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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第 131 章 跟弘暄說好了下午……

    跟弘暄說好了下午去接兩個孩子, 自然要去。

    不光人來了,還帶了不少夏天藏在地窖里的鮮果、一車好酒、兩車一車秋天里腌的咸菜,甚至還有剛從蒙古送來的一批羊羔子, 都是能留到過年吃的東西。

    內務府的人再仔細,頂多也就是把今冬的炭火木材糧食和足夠開火的菜蔬瓜果肉類給準備好, 其余的準備更多也是有心無力了。日子是兩個小爺自己的, 怎么張羅起來得靠自己, 別人幫襯著總不能長久。

    門房上的奴才都是內務府準備的,規矩都懂就是不如其他府邸的家生子來得熟練。馬車進了胡同沒人迎出來,直到里府門只有一小段距離了, 才有管事帶著門房上的人等在外面。

    馬車停在門口時,幾人已經跪下了。禾嘉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皺了眉頭,禮數上沒錯但還是太見外太疏遠了。

    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在被選過來之前,一定是被耳提面命過,來貝子府伺候絕對不能行差踏錯有半點差池, 要不然就是掉腦袋的事情。

    所以這會兒他們不敢顯露一絲偏好和態度,不做不錯什么都按著規矩來, 是不親近但也不會被人抓住小辮子, 這對弘晉和弘皙眼下來說,并不是壞事。

    只一轉念就想明白的這里面的關竅,再從馬車上下來面上的神情就全然緩和了。

    胤俄由著這府上的人規規矩矩把人往府里迎, 只是在往內院去的路上拐了個彎,

    “孩子們都在后院玩兒, 我們過去是掃他們的興,書房在哪兒我跟福晉過去坐坐,跟你家主子說一聲叔叔上門用不著客氣,盡管玩他們的去。”

    管事往后院來回話, 才剛說完十貝勒爺帶著福晉去了前院書房,后腳門房上又氣喘吁吁跑過來一個人,“主子,四貝勒爺和七貝勒爺也來了,都往書房那邊去了!

    也都說了讓主子們好好玩兒,別一股腦兒的去書房里請安,人家就是叔叔過來看看侄兒,再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還給兩個侄兒帶了不少東西來,弘皙的那一份已經派人送去大貝勒府上了。

    “三哥,你坐下吧。我阿瑪那人全京城都知道,他要是跟你講禮數那誰也躲不過去。他要是說了讓咱們安心玩兒咱們的,肯定就是真不要咱們過去,我這個當兒子都不去呢。”

    弘暉早不是當年那個體弱不出門的孩子了,這些年四爺府上除了李氏所出的弘昀和大格格,便是烏拉那拉氏生的弘暉和弘時。

    至于那位本該在康熙五十年出生的小四爺,這會兒還沒影子。就連本該在今年入四爺后院的鈕祜祿氏,到現在也沒見著人。

    也許是多了弘時,又或者是弘暉沒有在八歲的時候早夭,烏拉那拉氏對弘暉的管教是越來越松,從前年起弘暉就單獨辟了院子自己住了。

    身邊除了伴讀和哈哈珠子,還有幾個他自己從旗下挑出來的奴才,日日帶在身邊。除了每隔一日去四爺書房校考之外,其余時間四爺并不多管他。

    四貝勒府上的大阿哥,誰不知道是京城街面上極有面兒的一小爺。為人仗義厚道卻又不迂腐,出了門跟誰都能說得上話但又很有分寸。

    前兩年曾有那街面上的混子覺得四爺家的大阿哥年紀小,想要貼上去占便宜。弘暉看破了也不戳破,還饒有興致的聽他們胡扯。

    等回頭派人把他們家里的情況摸清,一個好賭的賣兒賣女前些日子剛把妻子也賣了,一個游手好閑全靠家中老爺子那點微薄俸祿養活。

    兩人出門來穿得也還體面,一說都是八旗子弟。其實家里被他們禍害得家徒四壁,米缸都見底了。

    這樣的人,隨便找了個由頭就扔到牢里去了。被贖回來的妻子帶著兒子女兒回了娘家,另一戶老夫妻沒了兒子禍害日子反而好多許多。

    等四爺知道這事的時候,弘暉早已經把這事扔過腦后去了。四爺倒是專門問過弘暉,怎么只處置了那兩人,其他的事就真不打算管了。

    弘暉看著他阿瑪搖搖頭,“有人賣兒賣女賣老婆,既被兒子知道了搭把手不叫那婦孺流落到臟地方去,是為人的良心。”

    “把那兩個把主意打到兒子身上的混子收拾了,一來是好叫人知道兒子不是好糊弄的,二來算是順手替京城老百姓除了兩個禍害,再者也好叫這些人知道,宗室里的阿哥不是傻子,由著他們糊弄。”

    但更多的,弘暉就不打算插手了。人各自有命,不是說把好東西一股腦給人家就是好。

    兩戶人家,一家全是老的一家都是婦孺,家中不是一點收入都沒有,旗人家里總歸能有家產出息,靠著這點銀子能活下去就行了。

    給得多了,家里的孽障沒了還會招來外邊的禍患,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

    不到十一歲的半大小子能想得這么深,把四爺給樂得喲,當著弘暉的面還板著臉不敢顯出來,等回了正院晚上愣是多吃了兩碗飯。

    晚上坐在躺椅里看著烏拉那拉氏盤腿坐在炕上算府里的內賬,什么也不干就自顧自的樂,樂得烏拉那拉氏后脖頸子直發涼,生怕四爺是中邪了。

    “三哥你方才那個故事還沒說完,繼續說唄,”弘暉不讓弘晉去,弘暄也跟著點點頭。

    “我額娘最會張羅玩兒的事,七伯娘和四伯娘這會兒肯定已經跟我額娘玩兒上了,這會兒過去是我們掃她們的興,且不樂意呢!

    麻將是七福晉帶過來的,這會兒就三個人也能先支起牌桌拉上烏云一起打著。今兒三家都動了,其余幾家肯定過不了多久都得過來,不怕沒牌搭子。

    外間四爺和七爺正在掰扯過完年官員外放的事,禮部負責科舉,胤祐不顯山不露水這幾年很是挑選了一批得用的進士在手上。

    其中兩個庶吉士在翰林院里已經待了三年,兩人能投到七貝勒門下,就不是那等眼高手低只顧著攀高枝的人。與其留在京城一點點熬資歷,兩人更愿意外任為官。

    也許這一去再不得回京城,但能做一次父母官,給自己讀了這么多年的書一個交代,這個京城還是一定要出的。

    胤祐喜歡這兩人,就想要給兩人安排給適當的去處。也不強求非要去那江南富庶的地方就任,那種地方去了反而施展不開,倒成了壞事。

    太苦寒的地方也不行,自己的人自己得護著。出去歷練一些年是好的,但胤祐可沒想過讓他們出去了就回不來。

    四爺臉色鐵青,這么多兄弟間要說混不吝,真就是老七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粗粭l一條跟自己掰手指的算,四爺就恨不得破口大罵,真當吏部是你家后院啊,還挑三揀四的。

    胤俄就坐在旁邊看,這幾年待在統領衙門,要說大事大案確實辦了不少,但更多的還是日,嵥椤_@會兒胤俄歪在圈椅里一邊磕瓜子一邊看兩個哥哥拌嘴,有意思,真有意思。

    老四、老七、老十去了弘暄府上,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很快其他幾家除了直郡王都到齊了,三貝子府門口那叫一個熱鬧,整個京城都跟著動起來了。

    誰都鬧不明白怎么回事,但這些貝勒爺們全都往三貝子府上去,這就是明白著告訴天下人,弘皙和弘晉在宮外得過得好,得過得比誰都好。

    三貝子府這會子不好往前湊,就親自送了拜帖和孝敬往弘皙府上去。一個人去了緊跟著一群人都去了,大貝勒府門房上的管事,收帖子收得手軟,都愣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底下那些官員如何揣摩,貝子府里的眾人暫且一概不知。

    半個下午都在弘晉這邊待著,到了下半晌弘晉到底還是找機會溜出來,往前院書房這邊來。

    一進門三爺就指著自家侄兒,“瞧瞧,我說什么來著,我就說這小子得過來。老七老八,你們倆輸了啊,五兩銀子趕緊的,別賴賬!

    這時候還沒走,肯定是要留下來吃頓飯的。

    五爺胤祺隨口問了一句晚上吃什么,是在前院這邊吃還是去后院,也不知道怎么就說到弘晉身上,繼而打賭看弘晉這小子是聽話留在后面玩兒,還是非要過來一趟。

    弘晉沒想到自己這些叔叔私底下還能這般沒正形,真就為了五兩銀子拿自己這個侄兒打賭。

    但看著自家七叔摸著荷包摸了半天愣是沒摸出一個銀錠的樣子,弘晉又忍不住咧開嘴笑了,這就是出宮的日子,真好。

    晚上的飯擺在后院,三爺和四爺帶頭起身往貝子府內院里去。胤俄跟禾嘉墜在最后面邊走邊看,府邸真不大,因為只有弘晉這么一個正經主子,府里伺候的人也不算很多。

    不過即便這樣也看得出來,府里伺候的人很用心,毫無怠慢之處。

    沿著抄手游廊進了后院,遠遠的就瞧見一屋子孩子開窗圍坐在熏籠前,尼楚格身旁的泥爐還在煮茶,泥爐旁是尼楚格整整齊齊擺放成一圈的冰糖柑。

    今年南方氣候不錯,冰糖柑水分多又特別甜,烤熱了吃一個又甜又解渴,冬日老在屋里待著烤火烤出來的火氣都能緩解不少。

    這習慣從禾嘉開始,到胤俄和孩子,再到整個貝勒府,F在就連外邊好些飯館都學了去,一個小泥爐中間煮茶四周烤冰糖柑,烤熱了香氣四溢

    這東西不算一道菜,但就是流行起來。

    不到吃飯的時候,三五好友圍坐一團叫上一爐茶,手頭不那么寬裕的就不吃鮮果,讓小二拿了板栗和小個頭的紅薯也好吃,香香甜甜的一下午不經意就過完了。

    只有弘皙和弘晉年年月月在毓慶宮里過,外邊時興什么兩人是真的不知道。

    這會兒弘皙也不跟弘暉他們說話,就守在那小泥爐旁翻動已經烤得裂開口子的板栗,不知道又聽誰說了什么,突然就笑起來,眉目明朗神情暢然。

    “胤俄,你說你們兄弟當年,要能有這么好就好了!泵髅魍狒[的場面,卻把禾嘉不知道怎么就紅了眼眶。

    “怎么了這是,還感慨上了?”

    禾嘉箍住胤俄的手臂,把大半個身子都倚在他身上,也不管他的衣袖肩膀被自己蹭得皺皺巴巴不成個樣子,就這么緊緊貼著倚靠著。

    “別說話,這會子別招惹我啊!

    “嘖,怎么又成我招惹你了!必范淼故菍Υ丝吹妹靼。

    “他們要是親兄弟啊,肯定就沒這么好了,也就幸虧都是堂兄弟,他們的老子又把該爭的該斗的都來過一輪了,要不然且不會這么老實!

    “你這人,我就多余跟你說這些!

    胤俄這話說得煩人了些,但確實就是這么個道理。

    弘皙他們是不想爭嗎?心里總會難免想一想吧。怎么就選擇踏實過日子了呢,還不是這些叔叔們手段太硬,叫這些小的們只能選擇老實這條路罷了。

    第132章 第 132 章 連著在弘皙和弘晉……

    連著在弘皙和弘晉府里熱鬧過一輪, 日子才慢慢恢復正常。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宗親,一個大貝勒和三貝子,只要不造反眼下是不會有人過于在意了。

    進了十月, 開始置辦年貨的人家就都動起來了。巴雅爾也帶著今年最后一批貨從南方回來。

    沈家的鏢局本是在南邊的,沈娟嫁給了巴雅爾來了京城, 之后生下的長子也依著當初的承諾跟了沈家的姓, 單名一個威字。

    沈威從小就長得虎頭虎腦的, 別說巴雅爾和沈娟喜歡,就是賽音這個當叔叔的也稀罕得不得了。

    賽音如今替禾嘉管著府外和盛京蒙古那邊的事情,輕易不出京城。

    他跟寶音也生了一個兒子一個閨女, 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明明他和寶音都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偏生兩個孩子都文靜秀氣。

    閨女秀氣點兒也就罷了,反正自己已經在京城落下根來不會再回蒙古,姑娘家文靜些好, 以后大了好說人家。

    可兒子也是個悶性子,因為早就說了要進府給大阿哥做伴讀, 這小子進府的時候特別多。

    見了主子不扭捏也不絕不多說一句話, 小屁股一撅給福晉磕過頭,就安安靜靜做到一旁去玩他自己的。

    一個竹制的九連環他能玩半天,累了就自己找地方睡, 好幾次大人們沒注意, 愣是等到這小子睡得打小呼嚕了才發現。

    得了這么個兒子, 賽音是連大聲一點兒也不敢,只能看著小不點兒的兒子被稍微高一點的小不點兒大阿哥給牽走。

    人家大阿哥都說了,既是早定了給他做伴讀,那早一點晚一點都是他的人。他先帶走適應適應, 別到時候能啟蒙了送到自己身邊來又想家。

    從那之后,弘暄身邊就多了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團子,大團子跟著寇老先生上課,小團子就坐在一旁打盹玩自己的,好玩兒極了。

    有這么一個兒子好不好,賽音也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好。可心里還是想要一個能跟著自己在馬場里打滾的崽子,那多有意思。

    以前尼楚格天天在馬場里混,現在孩子大了知道愛美就自然去的少了。賽音只好把主意打到沈威這小子身上,見天把這小子往腋下一夾,就捎帶著去馬場瘋玩兒了。

    沈娟對此自然樂見其成,巴雅爾大半年都在南邊,自己跟著鏢局想去找丈夫就能去,但卻不可能每次都帶上兩個孩子。

    孩子跟爹媽是生來就親近的,就算這幾年不親近,等日后巴雅爾年紀大了不出去了,一個家里待著自然而然就親近了。

    跟府里卻不一樣,說是說巴雅爾跟賽音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可日日守在跟前的跟一年見不了多少回的能一樣嗎。

    也許一年兩年都一樣,也許主子重情這輩子對巴雅爾跟賽音都能一碗水端平。

    但子孫后代呢,自己比起寶音本就離府里遠了一步,兒子又跟自己姓了沈,再要是跟府里不親近,用不了多少年沈威跟貝勒府就真的只剩下面子情了。

    所以賽音整天把沈威帶在身邊在府里出入,沈娟只有樂意高興的份兒,從未覺得有什么不對。

    反倒是巴雅爾從南邊回來,看見跟著賽音在馬場滾得跟個泥人兒似的兒子,手里還拿著一把沒開刃的小匕首在嘿哈嘿哈的玩兒。

    匕首比尋常的要小,一看就是按照沈威的年紀專門定制的。

    巴雅爾看到遠遠見著自己的兒子,像個球一樣往自己這邊跑,腦袋撞到自己大腿上的時候他都聽見砰的一聲了。

    “阿瑪!”嗯,乖兒子這么久不見,還能這么大聲的喊阿瑪,巴雅爾聽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

    “阿瑪!師父說要叫我馴馬!說福晉和大格格都會,兒子也得會!”

