顯的阻滯感,而且速度也不慢,乘坐體驗非常好。

    而江寧,就是車技最爛的那批人。

    當江寧一個甩尾通過彎道時,季然嚇得抓住了頭頂的扶手:“江寧,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當然會,我剛拿到駕照,”江寧一轟油門,自信滿滿,“現在就讓你看看我高超的車技。”

    季然:“啊啊啊啊啊啊!!!”

    抵達馬場時,季然已經被甩得頭暈眼花,差點兒在車上吐了出來。

    江寧拍了拍他肩膀,說:“到了。”

    季然捂著胸口,面如菜色:“你讓我緩緩。”

    光是站在外面,已經能聞到馬場特有的氣味。不算臭,但對現在的季然來說有些過于刺激了。

    季然喝了半瓶水,這才終于恢復過來,和江寧一起去注冊信息。

    馬場面積很大,中間是一塊圈起來的跑馬地,兩側一排別墅一樣的小屋,有些是馬舍,有些是辦公場所。

    江寧提前就做好了準備,很快就注冊完畢,錄入信息后,工作人員告訴他們10點有一堂公開課,會有教練向他們講解上馬前的理論知識。

    季然和江寧點點頭,打算先去換衣服。這家俱樂部特別高冷,只接待會籍會員,沒有面向大眾的體驗課,也不提供試穿裝備,季然只能自己買。

    貴的一律不考慮,全套迪卡儂已經是他對這項運動最大的尊重。

    馬褲又薄又緊身,季然穿上感覺自己像個變態。但一看江寧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又放下心來。

    換好衣服,季然和江寧去教室聽課。

    讓他驚訝的是里面竟然有不少小孩子,他們這樣的成年人都是少數了。

    起初季然還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騎馬終究是一項有風險的運動,又是新興產業,年輕人更愿意嘗試。

    9點55分,季然聽見門外有人說:“沒想到還能請到您親自來講課,這一期會員太幸運了。”

    “也是湊巧,”一道熟悉的男聲說,“我今天恰好過來看離弦。”

    “您放心,離弦一直很健康,狀態好得都能參加比賽了。”

    “辛苦了。”

    話音落下,工作人員帶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們今天非常幸運邀請到了本俱樂部一位資深騎手,帶領大家入門馬術。”工作人員往旁邊站了一步,讓出位置說,“寒騎手曾是哈佛馬術隊成員,榮獲過多項國際賽事獎項,現在是馬術協會場地障礙、盛裝舞步項目的中一級騎手。”

    “寒騎手不僅技術出眾,對理論知識的研究也尤為深刻,不少盛裝舞步騎手都會向他尋求經驗。現在請寒騎手給大家講解一下,馬術入門的基礎知識。”

    工作人員退場,一個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季然和江寧齊齊愣住,誰也沒想到,他們的馬術老師竟然是寒深。

    他穿著全套馬術裝備,季然穿起來像個緊身衣變態,寒深卻透著一股頗具腔調的貴族式優雅。雖然這個詞聽起來有點兒像嘲諷,但季然確實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

    進來時季然也看見了一些穿馬術服的人,但從來沒有誰能把馬術服穿得像寒深這么好看。

    在寒深身上,筒靴一樣的馬靴變得干練颯爽,緊身馬褲也不再顯得變態,白色褲子包裹著男人緊實的大腿,肌肉線條明顯,優雅和力量并存。

    看得季然完全移不開眼。

    不過他這樣成年人還會裝做淡定,年紀小一點的直接“哇”出了聲。

    小朋友們脆生生地沖寒深喊:“老師好。”

    “大家好,”寒深走到臺前,說,“今天由我為大家講解基本的馬術知識。”

    說完,他把收納包放到一旁,開啟了今天的話題。

    “馬術歷史悠久,是一項優雅且充滿挑戰性的運動,它最重要的一個特征,是需要人和動物協作完成……”

    寒深沉而優雅的聲音回蕩在房間中,季然卻有些走神,目光落在了收納包伸出的半截馬鞭上。

    不是古代影視劇里那種可以繞在手上的軟鞭,這支鞭子桿很長,那么大的馬術包都裝不下,還冒了半截頭出來,露出尖端柔軟的皮質。這根馬鞭又長又韌,做工非常好,幾乎能想象鞭子揮舞時發出的哨聲。

    然后他看見寒深拿起了鞭子,寒深戴著一副黑色手套,包裹住骨節分明的手,緊繃而禁欲。

    看著寒深握住馬鞭,季然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首先來了解馬的基本生理結構和習性,”寒深的聲音變得遙遠,蠱惑,且空曠,“馬是食草動物,訓練良好的馬匹很容易騎乘,但也有些注意事項需要我們了解,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和馬匹建立起聯系……”

    “啪!”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季然猛地驚醒,發現寒深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

    寒深握著馬鞭,垂眸看向季然:“這位同學,我剛才說了什么?”

    季然有些心虛,支支吾吾地說:“騎乘前,首先要和馬建立起聯系。”

    寒深:“有哪些具體方法?”

    季然:“可以通過牽引、撫摸、喂養進行。”

    “很準確的概括,”寒深這才從他位置前離開,又說,“與此同時,馬術也是一項高風險運動,我們在騎乘前需要準備好頭盔,手套,馬靴,馬褲等裝備。”

    “知道啦。”小蘿卜丁整齊劃一地點頭,他們大多出身優渥,家人早早就替孩子準備好了一切。

    又有人問:“那寒老師,您手上的鞭子又有什么用?我看電視劇里的馬鞭都是軟的,您的鞭子為什么是硬硬的?”

    寒深低頭看了眼,說:“這叫做障礙馬鞭,作用不是為了恐嚇或者懲罰,而是用來發出指令,給予恰當的引導。”

    季然又想起了數月前,自己和寒深進行的那場對話。

    哪怕已經過去了這么久,當時寒深給予的教導,依舊還在影響著他。

    季然垂下眼眸,不去看寒深現在的模樣。可哪怕他閉上眼,寒深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現代馬術運動使用的馬鞭分為三類:打圈馬鞭,障礙馬鞭,舞步馬鞭,具體作用……當然,學習初期也不必使用馬刺,”寒深又說,“新手姿勢和力道控制不當,馬刺這樣激烈的工具可能會傷害到馬匹。”

    小孩子們點點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季然越聽越不對勁,可他知道這都是馬術的正經知識。他雙手握拳,暗罵自己是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笨蛋。

    寒深:“具體的騎乘技巧我不再贅述,大家去馬廄牽馬吧,等到了室外再由我和其他教練給大家演示。”

    “好的!”

    小孩子們乖巧排隊離開,季然也跟著去了馬廄。

    隊伍前方,馬場工作人員有些震驚地問寒深:“您還要負責接下來的教學工作嗎?”

    “可以嗎?”寒深說,“如果不符合馬場規范,我可以結束。”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工作人員連連點頭,又說,“那我找兩個教練來配合您。”

    學馬術花費固然高,但對馬場來說也只是一小部分收益,真正有價值的是會買馬的那一批客人。一匹馬少說6位數,追求血統的甚至要7位數。

    寒深在他們這里寄養了一匹價值超過100萬美金的賽級馬,外形和性格都是頂級,拉出來溜一溜,那廣告效果杠杠的。

    而且寒深本身騎乘技術就很好,據說當初中一級考試時,障礙賽和盛裝舞步成績都已經達到國二水平,只是大少爺不走職業道路,就沒繼續往上考。

    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季然和江寧朝著馬廄走去,這時已經可以透過欄桿看見馬了。

    馬廄建在室內,面積不大,四四方方的,只比季然最初住的單人間大一點。

    但話說回來,連馬的馬廄都比他當初住的地方大……

    想到這里,季然沒忍住笑了出來。

    “怎么了?”江寧問他。

    季然把自己剛才想的告訴江寧,江寧也笑了起來,又安慰季然:“沒事的,大部分人都比不上馬的,大學生月薪幾千塊,人家一匹馬動輒幾百萬。”

    季然:“……”

    聽起來更慘了呢。

    江寧還想說什么,突然靠了一聲,朝著前方的馬廄沖了過去。

    他雙手抓著欄桿,人幾乎都要貼了上去:“帥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弗里斯蘭嗎?”

    “弗里斯蘭?”季然順著江寧的目光看去,發現馬廄里有一匹高大健壯的黑馬,哪怕是在室內,它的毛發都烏黑順亮,散發出珍珠一樣的光澤,精神和外形都非常好,肉眼可見的昂貴。

    “準確來說,這種馬叫弗里斯馬,是原產荷蘭弗里斯蘭省的溫血馬。”旁邊的教練介紹。

    江寧點點頭,又問:“它叫什么名字啊?”

    “它叫離弦,是我們一位高級會籍會員的馬,”教練往隊伍后面看了眼,說,“恰好離弦主人在馬場,如果幸運,你們今天可以看到離弦活動哦。”

    江寧雙眼放光:“好漂亮啊,真想看看它跑起來的樣子。”

    這匹馬確實很漂亮,它骨骼比季然之前看見的那些馬都要大,身上肌肉塊壘分明,非常具有安全感。更獨特的是它身上的毛發,鬣毛和尾毛又厚又長,呈現天然卷曲,十足的發量王者。

    而且它的性格也非常好,他們在外面談話,馬就安靜地站在一旁,它半閉著雙眼,看起來放松且愜意。

    季然之前對馬術的印象只有貴,要不是江寧邀請,他也不會接觸這種超出個人消費水平的東西。

    直到現在,他倒是稍微能體會到這項運動的魅力了。

    學馬術除了運動,還能體會到養寵物的樂趣。普通人養貓養狗,有錢人養馬,似乎也沒多少區別。

    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會所工作人員問:“寒先生,有會員想觀摩一下離弦,您介意嗎?”

    寒深說:“可以,正好給大家做一下示范。”

    得到允許,工作人員上前打開馬廄,馬兒看見寒深,伸長脖子湊了過來,發出一聲友善的低鳴。

    寒深很熟練地摸它嘴巴,腦袋,又去檢查馬廄的糧食,水,礦鹽,墊料,又提醒工作人員該換成秋冬干糧配方了。

    顧吃顧喝,真的很像養寵物啊。

    見寒深和馬互動,其他人也圍了過來,想要一睹這匹賽級馬的風采。

    小孩兒們都是顏控,仰著腦袋一臉憧憬:“馬好好看呀。”

    還有家長詢問價格,得知夸張的數字后又打了退堂鼓。

    季然來得早,幸運地站在了前頭,能清晰地看見馬大腿冒出凸起的青筋,壯碩的肌肉,還有皮膚下的青筋……

    季然:“……”

    他莫名有些臉紅,尷尬地移開了眼。

    馬卻一點兒也不怕生,甚至挺起胸膛揚起腦袋,一臉驕傲地展示著自己的身體。

    好巧不巧,那壯碩的胸肌恰好就湊到了季然眼睛前。

    不是他故意看,這東西湊到他面前,他不看也不行。

    馬胸肌鼓鼓囊囊兩大塊,飽滿圓潤,彈性十足。

    一看就是引人去摸的。

    但怎么說這也是別人的馬,他貿然上手也太不禮貌了。

    季然抬頭看了眼寒深,就聽寒深說:“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給大家介紹一下馬的習性和肢體言語。”

    “馬比較喜歡被觸碰鼻唇、頭頂、后頸、背部區域,馬尾和臉頰要盡量避免。在接觸時,不要拍馬的頭,只能順毛撫摸。”寒深伸手摸了摸馬腦袋,又問,“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季然看了一圈,沒人說話,他鼓起勇氣問:“胸部可以摸嗎?”

    寒深看了他一眼,說:“看心情。”

    季然:?

    看什么心情?馬的心情還是主人的心情?

    可他又不是摸寒深的胸,為什么還要看寒深的心情?

    可寒深卻不回答他了,只是開口:“哪位想來體驗一下?”

    季然不好意思和一幫小孩子搶,孩子們一個個過來上手,有些小孩兒個子不高,夠不到馬腦袋,就摸了摸馬胸,前腿。

    馬反應良好,連胸膛都挺得更高了。

    有小孩兒也想摸,又有點兒害怕,眼巴巴地看著寒深。

    寒深就說:“這是安全部位,馬不會生氣。”

    孩子這才緊張地伸出手,摸到馬后,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看來是可以摸的嘛,季然放下心來,等別人都摸完了,這才伸手摸了下馬胸肌。

    和他想象中有點兒不一樣,馬毛摸起來沒有那么柔順,甚至稍微有些刺手。

    不過胸肌比他想象中要軟,他本來以為這里是骨頭,沒想到摸上去DuangDuang的。

    季然又伸手拍了下,霎時發出一陣響亮的啪啪聲。

    聲音太大了,季然被弄得面紅耳赤。他抬頭看了寒深一眼,對方淡定地看著他,一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的表情。

    季然:“……”

    他摸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正準備見好就收,手掌突然一熱。

    馬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季然:“……???”

    這就是寒深說的安全部位???

    他試著抽了下,沒抽出來,反而讓馬嘴咬得更緊了。馬嘴巴熱乎乎的氣息烘著他,舌頭又滑又膩地頂著他,怪惡心人的。

    季然有點兒崩潰,忍不住求助馬的主人:“寒老師,幫幫我。”

    寒深垂眸看了過來,一言不發的模樣,莫名帶上了幾分訓斥的意味。

    就在季然以為他會責備自己時,寒深卻伸手捏了下馬鼻,說:“松口。”

    原來他在罵馬……

    季然松了口氣,馬恰好松了口,他連忙把手縮了回來。

    整只手都被舔濕了,全是馬的口水。

    季然低頭聞了一下。

    嘔……

    有點兒臭。

    他訕搭搭地把手藏到身后,心想以后再也不亂摸別人的胸了。

    第54章

    沒有耽擱太久,寒深把馬牽出馬廄,帶去了拴馬室。

    其他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去馬廄領取自己的馬。

    季然混在人群中,又低頭聞了下自己右手,口水已經風干了,但那股味道卻依舊揮之不去。

    江寧笑他:“完了,它用口水標記你了。”

    “別說了,我有點惡心。”季然說完,去洗手間洗了下手。

    回來時卻發現江寧有些尷尬地看著他。

    季然:“怎么了?”

