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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VIP] 消失的她(7)

    孟思期中午就吃了幾口, 腦子有些炸了,下午就對趙雷霆說:“趙雷霆,我想出去走走, 你能不能開車帶帶我。”實習生是不讓單獨去現場的, 最好帶上一位老警察,而且她覺得趙雷霆能幫上忙。

    趙雷霆看了她一會,點了點頭, 正好下午他就要去社區拿份材料,開車一起出去后, 他問:“你想去哪轉轉?”

    “秦東子峽谷。”坐在副駕的孟思期說話時感覺沒什么力氣。

    “嗯?去那里干什么, 不是……”

    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他一定想說的是。孟思期偏了偏頭,看向他, “能不能帶我去一趟。”

    “可以, 但是你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訴我。”

    “嗯。”

    就在臨市,一個多小時后, 車子到達停車場,兩個人下來走走, 孟思期望著那一片山, 問他:“趙雷霆,你說, 這附近什么地方看日出比較好。”

    “日出?你想看日出?”

    “那!”孟思期走著走著, 就發現秦東子峽谷旁邊有座巍峨的小山。

    峽谷的地勢比較淺,確實不是看日出的最佳地點,但是那座小山不一樣, 如果在山頂看日出,那么峽谷的美景和日出的光輝就將交相輝映。

    她突然渾身戰栗, 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從心底涌上。

    “那是小別峰!”趙雷霆回答。

    “就是那,滕飛一定去了那。”說出這句話,孟思期的嘴唇都有些微顫。

    “什么意思?你是說滕飛那天沒去峽谷,去的是小別山。”

    “對,對。”

    趙雷霆的面色也變了,“你怎么知道啊,又是女人的直覺!”

    “我今天在滕飛家看到劉羽微照片背后說她喜歡陽光,那天,滕飛一定帶她去看日出,他們只是在峽谷入口停留了會,就去了小別山!他撒了謊!”

    趙雷霆的面色越來越重,額頭甚至滲出冷汗。

    “能不能聯系韓隊,我們去小別山!”孟思期聲音又急又快。

    “行行!我這就去商店找電話!”趙雷霆拔腿就跑,“你等等我!”

    趙雷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一個多小時后,一輛警車到達停車場,兩人去迎接,發現就韓長林一個人下車。

    韓長林語氣里的興奮難以掩飾,“聽說你們有重大發現。”

    趙雷霆連忙指著小別山,“韓隊,你看,那是小別山,我們懷疑滕飛當天去的是那兒。”

    “好。”韓長林一邊走一邊遙望著小別山,目光如炬。

    在進山入口處,一條羊腸小道掩映在青草里,并不明顯,但仍然能看出是行人踩踏出來的。

    趙雷霆指著若隱若現的小路說:“韓隊,那有一條小路,我們懷疑滕飛那天故意買煙制造進峽谷的信息,然而他卻從小路進了小別山,在小別山殺人后再次返回峽谷布下謎團,帳篷和那只鞋很可能是他一個人帶進峽谷的。”

    韓長林望著小別山似乎在沉思。

    趙雷霆又說:“韓隊,這個發現,是思期的功勞。”

    半晌,韓長林緩緩回過頭來,目光從趙雷霆臉上移到孟思期臉上。他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小孟,真不錯。”

    孟思期剛才一直跟著二人,并沒有說話,這回再次聽到韓隊的贊揚,她甚至有些受寵若驚,忙謙虛說:“韓隊,只是今天看到劉羽微的照片說她喜歡陽光,偶然想到的,但是目前沒有找到證據,還不能確定我們的推測是不是正確。”

    “是,現在尚還不能確定,所以我們一定要進山看看。”韓長林說,“我來之前就聯系了李平,他說晚上進山不是很安全,而且視野不好,所以我們明天一早就上山,一定把證據拿到手。”

    難怪韓長林一個人前來,他只是親自來確認下兩人的猜想。目前來說,韓長林對這一推測似乎也充滿了信心。

    第二天凌晨三點,孟思期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因為上次進山受了不少苦,皮膚也劃出不少傷痕,這次她是能穿嚴實就嚴實,連脖子、臉也用布包起來了,頭上還裹了帽子。

    她下樓時盡量不弄出聲,突然,只聽見“啊”的一聲,這一聲把她嚇了一跳,客廳里有個人影,她連忙開了燈。

    客廳里站著的人是葉秀慧,她面如土色,大概是看清楚了孟思期以后,開始破口大罵:“你是不是瘋了,這大晚上穿成這樣把人嚇死。”

    “不是,你大晚上怎么在這。”

    “吃咸了,找水喝不行。”

    “哦,我一會上山找尸體,所以就穿成這樣。”

    “走走,快點走!”葉秀慧脖子縮了縮,快速揮手。

    出門后,外面的風有點涼,趙雷霆順路接她和李平,看到她的穿著時,表情逐漸凝固。

    很快大部隊在峽谷入口停車場匯合,這次有一位偵查員帶了一條警犬協助調查。

    由于上次有經驗,李平和韓長林打頭陣,一路都很順利。

    天還沒亮,東方微白,林子里很暗,風一吹就會發出詭異的聲音。

    孟思期走在中間,她的膽子不算大,在風聲中偶然會聽到幾聲隱隱約約的狼嗷,這導致警犬也迎合了幾聲。

    “山上有狼?”孟思期警惕地問。

    趙雷霆忙說:“你別嚇我。”

    前面,李平笑著回答:“這不是狼,現在根本看不到狼了,應該是野生狼狗之類。”

    其實小別山不算高,正常白天上山一個多小時綽綽有余,但是現在光線不好,雨露比較重,走起來還是吃力,因此到了后半程,孟思期就再次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

    夜晚林子里特別靜,因此她的喘息聲也聽得很清晰,趙雷霆安慰說:“行不行?”

    “行。”她一邊喘氣一邊說。

    又走了幾步,馮少民突然停下腳步,喊了一聲:“韓隊,雨露太重,我們要不要稍作休整一下。”

    韓長林回頭,“好,大家休息五分鐘吧。”

    終于得到了休息,孟思期有些感動,她覺得馮少民應該是看出她走不動了。

    半個小時后,終于走到了山頂,太陽已經走出迷霧,紅彤彤的光線照耀在山頂的巖石和地面上。

    山頂有幾顆漂亮的迎客松和形態扭曲的大樹,與嶙峋巖石坐落有致地搭配,有些鬼斧神工的美感。

    韓長林幾人站在山頂朝前方眺望,孟思期還在緩解疲憊,站在最后面喘氣,她抬頭望去,紅彤彤的晨光正拓印在他們身上,剪出一副漂亮的剪影。

    她朝前走了幾步,山頂前方視野開闊,正是云煙飄渺的山巒和峽谷,在紅彤彤的陽光下,好像是天府一般,這里真的太美了。

    但是很快,她的記憶就涌上來,那紅彤彤的晨光里,劉羽微滿臉的淚水再次呈現在她眼前。

    偵查員已經安排警犬在山頂工作,警犬嗅覺靈敏,但是半天后沒有任何發現。

    韓長林幾人也在山頂地毯式排查。

    其實過了七個月,再加上新的游客覆蓋細節,這里可能找不到任何證據了。

    但是孟思期幾乎可以確信,就是這里,那片紅彤彤的晨光里,劉羽微就站在這里,被人殺害。

    劉羽微死后,要想徹底掩埋證據,只能將她推向萬丈懸崖。

    就是她前方的懸崖。她只消往前俯視,就能看到罪惡的深淵。

    韓長林和馮少民已經在解繩子了,李平在檢查保護設備,他們早有準備。

    李平說:“韓隊,讓我下去吧,我平時也愛好攀巖。”

    韓長林直接拒絕:“不行,李老師幫了不少忙,不能再麻煩你了。”

    馮少民說:“李老師,我們事先就商量了,我和小川下去,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通過對講機傳達給我們。”

    不一會,保護設備箍在馮少民和唐小川腰間,李平在做進一步檢查,繩子的另一頭綁在大樹上。

    隨著繩子下放,馮少民和唐小川放下了懸崖,這一過程,非常麻利,孟思期也很緊張,這種事他們以前應該也沒少干過,畢竟來警局后,特別是刑偵這塊,孟思期早就聽說干的活又苦又累,而且充滿了無限的危險。

    所以當時,她一個女孩子被安排到刑偵部門,確實受到了不少偏見,就拿這種危險的事兒來說,領導根本就不會考慮女孩子上前,所以,孟思期倒是覺得她在這樣一個團隊里,她是很幸福的。

    “收到請回答!情況怎么樣?”韓長林站在懸崖邊喊對講機。

    馮少民和唐小川脖子邊都掛了對講機,對講機里的回聲滋滋啦啦,一開始有回音,就是讓繼續放繩子,隨著時間變長,信號好像斷了。

    所有人都緊張起來,韓長林忙問:“要不要拉上來。”

    李平有經驗,回答:“咱們拉一拉繩子看看下面有沒有回應。”

    在反復確認繩子另一頭有動靜后,李平建議繼續放繩子。

    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繩子快到盡頭,繩子松一點了,這代表著那邊的人已經到達了山底。

    韓長林一直在喊話:“老馮,收到回答,小川……”

    對講機除了刺啦聲,根本沒有人的回應,也不知道下面有沒有危險,孟思期明顯能看出韓長林額頭上的細汗。

    趙雷霆向來活潑的人這時候也十分肅穆,一直盯著繩子的動靜。

    孟思期的心情一直緊繃著,只能等待,等待那邊的回復。

    半天,趙雷霆突然說:“繩子動了!”

    在趙雷霆的提醒下,繩子開始有一定程度的晃動,由于繩子下放太長,這種晃動,就說明底下晃動的力氣更大,懸崖下又傳來隱隱約約的喊聲,聲音太小根本聽不清。

    李平說:“應該差不多了,收繩子吧。”

    再三確認后,繩子一點點回收,很快對講機傳來了聲音,是唐小川的聲音,斷斷續續:“……尸體……老馮身上……”

    尸體?尸體找到了!就像是陰霾消散,晴空萬里般澄清!