    師父?哪里來的師父?自己的兒子自己是要留著手把手教的,那個不長眼的混蛋玩意兒敢從自己手里搶兒子了!

    才回來,不能沖著兒子發火。巴雅爾抬頭去看站在遠處叉腰笑得得意的賽音,壓根咬得直響,“走!跟阿瑪去主子那里,討個公道去!”

    禾嘉看著兩個已經當了爹的人,為了沈威到底跟誰學功夫吵鬧個沒完,旁邊還有一個寶音幫親不幫理只幫著賽音說話,簡直是哭笑不得。

    她倒是想插嘴來著,可插了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后也懶得管了。拉著烏云往里間暖榻上去打算再補一個午覺,至于巴雅爾跟賽音吵那就由著他們吵去,反正不耽誤自己睡覺就行了。

    十貝勒府里熱熱鬧鬧,胤俄卻沒法回去。

    他坐在乾清宮側殿里已經大半個時辰了,暖閣里也不知道是誰在,都這么久了還不出來。

    倒是張善寶又端了點心進來,像是不經意似的跟胤俄說道:“昨兒大貝勒和三貝子送了過年應用之物進宮,除了萬歲爺和太后娘娘宮里,一大半都送去毓慶宮了!

    “那是好事,兒子大了分家另過了也沒忘了當老子的,二哥好福氣。”

    前幾天弘皙和弘晉請封側福晉的折子遞上去沒有回音,但太后宮里賞了兩柄玉如意出來給兆氏和楊氏。

    這就是表示側福晉不能給,但兩人伺候主子有功,在府里沒有正經女主子的時候,她們暫代管家是在宮里過了明路的。

    有了這個倚仗,兩人能放開手腳準備過年,要不然府里什么事輪得到她們當家做主。可要是事事都拿去問弘皙和弘晉,這府里還真就一團亂麻扯不清了。

    太子也沒想到剛出宮的兒子這么快就托人從宮外送了東西進來,更加沒想到看守毓慶宮的侍衛還真就讓這些東西進來了。

    看著奴才搬進來的牛羊鮮肉、臘魚臘肉米面茶酒,甚至還有各色鮮果和點心,太子臉上的是青了又紫紫了又綠,那叫一個色彩斑斕的黑啊。

    這混賬玩意兒現在往毓慶宮里送這個是什么意思,是想要諷刺皇上對毓慶宮不夠好。

    “爺,您千萬別生氣,這都是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一片孝心。

    奴才聽說外邊這分了家的兒子,過年前就得往家里置辦東西了,這是兩個阿哥跟您說,您和太子妃往后有人奉養伺候,這可是好事啊,”

    “奉養?”胤礽忍不住挑了挑眉,自己才多大年紀,這就得了兒子的奉養了?要知道活了這么多年,自己還靠皇上養著,倒是一個銅板的供養都沒給過皇上。

    看著堆在院子里的東西,胤礽胡亂擺擺手讓人趕緊搬到后頭膳房里去,只留下了弘晉專門囑咐過的小泥爐,“去把太子妃叫來。”

    太子妃來得很快,孩子突然托人送了這么多東西進來,這讓一直沒發派人出去打聽消息的太子妃總算松了口氣。能送這些東西進來,至少能說明這倆孩子在宮外,靠自己能活得下去。

    倒是太子本不操心這些,自己的兒子要是出個宮就要餓死,那自己折騰這么一大場,連最后殊死一搏都全然沒想過就成笑話了。

    真要是那樣,就還不如趕緊的讓皇上把兩人提溜回來,好歹在毓慶宮里養著還不用餓死不是。

    “這能吃嗎。”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要說附庸風雅太子比誰不會,可看著聽了弘晉囑咐的小太監,把板栗、糍粑和冰糖柑在茶壺旁圍了整整兩圈,胤礽覺得自己眼睛疼。

    “怎么不能,弘皙和弘晉托人送來的,總不能毒死你我吧!

    毓慶宮里少了弘皙和弘晉原以為沒什么區別,其實差別大了去了。

    毓慶宮晨昏定省少了這兩個大的,太子妃石氏就明顯不適應。

    毓慶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石氏這幾年已經調整好心態,出不去就不出去,本來以前除了去太后那里請安,出毓慶宮的時候也不多。

    管不了外邊的事,那就管毓慶宮里面的事。身邊的人都是皇上的眼線,起初不習慣后來處著處著不也就習慣了。

    說是皇上的人,但誰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只眼一日三餐的過日子,時間長了也處出幾分道不明的情分來。

    以前弘皙和弘晉在的時候,后院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和這毓慶宮里的太監,都是他倆幫忙管著。

    現在少了他倆,光是太子后院那幾個年紀還小的阿哥格格石氏需得事事操心,就覺得這日子沒那么閑,才知道弘皙和弘晉早就懂事,早就能替長輩分擔了。

    “可這也太……”不雅致了。胤礽滿心滿眼都是嫌棄,但到底是兒子托人送進來的東西,還是沒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

    “太什么,我可聽侍衛說了,弘皙往乾清宮也送了一份,皇上都收下了咱們挑揀什么。孩子出去了還能記得咱們,太子爺,老天爺不算薄待你我了。”

    ……這話說得,胤礽再想說什么不好的話也不成了,只能低頭挑挑揀揀選出一個長得好看的柑橘來,跟太子妃一人一半給分了。

    乾清宮的暖閣里也擺著一個小泥爐,不過康熙不貪嘴,小茶壺旁邊只擺了兩個小柑橘當做熏香。柑橘味道清爽,為了這一點兒味道整個暖閣里的熏香都給撤下去了,就怕再串了味兒。

    暖榻旁的小凳上坐著的是太醫院院令章程,入冬了康熙的咳疾就犯了,這病癥拖拖拉拉好些年不要命卻也沒治好,再加上近兩年又添了手指發麻的毛病,這三天一次的平安脈就請得越發小心了。

    “你這老家伙,什么時候診脈要診這么久了?朕沒病也得被你嚇出毛病來!

    “萬歲爺恕罪,奴才年紀大了,診脈一事不敢不小心,您看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上,寬恕奴才吧!

    “油嘴滑舌!”

    “奴才是油嘴滑舌,不過萬歲爺這脈象比往年好,卻也是實打實的!

    章程聽說過把柑橘烤熱吃了止咳降火的偏方是十福晉傳出來的,原不覺得有什么,后來在家里小孫子院子里吃過一回,味道不錯冬天隔三差五也愿意弄一回吃吃。

    這會子在暖閣里看見這個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這柑橘的味道自然,雖不比熏香來得尊貴,但偶爾用一用確實有好處!

    “弘皙弘晉送進來的,他們小孩子家家自己在宮外過日子還不知道怎么為難,還能記得朕和太子,也算太子沒白替他們謀劃一場!

    貼身的御醫,自己有點什么毛病人家都知道。幾十年相處下來,看著不起眼不高調,其實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天子近臣,命都在他手里攥著呢,還有比這更貼心的嗎。

    現在看似是在感慨兩個孩子懂事,但其實要緊的還是太子。太子認命給兒子換出宮的機會,這事剛辦成的時候皇上心里肯定是松了一口氣的。

    甭管太子還能活幾年吧,他愿意認命不再折騰,好歹還能得個善終。若是非要拼個魚死網破,怎么處置太子皇上都為難。

    但現在事情過了,皇上再回過頭琢磨,心里未必不會替太子覺得委屈。

    即便當年把太子逼到那份上把太子圈禁起來的就是他自己,那人家萬歲爺轉念又心疼本就最偏心的兒子,這事壓根就沒道理可講。

    第133章 第 133 章 “太子的脈案如何……

    “太子的脈案如何?”

    “回萬歲爺的話, 太子爺的脈象近來還算平穩,只是肝火有些旺,晚上睡得不大安穩!

    這話說的, 換誰被囚禁在毓慶宮里好幾年,心里都有火氣都睡不安穩。

    別看著每次康熙過去胤礽都一副看破紅塵明天就能安心赴死的樣子, 其實心里又怎么可能一點波瀾和感慨都沒有。

    要是真不想活, 毓慶宮前年去年都還出生了一個阿哥一個格格從哪兒來的, 真是不想活的人了還能琢磨后院那檔子事?

    有時候沒了活下去的盼頭和對往后還抱著一絲期盼并不相悖,做大夫的有時候對人性更加明了,誰會真的想死呢, 螻蟻尚且偷生啊。

    太子不打算活了是真,稍微給他一點兒希望他又不那么想死也不是假。不過這話章程沒法說,只能把脈案如實回稟,這天家父子到底能落個什么收場誰也說不好。

    康熙抬眼看著章程沉默不語,相處了大半輩子, 章程這話是什么意思康熙明白。原本是油盡燈枯的脈象現在穩定下來了,那不就是說太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死不了了。

    這世上沒有一個當老子的真盼著兒子去死, 康熙聽懂章程的話心里下意識是先高興,緊跟著才為了眼下的局面發愁。

    原本弘皙和弘晉能從毓慶宮出來,最大的前提就是太子以油盡燈枯瀕死之身做為交換, 讓一個沒用的太子自然而然的死去, 從而保留下胤礽這一支的血脈。

    現在孩子出宮建府, 把日子紅紅火火的過起來了,兒子這邊又不死了?這事康熙知道絕不是胤礽有心謀劃,但外邊的滿朝文武會怎么想,已經成了氣候的其他兒子怎么想。

    尤其是老四, 康熙眼睜睜的看著他這幾年私底下的謀劃,8以4吧1六9陸三。他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兒子對自己近幾年的決策并不滿意。

    他甚至可以預見,等老四登基上位,這些年過慣了好日子的官員們肯定都要被老四又雷霆手段梳理一遍,誰也別想躲了這一遭。

    當年巡視黃河沿途兩岸,朝中人人都覺得四爺除了替戶部弄來了銀子,當年那般不留情面的根本原因還是想要立威。

    只有康熙卻知道,老四這些年一直都覺得當年的處置手段還是太心軟太模糊。

    好些該處置而沒處置的官員,要么近兩年被他不動聲色調離貶謫,要么留在當地也已經調派了其他副手過去,只等著日后時機成熟再一把收拾。

    就更不用說這幾年他和老七一個挑人一個安置的往江南送了多少人過去,當年江南被太子黨和直郡王黨裹挾,哪怕還有江南織造坐鎮,康熙自己也多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后來老大和老二倒臺,江南的勢力一大半收攏回來,一小半被老八從老大手里接了過去。

    這幾年不管是自己還是老八的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有老四經手從吏部派下去的官員,也有犯了事落他手里干脆就被直接處置了的官員。

    那些人任命和懲處的流程手續一應俱全,不管是誰也挑不出意思錯處。哪怕是康熙,看著四爺呈上來的折子,也不得不說四爺處置的好。

    都是些膽大包天混賬至極的奴才,再不收拾待到日后民怨四起,恐怕就真的要壞事了。

    面對這樣的兒子,康熙自己心里也沒底。要是能年輕十歲,康熙絕對不會這般猶豫不決左右為難,他還有的是時間把胤礽這一脈安頓好,更能壓制住老四不怕他孤注一擲。

    又或者說老四真走了窄路他也不怕,他還有時間再培養一個能繼位的皇帝出來。

    “章程,朕這兩年是不是見老了。”康熙今年剛過完五十五歲大壽,對于眼下的人來說六十便是花甲七十就已經古來稀,五十五歲著實算是個老人了。

    要知道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前年已經生了孩子,康熙都做曾外祖父了。尤其對于康熙來說他已經在皇位上坐了四十七年,人生漫漫他這一輩子都在干這一件事,怎么會不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

    “萬歲爺,奴才是個大夫。”這話不好回答,人家自己覺得自己老了可以,但當奴才的不能真就傻不拉幾去附和,那是找死。

    況且人萬歲爺問的也不是老沒老,人家心里琢磨猶豫的還是怎么安置太子。

    “當大夫的人,見慣了生老病死。外邊的人都傳說奴才醫術高超,但其實這些年奴才秉承的不過是自然一道。治病救人盡力而為,盡力之外便是順其自然,只有這樣方能長久!

