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姐姐起來了嗎!
“姐姐起來了嗎!
“回大阿哥的話, 主子在里面梳頭,馬上就好了。”
年三十的事不管禾嘉再怎么生氣,都沒有再傳開。胤俄這幾年把京城街面上的打下事情抓得松緊適宜。一有風吹草動別人知不知道不好說, 他這個九門提督是一定能先知道的。
但是這人又不是事事都管著,挑一些緊要的抓在手里, 次一等的散給底下的副將參將們去管, 管得緊還是松胤俄并不多過問。
不過要是過于嚴苛或是大撒手鬧出什么不好看的, 十爺動起真格兒的來,就真敢要人的命。
人十爺混不吝起來真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人家明說了在京城里只要他沒早發, 九門提督衙門闖了什么禍,萬歲爺頂天也就是把他拉進宮去罵一頓,再怎么著還能為了這點兒錯把兒子殺了?
可等十爺從宮里出來,再轉過頭來找他們的后賬,就沒那么輕易蒙混過關了。
這么著把人可著勁兒的收拾過幾輪, 底下的官吏奴才們就都學乖了。年三十那天在御宴上出的那個小插曲早早的就有人吩咐下去,壓根就沒能當做皇家的八卦給傳開。
只有府里幾個主子和主子身邊親近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連西小院那邊的王庶福晉, 都只當是過年太累福晉是累病了。
但有了這么個人就不可能當做沒有,弘暄又等了幾天見自家阿瑪沒什么動作,這才主動找到他姐姐院子里來了。
“有什么話進來說, 坐在外邊不冷啊。”
“寇先生年前上課的時候還跟我說什么七歲不同席, 老先生也是, 在府里這么多年有什么話直說就好了,我便是不聽也肯定要在面上給他老人家糊弄過去的。”
丫鬟給弘暄把夾了綿的門簾掀起來,弘暄一進暖閣就蹬了鞋子坐到尼楚格的熱榻上。順手把一旁的狐皮毯子扯過來蓋在自己腿上,捧著丫鬟遞到手邊的小湯婆子, 一路過來的涼意很快就散盡了。
府里就兩個孩子,不管是禾嘉跟胤俄還是家中的奴才婆子們,都從不拘著兩姐弟親近。
這幾年福晉沒再生,說不得往后也不會再添孩子了。日后就只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互相依靠互相倚仗,本就是親姐弟又還差著四歲的年紀,這會子就說什么男女大防大可不必。
以后不管是弘暄成家還是尼楚格嫁人,這姐弟兩個都萬萬不能淡了感情。
獨木難支,要不是皇孫的親事都得萬歲爺賜婚說了算,就連府里的王庶福晉都偷偷琢磨過,不如把大格格留在府里招個女婿回來更好些。
府里的產業姐弟兩個一人一半,到時候兩房的孩子都留在府里多熱鬧啊。別人家是因為孩子多發愁,自家府里可用不著。誰都知道貝勒爺與福晉的產業多得很,怎么分都夠了。
“你別氣先生了,就你那嘴嘚吧嘚吧的,老先生多大年紀了可經不住你說的那些離經叛道。”
弘暄喜歡讀書,卻從啟蒙以來就不樂意遵守連他阿瑪都經歷過的,不管什么書先讀上一百遍的老規矩。
這孩子從學會寫字以后就喜歡問為什么,讀不懂的詩詞文章他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起初寇老先生問了也不說,只讓他一遍又一遍的讀,讀夠了一百遍自然就會背了。等過上幾天再又回過頭來讓弘暄背,新的和老的課程混在一起,背錯了就打回去重新讀一百遍,讀完了再背。
這種讀書的法子不光當年在宮里上書房的時候胤俄這一批皇子們用,外邊大部分家塾私塾里的先生也是這么教的。連尼楚格最開始讀書那兩年照樣乖乖讀。
一百遍啊,搖頭晃腦的讀下來是個傻子也能背了。那時候才多大哪能知道自己背的是什么。
也就近一兩年,開始跟著額娘學著管家,開始能自己帶著侍衛奴才們出門,見過了外面的世情才慢慢開始懂了一些。這個時候不用再問先生,腦子里蹦出來的那些詞句是什么意思,自然而然就懂了。
初讀不知書中意,再讀已是書中人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為此禾嘉跟胤俄都跟弘暄把這個道理細細解釋過,不是不愿意告訴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告訴了他也不懂,有時候強說愁未必是件好事。
額娘跟阿瑪說的道理弘暄聽了不反駁,之后寇老先生讓他讀他也乖乖的讀,該怎么讀怎么背都行。
只是背完了還得問,時間一長老先生自己先退一步,現在給弘暄上課,都是上半節新課留半節課下來給讓弘暄自己讀,不懂的盡量在課堂上問。
胤俄隔三差五會抽空過去看一看,在教孩子這事上既托付給先生了胤俄就從不插嘴。
只要保證孩子沒學歪就行了,至于這個又懶又非要較真兒的性子,胤俄是沒打算多管的。一個孩子有一個孩子的性子,誰能篤定弘暄這性子就不好呢。
“我氣先生干什么,先生回家過年,等過幾日咱們還得帶人去先生家里拜年吧!
弘暄手肘撐在面前的矮幾上,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決定直接問他姐姐,“我今天來是要問你的事,那個蒙古人你打算怎么辦啊。姐姐要是不打算管,等過完年我抽空幫你處置了,這人太沒規矩了!
才五六歲的小孩,板著臉說要處置別人。尼楚格下意識轉頭去看自家弟弟,卻發現小小一個人兒臉繃得緊緊的,眼神里一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他是認真的。
“你不是向來不喜歡那些迂腐的人,這次怎么自己反而張口閉口的規矩起來,你才多大點兒知道什么規矩啊。”
“怎么不知道。”
一聽尼楚格這個話音好像不討厭拉里達,弘暄立馬就就從炕上手腳并用的爬下來,搬了凳子坐到他姐對面,連梳頭的丫鬟都被他擺擺手給揮退了。
“你出門的次數比我多,每次回來都要去我院子里,我從沒聽你說起在外面有碰上過這個人。不是光明正大碰上的,那就肯定是他不規矩,起了壞心思。”
再是早熟也還是個孩子,弘暄的認知里拉里達就是一個不守規矩的混球,哪怕他其實都沒跟自家姐姐說過一句話。
“得得得,這事我跟你說不明白,反正你就記住一點這事你不許管,也不許攛掇阿瑪管!
尼楚格其實前兩年就已經開始懂事了,情竇肯定是沒開的,男男女女那檔子事在她看來還不如她額娘房里存著的三國志好看。
但再不懂小姑娘也知道,自己以后十有八九是要撫蒙的。因為自己的額娘就是從蒙古嫁過來的福晉,這個身份在所有的皇家福晉里是獨一份。
那自己這個大格格的身份也就跟著不一樣了,一個帶有博爾濟吉特氏血脈的格格被賜婚撫蒙,這對于蒙古諸部來說是比尋常賜婚更難得的恩典,要是換做自己是皇上,想來也不會浪費這個施恩的機會。
所以尼楚格對拉里達的出現并不反感,她心里想的反而是拉里達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可別出身太低了。要不然以后就算自己愿意挑他當夫婿,自家阿瑪和宮里恐怕也看不上。
“那姐姐要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想要怎么辦!
“說,沒說不說清楚!
尼楚格自己干脆利索的把還差一個尾巴的辮子綁好,就帶著弘暄往正院這邊來。都是要說的,干脆一次性說清楚,省得跟弘暄說完還要跟額娘和阿瑪說,多麻煩的。
病了幾天的禾嘉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不過是身上有些懶洋洋的不愿出門,就干脆以病還沒好做借口。
不光把府里的大小事情全推給烏云和幾個嬤嬤管著,就連胤俄都被她扣在家里,從早到晚就圍著她滴溜溜的轉。
胤俄對此樂意得很,這幾年自己忙著統領衙門里的事,都多長時間沒缺過早朝了。衙門更是天天得過去,再不像以前還能有窩在府里躲懶的時候。
尼楚格帶著弘暄過來的時候,夫妻兩個正頭挨著頭下圍棋。只要會下圍棋的人都知道,拿這個打發時間可容易了,一不小心一天都能耗在這上頭。
禾嘉是個臭棋簍子,偏偏還喜歡琢磨。有時候拿著棋譜說得頭頭是道,真上了棋盤那叫一個慘喲。
胤俄的圍棋還是當年溫僖貴妃教的,風格一直都是謹慎小心絕不急躁,跟外邊傳言的十貝勒是個混不吝又殺伐果決簡直是天壤之別。
跟禾嘉下棋那真是全心全意的陪玩兒,不光要盡量延長每一盤的時間,還得想法子贏得不那么過分。至于故意輸給禾嘉還是算了,倆人都知道這事壓根不可能。
“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不是說了這幾天你們額娘病還沒好,不讓你們過來請安的!
胤俄挪了挪身子讓出一條道兒,讓倆孩子能從自己背后爬到暖榻里面去坐著。還隨手把棋盤給弄亂了,正好順勢把自己給搭救了。
“阿瑪,我來是想問問那個拉里達的事。要是過幾年皇瑪法想給我賜婚又沒更合適的人,這人能算是一個能挑選的人嗎!
第142章 第 142 章 “怎么個意思?什……
“怎么個意思?什么叫拉里達的事兒, 我怎么不知道咱們府里的大格格跟他有什么事!
胤俄好不容易指天對地跟禾嘉保證,保證這事自己已經處理好了,拉里達那小子再給他八個膽子, 也不敢再往尼楚格身上打主意。
現在可好,外邊不知道哪里來的野小子好收拾, 家里這小姑奶奶卻不好糊弄。胤俄眼睛瞪得老大, 眉毛高高揚起恨不得從臉上飛出去。
要是叫外邊那些官員瞧見十爺這個樣子, 早就嚇得兩股顫顫什么話都不敢說,要是十爺再多問兩句,怕不是連家里老子在外面養了幾個外室都得往外禿嚕。
偏尼楚格膽子比天大, 見自家阿瑪氣得腦袋頂上都要冒煙了,還能厚著臉皮笑嘻嘻的湊近了箍住胤俄的胳膊,“就是您想的那個意思唄!
虛歲十歲的小姑娘,放在后世說早戀都太早了些,哪怕尼楚格比同齡人長得快長得高, 也還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
這樣一個孩子毫不遮掩的說起跟自己婚事有關的人,眸子里也是一片清澈, 當爹媽的只一眼就能看出來, 自家這閨女連成親過日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沒搞懂。
“你不往明白了說阿瑪怎么知道什么意思!必范頁u搖頭,表示他什么也沒想,反正就是閨女不明說他就都不知道, “到底怎么個意思, 咱們大格格跟我說說唄。”
“額娘!您看阿瑪, 這就是故意的!
尼楚格提起拉里達的時候理直氣壯的,現在被她阿瑪擠兌兩句反而炸了毛。氣呼呼的小姑娘拉著胤俄的衣袖來回的扯,嘴上讓禾嘉看她阿瑪,手卻還攥得緊緊的一點松開的意思都沒有。
“我看了, 我不光看了你阿瑪,還看了你。”禾嘉讓丫鬟把棋盤全部收走,原本倚著靠枕的背脊也坐直了。
她肅著臉看向女兒,“隔了好幾天才過來找我和你阿瑪,就說明這事你是真的仔細想過了,到底怎么想的你先說給我們聽,聽完了行不行咱們一家人再商量!
