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 滅門詭案(5)
山里的路盤旋曲折, 云霧繚繞,車子穿梭在綠林間,空氣特別清新, 開著窗, 孟思期感覺稍微舒服了些。
大概跑了三個多鐘頭,車子終于到了陽西縣下面的高鄉鎮。一眼望去,山里有不少土屋櫛次鱗比, 炊煙裊裊,稻谷飄香, 牛聲陣陣。
這副情景將孟思期的不舒適消除了大半, 在路口趙雷霆問了一個老鄉, 那人給指了路,游勝華家在一棵路邊的大松樹旁。
車輪在泥土路上跌跌撞撞地壓過, 很快就繞過那棵大松樹, 在一塊泥巴地的露天院子里停了下來。
下車,孟思期剛想去操場外吐一吐, 就聽見屋子里一個女人的哭聲,喑喑嗚嗚的。
她蹲在那兒咳嗽了幾聲, 感覺舒服了些, 趙雷霆問她還行吧,她擺了擺手。
里面的哭聲太鬧心, 馮少民率先向屋內走去, 一個七八歲小男孩站在黑黢黢的門邊,正機警地望著他們。
屋子里的女人邊哭邊罵著什么,帶著濃濃的方言, 孟思期根本聽不清什么意思。
趙雷霆問小孩:“小朋友,這是游勝華的家嗎?”
那小孩臉上臟兮兮的, 眼睛睜得很大,很明亮,似乎他認出了眼前的人是警察,表情很嚴肅也很膽怯。
定是趙雷霆問問題的樣子像問詢,孟思期忙上前一步,“你可別嚇著人家。小朋友,能不能告訴姐姐,你爸爸是不是叫游勝華?”
“我爸爸沒有殺人!”小男孩突然眼睛就紅了。
“不是,誰說你爸爸殺人了。”
“他們都說。”
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大概都明白了這里發生了什么,應該是朱工友游美華一家遇害的消息已經在村里傳開了,不過這種消息傳到這兒也很正常,何況還有報紙的推波助瀾。
“我們是警察,我們就是來調查真相的。”趙雷霆向小男孩保證起來。
進屋后,里面更暗,外面的陽光似乎并不愿照進屋內,在一片稍微明亮的角落,孟思期發現哭罵的女人正坐在地上,背靠著墻壁,她看見人來,便哽咽了起來。
趙雷霆亮出警官證,“你好,我們是今陽市公安局民警,來和你了解些情況。”
那個女人突然哭聲變大了,方言里有意夾帶著普通話,“他不會殺人的,他怎么可能殺人啊……你們不要聽人亂說,他連殺雞都怕……”
面對這種場面,看來調查是有些難度。
孟思期轉而走到門邊,彎著腰很和氣地問小男孩:“小朋友,能告訴我嗎你爸爸在哪,我們是來幫助他的。”
“我不知道,他一直都沒回來!”小男孩的方言并不重,而且能聽懂。
馮少民和趙雷霆也轉頭看向她,似乎從小孩口中探尋也是個好辦法。
孟思期剛想問第二個問題,余光之中,她發現一個男人的人影出現在院子門口,才走進兩步,瞟見她這身警服和警車,突然拔腿就跑。
“師父!”孟思期立即沖了過去,“嫌疑人!”
后面,馮少民和趙雷霆緊跟著追了出來。
孟思期眼看著對方跑進樹林里,她生怕視野走掉,也沖進林子里。一時間,褲子就像被什么劃拉了一下。
剎那間,一個高大身影從她身邊掠了過去,緊接著,又一個高大身影如影相隨。
趙雷霆和馮少民已經超過了她,就像一陣勁風追向前方。
眼見著他們二人追逐的速度,孟思期緩了一口氣,她換作小跑跟著前方的背影。
跑了幾分鐘,前方,兩個人已經將嫌疑人逮住了。
一個瘦削高長的三十歲左右男人被按在地上,趙雷霆怒吼:“你跑什么跑?”
“你們……不追,我咋會跑!”帶著方言口音的男人氣喘吁吁,趴在地上被趙雷霆的肘部壓得喘不過氣。
“我警告你啊,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沒用的。”
馮少民說:“把他薅起來,帶回去審。”
男人忽地嚎叫:“警察同志,我沒有犯事,我沒犯事!”
孟思期剛跑到這邊,彎著腰喘氣,邊問他:“你沒犯事,怎么見到警察就跑。”
男人被趙雷霆押著胳膊拖了起來,他喘著粗氣說:“我知道你們在調查游勝華,我就是怕我那事被發現。”
三個人一時有些怔住,馮少民問:“你不是游勝華?”
“我當然不是了,我叫高正國,是他朋友。”
馮少民追問:“什么事情怕被發現?”
“華子去城里時跟我借了一把刀……”
刀這個詞一出,所有人的眼神都警惕起來,孟思期腦海已經浮現出兇器的模樣,她忙問:“什么樣的刀,刀刃尺寸你記得嗎?”
“就是一把水果刀,你別箍我胳膊,我給你比劃下。”
馮少民點了點頭,趙雷霆將他胳膊松開了。
高正國松了松骨節,“你們力氣可真大,胳膊都斷了。”
“別廢話了。”趙雷霆喊了一聲。
高正國彎下腰拾起一根木棍,這個過程,馮少民和趙雷霆都很警惕,甚至做出防備姿勢。
高正國將木棍折斷,比劃了一下,說這是刀刃差不多的長度。
“寬呢?”趙雷霆接著問。
高正國又比劃了一下。
“單刃的嗎?”趙雷霆問。
“對。”
孟思期看在眼里,感覺和法醫推測出的兇器尺寸差不太多,刃長13厘米、刃寬3厘米,單刃,雖然水果刀比較常見,但是這么巧合就不正常了。
馮少民嚴肅問:“游勝華為什么和你借這把刀?”
“兩周前吧,游勝華找到我,說想借把刀去砍人,我以為他開玩笑,他就很認真說是去城里砍他姐,這個我當時就笑了。”
“笑了?”趙雷霆不解地問。
“不不,”高正國解釋說,“游勝華想砍他姐可不止說過一次,他們姐弟倆矛盾很深,村里都知道,我以為他就是開玩笑,沒想到……”
說到這兒,高正國忽然臉色變白,吞咽了下,“我真沒想到他說的是真的……警察同志,我這不算幫兇吧,我當時真以為他是開玩笑,我以為他就是去城里嚇唬嚇唬人!”
高正國說完這番話,面對幾張嚴肅的臉,突然眼睛就紅了,“我不是要坐牢吧?”
馮少民冷冷說:“游勝華和他姐到底什么矛盾?”
高正國攤開雙手,凄苦地說:“我也不清楚啊,我就是聽說兩人因為拆遷款的事鬧得不可開交,反正就是水火不容吧。”
“帶去縣里派出所錄個口供吧!”馮少民吩咐了聲。
“同志,我不會要坐牢吧!”