    章程作為局外人其實是看不懂自己這個主子的,怎么就老想著把每一個兒子擺布在他想要的位置上。當年的太子和直郡王如此,如今的四貝勒和其他皇子們亦是如此。

    沒瞧見七爺天天窩在禮部不動彈,十爺整天跟統領衙門東家長李家短的斷案子嗎。九爺強點兒好歹還能出京,卻也是每次出去就恨不得不回來,因為回來就得被皇上召見。

    召見的時間和次數都沒個準,有時候一天要見三次,胤禟剛出宮門又要往回趕。有時候三天才見一次,但那一次不是一清早就是天都黑了。

    說難聽些遛狗都不是這么遛的,不就是害怕胤禟撒出去了不好掌控,每年從海運里獲利那么多,皇上既高興又發愁,還生怕九貝勒背著自己截留了什么。

    這些皇子誰都是有自己的一攤子差事,四爺看似掌握吏部和戶部把控全局,但其實其他皇子也是互相牽制著。

    可這事不對,從根上就不對。就跟治病一樣,當大夫的應該想著怎么把病治好,而不是老想著壓制克制,能吊著一口氣不死就行了。

    眼下看沒問題,但時間長了是要出大問題的。那么多皇子都圈在京城互相撕扯算計,等以后大清需要開疆拓土的時候,他們連抬頭看都不敢了,還拓個屁。

    章家世代為醫,治一人為醫,治天下也是如此。小老頭早就看清了,如今不能登基的太子沒問題,劍指皇位當仁不讓的四貝勒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漸漸老去的皇上。

    順其自然,康熙把這四個字放在心尖來回來去的琢磨。好半晌才擺擺手讓章程退下,又沖著一旁安靜如雞的梁九功:“去把老十叫進來!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必范磉M來的時候碰上章程了,他不知道一個平安脈怎么請了這么久,自然越發懸心。

    “起來吧,今兒讓你等了這么久,待煩了吧!笨滴蹼S手指了指身側的椅子,讓胤俄坐過去。

    椅子緊挨著暖榻,一坐下就跟歪在榻上的康熙更加親近。胤俄有些不適應跟他親阿瑪這么近,又不敢顯露出來,只能緊繃著背脊面上又裝出一副松弛隨意的模樣。

    “兒子平時進宮就不多,難得有個機會跟皇阿瑪一起在乾清宮里多待會兒,不煩!

    “假話!

    康熙看著跟前已經看不出半分青澀的兒子,才發現他一直覺得年紀小混不吝為人處世頗有幾分皇家子不該有的義氣的兒子,如今也是一個沉穩成熟的大人了。

    “你府上如今,還是你跟博爾濟吉特氏帶著兩個孩子過!本筒挥X得年年月月對著一個人的日子過得無趣?

    “回皇阿瑪的話,兒子跟福晉領著孩子過日子,挺好的!笨滴鹾蟀刖湓拞柍隹,但胤俄也聽懂了。不就是嫌自己后院沒人,叫外人看了磕磣。

    “好就行!笨滴跻宦犡范磉@話就知道兒子是不樂意自己提這事了。

    現在想想當年溫僖貴妃病重時替老十求來的這樁婚事,康熙就忍不住想,要是她還活著,自己給自己求來這么個兒媳婦,看她后悔不后悔。

    “既然好,朕給你個差事!

    一聽差事,胤俄下意識后脖頸子一涼,自從自己領了九門提督的差事,這幾年別的事可都不沾了,F在突然說要給差事,肯定不是好事。

    “弘皙和弘晉開府之后該成家了,太子在毓慶宮他們兄弟的婚事不宜張揚,以后府里后院的人也不能太復雜。

    朕想賜婚卻又怕挑選錯了人,這么多兒子里,只你跟博爾濟吉特氏算得上鶼鰈情深,這兩個小子的婚事便托付給你,你在宮外留心著,要是有好的回稟給朕,朕看過了再賜婚。”

    本來是想要把婚事往后壓幾年,等胤礽去了兩個孩子守完孝,太子的影響自然也就漸漸淡了。

    可現在既然胤礽的身體有轉機,康熙猶豫衡量再三,還是決定先顧著胤礽的性命。既然要順其自然,那就試試吧。

    “。堪!必范淼谝环磻家詾樽约郝犲e了,什么叫因為自己跟禾嘉夫妻情深,就要自己去給兩個侄兒挑選福晉。

    怎么?還得給弘皙和弘晉挑兩個能攜手一生的福晉出來唄。只有這樣后院才簡單了,他倆的后院簡單了日子過得順心了,您那在毓慶宮里的好兒子才能跟著高興,是這個意思吧。

    胤俄起身跪下,憋了半天憋不出謝恩的話。這民間還有老話說‘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约旱枚嗖徽心先思掖姡虐堰@差事給了我。

    “去吧,朕也不催你,你也別著急,慢慢尋摸著便是!

    本來是要招胤俄來問一問年前京城戍衛的安排,這會兒也不問了。兒子嘛也不能得罪得太狠了,把這差事給了他,最近且得多給老十點兒好臉色。

    還催,好好意思催。給注定登不上皇位的太子的兒子找福晉,這是什么破事。要是皇上直接下圣旨倒還好了,挑了誰家誰家認命,現在還得挑個能跟侄兒恩愛的。

    胤俄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都氣笑了,站在宮門口抬頭看看天再低頭看看地,想起在乾清宮暖閣里康熙說的那些話,氣得原地轉了兩圈。

    老爺子這是真狠啊,知道自己跟老四的關系扯不斷,就想了這么個法子把弘皙和弘晉跟自己捆綁在一起。自己給侄兒挑的媳婦,以后兩個侄兒府里的事,自己能不管嗎?恐怕還得比現在管得更多。

    至于太子那邊,不是胤俄沒一點兄弟情誼?粗滴踹@一步一步走的,胤俄本能就覺得太子且還死不了!要不然老爺子不會這么損。

    天色漸晚,再生氣也沒一點辦法。只能是趕緊回府跟福晉商量自己接下的燙手山芋怎么辦,正好跟這時候進宮來的四爺碰了個正著。

    “四哥,怎么這時候進宮了!

    “老七腿上的毛病又犯了,過年的家宴這會子就該定下來了,禮部那些老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滑不留手誰敢這個時候迎上來觸霉頭!

    胤祐是親自去了四貝勒府一趟,把過年時能進宮赴宴的宗親官員單子給了四爺一份。有兩個空出來的位置明顯就是留給弘皙和弘晉的,這事胤祐去說不是不行,但他還是把這個機會給了四爺。

    第134章 第 134 章 胤俄回府的時候,……

    胤俄回府的時候, 巴雅爾跟賽音已經吵完了。

    結果聽烏云說,是巴雅爾去弘暄院子里把撅著屁股埋著臉睡得正香的恩和給抱走了。

    沈威那小子的確生來一副騎射練武的好身板,自己常年不在家, 沈娟又要管著鏢局,讓兒子跟著賽音真就是最好的選擇。一來學本事, 二來也能跟府里一直親近著。

    既如此, 恩和自然就該歸了自己。那小子從小就能沉得下心來, 讓他也去練武倒是可惜了,學些拳腳能自保就行,等大點兒進學讀書了, 以后跟著自己去南邊做買賣,倒是更好些。

    至于走科舉入仕的路子,巴雅爾和賽音都有自知之明。想要養出一個讀書人來非幾代不能成,這可真不是光有銀子就能砸出來一個進士狀元的事。

    南方文風盛,別看每次科舉都有寒門學子考中進士, 可真要深究,他們即便家貧但往上三代數一數, 家中肯定還是有讀書的根子在的。

    再不然便是族里有私塾有讀書的風氣, 非說一點傳承和耳融目染都沒有全靠銀子堆出來,世上肯定也有這樣的人家,但巴雅爾清楚, 自己跟賽音的兒子沒那個天分。

    “恩和被巴雅爾帶走, 弘暄就也跟著坐不住了。說是趁著這幾日不下雪, 跟著去城外的溫泉莊子住兩天,尼楚格一聽能出去玩兒,也不管人都走遠了,趕緊套了馬車追過去了!

    “出去住幾天也好, 最近咱倆都抽不開身,這么冷的天老把孩子圈在府里也沒意思!

    尼楚格和弘暄身邊都隨時有侍衛護著,府里的侍衛這幾年起碼有一半都換成了胤俄從統領衙門里挑出來的心腹。他從不拘束兩個孩子出門,只要去哪兒都把侍衛帶齊就行了。

    這些人比起以前旗下送進府的人,三親四故的牽絆更少。對于他們而言想要上進能依靠的只有十貝勒,胤俄對他們自然也更加放心。

    “今兒進宮到底因為什么,你趕緊說別讓我猜!

    禾嘉把昨天剛做好的一套里衣拿出來,自己每年拿針線的時間都是有數的,胤俄和兩個孩子一人一件,多了再沒有了。

    去年給他們仨一人做了一雙鞋,從年初到年尾,愣是等到過了小年才做好。

    胤俄想問又不敢催,好幾次背著禾嘉翻她專門裝針線繡活的匣子,里邊各色針線那叫一個齊全,就是鞋底子擺在那里來來回回看不出有什么進展。

    說起這事禾嘉也有話說,她忙。「锔膺@么多事全都是她一個人支應,手底下的管事再能干,宗室親戚這么多人呢,每月光是應酬吃酒,要是家家都去三十天都不夠分的。

    府里的產業和自己的生意,每天不說一定要自己處理的大事,就是回稟到自己跟前的小事,總也有那么七八樁吧。

    再加上兩個孩子漸漸大了,尼楚格現在除了上午讀書,下午還要跟在自己身邊學管家,就更抽不出身做什么針線活兒了。

    晚上倒是有時間,但夫妻兩個也就晚上有時間在一起。兩人湊在一堆兒干什么不好還去動針線活?那得多想不開啊。

    去年想著做鞋的起因是尼楚格得了兩雙做工極好的繡花鞋,小姑娘愛美穿在腳上到自己跟前來顯擺。

    當額娘的看閨女高興自然也跟著高興,自覺審美很好的禾嘉當時就起了也給女兒做雙繡花鞋的心思。

    可惜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來回來去的折騰,才趕出來三雙緞面的布鞋。大冬天的還沒法穿,爺仨得了鞋硬是眼巴巴的盼,盼到立春暖和了,才屁顛顛的把禾嘉親手做的鞋給穿上。

    今年可算學乖了再不跟自己較勁兒了,一人一套純棉布的里衣,布料裁剪出來就能慢慢縫制,手速慢一些無妨,只要把針腳縫密了就行。

    胤俄接過衣裳高興得很,要不是今兒還有正事要跟禾嘉商量,他非得這會兒就把人扛進里間去做一場。大冷的天什么事都無趣,只有在熱炕上黏著福晉才是人間美事。

    “福晉的手藝真好,瞧瞧這針腳這剪裁,誰也強不過姐姐去。”胤俄睜著眼說瞎話臉都不紅,連府里還有王氏這么個名聲在外的行家都不記得了。

    “你別打岔,快說今天進宮到底什么事!

    明知道胤俄是嘴甜哄自己,禾嘉還是忍不住嘴角彎彎笑起來。真以為女紅是什么輕松活計?要不是喜歡,這份心禾嘉還真就不愿意去費。

    “先說好,我說了你別著急別生氣,有什么事咱倆商量著辦,沒什么事不成的!

    “快說快說,怎么這么啰嗦了!

    胤俄硬著頭皮把康熙給的差事跟禾嘉交代了,方才臉上還有笑模樣的人頓時就炸了毛。

    給弘皙相看福晉的差事怎么會落到自家頭上,禾嘉看著一臉一言難盡的胤俄,都能猜出來自己此刻的臉色必定也非常不好看。

    “這叫人怎么相看,我們不過是叔叔嬸子,你比太子都小了十來歲,弘皙比你也就小十一歲,咱們家尼楚格都還小呢,現在就得給侄兒張羅婚事了?”

    “你別喊、別喊行不行。我剛剛說什么來著,不能跟我著急,這怎么又急上了。”

    胤俄看著眼前氣得直拍桌子的福晉,趕忙起身繞到她身旁緊緊貼著,不讓她再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

    “怎么不急!媒人是那么好做的?還是弘皙和弘晉的婚事!

    “你說讓我們當叔叔嬸子的平時多看顧兩個孩子,我要是有半句不樂意那是我這個人做人不行,可這就不是什么好事,以后兩家有點什么不順心的,說不準就要怪到我們頭上來!”