尼楚格見自家額娘認真起來,心里不免松了口氣。自家額娘要是只罵自己那就說明自己說的話她壓根沒往心里去,現在要跟自己商量了,這事才算有點眉目了。
“舒宜姐姐年前來找我的時候,跟我說她額娘在忙著給她相看人家,想讓她能嫁在京城里。”
尼楚格知道,盡管皇瑪法起了念頭想要讓舒宜姐姐撫蒙,但只要四伯不答應這事就成不了。李側福晉不過是當親額娘的關心則亂罷了,這么多堂姐們只有舒宜最不用擔心嫁人這事。
“我也不想離開京城。”自家阿瑪和額娘感情好,好得自己有時候聽其他府里后院那些腌臜事都像是聽天書一般。
但這關系太好了,府里的孩子就少。自家府里也就比八伯府里好上那么一丁點兒,自己十歲了,皇家的女兒嫁得大多比民間的晚,就算能留自己到十八,那也只有八年了。
再過八年弘暄也才十四,還不到娶妻成家的年紀。可那時阿瑪都三十五了,額娘比阿瑪還大兩歲,這讓自己怎么能放心嫁去蒙古。
“拉里達能被他們部落送到國子監來,那他以后回不回蒙古都可以。我打聽了,第一批在國子監讀書的蒙古王孫,已經有人入朝為官了。”
國子監里本就有蔭生,蒙古來的這群人的身份又格外不同些。在國子監讀幾年書把漢話漢字學得好了,再把人分到理藩院和各處對外的衙門口,倒也算是正對了路子。
如今海禁如同半個擺設,雖還有種種限制,但每年港口的吞吐量和往京城來的外國人還是一年比一年多。
朝中已經有人在上折子,說是一個理藩院早已不夠處理番邦外族和外國的事情,再這么下去要么就得把理藩院衙門的人增加,要么就得弄個新的衙門出來,專門處理對外的事務。
要憑空弄出一個新衙門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要知道后來有專門處理外務的衙門那都是多會子的事了,眼下就只能在理藩院里面想法子。
把對各個番邦外國的事務細分,胤祺也從工部重新回了理藩院,跟著一起調過去的還有十三,而兵部那邊由十四頂了十三的缺。
理藩院說是排在六部之后,現在不管是重要性還是差事上,都早不是之前能比的。把胤祺弄過去是為了安蒙古的心,把十三調過去,就全是四爺的私心了。
胤禩沒有折騰起來,連帶著十四想折騰也沒地兒使勁兒。
如今的十四爺跟他親哥的關系依舊不咋地,但他又不是個傻子,眼看著日后的皇位是親哥繼承,就是裝也得在四爺跟前裝也要裝得像個樣子。
而四爺要的也就是他這個樣子,大樣子不過分就行了,親生的兄弟就這么一個,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宮里還有個德妃四爺也能把這事帶得過去。
畢竟胤俄和胤祥明面上都從兵部出來了,但手里攥住的關系網卻還沒斷了,十四現在進去要是聽話乖巧些,那他就是十四爺。要是不聽話不老實,這十四阿哥說的話上不上數,就不由他自己說了算了。
而理藩院這邊,上有胤祺坐鎮下有十三看著,從國子監出來又進了理藩院的蒙古王孫也不敢胡來,老老實實學著怎么上朝怎么為官,倒還像個樣子。
如此一來,蒙古諸部還是覺得朝廷如今雖然跟番邦外國來往多了,對蒙古還是獨一份的厚待。而在外邦人看來這也是一種信號,蒙古人能進國子監讀書,那咱們就不可以嗎。
起了這種念頭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什么東西都是有人爭才香。最先幾個進理藩院的蒙古王孫,起初還還不怎么樂意,很是闖了幾次禍。
光是犯到胤俄手里就好幾回,人家也不怕,到了統領衙門就跟十爺攀親戚。一個個的七拐八拐還真靠得上,氣得胤俄直翻白眼。
后來發現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還是香餑餑,立馬就老實了。尼楚格現在想的就是,要是拉里達的家世和他本人的性格都還合適,那就多留他在國子監讀幾年書。
等時機到了再把人留在京城謀一個官職,就不用回蒙古了,自己嫁給他又能留在京城又算是撫蒙,一舉兩得多好啊。
十來歲的閨女自認為把自己的親事安排得特別好,卻不知道胤俄跟禾嘉聽了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這種好算什么好,說來說去怎么就沒想過,她自己個兒喜不喜歡拉里達。
“你這孩子……”胤俄更是氣得手都直哆嗦,連嗓子都啞了,“府里這些年也沒個不好的時候,怎么還讓你一個孩子這么操心!
“阿瑪,我又不是傻子,整日介只曉得胡吃悶睡的。咱們府里就咱們一家子親骨肉,我不操心怎么辦,難道指望弘暄啊!
被莫名戳心的弘暄抬頭去看親姐姐,張嘴想反駁不靠我難道靠你,又覺得這話說出來肯定要挨他阿瑪的揍,干脆閉嘴什么也不說。
只挪了挪屁股挪到禾嘉身邊靠著,伸手在禾嘉手背上安撫似的摩挲著,那意思就是讓他額娘別跟姐姐較勁兒。
孩子不小了,這些年禾嘉一直都在克制自己,除了‘不要總想著處處周全,干什么事情都必須先想自己’之外,其余從上輩子帶來的理念,都盡量不影響尼楚格。
尼楚格這輩子是注定要融入到這個世界過日子的,自己要么有本事把這片天給翻了,讓孩子能自由自在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不然便只能順勢而為。
現在看著半大不大的女兒,用以為自己成熟了但其實還幼稚得很的思維說起自己的婚事時,禾嘉反而不生氣了。
眼下這個世道,有些人家把女兒當嬌客養,便是再驕矜也是客。一家子包括女兒本人自己都覺得,等長大了就該嫁人了。
即便是滿人看重姑奶奶,好些姑娘在娘家的時候能當整個家,可說到底女兒嫁了就是別家的人了,這個觀念是根深蒂固的。
但尼楚格成了例外,這也許是府里并沒有復雜的后院關系,又或者是自己跟胤俄的言傳身教和日常生活中的潛移默化,總之尼楚格現在就是很不愿意離開府里,離開這個家。
有些道理現在講不通也沒法講,必須等孩子到了時間也到了,講出來才有用。
眼下禾嘉看著尼楚格,只能先認認真真跟她保證,不管以后她的親事如何,拉里達這邊府里肯定不會為難他。
“你的年紀本就還沒到賜婚的時候,大可不必這么著急對不對。入國子監讀書時好事,但京城這么多誘惑,你又怎么知道拉里達那小子再過幾年會變成什么樣子!
倒不如先把這事放一放,拉里達在國子監里讀書那就讓他讀,等過幾年看看他能讀成什么成色,到時候再說。
尼楚格這邊也順勢緩一緩,一個半大半大的孩子想要留在京城陪在父母身邊這是孩子最誠摯的心。
若是過幾年孩子大了變了想法,知道成親過日子最要緊的是什么那是最好,要是再過幾年她還是覺得這樣親事處處都好,到時候胤俄跟禾嘉再替孩子謀劃。
第143章 第 143 章 尼楚格當然知道自……
尼楚格當然知道自家額娘是在敷衍自己, 但她本來也沒想過今天就能從額娘和阿瑪那兒討來什么保證。
只不過是借著這個由頭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給表白表白,讓阿瑪額娘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以后真到了說親的時候能想著自己今日所說的話。
要是真的能嫁在京城里就好了。要是不能也無妨, 之前就聽弘皙和弘昱他們說起過,如今從京城到盛京的路是越來越好走了, 等再過些年自己要成親的時候, 回來肯定更方便。
尼楚格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梳妝臺前看丫鬟替自己把辮子拆了梳頭, “怎么樣,想了這么些天想到沒有,咱們哪次出去碰上外人了!
“回主子的話, 奴才沒想到!睘⒔鸷兔杓t你看看我看看看你,都只搖頭。自家主子看著性子野,但哪次出門都把侍衛和伺候的人給帶足了。
近兩年往來京城做生意的番邦異國人越來越多,京城里開的鋪子也比前些年花樣多了不少。
再加上京城里不管是滿人還是漢人不纏足的姑娘還是多些,不管是出門玩兒還是跟著夫家一起拋頭露面做買賣的女子也越發的多了。
自家主子出門帶的人雖多, 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高門顯貴。別說貝勒爺府上的格格,就是一些富戶家的小姐太太出門, 不也是前后帶著好些人, 自家出門不算惹眼。
況且主子出門,若在京城去的地方不是自家的產業鋪子,就是幾個相熟的酒樓。
若出了京城那就是去自家的莊子上, 到了莊子里甭管上山下河那都是自己的地方, 尋常外人連靠近都不行, 實在是想不到哪里能讓拉里達上了心。
“算了,想不到就不想了,等會兒你去找碧荷姑姑要腰牌,讓張喜玉挑幾個機靈些身手好的侍衛, 明兒咱們出門!
轉過天來,早上尼楚格去正院給禾嘉跟胤俄請安,她要挑侍衛跟著出府的事兒昨晚上兩人就知道了。
這會兒看著乖巧老實坐在一旁吃早飯的女兒,禾嘉跟胤俄相視一眼,相互看著對方眼底的無奈,就知道兩人都是嘴上說得再堅決,到了事上還是要依著孩子的心。
“帖子一早就送出去了,還是讓巴雅爾送去的?”
“巴雅爾叔叔跟國子監里面那些蒙古王孫都熟,他去送什么都不打眼。”
巴雅爾負責對外的生意,就算這幾年去南邊多,但盛京和蒙古諸部到了京城還是會想法子跟他見一見,至少是個面子情,真在京城出了什么事,有時候自家主子的名頭真就不一定比巴雅爾他們的好用。
“去見人可以,要跟人家說什么我也不問,你自己學會把握。”禾嘉沒再多囑咐些什么,自己的女兒她比誰都清楚,這次的事光攔著是真不行了。
“去的時候帶上潘先生,她看著你我放心些。”潘家的書院現在全都是潘昉在管著,她如今不光在府里當先生,還替胤俄管著京城里的兩家書肆。
有她在,拉里達又是國子監里的學生,跟尼楚格論起來還算得上遠房表親的關系,真要是萬一中的萬一被人瞧見了拿來當個事說,也是不怕的。
“額娘放心,我就是想要問問他到底是什么時候見過我,又是什么時候起了想要結親的心。要是這人還看得過眼女兒得好生囑咐他些話,要是不行,那就正好兩不耽誤!
尼楚格是想要找個能留在京城的夫婿,但也不是說非拉里達不可了。先見一面說說話,看看這人到底什么性情才好說以后的事。
要是就這么見一面都說不到一塊兒去,那就得趁早回絕了人家。時間不等人,京城和蒙古能叫自己看上眼的好兒郎能有多少啊,得趕緊想法子尋摸下一家。
因為都是蒙古王孫,所以進了國子監之后的待遇都還不錯。
住在國子監里面的都有獨立的屋子,雖沒有單獨的院子,但屋子分里外三間,正間待客左邊次間用作寢室右邊次間當做書房,一個人用怎么都夠了。
至于奴才下人國子監里不許帶,能帶的只有一個書童。書童晚上有專門睡覺的通鋪,可以睡過去也可以跟著主子服侍,總之通鋪那邊的床位一人一個都留著的。
“主子,您去嗎!崩镞_身邊的書童是在盛京找的,也是蒙古人,但家中三代都在盛京城里過日子,已經漢化得很徹底了。
家里本來小有資產,可惜前些年家道中落實在沒了法子,才自賣自身給了拉里達當書童。
“去,怎么不去。十貝勒前幾天才派人給我遞了話,現在府里的大格格又送帖子上門,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自己還不是特別討人嫌,至少還能讓人家府上的格格愿意再見一面。
拉里達自己把滿頭的小辮子束攏扎成個高馬尾,又挑挑揀揀選了一件銀紅的袍子和年輕新做的黑狐皮大氅,站在西洋鏡前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確定沒哪兒不好看,這才騎馬出門。
云客來算是近幾年在京城生意極好的一家酒樓,寬闊氣派的門臉和三層帶露臺的小樓在如今算是比較少見的格局。
尤其是露臺上處處都布置的極雅致,再隔著距離和屏風擺上幾張桌子,便是比三樓雅間還要少有的‘專屬貴客區’。
能往天臺上去的來回來去都是街面上都眼熟的那幾個爺,家里不缺錢走哪兒都有面兒,偏生還沒個正經差事請誰吃飯都不用背著人,就可以往樓頂上去。
說是說樓上視野開闊,吃著菜喝著酒還能往下看風景。但其實底下來來回回就那么些人那么些鋪面攤販,都是見天在街上溜達的人,有什么好看的。
其實就是覺得花了銀子就得顯擺,以前那種店小二扯著嗓子嚷嚷一聲‘爺樓上雅間請’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了。
就得這么坐在外邊吹著風,讓過路的老少爺們和出門逛街買胭脂水粉的太太姑娘們都看見,這才算是有面子。
但其實多少人路過都得笑一聲傻子,這街上一匹馬一輛車跑過去能帶起多少黃土灰塵,還看景兒呢,大家看他們才是那道景兒。
弘暄年紀小出門少,還是忍不住對露臺上有些好奇。但也知道今天出來是為了什么,不等尼楚格問就牽著姐姐往三樓最大的包間里走。
“還挺熟門熟路!