    一種奇怪的因子在孟思期體內上涌,她從沒有這種感覺,想流淚的感覺。

    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興奮和慰藉。

    唐小川第一個上來,全身濕透,滿臉傷痕,衣服也劃破了好幾處,孟思期本來想哭的沖動一下子掩蓋不住,轉頭她就滑出一顆晶瑩的淚。

    不一會,馮少民也上來了,和唐小川一樣傷痕累累,但是他懷里還抱著一個袋子,他緊緊地抱著,那里面一定就是劉羽微的尸骨。

    第15章 [VIP] 消失的她(8)

    回程以后, 經法醫鑒定,尸骨確定就是劉羽微本人,尸骨上面還有衣服殘片, 以及一只和在峽谷找到的一模一樣的登山鞋。

    孟思期根本沒有去探看劉羽微的遺體, 她是通過尸檢報告看到了幾張照片。

    尸骨并非完全白骨化,還殘留著一些高度腐爛的皮肉,可能是嚴密的登山服對尸體起到了一定延緩腐蝕。

    按照馮少民和唐小川的描述, 當時劉羽微的遺體像是坐在石頭之間,頭被石頭撐起, 她好像在遙望黑色的森林。

    經過長期風吹、日曬、雨淋, 還有蟲噬, 她的身體早已液化溶解,頭顱骨骼僅殘留腐蝕干薄的皮肉, 幾撮頭發依舊在風中飄浮。

    孟思期沒有心情再去看更多的內容, 與此同時,幾輛警車已經包圍住了滕飛的住所, 很快他就被逮捕了。

    兩個小時后的審訊室里,孟思期是最后一個到達, 她心情沉重, 捧著筆錄本坐下。

    而韓長林、馮少民、唐小川和趙雷霆已經坐在審訊室內,表情嚴肅莊重, 這次審訊由唐小川主持。

    坐在大家對面的, 是已經戴上鐐銬的滕飛,和以前坦然自信的表情不同,這一次他面色晦暗, 眼瞼半垂,似乎已然認罪。

    “嫌疑人滕飛, 現在證據確鑿,請你仔細回憶殺害劉羽微的全部過程。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唐小川的語氣義正辭嚴。

    審訊室里一片肅靜,“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就像是懸掛于高空的正義之劍,任憑誰都無法逃脫他的火眼金睛。

    片刻后,滕飛說:“我認,羽微是我殺死的!”

    “我對不起她!”

    滕飛語氣潸然,終于說出了和小說相似度并不高的故事。

    去年底,滕飛的妹妹滕蓉查出了重癥,醫院要求做手術,當時接待滕蓉的主治醫師是宋仁愛,他提出的包括手術費在內的所有費用大約五萬元。

    滕飛一直在戶外店工作,這些年積攢下來的收入,全部加一起再加上朋友能借的,都不足兩萬,看著妹妹一步步陷入絕境,滕飛越來越焦急了。

    他一遍遍想起夢中,母親要他照顧好妹妹的畫面。他不能讓妹妹有事。

    因為以前他有一些小賭的習慣,但是手氣很好,他以為這一次他也可以,帶著不足兩萬元的現金,他去了一家地下賭坊。

    那天晚上以后,他身上的全部積蓄全賭光了。

    身無分文的他無法面對妹妹,那段時間他陷入了絕望。

    在絕境中,他想起一件事,以前他幫助過一個女孩,當時那個女孩搬家,重東西沒法抬上樓,是他一件一件幫搬上去,那個女孩還一直說要感謝他。那次,女孩還向他吐露過,她是一個孤兒,在這里沒有親人。

    正是因為這則孤兒的信息讓他聯想起,他戶外工作簽署的人身保險,如果意外死亡,那么受益人只能是她身邊最親的人。

    春節前,滕飛正式認識了她,女孩的名字就叫劉羽微,因為受過恩惠,劉羽微對他的印象很好,再加上滕飛平時喜歡寫點文字,氣質算得上儒雅,戴上一副眼鏡,給人的感覺很穩重。

    一來二去,兩人戀愛了。

    一個月后,滕飛就向她提出結婚的打算,劉羽微很意外,但是也很驚喜,她沒有父母,所以人生大事她都可以自行決定,然而這件事她答應得很快,因為她認為,滕飛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兩人正式進入了同居生活,滕飛對她很好,除了無微不至地照顧,還有每天對她親密的噓寒問暖。

    那是劉羽微最幸福的時光,從父母離世后,她終于感受到了最貼心的溫暖,她覺得她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結婚前,滕飛提出婚前出行的想法,劉羽微知道他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對戶外運動一直產生濃厚興趣,因此早就按耐不住內心的期盼。

    而就在出行的前半個月,劉羽微簽署了一份人身保險,在意外死亡的受益人處,她主動提出:“受益人就寫你!”

    當時滕飛很嚴肅地拒絕:“不可以。我可不希望你發生意外。”

    他憂傷的樣子讓劉羽微很難受。

    “如果我死了,希望留下一筆錢給妹妹治病吧!”

    那是劉羽微發自肺腑的話,保險公司當時負責簽署這份保險的業務員甚至都記得很清楚。

    滕飛計劃好了一切,但進山時,他猶豫了,其實他一開始并不喜歡劉羽微,但是在相處的過程當中,他偶爾會產生害怕她離開的感覺,如果這輩子他和她在一起那似乎也是值得的。

    這樣矛盾的心理滕飛后來寫進了小說,那是他很真實的感受,他曾經確實愛上過劉羽微。

    但是現實和理想是不一樣的,進山的猶豫只有那么一剎那,他就冷靜了下來。

    他故意改變主意說:“羽微,你不是喜歡看日出嗎?要不我們不去峽谷,我們去那,我帶你看一次日出?”

    劉羽微將這一切當作滕飛對她的愛,她很感動,馬上就同意一起去往小別山。

    小別山的進山路線很艱難,但是劉羽微卻始終感受到了滕飛的細心照顧,他雖然身背重重的行囊,但幾乎是一直緊緊拽住她的手。

    當滕飛被荊棘扎出血的時候,劉羽微還哭了。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塊平地上搭了一個帳篷,剛坐下來,劉羽微就發現小腿上有個腫包,血溢而出。

    “別動,這是山螞蝗!”滕飛很冷靜地抬起她裸露的足踝。

    聽說是山螞蝗鉆進肉里,當時劉羽微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下一秒,她就看見,滕飛趴了下去,嘴巴含在她的腫包處,生生用舌頭將山螞蝗吸了出來。

    這是劉羽微這輩子最感動的時刻,她趴在滕飛的懷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對滕飛說:“這輩子,我要對你好,我要和你永不離棄!”

    滕飛望著空洞的夜色,他被她的誓言觸動了。

    帳篷里,劉羽微很主動,雖然野外夜晚很冷,還有野獸的鳴叫,但似乎滕飛在身旁,劉羽微就忘記了一切危險。

    她要滕飛要她,就在這四野無人之處。

    一陣蟲鳴之后,滕飛吁了口氣,他將套子擰了個結,放在帳篷角上。看著依偎在懷里像個兔子的女人,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本來這天晚上他就打算動手的。

    可是他并沒有,說這句話的時候,滕飛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里突然閃出一道莫名令人寒冷的邪惡。

    他和她共度良宵,直到第二天大清早,天還沒亮,他就將她叫醒了,劉羽微還拖在他身上撒嬌責備他。

    但是提到看日出后,劉羽微又麻利穿上了外套。離山頂只有一小段路,這段路滕飛走得很慢,而劉羽微卻很輕快,她甚至在幻想著日出的時候,她要說些浪漫的話。

    兩個人終于站在山頂,劉羽微一只手拽著滕飛,一邊望著逐漸發白的東方。

    “你看,你看……”

    東方變紅了,一輪朝陽噴薄而出,劉羽微沉浸在最美好的時光中。

    這個過程中,她主動親了滕飛,對他說:“我愛你”。

    她早就準備了這份誓言,這是她對滕飛的感激,感激他在她人生卑微的時光中,他出現了,善待著她,保護著她,給了她與眾不同的關懷。

    也是對他真正的愛,自從父母去世后,她就像大海里的孤舟,一支在風里飄來飄去的羽毛,是滕飛讓她安然落地,讓她體會到家的溫暖,她要一輩子與他不離不棄。

    她記得八歲時父母雙雙離世,她來到了福利院,但是她一直都生活在孤獨的陰影中無法自拔,她不喜歡與其他小朋友親近,她骨子里越來越自卑。

    十歲時,一對富有的夫婦看中了她,想領養她,但是她卻逃避了,她躲進暗無天日的宿舍漆黑柜子里,讓福利院的老師找不到她。

    最后淚流滿面的她被找到的時候,她不愿透露任何原因,她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個條件的人家。

    這么多年,她沒有告訴別人她心里的自卑,直到遇見滕飛,她才慢慢將內心的秘密慢慢敞開,于她而言,滕飛就是她的一切。

    面對滕飛溫存寵溺的笑容,她幸福轉身,在朝陽中沉醉。

    滕飛站在她身后,將她緊緊擁抱,她依偎在他懷里,享受無與倫比的幸福。

    這是她自八歲父母離世以后,真正感受到幸福溫暖的美好時光,她無比珍惜。

    但是下一秒,她的脖頸猛地被什么勒住,勒住她的是一根細細的紅繩。

    也許一開始,她以為這是滕飛要為她戴上訂婚項鏈。

    面對審訊,滕飛幾近冷血地說:“……她沒有反抗,而是用手緊緊拽住我,連我口袋里的那把刀我都沒有拿出來……”

    劉羽微面對火紅的朝陽,她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飛過,那些曾令她痛苦、迷茫,或是幸福的往事在她死之前依舊清晰如昨,就像一部快速流逝的黑白電影,只是快得令她來不及回味。

    在確定劉羽微已經死了后,滕飛將她抱在了懷里,那一刻他有些心疼,因為她的臉上滿是淚水,她應該很痛苦,也一定很悔恨,但又很奇怪,她嘴角似乎還有一絲淡淡幸福的笑容。

    為了模擬被石頭撞脫登山鞋的假象,滕飛用盡全力拔掉她腳上一只系得緊緊的登山鞋,整個過程非常殘忍,她的腳踝差點斷裂,然而那腳踝上曾被山螞蝗叮住的血口卻很清晰,劉羽微不離不棄的誓言在他腦海里不斷撞擊。

    滕飛緊緊抱住她,鎮定住不斷顫抖的手,在她沾滿淚珠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后,猛地將她拋下了懸崖!

    說到這里,孟思期全身都在顫栗,從頭到腳都滲透冷汗,她根本不會想到這個故事原來這么殘忍,幾乎她記錄下的每一個字都像鮮血淋漓!

    殺害劉羽微后,滕飛發現自己的時間并不夠,因為原計劃他是要在頭天晚上殺害她的。所以當天上午,他拼盡全力將小別山的所有物品原封不動帶向了峽谷。

    并且按照提前設定的路線,放置了帳篷,又走了幾百米,將她的一只鞋丟在瀑布下面。

    做完這一切,他確保無誤后,才返回入峽谷口處,很焦急地向救援隊打去了求救電話,為了防止漏洞,他只得撒謊說他在峽谷里找了半天。

    后來妹妹憑借那份意外死亡險做完了手術,但是好景不長,病情發生了擴散,實際上他已經無能為力了。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發現有人因為寫一些奇怪的東西引起關注和賺錢,他也萌生了再次寫小說的想法,不過這一次,他打算將他和劉羽微的故事寫出來。

    沒想到,以他為原型的故事很快受到了追捧,甚至被一些粉絲追捧為最驚心動魄的作家。

    滕飛說:“其實殺死羽微后,我經常在夢里看見她,她揮之不去,寫那本書以后我才緩解了許多,后來,我開始淡忘和劉羽微的故事,我覺得書里面的故事才是真實的!她一直永生!”