    禾嘉是真生氣了,這些年康熙對自家可真算不上好。胤俄這個兒子不用的時候扔在一旁不聞不問,一個貴妃生的兒子比后娘養的還不如。

    那時候保泰在康熙跟前還能想說什么說什么,胤俄呢?連見康熙的時候都不多,想說什么也說不著。

    之后胤俄跟著胤禩屁股后頭混,她就不信康熙這個當阿瑪的看不出來胤禩打的什么主意。他這個親阿瑪看出來的卻不說,不就是冷眼旁觀著。

    要是胤俄跟胤禟能自己反應過來,從胤禩身邊掙脫開那是兩人的本事。要是掙脫不開,胤禩再怎么勢大,在康熙眼里也不過是一塊大一點的磨刀石,影響不了大局。

    再之后胤俄靠自己一步一步從泥潭里掙扎出來,可不管是入兵部還是掌管統領衙門,康熙這個當阿瑪的對胤俄一直都是能用的時候絕不手軟,不用的時候擱在一邊愛咋咋地。

    以前禾嘉覺得烏爾錦噶喇普是個不靠譜的爹,現在一想他怎么也比康熙強,頂多是有好處的時候不放手,有了能替代的兒子就放手,好歹沒把什么破事爛事都往自己身上推。

    “他怎么就只想著太子為難不為難,以后的日子好過不好過。就不想想你,貴妃娘娘也只留下你這么一個兒子了。

    怎么就不想想他把這差事給了你,以后只要太子這一支還在,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不管。”

    禾嘉緊緊握住胤俄的手,才發現嘴上還能安撫自己情緒的男人,其實手一直在微微顫抖著。原來不是不生氣不是不難過,只是這么多年都是這么過來了,沒人比他清楚生氣一點兒用都沒有。

    “姐姐別氣,咱們家的日子咱倆過,旁人怎么著咱們沒法子,對不對。”

    旁人。要不是真對康熙沒了半點多余的期盼,這話胤俄說不出來。

    禾嘉聽出了胤俄語氣里的無奈,扭頭去看他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在外頭也是跺一跺腳能震三震的爺們了,這會兒怎么看怎么可憐。

    “這事不能瞞著,也不可能瞞得住。既然瞞不住就得把這事辦在明面上,不說宣揚的滿京城知道,但弘皙弘晉和……那里都不能瞞著,咱們只管把事辦敞亮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順其自然吧!

    給弘皙弘晉娶福晉,真要是把福晉娶進門生了子女,太子這一脈就算是傳下來了。這事自家可以不忌諱,但四爺老七老九他們心里怎么想,再是關系好的兄弟,也沒法左右別人想法。

    既然要敞亮著辦,自然要把弘皙和弘晉叫來問一問,成親不是兒戲,別看著這些貝勒爺們后院里養了一堆侍妾,但又有誰真的把福晉扔到一旁不管的?

    哪怕是胤祹跟富察氏的性子天差地別,這幾年不也耐著性子磨合著。就算磨得兩人都精疲力盡,也不敢真的翻臉。

    次日,以叫侄兒過府吃飯的名義把弘皙和弘晉叫來,胤俄開誠布公的把這事跟兩人交代了。

    “事情就是這么個事情,你們也不用著急。過完年先尋摸著,有好的自然最好,沒有好的后年就該大選了,到時候總能找到合適的!

    主旨就一個意思:‘你們大概齊喜歡什么性子的姑娘給叔叔我交個底,咱們叔侄一條心把這事往圓滿上辦。你們過得好了我不落埋怨,往后麻煩自然就少了!

    弘皙和弘晉再沒想到事情會這么發展,要知道兩人出宮前,嫡額娘可是千叮萬囑過出宮以后別著急,說不定兩人的府邸會有好些年沒有正經能拿事的主母。

    兩人對此都做好準備了,要不然也不可能這么著急替兆氏和楊氏請封。

    之前送東西進毓慶宮,弘皙的想法很單純,就是想看看皇上對自家的態度到底有多寬厚。

    東西送不進去大不了再拿回來自己府上用,送得進去自己和弘晉就能成為阿瑪和嫡額娘在宮外牽掛著的一條線。出了宮見了世情,弘皙就越發覺得心里有沒有牽掛,這里頭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沒想到歸沒想到,既然皇上開了口愿意讓自己和弘晉成家,弘皙也就沒打算假客氣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便起身朝胤俄拱手一拜,“十叔,侄兒與弘晉的婚事有勞十叔草操心。我跟弘晉出宮之前就說起過這事,對于后院之事只求一個安穩,后院穩了外邊的事自然也就亂不到哪里去了!

    “行,有你這句話我這心里就有底了!币,那就是不想要出身太高的福晉,心氣兒得拿得住立得起來卻不能太傲,耳根子不能軟,不能隨便聽別人挑唆幾句就起不該起的心思。

    弘皙這是正經想要找個能過日子的福晉,也是順帶在給胤俄吃定心丸。這顆定心丸胤俄收了,吃不吃得下去還得留待以后慢慢看。

    第135章 第 135 章 從十貝勒府出來,……

    從十貝勒府出來, 騎在馬上走出老遠了,弘皙和弘晉才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弘晉想問問他哥這事靠不靠譜, 卻被他哥擺擺手給阻止了。

    “十叔既然開口問了,這事成不成都走不了大樣子。這事回去也不比再對旁人提及, 合適的人不好找, 別讓十叔為難!

    “大哥放心, 我不會輕舉妄動,咱們倆在宮外得穩,這個道理我明白的。”

    弘晉看了跟在身后的幾個奴才一眼, 確定他們又落后了兩人幾步,才壓低了聲音問他哥,“我就是擔心阿瑪和嫡額娘,怎么突然就要給我們娶福晉,是不是阿瑪在宮里不好。”

    阿瑪這兩年身體不好, 在弘晉看來起碼有一大半得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以前自己還小的時候阿瑪是名副其實的太子,那時候太子寢宮里的燈火總是一亮就是一整夜。

    弘晉有時候在毓慶宮里碰上阿瑪, 也總是奶嬤嬤抱著他連請安的吉祥話都沒說完, 太子就已經走遠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弘晉連親阿瑪長什么樣子都不大記得,小小一個人仰頭看見的總是親爹的后腦勺。

    那個時候不管是奶嬤嬤還是嫡額娘,亦或是親額娘都會告訴自己, 阿瑪是太子是儲君, 整個天下往后都得交給阿瑪, 所以阿瑪很忙很忙,自己作為兒子要引以為豪,也要懂得體諒太子爺的苦心。

    苦心懂不懂的,弘晉一直沒琢磨明白。等到他知道引以為豪是什么意思的時候, 太子的位子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

    那兩年毓慶宮里的氣氛就已然很緊張了,以前后院總想著如何爭寵的侍妾們都很老實安靜,自己也就是那時候才被嫡福晉接到身邊養著的。

    毓慶宮上下對此沒人有異議,誰都知道整個毓慶宮不穩,要是有一天太子出事,孩子只有跟在太子妃身邊才能有一線生機。

    后來真的出事了,除了出不去毓慶宮,弘晉對此并沒有多么難過,甚至還有幾分松快,懸在心頭的那塊大石頭落了地,就算下一頓吃的是斷頭飯,也總部一直提心吊膽的強。

    弘晉跟弘皙不一樣,弘皙是長子出生也比弘晉早兩年,他是在上書房當過正經皇長孫,嘗過身份超然是什么滋味的。

    不論是為人處事還是心性,他都在努力向太子靠攏。而弘晉卻不愿那樣,他從小就覺得外人外物都靠不住。

    哪怕是權勢,那也是只有你有用的時候才屬于你。有朝一日無用了,即便是萬人之上的儲君不也說廢就廢了。弘晉只信自己,只信真正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東西。

    他一直堅持習武煉體,也是因為這便是他思來想去唯一可以自己掌握旁人又無論什么時候都奪不走的東西。

    或許會有人覺得這樣的想法極其幼稚,一個人騎射功夫再好又如何,哪怕是綠林里傳說中一等一的高手,朝廷容不下照樣要死。

    可弘晉心里卻覺得,就算要死那這個死與不死也必須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現在,明明阿瑪都不能算是個太子了,自己也出宮了,怎么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過日子了。

    不是說非要把太子黨的大旗重新豎起來,但人生匆匆幾十年又何必過于瞻頭顧尾,隨著自己的心意過一輩子難道就不老實了,憑什么連娶妻這樣的大事也只能求一個穩字呢。

    這話弘晉也只是在心里打了個轉,并不敢說出來。馬蹄噠噠,兄弟兩個又拐了個彎,身后的奴才離得更遠了幾步。

    “阿瑪在毓慶宮里好與不好,咱們不該問的不要問,宮里皇上自有定奪!

    弘皙連連看了幾眼身側這個骨子里十分倔強的弟弟,他們兄弟之間不用多說什么道理,有些事也不是講道理能講通的。

    “這樣吧,冬至那天你來我府上,咱倆一吃過冬至。下午再進宮給皇上請安,到時候有什么想問的你掂量著問,說不定真能問出個答案來。”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

    弘晉點點頭,知道這已經是大哥能做出最大的讓步,也就不再多說什么。

    弘皙府里的兆氏和弘晉府上的楊氏都跟著兩個主子住在正院,正屋不敢住,甭管現在有沒有嫡福晉她們也不敢壞了規矩,就帶著兩個丫鬟住在廂房里,方便伺候。

    要過年了,兆氏正打算給弘皙做一件斗篷。自家爺有爵位,但身份實在尷尬特殊,到現在了也不知道過年的時候讓不讓進宮去。

    去了,阿瑪身為太子被關在毓慶宮里出不來,弘皙和弘晉即便得了能進宮赴宴的恩典,想必坐在大殿里也是尷尬得緊。

    可要是不去?兆氏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往窗外看。

    院子里是兩個在掃雪的下人,貝勒府的下人不如毓慶宮里的能干聰明,好些事得管事的吩咐了才會去做,不囑咐的寧愿不出錯也不愿意多邁一步。

    兆氏明白,這些人都是在觀望,想要看看大貝勒到底能不能立得住。

    要是立不住,不管是被圈禁在大貝勒府出不去,還是被關押到別處去或是回到毓慶宮,他們這些人自然沒有必要對眼下的差事如何上心。

    到時候想法子花些銀子走走關系,重新回內務府。在內務府老老實實待上一兩年,等到旁人不在意他們上一個主子是誰,就能想法子去別的府里伺候了。

    可自己走不了也不想走,自從太子妃把自己賞給大阿哥那一日起,兆氏就已經把她這一輩子都系在弘皙身上了,好與不好的都是自己的命。

    思及此處,兆氏眉間的愁色淡了大半,垂下頭繼續穿針引線。等弘皙回來跟她說了皇上有意給自己娶福晉的事,兆氏臉上的驚喜是裝都裝不出來的那種誠摯。

    “大爺,皇上愿意給您賜婚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先前您給奴才請封側福晉的折子被打回來,這心里還惴惴不安。

    一來奴才這個身份當側福晉,實在是不合規矩。二來福晉沒進門,您先請封側福晉這可怎么是好。”

    兆氏是真的不愿這個時候當什么側福晉,大貝勒府要穩就必須有個家世性情都合適的主母福晉嫁進來才行。等有了福晉,自己在這個府里再力爭上游,才有意義。

    “對,是好事!焙腽勒资闲睦镌谙胧裁,他淺笑著捏了捏她的手,這個女人好就好在有自知之明,“府里過年的事你看著準備,不要擔心爺能不能進宮赴宴,我心里有數。”

    比起弘皙這邊脈脈溫情,弘晉回府則熱鬧多了。

    弘晉把正在院里張羅著把庫房里的布料搬出來,過兩天有繡娘來府里量尺寸做新衣裳,第一年在宮外過年好些東西都是要現置辦的。

    楊氏從未擔心過過年弘晉不能進宮,在她看來皇上能開恩讓弘晉出宮,就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難為小輩兒孩子。一個家宴哪里加不進去兩個座位,萬不用操這個心。

    反倒是弘晉說娶福晉的事,楊氏即便心里知道這是好事,臉上也難免帶了幾分失落。

    “那……”楊氏本是想問弘晉有了福晉會不會就把自己拋到腦后,可這話說出來就是不規矩,楊氏不敢說。

    “那十貝勒爺那里,會替爺好好尋摸的,對吧。”

    “十叔那人要么不答應,既答應了自會盡力。當年大伯府上幾個出嫁的堂姐,哪一個不是受了十叔的濟,要不然就郡王府當時那個處境,郡主的爵位豈是那么好求來的!

    弘晉笑著跟楊氏解釋,“不過我也不是事事要求人,福晉的事再看吧。這事告訴你你就別再往外說了,該怎么辦爺心里有數!