“阿瑪上次帶我來了,我知道這間屋子就是專門留給府里的。”
云客來背后的大老板是春花,禾嘉跟他塔喇氏、納喇氏都參了一股,說白了這就是自家的買賣,尼楚格和弘暄還沒下馬車,店里的掌柜就早早的迎出來了。
拉里達到得晚一點兒,站在酒樓門口朝上看,就瞧見一個跟尼楚格長得又五分相似的孩子正把腦袋從三樓雅間探出來,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
入了雅間互相見禮,拉里達特別識趣兒找了離尼楚格最遠的位置坐下,這個時候獻殷勤沒用,就得老老實實把尾巴夾好,才能不招人煩。
“今兒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是從哪兒見過我的,怎么就認定了我呢。你在蒙古的時候,你阿瑪額娘沒給你先把妻子定下嗎!
尼楚格不打算跟拉里達繞彎子,人一坐下她就把一個個的問題全拋出來了,半點不怕把人給嚇跑了。
“我是年前在城外打獵的時候,遠遠的在另一個山頭瞧見大格格了。那時大格格正帶著人往林子里鉆,我就帶了兩個親衛,格格和格格身邊的侍衛沒看見很正常!
“我來京城的時候十歲,家里對我的打算是希望我能長留在京城。我在蒙古和盛京沒有妻子……”
停頓了片刻,看著尼楚格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的神情,拉里達靈光一閃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我房里也沒有別的女人,以前沒有,來了京城也沒有。”
拉里達隨手指了指身邊的書童,“我住在國子監里面,平時只有一人在身邊伺候,幾個侍衛在外邊買了個三進的宅院,只有國子監放假的時候會過去住!
這話說出來,其實大概就能猜到,拉里達的額娘肯定不是正妻福晉,要不然一等臺吉的嫡子送來京城,不會這么馬虎。
但是能給侍衛又給買了宅子,想來身份不會太過低微。看來他們家的打算就是把拉里達送到京城來謀前程的,要是能不回去,恐怕他們比拉里達還高興。
一聽是年前去莊子上的時候碰上的,弘暄原本緊皺的眉頭終于松了大半。那陣子各府和國子監這群蒙古王孫出城打獵的不少,隔得遠瞧見了又沒跟上來,這算不上什么錯。
“隔著個山頭那么遠,你怎么知道我長什么模樣,萬一歪瓜裂棗的呢你也去找我額娘?”
“當時沒敢驚動府上的人,下午回城之前留了個心眼讓侍衛去問了那是哪家的莊子。知道是十貝勒府的,就大概猜到大格格的身份了!
禾嘉當年也是大格格,前些年在盛京多大的名氣,即便那會兒拉里達還不懂事,慢慢大了也是聽家里人說起過的。
后來自己來了京城,就更是聽了不少關于禾嘉和十貝勒的傳言。有說十貝勒是個怕福晉的,也有說怪不得十貝勒,主要是十福晉是個河東獅。
更多人又說十福晉模樣好,好得跟其他皇子福晉不一樣?膳匀艘穯柕降自趺磦好法又說不出來,真以為皇子福晉是蘿卜白菜,說看就看啊。
但不管怎么說,十貝勒和十福晉感情好,府里后院這么些年就兩個溫僖貴妃當年賜下來的老妾這是事實。兩人只生了一女一兒也從不見十爺著急府里孩子少,就這么安心踏實的過日子。
回了京城之后,拉里達又找機會趁著尼楚格出門去繡坊的時候遠遠看了一眼,這回看清楚模樣了,半大不大的少年就更覺得喜歡了。
喜歡了就去求娶,這是少年人獨有的勇氣。至于更深的籌謀,拉里達很坦誠的搖搖頭,真沒有的。
第144章 第 144 章 尼楚格來的一路上……
尼楚格來的一路上其實想過要不還是回去吧, 就這么貿貿然跟拉里達見面,她在府里在阿瑪額娘跟前說得再是頭頭是道,等真把人約出來時, 她還是有些緊張的。
她其實是想給拉里達挑刺的,只要他說的話被自己看出來有半句虛言又或者有什么失禮不合自己心意的地方, 她就可以順勢徹底把人拒絕了, 可偏偏他就是沒有。
“你知道你還敢到我額娘跟前去敬酒, 你知不知道……”
尼楚格就像一個讀了萬卷書卻還沒來得及走萬里路的學生,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讓她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早更清楚的知道了什么是利益置換,什么是事事周全的安排。
但聽得再多說得再多, 等到她面對面真切感受到拉里達的情緒時,還是免不了本能的慌張。
尼楚格下意識伸手握住弘暄的手,弘暄這才抬頭去看一直都風風火火要強又颯爽的姐姐,他知道姐姐手心都汗濕了。
年紀還小的弘暄鬧不明白,都嚇成這樣了干嘛還不走, 不走的話讓拉里達走也行啊,這么死犟死犟的到底圖什么呢。
“我也知道, 十貝勒府只有大格格和大阿哥兩個寶貝蛋。我一個被部落送到京城來讀書, 就像是……”拉里達歪頭想了一下,像是再琢磨怎么說才能不那么難聽。
可惜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來,只好撓撓頭實話實說, “就像是一個質子一樣留在京城的人, 居然敢肖想大格格。
要是惹怒了十貝勒, 不對,不需要十貝勒。只要十福晉抬抬手,我和我阿瑪在盛京的生意買賣,就別想做了!
拉里達當然知道, 但知道歸知道,可他實在沒見過像尼楚格那樣的女孩兒。
英姿颯爽,那么好看。臉那么白,襯著火紅的斗篷騎在馬上,像一道驕陽烈火能把冬日的雪地劃破,她生機勃勃卻又生而驕矜貴重,拉里達騙不了自己,他被她所吸引。
“格格還小,很多人還沒有發現格格的好。我發現了,我必須爭取。”
拉里達清楚要想娶到尼楚格很難,但最難的一步都已經被自己踏出來了,再往后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要是瞻前顧后,今日我就不能跟大格格在這里說話。”
“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
……
“我是說,我還不知道喜歡是什么!
尼楚格說完自己不喜歡拉里達,覺得這話有歧義便又追了這么一句。
誰知第二句說出來,坐在面對的拉里達臉騰一下就紅了。原本看上去挺穩重的少年此刻連耳朵尖尖都紅透了,好像馬上就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往外竄。
尼楚格和弘暄,從小就被禾嘉教育,在面對與自己有關的人生大事的時候,學會盡量坦誠,不要說一些是似而非的話讓別人去猜。
因為人心隔肚皮不光是要他們學會防備人家,還要別忘了人的心思很難猜,旁人若是猜錯了誤會了,便是得不償失。
至于什么事要學會謹慎學會不要禍從口出,什么事要坦誠要與人講清楚,這里面的尺度得他們自己去把握。
禾嘉早早的就把這個道理跟兩個孩子掰開了揉碎了講清楚,就是要讓他們從小就把這個意識培養起來。
他們還小,自己跟胤俄的羽翼還算牢靠,這個時候就算識錯人說錯話也犯不了大錯。頂天還能如何,把不該說的話說到康熙跟前去?就是真說了康熙也不至于為了一句話把孫子孫女給怎么著。
尼楚格這兩年跟著禾嘉學管家,不管是府里的管事婆子和丫鬟,還是外面鋪子里的掌柜和莊子上的管事都見了不少。
多的是說錯話的時候,從最開始自己先尷尬得不行,到慢慢學會先聽先看,琢磨這人是個什么性子自己以后用不用得上,之后再開口就好多了。
今日她見拉里達,也是聽他說了那么多才決定跟他多解釋這么一句。男女之情她不是不知道,從小跟著額娘伯娘們看戲,都不知看了多少,又怎么會一點都不知道。
“我懂大格格的意思,真的!崩镞_臉還紅著,但還是深吸兩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哪怕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格格還小,心儀格格本就是我的事,不能強求格格現在給我什么話。”
“嗯,你明白就好!蹦岢裢低邓闪艘豢跉,兩人見過這么一次,自己把想要問的問明白了,把要說給他知道的也說清楚了。
再往后的的事,就不該是自己和拉里達能多說的了。倒是弘暄板著臉說過些日子要去國子監找他,讓他就這么住在國子監里別出來,省得自己過去再碰不到人。
到底還小,說出來的話都帶著孩子氣。
拉里達怎么會不明白這兩姐弟的意思,這就是還不至于見一面吃一頓飯就看上自己,但也沒覺得自己討嫌惹人煩。
前面就問了自己有沒有妻子,現在有專門點自己讓自己住在國子監里別出來,這就是說人家大格格要找個潔身自好身邊不能有旁人的。
“阿哥放心,我只身一人從蒙古到京城,多年以后再回去家中的爵位和土地牛羊還有多少能分給我?我得努力在京城留下來,最好還能某個一官半職,萬萬不敢懈怠!
嗯,這話聽著就舒服多了。尼楚格跟弘暄相視一眼,不再多問什么。
三人安安心心吃了個飯,從云客來出來,尼楚格和弘暄先上馬車往回走,等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拉里達才從三樓下來騎馬回國子監。
尼楚格回府,先把弘暄送回他的院子,就直接去了正院找她額娘。今天見拉里達說的話得主動匯報,要不然禾嘉真該生氣了。
不知道是病好了的緣由,還是這一連串的事情已經把禾嘉刺激得有了抗體?粗σ庥瘡耐膺呥M來的女兒,禾嘉非但沒生氣還細細探聽今兒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
“這回見著人跟在宮里不一樣,說說看你覺得那小子到底如何!
屋里燒著地龍和熱炕,再是時常通風也還是難免干燥。尼楚格進來先往桌上看,看見碗壁上還掛著細密水珠的水果碗,一下子就笑彎了眉眼。
“額娘,還是府里的水果碗實在,云客來賣的味道差不多,分量就少多了!
現在儲藏水果的方法就那么幾種,窖藏糖漬或是將整棵樹的果子不摘連同樹一起儲藏,等到隆冬臘月時再去看照樣還新鮮著。
但不管是樹藏還是密封壇子竹筒里留下的量都不大,尋常人家沒這個功夫也沒這個銀子,好點兒的人家有這份銀子也沒這個閑工夫。
只有官宦勛貴府里,養著這么多人都圍著主子轉悠,每天琢磨的就是怎么花心思能讓主子瞧見能讓主子高興,才會折騰出這么些來。
要不然,別說鮮果兒保存不容易,就光是糖漬鹽漬所需的那些鹽糖難道不要銀子買。普通人家一年到頭才吃多少糖,有那份錢留下來多給家里吃幾頓肉,多存些糧食比什么不強。
哪怕是云客來這么大的酒樓,背后靠著好幾個貝勒府,也只能用窖藏的法子留存一些像蘋果和梨這樣不算稀罕又不容易壞的來做水果碗。
就這么著,一碗糖水冰鎮的水果碗都得三錢銀子,就那么小小一個還沒拳頭大的碗,給的果子一點都不扎實。
不是個個去云客來吃飯的人都花銷得起,要知道京城普通一家子一個月的開銷能有個三五兩,就已經算是過得不錯的了。
三錢銀子能買多少糧食多少肉,誰舍得拿這錢去吃什么水果碗。
“他也沒吃過這種水果碗,說是國子監里課業重,有空出來的時候不多。
出來多是回他在外面的宅子里休息,跟同是蒙古來的相鄰的幾個部落的王孫出去,也總是去京城那幾家蒙古館子居多。
今兒個連要了三碗還嫌不夠,還是弘暄怕他吃壞了肚子給攔下了。”
拉里達確實沒沾染上什么壞毛病,不管是他自己有意為之還是沒來得及,這都不是能裝出來的。
尼楚格仔仔細細把兩人說過的話,自己打量他的過程都跟她額娘說了,“額娘,我覺得這人還不錯,要不讓阿瑪留心著吧!
“這些都不錯,就沒有別的了?”
“長得也不錯,比弘皙和弘昱長得都好,他們太文弱了。拉里達那雙眼睛比賽音叔養的鷹還利,這很好!
得了,能說出這話來,自己這個女兒肯定是不討厭那小子的。既如此,禾嘉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先笑著跟閨女說今兒她出去的行動舉止都很合適。
沒有為難人沒有倨傲也沒有失禮的地方,她不愿意遠嫁想要留在京城這事也無需她再操心,“你阿瑪還年輕,還沒老到要你來養活,這事交給他去辦,今兒休息一日,明天該去讀書上課了!
等胤俄從衙門回來,剛進院子聞到羊肉香就知道今兒晚上必定有一道羊肉鍋子。
果然一進屋,晚膳都已經擺好一大半了。外邊天氣還冷,晚膳一貫都是擺在西暖閣里吃,胤俄沖烏云使了個眼色,烏云立馬故意揚聲給胤俄請安,“姑爺回來了,姑爺今兒外邊冷吧!