走出林子時,孟思期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土里,這樹林并不茂密,仔細看還有幾塊被人種上蔬菜的小菜園,景色宜人。
但是走著走著,她就感覺大腿外側一股刺骨的疼,手一摸,再看時,手肚上染上了血,她心里一驚,低頭去檢查,發現褲子被什么拉了一道口子,里面已經洇出黏黏的鮮血了,估計是剛才快跑的時候沒注意,被樹枝荊棘刮破了。
她發現這傷口時才感覺開始疼,不過正在辦案,她擔心將這件事說出口,會花大量時間去醫院,耽誤今天任務。
她走在后面強忍著,好在血口不算大,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自動凝血了。
一行人走出林子,將高正國押上車,一路開去縣城,在副駕,孟思期發現血已經染濕了一小片褲子,好在褲子是黑色的,看得并不明顯,但是隨著車子滾過石頭產生震蕩會讓她傷口鈍鈍地刺疼。
車子終于到了縣派出所,說明了情況,將人交過去錄口供去了。
就在詢問高正國時,孟思期借口上廁所將傷口周圍簡單清洗了下,正好這旁邊有家衛生所,她要了三個創可貼,那個衛生所的醫生說:“哎,女同志,你這個需要消毒消炎的!你,你等一會。”等她一轉頭拿碘伏的時間,孟思期走出了衛生所的門。
一個小時后,從高正國身上沒有找到更多的線索,只能證明游勝華兩周前確實去了市里,就是去找的游美華,大概就是因為錢的事情,然后,高正國和他就沒有再見過面。
出了縣派出所的門,馮少民說:“再回趟村子,和村長了解下情況吧。”
如今看來,這樣是最保險的。
行了半個小時車程,再次返回村里,三個人直奔村委。
走著走著,馮少民停下了腳步,他忍不丁地說:“小孟,你褲子上哪來的血?”
明明剛剛都清洗過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馮少民毒辣的眼睛。
這時,趙雷霆也回過頭來,表情頓時凝住,“怎么回事啊思期?”
其實從這個破口就能看得出來是什么情況,褲子撕開了一條橫向的破口,隱隱露出染紅了的創可貼,褲子周圍因為血染,顏色成了醬色,趙雷霆立即說出了口:“剛才林子里劃的?”
孟思期故作輕松地說:“沒事,我都已經貼了創可貼。”
“你這創口這么大,貼個創口貼就行?”馮少民的語氣頓時有些冷,面色嚴肅,甚至看上去像是生氣了。
“不是,師父,沒事的。”
“這道口子都手指長了……”趙雷霆有些心疼地說。
“你自己不知道喊疼嗎?”馮少民冷聲斥責。
其實孟思期剛才都是撐著的,突然被馮少民這么一吼,她頓時就有些委屈。
“去衛生所消毒,就現在!”馮少民突然下了命令。
“馬上去衛生所,這鎮里也有啊。”趙雷霆立即催促,“走走,上車。”
上了車,馮少民坐在后排,就坐在孟思期的身邊,他坐得必正,看向前方,嚴厲地說:“早上出發的時候,我是不是說過,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孟思期心里委屈,明明她看見了嫌疑人,那個時候誰管得著還要申請命令,也許因為一疏忽,嫌疑人就走掉了。
她眼睛里有些紅,第一次被人不理解的那種隱隱難受,趙雷霆從后視鏡察覺到她的狀態,委婉說道:“馮哥,其實當時……”
馮少民嚴聲打斷了他:“當時什么?你們年輕,以為憑借自己的沖勁,什么都敢上,要是他手上有刀,有槍呢,有危險品呢,你們以為每次都那么僥幸嗎?”
馮少民的這番話一下子將車廂內的氣氛壓到低谷,孟思期剛剛的那點委屈瞬間化為烏有了,原來馮少民是在擔心她。
馮少民語氣沉了下來:“警察肯定要站在最前面,沖鋒陷陣,但是任何時候,我都希望你們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犧牲是萬不得已的,你們的安全才是對人民群眾最大的保護!”
孟思期本來委屈般的不甘一時化作一種更深沉的感激,她的眼睛里漸漸濕潤。
回頭看這次行動真的不算什么大事,馮少民也許是小題大做。
但是如果對方真是身處絕境、走途無路的兇手,說不定就會痛下殺手,而她只不過是一個剛剛進入這個崗位的實習警,馮少民作為一個老刑警有他的顧慮,孟思期能夠理解。
很快,車子就到達鎮衛生所,孟思期的傷口立即進行了消毒,醫生說,這傷口不消毒,可能明天就潰爛了。
從衛生所出來,孟思期就再沒見馮少民提起此事,其實當初第一眼見他,她還是很害怕馮少民,這人四十多歲,更像一個嚴父或者教導主任,額前頭發稀疏,臉型接近國字,眼睛不大,三角形眼。
也不知道是什么經歷,臉上皮膚銅色、滄桑,長相給人苦大仇深的感覺,他不喜言語,表情冷淡,不愛和人打交道。
后來相處過程中,她漸漸發現他會照顧別人的感受,直到今天,她感覺這人會關心人,對于這樣的師父,她心里會感激。
車子一路開到了村委,說明來意后,高村長接受了三個人的詢問。
高村長說,游美華和游勝華以前都住在村里的時候,是感情特別好的姐弟,游美華后來去市里工作,掙了錢還補貼家用。
而游勝華有一些手藝,想去市里步行街開個鋪子,那個時候,游美華就給了弟弟一筆錢,算是半買半租了那塊門面。
后來,游勝華在那兒干了兩年,等于是把那塊門面房全部買了下來,沒想到,后面生意不行,游勝華就回到了村里,一開始還很上進,后來就有些游手好閑。
而那時候游美華的丈夫朱工友所在鋼材公司的效益變好,他賺錢能力也強,游美華甚至辭去工作做了家庭主婦,給女兒陪讀。
事情的發展在這里就發生了變化,游美華的生活越來越好,游勝華反而越來越差,直到前兩年,城里那塊地拆遷,有個開發商要做大酒店,于是那個門面房一下子值錢了。
而當時這姐弟倆因為分配不均就鬧得不可開交,聽說在開發商那兩個人都打起來了,至于實際是個什么情況,其實村里人都不知道,只是知道兩人因為拆遷款的事鬧不和,甚至上升到了弟弟要砍姐姐的地步。
趙雷霆問:“那這個拆遷款的事誰能說清楚,游勝華的妻子能不能給說清楚?”