    “永生個屁!”韓長林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情緒爆炸,他站起身走向門口,門咔嚓甩開了,在墻壁上撞出砰砰的巨響。

    外面空氣迅速流入,原本沉悶難受的空間一下子清朗了許多。

    第16章 [VIP] 消失的她(9)

    審訊后, 滕飛被帶到了小別山指認兇案現場,包括那天晚上他們留宿的地點,偵查員發掘了新的物證, 是滕飛和劉羽微留下的, 其中包括劉羽微準備送給滕飛的一個香囊,可能因為那天早上去看日出太匆忙遺留在了那兒。

    后來滕飛處理現場時,也因為時間倉促, 遺漏了少量物證,但因山林僻靜, 風沙掩蓋, 從無被人發現。至此, 滕飛殺害劉羽微的證據鏈全部完整。

    這幾天孟思期的情緒并不好,她本不是很感傷的人, 但滕飛和劉羽微的故事卻給了她太大的沖擊。

    唐小川趙雷霆他們同樣也有一段時間情緒低落, 但也許因為經歷的案子多,治愈能力強, 很快就投身進緊張工作當中了。

    在做最后的筆記整理時,孟思期整理了滕飛的少年經歷。

    十年多前, 滕飛的父親是個木工, 平時走南闖北,挺受村里人尊重, 春節時, 幾個親戚和村民一起將布票交給他,請他到鄉里供銷社幫忙買布。

    滕飛父親這一趟出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 就再沒有回來。

    一開始大家認為他遭遇不測,還很同情, 后來閑言閑語開始起了,說他是卷票潛逃了。

    他們逐漸集合在滕飛家用盡辦法索要布票,滕飛的媽媽本來身體不好,經受丈夫失蹤和親朋的折磨,雙重打擊下,一下子病入膏肓,去世了。

    十三歲的滕飛帶著比自己小五歲的妹妹滕蓉開始了相依為命的生活,滕飛吃苦能干,還能讀點書報,這樣生活才維持了下來。

    結合滕飛成年的經歷,孟思期試著給他側寫。孟思期最近就在啃讀犯罪心理側寫類書籍,她也希望學以致用,能夠側寫出滕飛的犯罪心理。

    十歲左右的滕飛因為父親失蹤一定痛苦迷茫過,那是他人生第一個重大轉折點,也許他還一直渴望父親回家,連母親去世前夕,他仍舊還在渴望,可能最終,他開始怨恨父親的“不辭而別”。

    但他又似乎在父親失蹤那件事當中看到一個細節,人在失蹤以后,便可以永遠銷聲匿跡,無論失蹤的方式有多荒唐。

    母親病故是他人生的第二個重大轉折,那一次他不單單因失去母親而傷痛,他更痛恨那些折磨母親的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性的冷漠,他的心理防御更強,但也更冷漠,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妹妹病重是他人生的第三個重大轉折點,母親曾在病逝前讓他照顧妹妹,妹妹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們相依為命。

    他寫作之初,在縣報發表過一篇朦朧詩,將他和妹妹比喻做兩顆小樹,在風雨中搖曳,他必須長高長大,保護著她。

    直到她病重,滕飛產生過失去她的彷徨,那不僅僅是他照顧妹妹多年的心血,更是對母親的承諾,也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可以生存的港灣。

    孟思期的側寫僅限于此,但是她認為不幸的人也很善良,甚至更會懂得憐惜弱小。為什么滕飛會那么冷血殘忍,他內心的世界恐怕比她側寫的更為可怕。

    這天,韓長林對孟思期和趙雷霆說:“你們倆去探望下滕蓉吧。”滕蓉的病還在拖著,現在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滕飛被逮捕,實際上韓長林的意思也很明確,讓他倆去和滕蓉轉達下滕飛的事情。

    其實也許不需要他們轉達,畢竟滕飛被捕的消息已經上了報紙,而且滕飛寫的小說被封掉了,現在他的名字幾乎成為了過去式。

    路上,趙雷霆說,雖然滕飛還沒正式移交檢察院,法院還未最終審判,但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規定:“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而滕飛蓄意謀殺,手段殘忍,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嚴懲。

    趙雷霆語氣嚴肅,孟思期看著陽光里的他,心里感概,正義得以伸張,那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當孟思期和趙雷霆抵達醫院后,才知道,滕飛將賣書的錢全部留給了妹妹,所以滕蓉還能繼續住院,接受治療。

    在見滕蓉前,二人找到了滕蓉如今的主治醫師張醫生,之前的那位宋仁愛醫生已經被拘留調查。

    張醫生直接告訴了他們滕蓉的病情,他說,按照現在的醫療條件,幾乎沒有治愈的可能,只能說化療后面她會越來越痛苦,而且時間可能不長了。

    那天下午,陽光灑進了病房,孟思期再次見到滕蓉的時候,她已經坐不起來了,面色蒼白到幾乎沒有一絲血色,更是連一塊健康的皮肉都看不出。

    她已經病入膏肓了。

    如果不是戴著防塵帽,大概她的樣子會更讓人疼心,孟思期已經有些不想繼續呆在這里了。

    “對不起……”滕蓉似乎努力在散發笑容。

    她不明白為什么滕蓉會說對不起,因此坐下來安慰她:“滕蓉,我問過醫生,你只要努力接受治療,一定沒事的……”

    滕蓉沒有開口,似乎很吃力,嘴唇動了動,又看著孟思期,眼睛慢慢有些紅。

    孟思期擔心是他們的來訪讓她產生情緒失常,便對她笑了笑,站起身來。趙雷霆一直站在旁邊,可能是看到滕蓉的樣子,整個過程緘默不語。

    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孟思期原本想將滕飛的事情告訴她,但是又不忍心。

    她終于決定就這樣了,對她說:“我改天來看你,等你能坐起來的時候。”

    “思期姐……”滕蓉忽地開口,似乎很用力,“我不打算治療了!”

    “嗯?”孟思期總覺得滕蓉知道了病情。

    她忙彎下身安慰:“你別亂想,這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對不起羽微姐……我早就該死了……”

    一顆混濁的淚水從滕蓉的眼角慢慢滑落下來。

    孟思期頓覺有些難受,又安慰了幾句,沒有多做停留,就從醫院離開了。

    幾天后,孟思期受委托見到了滕飛,他坐在鐵欄檻里面,身著囚服,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問了一聲:“你見到我妹妹了,她現在怎么樣?”

    面對這樣冷血的人,孟思期打算直話直說:“滕蓉的主治醫師已經說了,她可能不行了,也就……這段時間吧……”

    原本毫無表情的滕飛忽地晃了下腦袋,嘴角抽搐了幾下,但是他像是隱忍著,語氣有些重:“根本不可能,我明明留了錢的。”

    “金錢不是萬能的,如果是萬能的,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生老病死!”

    “你跟我說這些?”滕飛的眼神變得陰冷,低聲呢喃般,“想讓我悔恨嗎?我沒有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后悔!”

    “我沒有想讓你悔恨,我只是告訴你,你妹妹已經知道了你的一切,她主動不接受治療。”

    孟思期并不想感化他,這樣的人也很浪費她口舌。

    不過滕飛卻慢慢變得冷靜,垂著眼瞼默不作聲。

    她站起身,最后表達了滕蓉轉達給她的話:“其實,滕蓉早就知道自己不行了,她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和劉羽微走向婚姻的殿堂。”

    “這是,”她從口袋里取出一副小卡片,上面是用彩色畫筆畫出的圖畫,“滕蓉給你的。”

    滕飛拿在手里,目光在上面停住,一動不動。

    雖然畫得不好,但能清晰地看出,這是一對正在結婚的新人,男人穿著黑色西裝,手捧鮮花,女人穿著白色婚紗,牽著男人的手。

    而他們的頭上,有一輪發出美麗光暈的明月,滕蓉在那里標注,“這是我!”

    當孟思期走向看守室的門時,她突然聽見身后,滕飛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凄厲無比,就像鬼魅的吶喊!

    *

    案子終于塵埃落定。

    韓長林去交結案報告時,劉局很滿意地說:“長林,這個案子辦得漂亮!”

    韓長林就是要等劉局這句話,他又謙虛又驕傲地說:“的確如劉局所言,案子非常順利,但是也遇到一些困難,好在咱們二隊的同事們都是好樣的。”

    劉局拿起報告,翻了翻,“我聽說這次你們小別山的重要線索,是那個實習女警發現的。”

    “孟思期,”韓長林忙說,“心思縝密,聯想能力強,是一個好胚子。只要培養培養未來可期,我擔心她翹尾巴沒敢大力表揚她。”

    “我還擔心你翹尾巴呢!”劉局笑著說。

    “哈哈……”韓長林也低聲笑了笑。

    劉局又說:“但我怎么記得你原來拼死不要她。”

    韓長林訕笑:“這個,當時吧,確實腦子有些熱。”

    “嗯,長林,任重道遠,這段時間能看出你們二隊確實改變很大,但是不能驕矜自負,一定要保持本色。另外,你們二隊和一隊,多打打交道。小道消息,你們的關系不是很好。”

    “不對,”韓長林解釋說,“我和路鶴關系一直很鐵,您聽到的一定是什么謠言。”

    “嗯,局里雖有合并一二隊的打算,但是你放心,只要你們保持本色,你韓長林這塊招牌,我不會輕易拿掉。”

    韓長林行了一個正禮,“劉局你放心!我不會讓您和警局失望!”

    走出局長辦公室的門,韓長林吁了口氣,他也是老江湖,今天劉局這番話明顯就是敲一敲他,又給他點甜頭,但是他也意識到,只要按照現在這個標準干,二隊一定會成為局里的標桿。路鶴那小子到時候還不得俯首稱臣。

    韓長林心情很不錯,回到辦公室,拍了拍手:“兄弟們,下班聚一聚,這頓飯我掏錢!”

    趙雷霆第一個響應:“咱韓隊現在這么闊綽!”

    韓長林斂了斂笑容:“趙雷霆,就你會說話是吧,我什么時候對你們摳門過。”

    “韓隊還是很大方!”那邊唐小川補了一句。

    韓長林笑道:“你說,我現在為什么喜歡和小川這樣優秀的同事工作呢?”

    大家都開心笑了起來,孟思期正在整理筆記,也忍不住發笑。

    下班時間,收拾東西,大家一起出門,這一行五人一起下班也是頭一遭,但誰都知道,最近二隊破了大案了,那走路的氣勢都不一樣。

    路過的別的科同事只得繞路走,生怕被氣勢傷到。

    剛走到大門口,也是湊巧不巧,迎面就碰上一群人,那不就是一隊嘛,正從前方走過來。

    一隊人數較多,一共七個人,從人數優勢上就壓過了二隊。

    除了那個羅肖國,別的人孟思期沒怎么認識,但這七人中間的那個男人,卻一下子吸引了孟思期的目光。

    身材高大,長身鶴立,身著非常貼身的棕色皮質夾克,走路時就像帶著一陣勁風。領口的白色襯衫露出一小截,正好半遮半掩凸起的喉結。

    走得近一點,孟思期看清了他的臉,一張嚴肅甚至有些威嚴的面孔,皮膚帶點淺淺的古銅色,看上去很結實,棱角也極度分明,有些像漫畫里用粗線條雕刻出的。那雙銳利的鳳眼正望向前方,好像帶著審判的氣勢!