    江寧:“他們馬不夠,說有兩匹馬感冒了。”

    就在他們面前的馬廄里,一個飼養員正在訓斥一個年輕男生:“兩匹馬都感冒了,是不是你昨天給它們洗了澡?這是短毛馬,現在已經入秋,本來就要少洗澡,更別提你用水直接沖。”

    年輕飼養員低頭道歉:“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

    飼養員又抬頭對工作人員說:“這兩都感冒了,不能用,你們換別的吧。”

    工作人員看了一圈,有些抱歉地對季然和江寧說:“實在不好意思啊,情況你們都看到了,得請兩位等一下了,等他們騎完就輪到你們了。”

    江寧皺眉:“沒有別的馬了嗎?”

    他叔叔在這里有馬,他可以騎叔叔的馬,可也不能晾著季然一個人吧?

    工作人員面露苦惱:“先生您理解一下,我們俱樂部只服務會籍成員,大多會員都有自己的馬,可供體驗試騎的馬本來就不太多,只能辛苦你們等一會兒了。”

    一起來學馬的有七八個人,其他人都領到馬了,怎么就他們兩沒有?

    還不是看他們裝備便宜,又是轉課過來,所以才怠慢了。

    馬場倒也不是故意為難他倆,只是其他小孩兒都是家長陪著,也不吝后續投入,江寧和季然只是過來體驗上課。兩方對比,馬場自然會優先服務更有潛力的客戶。

    江寧還想說什么,季然拉住了他,搖頭道:“沒事,你先去吧,我等等就行。”

    季然沒太在意,他本就是來陪江寧上課,一沒花錢,二沒打算學會騎馬,等一等也無所謂。

    江寧很不好意思,但他確實是要學騎馬,也就同意了季然的說辭。實在不行,他還可以和季然換著騎。

    于是,當寒深把離弦牽至馴馬場時,就看見季然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別人都有馬,就他面前空空蕩蕩,雖然季然面色如常,但寒深覺得他心里一定非常委屈。

    “怎么回事?”寒深問教練。

    沒想到寒深還會關注一個普通學員,教練向他解釋了前因后果。

    寒深其實可以理解,正規馬場都很重視馬的健康,不可能讓馬帶病上場。但怎么別人都有,怎么就偏偏季然沒有?

    寒深對教練說:“你把他叫過來。”

    教練:“啊?”

    寒深又說:“把離弦給他用。”

    另一邊,季然站在江寧旁,看著他給馬套上鼻革、水勒、頸環和胸帶。

    江寧第一次做這種事,動作有些生疏,馬也不太配合。

    江寧說:“季然,你幫我綁一下胸帶呢。”

    胸帶和馬鞍相連,可以讓馬鞍固定在正確位置,季然繞到另一邊扣上扣子。

    “搞什么啊?不是說俱樂部沒有體驗課嗎?”旁邊傳來一聲嘲弄,一個戴著耳釘的男生滿臉嫌棄,“怎么還有網紅來拼課打卡?連馬都沒有,還要輪流用。”

    “說什么呢?”江寧走到季然旁邊,冷冷道,“我們也是正式會員。”

    男生翻了個白眼,不屑道:“跳什么腳?我又沒說你們。”

    “你——”

    江寧還想再說,教練朝他們走了過來,對季然恭恭敬敬道,“季先生,寒先生請您過去。”

    寒深找他?

    季然抬頭,寒深牽著他那匹價值不菲的流氓馬站在訓馬場,人帥馬更帥,幾乎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

    季然:“找我什么事?”

    教練:“他說可以把離弦給您練習。”

    “給他用離弦?”耳釘男叫了起來,表情難看得要命。

    江寧拍了拍季然肩膀,終于揚眉吐氣:“好兄弟,去吧。”

    季然有些猶豫,他不想這么高調引人注目,但他更不想和這個耳釘男待在一起。

    最終季然還是點點頭,說:“好,我這就去。”

    季然走到寒深跟前,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寒深一個人就足夠高大了,再加上這匹身高一米七、體重600公斤的弗里斯馬,一人一馬給人的視覺沖擊非常強。

    外界對弗里斯馬的評價是風度翩翩、動作優雅、溫柔馴良。

    離弦血統純正,也確實對得起這些描述。它雖然體型高大,骨骼壯碩,但一直很安靜,優雅,像是一個溫柔的巨人。

    站在同樣優雅矜貴的寒深身邊,沒人能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

    但當季然過來時,離弦卻突然興奮起來,不停地用嘴巴拱寒深的背,似乎想讓他再往前走。

    寒深往前一步把韁繩交給季然,說:“你用離弦試試。”

    季然不太放心地看了馬一眼,心有余悸:“它不會再咬我了吧?”

    寒深:“不會。”

    得到保證,季然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韁繩,又伸手拍了拍它鼻子以示友好,說:“離弦,請別咬我了。”

    “嗷嗚~!”話音剛落,馬就興奮地把季然的手含進嘴里。

    季然:“……?”

    寒深:“……”

    四目相對,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怎么回事?”馬場教練也很奇怪,“離弦被調教得很好,之前從不咬人的。”

    可能是馬隨主人吧。

    寒深默了默,伸手掰馬嘴巴,感覺有點兒丟臉:“松口。”

    離弦松開嘴巴,打了個不輕不重的鼻響。

    它似乎還想咬季然,但看到寒深手里的馬鞭又老實了。

    但它依舊很興奮。

    一方面是寒深很久沒過來了,早上本來就是它放風時間,而且作為和主人關系密切的動物,它能微妙地感受到,主人渴望在這個年輕雄性面前展示自己,和它向隔壁那匹白金漢血馬求偶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離弦一直很驕傲,它喜歡展示自己的身體,也愿意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贏得掌聲。

    它興奮地刨動著前蹄,寒深和它非常默契,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它想做什么。

    寒深今天本來只想跑馬,所以只帶了障礙馬鞭,但這依舊不影響離弦理解他的意思。

    寒深抬高手里的馬鞭,離弦霎時朝空中揚起雙腿,發出興奮的嘶鳴。

    這是盛裝舞步里很經典的一個動作,動作類似《跨越阿爾卑斯山圣伯納隘口的拿破侖》,具有很強的表演性質。

    季然近距離觀摩,被震驚得幾乎失語。

    這匹馬站立身高一米七,抬起前蹄時足足有兩米多,撲向季然時帶有明顯的壓迫感。

    它動作非常大,可又異常溫柔靈活,完全沒有碰到季然一丁點兒。

    落地后,黑色大馬驕傲又優雅地挺起胸膛,它用鼻子拱寒深,催促主人再來一次。

    寒深再次發出指令,第二次離弦跳得更高了,幾乎直接跳了起來。

    “哇哦~!”

    一群小孩兒看得眼睛都直了,嘰嘰喳喳道:“好帥!!!”

    “太好看了吧!!!”

    四蹄落地,在地面揚起一陣沙塵。

    然而這次卻出了意外,落地后的離弦不僅沒有停下,反而直接朝季然撲了過來。

    它其實沒動腳,就是把馬脖子伸了過來,但距離太近了,再加上季然被它咬怕了,被嚇得直接叫出了聲。

    “離弦,停下!”

    寒深立刻拉緊韁繩,迅速后撤一步。

    馬在寒深的操作下停了下來,不僅如此,它甚至在季然面前單膝下跪,對他行了一個古典的騎士禮。

    季然呆呆看著這一幕,滿腦子都是我是誰,我在哪里,我在做夢嗎?

    一匹馬向他行禮了?

    那他應該做什么??要回禮嗎???

    “沒受傷吧?”寒深的聲音拉回了他的神志。

    “沒有……”季然搖頭,剛才那一幕給他的沖擊太大了,季然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動靜太大了,江寧也跑了過來,擔心道:“季然,你沒事吧?”

    季然:“我沒事。”

    “那就好。”江寧松了口氣,畢竟是他讓季然來學騎馬,季然受傷了他也要擔責。

    季然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其實也有事。”

    “啊?”江寧心臟又提了起來,“你怎么了?”

    季然看了眼弗里斯馬,小聲向江寧吐槽:“我該不會是單身太久吧,現在看一匹馬都覺得眉清目秀。”

    江寧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實不相瞞,俺也一樣。”

    明明只是朋友間的XP分享,可這話落在寒深耳里,卻變成了曖昧對象互相試探的證據。

    寒深皺起眉頭,不悅地看了過來,季然真想和這個小白臉發展關系?

    沒他高,沒他壯,身體瘦弱得甚至抱不起季然,唯一的優勢是比他年輕。

    江寧被看得突然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抬起頭,寒深卻已經轉過頭,只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

    怎么回事?他怎么感覺季然老板對他敵意?可自己沒惹到他吧?

    寒深走到季然面前,說:“離弦太興奮了,我先陪它玩一會兒。”

    季然沒有多想,點頭道:“嗯嗯,好的。”

    貓貓狗狗許久不見主人也要纏著人玩,馬估計也差不多。

    寒深把馬牽引至訓練場,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背。弗蘭斯馬光站在那兒就氣場驚人,奔跑起來更是氣勢十足。

    馬場里還有別人,寒深奔跑的速度不算特別快,但騎手和馬都非常具有觀賞性,把現代馬術的典雅、貴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季然看得心潮澎湃,轉身正想和江寧分享心情,卻發現這人早跑沒了影。

    “小雞你好好學,”江寧在遠方沖他喊道,“別讓你老板失望。”

    季然:?

    是他錯覺嗎?他怎么覺得江寧有些怕寒深?但寒深修養擺在那里,應該不至于對江寧做什么吧?

    最終,季然把這歸于寒深氣場太強,江寧又還是學生,怕老板也正常。季然剛進來時,也怕寒深怕得要命,不過現在已經可以正常相處了。

    等寒深騎完馬回來,季然終于開始學習騎術。

    首先是接觸馬,和馬建立起信賴關系。

    這一步已經通過咬手完成。

    然后是牽馬遛馬,習慣和馬的互動。

    季然從沒干過這種事,接過韁繩時還有些擔心,心道馬這么大一頭,萬一不聽他的怎么辦?

    季然之前在小區里見別人溜過貓,那個貓啊根本溜不了一點兒,隨時隨地大小躺,簡直像個祖宗。

    更別提這么大的一匹馬,季然以為自己會溜不動,沒想到他輕輕一扯,馬就跟了過來。

    季然回頭看了眼,馬就停了下來。

    季然往前一步,馬就跟一步,他停下,馬又停了下來。

    季然震驚不已,難以想象這世上還有這么大只,但同時通曉人性的動物。

    溜了一圈,然后就要學習上馬了。

    寒深不是那種長篇大論講解理論的教練,只簡單講了一遍,就讓季然上馬試騎。

    季然起初還有些緊張,但上馬后卻發現比他想象中容易,弗蘭斯馬體格強壯,比輕型馬更容易保持平衡,騎上去很有安全感。

    但只限于能騎上去,他不知道怎么讓馬前進。

    寒深又說:“小腿碰一下馬肚,給出前進指令。”

    季然輕輕碰了下,馬紋絲不動。

    “太溫柔了,”寒深說,“再重一點。”

    季然有些臉紅,稍微加重了力道,馬往前走了出去。

    馬鞍開始搖晃,季然發現自己很難保持身體的平衡。

    “挺直后背,保持身體重心和馬一致,”寒深提醒,“放松身體,身體隨著馬浪有節奏地起伏。”

    季然試著做了一遍,發現果然好很多了。卻沒想到一下沖太快,馬直接從小步變成了快走!

    后半截寒深又給他講了什么馬浪,壓浪,季然根本學不過來,只記得寒深說他腰太僵硬,讓他試著軟一點。

    季然:“……”

    一圈騎下來,季然渾身肌肉都在酸痛,更難以啟齒的是,大腿內側也被磨得好難受,連中間那個地方也在隱隱作痛。

    當寒深還要繼續教他時,季然說什么也不樂意了,直接丟下他們跑過去等江寧下課。

    離弦正在看旁邊訓馬場的那匹白金汗血馬,突然被馬鞭拍了下屁股。

    然后它聽見自己主人說:“你怎么連個人都留不住?”

    離弦:昂???

    會籍課時2小時一節課,季然過來時江寧也下課了,二人一起回到更衣室。

    季然面露難色,意有所指:“你痛不痛?”

    江寧:“我懂,我也好痛。”

    兩個毫無經驗的倒霉蛋第一天就把自己弄得慘兮兮,季然打開更衣室衣柜,剛準備換衣服,就看見寒深走了進來。

    寒深這種高級會員,不是有單獨的更衣間嗎?怎么還要到公共更衣室?

    江寧也很意外,沖季然眨了眨眼睛:你領導怎么過來了?

    季然搖頭:我也不清楚。

    還在眉目傳情。

    寒深面色沉沉走到季然面前,說:“讓我看看你褲子。”

    季然:“啊?”

    江寧表情同樣震驚,害怕被余波波及,連忙拿著東西挪到了旁邊的更衣凳。

    “咳,”寒深這才意識到這番話有些不妥,轉身背對季然說,“你褲子脫了給我看看。”

    季然:“……?”