高村長嘆了口氣說:“哎,你要去問她,肯定就是說人家姐姐霸道,不把弟弟當人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在村委,趙雷霆打了個電話回局里,簡單說明了情況,游勝華沒回村的信息之前在縣里派出所就傳回去了,這次就是說了拆遷引起姐弟矛盾的信息。
走的時候,趙雷霆還和高村長要了個座機號碼,說是方便后面聯系。
路上,趙雷霆說:“游勝華家沒裝電話,我估摸他妻子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了什么,拆遷款的事我甚至都懷疑,他妻子都不清楚。”
馮少民說:“不管什么情況,咱們也要去了解下。”
再次回到游勝華的家,已經是黃昏時分,家里點了一盞昏黃的燈,甚至比白天看起來還要明亮。
小男孩坐在一旁兀自吃著水煮的白薯,安安靜靜。
游勝華的妻子叫徐紅霞,她一副郁郁寡歡的神色,垂著眼,用帶著些方言的口氣說:“他姐在城里有關系,當時偷偷多拿了幾萬塊拆遷款,還說這是給咱媽養老的。他們把咱媽接到了城里,結果一個月咱媽就死了。華子當時哭得呀,他去城里要錢,結果人家姐姐說,這錢怎么能說給就給。一年多了,華子跑了好幾趟城里,那個霸道女人就是不睬他,他們一家子過得舒舒服服,還在城里買了新房……”
果不其然,后面徐紅霞又哭又罵,反正把難聽的話都罵了一遍,但問到拆遷款到底怎么回事時,她又說不上來,就只是說游美華霸道。
大致矛盾也算是了解清楚了,但是要想知道其中的細節估計只能再回去了解下當時他們和開發商商談的情況。
傍晚,三個人饑腸轆轆往市里趕,在路過縣里時,終于還是沒挨住饑餓,在小攤上,下車買了三個蔥油餅,紛紛站在路口吃了起來,算是墊了下肚子。
路邊小賣鋪有電話,馮少民和局里打了個電話,那邊回了,說是當初和游家姐弟倆簽賠償款的開發商找到了。
馮少民吃完最后一口餅,用手背擦了下嘴巴,說:“開發商就是龍城企業。”
龍城企業?孟思期心里一怔,江盛的龍城企業?
昨天晚上她剛收到他的名片,沒想到今天又遇上了。
馮少民拍了拍手,“明天早上你們倆直接去他們公司了解下情況吧。”
趙雷霆咬著餅答應,聲音囫圇:“放心吧馮哥。”
孟思期也緩緩點了點頭。
“小孟,你明天還是休息一天。”馮少民的目光在她腿上的傷口處瞥了一眼。
“不用師父,真的不用。”
第22章 [VIP] 滅門詭案(6)
晚上十點鐘, 孟思期終于回到了家,她壓根沒想到葉秀慧還沒睡,她竟然還在客廳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下身蓋了一條厚厚的毛毯。
見到她第一眼, 葉秀慧就皺起眉,“你怎么現在越來越晚了?”
“不是,你怎么也越來越晚了?”
“本來今天早上要和你說幾句, 結果你一大早就跑了……”
孟思期準備上樓,問:“什么事這么急?”她的腿還有些隱隱作痛, 她想快速做下清理, 換副藥。
“哎, 你別走啊。”葉秀慧拿開身上的毯子,朝她招手, “你過來, 過來。”
“我都臟死了,你不嫌我臟?身上都是臭汗!”孟思期故意用此催促葉秀慧快些結束談話, 其實她今天跑了一天,身上確實不好受。
大概見她站定, 葉秀慧的臉上添上了幾分笑容:“昨天, 那個江總,江盛, 你感覺怎么樣?”
“什么感覺怎么樣?”孟思期毫無表情地說。
“你昨天收了他名片, 你不會說對人家什么意思都沒有吧。江家在今陽是有錢人,比我們家闊綽多了,他父親……”
“正好……”孟思期明顯感覺腿不舒服, 急忙打斷她,“我明天去他公司一趟。”
葉秀慧臉上的笑靨蕩開了, “我就說,你也不是木頭。”
“那沒別的事,我上樓了。”
“明天把進展回來跟你媽說一下!”
“知道了。”孟思期轉身上樓。
“等一下,”葉秀慧突然喊住她,“你腿怎回事。”
“沒事,”孟思期淡聲說,“今天不小心被樹枝刮了一下。”
葉秀慧突然認真了起來:“你說當警察有什么好的,要不受傷要不擔驚受怕,工資低得可憐,江家這樣的條件,你跟著人家,以后都是飯來張口……”
孟思期一邊上樓一邊說:“我可不喜歡飯來張口的生活,我沒那個命,再說,那和一具尸體有什么區別!”
“我說你……”葉秀慧打了個哆嗦,“晦氣,大晚上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孟思期感覺腿比昨天疼了許多,她雙手將受傷的那只腿挪到了床下,慢慢地站了起來,只要能站起來,應該問題不大,伴隨著一陣痛楚過后,她逐漸適應了些,看來得去醫院再換次藥了。
吃早餐時,葉秀慧又嘮叨了幾句,非要確認她幾點去江盛的公司,孟思期隨便說了個時間,這時,電話打過來了。常姨接電話,轉頭說:“思期,你的電話。”
很少有人打電話給孟思期,連葉秀慧都有些吃疑,不過她的嘴角很快又上揚了幾分,她一定以為電話是江盛打的。
孟思期也疑惑怎么會有人打電話到家,接起來才知道是趙雷霆的電話,兩個人約定今早一起去龍城企業,趙雷霆嘆氣說:“思期,車子在路上拋錨了,我估摸是昨天跑山路卡了石頭,我現在接不了你。”
“那,什么時候去他們公司?”孟思期問。
“我這邊估計一時半會不行,要不我讓小川去接你吧。”
“啊別了,”孟思期感覺這太麻煩了,馬上說,“我先過去等你吧,你要是忙好了,你再過來。”
“那也行吧。”
掛完電話,葉秀慧又在盤問是不是江盛的電話,孟思期吃了一口粥,拿起吃了半邊的饅頭,“先走了,趕車。”
“哎,你說你,我可以叫你哥接你。”身后葉秀慧嘮叨個不停。
孟思期直接打了個出租車,這個點公交車多數沒有座位,她這個腿今天恐怕是站不住。
半個小時后,車子到達龍城企業的公司門口,她提前了解過,其實龍城企業是江盛父親的企業,江盛是獨子,這幾年也開始接手家族企業,因此在公司算是有實權的二把手。
大廳有休息處,她等了半天也沒見趙雷霆人影,于是果斷不等他了,和公司前臺說明了情況。
前臺小姐說馬上給公司負責人打電話,她隱隱約約聽出電話的內容。
前臺小姐對著電話說:“是孟警官,市公安局的民警,說是咨詢前年香江大酒店開發拆遷的情況。”
“好的江總,那我和行政部聯系一下。”
前臺小姐對著電話頻頻點頭后看向了孟思期,“孟警官,方便問下您全名?”