    不用猜,那人一定是一隊的隊長路隊。

    兩隊相遇,猶如猛虎與雄獅的相遇,甚至有些劍撥弩張。

    在距離一米遠處,兩隊的步伐幾乎同時停住。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硝煙,無人說話。

    片刻后。“路隊,剛回?”韓長林也許今天心情好,又受了劉局點撥,主動說了一句話。

    路隊不茍言笑,一副氣宇軒昂而且略帶些傲色的表情,“嗯!剛回。”

    “我聽說你們最近的案子有些棘手!”韓長林也不知道是什么驅使,又說了一句帶了點挑釁的話。

    一隊的所有成員似乎都有些按耐不住,面色冷了些,但是路隊在這似乎也沒有發作。

    路隊淡淡說了一聲:“恭喜你們破了案子。”

    這似乎也是難得的一句話,韓長林很滿意,他做了一個半邊手臂擁抱的姿勢,“走,一起吃飯去,我請!”

    “還有點事,韓隊,改天吧。”

    就這樣,兩隊交流完畢,這一切孟思期都看在眼里,她不是很明白都在破案,怎么還“對峙”上了呢。

    其實接下來的事情更麻煩,雖然聊完天了,但似乎一隊和二隊都不想給對方讓路。

    就這樣兩隊又干巴巴對峙了半分鐘。

    好在,韓長林高昂著頭,說了聲“回見”,從側邊走開了,這下,二隊人員都不情不愿地跟了過去。

    當天晚上,又是選在那家大排檔,孟思期明顯能看出韓長林心情很好,他還說:“我很大度,路隊啊就是太軸了。罷了,咱碰一個!”

    “好!”

    談笑間,孟思期終于再次聽到了韓長林久違的夸獎,韓長林抿下半杯啤酒說:“這次你們都有功勞,我們二隊誰都不賴,尤其小孟表現不錯。”

    他有幾分醉意,朝孟思期看了眼,眼圈惺忪,聲音略顯含糊。馮少民酒量不好,已經躺在椅子上半醒半醉,嘴角浮現不易察覺的笑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趙雷霆今天主動要求不喝酒,待會開車送大家回去。他拿起茶杯,笑著說:“思期,韓隊可從不像今天這樣夸人啊,來,給你加油打氣,再接再厲!”

    唐小川也頗有醉意,躺在椅子上,手臂伸長,酒杯提起,大聲說:“祝福!”

    孟思期本來換了茶水,這時連忙倒了一杯啤酒,一口喝下,腹中翻滾,內心澎湃不已。

    她望著霓虹一片,多美好啊!

    *

    孟思期家離得最遠,最后一個車送,她喝了兩三杯啤酒,并沒有醉,但是也微微有些暈,她半開窗戶,享受著街風的吹拂。

    她突然想起來,問:“趙雷霆,你們都不喜歡一隊嗎。”

    趙雷霆說:“雖然你看一隊二隊吧,表面上不和,其實干實事時,都是往前沖,也互幫互助,所以說沒毛病,就是嘴上都得理不饒人而已。”

    “那倒也是,你對路隊了解嗎。”

    “路隊啊!”趙雷霆一邊打方向一邊說,“這人挺強的。”

    “嗯?”

    “他以前還有過被調到省廳的機會,但不知道為什么他沒去。”

    孟思期也意外,去省廳不是前途更好,她想了想問:“那他是不是家在今陽市。”

    “好像,他是本地人。”

    “那肯定是戀家。”

    趙雷霆笑了笑:“路鶴這種男人,應該不會戀家!”

    又吹了會兒晚風,孟思期總覺得哪里聽過這個名字,她問:“路什么?”

    “你來局里這么久,連他名字都沒摸著,公路的路,白鶴的鶴!”

    路鶴?為什么這么熟悉,孟思期絕不會無緣無故想起一個名字,她斜著腦袋看向街邊,一個報亭從窗前劃過,她猛然想起,原世界她就是從新聞報道里看到了這個名字。

    路鶴!真的是他?

    一樁三十年未破的“紅妝連環殺人案”,之所以在原世界引起關注,那是因為,一片老房子在拆遷時,從一個裝滿水泥的油桶里,有人發現了破敗的白骨。

    經DNA驗證,白骨的身份名叫路鶴,是三十年前,調查紅妝連環殺人案失蹤的刑警隊長。

    而此時,路鶴正在調查的案子,就和紅妝連環殺人案幾乎如出一轍。

    難道,她來到這個世界,有不可言傳的秘密?

    第17章 [VIP] 滅門詭案(1)

    這幾天過得很平靜, 只是孟思期腦海里仍然想著路鶴那件事,她總想去印證下這個世界發生的“紅妝連環殺人案”是不是和原世界是一件案子。所以總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中午從食堂回來,慢吞吞倒了杯水, 趙雷霆便問她怎么變得多愁善感了, 是不是因為轉正的事情發愁,算上原主在警局實習的時間,她如今實習期已經快滿六個月了。

    她差點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趙雷霆自信滿滿給她打氣:“你放一百個心,你要是轉不了正, 我把你杯子吃了。”

    握著手里正冒著熱氣的杯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我這可是不銹鋼的……”

    趙雷霆正要回她, 被一個聲如洪鐘的聲音打斷,韓長林快步走進辦公室, “出發, 有命案!”

    大家立即方下手頭的事情,收拾裝備準備出發, 孟思期突擊喝了一口熱水,差點沒把嗓子燙破皮, 上車后, 她還在清嗓子。

    趙雷霆坐在后排中間,頭輕輕前傾, 問:“韓隊, 是什么案子?”

    韓長林在行程中都會講下案子重點,讓大家做下心理準備。他說:“一家三口死在家中,先過去看看情況吧。”

    這看來是一件比較大的命案, 孟思期明顯感覺車廂里很沉悶,她到警局兩個多月, 已經對命案沒那么敏感,不過此時心里仍舊有些壓抑。

    唐小川開車時擰開了電臺廣播,廣播里的音樂正緩緩流淌出來,孟思期靠著車窗慢慢地心情變得平靜。

    一行人很快到達目的地,這是一片居民區,都是四層樓的房子,在大門那已經擠滿了不少人,偶爾有民警在其中穿梭,看來有不少人聽到了命案的消息,來打聽情況。

    見到警車進小區,大家都主動讓路,車子在一個草坪邊停了下來,孟思期一眼就望見一座居民樓外拉起了警戒線,警戒線外還有不少觀望的行人。

    幾個民警在警戒線旁看守,其中一個青年民警看到韓長林就上來迎接,“韓隊你終于到了。”

    “誰發現的現場?”一邊朝里走,韓長林一邊問。

    民警跟著韓長林的步子說:“這家小孩讀初中,今天有個競賽,但一直沒到校,她班主任聯系家里和父親單位,都沒有結果,于是才決定去她家看看,當時敲門時就聞到血腥味,于是找物業開的門,這一下可把人嚇壞了。”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一樓內一間屋子的門口,還未進門,一股血腥味已經從里面飄了出來,這么濃的血腥味孟思期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頓時胃里面就有些不舒服,但好在現在的她和以前有了很大改觀,不會輕易被打倒。

    戴上手套和鞋套,韓長林和馮少民已經率先進門了。

    里面傳來法醫和痕檢部門同事的聲音,“韓隊。”

    孟思期是跟在最后一個進去的,因為是晌午,整個客廳采光極好,非常亮透,她無法控制地用手指掩著鼻子,剛邁過玄關,就被眼前的一幕鎮住了。

    一地的血似乎已經快凝固了,趴在血泊里的是一個男人,像是中年年紀,血從他的胸前溢開,很可能是上半身遭刺,他的身下還拖出一塊血痕,大概是死前在地上匍匐了幾下,或者被人拖動。

    他微禿的頭頂猩紅一片 ,血液與頭發混合在一起,就像一團紅色泥藻。并不確定死者的致命傷在哪。

    血腥味籠罩著客廳,幾只嗡嗡不停的蒼蠅在四周亂飛,尋找棲息地。

    狀況太慘,孟思期硬著頭皮看了一會兒就沒有再仔細看。但是作為刑警,她必須去“認識”尸體。

    陳杰蓉法醫半蹲在地上,一邊指向尸體上的創口部位,一邊給韓長林做介紹。她形象安然,語調也很平靜。

    “男性死者身上中了數刀,致命傷還需要進一步檢查,初步斷定,第一案發現場就是客廳。”

    “死亡時間呢?”韓長林問。

    “從尸斑形成的情況看,大概是昨天晚上八點到九點這個時間段。”

    “嗯。”

    陳杰蓉站起身,往臥室方向行走,“女性死者是在主臥室遇害,臥室有一個陽臺,當時她可能正在晾衣服……”

    孟思期盡量避免踩踏地面上點點滴滴的血跡,一路又跟到主臥室,這家房屋面積比較寬敞,孟思期這時也在試著尋找細節,客廳里她就注意到一個尺寸較大的電視機,說明死者家境還不錯。

    而臥室里,裝修比較有檔次,床和柜子看上去都比較高檔,還有一臺比較歐式的落地燈,看得出男女主人的情調。

    剛走到陽臺,孟思期一切探尋的思路就瞬間被打斷了,女性死者躺在血泊里,披肩的長發散亂,面部和脖子處全是血,上身的銀色絲綢睡衣都被浸紅了。

    陳杰蓉說:“女性死者的傷口不多,很可能就是割喉而死。”

    然而接下來陳杰蓉的一句話直接將孟思期的胃內翻了一下,她說:“死者的舌頭被割了……”

    在她的提醒下,孟思期果然去找所謂的舌頭,沒想到她觀察力十足,在死者的右手里,握著一朵猩紅的東西。

    這濃濃的血腥和慘烈畫面,直叫孟思期心口難受,她側過身,用手壓著胸口,不想讓自己的失態展露出來。

    趙雷霆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話。

    至于陳杰蓉和韓長林接下來的對話,孟思期壓根沒有聽清。

    她是半推半就跟出臥室的,臥室對門是洗浴間。

    孟思期望了一眼,地面上有一團血,但是已經被水稀釋了,白色瓷磚墻壁上有柱狀噴濺的血跡,但是地上并沒有尸體。

    陳杰蓉說:“女孩應該昨天晚上剛洗浴完,身上的水珠尚未擦干凈。兇手沖了進來,用同一把利器插入頸動脈,這應該是遇害現場……”

    韓長林問:“尸體在哪?”

    “運到了廚房!”