    這話說得楊氏心里老不是滋味,可又不敢顯露半分,只能借口還有事沒辦完匆匆退了出去。

    弘晉坐在屋里看著在院子里忙得團團轉的女人,他知道楊氏沒有壞心,她只是想當側福晉,而這個側福晉是自己許給她的,這本沒錯。

    只可惜現在情況有變,他必須把楊氏的渴望壓下來,今年這個年兩人才能好好的過,往后的每一年才能有機會好好過。

    要過年了,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得等過完年再說。過年對于世人來說,什么時候都是頂頂要緊的一件事。

    富有富過法窮也有窮過法,再窮的人家到了年根底下別管是借還是賒,總也要想法子買肉買酒準備一頓年夜飯出來,一小塊肉攪在蘿卜白菜里也算肉餡,一家子聚在一起吃一頓餃子也是過年。

    十貝勒府里不用為了一頓餃子發愁,卻也人人都忙著誰也閑不下來。

    臨近年關,別的衙門漸漸閑下來的時候,只有統領衙門一天比一天忙。

    快過年了,好些番邦異族的人都往京城來,他們大多沒有過年的習俗,與其在家閑著不如趁著年關來京城賺錢。

    胤俄一忙,就沒空管孩子。每天回府那點時間都給了禾嘉。禾嘉覺得孩子身邊有侍衛和巴雅爾他們跟著指定出不了事,自然也沒有多問。

    等到這夫妻兩個想起還有孩子在城外莊子上的時候,兩個孩子已經帶著兩大車年貨從莊子上回來了。

    尼楚格和弘暄跟著巴雅爾他們出城,里面最文靜的兩人算是弘暄和恩和,但著倆小子年紀又小誰也看不住,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尼楚格跟著巴雅爾和賽音,雪一停就帶著人出莊子去狩獵。

    尼楚格的馬是跟著她一起長大的,已然是威風凜凜。十來歲的小姑娘按理說還不到抽條長個子的時候,但因為禾嘉跟胤俄都是大高個兒,尼楚格從小就要比同齡人高上一截。

    欣長靈巧的小姑娘幾乎是飛身上馬,騎在馬上頗有幾分英姿颯爽。又兼著人少體輕,馬跑起來半點不比巴雅爾和賽音慢。

    賽音那一副脂包肌的好身板,身下的馬都要比旁的高大壯碩。馬馱著賽音跟在尼楚格身側,隨沒有被落下但明顯可以看出來,賽音的馬喘得那叫一個厲害。

    尼楚格對此渾然不覺,這幾年阿瑪掌著統領衙門,整個府邸都低調起來。世情如此,一個府里不能爺們在外掌實權,福晉也半步不讓在外長袖善舞,真要是那樣就該犯了宮里的忌諱了。

    額娘這幾年寧愿把身邊的人都撒出去,也不再事事親力親為,尼楚格知道這是額娘自愿的,但也知道這樣的日子并不是額娘總跟自己說的,希望自己這輩子能過得酣暢淋漓。

    尼楚格早熟,她已經清楚明白這世上沒有人誰能一輩子都隨心所欲酣暢淋漓;畹臅r間越長心里的牽絆就越多,就越發自在不起來了。

    所以她必須得盡可能由著自己的性子高高興興的過,不能辜負了額娘對自己的期盼。

    第136章 第 136 章 為了不辜負禾……

    為了不辜負禾嘉, 尼楚格這回在莊子上可算是撒歡了。等到離冬至也就兩天的時候,才帶著弟弟拉著帶著大包小裹的從城外回來。

    “阿瑪,這是我自己獵到的狐貍皮和兔子皮, 趕明兒我給您做個手爐的套子吧,就在家里用毛色雜一些也不打緊!

    尼楚格的騎射是跟著賽音和巴雅爾兩人學出來的, 別說同齡的女孩兒, 就是尋常宗室里十二三的阿哥們大半都不如她。

    狩獵這事講究技巧更講究經驗, 在府里練箭騎馬再刻苦,也不如帶著人在山上跑一圈來得有用。

    尼楚格第一天像是沒了牽引繩的傻狗一樣拼命往前沖拉都拉不住,跑過了最爽最快的最開始那一段之后, 人和馬就都后力不繼,等真的進了林子撞上獵物,想搭弓拉箭手上差了兩分力氣,便失了準頭。

    之后就徹底學乖了,學會了該省力的時候省力, 該追的時候追。

    她年紀還小有些大點的獵物射中了也射不死,頭一天非要較勁兒不許跟著的侍衛插手, 結果就是眼看著屁股上插著箭矢的鹿跑進林子深處, 追不上也找不著了。

    “那之后我就學聰明了,莊子上那些獵戶能干是他們沒辦法,一個人獵到的東西不用跟別人分。幾人作伴進山, 一起獵到了什么都得按照出力多寡仔細分配。我不缺那一口吃的, 何必跟自己較勁兒!

    除了狐貍和野兔, 尼楚格還獵了一只鹿和好幾只野雞。甚至還遇上了一頭野豬,尼楚格不敢碰,驅馬躲到侍衛身后確定傷不著自己,才讓侍衛們上前, 通力合作把那野豬給打了下來。

    野雞跟野兔一起在莊子上就處理好了,狐貍皮和兔皮硝制了第一遍,確保能暫時存放住就行。

    肉則全給凍上了,知道府里不缺這一口吃的,但大格格親手獵來的野雞野兔,滋味肯定更別處的不一樣。

    “這么多皮子拿來做別的可惜了,明天把繡坊的人叫來,給我做個斗篷吧!

    毛色雜一點兒又怎么了,這可是我大姑娘自己獵回來的皮子,穿出去多長臉!胤俄手里來回翻騰幾塊狐皮,頭一回不說先把東西讓給禾嘉,這斗篷他是要定了。

    “雜色有雜色的好,我看也挺好!焙碳文睦锟床怀鲐范砭拖『彼|女給他弄回來這幾塊怎么拼都不成樣的皮子,那能怎么辦,還不是湊合著辦唄。

    好在庫里還有幾塊顏色跟這相近的好狐皮,到時候拼一拼,純色的狐裘斗篷好看,雜色的把顏色拼好了也一樣好看,說不定又是一輪時髦。

    “晚上咱們吃臘排骨的鍋子,把兔肉放下去一起燉,指定香!

    禾嘉手上把皮子仔細翻過一遍,就大概知道該怎么辦了。狐皮給了胤俄,這幾塊兔皮自然就是自己的,皮子不大拼也拼不起來,拿來做手筒耳罩,一家子一人一件,挺好。

    “還想吃小雞燉蘑菇,就用我打回來的雞燉。”尼楚格笑嘻嘻的箍著禾嘉的手臂緊挨著坐下,“莊子上的大娘收拾野雞的時候說了,他們是把雞掛在灶上熏干的,熏了幾天正是好吃的時候!

    “還去灶上了?怎么想起去那地方!

    禾嘉的廚藝說不上不好,但她從上輩子起就不怎么喜歡進廚房。每次都是心血來潮想做了認真做一回,做完這一回過癮了,就又能好長時間不進廚房。

    這輩子不管是在蒙古還是盛京,亦或是嫁給胤俄之后,都不曾有過要禾嘉親自下廚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說了廚房里就能做出來,自然更不在這事上下功夫了。

    當額娘的都不下廚,尼楚格這個女兒自然從小就沒有往廚房那邊去的習慣。現在一聽她提起灶上,反而是禾嘉更驚訝些。

    “一下雪,就沒法騎馬出去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弘暄,在府里不動彈,換了個地方他照樣懶得動彈!

    說是莊子,但也是正經三路五進的大宅子,前后院的關防配置都是齊全的。弘暄到了莊子上大多數時候并不出去,就帶著恩和在前院胤俄的書房里玩兒。

    “就該這樣,弘暄才多大,真要是沒個分寸也跟著你出去瘋玩兒,你阿瑪早把你們給提溜回來,還由得你們在外面玩兒這么久。”

    就是這么個道理,所以弘暄領著恩和不出門尼楚格也不惱。反正每次出莊子甭管是幾支梅花,還是造型奇特的石頭,又或是侍衛沒用箭徒手抓住的兔子,總要帶些東西回去給弘暄玩兒。

    不管尼楚格給什么,弘暄都板著臉點點頭收下,不說喜歡還是不喜歡。

    直到今兒回程,尼楚格看見弘暄把自己送他的梅花壓在書冊中做成了干花帶回來,這才恍然自己這個弟弟真真是個內秀細心的性子。

    “可不是,出不去莊子我就去廚房那邊玩兒。”本來尼楚格真就是閑得無聊去看看,沒想到進了大廚房還真就被那煙熏火燎的場景給吸引住了。

    再加上廚房里那些壇壇罐罐,和碼放整齊的菜蔬肉類,確實是給了尼楚格一種質樸而直觀的沖擊。那種冬日里豐衣足食的滿足感,對誰都是有用的。

    “小米堆在甕里那么高,黃澄澄的看著就喜人。還有臘肉,原來那么黑乎乎的,我看廚娘把肉從房梁上取下來,還得拿刷子使勁兒刷過才行。”

    看著不起眼跟壞了似的,洗刷之后切成薄片肥肉都是焦黃能透光的。拿一點點底油爆香,臘肉里的油脂就這么出來了,再把切成片的冬筍蒜葉放下去一起炒,哎呀那個味道。

    “三碗飯,額娘我那天晚上拿那一個菜吃了三碗飯!”

    以往能端到尼楚格跟前的菜那都是做好了講究得很的,現在知道了菜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尼楚格覺得吃著就是比以前更香不止,第二天就又尋摸去廚房里,自己動手炒了一回菜。

    雖然尼楚格炒菜真就是廚娘在一旁把菜都放下去,讓她拿著鍋鏟扒拉了幾下,人大格格還是高興得很。

    對此禾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她愿意往廚房里去也行,過些日子新鮮勁兒過了再不去了也行。不過看著這孩子能因為廚房里的煙火氣開心,禾嘉還是很高興的。

    尼楚格和弘暄這樣的出身,要他們真跟尋常老百姓一樣過日子那是難為人。但即便出生就含著金鑰匙,尼楚格眼里還能裝得下柴米油鹽,這就夠了。

    “趕明兒天氣暖和了,在你院子里添個小廚房,到時候你愿意怎么弄都行,好不好!

    兩個孩子都不大,一左一右就住在正院兩旁的跨院里。用的都是正院這邊的小廚房,就是怕孩子年紀小壓服不住底下的奴才,要入口的東西還是得小心再小心。

    現在既然孩子大了,那就給她把小廚房添上,她想怎么折騰都由著她去。

    “好,這可太好了!

    今年巴雅爾回來得算早,為此冬至這日連扎克丹都帶著福晉到府里來過。

    扎克丹如今一年里有半年會待在盛京半年待在京城,毛子那邊已經有兩年沒再去過。一來是他手底下的管事都練出來了,很沒有必要再讓他這個主子風里雪里的趟。

    “今年盛京那邊下了好幾場暴雪,聽說有幾個部落白災成了勢,明年幾個鋪子上的供應說不定都緊張。”

    “京城這邊不妨事,蒙古那邊的供應緊張,咱們就多上一些南邊的貨,都是一樣的!

    到了禾嘉這個份上,對賺多賺少就不像以前那么在意了。但白災這種事對游牧部落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她沉吟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部落那邊情況怎么樣,有人跟你聯系嗎!

    自從查蘇代替自己成了連接阿霸垓部和京城的那個人,烏爾錦噶喇普跟自己的聯系就越發少了。就連自己留在阿霸垓部的人都全部靠邊站,自己這個郡王的大姑奶奶,這幾年可沒多少人提及了。

    “大姐別著急,我看查蘇那邊恐怕撐不到過年就得求到您這邊來。”

    扎克丹毫不掩飾他對查蘇的不喜,卻也沒仔細明說查蘇到底遇上什么事了。畢竟姐夫再好,當小舅子的也不能當著姐夫的面說娘家人的不是。

    這個道理,成了家的扎克丹明白得很,再不會像以前那么傻不拉幾了。

    從冬至這天起,各院各房都會發消寒圖,樣式大小隨意挑選,每天添上一筆,九九八十一天過后消寒圖填滿,冬天自然也就過完了。

    前幾年年紀還小的時候,尼楚格的消寒圖都是用的‘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現在大了每年的消寒圖都是尼楚格出門去書鋪里挑,挑選好了自有人采買回來。

    今早起來,往窗外一看是個大晴天,便趿著繡花鞋下床拿筆沾了朱砂在消寒圖上添上第一筆,“今年立冬沒下雪,今兒又是個大晴天,想來這往后到立春應該不會冷得太狠了!

    “冬天暖和一點兒也好,沒那么冷外頭那些老百姓的日子也好過些!泵杓t是前年進府當差的,她是經官牙賣給內務府,在內務府學了規矩以后,才送到府里來當差的。

    不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描紅不能被賣給牙人。不是家里原本有些底子,也不能被內務府挑中。

    為奴為婢雖不得自由,但嘗過餓得心里發慌是什么滋味的人,能進貝勒府伺候,這么冷的天身上是暖和的肚子里是飽著的,描紅往窗外看看,心里那一點點悵然也沒了。

    “你說得是,暖和一點兒好。”尼楚格放下筆,本打算梳洗過后去正院請安,卻不想外邊丫鬟來報,說是四貝勒府上的大格格來了。

    第137章 第 137 章 “大姐姐今天怎么……

    “大姐姐今天怎么有空來找我玩兒, 不用跟著四伯娘學管家啦?”

    “你這妮子,我既能出府便是想法子躲過去了,你現在又來說這個, 好沒意思。”

    四爺府上就這么一個女兒,李側福晉所出的舒宜格格。四爺對弘暉弘昀弘時什么態度暫且放一旁, 對這個女兒可真正算得上是捧在手心都怕摔了。

    舒宜康熙三十四年出生的, 等過完年就算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十五歲放在尋常旗人家里就可以入宮選秀了, 選上了自然好,選不上撂牌子回家,緊跟著就是談婚論嫁想看人家, 要不然就晚了。

    四爺本不著急,就這么一個閨女,要不是皇孫都得被賜婚,四爺恨不能就把舒宜留在跟前一輩子養著,沒事嫁什么人啊。

    “那大姐姐給我說個有意思的!

    “沒有有意思的, 只有叫人頭疼的。我府上開始給我相看人家了,你說這事有沒有意思!