    這不還是一樣嗎!!

    季然被逼得面紅耳赤,抓緊褲頭說:“您究竟要干什么呀?”

    寒深輕咳一聲,耳尖泛紅:“我就是想看看你大腿。”

    季然:?

    江寧:???

    寒深:“…………”

    在商場上殺伐果決的寒深,此刻竟離奇的不善言辭。

    他緩了好幾秒,這才繼續說道:“你離開時我看你走路姿勢不太對勁,想著你是不是磨破了大腿。”

    原來是為了這個啊,季然松了口氣,說:“是的,我和江寧都有些不舒服。”

    寒深聽完,又沉默了下來。

    季然:?

    搞什么?他又說錯話了?

    不過現在季然已經不是那么內耗的人了,之前別人沉默他會反省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現在他只會覺得寒深有毛病。

    寒深也覺得自己有毛病,他追過來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但又不能放著季然不管。

    他沉默了一會兒,忍辱負重地把江寧包括了進來,又說:“你們的騎術褲是不是沒有硅膠墊?”

    季然捏了捏自己的褲子,說沒有。

    寒深:“下次換有硅膠墊的會好一些。”

    “哦,我知道了。”季然答得乖巧,但他心里想的他只過來上幾節課,不可能再為這個換條褲子,隨便應付一下寒深得了。

    寒深一眼就看出了季然的敷衍,現在說得好好兒的,指定一轉身就忘了,下次騎馬還得被磨。

    但說多了惹人厭煩,寒深假裝不知道,轉身離開了那里。

    季然換好衣服出來,走到門口時,江寧接了個導師的電話,竟掏出電腦開始改數據。

    季然:“……”

    看來當研究牲也不容易。

    見江寧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工作,季然打算去外面轉轉打發時間。

    不遠處,寒深正在對幾個人說話,似乎是在教學。

    學習的人換了一波,不是季然他們這種什么都不懂的新手,這批人裝備都很正式,看起來非常專業的樣子。

    季然走過去,聽見寒深說:“我不是專業的舞步教練,離弦也沒有參加過國際比賽,只能說一些自己的心得和體會。”

    這個角度寒深看不見他,季然心安理得地旁觀起來。

    “我相信你們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技巧,也能夠做出豐富的動作,但我想強調一點,那就是感情。”寒深看向離弦,聲音溫柔而平靜,“作為騎手,你需要盡你可能和你的馬培養感情,把馬當成伙伴,朋友,甚至是你的家人。”

    寒深戴著黑色手套,手里握著一支長鞭,不疾不徐地說道:“我們通過照顧馬的飲食起居、動作訓練建立起聯系,贏得它的信賴。一旦建立起聯系,就不要隨意更改,破壞這份難得的信賴。”

    騎手們看看自己的馬,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季然卻在看寒深手里的馬鞭,他只是把馬鞭拿在手里,從不使用,卻讓季然莫名感到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想回去喝口水,但又舍不得走開。

    “當然也有例外,”寒深又說,“如果你們情感已經深到一定程度,也可以偶爾打破規則。”

    季然突然敏銳地感覺到了什么,果不其然,下一刻寒深手中的馬鞭動了。

    “啪”的一聲響,馬鞭落到馬兒身上。

    季然身體顫栗,霎時涌出一股熱流。

    就仿佛寒深剛才是打的他……

    這一下聲音很響,可以看出來寒深力氣用得比較大,但馬卻沒有驚慌失措,依舊溫馴地站在原地。

    大家臉上寫滿了震驚:“怎么會這樣?”

    寒深摸了摸馬頭,說:“因為它信任我,知道我不會傷害它。當然,不建議新手這么用,混亂的指令會打亂你們和馬的聯系。”

    ……

    江寧結束工作抬起頭,發現季然正坐在他對面發呆。

    江寧:“你不是要去外面轉轉嗎?”

    季然:“回來了。”

    江寧又看了他一眼:“你臉怎么這么紅?”

    “有嗎?”季然摸了把自己臉頰,面無表情,“可能是太陽太曬了。”

    江寧:……?

    今天是陰天,氣溫只有十幾度,曬個鬼哦?

    第55章

    季然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團濃霧中,又仿佛被蒙住眼睛,關進了一個漆黑的房間里。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濃霧散去,季然看見了一個男人的身體,他穿著黑西裝,襯衫雪白,薄而緊的皮手套貼著骨節,手里拿了一支通體漆黑的馬鞭。

    當他正想細看時,男人卻已經消失在了濃霧中。

    再次出現,季然看見男人在訓馬,他手里的鞭子換成了一根更加細長的舞步鞭,能指引馬匹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

    季然正欲上前,男人又消失了。

    再次睜眼,季然眼前出現了一雙锃亮的馬靴,再往上是修長緊實的大腿,黑色燕尾服。

    男人垂眸看他,說:“準備好了嗎?”

    什么準備好了?

    不是在訓馬嗎?和他有什么關系?

    季然正要開口,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脆響:“啪——”

    身體泛出細細密密地麻癢,季然霎時頭暈目眩,墜入一道深不見底的深淵……

    季然從夢中驚醒,他呆呆看著天花板,不知是不是被子太厚,還是什么別的原因,他臉頰泛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就這樣緩了好幾分鐘,季然終于恢復神志,有些崩潰地去洗褲子。

    剛洗完內褲,門鈴就響了,季然連忙套上褲子去開門。

    屋外卻沒人,只是門口多了一個橙色袋子,里面裝著一條帶硅膠墊的馬褲,袋子里面斜斜插著一支馬鞭。

    漆黑的障礙馬鞭又粗又黑,和季然夢里夢見的那支一模一樣。

    沒有留言或落款,但季然一下就猜出來了,這是寒深的手筆。

    意識到這點后,季然無端陷入了一股窘迫,就仿佛昨夜真是寒深入了他的夢。

    而且送馬褲就算了,馬鞭又是怎么回事?

    別說上司和下屬了,正常朋友之間會送這種東西嗎?

    季然不想收,直接把東西退了回去。

    自那以后,季然開始有意和寒深拉開距離。他不再和寒深獨處,吃飯時也會盡力避開他,就連在公司開會也公事公辦,絕不談任何多余的事情。

    季然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做得太明顯,讓公司同事誤以為他討厭寒深。但他很快就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壓根兒就沒人注意到他們關系的變化。

    Asher會和寒深吃飯,Luke也會。Asher會和寒深談私事,Luke雖然很少談,但也不是沒有,而且他們也都經常出現在寒深辦公室里。

    他以為那些親密的舉動、曖昧的互動,其實在別人眼里,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

    他季然并不特別。

    意識到這點后,季然終于放下心來。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有一股淡淡的失落。

    他搖搖頭,把這當成是當初太依賴寒深,殘留下來的雛鳥情結。

    月末,寒深去海外出差,沒帶季然一起。

    他一走走一周,期間給季然安排了幾次工作,可雙方有時差,等季然看見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至此,雙方恢復到正常的工作交流。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半個月,直到蘭亭酒業上市當晚,季然在慶功宴上不小心喝多了。

    這個項目季然沒有跟全程,只在初期考察,末尾支持項目收尾。和合成智能的項目相比,他并沒有太大的感觸,雖然也參加了慶功宴,但更像是去參加別人的婚禮。

    酒席過半,上市大老板開始上臺講話,季然趁機出門透了口氣。

    深秋雨夜冰涼,細細密密的雨水落下,浸濕了季然的肩膀。

    他在屋檐下吹了一會兒風,感覺酒氣散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去,沒想到撞見了寒深。

    此時要躲開已經來不及了,季然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Samuel。”

    寒深走到他旁邊,說:“不進去嗎?外面冷,當心感冒。”

    季然確實是有點兒冷,但聽寒深這么說,又嘴硬起來,說:“還好。”

    寒深:“那陪我呆會兒。”

    季然:“……”

    可惡,這人又給他挖坑。

    但或許是酒氣上頭,亦或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寒深這樣說話了,季然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離開。

    寒深站在季然身旁,但他沒有開口,季然只能聽見細密的秋雨打在樹葉上,發出一陣陣春蠶啃食般的沙沙聲。

    雨漸漸大了起來,但誰也沒開口,也沒說要離開。

    直到雨水浸濕了季然衣袖,寒深這才說:“換一下。”

    季然不想和他靠這么近,正要說不用,寒深已經換到了外面的位置。季然抿了抿唇,和寒深交換站位躲在了檐下。

    寒深拿出了一支煙,問:“介意嗎?”

    季然搖頭,寒深就低頭點煙,很安靜地抽了起來。

    猩紅的火光在夜色中明滅,照亮寒深冷峻的側臉。

    季然都不知道他還會抽煙。

    抽煙的寒深也有很強的精英感,但或許是花園路燈昏暗,他抽煙動作很輕很緩,讓他看上去多了幾分深情的意味。

    寒深抽完煙,把煙蒂按滅在煙灰缸,沒再點第二支。

    夜雨陣陣,連空氣都變得粘滯起來,仿佛隨時準備要發生些什么。

    季然有些待不住了,起身說:“我先走了……”

    “季然,”寒深卻一把握住他手腕,漆黑的目光直直地看了過來,“你在躲我?”

    “沒有。”季然迅速反駁。

    說完后才有些懊惱反駁太快,顯得自己仿佛做賊心虛。

    他張嘴還想說點兒什么補救,寒深卻往前一步將他抵在墻上,說:“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太近了,寒深微屈的膝蓋幾乎抵住他大腿,季然完全被他籠罩,連呼吸都是寒深的氣息。

    心跳無端急促起來,但季然表情如常,冷靜地提醒:“老板,快到您發言了。”

    “嗯。”寒深聲音很低,卻沒有任何離開的打算。

    季然一抬頭就能瞧見他的胸膛與喉結,寒深給自己包裹上一層優雅的外殼,卻依舊擋不住骨子里自帶的侵略性。

    不止是侵略,還有引誘。

    寒深外形太優越了,他根本不需要強迫別人,光是站在這里,就足以讓季然喘不過氣。

    太過分了。

    明明他都為別人出柜了,怎么還這么對他?

    他就真的吃定了自己不敢拒絕嗎?!

    季然莫名生出一股委屈,伸手一下推了出去——

    他使了全力,寒深卻毫無防備,一下被他推得撞到了身后的柱子。

    “咚——”

    季然聽見寒深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季然心慌又心虛,還很驚訝自己怎么做出了這種事情?

    他盯著寒深看了兩秒,頭也不回地轉身跑回了大廳。

    回來后季然又喝了杯酒,假裝自己已經醉了,趴在桌上躲避寒深的質問。

    寒深卻沒有過來,季然聽見他上臺發言,又過來感謝項目的執行人。沒過多久,寒深親自來他們這桌敬酒,一桌人全都站了起來,季然趴在桌上繼續裝醉。

    鬧哄哄的宴會廳,寒深聲音卻準確地傳進他耳朵里:“Julian喝醉了?”

    同事替季然回答:“估計是吧,他趴下有一會兒了。”

    寒深沒再說什么,只是叮囑同事:“記得把人送回去。”

    季然一直趴到散場,正準備醒來自己離開,頭頂突然落下一道聲音:“沒人送你?”

    季然:?

    這么走運,那他不是正好可以自己回去了。

    季然正要起來,就聽旁邊的同事說:“我送他,但不知道他住哪兒。”

    寒深:“我知道,我順路帶回去吧。”

    季然:“……”

    他已經開始后悔自己裝醉了。

    季然被寒深背著走出宴會廳,外面還在下雨,寒深一手背著他,還能抽出一只手撐傘。

    真是可怕的臂力。

    但寒深的肩膀很寬闊,也很溫暖,季然把臉頰貼在他頸側,聽著雨滴敲打傘布噼里啪啦的聲音。

    這時候,他又突然有些慶幸自己裝了醉。

    回程路上季然全程保持昏睡,直到進入小區,寒深輕拍他臉頰,試圖喚醒他開門。

    季然嘟噥了一聲,正準備醒來,寒深卻失去耐心,轉身把季然帶進了自己家。

    季然:???