    陳杰蓉示意跟著她。一行人又前往廚房,由于廚房入口較窄,韓長林和馮少民先進去。

    孟思期接近廚房的時候甚至在血腥味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味,這不是平常的豬肉雞肉牛肉,這種味道并不好聞。

    她剛想進去看看,趙雷霆突然轉過身,一臉不適的表情。

    馮少民也后退到門口,看向孟思期,雖然表情很鎮定,但語氣卻嚴肅:“小孟,你先別進來。”

    “好。”孟思期感覺里面有特別不好的情況。

    她清清楚楚聽陳杰蓉在介紹:“兇手將死者運到廚房后,將她的浴袍墊在下面,在這里處理的尸體,死者有幾處脂肪組織被切割下來,丟進了鍋里。”

    “油炸尸體?”韓長林發出鎮定又不可置信的聲音。

    就在這一刻,孟思期的胃里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她想吐,一種難受得要命的感受。

    陳杰蓉的聲音沒有之前那么平靜,她這次帶著某種情緒,像是斥責,“是的,兇手的行為非常殘忍。你看,這個鍋柄上,油漬很重,殘留了兇手手套棉線的紋路。”

    “真他媽畜生!”韓長林破口大罵。

    “韓隊,你再看,相比其他部位,左側大腿割下的脂肪組織是最大的,目測有五百克以上。在油炸之前,兇手用廚房的菜刀將脂肪組織切成了火柴盒大小,所以這鍋里你看到的基本都是熟透了的小肉塊……”

    趙雷霆突然拍了拍孟思期的臂膀,“走,門口看看有沒有什么證據!”

    幾乎屏住呼吸的孟思期默默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是趙雷霆感覺不適,還是想安慰她。兩個人一起到了門口,趙雷霆長吁了一口氣。

    孟思期還是沒忍住,直接蹲在過道里,想嘔出來。不過終究是什么也沒吐出來,就在胃反復折騰了幾回后,她感覺舒服了一些。

    “沒事吧?”趙雷霆在旁邊詢問。

    “沒事。這味道有點刺鼻!”

    “習慣了就好了。”

    孟思期緩緩站了起來,就在剛剛那會兒,眼睛里都擠出了淚來,趙雷霆笑了笑:“你這是遭罪了!”

    孟思期冷了他一眼,“你說門口找證據,能看出什么?”

    “有沒想過,兇手是怎么進去的,這門鎖完全沒有破壞的痕跡。”

    這是一扇鐵門,應該是房主換過的,如果想進去除非取得房主的同意。只是剛才進門時,她壓根沒去過濾這些細節。

    而這層的另一頭也有一戶人家,木制門。“對面那家人為什么沒聽到聲響?”孟思期望著盡頭那間屋子問。

    趙雷霆思慮了下說:“對聯都沒貼,會不會是房子一直沒人住。”

    也有可能,看來這棟樓需要好好走訪下。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兇手是誰?他又是如何在小區內安然無恙來去自如,將一家三口殘忍殺害。

    半個小時后,韓長林他們終于出門了,他吩咐道:“老馮,你帶小趙小孟把這棟樓和小區情況好好走訪一下。所有的細節都不能放過。”

    “好。”馮少民點頭。

    下午,三個人挨個對整個小區用戶進行走訪摸排,原來這個小區是去年新建成小區,目前還有很多空屋正在裝修或者無人入住,死者是第一批搬進小區的住戶,他家左鄰右舍目前俱沒有入住,因此昨天晚上死者家內發生的情況幾乎無人知曉。

    小區保安更加沒有特別留意昨晚進出的人流,因為小區大量用戶裝修,進出的人員都很復雜,而且小區入口也并非一個。

    目前這一排查的情況幾乎沒有什么有效的線索,住在小區曾認識死者的老人說:“這家人看起來面善,不像有仇人。”

    馮少民比較細心,又叫了物業打開了死者家附近幾間沒住人的房子確認情況,除了一間正在裝修的屋子其他都是毛坯空房。

    排查到晚上七八點,馮少民讓孟思期早些坐公交車回去。

    孟思期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這天晚上她輾轉難眠,一旦入夢就好像進入了刑事現場,滿地的鮮血撲面而來,后來,她開了一盞床頭燈,迷迷糊糊地才睡著了。

    不想,第二天,她起晚了,緊趕慢趕到了警局,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她以前從不遲到的,這還是頭一回,而且馬上要轉正了,一時心里有些忐忑。

    彼時,辦公室里早已忙碌起來,二隊同事全部圍在辦公桌前面的罪案板那,看樣子韓隊他們已經在分析案情了。

    她的出現讓所有人都轉過頭來,一時之間她站在那兒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趙雷霆說:“我去取檔案吧。”

    馮少民說:“讓小孟去。”

    “啊……”孟思期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聊什么,她忙走上前,問:“師父,你要我取什么?”

    馮少民說:“7·12縱火案,你去檔案室取一下。檔案室保管員姓胡。”

    “好,我這就去取。”

    檔案室里存放著局里辦過的大小案卷,不過她還是第一次過來。

    門口柜臺處坐著一位老同志,一身制服穿得很工整,須發皆白,應該是在局里奉獻了幾十年即將要退休的狀態。

    她直接上前說:“胡叔,馮少民警官讓我來拿一份7·12縱火案卷宗。”

    “你是小馮的徒弟?”

    “您知道?”

    胡叔笑容可掬:“也是聽說的,小馮總算還是收弟子了。”

    孟思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笑了笑。

    “好,”胡叔似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應該是今年的案子吧,進去左手邊就是,待會到我這登個記。”

    “好嘞胡叔。”孟思期滿口答應,就從檔案室門進去了。

    里面空間很大,特別像那種大學老式圖書館,一排排一列列的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案卷盒和案卷袋。

    這里并非如圖書館那樣記錄著知識的海洋,這里記錄的是今陽市幾十年來罪惡的犯罪史,充斥著謊言、嫉妒、暴怒、傲慢、貪婪、色欲、邪惡,人性里卑劣之處都被記錄了下來。

    它們看起來不過是一份份沒有感情的文字,但是又埋藏著多少人的命喪黃泉,多少家庭的支離破碎,多少人心的轟然崩塌。

    這里給人一種肅穆沉重的氣氛,讓人的內心沉淀,去審視內心深處的自己。

    孟思期靜靜走在其間,在一座書架邊停住,書架側面都有銘牌,標注了案卷的年份。而左手邊的書架年份她一下子看到了,1993年。

    她馬上仄到書架之間,翻找了起來,如果是按月份排列的,那就更好找,翻了一會,果然就翻到一份寫著“7·12縱火案”的案卷。

    雖然孟思期并不知道這個案子的細節,但是肯定和昨天的滅門慘案有一定關聯。

    她取下案卷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件事,路鶴正在調查的紅妝連環殺人案,那份案卷是不是也在這兒。

    她馬上對最近兩個月的案卷進行翻找,然而翻查兩遍后,都沒有那樁案子的案卷,她想起,那件案子目前正在調查中,大概率案卷不會送到檔案室,應該還在路鶴的辦公室。

    也許,她必須確認下另外一件事。

    原世界,新聞里將那件“紅妝連環殺人案”和另一樁“紅漆連環殺人案”進行了關聯,因為都是發生在今陽,而且作案手法相似,甚至有專家認為“紅妝案”是對發生在早二十年“紅漆案”的模仿,或者是同一人所為。

    也就是說,如果確認這個世界上還有“紅漆案”,那么幾乎可以斷定,路鶴和原世界犧牲的路鶴是同一個人。

    她馬上走向1970年代的書架,那一片書架布滿了灰塵,應該沒有人會來翻找這塊的卷宗。

    假定那年是1970年,孟思期直奔主題,也不管灰塵躥入口鼻,直接翻找案卷,才翻了不到一會兒,她就看到了“紅漆”兩個字,一時之間,她竟然覺得自己的運氣太好了,站在那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打開看看。

    然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什么動靜,書架的另一邊好像也有人在翻找什么,她剛想離開,就看到一個人站在她的正對面。

    “你對這件案子感興趣?”

    一“墻”之隔,路鶴那雙銳利又帶有審判氣勢的眼睛正打量著她。

    第18章 [VIP] 滅門詭案(2)

    一個實習生尋找這份塵封多年的案卷確實說不過去, 孟思期一時有些尷尬,她如果就此走開,路鶴一定會對她產生很大懷疑;而如果推說是韓隊要她找的, 那么似乎會讓二隊有暗中調查一隊案子的嫌疑。

    她的腦子從來沒有轉得這么快, 最后從她的口中吐出的,竟只是簡單幾個略顯忐忑的字:“路隊你好!”

    與其這樣,還不如什么都不說罷。

    路鶴沒有回話, 他伸手緩緩取下了那份“紅漆案”的卷宗,一道灰塵頓時揚起, 頓時將兩人的視野擋掉。

    這或許是一個溜掉的好時期, 她沒多想, 就扭頭離開。沒曾想路鶴從書架另一頭折了過來,磁性有力的聲音瞬間在寂靜空蕩的空間回響:“孟思期!”

    她猛地一怔, 根本就不曾想到, 路鶴會認識她。

    她慢慢轉過身,很牽強掛上一絲微笑:“路隊知道我啊。”

    “為什么找這份卷宗?”路鶴身形峻拔, 站得筆直,眼神并非剛才那般銳利, 問這句話時帶著一絲微微試探的審判。

    他五官分明, 在這光線并不明亮的檔案室內,臉型線條更加鋒利, 雙瞳深邃似海, 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般氣場強盛,反而有些溫沉。

    終究還是逃不掉這個話題。

    “呃……”她高速運轉想象力,停頓了一會兒才說, “路隊,昨天發生了一起滅門案, 我就想找找以前有沒有類似的案件……可惜沒找到!”

    “哦——”路鶴淡淡哦了一聲。

    也不知道這聲哦有什么意味,孟思期總感覺并非是那么簡單,不過再在此多停留一會,一定會露出什么馬腳,她馬上說:“如果路隊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路鶴沒有回應她,眼眸沉著,薄唇微動,像是要說什么又沒有說。

    孟思期輕描淡寫展露一個微笑,就轉身向外走出去,在登記本上寫字的時候,她發現手心都出了細汗。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剛才怎么就那么不淡定呢?可能這個男人帶給人的感覺總是帶著些審視的味道吧。

    將案卷交回以后,孟思期大致也了解了現在案件的進展,男性死者朱工友是一家鋼材公司的財務經理,今年下半年七月份財務室突然失火,朱工友還來局里接受了調查。

    當時負責這起縱火案的就是二隊,朱工友的供詞是炎夏辦公室電線老化引起的火災,后來二隊確實去這家鋼材公司檢查過其他辦公室的電線現狀,確實有引發火災的可能,因此這件案子就沒有繼續查下去。

    如今朱工友突然在家中遇害,那么這起發生在不久前的失火案就無法不讓人產生許多聯想,到底是不是和朱工友的死有關聯呢?