孟思期將警官證再次亮出來,“孟思期。”
“是孟思期警官。”前臺小姐回復了電話那端,似乎在仔細聆聽,然后重重點了點頭。
掛完電話,她抬起頭時,臉上浮現笑容,“不好意思孟警官,我馬上帶你到江總的會客室。”
“好的,謝謝。”
坐電梯到了五樓,孟思期被帶著進入了會客室,她將提前準備好的筆記本拿了出來。
門是敞開的,一身高檔西裝的江盛很快出現在門口,將門掩上時笑著說:“孟小姐不是有我的名片嗎,打電話我下去接你就是了。”
孟思期微微笑道:“沒關系,公事公辦嘛。”
好一個公事公辦,江盛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坐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緩緩抬眸看向孟思期,“那個我已經叫人煮了咖啡,咱們談公事前可以隨便聊聊。”
孟思期沒拒絕,她是來詢問情況,只要對方配合都好說,因此還是客隨主便。
在她抿唇微笑中,江盛說:“我聽說孟小姐就是讀警校的。”
“對,畢業后直接到警局實習。”孟思期邊說邊將筆記本里夾著的鋼筆取出來。
“像你這樣,我就很羨慕。”
孟思期不解,“羨慕?”
“你們和犯罪分子作斗爭,不羨慕嗎。我小時候還有個夢想,就是長大后一定要娶一個警察當老婆。”江盛淡聲笑了笑,從口袋抽出煙盒,取了一支煙,“那時候啊,年紀小,身單體薄,擔心被人欺負,我就是想有個人能保護我,哈哈……”
孟思期不知道怎么回應,然而江盛談笑間眼睛并未從她身上離開分毫,他送到嘴邊的煙突然頓住了,“哎,你說,我這都習慣了,這種場合得戒煙!”
他又看破紅塵般的語氣說:“我身邊的女人啊,和你可不一樣,都是觍著臉接近我,毫無思想。”
孟思期依舊抿唇微笑,不發一言。
隨著江盛將煙盒收回,門敲響了,江盛說了聲進,一位服務員輕輕推開門送上了咖啡。
門再次關上后,孟思期果斷拿起了筆,“江總,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江盛笑著說:“叫我江盛就好,不要這么見外。”
孟思期抿了抿唇,緩緩說道:“前年龍城企業名下有座酒店要開發,是在老步行街那買了一塊地,當時拆遷賠償應該是您負責對吧?”孟思期查過,當時江盛確實是負責人,應該是他父親委托他代辦的。
“嗯。”江盛做了一個大幅度頷首的動作。
“您還有印象,當時有一對姐弟因為賠償款的事在你們那鬧事嗎?”
“你說誰?”
“游美華和游勝華。”
江盛表情頓了片刻,似乎在解讀什么,半晌,臉色暗了幾許,“游美華是不是最近在家死掉的那個……”
看來新聞大家都看到了,孟思期點了點頭,“對,是她。”
江盛先前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許多,這是一起命案調查,他把玩了兩下手里的煙,語氣加快了問:“孟思期,你不會懷疑我和這件事有關系吧?”
“當然不,拆遷賠償款的事可能是這起案子的一條線索,所以我循例來和你了解一下。”
“哦。”江盛微微頷首,“原來是這樣,你問吧,我也不一定記得那么清楚。”
“你還記得這對姐弟嗎?當時聽說在你們那大吵大鬧,因為拆遷款分配不均。”
江盛的目光游離在孟思期臉上,像是在思慮,但眼神又十分熾熱,孟思期不得不偏了偏頭。
然而這時,他恍然大悟地說:“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印象,當時確實有對姐弟在我們那個大廳廝打在一起,那男的塊頭大,女的也不示弱,把我們那弄得不可開交,后來還是保安給拉開了。”
“那你還記得他們吵架的具體原因?或者說拆遷款是如何分配導致兩人不和?”
“這件事我記得,那棟屋是姐弟共有,當時賠償六萬拆遷款,這些書面東西啊都是下面的人辦的,你要需要我可以找人給你印出來,反正就是女的呢最后多分了兩萬。”
“你是說姐姐賠償了四萬,弟弟是兩萬?”
“嗯,因為當時就是簽合同,有可能這個姐姐花了一些手段,先簽了字,弟弟那么就吃了虧。”
“這是否有些不合理。”
江盛嗤地笑著說:“這其實沒有辦法,我們就這么多賠償金,至于他們怎么分,那我們也管不了,再說,我們肯定是希望把字早些簽了,如果拖的話,我們工程就趕不上。”
孟思期也表示理解,又問:“后來這個弟弟游勝華有來找過你們嗎?”
“找過,不止一次,挺潑皮的,所以我才印象深刻,我們法律部都將白紙黑字的合同給他看了,他也鬧不起來。”
孟思期點了點頭,她在心里快速復盤整件事,那間門面房是姐弟倆當初花錢合買的,結果在獲得拆遷賠償時,卻不公平,結合游勝華妻子徐紅霞的證詞,那就是姐姐一度以贍養老人為借口吞了那兩萬元。然而這就是兩人矛盾的根源,也就是犯罪嫌疑人游勝華的殺人動機。
又問了些細節,筆錄寫完,孟思期夾好筆,收起本子,放進包里,起身微笑說:“今天太感謝江總的配合調查,那我先走了。回頭如果需要什么資料,希望江總幫忙提供。”
“思期,”江盛也站了起來,“中午在這吃個飯。”
“不好意思,還要回去述職,下次有機會吧。”
江盛眼神有些微灼地看著她,像是近距離上下打量她的全身,高挑身材,黃金身形比例,風衣敞開,橄欖綠警服非常貼身,通通映入他眼簾,他嘴角含笑:“既然這樣,就不挽留了,那我送送你。”
“真的不用。”
“我正好也下樓一趟。”他上前推門。
走進并不寬敞的電梯后,她故意靠著邊兒站,然而江盛卻似有意站在中間,幾乎快貼近她,讓她無法避開和他的距離。
每次電梯門打開,公司的員工都不敢進來,因此這下樓一直是兩人,江盛身材比她高大,緊挨著站在她身旁,煙草的氣息頓時就像貼著吹打在她耳畔。
她甚至感覺江盛偷偷在嗅她,氣息很重,她心里特別不舒服,隨著叮的一聲,一樓到了。
兩人一起走向大廳的門口,剛到玻璃門不遠處,門口迎面走來三五個人,那為首的男人,長身鶴立,行走如風,孟思期一下子認了出來,是路鶴。
孟思期的眼神也正正好和路鶴對上了,他的眼神很淡漠,遙望卻如深沉的海,沉穩而又內斂,帶著淡淡的涼意。
然而就是很奇怪,那其中的光芒卻像有穿透力,正在閱讀她。
她噙起一絲微笑,以示招呼。然而路鶴等人就直直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
她正納悶時,路鶴已經亮出了警官證,“你是江盛?”
原來是找江盛的,孟思期主動往旁邊退了兩步。
路鶴磁性而又正義凜然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我是今陽市局刑警一隊隊長路鶴,經舉報,貴企業名下酒店有多起組織賣淫事件,請你配合調查!”