“啊,是挺冷的。這融雪比下雪冷。今兒還去城外轉了一圈,可不……”
暖閣不大,胤俄故意沉著勁兒說話,別說就在內書房里的禾嘉,就是門房那邊的都能聽見。
內院門房上是幾個三十多的婆子看守門戶,這年頭三十幾就不算年輕了,有些女人還會故意把打扮往老氣里打扮,好像兒女都大了自己要還是穿戴得太鮮嫩那就是不正經。
這會兒幾個老成正經的婆子坐在門房里捂嘴直樂,自家這主子爺別的什么都好,就是老要在福晉跟前作怪,也不知道這么多年怎么還沒膩煩。
“行了,別喊了。隔著幾條胡同都知道十爺您今兒冷著了。”
禾嘉掀簾子從小書房里出來,把自己的湯婆子往胤俄手里一塞,“先吃飯,吃完飯有話跟你說!
第145章 第 145 章 晚膳除了羊肉鍋子……
晚膳除了羊肉鍋子, 還有一道冬筍鹿筋三鮮鍋。
這鍋是用老母雞湯做底,把雞肉里的鮮甜熬出來只剩下湯再去燉鹿筋。這玩意兒不難做,就是得有耐心, 小廚房從昨兒個就在準備這道菜,且費功夫了。
沒出正月就是年, 外邊的天還冷得很。吃得七分飽再來上這么一碗湯, 渾身上下就都暖和了。
吃過晚膳, 照例兩人要在東院這邊溜達上一圈當消食,禾嘉把手筒湯婆子耳罩都整整齊齊給自己和胤俄戴好了,這才挎著他的胳膊往院子外走。
“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 就不能在屋里說?姐姐身段夠好了,真用不著這種天氣出來溜達。”
散步這個習慣是生完弘暄以后才有的,當年生尼楚格那會兒,不知道是剛出宮事情多還是自己年紀還小,生完孩子恢復得那叫一個快。
那時候禾嘉就是要散步也多是在正院里轉一轉就夠了, 誰知道后來生完弘暄還這樣,恢復的速度明顯就慢了下來。
起初禾嘉還自己哄自己肯定是生弘暄的時候是大夏天, 人熱得沒勁兒。后來實在哄不住, 才不得不把每天的運動量一點點往上加,堅持了小半年才徹底恢復過來。
現在不出門不出城的時候每天吃了飯圍著東院轉圈散步已經成了習慣,不走出一身薄汗來晚上還真睡不踏實了。
“是誰前兒個晚上, 掐著我的腰說, 我腰上長肉了的!
禾嘉沒忍住轉過身, 伸手探進胤俄的大氅和皮袍里,隔著夾衣一把掐住胤俄腰間的軟肉轉著圈的捏在手心,“讓我來看看咱們十爺,腰上有肉沒肉!
“小心些, 別再摔嘍!
走在兩人前面和跟在后面的奴才都打著燈籠隔得有些遠,別管主子腳下的路照沒照亮,這時候湊上去那都是不開眼。
“不怕,你扶穩了就行。”
禾嘉一手摟著胤俄的腰一手勾在他肩膀上退著往后走,胤俄雙手把人緊摟著。
既要抬眸看禾嘉笑嘻嘻跟自己笑鬧的樣子,又要分心躲她還纏在自己腰間作怪的手,還得注意著腳下,可別真把人摔了。
“今兒尼楚格到底跟你說什么了,讓你這么高興!
“她說的話,沒一句能讓人高興的!”
十來歲的女兒就開始謀算自己以后要嫁什么樣的人,是個當爹媽的都高興不到哪里去。只不過是禾嘉今天下午看著一邊跟自己說話,一邊偷偷打量自己神情的女兒,一下子就想通了。
“以前在盛京的時候,我不是也一樣。總覺得誰都沒我看得遠想得全,其實現在回頭想一想,恐怕很多時候旁人看我,也跟我們看尼楚格是一樣的!
禾嘉想起當年自己橫沖直撞什么不都不怕的那幾年,除了仗著一腔‘什么都豁得出去’的心,更多的不也是占了自己這個身份的光。
“養孩子,沒法讓她什么事情都聽從咱們的,即便是聽從了但她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誒,這不就轉過彎兒來了。咱們的閨女只要是心沒歪,且不用活得那么戰戰兢兢。真要闖了禍又如何,她只要不造反難道你我還護不住一個孩子!
禾嘉生病的那幾天,胤俄早就把這個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跟她說過,可那會子禾嘉且聽不進去這些。非得她自己福靈心至想通了,這事才一通百通了。
“跟我這兒說得好聽,那天你閨女跟你說起拉里達的時候,是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現在又這么通情達理了。”
“那不一樣!”
胤俄理直氣壯反駁,就跟當年溫僖貴妃還在世時,當著自己的面一向都是嚴厲的,等背著自己了才會跟身邊的人說,‘老十這樣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也挺好,只要不走歪路總能護他周全,’是一樣的。
“行行行,我不跟你說這個,反正你是常有理的!
被胤俄抱著轉過身來,手牽著手走到前院,禾嘉這才把正經事給說出來,“既然尼楚格覺得拉里達那人還不錯,你是不是抽個空再去見一見?”
“見他干什么,前些天才讓巴雅爾去過一趟,我這再去是不是去得有點太多了。”
“你是你,巴雅爾是巴雅爾。”禾嘉搖搖頭不同意他的說法,“你去見一見他,不說非要把這個孩子定下,到底是咱們閨女起了心思,這以后總不能把他放任自流吧!
禾嘉是想著,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得給拉里達劃出一條道兒來。
要是他真的能踏踏實實按著這條道走,又或者人家孩子有出息能自己在京城掙下一份家業來,那么到時候倆孩子要是還都有這份心,也不是不行。
要是這幾年生了變故,又或者孩子的心變了。拉里達這個人也不必非要往外推,對蒙古的交際往來還多著,留下拉里達總有用得著的地方。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這事不著急,且抻一抻他。等到了該見他的時候,我肯定見好不好!
該怎么引導拉里達在國子監好好讀書,之后又該怎么留在京城,那都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說定的事。
該怎么把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馴服那就更是不能著急的事了,且用不著她們娘倆來操心。
尼楚格還不知道她阿瑪和額娘已經開始琢磨怎么給她培養個事事如意的女婿出來,從未感受過來自異性且不是家人那么直白不加掩飾的感情,都用不著禾嘉跟胤俄囑咐什么,她自己就先退縮了。
從云客來回來以后,結結實實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悶了幾天,這才哼哼唧唧去正院找禾嘉,大半天賴在她額娘身上怎么都不肯起來。
“怎么?不頭頭是道的跟我說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了。我還以為咱們大格格真就那么成熟了懂事了,恨不得明兒個就把咱們整個貝勒府都接手了呢!
孩子氣的話,總是把由著自己的心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了,唯獨忽略了當爹娘對孩子的心。
“不想嫁人了,嫁人做什么,我就留在府里當老姑娘陪額娘跟阿瑪。弘暄那小子要成家就讓他成家去,到時候把他分出去過吧,我留下!
這話說得,把屋里幾個丫鬟都逗笑了。只有烏云聽了還挺認真的點頭,一副尼楚格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看得禾嘉哭笑不得。
“行,你說留誰就留誰,咱們大格格一言九鼎!
懶得再跟女兒掰扯這個,禾嘉把小幾上的冊子遞給女兒,“你是人小鬼大,不該操心的事提前操心了。既覺得自己長大了便看看這個,覺得如何想好了再說。”
冊子是胤俄私底下派人粗略尋摸來的,連小像都沒有,只有出身和家族的具體情況,跟弘皙和弘晉挑選福晉,模樣身段反而不是首選。
她知道額娘為什么要讓自己也來參與這件事,皇上給阿瑪的這個差事說是燙手的山芋并不為過。
不管阿瑪最后把誰家姑娘的冊子遞上去,也不管那家人是什么背景什么家世,以后即便跟弘皙和弘晉成親了,跟自家的關系都不會遠。
而自家跟四伯府上的關系又千絲萬縷的牽扯著遠不得近不了,等到以后皇上駕崩新皇登基,就算想要拿二伯這一脈如何,自家是肯定會被夾在中間躲不過去的。
這玩意兒誰知道什么時候發難,到時候自己和弘暄難道又能置身事外?既不能,就不如主動參與,盡可能把事情掌握在自己可控制的范圍里,至少不那么被動。
尼楚格拿起小冊子認真的看,里面的人選絕大部分都是滿八旗的,上三旗又占了大半。要是仔細看家世大部分都不顯貴,大多都是滿洲老姓家境殷實,但眼下在朝中并沒有多少人為官。
有些家里有爵位也不高,尼楚格連著看了好幾個,不是輕車都尉就是云騎尉。
一等輕車都尉的年俸不過二百兩,這爵位也就是個虛銜說出去好聽罷了,真要一家子靠這二百兩過日子,早不知道過到什么破地兒去了。
余下還有兩家漢軍旗一家蒙古的,混在里頭反而更打眼些。
“額娘,這個噶爾臧之女,是不是宮里布貴人的外孫女啊!
布貴人,康熙十三年生和碩端靜公主,端靜公主序齒行三,三十一年封和碩公主嫁給喀喇沁部蒙古杜棱郡王次子烏梁罕氏噶爾臧。
噶爾臧四十三年襲杜棱郡王的爵位,但更端靜公主之間的關系好似一直不算親近。
就連尼楚格陪著她額娘進宮去永壽宮給成妃請安時,都聽說過好幾次,說是布貴人接了從蒙古來的信就又病倒了。
去年過年前,蒙古那邊還曾送過消息來,說是端靜公主病得不輕,想要請皇上賜兩個太醫過去看病。
當時康熙發了好大的火,除了趕緊把太醫派過去,還傳了口諭去蒙古訓斥噶爾臧,F在突然在給弘皙挑選福晉的名單上多了噶爾臧的女兒,這可太有意思了。
這么個人選實在是太打眼了,打眼到尼楚格覺得其他人是不是都是陪襯,其實正主就是這位蒙古郡王家的格格。
不過還沒來得及問,外邊就匆匆進來一個婆子,“福晉,宮里來人了,說是太后娘娘病了,請您帶著大格格和大阿哥即刻進宮!
第146章 第 146 章 弘暄和尼楚格跟著……
弘暄和尼楚格跟著禾嘉坐在馬車里往宮里趕, 坐在馬車上面對面的使眼色,飛眼兒你傳過來我遞過去的,就是沒人敢多嘴。
出門前自家額娘站在門口轉了幾個來回, 本都喊了烏云姑姑要換衣裳,可隨即又擺擺手讓丫鬟把已經從衣柜里拿出來的素凈衣裳給收回去。
只讓烏云挑了幾件黑狐皮的斗篷披上, 就急匆匆出府往宮里趕。
尼楚格能明白她額娘為什么會想要換衣裳, 宮里傳話出來說太后病了, 這么大年紀的人還真就不好說。說不得前一天還好好的人,睡一覺的功夫人就去了。
但她想不明白為什么這衣裳又不換了,尼楚格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頭上的累金珍珠簪, 要知道今天自己的打扮還挺張揚的。
簪子是前些天鈕祜祿家的人過來拜年時,跟著尹德的夫人董佳氏一起過來,他家次子剛娶過門的福晉瓜爾佳氏送的。
尹德這一脈生的幾個兒子,如今還不太顯,但長子策楞和次子訥親往后可都是乾隆朝的重臣, 禾嘉記不得他倆的生平但人是有印象的。
如今鈕祜祿氏壓根沒進四爺后院,弘歷這個老四現在壓根沒影兒, 這乾隆朝的重臣就更是無從說起。
但乾隆那人又不是一無是處, 能讓他重用的臣子別管好與不好,在能干一事上都是拿得出手的,要不然就憑乾隆那性子, 早不知把人踹到那個犄角旮旯的待著, 下輩子也想不起來。
戴鵬和松甘是哈哈珠子是最親近的人, 但這幾年事情越來越多,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讓他們倆去做。
禾嘉曾裝作不經意的提起過戴鵬這幾個堂弟,胤俄把戴鵬叫來問過之后,鈕祜祿家同輩兒的幾個小爺, 自然就被他給提溜出來了。
現在早不是當年的格局,胤俄這個十貝勒老實不老實,壓根就不在鈕祜祿家能不能給他當靠山這事上。
他自己就是靠山,以鈕鈷祿家為主的十貝勒的母族和姻親,現在都得靠著十爺才安心。
主次依附的關系調轉過來,尼楚格和弘暄自然也得到了特殊的優待。那天尼楚格本在自己院子里帶著孟古玩兒,誰知董佳氏和瓜爾佳氏非說要來給自己和孟古格格請安。
來就來吧,還留下不少好東西。其中一整套累金珍珠的頭面做工精致又清新脫俗,尼楚格確實很喜歡。整幅頭面家常用不上,便把里頭一只簪子挑了出來,連著戴了好幾天了。
“想問什么就問,用不著跟弘暄使眼色!焙碳翁秩嗔艘话褍鹤拥哪X袋,“你那彎彎繞,這小子還不懂呢!