    韓長林再次安排了任務,讓馮少民和唐小川去朱工友的公司了解情況,讓趙雷霆和孟思期再次到死者小區周邊了解情況。

    上午,趙雷霆帶著孟思期在小區周圍轉了轉,孟思期手里拿著地圖,邊走邊做了些記號,她發現這小區有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而死者家靠東,也就是說,兇手如果圖便捷,大概率會從東門進入,那么東邊就要做具體排查。

    兩人詳細詢問了附近商店、住戶這幾日有沒有發現特別可疑的人,但都沒有問出什么線索。

    中午回去以后,孟思期又把上午問詢的材料整理了一番,下午,她打算再把排查的范圍擴大一些。

    坐在靠門位置的她,一抬眼正好看見唐小川疾步走進辦公室,手里拿著一份報紙,像是有什么急事,徑直走向韓長林。

    不一會,她突然被韓長林暴跳如雷的聲音鎮住:“他媽誰啊!這也是能發出來的?”

    立即放下手里的鋼筆,孟思期朝那邊望了望,韓長林額角青筋暴起,憤怒的表情正落在她的眼里,看起來他這次是極度生氣了。

    下一秒,她就看見韓長林拿著那份報紙氣洶洶沖出門,后面唐小川跟了上去,“哎,韓隊消消氣。”

    趙雷霆正好從洗手間回來,一臉不解,問孟思期什么情況,孟思期只得搖了搖頭,她猜測報紙上刊登了什么消息,可能和警局現在正在調查的案子有關。

    果不其然,幾秒鐘后,隔壁的辦公室就傳來拍桌怒吼的聲音:“是他媽誰讓記者進去的!”

    “都她媽裝死是吧!”

    隨著幾聲咆哮,終于有人承認錯誤:“韓隊,昨天那個女人穿著法醫的制服,當時我們確實沒有留意到,她進去拍照的時候,我們發現就沒收了她相機,哪知道她偷偷把相機換了。”

    “都是吃干飯的!”

    不一會,隨著急促的腳步,韓長林回到辦公室,他怒氣未消,將報紙重重放在趙雷霆桌子上,“趙雷霆,你馬上和孟思期去報社找這個記者,無論如何將剩下的照片都給我追回來!”

    “好,韓隊,我們馬上出發。”

    車上,孟思期打開了報紙,這是今陽時新晚報,也就是說,昨天晚上就發布了,而有一整版面,刊登了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報道。

    “滅門慘案”四個紅字赫然入目,有些觸目驚心,而報紙內還刊登了兩張現場照片,一張是俯拍男性死者朱工友臥在血泊里的照片,一張是遠拍女性死者游美華的照片。

    雖然都是黑白照,血液顏色變淡,畫面在報紙上還有一些失真,但是肉眼可見的,令人發怵。

    而在這篇報道的最后面,還寫了這樣一句話,更多現場情況將在明天繼續揭曉。

    所以韓長林認為還有照片沒有發出來,因此讓二人去追回。

    兩人到達這家報社,直接說明來意。報紙上有撰稿記者和校對人的姓名,沒有攝影師姓名,可能這撰稿人和拍照者是同一人。

    十幾分鐘后,孟思期猜得沒錯,這個撰稿記者就是拍照人。

    在報社樓下的會客室里,一身紅色精致西裝,微微卷發,紅唇似火的二十七八歲左右女人,抽著一支煙,漫不經心地說:“對,是我拍的。”

    “文女士,你知道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惡劣的影響嗎?”趙雷霆很嚴肅地警告她。

    叫文惠知的女人將煙蒂掐進煙灰缸里,反問:“年輕同志,我不清楚我哪里造成了惡劣影響,我們單位和你們警局一直是有合作關系的,我這樣做合情合理啊。”

    趙雷霆義正辭嚴地說:“冒充法醫,私自進入警戒線禁止的刑事現場,偷拍被害者隱私,你覺得你的行為合情合理?”

    文慧知舔了下厚實的嘴唇,“如果要罰款的話,我愿意花錢買那幾張照片。”

    趙雷霆差點翻了一下白眼,和孟思期對視了一眼后,他站起身,以不輕不重的語氣中警戒:“文女士,那你還是和我們回警局一趟吧。”

    “不是,”文女士突然激動起來,“我有什么錯,知情權是我們每個公民合法的權益,廣大民眾獲得真實性報道也是知情權……”

    趙雷霆被駁得一時啞口無言,喉結急劇滾動了下。

    “文女士!”孟思期將報紙推上前,提醒了一句,“你覺得這也是真實報道?”

    她的手指壓在文章的一處,文章是文慧知自己寫的,想必她很清楚寫的什么,報紙上,文慧知聲稱死者朱工友是鋼材公司財務經理,生前有可能因經濟上的原因結識了仇家,所以才有仇人上門尋仇。

    文慧知看著報紙,有些不卑不亢地說:“我們當記者的,肯定要對案情做一些分析,不然我們豈不是失去了文化自由的精神。今年夏天,朱工友所在的單位財務室失火,你覺得那只是巧合嗎?從種種跡象表明,朱工友如果在單位結識了仇家,這也沒什么不合理。”

    “你可知道破案要講證據?”趙雷霆猛地坐下,椅子發出嘎吱一聲,看樣子他已經有一些無可奈何了,特別是面對這樣口舌伶俐的女士。

    面對趙雷霆的斥問,文慧知反而露出一絲不屑的微笑,在厚實紅唇的映襯下顯得更為明顯,她有條不紊地從口袋摸出金色盒子,用纖長的紅指甲抽出一支細細的香煙。

    “我冷靜下,抽支煙,不要緊吧。”文慧知漫不經心地拿出打火機。

    孟思期卻很平靜,文慧知點煙時,她不急不慢地說:“文女士,也許你的頭腦風暴或者逞一時口舌,宣傳了你所謂的文化自由,但是你知不知道,此時此刻,兇手是不是也在讀這份報紙,讀你寫的報道,也許就因為你的某些話刺激了他們的情緒,讓他們選擇更極端的行為,從而又一次制造新的慘案!”

    文慧知吐出一口煙圈,煙蒂夾在手里停頓住,她像是在認真聽,眼眉微微低垂。

    孟思期正色說:“而新的慘案,或許受害者是你的朋友,你的親人,甚或是你本人!你生活在這座城市里,還是一名知名的單身女性,你認為兇手會不會認識你!”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鏗鏘有力,文慧知的面色從剛剛的傲慢一下子暗了下去,她慢慢吞咽了下,似乎再無任何反駁的跡象。

    趙雷霆不由得朝孟思期看了一眼,眼底里閃出一絲贊許。

    過了一會,文慧知點了點頭,但語氣仍舊有些不服輸,“對,你說的是沒錯,這篇報道我可以暫時收筆。”

    她說的是“暫時”,也許只是迫于警察的追究,做了一些短暫的讓步。

    趙雷霆連忙說:“希望你把昨天拍的所有照片交給我們。”

    “我就拍了那兩張照片。而且,你們還把我相機拿走了。”

    趙雷霆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再想一想,真的就那兩張照片。如果你配合,相機自然會還給你。”

    文慧知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卷成一團的紙團子,放在桌上,“這是膠卷,都已經曝過光了,你們可以帶走。”

    趙雷霆收了起來,“好。我們回去會檢查。”

    回去路上,趙雷霆一邊開車一邊抱怨:“這個文慧知,就是缺點教訓!”

    孟思期懶懶地說:“他們就是吃這碗飯的,說白點,她也是身不由己,但總歸……有點太自負了。”

    趙雷霆看了她一眼,笑著說:“我怎么覺得,你教育文慧知那番話還真行啊,有點水平!”

    “怎么,你還真覺得我什么都不會?”

    “不不,你可會的太多了,真的,我特樂意給你打下手,為你馬首是瞻,為你實現人生偉大的理想。”

    “得了吧您!”孟思期忍不住笑了出來。

    趙雷霆開車時很認真,孟思期側過頭,正好看見車窗外陽光映照下他的側臉,一頭精神短發,心型面相,有一點點娃娃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

    他很陽光,笑起來有酒窩,很能讓人聯想起學校里非常活躍的體育委員,而且他鼻梁高,眼睛亮,屬于帥氣類型。

    “我有個問題,”趙雷霆側過半邊臉,正好對上孟思期的目光,他有些遲疑,看向前方時才問,“你怎么知道文慧知是單身女性?”

    “女人的直覺。”

    “切!”

    第19章 [VIP] 滅門詭案(3)

    當天晚上, 二隊所有成員一起圍在罪案板前,罪案板上已經貼滿了不少信息。

    孟思期仔細觀察,死者一家三口, 男性死者朱工友, 三十八歲,乾坤鋼材公司的財務經理;女性死者游美華,家庭主婦, 三十七歲;女兒朱心婷,是今陽二中的學生, 只有十四歲。

    看著朱心婷那張可愛美麗的照片, 孟思期的心底有一陣難言的唏噓。

    唐小川依舊介紹了下目前調查的基本情況。

    根據創口情況, 法醫鑒定出兇器大約是刃長13厘米、刃寬3厘米的單邊利刃,但是現場并沒有找到兇器。

    男性死者朱工友的致命傷在胸口, 臟器破裂導致大量出血身亡;女性死者游美華喉部氣管被割開, 血液吸入支氣管和肺內,因吸入性窒息而死亡;死者朱心婷頸動脈被刺, 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根據痕檢檢查,兇手應該是在客廳殺死朱工友后, 又潛入主臥殺害游美華, 然后沖進浴室殺害朱心婷。

    唐小川補充說,根據現場痕跡, 那天晚上電視機應該是打開的, 兇手離開時關掉,電視機電源鍵上遺留有血跡。

    結合馮哥的走訪調查,晚上八點左右附近有人家裝修, 電視機和裝修聲音都很大,因此兇手行兇過程沒人察覺。

    “等一下, ”韓長林一邊對著尸檢報告一邊說,“男性死者的顱骨頂部插進一顆釘子?”

    唐小川回答:“對,法醫檢查結果是一顆約五厘米長的鐵釘。但是是在死后被釘入的。”

    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所有人的臉上都有些不解,不過確實會有些兇手有那種奇怪的嗜好,譬如對受害者存在仇恨導致的心理扭曲。

    韓長林問:“這顆釘子有沒有可能是線索?”