第23章 [VIP] 滅門詭案(7)
孟思期根本不曾想江盛私下是什么樣的人, 她辦完了事情,想著早些回去述職。但若果真如路鶴所說,她非常希望路鶴能調查順利, 早日將嫌疑人繩之以法。
江盛臉色晦暗, 大聲說:“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種謠言你也可以信?這是對我們企業的侮辱。你知道這種謠言會對我們企業造成多大的損失嗎?我可以告你們誹謗!”
路鶴面不改色,語氣鏗鏘有力:“江盛, 我們只是循例調查,請你配合!”
江盛有些氣急敗壞, 搖擺了幾下腦袋, 目光在孟思期臉上劃過, 他高昂著頭對路鶴說:“可以,可以調查, 在此之前, 能不能讓我送這位女士出門。”
路鶴的目光緩緩移向了孟思期,包括一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孟思期有些微微尷尬,她并不想成為此刻的焦點。
“請吧。”路鶴發話了。
一隊成員讓開一條路, 孟思期剛想出門, 一只手攬上了她的臂膀,傳來江盛溫柔的聲音:“思期, 走吧!”
這一行為讓孟思期頓時產生反感, 她立即往前多走了一步,脫離了他的掌心。
外面涼風吹來,她剛踏入第一層臺階, 江盛緊跟身后,語氣依舊溫柔:“思期, 不好意思,本來要送你回去的。”
她冷笑道:“不用,請誠實配合警方調查!”
江盛的臉微微僵硬,他能感覺孟思期話里的別意,是在諷刺他。
“思期,等一等。”江盛上前半步,幾乎是俯首在她耳邊說,“不要誤會,我們企業名下酒店多,魚龍混雜的人混進來也是常有的事,但這并不代表我們企業會做這樣的事,至少我江盛是坦蕩蕩的……”
要她說什么呢?她對江盛的私事毫無興趣,然而就在這當兒,她卻清楚聽到門口的一隊成員在小聲談論她。
“那是二隊那個小警察吧。”
“好像是,叫孟思期。”
“她怎么和這小子混一起了。”
“據說她家也挺有錢的。”
“都閉嘴!”路鶴突然冷冷地低喝一聲,整個一隊頓時噤若寒蟬。
然而,江盛依舊在她耳邊說:“思期,你家尚銀商場現在生意不好做,我可以適當做些投資……”
孟思期冷冷說了聲“再會”,快速走下階梯,留下江盛失意不甘望向她背影的眼神。
在路邊打車時,孟思期總感覺內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孟庭哲的商場生意不好做,想找人投資,因此百般給她介紹投資商,用聯姻的方式來獲取利益,這一切其實她早就看透了,因此家里安排的相親她并沒有一點興趣,甚至很反感。
然而,她心里的空落并非如此,而是路鶴和警隊同事看她的眼神,他們或許認為她和江盛的關系非同尋常吧。
一輛警車忽地停下,打破了她的情緒,車窗里露出趙雷霆的笑臉,“我說,你辦事挺麻利,搞定了?”
“嗯,你車修好了。”
坐上副駕,她感覺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她把問到的信息和趙雷霆分享了一下,趙雷霆感嘆:“看來,現在就差游勝華落網了,你放心,韓隊已經布控,人肯定是跑不了,就看躲在哪兒了。”
路上,趙雷霆提醒:“今天是我的問題,下次你別一個人問詢了,我擔心筆錄無效。”
孟思期瞬間明白了,這不單涉及到筆錄問題,也不符合規矩,她今天就是太急了,沒想那么多。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警局都投入了對游勝華的搜捕當中,除了二隊,還增加了很多偵查員,在今陽市進行了全方面排查。
目前確認的消息游勝華并沒有出市,但也并不能排除出市的可能,因此警局還和周邊市打了招呼。至于縣里和周邊的派出所都在協助排查。
路鶴的一隊也有人員抽調過來幫忙,孟思期也感覺到在破案面前,其實沒有一隊和二隊之分。
大家都進入緊張工作的狀態,孟思期也形成了緊張心理,這幾天沒像往常那樣展露笑顏,直到這天中午回來,她在辦公桌上看到了一張照片,照片的相框也特別漂亮,是那種古樸木制的。
照片里的人就是她本人,黑色長發披肩,藍色牛仔外套,白村衫,臉蛋小巧玲瓏,又帶著幾分雅致。
照片里的她正好坐在窗戶旁,神情認真,表露知性優雅的微笑。拍攝角度剛剛好,外面的陽光很溫馨,將她的秀發一圈映上漂亮的光暈。
她一眼就記起來,是那次假扮記者采訪滕飛,趙雷霆拍下的。
她宛然一笑,最近的不安、焦慮和緊張好像因為一陣風,說走就走,原來很多時候,人只需要一些精神上小小的慰藉就可以了。
她一抬頭就看到趙雷霆走進辦公室,今天兩人是臨時回辦公室取物品,因此她不曾想到還有如此的驚喜,她馬上感激道:“謝了啊,雷霆。”
“客氣客氣,早就想給你洗出來,一直沒時間,這不,你還滿意嗎?”趙雷霆說著就走到她身旁,一起看向相框。
“技術相當強,以前小看你了!”孟思期使勁夸了起來。
趙雷霆抓了抓后腦勺,憨憨地笑了:“就怕你不喜歡,這是我千挑萬選的一張。”
孟思期心里很甜,但還佯裝是專業選手指點了一下:“你看這個地方,光把我的耳朵快亮沒了。”
趙雷霆認真起來:“你不知道這是攝影技術?我特意通過陽光透過來的光給你照出漂亮的光斑……”
孟思期當然明白這樣很有氛圍感,她抿唇微笑,不作評價。這時后面一個渾厚的聲音道:“攝影技術不錯,而人呢,也很有知性美!”
兩人幾乎同時回過頭來,那一刻,孟思期怔住了。她的面前是一張和藹的面龐,但又帶著幾許威嚴。這人不是別人,是劉局。
孟思期認識他,但還從來沒和他說過話,一時之間竟不知換作什么表情。
趙雷霆應該也是愣住了,臉上一片尷尬,忙說:“劉局,我們剛才就是討論討論照片……”
劉局笑容可掬,“個人有些愛好挺好的,哎,你們韓隊呢?”
“韓隊這會在外面搜捕,我和思期也是剛剛回來拿點東西。”
“哦,最近工作挺累吧,要注意勞逸結合。”
劉局完全就沒有架子,像一個老父親一樣囑咐二人。
孟思期微笑著點頭,也近距離打量了他,劉局大概五十左右,身材不算高,但很敦實,頭發摻雜幾絲斑白,臉上有小凹坑,皮膚不算很好,但卻很慈祥,又帶著若隱若無震懾人的威嚴。
劉局又看向孟思期,“小孟?”