    腳步聲遠去,季然在床上偷偷睜眼,毫無疑問,這就是寒深的臥室。寒深的床單,寒深的被子,每天晚上,寒深就是在這里入睡……

    季然閉上眼,心跳無端快了幾分。

    可他很快又惶恐起來,寒深為什么要這么做?畢竟他們早已不是當初那樣可以交心的關系。

    季然腦子一團亂麻,還沒想清楚,寒深已經走了進來。

    季然連忙閉眼。

    身旁的床鋪下陷,隨后寒深扶起他腦袋,過了一會兒,季然察覺嘴唇濕濕熱熱的。

    寒深正在給他喂水。

    季然喝了小半杯,寒深就不再喂了,他把杯子放到一旁,開始解季然的領帶,襯衫扣子。

    他之前也照顧過喝醉的寒深,也同樣幫對方解了領帶,扣子。

    可當他成為那個被照顧的人,季然這才明白,這是多么難熬的酷刑。

    寒深一直很紳士,可這個地方離他身體太近了,解扣子時,寒深手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他的下巴、鎖骨、喉結……

    領帶被人抽走,襯衫紐扣解開一顆,季然面色潮紅地躺在床上,他非常瘦,躺下時鎖骨中間有一塊兒明顯的凹陷。

    軟軟的,看起來很好摸。

    寒深盯著這個凹陷看了好幾秒,然后伸手輕輕按了一下。

    薄薄的皮膚之下,就是季然的氣管。微弱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同時傳來,季然瞬間頭皮發麻,幾乎要叫了出來。

    可很快壓力就消失了,變成了輕輕的撫摸。

    這下更是要人命,季然脖子又酥又麻,他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了吞咽的渴望。

    不只是吞咽,他甚至連呼吸都憋住了,害怕自己一張嘴就是一串喘息。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就在他快要窒息時,寒深終于大發慈悲收了手,又幫他脫掉外套,轉身出了房間。

    季然再也按捺不住,他伸手按住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再次進來時,寒深端了一盆水,又挽起衣袖,擰干毛巾給季然洗臉。

    熱而重的毛巾壓在臉上,帶來很輕微的窒息感和安全感,季然張開嘴巴,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潮濕悶熱的夏季。

    他感覺自己狀態有點兒糟,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已經快要偽裝不下去了。

    不過沒過多久,毛巾就從他臉上挪開了。寒深又幫他擦了手,季然以為這就已經是結束,卻不料床尾傳來一陣凹陷,寒深半跪在床邊,正在給他脫鞋。

    季然大腦空白了一瞬,唯一的念頭是,他今天沒穿那雙起球破洞的爛襪子。

    可很快他就連這也無暇顧及了,寒深不僅脫了他的鞋,甚至連他襪子也脫了,季然雙腳毫無預料地暴露在了空氣里,他甚至能感受到寒深噴出的熾熱呼吸。

    太過了。

    季然整張臉紅得徹底,幾乎是本能地蜷縮起腳指。

    可他很快又意識到喝醉的人不會這樣,又強迫自己松懈下來。

    季然有一雙很漂亮的腳,腳型窄而流暢,足弓弧度優雅,指甲圓潤,干干凈凈,毫無異味。

    因為瘦,他腳腕也非常細,寒深一只手就能抓住他雙腿。

    寒深這么想,也確實這么做了。

    他握住季然腳腕,用熱毛巾給季然擦腳。

    季然人有點兒麻,太癢了,他小時候都沒這么被人這么照顧過。

    而且這是他的腳,寒深就不嫌棄嗎?

    時間在此刻變得無比漫長,季然無時無刻不在忍耐腳下傳來的癢意。不知過了多久,寒深終于放過了他的腳,端著水盆離開了房間。

    季然這才從那種無措的狀態中抽離,他滿臉通紅地蜷縮在被窩,呼吸急促,身體發燙,一副被人欺負慘了的樣子。

    當寒深進來給季然蓋被子時,他發現季然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手里握著根領帶,見他進來,又仿佛心虛一般迅速扔了出去。

    “謝謝你送我回來,”季然垂下眼眸不敢看寒深,語速飛快地說,“我要回去了。”

    寒深:“酒醒了?”

    裝了這么久,季然多多少少有點兒尷尬,好在寒深沒戳破他的偽裝,稍替他微保留了一點兒顏面。

    季然點頭說:“剛醒,不打擾您休息了。”

    說完他也不等寒深回應,急匆匆就要過去,剛走出兩步,就被寒深攔在了門口。

    季然是真的要崩潰了,他急得滿臉通紅,幾乎是無措地抬起頭:“還有事啊?”

    他就差在臉上寫著“求求你,快讓我離開吧,我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寒深喉結滾了滾,盡量放緩自己的聲音:“以后別躲著我,行嗎?”

    季然只想離開,一口答應:“好!”

    寒深卻非常不滿意這個回答。

    太過敷衍,一點兒也不誠心。

    他早知道季然是這種性格,看起來乖巧,其實自己主意大了去。

    這么不聽話的人,就該讓他狠狠地,狠狠地……

    寒深閉眼做了次深呼吸,強行按下心中洶涌的悸動。

    “我可以走了嗎?”季然還在問他。

    寒深沒說話,但側身讓出了通行的距離。

    他不確定再讓季然待在這里,自己會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得到允諾,季然幾乎是落荒而逃。

    那一瞬,寒深其實很想把季然抓回來扔在自己床上,亦或者直接闖進他家門,他要捆住季然的手腳,讓他再也無法逃離自己。

    但最終,他只是閉上眼,躺在季然曾經睡過的那張床上。

    季然身體的味道已經很淺了,被窩里只剩下一股淡淡的酒味。

    寒深深吸了一口氣,卻依舊沒能得到滿足。

    他就像是一頭處于發情期的野獸,焦躁不安,仿佛隨時可以發起攻擊。

    直到他燥熱的手掌摸到一片柔軟……

    那只是一條普通的深藍色領帶,季然剛才落下的。

    寒深盯著領帶看了一會兒,然后把這小片布料蓋在臉上,閉眼做了一次深長的深呼吸。

    緊繃的肌肉下,寫滿了深沉的渴望。

    第56章

    三天后,寒深攜禮物參加了蔣亦的生日宴。蔣亦和他同住翠湖,這還是寒深凈身出戶后第一次回來。

    寒深按響門鈴,前來應門的卻是冷令辭。

    蔣亦握著鍋鏟在廚房大喊:“媳婦兒,誰來了?”

    寒深:“……”

    他就說蔣亦怎么會選在家里過生日,原來是來秀恩愛的。

    數月前,蔣亦高調宣布戀愛,徹底把朋友圈變成了日記本。一天要發十幾條朋友圈,屁大點兒事兒也要分享,甚至連冷令辭給他煎了個烏漆嘛黑的荷包蛋也要曬。

    寒深看得頭疼,直接屏蔽了他朋友圈。

    但蔣亦是他朋友里唯一一個有對象的,寒深忍辱負重,攜帶禮物親自上門。

    開放式廚房里,蔣亦穿著件白襯衫,衣袖挽到手肘炒油爆蝦,抬頭對寒深說:“我還以為你不過來。”

    “今天恰好有空,”寒深把禮物交過去,說,“生日快樂。”

    蔣亦做出一副很忙的樣子,說:“我沒空,東西給我媳婦兒吧。”

    寒深把禮物遞給冷令辭,他和冷令辭不太熟,留在蔣亦身邊看他做菜。

    沒過多久,冷令辭端了杯水過來,寒深說了句謝謝。

    蔣亦:“我也要。”

    冷令辭冷冷看了蔣亦一眼,就在寒深以為他會拒絕時,冷令辭卻同樣給蔣亦倒了水。

    蔣亦仰頭一口喝完,對寒深說:“羨慕吧?”

    寒深:“你作為男人的尊嚴呢?”

    “尊嚴算什么?”蔣亦舔得毫無原則,“媳婦兒才是最重要的。”

    寒深:“……”

    寒深看了眼一旁留著長發,冷淡得幾乎不食人煙火的冷令辭,又看了眼面前這個性格糟糕、毫無品味的發小。

    一瞬間,他腦海里冒出了諸如牛嚼牡丹、鮮花插在牛糞上這類形容詞。

    但偏偏是這樣兩個人在一起了。

    寒深問蔣亦:“你是怎么追到冷令辭的?”

    “我要追?”蔣亦哼了一聲,神色驕傲地說,“老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一夜七次,自然是我媳婦兒倒追我。看見了嗎?剛才我一個眼神兒他就給我倒水了。”

    寒深:“……”

    他已經開始后悔來這一趟了。

    “問這些干嘛?”蔣亦卻不放過他,又問,“難道你也想追人?”

    寒深:“誰說的?”

    “你就裝,”蔣亦笑了起來,“我聽說你和家人出柜,都凈身出戶了。”

    寒深決定再給蔣亦一個機會。

    他說:“我有個朋友喜歡上了一個人,但對方總躲著他,你有沒有什么建議?”

    蔣亦:“你這個朋友就是你吧?”

    冷令辭不知什么時候過來了,捧著杯熱茶問:“你要追季然?”

    寒深:“。”

    冷令辭:“你們竟然還沒在一起?”

    寒深:“。”

    “對啊,”蔣亦也很意外,“距離你們當時在會所假戲真做,也快有一年了吧?”

    寒深面容冷峻:“首先,我們沒有假戲真做。其次,我當時也不想趁虛而入,這樣的行為不道德。”

    蔣亦嗤之以鼻:“你談戀愛還講究道德?等老婆跑了你就知道道德毫無用處。”

    寒深沒接話,蔣亦又說:“那你現在是怎么回事?該不會是老婆真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嘎?真跑了?”

    寒深沉默數秒,終于說:“他喜歡上了別人。”

    “那又怎么樣?”蔣亦難以置信,“人家喜歡別人你就不追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這種時候就該直接上啊。”

    寒深:“他躲我。”

    “躲你又怎么了?”蔣亦很不可思議,“你都為他凈身出戶了,你直接告訴他感動他啊。”

    “不行,”寒深表情很嚴肅,“我不想給他壓力。”

    蔣亦被氣笑了:“好好好,你高尚,你了不起,那你還追個屁,直接把對象拱手讓人吧!”

    寒深:“我本來就沒有追他。”

    蔣亦:?

    “那你來問個屁。”

    “追求來的愛情毫無意義,”寒深有一套自己的邏輯,“我要他發自內心的愛我,只有發源于他本心的愛才有價值,而不是通過追求、感動、搖尾乞憐、甚至是脅迫獲取。”

    “你就裝,”蔣亦冷笑,毫不留情道,“等你媳婦兒跑了,你就知道什么尊嚴,什么真心都是狗屁,留住人才是最緊要的。留不住他的心,至少也要留住他的人……”

    冷令辭:“我認同你的觀點。”

    “是吧?”蔣亦翹起尾巴,“我媳婦兒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

    冷令辭:“我是說寒深。”

    蔣亦:“……”

    他們都足夠高傲,也足夠理想主義,不屑于做出追求、感動、脅迫另一半的事情。

    寒深這才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求助目標。

    “要我說啊,你就是太紳士了,顯得假惺惺。”身后蔣亦還在喋喋不休,“是男人就給我上,雄競懂不懂?你練那么一身肌肉,脫了給他看啊,展現你的雄性荷爾蒙啊!你要是連這都不敢,那你趁早滾蛋。”

    寒深詢問冷令辭,后者很干脆地給出兩個字——勾引。

    ·

    第二天,季然出門跑步,遇見了一身緊身速干衣的寒深。

    十一月滬市已經入冬,早上氣溫只有十來度,季然都已經換上了冬裝,寒深卻還穿著薄薄的夏季運動服。

    黑色短褲露出結實的大腿,上身是一件黑色緊身速干短袖,顯得他肩寬胸大,腰細腿長,像是韓漫里的主角攻。

    冬天穿成這樣不冷嗎?

    但寒深一定有他的深意,季然沒有發表評價,下樓熱身跑步。

    寒深也在跑步,而且剛好在他前面兩步的位置,足以讓季然清晰看清楚他每一個動作。

    平心而論,寒深跑姿很標準,速度也不慢,每個動作都很賞心悅目。

    但季然不想在他后面吃尾氣,打算加速往前超他,偏偏在他提速同時,寒深也開始提速。

    那他減速慢一點總可以了吧?

    于是季然放慢速度,可寒深也開始減速,始終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超他兩步的距離,就仿佛故意展示自己的身材。

    季然:“……”

    寒深應該不會做這么無聊的事情吧?

    季然拐了個彎,決定往回跑,這次寒深沒再跟過來,季然這才放下心來,剛才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還有一件事讓季然有些在意,那天他喝醉被寒深帶回家,離開時走得太急,忘記把領帶拿回來了。

    領帶其實不貴重,季然最近有意避開寒深,也不想又因為這點兒事找上他。可他又怕寒深用自己領帶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季然等了一周,都沒有等來寒深主動歸還領帶,季然這才委婉提起。

    寒深表情有一瞬的怪異,但很快就恢復正常,說:“領帶弄臟了,我買一條新的給你。”

    季然:弄臟了?怎么弄臟的??

    季然不敢深想,寒深已經帶著他去了樓下的專賣店,要給他選一條新領帶。

    他們寫字樓在CBD,下面就是購物中心,午休時間就能購物。

    季然暈乎乎地站在專柜前,看著寒深手指拂過花色各異的領帶,最后拿了一條和他之前那條差不多,但是價格翻了幾十倍的商品。

    “試試這個。”寒深把領帶取下來。

    售貨員正要上手,寒深卻搖頭,說:“我來吧。”

    季然呼吸一滯,卻已錯過最佳拒絕時機,寒深已經開始上手解他領帶。

    此時他們距離不到半步,季然甚至能感受到寒深身上的氣息,無孔不入地包裹著他的身體。

    他下意識往后躲了一下。

    “別動。”寒深卻抓著領帶,又把人拽了回來,季然幾乎撞上寒深胸膛。

    這下他們距離更近了,季然一抬眼就能看見寒深喉結。又大又突出,在他的注視下,重重滑動了一下。

    季然移開視線,呼吸有些發緊。

    夠了。

    他不想再繼續了。

    當他幾乎就要推開寒深時,寒深終于給他打好領帶,后退半步說:“你看看,怎么樣?”

    季然根本不敢抬頭,他害怕一抬眼,就能看見自己通紅的臉。

    “就這個吧,”寒深說,“再拿一條一樣的包起來。”

    季然戴著新領帶回到公司,隱約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事。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再加上工作繁忙,很快就無暇顧及這件事了。

    直到當天下班回家,脫下襯衫時突然發現:等等,他原來那條領帶呢?

    他找遍全身都沒有發現,又回憶當初在店里發生的一切,這才反應過來:寒深買一換一,又把他領帶順走了。

    季然:……?

    這種不對勁的苗頭,在季然再次在馬場遇見寒深時,達到了巔峰。

    他和江寧本打算周六去上騎馬課,周五晚上,季然突然讓江寧把上課時間改到周日。

    非常臨時的變更,而且寒深周日有一個會議要參加。

    可季然在周日去馬場時,還是遇見了寒深。

    看著寒深一襲燕尾服向他走來時,那一瞬,季然心中閃過許多離譜的念頭。

    寒深卻只是點點頭,又很快就離開了。

    一位工作人員跟在他身后,說:“大家一直想看您和離弦的共演,今天總算能一飽眼福了。”

    寒深:“臨時改時間,希望不會影響到大家。”

    寒深背影逐漸遠去,季然突然開口:“江寧,你之前都是怎么處理追求者的?”