    唐小川回答:“韓隊,是一顆很普通的家具釘,有一定銹蝕,估計很難從五金店找到線索。”

    韓長林疑問:“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顯然他不單指男性死者頭顱釘入鐵釘,而且還指女性死者被割舌,女孩被割下皮膚組織油炸。

    所有人都在思考,沉默了會兒,唐小川說:“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仇恨,兇手有沒有可能就是想折磨受害者,即便受害者已經死了。”

    “也不全對,”趙雷霆搖頭說,“我看一些國外電影,有人會用一些特殊的殺人手法來宣揚點什么。譬如開膛手杰克,88年還拍過電影。”他闡述問題時瞳孔微亮,又會看向大家尋求認可。

    其實孟思期并沒有看這類電影的愛好,因此趙雷霆看向她時,她就抿唇回應了下。

    趙雷霆的說法也未必不可能,所以每個人又進入了新的思考。

    “其實,我傾向于你們兩個觀點的結合。”馮少民突然說。

    像是被認同了般,趙雷霆舔了舔唇,目不轉睛看向馮少民。

    馮少民說:“兇手殺人有可能是仇恨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如錢財、利益等等。但在殺人后他卻故布謎團,利用一些奇怪的行為來迷惑警方。但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兇手享受一些非于常人的樂趣,心理呈現一定扭曲。”

    馮少民說罷,大家都默默點了點頭,這個分析好像是比較完整的答案了,至少現在大家還沒有新的線索來佐證兇手行為的意義。

    韓長林示意繼續講解。

    唐小川展出一副圖形,上面有三組簡化的小人,分別對應三次行兇的現場。

    他說,模擬兇手和男性死者搏斗的痕跡,以及兇手對三人構成的創口位置推斷,兇手確定是一人,男性,身高大約在170到175厘米之間。

    韓長林問:“在現場沒有發現指紋,兇手應該特意進行了規避。但是為什么沒有足跡?大家想過這個問題沒?”

    孟思期想起,她和趙雷霆那天去現場,在門口玄關處特意觀察過,有的家庭會放一個鞋套柜,客人進屋換上鞋套,這樣就不會留下足跡,但是這家人明顯沒有這個習慣。

    趙雷霆見她沒有回應,就主動提出了這個發現。

    馮少民緊接著說:“兇手可能進屋前對鞋子做了處理,或者離開后對地面做了處理,但是現場血跡斑斑,我相信事后的處理會比較麻煩,所以我更傾向兇手事先做了準備。如果是事先準備的話,結合門窗完整無破壞這種情況,那么兇手可能是特殊職業,譬如送煤氣工、送水工,進屋前戴上鞋套。”

    這好像是很重要的線索,一般來說,如果兇手借助這種身份,那么很容易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真實身份。

    “可惜的是,”馮少民補充說,“死者家煤氣罐和飲用水都不是新換的,現場沒有發現煤氣更換和家用水更換的線索。不過我們還是有必要調查兇手借助類似職業隱蔽身份的可能。當然,不排除兇手是死者熟悉的人。”

    大家都點了點頭,目前來看,馮少民的分析基本能涵蓋現場的細節問題,這對調查方向有重要作用。

    韓長林也頷首說:“老馮的觀察很仔細。對了,小川,把你們今天走訪的情況說一下吧。”

    現在很明顯的線索方向是朱工友的公司“乾坤鋼材”,因為三個月前,朱工友所在的財務室失火,這很可能和這起滅門案有很大的關聯。

    唐小川忙捧起筆記本說:“今年上半年,乾坤鋼材的露天倉庫里有一批鋼材丟失,價值至少七八萬,到現在一直沒有下落。而一個月后,財務室就失火了,我和馮哥都懷疑這之間有某種聯系。”

    韓長林問:“這批鋼材丟失為什么沒人報案?”

    馮少民說:“可能鋼材來路不明或者有人并不愿意報案。”

    這之間到底有什么聯系,大家都沉默了下來,目光又一次在罪案板上逡巡,韓長林思考問題時習慣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不一會,他抬頭,“假定朱工友和這兩件事有關,那么就是有人謀財,銷毀證據,將朱工友一家殺害,毀尸滅跡。”

    馮少民眸光微沉,“韓隊,我確實也有這種猜想,不過目前還是很難找到朱工友和這兩件事存在的關聯,現在人死了,財務室的所有關于朱工友的證據,似乎也燒得一干二凈了。”

    “不難,”韓長林的眸子里閃出一副老刑警的老練光芒,“知道公司誰負責鋼材的保管和出庫?”

    唐小川邊看筆記本邊抬頭回答:“韓隊,今天我們排查過,確有兩個人嫌疑比較大。鋼材出庫這塊需由馬長貴簽字,他是銷售部門科長,而保管這批鋼材的負責人是胡剛,倉庫管理員。他們兩人是親戚關系,胡剛是馬長貴的侄子,前年經由馬長貴介紹來到公司做倉庫管理員。”

    好像這里面確實存在一些貓膩,大家的思緒都凝結了起來,看得出來每個人都在思慮案子里的細節。

    孟思期今天沒有參與這家公司的調查,因此她一直聽著,當然她也有種預感,這兩個人和朱工友的遇害脫不開聯系。

    趙雷霆幾乎是斷定地說:“如果當晚確實是朱工友的同事拜訪,朱工友一家一定不會產生任何防備,對吧。”

    韓長林拿起粉筆用力在罪案板上將馬長貴和胡剛的名字圈了起來,“明天把這兩個人請過來,單獨詢問,我不相信他們的口徑能完全保持統一。”

    第二天,馬長貴和胡剛一并被請到了警局,在他們進審訊室前,孟思期無意瞥了一眼,馬長貴四十多歲,頭頂有些地中海,身材微胖,身高接近170,臉色很淡定,也有幾分領導的氣度。

    胡剛不到三十歲,至少個頭在175這個樣子,身體魁梧,眉宇微微擠在一塊兒,似乎有些許緊張。

    韓長林突然改變了主意:“老馮,換一下,你和小川審馬長貴,我看從他口里估計套不出什么,我去審胡剛……”

    老馮說:“放心韓隊,就算兩人口供套的再牢,我們也有辦法撬開。”

    果如韓長林猜測的那樣,馬長貴就像一塊光溜溜的石頭,面對詢問的時候就十分圓滑和自信:“我想,鋼材丟失的事情就沒必要說了吧,畢竟我們公司也沒有報警,就當是丟財消災吧。”

    馮少民冷聲說:“馬長貴,今天請你來,不單是鋼材的事,朱工友遇害那天晚上,也就是前天晚上八點鐘左右,你在哪?”

    “朱工友?”馬長貴嘴角一撇,“沒有搞錯吧,朱工友的死和我有什么關系?”

    在接下來的審訊中,馬長貴果真滴水不漏,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馮少民根本問不出什么破綻,馬長貴笑道:“同志,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等我們隊長發話。”馮少民只得采取拖延,等待隔壁的詢問結果。

    “那好,有煙嗎!”馬長貴問。

    “小川,給馬科長遞一支。”

    隔壁,胡剛的審訊,正在緊張地進行著。

    韓長林似乎斷定胡剛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孟思期和趙雷霆同時參加審訊,孟思期依舊做筆錄。

    胡剛坐在桌子對面,神情有些沉重,不過他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好像在不斷調整,和進門時相比,面色恢復了幾分自然。

    “胡剛,你知道我們為什么請你過來嗎?”趙雷霆嚴肅地問。

    “不就是鋼材丟失的事情嗎?警察同志,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坦白從寬,現在交待還來得及。”趙雷霆語氣強硬了幾許。

    面對趙雷霆的質問,胡剛一五一十給出了回答:“那批鋼材確實是我看管的,但是那批鋼材質量一般,公司也沒有當回事,再說東西那么重,除非有人用車子來拖,那樣就太明目張膽了,何況,這么大量也沒有買家敢收,所以根本沒擔心有人會偷。于是我看管吧,就是做做樣子,那天晚上我在外面打牌,有人作證的啊,結果第二天早上八點多,我再回到倉庫時,才發現鋼材丟失了。”

    雖然看起來緊張,但胡剛仍舊回答得十分熟練,就好像提前準備好的臺詞。

    按照提前準備的流程,趙雷霆問道:“胡剛,前天晚上八點鐘左右,也就是朱工友一家遇害的當晚,你在哪?”

    問題剛問完,胡剛就有些情緒激動,嘴唇微微發白,“我沒有殺人,朱工友的死和我沒關系!”

    為什么提到朱工友,胡剛的情緒會有些激動,孟思期有些疑惑,她也看出了韓長林臉上的猜疑。

    趙雷霆問:“胡剛,你再想想,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

    胡剛眼底終于透出幾絲若隱若現的慌亂,頭微微不受控制地搖擺,“我真沒有殺人,朱工友不是我殺的。那天晚上我根本沒有去過他家那兒……我應該,應該在打牌,有人可以作證的……”

    他嘴巴死死地,一直堅持那天晚上在打牌,趙雷霆的問詢受到了阻礙。

    這時,門開了一條縫,馮少民探進頭來,“韓隊,打擾一下,馬長貴那邊完事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韓長林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馮少民關上門,審訊室的空氣就像頓時失去流通,沉悶而又壓抑。孟思期發現馮少民的話讓胡剛開始局促不安,他不停地在微微晃動腦袋,雙手用力絞在一起。

    “胡剛!”韓長林突然厲聲呵斥,這般響徹如雷叫胡剛頓時坐不住,他的身子驟然抖了一下。

    韓長林趁熱打鐵,“你和朱工友曾經合謀將公司的一批鋼材私下出售,事后你們分完贓,為擔心被公司查到,就將銷售鋼材的發票全部銷毀,所以你們故意制造了一場財務室火災,這才有7·12縱火案。”

    “不是,不是……”胡剛拼命擺手,矢口否認。

    “但是你更擔心朱工友將你合謀的事情敗露,因此你痛下殺手,將他一家三口殺害,現在我們警方已經掌握了你大量證據……”

    “沒有,我沒有,”胡剛情緒崩塌,“這都是馬長貴指使我干的……”

    第20章 [VIP] 滅門詭案(4)

    胡剛語氣急促:“馬長貴有一天找到我, 說公司有批鋼材需要處理掉,成功的話……給我,給我一萬塊錢報酬……這批鋼材賣給了外省一家工廠。我知道朱工友也有份, 因為當時是說分三份, 朱工友是財務經理,是他開的發票,錢必須從他那過手。”

    “那次失火, 是朱工友提議放的,他說那樣比較保險……但, 但是, 這件事后來沒人追究, 我根本沒想過去殺人……”

    趙雷霆馬上追問:“你是說,你和馬長貴、朱工友三人確有盜竊公司鋼材變賣一事, 但是朱工友的死和你沒關系?”

    “變賣鋼材的事我承認!但我怎么可能殺朱工友, 我和他無冤無仇,殺了他對我有什么好處!”胡剛說這番話的時候嘴唇一直在哆嗦。

    趙雷霆用眼神和韓隊確認了下。

    韓長林沒有馬上回應, 他雖然還懷疑胡剛,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 而且胡剛提到朱工友主動提議燒掉財務室, 銷毀發票,結合七月份朱工友接受調查時的態度, 這似乎可以證明朱工友是積極的謀劃者, 他們沒有動機殺朱工友。

    而且目前朱工友家財產沒有丟失,排除分贓不均,實在沒有別的殺人動機。他給了趙雷霆一個確認的眼神。

    趙雷霆收到韓隊的信息后大聲對胡剛說:“胡剛, 我們會查明你所說的一切是否屬實。”

    “我沒有殺人,警察同志, 請一定相信我!相信我!”