“是我,劉局。”她認真點頭回應。
“女孩子做刑警不容易,好好干!”
孟思期在這一刻有些微微的熱淚盈眶,她從未想過,劉局會特意對她說這番話。
“嗯,記住了,謝謝劉局。”
“那你們忙,我先走了。”劉局依舊保持笑容,轉身走向門口,步伐矯健,完全看不出是五十歲的人。
劉局走遠,兩人才像回過神來,面對面展露“逃過一劫”的笑來。
趙雷霆說:“其實劉局很強的,以后有機會跟你說說。”
孟思期心里想,不強才怪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將路鶴和韓隊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獅虎鎮壓住。
兩人從辦公室離開,下午又匆匆和馮少民匯合,又匯入了緊張摸排的大隊伍中。
好在終于有了進展,有人提供了游勝華的蹤跡線索,說他在不同地點出現過,甚至還有買煙、買泡面之類的行為。
直到一個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提供了最新線索,那位律師說,昨天下午有個長相類似游勝華的三十多歲男子,來事務所和他咨詢業務,業務的內容是如果姐姐一家身亡,弟弟能否繼承到全部遺產。
這天中午,馮少民帶孟思期趙雷霆走訪的時候,對講機里響起了韓長林的聲音:“我是韓長林,發現嫌疑人蹤跡,在陽光小區內的小賓館……”
馮少民馬上回應前往集合,趙雷霆啟動警車,拉響了警笛。
聽到急促的警笛聲,孟思期的內心頓時緊張了起來,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正式參與抓捕,她沒有經驗,但是卻充滿了期待。
警笛對犯罪嫌疑人是震懾,對行人是警惕,對警察來說,好像期待更多,期待第一時間逮捕兇手,順利完成出警工作。
警車嗚嗚嗚飛向陽光小區附近,很快就在小區側門口集合了,警車一下子集合了五輛,韓長林快步下車,手上已經握上了手槍,唐小川則是身負武裝,同是持槍。
孟思期第一次面對這樣緊張的抓捕,心口咚咚跳,在車上,她穿防彈背心時手指竟然都微微不聽使喚。
馮少民比較麻利,先下了車。
她對這些裝備的穿戴還不是很熟練,趙雷霆等了她一會,提醒她防彈服帶子沒系好,然后一起下了車。
在一輛警車旁,以韓長林為中心已經圍了七八名刑警,在這群身影中,她甚至看到一隊成員羅肖國。
韓長林嚴肅命令:“都給我聽好了,安全第一,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行。”眾人都響應起來。
“小孟,”馮少民突然看向孟思期,“你留在小區門口,配合民警疏散下群眾。”
“啊?”孟思期怔了一下,防彈服都穿上了可是。
但是沒人再為她說上一句話,這個時候誰都在關注抓捕的情況。
望著韓長林一行人從小門進入小區,孟思期有些小小的失落,不過她也沒閑著,連忙去小區門口幫助民警對前來圍觀的群眾進行疏散。
二十多分鐘后,就聽見有人在喊:“抓到了,抓到了!”
她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中等頭發散亂的男子正被唐小川和趙雷霆押解著往小區門口走來。
看來這次行動非常順利。
下午,孟思期帶著記錄本跟著韓長林和唐小川進入審訊室,她依舊坐在一旁做筆錄。
游勝華三十多歲,但是看上去有些顯老,古銅色臉上有幾處橫肉,表情甚至有些兇。
被戴上鐐銬的他在審訊室里好像并不安分,胳膊一直在微微抖動,面色灰暗,嘴唇一直在咬著,像是心有不甘的樣子。
在問完基本信息后,唐小川義正辭嚴地說:“嫌疑人游勝華,現在證據確鑿,請你仔細回憶殺害朱工友、游美華和朱心婷一家三口的全部過程。你所說的一切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審訊室里的氣氛很壓抑,游勝華額頭上已經染上了細細的冷汗,他嘴唇發白,哆嗦了一句:“我……我沒有殺人!”
“砰!”韓長林猛地拍響桌子,“不老實是吧!兇器都在你屋子里找到了!”
“我,我真沒有殺人!”游勝華又在辯解。
“行,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韓長林咬著后牙槽說。
唐小川按照流程繼續說:“游勝華,在香江大酒店原先的地址,也就是老步行街上,你和死者游美華,也就是你的姐姐,曾共有一間店鋪。但是在一年多前,因為酒店開發,店鋪拆遷 ,開發商龍城企業賠付你們一共六萬元,但是游美華卻拿走了四萬,你拿走了兩萬。”
“由于分配不均,你和游美華曾在開發商大廳扭打在一起,后來又多次到龍城企業鬧事。游美華為了息事寧人,所以借口贍養老人多要了兩萬元。”
“但你母親被游美華接到城里后,才不到一個月,就去世了……”
唐小川說到這兒,游勝華的眼睛已經有些紅潤,手指在不斷微微顫抖。
唐小川繼續說:“因此你認為是你姐姐游美華害死了你母親,而且私吞了那兩萬元,你在一年多時間多次向游美華討取這兩萬元,但是都沒有結果。也就是三周前,你在村中向好友高正國借了一把水果刀,進城后,住在大興賓館,并且多次聯系游美華,甚至在十月十六號下午吵了一架。”
“十月十六號晚上八點鐘左右,你約好了時間,到了游美華家中,但這次對方仍沒有還錢的打算,因此你惡向膽中生,把你兩年來的怨恨全部潑灑了出來!”
說到這兒,游勝華的唇齒在輕輕顫動,發出噠噠的響聲,他眼睛通紅,情緒失常,突然,他趴在桌上哭了起來。
這一異常舉動讓在場的人都有些怔住,聽著一個粗壯漢子的哭聲,審訊室里顯得很詭異,片刻后,孟思期問:“韓隊,我要不要去給他倒杯水。”
韓長林點了點頭。
白開水放在桌上后,游勝華仍舊抽泣不已,韓長林拍了拍桌子,水灑落幾滴,“游勝華,別裝了啊,你這樣是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的。”
游勝華終于抬起頭,一張本來結實的臉竟然淚流滿面,他依舊抱住那句話不放:“我沒有殺人,我沒殺人……”
韓長林嚴厲說:“那你說說,十六號晚上你到底干嘛去了?”
游勝華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淚 ,緩了緩說:“我著實想過拿刀子去嚇唬嚇唬她!但是我猶豫了,我沒有那么做,那天晚上,我帶了一把刀子,到小區門口轉了一下就回去了……其實我骨子里還是怕她……”
“第二天我聽到了美華的死,當時我害怕極了,就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生怕有人懷疑我,但是我沒殺人,同志,我沒殺人,我連殺雞都害怕……”
唐小川問:“你為什么要去律師事務所咨詢你姐姐一家死后財產繼承的事?”