    四爺府上的李側福晉是個標準的江南美人, 溫婉嫻靜。去年尼楚格跟著禾嘉去四貝勒府的時候見過一次, 只一眼就把尼楚格給看愣了。

    那天回來的路上尼楚格就忍不住跟禾嘉吐槽,怪不得四伯這么嚴肅的人,弘昀和舒宜卻都是有些天真爛漫的性子。

    舒宜比自己大四歲, 弘昀跟自己同年, 自己八月生的他九月生的。

    十來歲的阿哥爺放在別的幾個伯父府上, 都算是小大人了,弘昀卻還是個孩子脾性,高興的時候有商有量不高興了當面就要給人甩臉子。

    不熟悉的人都覺得弘昀這人不好打交道,但其實壓根就不用搭理他。等他那陣不高興的勁兒過了, 都用不著人哄他自己就好了,轉過頭來又跟你親親熱熱的,之前發生過什么,人家早不記得了。

    這樣的性子不能說多好,但也絕對談不上壞。尤其是府里還有弘暉和弘時兩個嫡子的情況下,弘昀有這么個不記仇心不窄的性格,其實是件好事。

    四爺之前也想過給兒子掰一掰性子,可李氏為此哭得梨花帶雨的質問四爺,往后這府里的東西是不是能都偏著弘昀。

    要是能,那兒子該怎么教就怎么教,她插嘴半個字那是她這個側福晉做得不本分?梢遣荒埽还苁乾F在還是以后,總得有人要讓一步的。

    李氏有自知之明,她知道這個退一步的一定是弘昀。

    那與其讓弘昀處處不輸人,還要處處退一步,就不如由著他的性子來,只要他本性沒走偏,四貝勒府的二阿哥任性點兒怎么了,是你這個當阿瑪的護不住,還是弘暉這個大哥容不下!

    向來溫柔說話都從不大聲的李氏,第一次為了孩子沖四爺發火。

    李氏比他還大一歲,從少年相伴至今要說沒情分那是混賬。兩人吵了一輪,最后以四爺讓步收場。

    李氏還順桿爬跟四爺提了舒宜的婚事。四爺舍不得閨女是真心,李氏想要早早把孩子的親事定下來也是為了孩子的一片真心。

    四爺怕了李氏再哭,當時就稀里糊涂給答應下來。過后想反悔又不好意思,正好碰上胤祐把過年御宴的單子給自己,四爺就順勢進宮去。

    本來是想借著給弘皙和弘晉要個年三十進宮赴宴的機會,順道替閨女求個恩典。別讓舒宜撫蒙,就留在京城這個合適的人家成親。

    誰知道一進乾清宮,康熙就把要給弘皙弘皙娶福晉的事給說了。四爺心思當時那個復雜啊,他真不是說不想要太子活,說實在的太子當年要是穩得住,四爺連奪嫡的心思都不重。

    要知道四爺最開始可是太子黨的人,太子不管是作為儲君還是兄長,四爺都給與過最真摯的尊重和敬意。

    但這不是今時不同往日嗎,太子病重的消息四爺是心知肚明的,康熙這次把毓慶宮的圈禁幾乎放開了大半,四爺也從未表露過半分不情愿。

    他明白想要他的皇阿瑪放心他,就必須能容得下太子和直郡王的血脈。

    這事對四爺來說本不難,只要幾個孩子在宮外安生老實些,他何必跟他們較勁兒,畢竟一天天的正事都忙不過來,誰樂意在這些事情上花心思。

    可現在冷不丁的又說要給弘皙和弘晉娶福晉,擱誰誰都得緩一緩。四爺坐在乾清宮的暖閣里第一次沉吟了良久沒做聲,康熙也就耐心等著。

    這種時候老四要是磕巴都不打一個就把這事給應承下來,康熙心里才要懷疑,這幾年老四是不是在跟自己裝樣子。

    要是自己真把皇位傳給他,有朝一日太子和老大不得善終不說,剩下其他兒子能不能有個好下場都難說。特別是老八,這幾年上躥下跳的,得罪老四的時候可真不少。

    現在他猶豫,便讓他猶豫,現在猶豫比日后翻臉無情要強。

    康熙不但沒催四爺,反而還隨手撿起一旁的書優哉游哉看起來,那勝券在握的樣子,看得四爺差點兒都氣笑了。

    但這事說出口了就得辦,四爺想了又想才試著開口商量道:“弘皙翻過年來才十六,弘晉更小。當年兒子出宮建府時,也比弘皙大不了多少!

    “自己分家單過了,才知道當家主事有多難。那時候兒子還能找借口回永和宮跟額娘說說,甭管是缺了人還是缺了銀子,當兒子的賴一賴,就什么都有了!

    德妃是偏心胤禵,但四爺總歸還是親生的。四爺是臉黑心也黑,跟偏心的額娘較勁是一回事,但缺了少了什么東西該找德妃要的,四爺前些年那也沒少要。

    他還不說也不伸手,就那么往德妃宮里一坐,心里要什么不說就要德妃去猜,猜中了還好猜不中他還要置氣,覺著德妃果然偏心十四,對自己不上心。

    德妃那叫一個氣啊,可氣完了罵過了又如何。還不是四爺缺什么她就得想法子給人弄來,親生的兒子,總不能看著他一個人在宮外作難吧。

    “弘皙和弘晉想要把府里那攤子事擺弄明白,非得有個一兩年才行。兒子以為娶福晉的事可以先賜婚,等過幾年弘皙和弘晉大點兒了,再成親!

    先賜婚,不光是把福晉的人選定下來,也是把日后弘皙和弘晉的岳家給定下來。兩個孩子想要時常進宮去見太子眼下必不可能,那就給他們找個靠得住安分些的老丈人。

    妻族對于弘皙和弘晉來說眼下確實要緊,四爺愿意先讓一步。等過幾年太子這事越發時過境遷了,到時候不管太子活沒活著,兩個孩子再成親,對自己的影響也就不大了。

    “先賜婚?”

    “是,兒臣是這么想的!

    “以后再成親?”

    “皇阿瑪明鑒,緩一緩,對太子來說也是好事!

    別叫外邊那些打著鬼主意的再借勢把太子余黨的人煽乎起來,說到底這事牽扯的是太子。真想要太子多活幾年,這事就得慎之又慎。老爺子現在就是年紀大了,越發的任性了!

    “這事朕交給老十去辦了,你有空跟老十商量去。”這下輪到康熙猶豫拉扯再拉扯再猶豫,最后還是妥協下來,“只一點,別委屈了你兩個侄兒!

    這些事府里不知道李氏更加不知道,她們只知道四爺明明是為了舒宜的事情進宮,回來沒個結果就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說是皇上有意讓舒宜嫁去漠南。

    康熙這么想是投桃報李,把舒宜找個漠南離得近一些的部落聯姻,這是松口愿意讓四爺自己把手伸去蒙古,給四爺加碼。

    卻不想四爺是真沒打算在女兒的親事上動腦筋,只是當下的情況康熙說什么四爺都沒法再拒絕,要不然老爺子的疑心恐怕就又要起來了。

    對嫁人這事舒宜早就有準備,過完年就十五的大姑娘了,不提宗室里面,就是李家和烏拉那拉家的表姊妹,跟自己大不多大的沒定親的才是少數。

    她沒想到就因為這件事自家額娘能氣成這樣,她本想安慰額娘,可額娘不讓她管。想去跟嫡額娘說其實她不在意嫁去哪里,嫡額娘還在跟阿瑪置氣。

    至于阿瑪?舒宜都不敢在四爺跟前提這事,府里上下都知道阿瑪就是想把自己留成老姑娘,自己再去阿瑪跟前說自己隨便嫁到哪兒的話?這不是往阿瑪心尖上捅刀子嗎。

    說不得又提不得,在府里帶著怪沒意思的,可不就找了個由頭躲到尼楚格這邊來了。

    舒宜頗有幾分天真的勁兒,尼楚格又自來早熟。兩人之間年紀差得有點大卻也能說到一起去。

    “所以姐姐就躲到我這兒來了!蹦岢窭仙裨谠诘膿u搖頭,“行吧,姐姐就安心在我這里住下,反正我肯定不操心姐姐的婚事!

    孩子們之間有她們的悄悄話要說,正院這邊禾嘉跟胤俄也各自有各自追著孩子過來的哥嫂要安撫。

    烏拉那拉氏盤腿坐在暖閣里的熱炕上,跟禾嘉之間隔著一個小幾。

    說來兩人同歲,烏拉那拉氏五月生日禾嘉八月。只不過是烏拉那拉氏嫁給四爺的時候四爺年紀不大她年紀更小,而禾嘉又比胤俄大了兩歲,這才一個成了嫂子一個成了弟妹。

    禾嘉對輩分一類的東西不在意,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氣得臉頰姑姑的嫂子,明明應該跟她一起義憤填膺的時刻,硬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還笑,還敢笑。我都愁成什么樣子了你這兒還笑呢!

    要說對府里幾個孩子,烏拉那拉氏不說一碗水端平,但這些年肯定是沒虧待過弘昀和舒宜的,要不然養不出弘昀那么個性子的二阿哥來。

    “我跟李氏保證得好好的,讓他進宮去給舒宜求個恩典。他可倒好,吏部一忙就忙到下半晌才進宮,我也是真不知道他在皇上跟前說了什么,晚上干脆就留在宮里沒出來!

    四爺掌管吏部,吏部為六部之首,這兩年有要緊事的時候留宿宮中的時候不是沒有。

    府里就一個格格,四爺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皇上現在人近暮年,說不定心里本就不樂意自家的女兒再嫁去蒙古聯姻。

    畢竟四爺跟蒙古的關系,靠老十和老五間接維系著,還是靠自家的女兒嫁過去直接做姻親,這里頭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第二天李氏到烏拉那拉氏院子里去請安,烏拉那拉氏還笑著跟李氏說讓她放心,誰知道扭頭四爺回來,就把皇上想要舒宜撫蒙的事給說了。

    氣得李氏手直哆嗦,烏拉那拉氏臉色也難看極了。一妻一妾頭一回統一戰線都沖著四爺撒氣,哪有這么不靠譜的爺們!

    “你說說這事是不是太沒譜了,說舍不得大格格不讓早嫁人的是他,答應了去宮里請個恩典把舒宜留在京城的也是他。”

    “現在回來說皇上有意讓舒宜撫蒙的還是他,他還不高興了。這幾天在府里黑著臉進進出出,我院子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喘,非說是我跟李氏想要早早的把孩子嫁出去才起的事端。”

    烏拉那拉氏氣得心窩子疼,要不是府里就這么一個格格,她至于這么操心的?

    第138章 第 138 章 “當阿瑪額娘的舍……

    “當阿瑪額娘的舍不得孩子, 嫂子這事您得體諒四哥,滿府都是小小子就舒宜那么一個小姑娘,別說他舍不得, 難道嫂子就舍得?”

    人家府里夫妻妻妾之間的小打小鬧,旁人不好插嘴。禾嘉耐心聽著也不說誰對誰錯, 只從父母心出發來勸保準說不了錯話。

    “李氏那人本分, 在府里這么些年從不鬧幺蛾子。就是在養孩子一事上, 實在是說不得什么!

    說起這個烏拉那拉氏就忍不住嘆了口氣,李氏出身鑲白旗包衣,一家子都是四爺所屬下的奴才。

    李家出身不高, 家中有官職的都不多,只有一個阿瑪在李氏成了側福晉之后捐了個官也沒個實職。李氏從小就長得好,在家做姑娘的時候沒吃過虧。

    后來進了四爺的后院,四爺是個規矩重又不怎么耽于女色的人。

    這些年四貝勒府的后院因著份例賞賜多寡爭執起來的時候有,為了在四爺跟前爭寵鬧得難看的時候壓根就沒有。

    她們心里都清楚, 爭得難看了鬧到四爺跟前,別管你有理沒理, 在四爺那里就算是徹底失寵了。

    這個道理李氏再明白不過, 在四貝勒府這些年李氏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怎么伺候四爺上,剩下的精力里又有一大半花在自己身上。

    妝容首飾衣裳處處都得精心維護,要不然憑什么這么些年女兒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 哭一哭還能叫四爺給她讓步, 總歸是有她的過人之處的。

    人的精力就這么些, 李氏從來都是把四爺擺在第一位,孩子她也心疼也寵,但也僅限于心疼和寵了。至于教養方面,弘昀歸四爺舒宜歸烏拉那拉氏, 真正要她操心的時候并不多。

    “府里的人都覺得皇上愿意讓舒宜撫蒙我這個當嫡母的該高興,其實我這心里真沒這么想過。只不過是弘皙和弘晉的事我家爺讓了一步,皇上想要給的恩典還就不好再往外推拒了。”

    有時候過猶不及,當初還在戶部的四爺擺出一片公心,甭管別人信不信至少康熙那里是很滿意的。

    但現在你都掌管吏部好幾年,老八被你壓在內務府進退不得。想出來舍不得內務府的油水,不出來在內務府里再好,跟朝臣們還是隔了一層。

    這種境地下你只一昧的推讓,就太假了。有時候過分的謙虛也不是好事,四爺那點野心難道還當誰看不穿嗎。

    “四嫂,咱們之間什么關系,還非得我耐著性子聽你繞了這么大一圈,才點到正題上!

    禾嘉就知道烏拉那拉氏今天能這么快追著舒宜過來,不可能真就為了跟自己吐槽孩子和四爺,“還是為了弘皙和弘晉的婚事吧!

    “這差事胤俄也是接得沒頭沒腦,回來跟我說的時候我也嚇一跳!

    “四嫂該放心的,成親一事外邊只顧著湊熱鬧的人或許還會胡來,咱們怎么說也是當叔叔嬸子的人,這種事上可不敢隨便,寧缺毋濫嘛,對不對!