    江寧:“有人追你?”

    “不是,”季然反駁,“就是突然好奇。”

    江寧:“干嘛問我,你不是最擅長處理這些事情?”

    季然:“……”

    他懷疑江寧在損他。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寧笑了起來,說:“大一你連拒36人的英勇事跡都忘了?”

    季然大學四年很低調,但他長得好,性格也不錯,在無形中吸引了不少人。

    大一開學時,新生們從極度壓抑的高中進入大學,不少人都渴望發展一段美好的戀情。

    恰好這一屆出了季然這樣的人物,他長得極好看,性格也高冷,但其實只是害羞不善言辭,軍訓時穿著軍裝往那兒一站,腰細腿長,像是小說里的清秀校草。

    不過十幾天,就有數不清的人要他聯系方式,男的女的都有,其中不乏家境外貌都非常優越的人。

    可季然對待追求者非常冷淡,甚至可以稱得上冷酷無情。

    追求者問他微信他從來不給,就算因為別的原因加上微信,一旦有人透露一丁點兒喜歡他的苗頭,他就會迅速掐斷這一點兒火苗。

    不回消息,拉黑微信,如洪水猛獸一般,避之不及。

    江寧記得很清楚,大二時有個小富二代追季然,非常霸道強勢。

    富二代是學校知名男同,因為略有姿色、家境尚可,大一時就換了好幾個男朋友,還經常被前任掛在表白墻。

    一次季然騎自行車路過學校,那天他剛好穿了件白襯衫,初夏的風吹起他頭發和衣擺,既清純又漂亮。

    富二代對季然一見鐘情,直接甩了當時還在談的現任,下定決心要把季然搞到手。

    長得小帥又有錢的人,其實很容易談戀愛。這富二代壓根兒也不會怎么追人,1本就稀缺,更何況是他這種長得好又有錢的,他以為季然也和之前那些人一樣,隨便撩撥一下就能得手。

    卻沒想到季然竟是個硬骨頭,第一次富二代說自己選修經濟學,要借季然教材,一來二去就加上了微信。

    沒想到他剛暗示了幾下,季然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自那以后,富二代開始對季然進行窮追猛打,經常送花送禮物送各種吃的,來他們教室堵人,甚至追到寢室里騷擾季然。

    季然每次都拒絕得很直接,偏偏富二代就喜歡這種難搞的。

    得知季然家境不好,大學時吃穿都很節儉,還要四處打工后,富二代在宿舍樓下擺了個蠟燭桃心,買了當時的最新款手機,還有一雙昂貴的球鞋,禮品,用個大喇叭在樓下喊:“季然我喜歡你,和我在一起,我養你一輩子。”

    當時季然正在申請助學金,偏偏學校里開始傳他私生活混亂,是個男同性戀。

    季然氣得一盆水潑了下去,平時脾氣那么好的他,破天荒發了次大脾氣:“你是不是有病?我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憑什么你覺得自己就能追到我?還在這里擺蠟燭,你以為自己很深情嗎?可我只會覺得惡心!”

    至此,季然一戰成名。

    自那以后,圍在他身邊的狂蜂浪蝶少了許多,就算真有人喜歡他,也只敢偷偷暗戀。

    富二代當初罵他假清高,江寧覺得不是,季然是真的清高,而且高傲。

    他不覺得這是貶義詞,這是季然身上美好的品質。

    “你不是最會拒絕人嗎?”江寧納悶,“干嘛這么猶豫,甭管誰喜歡你,直接拒絕不就行了?”

    季然有些著急:“可他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樣。”

    江寧:“怎么不一樣了?”

    季然又急又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干脆開始擺爛:“哎呀,算了,我不跟你說了。”

    江寧:“……”

    說不清楚,其實因為自己也動搖了吧?

    江寧很早以前就知道季然這位上司了,印象最深的是去年季然發短信向他求救,暗示他等到一定時間就去報警。當時江寧急得要命,生怕季然出了什么事情,好在后來季然打電話報了平安。

    當時季然就說,是自己上司幫了他。自那以后,江寧就記住了寒深這個名字。

    只是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江寧沒再聽季然提起寒深,以為這位領導只是普通的心善上司。可領導再心善,會冒著危險把季然帶出會所?大老遠過來參加季然畢業典禮?甚至三番兩次制造意外在馬場偶遇?

    江寧不覺得。

    他們之間的一切,早超出上司和下屬的關系了。

    他隱約能感覺到寒深在追求季然,但季然沒有表態,他也不會自作多情去點破,或者擅自推進進度。

    季然是他朋友,他無條件站在季然這邊,季然怎么選擇都可以。

    不過當他們上完馬術課,看見寒深穿著燕尾服表演盛裝舞步時,江寧又覺得,這個未來弟媳婦也不是不可以。

    尤其是在他詢問能不能摸一下馬,并且得到寒深允許時,這種心情更是達到了巔峰。

    看著江寧一臉興奮地和離弦互動,寒深想的卻是:江寧果然不是季然的良配。

    明明在追求季然,竟然還找他這個情敵借馬,沒有一點兒競爭意識和占有欲,這樣的男人根本護不住季然。

    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自己掌握了問題的關鍵。

    只有季然一個人還在煩躁。

    在寒深盛裝舞步演出時,季然有好幾次都覺得。寒深的動作和視線意有所指,可他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更讓季然崩潰的是,年底他和寒深有一次出差,他們要去瑞士參加世界經濟論壇。

    論壇規格很高,審查也嚴格,他們提前半年就報了名,季然和寒深的信息早早就已經注冊,臨時換人根本就來不及。

    一起出差都不是最糟的,更要命的是會場住宿緊俏,他們當初只定到了一間民宿。這也就意味著,在參會的那一周里,他必須要和寒深同吃同住。

    當初季然坦坦蕩蕩,根本不在乎究竟和誰住一起,可現在他后悔了……

    可名額早在半年前就報上去,現在根本來不及更改或撤回,不去那更不行,一年只有一次的盛會,大家都是削尖了腦袋要擠進去。

    出差前一周,季然洗了兩次冷水澡,甚至打算裝病逃避。

    可不知是不是他鍛煉卓有成效,體質增強,區區兩次冷水澡根本毫無影響。

    季然:“……”

    就這樣,在大雪彌漫的季節里,季然和寒深一起,登上了前往瑞士的飛機。

    第57章

    這次出差只有他們兩個人,住的又是一個獨棟民宿,季然本還擔心寒深會趁機對他做點兒什么。

    可等他過去了才發現,實際上他和寒深連見面的機會都很少。

    真的太忙了,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寒深作為受邀嘉賓,要參加各種分論壇,媒體采訪,官方晚宴。

    季然有時會跟著寒深當他助理,但更多時候,他會去處理自己的事情。

    這種大型論壇是天然的社交場所,季然帶了一盒名片全發光了,也加了不少企業家、投資人的聯系方式。

    甚至還有媒體抓他做專訪,做一級市場的行研分析。

    今天季然結束工作比較早,他要提前回去寫一個采訪提綱,明天有媒體約他做專訪。

    會場安保嚴格,小鎮位置好的酒店都是入駐各國政府首腦、政要,大部分企業家和媒體都駐扎在會場外。

    季然他們的民宿在小鎮邊緣,是坐落在山間的獨棟小別墅,環境比鎮上酒店好,距離會場車程也只有10分鐘。

    過來時寒深租了輛車,早上去會場時會把季然捎過去。但他們返程時間不是總在一塊兒,偶爾季然也會自己走回去。步行時間40分鐘,季然喜歡這段安靜漂亮的路程。

    冬季的瑞士漂亮極了,路邊是童話一樣的尖頂小屋,季然出來時恰逢漫天飛雪,橘黃的路燈點綴其間,屋后是蒼翠的松柏、巍峨的雪山,漂亮得宛如童話仙境。

    據說今年是寒冬,降雪量格外龐大,此時路邊已經堆了半人多高的積雪。季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行走其間,他外面套了件防水沖鋒衣,雖然很冷,但他感覺非常開心。

    雪越下越大,季然回到民宿時臉都凍紅了,他輸入密碼進屋,脫掉外套開始寫采訪提綱。

    季然極少被媒體約采訪,因此他準備得非常認真。提綱寫到一半時,他接到寒深電話:“你在哪兒?我接你回去。”

    季然:“我已經回來了。”

    寒深:“怎么回的?”

    季然:“我走回來的。”

    寒深沉默了兩秒,沒有說什么,只是叮囑道:“別感冒了,你之前把藥都借給了別人。”

    他們住的民宿是獨棟群,大概有十幾戶獨棟坐落在半山腰,剛來第一天,就有不少住客發燒感冒。民宿里有醫藥箱,季然把退燒藥借了出去。

    季然點頭:“嗯,我知道。”

    他身體好得出發前洗兩次冷水澡都沒事,不覺得自己會生病。

    寒深沒再說話,但也沒有要掛電話的意思。

    季然就主動開口:“沒事那我掛了。”

    寒深:“嗯,再見。”

    等季然完成工作,已經是一個小時后。

    寒深還沒回來。

    季然多多少少有些意外,剛才寒深打電話說要送他回來,季然以為寒深已經準備離開了,沒想到遲遲不見人影。

    晚上9點,季然看見有媒體發布論壇花絮,寒深和一個女人舉止親密地走在一起。

    季然記得這個人,她去年圣誕節也出現在了寒深朋友圈。

    難道是曾經的相親對象?可寒深他都出柜了,季然繼續往后看,又看見寒深和一個白男擁抱,互相行吻面禮。

    所以這才是寒深晚歸的原因?所以這次來瑞士出差,寒深才突然開始對他冷淡?

    季然閉上眼,有些不想再想下去了。

    他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季然翻出手機里存的冥想視頻,這是寒深很早以前發他的那版,季然翻來覆去聽了無數遍,已經可以背下整個視頻。

    他一直用這個視頻催眠,可這次季然聽了一會兒,就又退了出去,他不想再聽見寒深的聲音了。

    不知過了多,門口傳來一陣密碼聲,季然戴上眼罩,強迫自己睡過去。

    寒深深夜歸來,本想和季然說些什么,但看見季然緊閉的眼,又把話都咽了回去。

    算了,明天再告訴季然也不遲。

    第二天,寒深開車載季然去會場,路上季然卻一直在接電話,和媒體討論采訪的事情,直到抵達目的地都沒有結束。

    寒深上午有一個論壇要參加,全球現場直播,不能耽擱。現在時機不湊巧,他只得先把這件事擱置。

    ·

    中午,會場餐廳。

    季然面無表情地吃著會場提供的白人飯,味同嚼蠟。

    真的太難吃了,出國才不到5天,他肚子里已經毫無油水,甚至已經餓得癟了下去。

    季然強迫自己塞完雞胸肉,一抬頭就看見了門口的寒深,旁邊是他在照片上見過兩次的女人。

    “季然。”

    寒深走到季然身邊,正要開口,季然已經端著餐盤起身,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走得太快了,甚至不讓寒深把剩下的話說出口。

    姜舒晴看了眼季然的背影,說:“那就是你喜歡的人?”

    寒深:“嗯。”

    “很年輕,看起來也很能干,”姜舒晴回憶著季然的模樣,評價道,“可我看人家怎么不待見你?”

    寒深:“你看錯了。”

    “你自己有數就好,”姜舒晴沒再多談,又說,“我和Ethan的婚期定下來了,就在下月,你能來嗎?”

    寒深點頭:“我會。”

    季然吃完午飯,去聽了他一直很關注的消除貧困議題。論壇有中方官員發言,分享脫貧攻堅戰的方法和經驗。

    等他聽完兩場論壇,出來時已經是黃昏。卻看不見夕陽,雪又下了起來,已經大得季然無法徒步回家。

    手機里有寒深發來的消息,季然跟隨地點過去,恰好看見寒深和一個白男擁抱送別。

    季然又想起那個不惜讓寒深出柜的男人。

    會是面前這個人嗎?

    雖然有些大了,但寒深也比他大了十幾歲,而且年紀大會疼人,人生經驗和經濟條件也比年輕人優越。

    寒深凈身出戶,至少更愿意找一個家底豐厚的人吧?

    當然,季然只是隨便想想,他們只是普通同事關系,他無意探究寒深喜歡的人是誰。

    火車門關閉,寒深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季然,對他說:“本來想介紹你們認識,但一直沒機會,怕大雪封路,他們今天就要走了。那是我……”

    “我們回去吧。”季然突兀打斷了他的話。

    寒深意識到季然語氣里的冷淡,這顯然不是介紹父母的好時機,他點點頭,發動轎車往民宿駛去。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短短一夜過去,路邊的雪已經堆到一人多高了。哪怕有好多臺除雪車在工作,也無法完全保持路面干凈。開車行駛在路上,像是在通過一道峽谷。

    一路上他們經歷了堵車、車禍、大雪,不到4公里的路,竟然開了足足半個小時。

    民宿里開了暖氣,可不知道是不是季然太冷,他感覺暖氣溫度似乎有所降低。

    害怕感冒,季然當晚沒敢洗澡,簡單的洗了臉腳就睡了過去。

    他久違地夢見了自己小時候,那時他在鎮上小學寄宿,冬天只有一張薄薄的棉被。蓋一半,墊一半,可依舊覺得冷。

    小學時很多事情季然都忘記了,可那種刺骨的冰冷依舊深入骨髓。

    季然裹緊被子,可熱氣依舊源源不斷地逃逸他的身體……

    “季然,醒醒。”有人輕拍他臉頰。

    季然從睡夢中驚醒,有些茫然地問:“怎么了?天亮了嗎?”