“不懂還跟我飛眼兒飛得有來有回的!
弘暄見自家姐姐朝自己挑眉,忍不住倒向自家額娘,“姐姐非要朝我使眼色,那我說什么也得給姐姐使一個,要不然姐姐沒個回應多不好!
哦,感情就是個假熱鬧,壓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尼楚格沒好氣的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虛點了一下,這才挪屁股擠到禾嘉另外一邊。
“額娘,您是不是覺得太后娘娘這次生病,又不是真的!
“為什么會這么想!
“太后娘娘要是病了,咱們連一件素凈的衣裳都不換,等會兒到了寧壽宮會不會失禮!
“不會!
禾嘉當時下意識的想法是跟尼楚格一樣的,第一反應就是康熙要把太子徹底放出來了?又要拿太后當筏子。隨即便覺得應該不是,真要是假的不至于口諭里還要把孩子也帶進宮。
康熙或許不記得他這些成串的皇孫皇孫女到底有多少,但他絕不會沒事拿這些孩子們來回的折騰。
至于為什么不換衣裳,禾嘉純粹是以己度人。
甭管太后這次病了是真是假,就算病得只剩一口氣了,宮里來報信的小太監臉上可是半分不對勁都沒帶出來。
要是自己過于體貼,主動就把素凈的衣裳給換上了,真到了寧壽宮看在康熙眼里,這是孝順呢還是在琢磨著老太后什么時候死,這可是說不好的事。
人老了性子就會變,別管那人年輕的時候有多威武無雙,老了一樣會變得固執多疑猜忌。
因為歲月和時間對每個人都不曾留情,誰也抓不住漸漸流逝的精力、體力、光潔沒有皺紋的臉。這是放在普通人身上還有中年危機和更年期呢,更何況是康熙。
可別在這個時候盡一些不討人喜歡的孝心,老老實實的待著就行了,千萬別惹人眼。
“有時候別老想著琢磨別人的心思,有些事不需要做在前面,該隨大流的時候就要隨大流,明白嗎。”
“明白了!
尼楚格點點頭,弘暄抬頭去看自家額娘。外人都說額娘仗著出身高貴頭上又沒有婆婆,行事作風一向霸道不知道婉轉圓滑。
但其實在弘暄眼里,額娘才是最知道審時度勢的人。不該委屈自己的時候自然不委屈,現在該處處小心事事周全的時候,她可比那些周全聰明人貼心多了。
說這話,馬車停在宮門口。掀開車簾剛下車身后就響起馬蹄聲,回頭一看是氣喘吁吁趕過來的胤俄,和跟胤俄同路的胤祐和十三。
年前那次召人入宮,說是一起進宮但其實給福晉和皇子分別傳信的時間是相隔了一小段的,這次卻完全沒有。宮門口已經停了三貝勒和五貝勒府上的馬車,這就是老三和老五家的已經先行進宮去了。
眾人相視一眼,就知道這回太后應該是真病了。胤祐沖胤俄抬了抬下巴示意讓他先帶著禾嘉進宮,“我跟十三再等等,接上福晉就跟上來!
既然是真病了,那一家子還是一起進宮更好。就在宮門口呢誰也不打算多說什么,胤俄點點頭便牽著禾嘉往寧壽宮走。
到了寧壽宮之后,不光是皇子和福晉被召進宮里來,偏殿里四妃和佟佳貴妃都在,成妃良妃等人也領著幾個嬪位上的娘娘坐在更不起眼的地方。
胤俄把禾嘉和尼楚格送到后妃福晉們待的偏殿,就牽著弘暄的手拐彎往另一頭去了,留下禾嘉帶孩子坐到三福晉董鄂氏身邊,“五嫂呢,怎么不見她人。”
“她跟老五在太后跟前侍疾,我今兒本就進宮來給母妃請安,這才來得早!
董鄂氏是看著胤祺和他塔喇氏氣喘吁吁的趕過來的,當時自己陪著榮妃還站在正殿外邊等著里頭傳喚。
老五和他塔喇氏進去沒多會兒,里面就傳了口諭出來,說是讓后面來的人都往偏殿這邊來等著。
等多久沒說,可越是這樣就越讓人心驚。以往后妃女人扎堆的地方有多熱鬧,今天就有多安靜,大家各自坐在自己椅子上誰也不開口。
就連幾個孩子也老實待著,年紀小點的實在坐不住了就往額娘身上靠,就連能帶進宮來年紀最小的孟古都沒多哼一聲不舒服,被宜妃抱過去枕在她腿上,縮成一團安靜可憐。
這一等就從白天等到了天黑,就在禾嘉操心今晚上在宮里該怎么睡時,正殿那邊終于出來個梁九功。
在里面陪著非要親手侍疾的康熙待了一天,強打起精神的梁九功看上去特別疲憊。
傳出來的口諭大概意思是太后暫安,讓跟著守了一天的眾人,該回后宮回后宮該回府的回府,回去以后老實待著給太后起伏,飲酒作樂唱戲聽曲那些不該干的事,最近就都別干了。
這次宮里沒說要人輪流侍疾,但氛圍明顯比起上次要緊張更多。
寧壽宮里的除了康熙日日侍疾,就只有胤祺和他塔喇氏一直留在太后身邊伺候。
宮里的禁衛全權交給了阿靈阿為首的內侍衛大臣,其他連同皇子和福晉在內都無召不得入后宮。大小朝還正常,但瞎子也能看出來皇上的狀態不好。
據說每日下朝以后,皇上都回去寧壽宮侍疾,從不假手于人。只有五貝勒能在一旁搭把手,就這萬歲爺還總不讓五貝勒插手。
這樣的緊張的氣氛維持了大半個月,在出了正月的第八天,離春分還有三天的時候,太后薨逝。
太后薨逝的前一天晚上,胤俄回來得比平時晚一些。晚膳在廚房熱了又熱,一直等到天都黑盡了,這人才從外邊回來。
“今兒外邊可冷,怎么沒讓人回來取件厚些的斗篷。”
已經出了正月,按道理來說再冷也該比過年那陣好多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這雪就一直斷斷續續沒怎么停過。
從年前起各府就在城門內外架起施粥的棚子,粥不算濃稠,每人每天就能領一碗薄粥兩個還沒拳頭大的窩窩頭,吃不飽也餓不死。
原想著過完年天氣慢慢暖和起來就好了,誰知三天前又洋洋灑灑下了一夜的雪。聽說外邊好些屋頂都被壓塌了,為此統領衙門現在在城里巡夜的兵卒,都增加了兩班。
胤俄也忙,但今天心里格外不安定。總覺得有什么事沒干卻又著實找不到有什么事。只能起碼在外邊溜達了兩圈,把人都凍透了這才安心回來。
“今兒大半天都在外頭,忙起來就不覺得冷了。”
胤俄嘴上一邊說著不覺得冷,一邊把都冷透了的手往禾嘉手心里塞。禾嘉被他涼得一激靈也沒把手挪開,就這么握住胤俄的手掌塞在自己小腹底下,隔著里頭的夾衣,外邊捂著自己的襖裙。
“姐姐最近是不是胖了點兒,腰上有肉了!
禾嘉的體重控制得特別好,冬天比夏天胖個五六斤,肉都長在腰上,簡直就是專門為了過冬囤的。等過陣子天氣暖和了,在夏天來臨之前腰上這點手感極好的肉肉,必定就減下去了。
“去你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是不是,煩不煩人啊!
胤俄管著統領衙門,這幾年手頭上功夫和騎射一直沒落下。禾嘉伸手去掐他的腰,硬邦邦的都掐不下去。
兩人笑笑鬧鬧著,胤俄心里那點兒不安定也就遮蓋過去了。直到第二天清晨,還在睡夢中的兩人被突如其來的喪鐘驚醒,坐在床上聽著從皇宮方向傳來的鐘聲。
隨著最后一聲鐘聲落下,這才確定是太后薨逝了。
第147章 第 147 章 太后薨逝,從……
太后薨逝, 從子孫后代到遠近宗親再到文武百官,品級到了的都得進宮奔喪。
再往下到了民間,小官小吏會主動給門前換上白燈籠, 老百姓家中沒有那么些多余的白布來戴孝,也會把家里帶紅的燈籠門聯蠟燭等等全換下來。
就更不用說街面上的酒樓、戲班、女支館, 乃至獨門獨戶的暗門子, 全都主動關門安靜下來, 有些戲班子全住在一個大院里,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了,就怕被尋街的捕快衙役聽見什么動靜, 再說自己是在唱戲。
就更不用提禾嘉這些要立馬進宮的人了,早上兩人對坐在床上發了一小會兒愣,互相不錯眼的看著,誰也沒敢說話。
之前打聽到的消息也知道太后病得不輕,但這說走就走還是有些太意外了。這不光是走了個老太后的事, 要知道康熙這段日子在寧壽宮侍疾,不是做戲弄弄表面功夫。
對于康熙而言, 太后是嫡母也是額娘。
孝康章皇后走得早, 康熙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就算是坐在皇位上心里也是惶恐的,誰也不知道他屁股底下這個位子到底能坐多久。
而太后就更是從入宮起就從未得寵, 后來早早的成了寡婦, 一個人在后宮里就這么古井無波的過日子, 抬頭四四方方的天,低頭四四方方的床。
那時候康熙還小,太后比起康熙按照年齡也大不了幾歲。
太皇太后要輔佐孫子把皇位坐穩,還要分心跟朝中的輔政大臣周旋調停, 哪有多余的功夫再去關心孫子心里害怕不害怕,她一個死了丈夫死了兒子的老寡婦都不怕,玄燁這個孫子也就不能怕。
康熙對太皇太后是孝順更是敬畏,而對太后,某種意義上這些年是太后代了母職,從年輕寡婦到老太太,太后給與康熙的一直都是家常的平淡卻又不可或缺的關心和愛護。
太后臨走前一天晚上,侍疾的康熙干脆坐在太后床前的腳踏上,盤著腿塌著腰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聽著床上太后濁重急促的呼吸。
太后難得清明,她知道皇帝想起了什么。
那一年康熙也才十一,上朝的時候被幾個輔政大臣一口一句皇上擠兌得坐都坐不住,下朝之后回到乾清宮就發了好大的火。
誰知這事被太皇太后知道,非但沒說輔政大臣犯上,反而把孫兒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
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他還小,他還沒辦法壓制住輔政大臣,就不能把心里的不高興顯露出來。他是皇帝,皇帝不能主政的時候就不能把心中的喜怒表露出來,露得多了這就是禍。
那天晚上,太后和康熙也如同這一夜,一人睡在床上一人打地鋪睡在地上。
玄燁沒傾訴自己的委屈,太后也不曾安慰半句,聽著對方的呼吸聲便覺得這偌大的紫禁城自己好歹不是孤身一人。
這對沒有血緣的母子,風風雨雨不管狼狽還是風光,說是相依為命幾十年并不過分。現在太后提前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康熙心思是什么滋味,外人真的無法感同身受。
禾嘉跟胤俄領著孩子進宮的時候,禮部和內務府的人已經把要停靈守靈的寧壽宮給布置出來。
能入宮奔喪的人該怎么跪拜,跪拜之后該安排在哪里,這些都有禮部和內務府的人帶路,絕不會讓場面亂起來。
胤祐和胤禩是三天前就被召進宮了,太后的病情幾個御醫都束手無策,后事就該提前準備起來。就算太后能扛過這一關,提前準備的喪儀也算是沖喜。
兩人一個管著禮部一個管著內務府,這幾天真是連睡覺都沒工夫。
實在累了就在寧壽宮的偏殿里找個暖炕打盹,半輩子尿不到一個壺里的兄弟,這次不得不捏著鼻子互相體諒。
眼下天還冷著,胤祐那腿疼起來要命得很?涩F在別說腿疼,就是真斷了禮部的事胤祐也不敢撒手,還不是只能一碗猛藥喝下去,暫且止住了疼就行了。
胤禩知道胤祐是在強撐,而太后的喪儀按規矩是禮部作為總負責,不管是布置還是禮數還是制式都得禮部的人說了算,他們定下來了內務府才能按著規矩去辦具體的事。
而太后的喪禮對胤禩來說,又比別的皇子更加不能出錯,因為八福晉郭絡羅氏跟太后之間也有一絲血緣關系。
八福晉的額娘是安王府的格格,是安親王和側福晉所出。
安親王岳樂和太后的母親同為愛新覺羅阿巴泰的孩子,岳樂是阿巴泰的第四子,太后的母親是阿巴泰的第七女,而阿巴泰則是努爾哈赤的兒子。
總之這轉來轉去就在這幾個姓氏里打轉,怎么算都是親戚。
如今安王府沒什么有出息的后代,太后的母親在科爾沁也算不上勢大。平日里郭絡羅氏再張揚也以自己是八福晉為榮,至于娘家那邊不管好與不好,她都不怎么提及。
眼下事關太后的喪儀,辦得好是自己應該的,辦得不好不光是自己在皇阿瑪跟前得不著好,郭絡羅氏那邊的關系說不定也要被翻騰出來。
郭絡羅氏的阿瑪當年可是獲罪被斬的,這種事能不提就不提,最好都忘了才好。
所以,胤禩這幾天對胤祐是格外關注。看他臉色不好了,就主動拉著他找地方歇一歇。一個炕兩兄弟湊合著歪一歪,胤祐是一躺下就睡,每次都是等胤禩推他才醒來。
一次兩次的不顯,次數多了胤祐也忍不住拉著胤禩問,“你這幾天到底睡沒睡,瞧瞧你這臉色,這會兒可別倒了。倒了在皇阿瑪跟前也撈不著好。”
“七哥的囑咐弟弟放在心上了,必不敢在這個時候掉鏈子!必范T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看得胤祐直翻白眼。明明就是個睚眥必報小氣吧啦的人,怎么就非要裝大尾巴狼。
“你啊,少操心禮部的事!必返v撐著炕沿站起來,跺了跺都快要疼麻了的腿,“小心些內務府,你底下那群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別叫他們給你使了絆子。”
胤祐再累,禮部的人他能放心的用。胤禩再長袖善舞,內務府里他還得分出一半的心來防備著。這本是他小心瞞著連郭絡羅氏都不知道的事,卻被胤祐一句話給戳破了。
胤祐又看了一眼臉色有些難看的胤禩,“老八,我嘴再壞也不想看你在這件事上栽跟頭,你別老想著怎么御下,底下的人到底什么個心思都沒琢磨透就御這個御那個的,有用嗎!