“我……”游勝華支支吾吾地說,“我就是想她家沒別的至親,又有那么多錢,那些錢總得有人繼承吧……”
似乎對游勝華的審訊沒有找到一擊致命的突破口,韓長林沉思了會,他在等那把兇器的檢測結果,如果檢測到血跡,那么大概率就能給游勝華定罪。
這時,審訊室傳來敲門聲,韓長林興奮了幾許,示意唐小川繼續,他推開門又關上,敲門的是痕檢科同事汪維。
汪維將封著兇器的袋子和一份檢測報告晾在韓長林面前,“韓隊,這把水果刀沒有檢測出任何血跡!”
第24章 [VIP] 滅門詭案(8)
韓長林眉宇一擰, 這是現在唯一能夠證明游勝華是兇手的物證,他拿起檢測報告,反復看了又看, 不解問:“不是尺寸都對上了嗎?會不會被嫌疑人清理干凈了。”
汪維將裝著水果刀的透明袋子提了起來, “你看,這把刀是木制刀柄,如果浸了血液, 我相信無論怎么洗也洗不掉,可是我們并沒有檢測到任何血液。”
“所以, 他不是兇手?”韓長林壓根不相信。
“也不全是……”汪維猶疑地說, “如果嫌疑人掉包了呢?他把兇器毀了, 留下了這把干凈的刀。但我只是不太相信他會這么做的目的,畢竟, 他為什么不直接毀掉兇器!”
韓長林沉思了片刻, 他將檢測報告收了起來,“好, 小汪,辛苦了。”
“哪里的話韓隊。”
回到審訊室, 他叫停了審訊, 將游勝華拘留了起來。
辦公室里,韓長林雙臂抱胸站在罪案板前, 面對密密麻麻的信息, 百思不得其解。
孟思期將筆記本放下,抬頭時,馮少民和唐小川都走到了韓長林身邊, 幾個人都沒有說話,而背影都有些落寞。
她知道, 游勝華的物證缺失了,僅憑嫌疑人的殺人動機是不足以定罪的。
二十四小時之后,如果沒有找到新的證據,那么游勝華就將無罪釋放。
她起身,也走到了罪案板前方,站在他們身后,仔細觀察上面描寫的信息,這一路排查下來,似乎該找到的都找全了,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憑空出現和消失的罪犯嗎?
半天,唐小川說了一句話:“韓隊,有沒有可能,游勝華根本不是兇手!”
雖然大家都不相信這個結果,但似乎現在確實是這樣的走向,游勝華的殺人動機太明顯了,他如果早有預謀,真要行兇,絕不會向村中的人提及;他如果是激情殺人,又絕不會做到刑事現場的天衣無縫。
韓長林終于轉過身來,吩咐道:“無論如何,這兩天我們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在市里游勝華出現過的地方,再仔細搜尋一遍。”他覺得,就算是再不可能的事情,游勝華即便將真正的兇器毀了,他也要挖地三尺找出來。
*
緊鑼密鼓搜證了一天一夜后,韓長林仰坐在椅子里,面對罪案板的眼神有些呆滯。
孟思期正按照要求將這近二十四小時搜查的線索記錄在罪案板上,實際上,這些線索只能證明游勝華最近的行蹤,并不能證明他行兇的實質。
離游勝華被釋放還有兩個小時,似乎到現在都沒有可能攻破的方向。
“韓隊!”門外跑進來一位民警,語氣急促,“蒼云路附近小區發生了一起命案。”
孟思期拿著粉筆的手指頓時停住了,韓長林從椅子里幾乎是彈了起來,問民警:“什么情況?”
“一男一女兩個人,像是一對情侶,死在家中,法醫已經過去了。”
“行,”韓長林拍了拍掌,剛才臉上的沉悶一掃而光,“大家清醒一下,馬上去現場。”
除了唐小川,二隊四個人都在,趙雷霆開車一路開向了出事小區。
可能消息沒有傳出去,這次小區門口圍觀的人不多,有的人還在問小區發生了什么事。
轉入小區內的停車坪,韓長林率先下車,一樁居民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
在一樓一間屋子門口,孟思期已經聞到了血腥味,但并不重。
戴鞋套手套時,一名事先到場的年輕法醫就和韓長林介紹了起來:“韓隊,里面的情況有點慘!你先進來看看吧。”
孟思期跟著走進了屋子,客廳里一切安靜,看不出被破壞的痕跡,幾名痕檢科的同事已經在搜證了。
法醫將大家直接帶到了臥室門口,隨著韓長林和馮少民進門,孟思期的視野也落在了臥室內。
這一幕令她頓時有些難以置信,死去的一男一女都是全身一絲不掛的,除了女人腳上的一只襪子。
地上已經布滿了一團血跡,男人仰在地上,一雙腿還搭在床上,和女人的腿交在一起,他整個前胸和面部全是血。
而恐怖的是,男人的臉上插了兩把小型水果刀,一把插在左眼正中,一把插在右眼靠下位置。
女人則是仰躺在床上,脖子那鮮血淋漓,床褥上也全都染紅了。
這間臥室面積并不大,地上和床上全是狼籍不堪的衣物,好像并沒有明顯打斗的痕跡,床頭柜上的物品,擺放著的計生用品都安然無恙。
一名痕檢員正在拾取一只已經撕破了的避孕套包裝袋。
孟思期這次是屏住呼吸看完兇案現場的,自從上次經歷了滅門慘案,她的心理素質提高了閾值,這一次她沒有感覺明顯胃內不適,只是覺得有些不安。
看完這些細節后,她就往門口退了退,氣味太刺鼻,她也許堅持不了太久。
她終于明白法醫在門口說的那個慘字,兩人被害時應該是正在做某件事情,然后被偷襲遭遇了毒手。
陳杰蓉正在檢查女性死者的創口,這時轉過身來,向韓隊介紹說:“女性死者應該就是頸動脈破裂大量出血導致的死亡,沒有其他明顯創口。男性死者初步推斷是胸內器臟破損,兇器應該是一把比較長的單邊利刃,韓隊,我感覺吧,這兇器和朱工友一家遇害的兇器有些像!”
這句話將在場的所有人神經都緊繃起來,難道是連環殺人滅門案?
韓長林問:“能夠確定嗎?”
“需要回去做進一步尸檢。”
韓長林又問:“死者面部的刀呢?”
陳杰蓉說:“這兩把刀初步推測是死者死后插上的,剛才痕檢科同事在廚房發現刀座上缺了兩把刀,看缺口可能就是這兩把。”
韓長林猶疑地說:“也就是說,兇手在殺完人后從廚房拿出兩把小刀,直接插進死者面部,他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這個確實很疑惑。”陳杰蓉說。
“死亡時間能推斷嗎?”