    寒深說:“停電了。”

    “哦……停電了啊……”季然迷迷糊糊地裹緊被子,心道怪不得這么冷,他手腳都冰了。

    不過他其實已經習慣這種寒冷,季然應了一聲,又閉眼睡了過去。

    “季然,醒醒,別睡了。”煩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季然來了脾氣:“干嘛啊!”

    “暖氣停了,”寒深說,“大雪壓倒了電纜,工人正在搶修,估計得明天才能恢復。你先別睡,會感冒。”

    季然有些茫然:“那怎么辦?”

    他在南方長大,不太有應對極寒天氣的經驗。

    寒深:“我剛才檢查了一下爐子,還能用,我去外面拿木柴生爐子。”

    季然不好讓他一個人忙碌,穿好衣服下床:“我幫你。”

    “不用。”寒深說,“你幫我找找生火設備。”

    季然在房間里找到了火柴,沒過一會兒,寒深抱著木柴走了進來。

    大門打開,狂風裹挾著大雪迅速涌了進來,帶走了房間里僅存的一點兒熱氣。

    季然被凍得打了個寒噤。

    十分鐘后,火生了起來,柴火畢畢剝剝,窗外是呼嘯的風雪,如果沒有停電,倒是挺有意境。

    現在才四點多,季然在爐前烤暖僵硬的四肢,打算回床上再睡一會兒。轉身一看,他床上的被子竟被寒深拿了過去。

    季然:?

    寒深應該做不出搶他被子這種事情吧?

    寒深說:“爐子溫度不穩定,我們一起睡。”

    “不用。”季然說完,又把被子抱回了自己床上。

    他把枕頭換到挨著爐子那一邊,又穿上羊絨衫,羽絨服,覺得萬無一失,這才終于睡了過去。

    季然這一覺睡了很久,但又仿佛一點兒也沒睡。

    自從成年后去北方上大學,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寒冷了。

    “季然,醒醒。”不知過了多久,他察覺有人拍他臉頰。

    季然頭暈得要命,他好不容易才睡暖和了,才不想起床。

    “不起。”季然嘟噥一聲,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

    一只可惡的手伸了進來,強行把他拽出被窩。季然睜開眼,對上寒深沉沉的眼神:“季然,你在發燒。”

    季然愣了下,似乎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發燒了?

    他摸了摸自己額頭,是燙的。

    可發燒不行。

    他不能生病。

    他還有工作沒完成。

    季然強撐著爬起來,想要去醫藥箱里拿治病的東西。

    窗外天光漸亮,雪依舊在下,民宿窗戶被積雪封了一半,窗戶上吊著一串尖尖的冰棱,像是古典推理小說中的暴風雪山莊場景。

    季然看了一眼,低下頭繼續找退燒藥。

    “藥都被用光了,”寒深說,“其他小屋也沒有退燒感冒藥,大雪封路,我們暫時無法和外界取得聯系。”

    季然反應了好一會兒,這才意識到,原來情況這么糟糕了啊。

    不過他還有退燒的土方法。

    季然跌跌撞撞走向浴室,打算用冷敷法降溫。

    寒深看出了他的意圖,說:“你先躺著,我來吧。”

    季然實在是頭暈,就乖乖躺回了床。寒深把他的被子也拿了過來,季然把自己裹成一只蠶蛹,可依舊還是覺得冷。

    沒過多久,寒深拿著濕毛巾搭在他額頭,又說:“張嘴。”

    季然乖乖張開嘴巴,嘴里戳進來一個硬硬的小棍,是口腔溫度計。

    “含著,”寒深說,“響了才能取。”

    季然從沒用過口腔溫度計,感覺怪惡心的,忍不住問了一句:“是新的嗎?”

    寒深:“我舔過。”

    季然:“……?”

    他張嘴就要吐,被寒深一把捏住嘴巴。

    “是新的,”寒深改口,又說,“生病了脾氣連也大了?”

    季然有些委屈:“明明是你騙我。”

    騙他就算了,還要罵他脾氣大。

    要是他也給寒深用自己舔過的溫度計,寒深絕對反應比他更激烈!

    季然含住溫度計,沒過多久,溫度計嘀嘀嘀地響了起來。

    寒深拿出一看,39.5℃,能把季然燒傻。

    季然被燒得渾身發軟,意識不清,甚至連問一句多少度都沒有力氣。

    額頭上的毛巾很快就變得熱乎乎的,季然想提醒寒深,卻發現寒深不知去了哪里。他掙扎著爬起來打算自己換毛巾,就看見寒深戴著手套朝他走來,手里拿著一枚注射器,配上他天生的冷淡臉,像是什么恐怖片里的邪惡醫生。

    季然有些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干什么?”

    寒深:“打針。”

    他還以為寒深是開玩笑,又問:“打什么針?”

    寒深說:“給你打屁股針。”

    第58章

    季然:?

    什么??寒深要給他打屁股針???

    是他燒迷糊了,還是寒深在和他開玩笑?

    季然震驚又茫然:“你哪兒來的注射器?”

    寒深:“醫藥箱里有。”

    季然有點兒崩潰,什么醫藥箱啊,怎么還有注射器呢?!

    季然從小就怕打針,小時候他住鄉下,最害怕村頭的那個鄉村醫生。對方喜歡給他開苦的要死的配方藥,季然每次都要吃得干嘔。打針更是不得了,大得可怕的針頭硬生生往他屁股里戳,打一次針,季然屁股能痛三天。

    不可能,寒深在和他開玩笑吧?

    可為什么寒深已經開始調配藥劑?甚至開始往上排空注射器里的空氣。

    季然看見這個動作就頭皮發麻,因為醫生一旦這么做,也就意味著他很快就要遭殃了。

    “不行,”季然抓緊被子,強烈反對,“你又不是醫生護士,你怎么能打針?”

    寒深語氣嚴肅:“我本科時上過Pre-med課,雖然沒有從醫,但基本臨床知識都有,也給馬和非洲大草原上的動物打過針。”

    季然徹底崩潰了:“我又不是馬和動物,我不要打針!”

    他反抗得太激烈,就在季然以為寒深要罵他,或者強迫他就范時,寒深卻伸手摸了摸他腦袋,語氣溫柔地問:“為什么不愿意打針?能不能告訴我?”

    寒深態度軟化,季然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咬了咬嘴唇,有些心虛地說:“反正不想打針。”

    寒深又問:“是不是怕疼?”

    季然本來不想承認,這么大的人還怕打針也太丟臉了。可寒深的語氣太過溫柔,讓他一度覺得自己說怕,寒深就不會強迫他。

    于是季然點點頭,很可憐地說:“嗯,打屁股針好痛的。”

    “拍拍就不疼了。”寒深說完,竟然真的拍了他一下,以示安撫。

    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會上這么輕易的當?

    而且、而且寒深怎么真的能上手拍他那里……?

    季然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羞得滿臉通紅:“你、你干什么?”

    寒深語氣很正經:“給你做準備。”

    怎么又繞回來了,季然如臨大敵,死死拽著被子:“我不要。”

    寒深試圖和他講道理:“可如果你一直不退燒,工作要怎么辦?采訪就算能推遲,可我們后天就要返程了,你要放媒體鴿子嗎?”

    季然被戳中痛處,再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寒深又說:“那我們繼續?”

    卻不料季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往被窩里一鉆,靈活得像是一只進洞的兔子。

    “那我也不要打針,”隔著被子,季然小聲但固執的聲音響起,“我可以自己換毛巾退燒……啊!”

    季然口中溢出一聲驚呼,他話還沒說完,被窩里就伸進一只大手。季然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趴在了寒深膝蓋上。

    季然:?

    哪有這樣強行打針的!

    季然激烈地掙扎起來:“我要舉報,要投訴,我要報警抓你……”

    “啪!”

    寒深一巴掌拍下來,季然感受著身后傳來的麻與疼,徹底失了神。

    他整個人都被打蒙了,先是茫然,然后就是委屈,還有一種害怕自己變得奇怪的慌亂與驚恐。

    寒深怎么能打他那里……

    雖然隔著褲子,可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還能被打屁股啊!

    季然突然間變得無比安靜,寒深突然意識到什么,伸手抬起季然的臉,才發現上面早已布滿淚痕。

    寒深意志堅決,他早已下定決心,就算季然不愿意也要堅定執行。可當他看見季然臉上的眼淚后,突然慌了神。

    “你……”他有些無措地擦掉季然臉上的淚,低聲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寒深不道歉還沒什么,他一道歉,季然就覺得自己遭受了潑天的委屈,哭著喊了出來:“你……你怎么能打我?”

    他燒得整個人都紅了,軟趴趴的癱軟在寒深堅硬的膝蓋上,又白又嫩,露出來的皮膚泛著粉,像是一塊兒剛出爐的白米糕。

    寒深哪里還能強迫他做什么,霎時丟掉了所有堅持和原則,緩聲道:“別哭了,是我不好,我們不打針了行不行?”

    季然卻無暇高興,嘴里還在不停地念叨著:“你打我,你體罰我,你家暴我……嗚……”

    話未說完,季然身體突然抖了一下。

    寒深手掌輕拂過他剛才被打的地方,輕緩又溫柔,像是母親安撫哭泣的孩子。

    “乖,放松。”寒深磁性的聲音隨之響起,他音量很低,還帶著輕微的氣音,因此顯得溫柔得要命。

    季然臉迅速紅了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但奇怪之余,又有一種羞怯到極致的歡愉。

    他甚至開始享受這種羞怯。

    季然死死地低著腦袋,意圖掩飾自己的慌亂。

    寒深卻誤把這當成了緊張,為了緩解季然緊繃的情緒,他開始談一些別的事情分散注意。

    寒深告訴季然:“這次過來,我本來打算介紹我母親和繼父給你認識,但好幾次都沒能找到機會。我母親很想認識你,下次有機會,你愿意和她見面嗎?”

    季然有些茫然地抬頭:“你母親和繼父?”

    寒深說:“你在餐廳和火車站見過他們。”

    原來那是寒深的母親和繼父?

    突然間,這些天一直壓在季然心頭的奇怪不滿消失了,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莫名其妙的叛逆,重新變得聽話起來。

    季然抓著寒深膝蓋,可憐巴巴地問:“一定要打針才能退燒嗎?”

    寒深:“你體溫太高了,肌肉注射效果最好。”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變得更可憐了:“那你能不能輕一點兒?”

    寒深看向他被燒得紅通通、水汪汪的眼睛,用手掌摸他額頭:“好,我盡量。”

    季然又重新趴了回去,一副視死如歸的語氣說:“來吧,我準備好了。”

    如果他身體不是這么緊繃,聲音不是這么顫抖,寒深是會相信他的確準備好了。

    季然握緊拳頭閉上眼,就像小時候打針時那樣,等待著尖銳的痛苦降臨。

    可他等來的卻是一陣溫柔的撫摸,寒深輕輕扯下他睡褲,通過撫摸和手指的輕敲,讓他放松身體。

    “別怕,相信我,不會疼。”寒深手掌干燥微涼,聲音磁性溫柔,帶著某種蠱惑人心的意味。

    季然剛開始還非常緊繃,他太害羞了,可羞澀之余,又有一點被照顧的開心。

    寒深語氣冷靜,動作有條有理,似乎根本不覺得,自己正在做令人面紅耳赤的事情。

    季然暗罵自己不正經,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腦海。在寒深耐心地安撫之下,逐漸放松了下來。

    “乖,就是這樣,很快就好了……”

    寒深一只手繼續放松季然的身體,伸出另一只手拿過注射器。

    季然聽見動作,有些緊張地問:“你要打哪邊?”

    寒深:“左邊。”

    季然注意力落到左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在等待的過程中,季然驚訝地發現,害怕寒深會在身體上對他做什么,居然會令他感到興奮。

    “噓……別緊張,放松……”寒深聲音依舊溫柔,帶著強勁的安撫和鼓勵,“別怕,不疼的,很快就過去了……”

    季然知道他要開始了。

    在他身體左邊。

    然而下一刻,他右側傳來一陣刺痛。

    “啊……”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季然皺起眉頭,他雙手抓緊寒深膝蓋,嘴里溢出了小聲的呻吟。

    嗚……

    騙子!

    還告訴他是左邊!