胤祐也是這次負責太后的喪禮,才發現禮部好些安排下去的差事都指使不動。不是內務府的人不能干,就是有人在暗戳戳給胤禩埋坑。
至今那些坑胤禩倒是都躲過去了,也沒讓喪儀出什么亂子?蛇@事就不是這么干的,說白了兄弟們再爭,誰也沒想過要老八去死。
但內務府里那些奴才可沒這份心軟,他們是巴不得趁著這個機會把八爺一腳踹出內務府,再不得翻身。
話說完,胤祐也提前出去了。留下胤禩臉色鐵青喘著粗氣來回打轉,隔了好一會兒才面色如常從里面出來。
給太后守靈哭靈都是有規矩的,一天幾輪什么時辰怎么跪怎么磕頭怎么哭,都有太監宮女指引著,禾嘉只要不帶腦子跪在春花后面,該哭的時候哭該停的時候停就行了。
至于胤俄,他除了哭靈的時候在,其余的時候都忙著。
這個時候宮里不能亂宮外更加要穩得住,尤其是過不了多久蒙古諸部和番邦外國的使臣也該陸陸續續往京城來了,這些人都得分出人手去盯著,以防萬一。
停靈的時間并不是一定的,但禮部把章程送到康熙跟前,康熙親自定下來要停靈二十七天。
要知道皇上服喪‘以日代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光從這里就可以看出來太后薨逝對康熙的影響著實是不小。
二十七天就二十七天吧,把前面最要緊的幾天熬過去,禾嘉就給府里兩個孩子報了病,讓尼楚格帶著弘暄在府里老實待著。
沒了孩子要操心,光是禾嘉和胤俄每天進宮,雖辛苦但也不算特別難熬,畢竟大家都這樣走不了你也跑不了我的,也就沒什么大不了的了。
但越是忙越是累的時候還就越來事,這天好不容易熬完一天從宮里出來,剛吃了晚飯賽音就從外院過來,說是十三爺來了。
十三過來的時候連飯都沒吃,就臨時給他弄了個素鍋子就著雜菌湯泡飯,一邊吃一邊說。
“三姐回來了!碧筠笆诺南⒁呀浫统鋈チ耍茽柷卟康挠H王貝勒們來得最快!笆歉翣栮耙黄疬M的京城,這一路上誰也沒驚動。
還是跟著科爾沁的人往理藩院的宅子里住的時候,被派過去迎接的主事給看見了,這才趕緊報到我這里來!
和碩端靜公主,康熙十三年生,跟太子胤礽同年生,比胤俄大了七歲比胤祥大了十二歲。她出嫁那一年胤祥虛歲才七歲,對這個大了太多的異母姐姐,并沒有過多的印象。
“過年前不是還接到消息說端靜公主病重,皇阿瑪還派了太醫過去,這怎么她還回來奔喪了!
“不知道啊,那主事回來說看著公主的臉色卻是不大好。三姐回京不該住理藩院吧,可她在京城沒公主府啊,按道理得住回宮里去?”
胤祥還有后半句話沒說出口,可這時候哪有功夫安排她啊。
這次回來奔喪的公主不止她一個,但榮憲公主在京城有公主府,她是榮妃的女兒胤祉的姐姐,是皇上養活的第一個女兒。
不管是性情還是模樣都很出眾,康熙也極為偏愛這個女兒。好幾次巡幸蒙古諸部,都專門去看了榮憲。就是怕女兒嫁得遠了額駙怠慢了公主。
恪靖公主也回來了,人家在京城是沒公主府,但她姨母是宜妃;鼐┲蠖紱]跟額駙去他的宅子,直接就進宮住到宜妃宮里去了。
再往下純愨公主早幾年就不在了,溫恪公主、敦恪公主跟胤祥是同母所出。
她倆嫁到蒙古還沒幾年,這次回來奔喪四爺早就提前跟胤祥說過,兩人回來直接住在永和宮,不用管額駙在理藩院住得舒不舒服。
出嫁的公主要是在京城沒有公主府,能住回宮里是最體面的。可端靜公主的額娘布貴人,這么多年了自己都還一直住在延禧宮后殿里,又哪里來的臉面把女兒接去延禧宮。
沒人接回宮,就只能跟著額駙走。噶爾臧在京城的宅子沒提前打掃,可不就只能先住到理藩院給蒙古諸部準備的院子里去了。
“這樣,明天提前進宮,咱們一起去見皇阿瑪!
太后是嫡母,端靜公主這不也是親女兒。能在這個時候撐著沉疴病體回來就不可能沒有內情,這事已經到了跟前沒法不管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頭一天晚上胤……
頭一天晚上胤俄跟十三說得妥妥的, 等到了第二天清早就有點發怵了。
服喪守靈這幾天,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皇上的悲痛沒摻半分假。
在太后靈前奠酒致祭時,短短一篇祭文念到一半生是哽咽得念不下去, 把原本跪在下面神游天外只生個殼兒在裝樣子的禾嘉都聽得真落了淚。
祭文寫的文縐縐的,但字里行間說的都是一個意思, 太后這一走世上就再沒有一心一意, 作為一個母親替康熙操心的人了。
“你說這要是真跟皇阿瑪去說, 爺能挨罵不!
“我看懸,皇上現在哪有心情罵你,說不定干脆把你拖出去打一頓得了, 多省心的!
昨晚上他跟十三商量得有來有回,禾嘉到后面干脆避到里間去才勉強忍住了沒擠兌這兄弟倆。
是,端靜是女兒這本沒錯,但你們怎么就忘了宮里那位老爺子本來就是這世上最偏心的主兒。
前些年偏心太子和直郡王的滋味都忘了是不是,現在死的是跟他相依為命幾十年的嫡母, 老爺子滿腔滿心的苦且說不出來。
正覺得這世能把他當個孩子看的長輩沒了,你們又拿兒女這一攤子煩心事去說, 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么。
到時候端靜那邊康熙不好發作, 晾著不管等火氣下去了該怎么辦怎么辦,可胤俄和十三這倆兒子,還不是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不要以為康熙不會遷怒, 歷史上乾隆的皇后薨逝, 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 不就是因為表現得不夠悲痛,被乾隆找茬訓斥了個半死。
之后兩人都沒能活多少年,要說這里面沒有在元后葬禮上被訓斥而斷了前程的原因,那禾嘉是怎么也不信的。
不要隨意挑戰一個帝王的脾性, 也許人家真就是一下子沒壓住火氣,但對于別人來說這就是雷霆萬鈞,這里的別人自然也包括了親兒子。
“姐姐說得沒錯,是我莽撞了!必范砣滩蛔】嘈陕,真是這幾年日子過得太好了,好得差點得意忘形自己給自己埋坑里去。
“那這事還有誰能辦啊。”
出嫁撫蒙的公主不比旁人,很有些輕不得重不得的意思。
宮里沒個皇后,佟佳貴妃這幾年越發的不管事,那就是個泥菩薩。這給太后守靈才幾天,她就已經病得跪在那里咳嗽不斷,內務府和宮里的管事太監有事找她,一概擺擺手把事情往四妃那里推。
至于四妃,這些年一直都是協理宮務。端靜的事到底牽扯到蒙古,胤俄心里有些忍不住的嘀咕,這事輪得著她們來管嗎。
“你傻啊,這事怎么就沒人能辦了,辦好了說不定過后皇上還得賞你!
“怎么辦姐姐快說,可不能這個時候抻著我!
“那你先吃飯,邊吃邊說!焙碳伟阎蟮脻獬淼暮诿字嗍⒘艘煌敕旁谪范硎诌,又拿了個花卷給他。
眼下守孝吃素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府里做飯都不敢用豬油了。這花卷里透著一股子花生油的味道,小廚房那邊也是花了心思了,菜油弄這個味道太怪了,花生油多少還能更香一點。
胤俄一直有些無肉不歡的意思,這輩子也就當年給溫僖貴妃守孝那幾年最誠心。
現在對太后,難受歸難受但說實話也僅僅是難受。沒事操心的時候一想起寧壽宮里那老太太就這么走了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但這不是還有事呢嘛,那點子難受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吃著呢,姐姐快說!
早上不敢吃太多,因著還要進宮守靈連水也不敢多喝,一碗熬得濃稠的黑米粥喝完茶水都只抿兩口就得了。
“布貴人不是一直住在延禧宮的,那當年端靜公主是不是也算是被惠妃撫養過!
胤俄的出身太高了,平日里就算從未借著出身仗勢,但這次還是下意識就把事情給想岔了。
在他看來四妃管這事身份不夠,但站在別人的角度上看呢。四妃都有兒子,兒子個個都有爵位,要知道胤禔再是待在府里不出來,人家也還是直郡王。
“后宮多少年沒有皇后了,你是見過貴妃娘娘在世的時候怎么主理后宮,可旁人沒見過啊。人家也沒個當過皇后的姨母,這事要是問到四妃跟前去,保證沒人覺得不對,你信不!
“嘖!”胤俄一拍后腦勺,還真就是這么個道理,“怪我,這事真怪我。幸好姐姐提點了,要不然這事直接擺到皇阿瑪跟前去,說不定九哥明兒就得上面來踹我。”
那是,你覺得宮里誰的身份都不夠,端靜公主的事只能往老爺子跟前說。這些皇子誰不是人精,真要這么干了誰猜不著你胤俄心里怎么想的,這不是得罪人是什么。
到時候像胤禟這樣跟他關系好的或許還能知道他本沒那個意思,但四爺那小心眼就保不齊要給他記個小本本。
“所以啊,這事還得從布貴人那使勁兒!
人家身份再不夠,那也是端靜公主的親額娘。她在延禧宮后殿住了這么多年,端靜就算是從延禧宮出來的。這事先去跟惠妃娘娘通個氣兒,那就是合情合理。
惠妃在宮里出不去,這會子又忙著太后的喪儀。就算不好把端靜接回宮來,宮外不還有大福晉嘛。她出面把端靜接去直郡王府先住著行不行,肯定行的。
端靜本來跟直郡王之間年紀相差就不大,現在兩人的境況恐怕誰也沒比誰好。直郡王這會子出面搭把手,之后康熙再問起來這事,說不得還能當個由頭把胤禔徹底放出來。
從去年到今年,康熙是左籌謀右盤算的都是為了太子。那直郡王那邊他難道就不惦記了,這不惦記的話,就不會由著弘暉他們把弘昱跟弘皙弘晉一起混著序齒。
“蒙古那邊比京城還冷,這次又是奔喪恐怕一路上都沒怎么停。理藩院的主事都說她臉色不好看,那說不定真就病的不怎么好了。這事你們盡快些,反正先把人從理藩院接出來再說!