    禾嘉手上轉動玻璃盞,到了冬天屋子里干,茶葉都換成了下火生津的茶包,今天泡的是陳皮山楂,顏色泡出來是很好看的山楂紅,氤氳熱氣里又帶著淡淡陳皮的香。

    本來這事烏拉那拉氏并不好開口,畢竟對于這件事最著急的肯定是四爺,胤俄是不愿意當媒人,但既然差事到了自己手里,就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能給弘皙和弘晉找到合適的福晉,太子和赫舍里家就都要承胤俄的情,在皇上跟前也是一樁功勞。

    就算是四爺,這個人選挑得好了,以后弘皙和弘晉能安生安分,對四爺來說手上能不沾兄弟侄兒的血,誰又會愿意去做那個惡人。

    所以這事得是他們求著胤俄辦體面,今天烏拉那拉氏繞七繞八的不直說,其實多少有些落了下乘。

    禾嘉明著跟她說要她‘該’放心,就是讓她要是真有什么所求的就明說出來。來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態度,不能還要自己猜。

    萬一自己猜錯了呢,就算這會兒猜對了那以后呢。以后要是弘皙和弘晉的婚事有什么不妥,到時候可別又賴到自家頭上來。

    “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我就是覺得這事明明誰都知道不好辦,偏我還得硬著頭皮過來問,實在是不好開口!

    “嫂子不著急,舒宜今兒來了就讓她跟尼楚格多住兩天。尼楚格剛從莊子上回來帶了不少野味,中午讓廚房里做了,咱們也吃一頓孩子的孝敬!

    誰都覺得四爺已經穩了,烏拉那拉氏日后自然就是皇后。烏拉那拉氏不是個京城出府交際的人,但這兩年不管是她的娘家還是宗親里面,對她的態度或多或少還是捧起來了。

    人嘛,都是由奢入儉難。好長時間不開口求人,突然一下需要烏拉那拉氏開口求人,是有些為難人的。

    好在禾嘉不著急,這事確實該兩家商量著辦,辦好了以后才不會有麻煩。

    但商量是商量,絕不是烏拉那拉氏過來說繞著圈子說些是似而非的話,自己就要哈巴狗一樣去猜去悟,然后忙前跑后的把這事給辦了。

    等以后好了,獲益的是四爺這個新帝。不好了,說不得又要怪自家沒把這個差事辦好。

    當年自己跟胤俄在宮里屁都沒有還能把胤禩扯的大旗撕下來踩在腳底下。今日換了四爺,兩人依舊還是一樣的態度,合作可以當兄弟也可以,非要把人當傻子當手里刀,那不行。

    那邊烏拉那拉氏怎么調整心態四爺且顧不上,他一進胤俄的前院書房,就被胤俄拉到書房暖閣里坐下。

    暖榻矮桌上擺著的是前幾天新起出來的陳年好酒和幾個下酒小菜,看得四爺嘴角直抽抽。這大早上我到你府上喝酒來了?

    “四哥,有話你直說,你我兄弟之間這些年沒什么要兜圈子的話。”

    對于四爺,胤俄的態度從始至終沒變過。自己的身份上不去,上去了也不合適。

    一個王朝越往后走就越不需要一個出身跟勛貴大族牽扯太深的皇帝,這是自己生來就無法拋棄的血脈。這些年自己因為這個出身吃了虧也得了便宜,無所謂好與不好,不行就是不行。

    老四這個人性子不好,小氣刻薄還記仇,但他起碼有一點好,他眼里心里除了江山社稷還看得到江山百姓。

    只這一條,他上去了就算要干什么,也離譜得有限,因為他比誰都清楚老百姓才是最經不起折騰的。剩下還有半點也不錯,這人好歹護短,跟他往來胤俄不怕他哪天為了天下大義,轉頭就把自己給舍出去。

    “行,那我就直說。”四爺點點頭,“弘皙和弘晉的福晉現在可以定,但不能娶。再給我幾年時間,等我這邊再穩當些,再給兩個小子成親!

    “可以,我也是這么想的;拾斀衲甑膭幼鲏蚨嗔耍徱痪彴桑戮弰t圓這道理沒錯!

    以前敢在宮里騎在胤禩身上把人打了一頓的老十,如今也知道事緩則圓了。這讓四爺有點點欣慰也有點點心緒復雜,這些年真是被折騰夠了。

    “這差事是皇阿瑪給你的,該怎么挑人你說了算。只是我還是想著這人得踏實本分些,才不會出亂子!

    四爺斟酌著怎么開口,胤俄不是什么都不懂手里沒實權的弟弟,說話得更加注意些。

    “四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不光本人要本分,最要緊的是娘家也要拎得清。”

    四爺這話不無道理,但胤俄卻沒有再一口答應。人是活的,就算現在看著再好,以后也是說不準的。只能說是盡量找個周全些的,但要說打包票,別說胤俄不行就是四爺也不行。

    胤俄跟四爺達成了共識,原本對太子的事生了擔憂的胤祐和胤禟重新安穩下來。只要老四在這件事上穩得住,其他哥幾個就也沒什么好擔心的。

    太子再厲害,自己這些年在宮外的經營也不是白干了的。能拿到手的真金白銀和虛無縹緲的‘從龍之功’相比該選擇哪一邊,只要不是蠢貨和傻子都不該選錯。

    真要是有選錯了的也無妨,那樣的人早蹦跶出來早收拾了對于自己而言是好事,畢竟沒事的時候還顯不出來。

    留這么個禍患在手里,這次能因為太子的事上下奔走,以后保不齊還要因為別的事背叛自己,那還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打發遠了為好。

    胤禩倒是想趁機替太子造勢,畢竟光靠自己想要爭贏老四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連郭絡羅氏最近都不怎么出府門了。

    對外的說法事要過年了八貝勒府里事情多,福晉不得閑。但其實是郭絡羅氏前些日子出去赴宴的時候,無意間聽到同桌的兩個夫人,說起她們家親戚的事,心里害怕了。

    那兩個夫人正好是表姐妹,出嫁以后的婆家也沾親帶故,兩人的丈夫算得上是表兄弟。

    兩人隨口說起的是她倆夫家的一個遠房表親家的事,那一房這些年一直在盛京,家里一直有人在盛京六部里為官。近些年聯系不算多,如今找來只為了一件事,想要從本宗里過繼一個兒子。

    那一支不是沒出息,可就因為這一輩一直沒個兒子,才不得不低頭來過繼個嗣子。

    那兩個夫人自顧自的說著小話,全然不止一旁的八福晉心里的驚濤駭浪。八貝勒府至今可還只有一個格格,還是庶出。

    這幾年自己跟胤禩不是沒想法子,可郭絡羅氏就是懷不上,真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生不成孩子,府里的人和外邊的人當著郭絡羅氏的面是絕不會亂說什么的。時間一長,郭絡羅氏自己也會刻意規避這個事情。直到這回被人無意間把這事給戳破,郭絡羅氏才后怕起來。

    爭個什么勁兒呢,真要是胤禩一直沒兒子,就算朝臣們把他擁立上去了,又怎么可能是真心的。

    一個沒兒子的皇帝,等再過十幾二十年,到時候光是為了過繼誰家的孩子做太子,就足夠整個宗室都亂起來。

    只這一條擺在這里不解決,胤禩絕沒有一丁點兒機會。

    眼看著這群兄弟們對此誰也不說半個不好,胤禩也只能耐下性子來,連帶著每天回府的時辰都早了許多。

    郭絡羅氏已經從之前的執念于‘自己一定要給胤禩生一個嫡長子出來’,變成府里必須盡快有個兒子,是誰生的都行先有了再說。

    這么一來,胤禩就苦不堪言了。先是郭絡羅氏去良妃宮里要了兩個宮女出來抬成格格,緊跟著又托人從旗下挑了幾個據說是好生養的侍妾進府。

    八貝勒從只守著福晉過日子到天天往后院不同的屋里留宿兩個極端,實在有些吃不消。至于太子活不活,活著什么時候抱孫子,且不是他這個連兒子都還沒有的人該操心的事。

    第139章 第 139 章 年三十進宮赴宴,……

    年三十進宮赴宴, 弘皙和弘晉連同直郡王府的弘昱,一起坐在皇孫那一堆的最前面。

    太子和直郡王的位置照舊空在那里,大福晉倒是來了, 還是跟往年一樣陪在惠妃身邊,婆媳二人自顧自的說話吃酒, 除了跟妯娌搭幾句話, 旁的一概不管一概不提。

    這就算是表明了態度, 皇上沒打算讓太子或是直郡王重新起復,但太子和直郡王的血脈要施恩,不能讓孩子跟著他們的阿瑪一起被圈禁一輩子。

    明白的萬歲爺的心思, 御宴上所有人都還算放松,只要不再起幺蛾子就行。

    年年進宮,禾嘉都已經習慣了。她連婆婆都不用伺候,就帶著尼楚格和春花家的孟古坐在一處。

    孟古乖巧,有尼楚格管著不用操心, 禾嘉還能騰出空來跟一旁的納喇氏和成妃說話。御宴上真沒什么可吃的,也就一直拿小爐子溫著的酒特別好。

    禾嘉酒量不錯, 喝了半壺只當是解渴。卻不想突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蹦出來一個蒙古王孫打扮的少年, 拿著酒壺酒杯直直奔禾嘉這邊來。

    近幾年在京城的蒙古王孫一直不少,能跟禾嘉扯上親戚關系的起碼一大半。

    畢竟阿霸垓部本就不是個小部落,敖登又是從科爾沁部嫁過去的, 毫不夸張的說, 只要禾嘉愿意扯就沒有她攀不上的親。

    少年扎著滿頭小辮, 皮膚是小麥色的,濃眉大眼倒不像是典型蒙古漢子的長相,倒更像是高原地區生來的深邃眼眸高鼻梁,倒是個難得的好模樣。

    禾嘉喜歡看漂亮的人兒, 少年郎端著酒杯來敬酒,禾嘉也難得的和氣好說話。先是喝了兩杯這小孩兒敬的酒,又隨口問了他幾句家里的情況,總要搞清楚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現在論親戚可不能只看歲數,萬一這少年比自己輩分大,那甭管自己現在什么身份,在他跟前就不好拿大了。

    幸好少年是個機靈的,不用禾嘉多問就自報家門什么都說清楚了。

    博爾濟吉特拉里達,阿瑪是科爾沁部的一等臺吉,跟禾嘉的舅母是親兄妹。不過這個舅母是她舅舅的繼妻,所以要說是親戚確實是,要說血緣關系倒是真沒有。

    或許從別處再論,也能沾親帶故,但肯定沒有從她舅母這邊算親近,就沒必要再提了。

    禾嘉沒忍住往自己身邊的春花那兒看了一眼,這種關系,在姻親里都算遠的了,大過年的趁著御宴的時候過來攀關系,那肯定是有所求啊。

    春花這幾年幫胤禟料理府里的生意,也算是練出來了。禾嘉不好問的話,她笑著把五爺家的長子弘昇叫過來,跟這小子一起坐下,三下兩下就把拉里達的話全給套出來。

    弘昇的生母是五貝勒府里的劉側福晉,五爺這些年主打的就是一個穩扎穩打,府里主子爺是什么性子,很大程度上就會影響整個府里的氣質。

    不說別人,就說他塔喇氏和后院兩個側福晉也越發學得平心靜氣。劉氏是最早跟著胤祺的女人,得寵早失寵也早,如今就守著長子長女安心過她的小日子。

    原先,五福晉他塔喇氏總懷不上孩子的時候,府里還有過些暗流涌動。弘昇是長子,他還有個同母的妹妹是府里的大格格。

    長子長女生來在父母眼中就格外不同,第一次當爹媽的心要多復雜就有多復雜,給孩子的愛自然而然就多。

    那時候劉氏還想著要是福晉一直生不出兒子,以后這府里的世子說不定就是弘昇的。可惜他塔喇氏前幾年生了弘昕,這個打算就算是不成了。

    弘昇過完年虛歲就十四了,早幾年他就知道府里世子之位自己不用打算,自家阿瑪外人都說是個老實厚道的人,但老實人可不是沒成算。

    府里該怎么著才穩當阿瑪心里有數得很,自己伶俐些跳脫些往外邊去謀算,只要不闖大禍阿瑪不會多管。要是老把算盤往府里打,自己這個長子就真別想討好了。

    清楚明白前路在哪里的弘昇去年年底就自己找上親叔叔胤禟,今年上半年騰出半年的時間跟著胤禟往南邊去了半年,說是想要學著怎么做生意。

    胤禟為此高興得很,叔侄兩個說定了以后誰也沒告訴就出了京城。

    胤祺和劉氏知道了倒是還好,兩人都知道弘昇往后是肯定要分家出去單過的。光有個阿哥的名不夠,他要是能自己掙下一片家業來,胤祺怕不是做夢都要笑醒。

    倒是宮里的宜妃知道這事以后氣了個倒仰,為此還把春花和他塔喇氏給連累了,叫進宮里去好一頓埋怨。才十二三的孩子怎么舍得撒出去,難不成府里就沒他一碗飯吃了。

    這話說得兩個兒媳婦沒法接,出來以后他塔喇氏卻覺得劉氏和弘昇才真是聰明人。

    劉氏早沒寵了,弘昇又是庶長子,留在家里當然不會虧待了他們,等到日后分家胤祺也一定會要偏心這個長子的。

    但再偏心也有限,自家這樣的人家分家,家業肯定是要給嫡支留下大半的,到時候那一小半再怎么分,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現在他自己主動去找老九,就能讓胤祺和老九都高看他一眼。就算這現在撲騰不出什么結果來,難道親叔叔還能讓侄兒吃虧。