    最初的刺痛過去,然后就是一陣冰涼,再后來是一股酸酸漲漲的疼。

    “別怕,很快就好了,”寒深一邊注射藥物,一邊安撫道,“再忍忍,很快就結束了……”

    針頭抽離帶來一陣刺痛,然后便是一涼,寒深正用酒精棉球按壓針孔。

    “好了,都結束了。”寒深幫他提起褲子,又說,“我知道你很疼,握住我的手,深呼吸……”

    季然抓住寒深手掌,有一種奇怪的難堪與委屈。

    寒深一下下輕撫他頭發,耳后,脖頸,輕聲安撫:“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他才沒這么脆弱呢。

    打個針而已。

    季然覺得寒深小題大做,把他當成小孩兒哄。

    可季然卻有些舍不得離開,這種感覺真的太好了。

    窗外大雪紛紛,屋內爐火嗶啵,他趴在寒深膝蓋上,被他一遍遍安撫,包容,鼓勵。

    寒深的手掌很大,拂過頭頂時會帶來很強的安全感,讓人渴望像貓一樣把腦袋拱進他掌心,邀請他再次撫摸自己。

    季然這么想著,也就真的這么做了。

    他側身往寒深懷里縮了縮。

    男人的身體有片刻緊繃,可很快就抱住他,用雙臂徹底圈禁了季然的身體。

    季然感到很害羞,可心底又涌現出一股深長的滿足,足以讓他拋卻所有理智,完全遵從自己的本能。

    季然心想,他果然是喜歡寒深的。

    不是父母的替代品,也不是對上司的崇拜。

    他對寒深是男人對男人,是想和他睡覺、也想和他共度余生的那種喜歡。

    可他現在還不能夠完全確定,寒深對自己是否也懷有同樣的心情。

    生病讓人意志薄弱,季然不想現在思考這些問題,因為很有可能會得出一個悲觀的結論。他現在只想借著生病,短暫地躲進寒深的懷里。

    害怕會被寒深拒絕,季然難免有些忐忑。

    可他剛一抬手,寒深就把他抱得更緊了,帶著季然一起倒在了這張狹窄的單人床里。

    寒深已經做好準備,但凡季然有絲毫抗拒,他就放開他,離開這個房間。

    可他沒有。

    季然沒有推開他。

    寒深此時安靜得可怕,可沒人知道他內心有多么的洶涌。

    發燒后的季然軟得不像話,又羞又怯地藏在他的懷抱里,足以激起他所有保護欲。

    漸漸的,安撫的動作有些變了意味。

    疼痛散去,季然逐漸感到了一股燥熱與難耐……

    “不、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他胡亂地推開寒深的手,想在事態進一步發酵前拉開距離。可他沒想到歐洲單人床這么窄,他往后一躲就滾了下去。

    “小心。”寒深及時伸手撈住他,季然身體因為慣性,重重撞上了寒深。

    一股奇怪的觸感讓寒深低下了頭……

    寒深震驚:“你……”

    季然:“……”

    “啊啊啊啊啊!不許說!!”

    季然直接炸毛,連忙伸手捂住寒深嘴巴。

    “好,我不說,我什么都不知道。”寒深伸手抓住季然的雙手,冷酷的眼里突然寫滿笑意。

    季然快要被自己氣死了,他都燒成這樣了,怎么還能那樣啊!

    寒深看出了他的羞惱,好心安慰:“別害羞,都是正常反應。”

    季然很生氣:“都怪你!”

    寒深:“好,怪我。”

    都怪寒深對他說那些話,還對他做出這些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可哪怕他罵寒深一百遍,依舊無法緩解內心的尷尬。

    這對寒深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驚喜,他本來想再說點兒什么,可季然太害羞了,他擔心要是自己再開口,季然會羞得直接找個地縫鉆進去。

    而且季然現在還在發燒,年輕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很正常,可他比季然年長這么多,理應學會控制尺度。

    寒深深吸一口氣,拍了拍季然肩膀:“別想了,睡吧。”

    季然早就想睡覺了,他頭暈得要命,身體也軟得使不上一點兒力。可只要他一閉眼,就滿腦子都是剛才尷尬的場景。

    過了一會兒,季然問:“可以給我唱歌嗎?”

    寒深:“想聽什么歌?”

    季然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說:“都可以。”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響起了一道溫柔的歌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爸爸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世上一切幸福的祝愿,

    一切溫暖全都屬于你……”

    寒深的聲音緩而沉,仿佛一道安全的堡壘,足以隔絕外界的一切紛擾繁雜。

    季然沉浸在這樣安全的環境中,意識逐漸模糊不清……

    “你也會這樣對別人嗎?”他突然開口,說不清是說夢話還是在真正詢問。

    歌聲停止了,窗外雪落的聲音就顯得尤為明顯,壁爐里爐火搖曳,燒得季然心底一片焦急。

    就在他開始后悔,想給自己找個劣質借口,或者裝作說夢話糊弄過去時——

    “不會。”寒深聲音沉沉響起。

    季然一怔,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寒深就低頭看向他眼睛,嚴肅認真地保證:“季然,我只會這樣對你。”

    第59章

    季然在寒深懷里睡著了,醒來時燒已經退了,屋子里暖烘烘的,看來是被雪壓壞的電纜修好了。

    爐火依舊還未熄滅,寒深坐在壁爐旁的桌子前辦公,肩寬體闊,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襯衫。窗外雪已經停了,太陽在藍天下灑下一片金光,斜斜落在寒深身上,季然看得有些出神。

    寒深可真好看啊。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無一不長在他的審美上,身材也很好,還有那雙手,連敲鍵盤都這么賞心悅目。

    季然又想起自己發燒時,寒深用這雙手一遍遍擦拭他的身體,替他更換額頭的降溫毛巾,甚至幫他換下被汗水打濕的睡衣……

    喜歡上這樣的一個人,其實很正常吧?

    季然看得認真,沒注意到寒深從電腦屏幕里抬起頭,霎時四目相對——

    季然一愣,迅速縮進了被窩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躲,可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

    季然蜷縮在溫暖被窩,聞著寒深殘留下來的味道,感覺有些難為情。

    “退燒了嗎?”一只大手隔著被子準確按在他頭頂。

    季然“嗯”了一聲,怕寒深沒聽清楚,又說:“退燒了。”

    寒深沒再說什么,只是拍了拍他頭頂說:“熱水器恢復了,去洗個澡吧。”

    不用他提醒季然也會去,但因為寒深在發燒時一直幫他擦汗,又替他換下被打濕的睡衣,季然并沒有感覺身上很黏膩。

    可他現在有些不敢看寒深,借著洗澡躲進了浴室里。

    他走得太急了,直到洗完澡才發現沒帶換洗衣物。

    季然:“……”

    啊啊啊,怎么這點小事也會忘記!

    可進來時穿的睡衣已經被他丟進了臟衣簍,季然愛干凈,也不愿意再穿被弄臟的衣服。

    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還是不麻煩寒深,自己披著浴巾沖了出去。

    門外,寒深正在處理停電期間堆積的工作,電腦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英文段落。剛看到一半,浴室門突然打開,季然披著浴巾沖了出來。浴巾下方露出兩條腿,又白又直。

    季然無頭蒼蠅似的在房間里轉來轉去,隨即露出尷尬茫然的表情。

    寒深停下工作,抬頭問他:“你找什么?”

    季然抓緊浴巾,尷尬得腳趾扣地:“我的睡衣呢?”

    寒深說:“我給你洗了,正在烘干。”

    季然過去看了看,烘干機還在工作,屏幕顯示倒計時還有十分鐘。

    除了睡衣,他昨天穿的襯衫和西褲也一并被寒深洗了,甚至連內褲都……

    注意到這點,季然多多少少有點兒崩潰。

    寒深解釋:“我手洗的。”

    季然更崩潰了,他完全無法想象寒深幫他手洗內褲的樣子。

    “謝謝您,”他支支吾吾,“但下次我自己來就行了。”

    寒深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季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又看了眼烘干機,還有九分鐘。季然從來沒有覺得,10分鐘時間竟如此漫長。

    他躲在被窩里,開始回復手機里堆積的工作消息。

    今晚要參加一個商務晚宴,采訪改到了明天,還有一篇宏觀分析報告要完成。

    而寒深只會比他更忙。

    明明寒深的時間這么寶貴,可還是照顧他這么久。

    季然突然有些愧疚起來,心頭的那一丁點兒旖旎也消失了。

    又過了兩天,這次漫長會議終于結束,季然和寒深一起登上回國的飛機。

    看著越來越近的航線距離,季然忍不住心頭的雀躍。

    在這幾天里,他經過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幾乎已經確認,寒深喜歡的人就是自己。

    不然寒深怎么會讓自己別躲著他?又要介紹母親給他認識?還在他發燒時做了這么親密的事情?

    季然抬頭看向寒深,突然覺得他每個眼神和動作都另有含義。

    寒深耳朵紅了,那一定是在害羞;寒深身體發燙,那一定是碰到他手激動。

    一旦想到寒深也和他懷著一樣的心情,季然就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

    季然不是被動等待別人告白的人,只要他喜歡,他愿意主動爭取。

    可今天才周二,還有整整三天才到周末,甚至都不一定能休息。

    不行,他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可季然低下頭,就看見自己皺皺巴巴的西裝衣擺,他們都剛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身上一股機艙味兒,連頭發都油了。

    那就明天!

    季然正要約寒深明天見面,卻聽見寒深問他:“明天可以見面嗎?”

    季然心跳漏了一拍,竭力克制自己的悸動:“明天不是要上班嗎?”

    “嗯,要上班,”寒深說,“但下班后我還想和你見面。”

    季然心跳如雷:“可、可以啊。”

    原來寒深和他一樣心懷急切,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確認關系。

    季然暈乎乎的下了飛機,出關,來到熟悉的出站口,司機已經在門口等候。

    寒深先送季然上了車,然后替他關了門。

    季然按下車窗,愣了愣:“您不和我一起嗎?”

    寒深搖頭,說:“我回翠湖。”

    季然沒再多問,以為寒深是暫時不敢和他共乘一輛車。

    其實季然也不太敢,回去路上一個多小時,他怕自己忍不住,滿身咸菜味兒就和寒深告白。

    季然沖他揮手:“那我先走了。”

    寒深:“嗯,再見。”

    不知是害羞還是緊張,寒深聲音聽起來有些低啞。季然沉浸在即將告白的興奮中,沒有注意到這個異常。

    ·

    季然興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光是挑明天要穿的衣服就選了半小時,可他依舊激動,又忍不住下樓跑了五公里。

    等他氣喘吁吁地回來,突然接到Luke的電話,說寒深發燒了,Luke人在外地,問季然能不能幫忙去看看他。

    寒深發燒了?

    季然回憶起分別時寒深的模樣和聲音,確實不像是健康的樣子。

    可他當時只顧著自己開心,都沒有關注到寒深的身體,而且說不定還是他把感冒傳染了過去。

    季然心中愧疚,急匆匆穿好衣服趕過去。

    他在路上買了退燒藥,用Luke告訴他的密碼進了寒深家。

    上次季然來這里,還在寒深面前崩潰大哭。

    當時季然從未想過,他們會有如今這樣的關系。

    一樓沒人,季然端了杯熱水來到二樓,房間里靜悄悄的,寒深躺在床上,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他似乎燒得很嚴重,甚至都沒有發現季然進來了。

    季然伸手摸了下寒深額頭,燙得要命。

    一向強勢的寒深,什么時候露出過這么脆弱的表情?

    季然有點兒心疼,拆開溫度計給他量體溫。

    電子溫度計口腔腋下都能測溫,但寒深還穿著襯衫,系著領帶,要解開衣服才能伸進去。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打算先試試用嘴測溫。

    他伸手碰了碰寒深臉頰,說:“Samuel,Luke說你發燒了,讓我過來照顧你。張一下嘴,我幫你量體溫。”

    寒深神志不清地“唔”了一聲,便再也沒有了聲音。

    季然不愿放棄,又伸手去掰他下巴:“張一下嘴,給你測體溫……唔……”

    濕熱的觸感讓季然為之一愣,寒深竟直接把他手指含進了嘴里!

    寒深在發燒,口腔內部溫暖潮濕,牙齒輕輕咬著季然手指,帶來一股陌生而奇怪的癢意。

    季然霎時燒得面臉通紅,他迅速把溫度計塞進寒深嘴里,連忙縮回了自己的手指。

    手指離開嘴唇發出“啵”的一聲響,季然被舔得濕漉漉的,指間牽出一縷黏膩的銀絲,在昏暗的夜色下,泛著某種淫靡的光澤。

    季然臉變得更紅了,連忙用紙巾擦干水漬,又暗自鄙棄自己:搞什么啊,寒深都病成這樣了,你還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等了幾分鐘,溫度計響了起來,顯示體溫397℃,怪不得燒得連意識都要沒有了。

    季然打算喂他吃布洛芬,又不確定寒深之前有沒有吃藥,可偏偏人也叫不醒。

    但寒深都回來兩個小時了,吃了藥現在應該退燒了吧?季然決定喂他吃一顆布洛芬。

    給昏睡的人喂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季然費了好大的勁兒都撬不開寒深嘴巴,手足無措之際,他又想起剛才寒深咬他手指……

    季然抿了抿唇,用指尖夾著藥伸進寒深嘴里,又順勢灌了他幾口水,這才終于把藥喂了進去。

    但寒深衣服也被弄濕了,季然不敢讓他穿濕衣服,打算給寒深換一套睡衣。

    他剛解開寒深領帶,還沒來得及解扣子,床上的人突然睜眼,聲音很啞地問:“你干什么?”

    寒深燒得眼睛都水了,在昏暗的房間里,透著一股別樣的深情。

    季然有點兒受不了被他這么盯著,他抬起目光,還算鎮定地解釋:“你衣服打濕了,我給你換一套。”

    寒深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沉沉地看著他,滾燙有力的手死死扣住季然手腕。

    季然掙扎了一下沒能甩開,便也隨他去了,騰出另一只手幫寒深解扣子。

    扣子一路解到腹部,已經隱約可見下方旺盛的毛發,季然有些臉紅,松開手對寒深說:“你自己來吧……唔!”

    寒深卻直接把他拉進了懷里。

    季然還沒來得及掙扎,兩根鐵棍一樣的手臂就圈住他,死死扣住了季然的身體。

    季然后背霎時貼上寒深胸膛,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滾燙的【——】。

    啊啊啊啊啊啊。

    寒深都發著燒,怎么還能發sao啊!

    季然人都要崩潰了,卻只能被迫忍受,寒深以這幅過分親密的姿勢抱著他。

    寒深的身體真的好燙,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季然耳邊,迅速燒紅了他的脖頸。

    啊啊啊季然你給我冷靜一點!說不定寒深只是覺得你冰冰涼涼,抱起來很舒服呢?