胤俄聽得連連點頭,拿過拳頭大的粥碗把最后一點一口悶了,便起身往外走,“趁著時間早我先去一趟大哥府上,姐姐慢慢準備,等會兒就回來接你。”
嫁到蒙古去的公主,長壽的不多。一來京城和蒙古相比,不管是生活習慣還是條件都相差甚遠。
再加上一個娘家人沒有,身邊還都是張口規矩閉口規矩的管事嬤嬤們,日子能好過到哪兒去。
日子過得有多艱難,只有端靜公主自己知道。
接到京城來人報喪時,已經病得許久沒出門的端靜,第一時間就吩咐身邊幾個丫鬟和乳母收拾東西,準備回京奔喪。
喀喇沁部雖還算漠南,但已經跟漠北幾個部落相連了。比起漠南其他部落離京城更遠,跟朝廷的聯系也更少。
也就近些年看著別的部落跟京城往來多了真賺到銀子了,各部又都有孩子送去國子監里讀書,這風氣才漸漸好了些。
但再好,自己跟噶爾臧都不可能好了。
她是公主,但額娘的出身份位在后宮實在不高,要不然也不會挑了自己送到這片荒涼地來聯姻。要知道比自己大幾歲的榮憲,可是嫁在里京城近得多的巴林部了。
剛嫁給噶爾臧的前兩年,兩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畢竟尚公主的體面不光是在虛名上,也讓噶爾臧在部落里的威望比以前更高了許多。
但漸漸的,宮里跟自己的聯系少了額娘托人寄過來的東西也不多,每年只有過年過節份例內的賞賜,其余的再多一分也沒了。
這樣的態度,讓噶爾臧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是尚了一個公主,但也僅僅只是尚了一個公主。為了這么個貴人生的公主天天裝孫子裝老實,那怎么可能。
暴露本性的噶爾臧開始頻繁往他大帳里收女人,那些女人里有的出生良好,是帶著牛羊牧場來投奔,也有本身就是噶爾臧的奴隸。
但不管她們是什么出身,都比端靜更能適應草原上的一切,包括該如何才能討噶爾臧的歡心。
端靜是公主,再不受寵也不可能跟噶爾臧低頭。
兩人很快就鬧翻了,剛開始噶爾臧還會耐著性子哄一哄公主,他想要一個公主給他生的兒子?傻鹊蕉遂o懷孕又只剩下一個女孩兒之后,夫妻之間最后那一點遮羞布,也徹底沒了。
這些年爭吵打架什么都經歷過,帶過來的侍衛早就被噶爾臧身邊的人制服得死死的,不肯低頭的過不了多久都死了。
留下來的都算不上是自己的人,自己連想要送信回京,信件都得被他們先拆開看過才行。
以前還跟自己講規矩講體面的幾個嬤嬤,早不說那些勞什子,只要噶爾臧一到自己這邊來,她們就要做好準備,畢竟自己這么個公主挨了打,連個像樣的大夫都請不到。
這次端靜回京,與其說是奔喪不如說是掙命。
本來她都不抱希望了的,但去年年底托人送回京城的信到底還有回音。派過來兩個太醫之后,噶爾臧就再沒往自己這邊來過。
這次宮里派人給出嫁的公主報喪,端靜就當著報喪的人面說要回京奔喪。噶爾臧攔不住也沒法攔,就只能以奔喪的由頭,一路上晝夜不停地趕路,就是想要端靜受不住顛簸,死在半路才好。
偏偏端靜帶著女兒撐住了,甚至還熬到了大福晉帶著人去理藩院準備的宅院里接她。
躺在床上面色蠟黃的端靜看著多年不見的大嫂子,眼淚簌簌往下落竟是說不出一句多余的話,只連連搖頭,不知是在慨嘆她這一生的際遇,還是別的什么。
第149章 第 149 章 要把出嫁的公主接……
要把出嫁的公主接回直郡王府, 這里面不光惠妃打了招呼大福晉負責出面,宗人府和禮部也去了人。
胤祹那邊胤祥去打了招呼,他也不多問就派了宗室里的兩個占了輩分大年紀小的小爺, 跟著大福晉一起去理藩院接公主。
畢竟這事還沒過明路,誰知道萬歲爺什么態度, 不能這會兒就把噶爾臧給得罪盡了。
說現實些噶爾臧始終是要回蒙古的, 京城里的這些人得罪他也就得罪了。
可中間還夾著端靜公主呢, 到時候公主要是還得跟著噶爾臧回蒙古,現在把噶爾臧怎么著他都得忍著,等回了蒙古呢, 這點氣不得又全都撒在公主身上。
也不用說什么尚了公主就得夾著尾巴做人,這得看額駙立不立得起來。
噶爾臧祖上是明朝的朵顏左都督,歸順后金的時間很早。那些年部落跟愛新覺羅家聯姻也一直沒斷過,就算到了近些年部落的勢力也是在蒙古諸部里數得上號的。
噶爾臧已經承襲了喀喇沁部杜棱郡王的爵位,不是能輕易動的。
真動了他喀喇沁內部亂了都是小事, 就怕周邊幾個部落虎視眈眈的,如今不說吞并那樣的大事, 趁機搶上一把呢, 到時候亂糟糟的誰也說不好會不會小事變大事,所以這事必須慎重。
況且動了他,蒙古其他王爺該怎么想。尚公主本是好事, 可要是尚了公主反而落不著好, 這是籠絡蒙古還是得罪蒙古啊。
到時候他們可不會覺得是噶爾臧對公主不尊敬自取滅亡, 他們只會對朝廷對大清憑生怨氣,所以這事眼下只能緩著來。
大福晉不光自己去,還專門把禾嘉也帶上了。
外邊是宗人府和禮部的人在跟噶爾臧寒暄周旋,禮部跟著過來的老大人講規矩得有些迂腐, 人家不管你們家的私事,張嘴閉嘴都是皇恩浩蕩天家尊嚴。
反正端靜公主住在理藩院那就是不合規矩,你噶爾臧說什么理由都不行。
在宗人府掛著閑職的倆小爺就在一旁耍橫,他倆論輩分跟康熙是一輩兒的,平時在京城里那叫一個招貓逗狗正事不干。
今兒個不用進宮哭靈,還被胤祹指派了這么個差事,兩人機靈鬼兒似的看出了這里面肯定事情不小。不就是狐假虎威扯大旗嘛,這自己會啊,從小就學會的本事。
外邊不用人操心,屋子里間的地龍燒得正旺,大福晉坐在床邊拉著端靜的手,兩人都良久說不出什么話來。
當年端靜還沒嫁人的時候養在延禧宮里,額娘雖不得寵,但宮里長成的公主本就不多,惠妃對端靜不說視如己出也算得上是不曾虧待。
那時候大福晉嫁給胤禔也正是意氣風發的好時候,姑嫂兩人在延禧宮里相處的時候不少。
轉眼經年,一個陪著直郡王在王府里熬出了白發,一個嫁去蒙古瘦得只剩了一把骨,這些年的起起落落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清楚的。
禾嘉作為從蒙古嫁進愛新覺羅家的兒媳,這會兒說什么都不大好,只能拉過一直站在一旁沒做聲的小姑娘,挨著自己在一旁坐下。
“你就是呼倫吧,長得真好看!
“回福晉的話,小女便是呼倫!
呼倫就是那個入了給弘皙選福晉那小冊子的姑娘,濃眉大眼的模樣其實跟噶爾臧挺像的。
但氣質像端靜,穿戴打扮雖然還是蒙古小姑娘的樣子,文文靜靜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從小被她額娘當做皇家貴女教養的。
呼倫今年十五了,少女的聲音清凌凌的很好聽,就是這一舉一動間實在有些太拘謹小心。
弄得禾嘉都不知道該怎么說話,問她在蒙古的時候喜歡干嘛,這看樣子就知道肯定不喜歡上山下河騎馬打獵,手上連勒韁繩的繭子都沒有。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客氣,我是你舅母,叫什么福晉。”沒法問就不問,禾嘉就拉著呼倫的手跟她說自家的事,說京城的事。
端靜既然把呼倫給帶回來了,端靜病了可以報病告假,但等明天呼倫就得進宮給太后守靈去。
“進了宮,讓你大舅母府上的四姐姐帶你去見見布貴人和惠妃娘娘,到時候你就跟在惠妃娘娘和布貴人身邊,就什么都不怕了!
“對,明兒你就跟我進宮去。咱們先把禮數做到位了,等過了這陣子最忙的時候,皇上再問起來肯定要心疼妹妹的。”
伊爾根覺羅氏一聽這話連連點頭,都只想著端靜的事怎么辦,倒是把呼倫給忘了。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這次既然帶回來了,不管端靜的事最后什么一個結果,呼倫肯定是要留下的。
別管是養在惠妃宮里還是找個靠譜的人家嫁了,都比再回蒙古要強百倍。
“大嫂,你和……這話可算是說到我心坎上了。這孩子是我肚子里出來的,從小就不受待見。
自打出生就一直養在我跟前連出門的時候都少,這才護了她周全。把她帶進宮,帶到娘娘跟前去,我就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端靜不是不知道在蒙古不該把孩子養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沒法子啊。
自己這個公主當得窩囊,喀喇沁部里的那些人又大多只認拳頭和噶爾臧的臉色,自己不把呼倫看緊了,說不定哪天這孩子的小命就要沒了。
要么把孩子養成草原上的姑娘,要是養不成把孩子按照京城貴女的路數來養,等孩子大了不管是盛京還是京城,她就是死也要想法子把孩子送出蒙古草原。
只有這樣她從小學會的東西才有用,才不會像自己這般空有一身學識才情,卻碰不上一個良人,空耗了這輩子。
“你看,一進門光顧著你了都忘了她。”
噶爾臧就在外面,他和端靜之間的事現在不好說。伊爾根覺羅氏只好借著禾嘉把話題岔開,“這是老十家的,老十那渾小子命好,娶了這么個大美人當福晉。”
端靜公主笑著打量禾嘉,當初禾嘉還在盛京的時候,端靜就已經嫁到蒙古去了。兩人沒見過面,但對對方都有所耳聞。
禾嘉是知道有這么個撫蒙的公主來了蒙古,端靜是聽說了不少盛京城里那么個大格格的故事。沒想到又隔了這么多年,兩人才第一次見面。
“大嫂,咱們可就跟宮里請了半天的假,下午還得進宮呢。不好耽誤了,有什么話把公主接回府里再說!
禾嘉是蒙古人又是皇家福晉,她從進門起就沒落下手中的馬鞭。這會兒見宗人府那倆小子沒個動靜,干脆也不再等,直接起身讓端靜身邊幾個丫鬟嬤嬤扶公主起身,先走了再說。
“三姐撐一撐,等出了這個門就什么都好了!
“誒,你們放心,我還撐得住!
今年才三十七歲的端靜,白頭發比大福晉的多多了。從床上起身站起來背脊都有些微微佝僂著,整個人瘦得干巴巴的,露在外面的皮膚蠟黃沒一點兒光澤。
大福晉和端靜的奶嬤嬤一邊一個扶著她往外走,禾嘉則牽著呼倫走在前面。
外間有幾個五大三粗的蒙古女人,一看就知道噶爾臧吩咐看著公主的。還沒等她們出聲喊院子里的噶爾臧,禾嘉就把馬鞭子甩到站在最前面,一看就是幾人中為主的臉上。
“還想要命的就滾開!边@句話是用蒙語說的,這幾個婆子方才在外面就聽見別人說什么十福晉。
比起京城里其他的貴人,還是禾嘉的名頭更管用。阿霸垓部的大格格嘛誰不知道,真惹急了她,就是躲回蒙古了也能被這主兒翻騰出來。
不敢攔人,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主被接走。
禮部和宗人府的人剛把噶爾臧勉強糊弄住,這回頭一看真要把端靜和呼倫都接走,他下意識就又想反悔了。
“郡王,你這是干嘛。我們接回娘家奔喪的姑奶奶家里去住,你不樂意啊!