    韓長林起身,嚴肅說:“盜竊公司財產可不是小事!”

    他當即下令將馬長貴二人拘留起來。回到辦公室后,他當即吩咐任務,嚴查二人前天晚上的行蹤,否則并不能洗脫二人殺人的嫌疑。

    經過兩天的走訪調查,馬長貴二人那段時間確有不在場證明。

    有多名證人證明,那天晚上八點左右,馬長貴二人分別在不同地方出現過,要想在八九點鐘到達朱工友的家,屬實非常困難。

    調查方向出現阻礙,孟思期明顯發現韓長林時常有些一籌莫展,特別是那天從劉局辦公室出來后,他說話就有些沖。

    這種情況下,大家只能將走訪調查的范圍擴大,不過仍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兇手那天晚上的行蹤似乎做到了滴水不漏。

    這天,她收到了電話管理局寄來的一份通話記錄,這是朱工友一家遇害的一月內通話記錄,韓長林讓她整理下。

    她把通話記錄進行了歸納整理,發現了一個問題,有一個電話在一周內曾多次給朱工友家打電話,包括朱工友在白天上班的時間,也就是說,這通電話是打給朱工友的妻子游美華的。

    她記得游美華死后被人割舌,也就是說,嫌疑人可能針對的不是朱工友,而是游美華,如果找到打電話的人,那么很可能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

    她的目光停留在游美華遇害當天的那份通話記錄上,她用鋼筆在近十分鐘的一個電話記錄那畫了一個圈。

    電話打到電話管理局后,那邊幾分鐘后給出了答案。

    將通話記錄送到韓長林那,她謹慎地說:“韓隊,我查看通話記錄,發現有個號碼一周內曾多次聯系游美華。”

    韓長林接過紙張,上面已經被孟思期畫了不少圈圈,這個電話確實聯系得太頻繁。他抬起頭時,眸中閃爍光芒,“查到是誰嗎?”

    “電話是來自于一家賓館。很可能是公用電話。”

    “小孟,馬上聯系賓館查一下。”

    “好韓隊。”孟思期回到座位,立即聯系了賓館那邊,賓館那邊回復,這個號碼是前臺的公用收費電話,并不確定是誰打的。

    正好趙雷霆回來,見她咬著筆頭在發呆,笑了笑說:“想什么呢?”

    孟思期簡單說了一下情況,趙雷霆一拍大腿,“得了,趕緊去一趟賓館。”

    和韓長林說明情況,兩人開車很快到了賓館,這家賓館離朱工友家的住址并不遠,離真相好像近了一步。

    賓館前臺有個小窗口,窗口那就有一個紅色電話座機,老板娘問:“住店?”

    趙雷霆直接晾警官證,“我們是今陽市公安局民警,能不能把你們一周內的住房記錄拿出來看看。”

    老板娘以為是警察來查房,連忙拿出記錄簿,解釋說:“同志,我這里都做了正規記錄,你放心,肯定沒有嫖娼搞性交易的……”

    孟思期:“……”

    趙雷霆冷了老板娘一眼:“我問你這個了嗎。”

    老板娘這才噤了口。

    就在小窗臺上,孟思期快速將記錄簿翻了一遍,突然一個十分顯眼的名字映入她的眼簾。

    這個名字叫“游勝華”,和死者游美華只差一字,這絕不會是一種巧合,一定是游美華的親屬什么的。

    住在賓館里,頻繁給親人打電話,這實在看起來不太合理。

    問詢那天下午的情況后,老板娘皺著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想,不一會,她恍然大悟說:“有,有個男人在那天下午打電話,打了十幾分鐘吧,好像還吵了起來。”

    趙雷霆問:“你記得那人的模樣?他們吵的什么?”

    “不記得,我一直在看電視,”此時,小屋內還播放著電視劇的聲音,她說,“好像是一種方言,像是陽西那塊的。他掛電話后吧一看費用,還罵了幾句,就是嫌貴,你說嫌貴吧,就別打就是了……”

    老板娘后面又抱怨了幾句,趙雷霆沒心思再往下聽了,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

    孟思期心想,親人間因為嫌隙發生兇案并非什么新鮮事,如果游勝華那天晚上去游美華家中,確實很容易進屋,不會引起受害者的防范。

    他們到底因為什么事情吵架,這會不會是嫌疑人作案的動機?

    沒想到出來一趟已經到了傍晚,趙雷霆問她要不要在路邊吃點東西,孟思期委實有些餓了,就在路邊買了一個餅,順便給趙雷霆也買了一個,“不要謝我,這張餅是對你這段時間的感謝。”

    趙雷霆拿著餅,嘆了口氣:“薄涼!我就值這一張餅?”

    孟思期故作可憐地說:“這張餅可抵我坐一天公交。你是不是對我這個實習生有什么誤解。”

    趙雷霆癟了癟嘴,“原來這是一張情意滿滿的餅啊,我一定供奉起來。”

    沒得救了,孟思期佯裝表露嫌棄他的表情。

    趙雷霆大口咬了一口餅 ,就在小攤旁打了個座機電話,電話是打回局里的,他一邊吃著餅,一邊和韓隊說明了這邊的情況。

    掛完電話付完鋼镚,趙雷霆說:“今天太晚了,送你回家,韓隊說讓局里查游勝華的家庭住址,明天早上我們去調查。”

    車上,趙雷霆說:“剛才韓隊可表揚了你啊。”

    “真的?”孟思期不相信。

    “我騙你干嘛,韓隊說,你眼力不錯,能在細微之處發現真章,將來啊大有可為!”

    孟思期白了他一眼,“編,你可勁編!”

    嘴上雖這么說,孟思期心里卻美滋滋的,萬一韓隊真那么說呢,她還很受用聽到韓隊的表揚,她就要轉正了,她可巴不得韓隊每天表揚她。

    下車后,她剛走到家里的院子時,客廳里傳來響亮的談笑聲,像是好幾個人在里面。

    一進門,她就看見客廳里圍著一桌人在打麻將,噼里啪啦地作響,其中就有哥哥孟庭哲,而她的母親葉秀慧就站在孟庭哲身后,正在觀戰。

    還有兩男一女,年紀和孟庭哲相仿,其中一人西裝革履,頭發工整有型,整張臉棱角分明,一手搓麻將一手夾著一支煙。

    他說話時突然表情就定住了,目光定定朝孟思期望來,被那目光一灼,孟思期不自覺掖了下風衣,平時下班她都身著便服。

    這時,其他人似乎也發現有人進屋了,搓麻將的三十歲左右女性紅唇半啟,笑靨如花:“這是哪個大美女?庭哲不介紹下。”

    彼時,另一個男人也轉過頭來,瞳孔微縮,“這不會就是你妹妹吧?原來真人更漂亮啊。”

    孟思期被這一頓夸贊弄得有些尷尬,她想著還是回個微笑上樓去吧。

    然而孟庭哲向著他身旁那位西裝男子說:“盛哥,我妹妹孟思期。”

    叫盛哥的西裝男子始終盯著她,放慢了手里的動作,緩緩吸了一口煙,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味不明地點了點頭。

    葉秀慧站在后面笑面如花,朝孟思期招手,“哎,思期,你過來,這幾位是你哥哥的朋友,今天特意來家里做客,來打個招呼。”

    孟思期也不是不顧場合的人,她走上前,保持微笑,“歡迎!”

    就這么簡單一句話,大家還愣了一下,葉秀慧估摸感覺場面有些冷,忙說:“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江總,在咱今陽,啊不對,在咱省……”

    “媽,”孟思期很客氣地打斷她,“剛剛追捕完兇手,有些累了,我先去休息了。各位不好意思!”

    “哎,思期!”孟庭哲從桌下拿出一個盒子, “給你買的,圍巾!”

    “謝謝。”孟思期還是覺得不要在這種場合鬧出什么不愉快,她上前一步,接下了。

    正準備離開,被西裝男子的聲音打住:“孟小姐,留步。”

    他慢條斯理將煙在煙灰缸內掐熄,從口袋里摸出一個銀色盒子,取出一張名片,緩緩起了半個身,雙手奉上,“我名片,江盛!”

    這一舉動似乎有特意的象征,就在孟思期猶豫的剎那,葉秀慧笑得合不攏嘴,“思期,你還不趕緊接下。”

    孟思期放下圍巾盒子,雙手接住他的名片,說道:“不好意思,還在實習期間,沒有名片。”

    “客氣,以后有空常聯系。”江盛語氣繾綣,眼眸中閃爍著曖昧不明的光芒。

    “好,您有困難可以隨時打電話到我們警局。”

    這句話總好像哪哪都不對,江盛的神情僵硬了片刻,才緩緩復上淺淺的微笑。

    牌桌上的另一對男女表情也有些僵住,只是葉秀慧和孟庭哲臉上的微笑變淡了許多。

    等孟思期剛上樓,她隱約聽到樓下男子的笑聲:“我說盛哥,你這可是第一次碰到釘子了。”

    “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就是這樣,給大家見笑了。”孟庭哲賠笑道。

    “我就很喜歡這種性格。”女人笑著說,“你看江總不也喜歡。”

    樓下熱熱鬧鬧,孟思期一關門,就什么也聽不清了。

    第二天一大早,孟思期下樓還能聞出一股煙味,她是不太喜歡煙味的。

    她從桌上拿了饅頭說:“常姨,早上不在家吃了,我要趕上班。”

    “咦,這不時間還早嗎?”

    “有個案子。”

    說到這兒,常姨沒再勸留,臨走給她塞了個水煮蛋。

    也是不湊巧,葉秀慧剛打著哈欠走進客廳,喊了一聲:“孟思期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沒得規矩的東西……唉,你站住,我還有話和你……瓜娃子哈……”

    今天孟思期趕了一個早,但到警局,趙雷霆已經在整理裝備,瞥了她一眼說:“準備出發了。游勝華的地址找到了,陽西縣一個鎮上。”

    孟思期的第一反應,那里離今陽市有不少路,游勝華住在城里賓館就不難解釋。

    “好了嗎。”不一會,馮少民走了過來。

    “好了,馮哥。”

    孟思期也點了點頭,這次是師父帶隊,她跟著一起上車,路上馮少民語氣嚴肅提醒說:“如果游勝華確實是嫌疑人,大家今天要防備一些。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孟思期本來記下了,坐在前排的他又扭頭看了看她,“記住了?”

    “記住了師父。”

    車子離開城區后,開始進入山區的路,孟思期了解過,今陽市在省內不算富裕市,而很多縣身處山區,也比較貧困,交通就是一個問題,這趟去陽西縣,可把她折騰慘了。

    幸好提前準備了一個塑料袋,路上,她吐了一回。趙雷霆有些不安說:“要不要停車休息會。”

    “吐過了就沒事了。”孟思期故作輕松,“你盡管開你的!”

    “下次你車里給備點暈車藥。”馮少民叮囑。

    趙雷霆重重點頭,“馮哥,下回我鐵定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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