    不要再滿腦子顏色視頻了!!!

    好在寒深沒有進一步動作,讓季然勉強找回了一些理智。

    不知過了多久,環顧他身體的雙臂力道松懈,季然趁機要走,不料剛一動,寒深又抱緊了他的腰。

    一來二去,季然被弄煩了,故意很兇地威脅寒深:“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討厭你了。”

    他不知道寒深有沒有聽見,但寒深明顯放松了對他的鉗制。季然連忙從床上起來,寒深出了一身汗,弄得他身上也黏膩膩的。

    季然自己可以忍受,但寒深還在發燒,不能繼續穿著濕衣服,他打算給寒深換一套睡衣。

    寒深臥室很大,有好幾道一模一樣的房門,季然一間間開過去,終于在第三扇門背后發現了衣帽間。

    睡衣,睡衣,睡衣在哪里呢?

    季然念叨著,走過一扇扇開放式衣柜,然后腳步一滯,有些好奇地停了下來。

    裙子?

    寒深衣柜里怎么會有裙子?

    季然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暫時還沒有什么別的想法。

    他甚至還自娛自樂地想,難道寒深和他一樣,喜歡背著別人偷偷穿女裝?

    直到他繼續往里走,看到了墻上熟悉的西服,季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又返回掛裙子的衣柜,檢查完尺碼后,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

    寒深的臥室里,為什么會有滿滿一墻的虎鯨同款西服?還有眾多符合自己尺碼的、從未拆封的女裝?

    第60章

    一個一直沉浮在季然心底,卻始終不敢承認的念頭,終于在此刻浮出水面,幾乎是直白地砸在了他面前。

    季然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沖擊,卻仿佛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猛然回頭——

    寒深不知什么時候醒了過來,神情復雜地站在門口:“季然……”

    季然盯著他,聲音竟出奇地冷靜:“寒深,你就是虎鯨?”

    寒深喉結滾動,語氣很艱難地說:“我是。”

    季然又問:“那你也知道我的網絡ID?”

    寒深:“我知道。”

    季然呼吸輕了輕:“什么時候知道的?”

    寒深燒得頭腦發沉,可依舊能準確地辨認出,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可他不敢不答,只得承認:“在第一次和你拍廣告前。”

    竟然那時就……

    季然呼吸一滯,雙手指甲掐進掌心,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似乎是有些難受的。

    其實季然不是沒有懷疑過,可他不敢承認。

    因為一旦承認自己有過一丁點兒這樣的猜測,就會暴露他當初無法戒掉寒深的軟弱,仿佛他和虎鯨的約會只是自欺欺人。

    而且還有一件事,讓季然更加在意……

    他抬頭看向寒深,喉頭發干發緊:“你當初決定培養我,是認可我的工作能力,還是因為已經看過了我的身體?”

    從他和虎鯨拍攝廣告后,寒深對他的態度就變了。

    當時季然以為是自己的工作能力打動了寒深,可現在他心中卻有了一個令人崩潰的猜測。

    寒深睜大了被燒得濕潤的眼睛,仿佛在震驚季然竟能問出這種問題。

    季然卻越想越難受,冷聲質問:“你當初強迫我留在你手下,屢次叫我去辦公室匯報工作,你當真公事公辦,全無私情?”

    寒深幾乎出現了哀求的神色,可季然卻不放過他,冷冷補充:“Samuel,你看我穿西裝在你面前工作的樣子,你敢保證從沒幻想過,我穿裙子擦邊時的樣子嗎?”

    寒深閉上眼,聲音痛苦起來:“季然,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上你了,這不受我的控制。”

    這本該是一句深情的告白,可卻以一種脫罪辯護從寒深嘴里說了出來。

    季然呼吸困難,仿佛被這句話抽干了肺部的所有空氣。

    “但我提攜你和這沒有關系,”寒深又立刻補充說,“你不該懷疑自己的優秀,我是真正想要培養你。”

    季然沒有說話,他感到了一股強烈的羞辱和難堪。

    他無法想象自己衣冠楚楚地向寒深匯報工作,寒深卻在想象他穿上裙子的樣子……

    或許寒深不是那么糟糕的人,可季然無法克制自己做出這種揣測。

    畢竟他曾經那么信任他,甚至一度已經喜歡上了他。

    季然呼吸發緊,感覺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不去看寒深眼睛,語氣冷淡地說:“我先走了。”

    寒深在門口抓住了他的手,聲音沉而緊繃:“季然。”

    季然抬眸起眼眸,溫潤的眼中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涼意:“寒深,別讓我討厭你。”

    寒深愣愣地松開手,季然就轉身離開了那里。

    夜風嘩嘩吹過季然臉頰,季然轉頭看向車窗外璀璨的夜景,眼里卻留不下任何東西。

    網約車抵達小區大門,季然開車往里走去,他整個人仿佛被罩在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中,再也無法感知外界的任何動靜。

    直到他耳邊聽見了一陣“喵嗷~喵嗷~~”的貓叫聲。

    尖聲尖氣的,像是小鳥叫。但聲音很小,似乎是生病了。

    季然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打開手電筒循聲找去,沒過多久,他在綠化帶下方看見了一只小奶牛貓。約莫兩個月大,身上還有絨毛,小貓可憐兮兮地坐在草叢里,鼻子眼淚糊了一臉,似乎是感冒了。

    季然沒有條件養貓,但這只小貓真的太可憐了,冬天氣溫又這么低,他要是不管,小貓肯定熬不過去。

    季然在菜鳥驛站要了個箱子,又去小賣部買了一瓶舒化奶,這才把貓接回了家里。

    他短暫地把貓安置在客廳角落,貓餓極了,喝了一碟舒化奶,見它還餓,季然又給它開了支貓條,加了半粒寵物感冒藥。

    貓狀況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能吃能睡,就是臉上有些分泌物,季然用棉簽幫它擦干凈,打算暫時收養幾天,等貓感冒好了再找人家領養。

    吃完飯后,小貓坐在毛毯上舔爪子,季然打算出門買一些貓咪用品。

    剛一開門,卻在門口發現一道高大的身影,竟然是還在發燒的寒深。

    他臉上還帶著病容的憔悴,只在身上胡亂地披了件羽絨服,能從領口看見他凌亂的襯衣。

    一向體面的寒深,什么時候露出過這么狼狽的神情,他甚至還在生病。

    季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語氣卻冷冰冰地說:“你來干什么?”

    “季然,”寒深小聲叫他名字,竟有些可憐,“我來向你道歉。”

    季然抿了抿嘴唇,說:“我要出門。”

    寒深就說:“我陪你一起。”

    季然:“不需要。”

    寒深“哦”了一聲,也沒有堅持,又說:“那我等你回來。”

    季然看了眼寒深被燒紅的臉頰,表現得很生氣:“你就這幅樣子等我回來?你是燒傻了想賴上我嗎?”

    寒深有些委屈:“我就是怕你生氣……”

    季然深吸一口氣,懷疑寒深是不是私下排練過,不然一向強勢冰冷的人,現在怎么裝可憐裝得這么熟練?

    可他沒法兒丟下這樣的寒深不管,只得打開防盜門讓寒深進屋,冷冰冰地說:“你自己跑出來,病倒了可不關我的事。”

    寒深坐在沙發上,似乎因為有點兒高興,罕見流露出了一分孩子氣:“我不賴著你。”

    季然:“不賴著我,那你現在又算什么?”

    “我來向你表白,”寒深說完,從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用他那張燒得紅通通的臉說,“季然,我喜歡你。”

    季然抿了抿唇,神情有些緊繃。

    他竭力想裝作不在意,卻無法抑制自己心臟的跳動。

    寒深把戒指放在他掌心,說:“寒深喜歡,虎鯨也喜歡。”

    季然看了寒深十幾秒,終于受不了了,有些難過地說:“你怎么這樣啊!前腳剛騙完我,后腳就向我表白……”

    他期待了那么久的告白,以為會是一次靈肉交融的體驗,結果卻被寒深弄成了這幅樣子。

    “對不起,”寒深握住他的手,語氣溫柔、充滿誠意,“可當初騙你不是我的本意。”

    季然默不作聲地看著他,寒深又說:“當初是我說要公私分明,但分開后才發現我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我根本無法放下你,也不想和你只保持上下級關系,所以才用虎鯨身份一直和你見面。”

    聽他這么說,季然幾乎瞬間就記起了和虎鯨約會的那段經歷。

    就在他和寒深說要公私分明后,虎鯨開始頻繁和他接觸。

    他只想到自己被寒深隱瞞的難過,卻從未想過,當時寒深又是以什么心情和他接觸的?

    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寒深才會不惜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偽裝出完全陌生的聲音,用一個毫不相干的身份接近自己。

    而他當時對虎鯨可以說得上是冷淡……

    想到這里,季然突然又有點兒心疼寒深了。

    “對不起,瞞了你這么久,”寒深解釋,“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像借口,但我卻是不止一次想向你坦白,只是最后,都因為各種原因失敗了。”

    季然當然記得,當初在海上就是如此,是他堅持不讓虎鯨繼續說下去。說起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有他自己的一份原因。

    季然表情有些松動,可依舊覺得難受:“我理解你的苦衷,可你確實也騙了我。”

    而且他甚至對虎鯨說過寒深的壞話,每每想到這里,季然有一種被愚弄的難堪。

    “我也不是故意想騙你,虎鯨這個賬號其實是……”寒深頓了頓,突然抬頭問季然,“你想聽嗎?”

    季然其實非常好奇,之前信誓旦旦地認為虎鯨不是寒深,就是覺得寒深這樣的人,不會在網上發這種視頻。

    可事實證明他們是一個人,而且這個賬號已經持續經營很多年了。

    季然好奇這背后的原因,可明明是寒深自己想說,為什么還要他開口問?

    于是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你不想說就算了。”

    “沒有,我想說的,”寒深立刻說道,“我只是怕你覺得,我過去的經歷無聊。”

    寒深一直是配得感很高的人,季然還從沒見過他這樣茫然無措的表情。

    季然抿了抿唇,又莫名有些難過又開心,他對寒深說:“那你說。”

    寒深卻沒有立刻開口,只是抬頭看著季然。

    他還在發燒,冷厲的氣勢全然不見,反而透著一股罕見的深情。

    季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說點兒什么,就聽見寒深說:“我15歲那年出了車禍,父親在車禍中去世了。”

    雖然早就從旁人口中聽過這件事,但現在聽見寒深親自說出來,季然還是不由得心頭一疼。

    他張嘴試圖說些什么,可又意識到說什么都顯得很無力,只是怔怔地看著寒深。

    寒深告訴季然:“自那以后,我就被爺爺當做家族繼承人培養,大家對我要求十分嚴厲。我當時壓力很大,于是開始拍攝一些視頻發泄情緒。是網友的支持讓我找回了信心。雖然我后來已經不再需要別人的支持,但拍視頻的習慣卻一直保留了下來。”

    寒深這番話半真半假,賬號確實是那段時間申請的,可他夸大了自己的脆弱與壓力。寒深對自己的優秀有著清晰的認知,從來就不是需要別人認可的類型。

    他是從季然角度出發,選擇了一種最能讓他心軟的說辭。

    在被季然發現他就是虎鯨后,寒深用他那顆燒到接近40度的腦袋,迅速而嚴密地制定出了這個策略。

    他不覺得這是欺騙,這只是他選擇的恰當說辭而已。

    ——等你媳婦兒跑了,你就知道什么尊嚴,什么真心都是狗屁,留住人才是最緊要的。留不住他的心,至少也要留住他的人。

    他開始認同蔣亦的說辭,并且愿意為了季然,改變自己一貫堅持的原則。

    季然聽完后足足沉默了半分鐘。

    寒深的心路歷程和他自己太像了,季然無法不共情。

    而且論跡不論心,不管是寒深還是虎鯨,其實都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季然已經沒那么生寒深的氣了,但又拉不下來面子,他覺得有些丟臉,說自己要考慮一下。

    寒深見好就收,沒有強迫季然立刻給出回應。

    而且他現在還在發燒,已經沒有精力再繼續下去了。

    紙箱里的小貓叫了起來,季然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去買貓砂和貓糧。他給寒深倒了杯熱水,轉身出門了。

    等季然從外面回來,發現寒深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眉頭微皺,似乎有些不舒服。

    季然過去摸了摸他額頭,還是很燙,可能是剛才出來時吹風了。

    一排睫毛掃過季然掌心,寒深緩緩睜開了眼睛。濃密的睫毛下,眼睛泛著罕見的水潤,像是濃稠的西湖水。

    季然突然又生起氣起來,寒深都病得這么嚴重,怎么還敢冒著寒冬追過來?

    他推了推寒深胳膊,說:“去醫院。”

    寒深卻輕輕抓住了他的手,搖頭說:“我不去。”

    因為聲音太低,聽起來有些撒嬌的意味。

    季然咬了咬唇,感覺自己被寒深拿捏了。

    可他才不會這么好哄,才不會因為寒深撒嬌就放過他!

    季然盯著寒深這張英俊得過分的臉,冷冷說道:“可你騙了我這么久,我很生氣。”

    “是我不對,”寒深抓著季然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臉頰,聲音很啞地說,“我向你道歉,我愿意接受懲罰。”

    寒深是不是燒糊涂了?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季然看著男人燒得發紅的臉頰,喉結有些發干:“什么懲罰?”

    寒深往季然這邊靠了一下,被子在翻身過程中滑了下去,不經意間露出大片飽滿的胸膛。

    寒深卻仿佛什么都不曾察覺,只是對季然說:“只要是你,什么懲罰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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