“不樂意也沒關系,明兒個進宮找皇阿瑪要人去,畢竟是嫁出去的姑奶奶了,想必皇阿瑪也能體諒你這個姑爺。”
他們今天是先斬后奏把端靜從噶爾臧跟前接出來,但禾嘉就不信噶爾臧真有膽子鬧到康熙跟前去,此刻才顯得格外跋扈不講理。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種態度,反而讓噶爾臧放心下來。女人嘛都是這樣,看上去多了不起的模樣,其實只會拿內宅那點子事來掰扯。
今天若是來的是哪個貝勒皇子,噶爾臧說不定還會拿自己郡王的身份硬扣著人不放。
現在看看大福晉和禾嘉,噶爾臧收斂了脾氣,又變回了那個在人前威嚴的中年王爺,神色平淡的看著端靜被人帶走。
這些年誰都知道康熙對蒙古的態度是‘拉攏可以,重用也能談,但想要插手皇室血脈和皇位,想都別想!蝗缓髮m也不至于一個得寵的蒙古妃嬪都沒有。
但皇上的態度越是鮮明,蒙古諸部就越是要在太后的葬禮上表現出悲痛來。
別的都不為,只為了讓皇上記得這世上不光太后是蒙古來的,就是您身體里不也流著蒙古人的血脈。
等到蒙古諸部的人一到,宗室里這些福晉們那含蓄又端莊的悲痛哀傷明顯就不夠看了。
禾嘉本不打算在這種事上出風頭,只要不失禮就行了。一天三輪哭完了就去偏殿歇著唄,這大冷的天幾個妯娌湊在一堆兒,找個僻靜些帶熱炕地龍的屋子待著比什么不強。
湊在一起了就難免說起端靜住到直郡王府去的事情。
這事做得低調,現在外邊好多人壓根都還不知道。其他府里天天要進宮來守靈,也沒有時間去打聽這個八卦。
五福晉他塔喇氏和十三福晉兆佳氏倒是知道這里面的事,但一個忙著守靈還要忙著安慰天天哭,哭得眼睛跟著爛桃兒似的五貝勒,一個是知道這事后頭還沒完,不能說的自然一個字都不多說。
問禾嘉,禾嘉搖搖頭什么都不說,連春花小聲跟她嘀咕她也明著跟她擺擺手什么都不說,大家就知道從她這兒是真的一點兒話都套不出來了。
只有大福晉躲不過,但她也是一問三不住,誰來問都只說這事等要等皇阿瑪來處置,自己不好多說。
可皇上現在哪有功夫管端靜啊,端靜就只有前天拖著病體進宮給太后上了一炷香,之后就一直住在直郡王府里沒在露面。
她帶回來的呼倫更是被惠妃帶在身邊寸步不離,遠遠看著禮數模樣都不差,就是性子看上去太弱了些。尤其是有禾嘉這么個從蒙古嫁過來的妯娌擺在跟前,看上去就更文弱了。
第150章 第 150 章 端靜的事,康熙眼……
端靜的事, 康熙眼下確實沒有心思管,應該說回京奔喪的這些公主郡主他老人家都且顧不上。回來就回來了,該怎么安排按著規矩來便是。
但惠妃到大福晉再到禾嘉胤俄他們一連串的動作, 再加上把端靜從理藩院接出來又沒有刻意背著人,康熙就是想不知道這事也很難。
給太后守靈也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得跪在寧壽宮里不起來, 真要是那樣守二十七天, 只怕宗室里就得倒一半人, 到時候想九龍奪嫡也奪不成了,得去下邊團聚去。
夜里的乾清宮,即便地龍火墻和火炕都燒著, 也顯得格外冷清。
因著守孝暖閣里不符合規制的東西都撤下去了,大白蠟燭映照出來的光看上去有些昏慘慘的,投在康熙有些蒼白的臉上,本來就憔悴的臉色又更衰敗了幾分。
梁九功偷偷打量過自家主子的臉,又默不作聲的收斂起心神不敢露出半分不對。
底下跪著的是侍衛處里一個不怎么起眼的小子, 不過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傳說里的暗衛。
康熙養的暗衛大多都有兩個身份,有的在侍衛處有的在內務府, 在宮外的就更是什么差事上的都有, 都是些要緊衙門里不打眼的角色。身份不會太低微也絕不會惹人眼。
今兒這個是來回稟這幾天宮里各處的情況,但說完了他負責的這一攤子事人卻沒走,垂著頭跪在下邊連呼吸都是清淺的。
“說吧, 還有什么事!
“回主子的話, 是理藩院那邊傳來的消息, 事關端靜公主!
要說噶爾臧這人,確實是頗有些桀驁不馴。端靜公主就這么被接去直郡王府了,他還覺得沒什么大事。
只老實了兩天,見那些皇子貝勒沒一個來找自己麻煩的, 就徹底把這事扔過腦后去。在人家心里這就是公主受了委屈回娘家住幾天,想要給自己一個震懾罷了。
他噶爾臧能怕這個?在京城認個慫不算什么,等回了蒙古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還不是由著自己的脾氣搓圓捏扁。
就是這么個天老大他老二的主兒,白天在宮里給太后守靈,回了理藩院關上門來就敢跟身邊的侍女調笑尋歡。能在他身邊伺候的都是這次來京城帶上的女奴,他不怕有人敢把這事給捅出去。
可理藩院那樣事關蒙古外族的地方,康熙又怎么可能不放自己的耳目。這不不光是端靜公主的事,連同噶爾臧這點破事,也全都被一五一十擺在康熙跟前。
本來太后薨逝對康熙的影響就大,失去至親的悲痛真真是旁人說什么都沒法緩解的,就得靠自己慢慢消化。
這些天康熙天天在太后靈堂前守著,不外乎也是一種情緒宣泄的渠道。
悲傷之后隨之而來的便是沒由來的憤怒,這種憤怒來源于對于生命流逝的無奈。太后的薨逝何嘗不是在提醒康熙他的年紀也不小了,五十六的人了,再過幾年就該做六十大壽了。
要知道,先帝爺只活了二十四年,太宗皇帝壽數也就在五十二。自己的兄弟也已經都走在自己前頭,要說康熙不怕那純粹是假話。
他老人家現在就是又悲傷太后扔下自己先走了,又害怕過不了幾年自己也得走上這條路。
怕死嗎?其實年輕的時候真不怕死。一腔熱血什么事都敢干,要不然也不會那么年輕就非咬著牙把鰲拜拉下來又收了三番。
不怕死嗎?等到年紀漸長就知道厲害了。眼睜睜的看著臉上手上的皮膚不在光滑,以前拉得開的弓如今掛在墻上都落灰了。
那種眼睜睜看著精力和生命漸漸流逝,卻又怎么都抓不住的惶恐是無法對外人言的。
現在噶爾臧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撞上來,不是找死是什么?滴跄樕F青難看得嚇人,“去,著統領衙門和宗人府,把噶爾臧給朕抓了!
“嗻。”動用了宗人府卻不讓理藩院的人出面,這就是說皇上不打算遷怒蒙古和喀喇沁部。
這件事不管辦到什么程度,都只跟噶爾臧有關,這是皇上要收拾不懂禮法沒有人倫的女婿,跟朝廷和蒙古之間沒有關系。
胤俄是半夜從被子里被挖出來的,從前院到后院一層一層的傳話,忠順過來的時候連鞋都沒穿好。
站在廊下輕輕敲窗戶,把在外間守夜的海棠給叫醒。海棠點了蠟燭站在外間故意發出一點動靜,等聽見里面有點聲音了,這才推門進來。
“爺,外邊巴海大人等著,說是宮里傳了口諭下來,讓您帶著人往理藩院去一趟!
話說得不那么清楚,但足夠禾嘉跟胤俄明白這里頭的意思。噶爾臧畢竟是郡王,統領衙門晚上當值的總兵怕鎮不住場子,這才叫了巴海,讓他來找胤俄。
巴海是前年回到胤俄身邊的,領了左翼衛的官職,正三品的武將負責衙門里具體的事務。巴海本就對庶務擅長,現在跟在胤俄身邊,就是他放在統領衙門里的大當家。
“當心些,別怕得罪人。蒙古那些王公也就是明面上硬氣,其實內里都虛著!
大晚上的要去抓人,禾嘉也跟著起來了。往鮮少能主動伺候一回人的十福晉,這會兒一邊給胤俄系腰帶一邊低聲囑咐。
“反正先顧著自己,噶爾臧身邊帶了不少身手好的侍衛,你要小心!
禾嘉那天把端靜從理藩院接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噶爾臧這人不老實。奔喪而已至于帶那么多好身手的侍衛?看著就不對。
不是說他非要趁著這次進京鬧出什么亂子,但從他這個行為就能看出來,他對京城是有防備的。為什么會防備呢,因為自己心里有鬼唄。
“姐姐放心,我又不是自己一個人去!必范硇χ春碳卧谧约貉g來回摸的手,“要不姐姐跟我一起去!
“行啊,那你等我會兒,我換件好騎馬的衣裳。”知道胤俄是故意的,禾嘉答應得一個磕巴都沒打,還真轉身作勢要去找衣裳。
胤俄哪里敢真的帶她去抓人,手忙腳亂抱著人塞回被子里不讓亂動,自己三下兩下把衣裳鞋靴穿好,“我把賽音帶上總行了,有他在姐姐放一萬個心!
有了禾嘉的提醒,巴海帶去的人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把噶爾臧身邊的侍衛給制服住,唯一一個壯實得像一座小山般的漢子,硬生生掙脫三個壓著他的人,也被賽音給降服了。
噶爾臧身邊帶的人不少,把人全抓住免不了鬧出動靜。其他院子有人出來看,卻被胤祹帶著宗人府的人給請了回去。
其他部落的人一看出動了宗人府,就知道這是萬歲爺自家的事。強忍住好奇心一個個都縮了回去,這種時候誰都不敢冒頭,一個個都裝作什么都沒聽見,又關上門縮回被窩里去了。
噶爾臧是從被窩里薅出來的,自然那被窩里不止他一個人。
宮里還在給太后辦喪禮,他這個公主額駙就敢辦下這等大逆不道沒人倫的事。也別拿端靜公主的事來說,光是今晚這一件擼了他的爵位都算是輕的。
要知道當年胤祉不過在敏妃去世后,孝期沒過剃了個頭就把到手的郡王給丟了,至今還是個三貝勒呢,F在噶爾臧想全乎個兒的回蒙古,怕是不可能了。
噶爾臧和他帶來的人是分開關押的,噶爾臧被胤祹帶著人關進宗人府的牢里去,至于跟著他從蒙古來的侍衛仆從,不論年紀全都帶回統領衙門里。
統領衙門有自己的牢房,還分了男監女監。把人關進去之后胤俄又把左右翼總兵都叫了來,讓他們把人都給看好,不許出一丁點兒問題。
兩個總兵都拍著胸脯保證出不了問題,胤俄這才放心往胤祹那邊去。
噶爾臧是被單獨關了起來,因著是宗人府,牢房里床和被褥都準備齊全了,說不清關進這里邊的人以后是什么運道,誰也不能把人得罪狠了,眼下倒是便宜了噶爾臧。
折騰了一夜,胤俄還要領著胤祹一起進宮復命。正巧在宮門口碰上剛從馬上下來的直郡王,兄弟倆一對視什么話也不用多說,便一起往宮里走。
胤俄還是習慣跟直郡王錯后半步,這是對長兄的尊重,跟兩人眼下是什么處境境地沒關系。
因為落后這小半步,胤俄一側頭就能清楚看見胤禔已經花白了的辮子。
胤禔今年也才三十九不到四十的年紀,看著這花白的辮子,胤俄不知道怎么就想起當年自己剛進兵部時,兄弟倆一起吃飯聊得牛頭不對馬嘴的那一回。
現在兄弟兩個見得少了,偏生這默契不知道從哪兒又長出來了。
進了乾清宮的暖閣,胤禔先一五一十把自家把端靜接去府里的事說了一遍,“皇阿瑪圣明,端靜的身體兒臣請大夫看過了,都說不好。好好養著再不操心說不定還能維持下去,若再是……”
“若再是這般郁結于心,或是再京城蒙古這般奔波,恐怕端靜這條命就到頭了!
胤禔是怎么也沒想到,嫁去蒙古的妹妹被磋磨成這樣。自己這個在府里圈禁了多年的王爺,日子再憋屈都且到不了這一步。噶爾臧得是什么天殺的畜生,才能把一個公主折騰成這樣。
“你們兩個,倒是好盤算。”康熙當然知道這個主意是胤俄出給胤禔的,不光為了端靜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臺階,一個把胤禔放出來的臺階。
“老十,你不是有主意嗎。”康熙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那你說說,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胤俄就知道這事得問到自己頭上來,不過這事他本也琢磨了好幾天。這會兒暖閣里也沒外人,他側頭看看胤禔,胤禔不知道怎么的就覺得后脊梁骨直發麻。
還沒等他說什么呢,胤俄就啪一下撩袍跪下:“兒臣以為,當先讓端靜公主和離。等公主和離之后,再依國法處置噶爾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