    宗室子弟,往上數個幾輩子誰都是龍子鳳孫都是近宗。但除了能繼位的那一支,大家又不可避免都會慢慢成為遠宗。

    親兄弟分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堂兄弟們相處,也算是一家子親骨肉。

    再往后呢,堂兄弟的子子孫孫,關系好的還能你來我往的處,關系本就只那樣的,用不了多少年就真成每年年節走走禮的親戚了。

    弘昇是個機靈鬼,早早的看清楚了這里面關竅,早早的就開始給自己謀出路。

    跟著胤禟在外面轉了半年,人情世故不說多精明,要擺弄一個拉里達還是不在話下。

    不過三兩杯酒的功夫,就把拉里達的心里話給套出來,感情這小子是看上尼楚格了,想要趁著進宮赴宴的機會,跟未來丈母娘來套近乎。

    弘昇一聽拉里達話里的意思,臉上的笑意都淡了。

    大殿里人還多,不好鬧起來反而壞了事,只能哄著拉里達跟自己喝酒把話題岔開。拉里達也不蠢,本來今兒壯著膽子湊上來,也只是想要在尼楚格和十福晉跟前露個臉。

    貝勒府的格格指定不會太早定親,他不過是想要搶個先機。好讓十福晉和十貝勒知道,還有自己這么一號人就行了。

    到時候等格格大了,要是萬歲爺把人留在京城賜婚,自己也想法子留在京城。要是要撫蒙,那自己比起那些連面都沒見過的其他人,也算是更好的人選。

    所以這會兒見十福晉黑了臉他也不在意,弘昇哄著他喝酒那就喝唄,這京城里的酒好喝是好喝就是不醉人,想怎么喝都行啊。

    弘暄跟弘昕弘昂湊成堆,坐在皇孫那一小塊聽幾個歲數大的些的哥哥們說京城里的八卦,一時也沒往自家額娘和姐姐那邊看。

    還是弘昂見弘昇老不回來,才發現自家哥哥和嬸娘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弘暄!你看十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弘暄正在聽弘皙他們行酒令,五六歲的孩子在皇家早就啟蒙了,弘暄在讀書一道上頗有天賦,但要他跟幾個大哥哥行酒令,還是太難為人了

    不過他就這么聽著就行,一旁伺候的奴才不敢給他喝酒就換了熱奶茶來,小小一碗捧在手里能熱水能喝,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孩兒湊在一堆兒,也挺好的。

    行酒令正好卡在三爺家的弘晟那里,弘暉他們正起哄要罰酒,弘暄見弘晟左推右擋的正高興,被弘昂這么一說才發現自家額娘那邊有情況。

    “你是誰,往這邊來做什么,要喝酒要行酒令去我哥哥們那邊啊!

    弘暄還小,他起身往禾嘉這邊來特別不起眼,坐在龍椅上的康熙遠遠看見了,也只當是小孩兒黏額娘并沒有在意。

    弘暄也仗著自己小面嫩,怎么說都不算錯,干脆直接堵到拉里達跟前,不讓他再在這邊厚臉皮的混著。

    拉里達抬頭去看還一臉稚氣,但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戒備的弘暄,并沒有多說什么,真就起身往跟著弘昇往小阿哥們那一邊去。

    留在國子監讀書的蒙古王孫即便每年都能進宮赴宴,但他們向來跟這些皇孫們是分兩撥,井水不犯河水。身份不一樣,沒必要非要攪和到一起去。

    今兒拉里達跟在弘昇身邊沒走,弘暉和弘昇對了個眼神就知道又內情不能鬧大,便也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拉著拉里達一起行酒令。

    再是在國子監讀了書,但要跟這群皇孫們行酒令還是太難為人了些。好在拉里達酒量好,對不上來就喝半個磕巴都不打,喝過兩輪也就沒人覺得他硬湊上來多不合適了。

    進宮赴宴的時候胤俄向來要分一半心思在禾嘉這邊,這會子瞧見不對也不敢聲張,只能讓忠喜去問問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忠喜去得快回來得更快,小聲把事情原委跟胤俄說完,十貝勒那臉立馬就比鍋底還黑。

    自己前腳才接了個差事給侄兒找福晉,現在還沒影兒呢,倒是先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頭上來了。

    “看準了那人,派人去打聽清楚是什么情況,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見過大格格,仔仔細細千萬別馬虎了!

    “主子放心,等出了宮奴才就去。”

    第140章 第 140 章 “額娘,這個……

    “額娘, 這個糕子好吃,軟和的還熱著,您嘗嘗!

    “不吃, 氣都氣飽了,吃不下!

    尼楚格就坐在禾嘉身邊, 怎么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倒是不覺得這事難為情, 只是好奇這人怎么會知道自己。拉里達打扮長相都顯眼極了, 要是是出府的時候遇上過,自己不該沒有印象啊。

    看著拉里達被弘昇帶走,在小阿哥堆兒里混得還挺好, 禾嘉怎么看怎么覺得眼睛疼。自家也沒打算在弘皙和弘晉的婚事上謀劃什么不好的,怎么這報應還來得這么快,已經有人賊上自家尼楚格了?!

    “老十家的,你來。”

    禾嘉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現在牽扯孩子就更是連一點克制的打算都沒有了。納喇氏扯了扯自己婆婆成妃的衣袖, 成妃見狀才趕緊把人叫到自己跟前來。

    “年前就那么忙,怎么也不進宮來瞧瞧我。每次老七家的進宮我都得問你, 她都吃醋了!

    禾嘉起身走到成妃身邊, 立馬就有機靈的太監搬了椅子來,成妃左手邊坐著納喇氏,禾嘉就坐在她右手邊。

    不是挨得近的人壓根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 只當是永壽宮里的兩個妯娌關系好, 御宴也要黏在一起罷了。

    “娘娘別笑話我, 七嫂這剛懷上,多少掏心窩子的話要跟娘娘說,我才不當那個討嫌的人呢!

    納喇氏康熙四十一年生的弘昕,之后七貝勒府里陸續又有幾個庶子庶女出生, 但納喇氏的肚子就再沒有過動靜。

    有了弘昕這是納喇氏的底氣,但她還挺想再要一個閨女的。為此她跟胤祐這幾年里又斷斷續續折騰過好幾回,每次不是偷偷找名醫用偏方,就是往廟里道觀去燒香布施。

    折騰來折騰去沒個結果,倒是七貝勒府后院幾個侍妾起了心思,都想把自己生的格格送到納喇氏跟前養著。不光養著,還想要把玉牒徹底改過來。

    納喇氏說什么都不肯,要她做當家主母料理庶子庶女的生活那無所謂,大家族里的福晉可不就是干這個的?梢ㄐ难B別人的孩子,那不行。

    起初納喇氏不愿聲張,后院幾個女人還拉著胤祐想要吹枕頭風。人家也不明說,只繞著彎兒的說府里的格格缺了這個少了那個,弄得胤祐一頭霧水的,以為府里沒錢斷頓要過不下去了。

    后來弄清楚怎么回事,狠狠發作了一回,把最先起這個心思又挑撥了旁人的庶福晉直接打發到莊子上去,七貝勒府后院里的大大小小才徹底老實下來。

    胤祐這人不算好色,他那性子多少有些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那調調,以前還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跟自己后院的女人那都是有情分的。

    直到接二連三被她們算計,七貝勒總算反應過來,這情分只有自己在意,人家嘴里的情分可都是要拿來換好處的。

    有了這個認知,這兩年連帶著后院都去得少了。納喇氏呢也歇了再生個閨女的心,別折騰了,再折騰還不知道要勾起多少人的小心思來。

    誰知夫妻兩個都消停了孩子偏又來了,冬至前納喇氏突然頭暈得站不穩,以為是準備過年的是太操勞了,躺下歇一歇就好。

    誰知越躺暈得越厲害,晚上等胤祐回來,還沒說兩句話呢頭一歪就給吐了。嚇得胤祐趕緊找了蕭高格過去,這才知道是懷上了,而起都懷上兩個多月了。

    這又過了一個來月,禾嘉帶著笑意去看納喇氏的肚子,大冬天的這么厚的皮裘夾衣穿著,都已經微微顯懷了。

    “你別拿我做筏子,我可不認啊。”納喇氏笑著抬手虛點了點禾嘉,她不像成妃開口還是習慣繞繞彎子,“倒是你剛剛,何必氣成那個樣子。”

    拉里達方才是沖著禾嘉來敬酒的,他又一副蒙古人的打扮,十二歲的少年郎模樣好笑起來人畜無害的,落在旁人眼中都只覺得是禾嘉娘家的后輩子侄,并不算失禮。

    反而是禾嘉板著臉沒個笑模樣的樣子,落在有心人的眼里才奇怪。

    “尼楚格才多大,他又才多大。屁大點的孩子就打這主意了,以后還指不定是什么花心大蘿卜。”

    禾嘉很少這么偏激,但眼下實在是客觀不起來。自己生的小姑娘香香軟軟的,就算偶爾皮實了些搗蛋了些,那不還是自己的親閨女,心里就沒有覺得她不好的地方。

    過完年虛歲才十歲,放在上輩子才小學四年級,就是早戀都嫌太早還是懵里懵懂只知道傻玩傻樂呵的年紀,現在有個小子過來跟自己說,他看上自家閨女了,這不是要氣死人是什么。

    “也不是很小了,再過幾年就該說人家了!奔{喇氏是十三歲那年被一道圣旨賜婚給胤祐的,之后雖又過了好幾年才成親,但對她來說十來歲的姑娘,確實不算小了。

    要知道七貝勒府的大格格今年也才十四,但就在去年的時候宮里便已經給孩子賜婚多羅達爾漢郡王垂忠,婚期定在后年年底,府里已經在給大格格準備嫁妝了。

    世情如此,禾嘉本也沒想要標新立異。也就是拉里達這一出鬧得太突然,當娘的心里真沒那么容易把這個彎拐過去。

    “要我看啊,有這么個人在比沒有的好。你和十弟府里人少,指定是要把尼楚格多留幾年的,有這么個人在,就算老爺子想要尼楚格嫁去蒙古,到時候說不定這就是多一個選擇!

    也別說婚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說孩子自己,就是當阿瑪額娘和長輩的,能給孩子挑一個模樣好家世好的,誰又會想要挑個歪瓜裂棗給孩子。

    說得粗淺一些,就算婚后夫妻之間沒感情。那找個模樣好的至少同桌吃飯同床共枕的時候眼睛不疼,要不然就得像當年大嫂子那樣,心心念念的放不下,還要從京城跟到盛京去給女兒送嫁。

    納喇氏說的這個道理沒錯,但禾嘉心里還是生氣。尤其再看看坐在一旁喂孟古吃奶皮子的尼楚格就更生氣了,感情這事就自己在意呢,人家壓根沒往心里去。

    御宴散了從宮里往外走,胤俄牽著禾嘉也不敢多問,只把拇指抵在自家福晉手心里來來回回的摩挲安撫,這事可不能在人前炸毛,要不然這事說不定假的也成真的了。

    “小混蛋,小混賬,哪里來的混小子敢就這么往我跟前撞,是不是打量我這幾年不在人前露面了,以為我好糊弄了?”

    上了馬車,禾嘉總算不用再忍著,一邊壓著嗓子跟胤俄說那小子多雞賊,一邊把馬車的茶幾拍的邦邦響。

    “這事你得管!”

    “管,我是她阿瑪我不管誰管。”

    胤俄把小桌上的茶壺拿開,生怕禾嘉一不小心把茶壺給掀翻了,“你說怎么管就怎么管!

    “什么叫我說怎么管就怎么管,十二歲的小孩兒他懂什么啊,就這么喜歡上了。”

    “十二歲,不小了!

    胤俄抬眼看了看禾嘉,就不說話了。本還氣得不行的禾嘉被他一句話給噎住,歪過頭去看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當年自己收到的那柄匕首,那一年胤俄也才十二。

    “那不一樣!”

    “對,爺跟那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怎么能一樣!

    拉里達的事對于外人來說不過一個小插曲,畢竟拉里達現在也不過十二歲,家中有個頭等臺吉的爵位,還不一定輪得到他來繼承。

    這兩年蒙古諸部往國子監里送的王孫公子以兩類為主,一是對朝廷還有防備,寧愿不占京城的便宜也不樂意把嫡子送來,就隨便扒拉兩個母族低微又不受寵的兒子送來,算是給萬歲爺一個交代。

    還有一類便是想要跟京城搞好關系,不說留在京城尚公主娶格格,就算能牽線搭橋以后把部落里的格格嫁到京城來,也是一樁好事。

    現在拉里達是因為什么來的京城且還不好說,就想要高攀十貝勒府的大格格,未免異想天開了些。

    但禾嘉對此還是吃心了,撐過過年最忙的幾天,說不好是出門的時候灌了涼風還是慪了氣,一覺醒來嗓子疼得像刀割一樣,胤俄抬手一摸她額頭都燙手。

    “在姐姐看來,我這爺們做得就這么沒用,這種小事要值當你把自己氣成這樣!

    坐在床邊看著禾嘉把湯藥一口氣喝了大半碗,趕緊先挑了一粒去了核的梅肉喂給她,多少年沒生過病的人突然來這么一下,真挺嚇唬人的。

    禾嘉鼻塞得受不了,只能張著嘴呼吸,一小碗藥都沒喝完就得停下來呼哧呼哧直喘,可這一停嘴里的苦味就徹底泛上來了。

    都說良藥苦口,但其實中藥的這種苦還不是單純的苦,里頭還摻雜了一股子說不清的酸澀味道,真的能把人哭得想嘔,一點都不是矯情。

    “你有用管什么用,尼楚格不還是長大了!焙碳伟衙啡饨莱隽松⑵淙狻臍鈩荩伴|女長大了自然有有人動心思了,你攔得住一個,還能各個都攔住了?”

    話說完又抬手把剩下的小半碗藥一口給干了,把空了藥碗往胤俄手里一塞,這才含住他又遞到嘴邊的蜜餞。

    “你不用跟我講那些道理,我就是心里不得勁,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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