“初步推斷是昨天晚上十一點鐘到十二點鐘左右。”
后半程,韓長林還在臥室討論的時候,孟思期掩著鼻子退了出來,定了會神后,她在屋內其他地方轉了轉,除了生活正常的痕跡,似乎再沒有別的可疑之處,就像陳杰蓉說的那樣,廚房的刀座被移動過了,上面兩個插刀的缺口直徑較小,應該和死者面部的刀是吻合的。
她仔細觀察了刀座上的痕跡,這時痕檢科一個同事剛好走進來,對她說:“沒有指紋,整個屋子里都沒有找到。”
孟思期點了點頭,這起案子的兇手和朱工友滅門慘案一樣,整個過程都非常周密,估計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當孟思期走出廚房時,她發現韓長林和馮少民站在客廳的窗戶前,韓長林戴著手套在窗臺上摩挲,他說:“嫌疑人應該就是翻窗進來的。”
趙雷霆站在窗外茂盛的草地上喊:“韓隊,沒有找到明顯的足跡,嫌疑人應該翻窗前就對鞋子做了保護。”
這是一樓,可能因為租房的關系,死者并沒有對窗戶安裝防盜措施,而且這屋內也確實沒有值得偷竊的貴重物品。
查看完現場,一行人到了門口,一個民警展開一個本子說:“韓隊,剛才去物業了解了情況,男性死者名叫齊小偉,沒有結婚,在一家打印店工作,這間房子是租的,但是女性死者并不是齊小偉的女朋友,或者說可能沒有在小區登記。”
“是誰發現的現場?”韓隊問。
“房東,房租拖欠,今天來催,結果發現這個情況,就直接報警了。”
韓長林直接在門口吩咐了任務:“老馮,你帶小趙小孟把這小區和周圍走訪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線索。重點排查下死者工作的打印店,還有房東。”
“好。”
然而三個人排查了一下午,什么有效線索也沒有找到。房東昨晚有不在場證據,而且據他所說,租房的鑰匙他是沒有備份的,也就是說,兇手翻窗可能性更大。
在打印店里,齊小偉的同事說今天本來就是他休假,因此并不知道他出事了。
在他們眼中,齊小偉人很不錯,工作賣力,平時也不太愛說話,屬于比較內向的類型,更別說有什么仇家了。
一般涉及到男女遇害,會通常讓人聯想到情殺。
但是奇怪的是,打印店的同事竟然一個人都不知道齊小偉談了女朋友。
一個大家都不知道的女人出現在齊小偉家,并且一同遇害,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除非找到女人的身份。
第二天在辦公室,大家對于這個案子的方向又陷入了困境,痕檢科給出了結論,兇器尺寸和朱工友滅門慘案的兇器高度相似,同是刃長13厘米、刃寬3厘米的單邊利刃,但是這并不能證明兇手是同一人,因為這種型號的水果刀在市場上隨處可買。
馮少民突然說:“韓隊,有沒有可能是模仿作案?”
當馮少民提出這個觀點,韓長林的臉色就變了,他拳頭用力緊握。
孟思期意識到,韓長林一定是對時新晚報記者文慧知恨之入骨。
自從上次趙雷霆提出開膛手杰克后,孟思期就試著了解過,模仿作案一詞來源于曾經轟動一時的開膛手杰克案,后來很多兇手爭相模仿,形成模仿效應。
兇手通過模仿已發案件的作案特征,形成高度相似的刑事現場,這會混淆刑警的判斷,拖延抓捕時間,讓兇手逃脫法網。
無疑這起滅門案的犯罪痕跡警局都是高度保密的,唯一泄露的就是文慧知的報道。
“報紙呢?”韓長林問。
“在我那。”趙雷霆忙去拾掇報紙,交給韓長林。
韓長林接在手里,快速看了一遍,將報紙甩在桌上,咬牙說:“我他媽想揍她。”
氣氛一下子陷入沉寂,大家的情緒都很沉重,半天,趙雷霆小心翼翼地說:“韓隊,這報紙的圖片好像看不出兇器。”
報紙上的照片分別是朱工友和游美華遇害的照片,雖然部分地方做了馬賽克處理,但是依舊有很多關鍵信息暴露,不過朱工友是胸前遭刺,他是趴在地上的,所以兇器確實看不出,游美華只有割喉創口,也很難辨別兇器。
馮少民拿起了報紙,他瀏覽一遍后說:“不,文章里提到了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韓長林說:“文慧知為什么知道兇器是一把普通水果刀。”
“也許,她在現場聽到了法醫的談話。”馮少民解釋。
這一切都變得合理,孟思期也不禁對這個新發現產生了認同。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調查方向將變得更復雜。
“等等。”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韓長林說,“為什么這個女死者沒有新的傷害?”
孟思期明白,在這兩起案件里,所有的細節都高度相似,特別是尸體遭受了一些殘忍的破壞,唯獨齊小偉案里的女死者是沒有遭破壞的。
韓長林的問題提出了新的方向,但是誰也不能解答這個疑問。韓長林說:“也許兇手就是希望我們當作模仿案處理,這是他的用意,所以我們現在仍然須作并案處理,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這名女死者的身份我們必須盡快查清。”
韓長林嚴肅下達了命令,大家一同響應。
調查的方向頓時放在這個陌生的女性死者身上,然而在新的一輪仔細走訪后仍然沒有線索,只能等有人報失蹤案了。
終于在一天以后,有人報了失蹤案,是一家發廊的女孩報了案,說她姐妹寧向娟晚上出門后一直沒有回來。
女性死者同在發廊工作,那天晚上九點多,有人約她,她一個人出門,后來一直沒有回來。
這下大家似乎都明白了,女性死者應該是性工作者,那天晚上獨自去齊小偉住處,結果遭遇不測。
接下來幾天,大家對這對男女身邊所有人再次進行了排查,不過得到的線索依舊很迷茫。
這些天,孟思期發現韓長林整日盯著罪案板,一臉愁緒,雖然上面的信息快寫不下,但是似乎有用的信息沒有幾條。
游勝華在拘留期間,發生了第二起慘案,如果兇手確實是同一人,那么游勝華是兇手的可能就變得微乎其微,因此現在游勝華幾乎成了被放棄調查的對象。
在局長辦公室,韓長林再次遭受了劉局的批評。
劉局嚴厲說道:“韓長林,到底怎么回事?現場消息泄露給報社我就不說,這個案子現在省廳高度重視。你知道社會影響有多大嗎?”
“現在今陽人心惶惶,所有安危都寄托在你韓長林身上,是不是還要讓第三起慘案發生!”
韓長林眼睛微紅,“劉局,抱歉,我一定……”因為長期疲憊,他的喉嚨里有些微微的澀滯。
劉局嘆了口氣,語氣淡了幾許:“我不是要給你多大壓力,你如果破不了案,我這頂帽子也是戴不住的。你是不是需要什么幫助?叫路鶴跟你干幾天行不行?”
“其實劉局,路鶴現在那樁紅妝殺人案不也是沒有破!”韓長林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非要頂一句。
“………”劉局食指關節用力敲了敲桌子,“你都學會和我頂嘴了,你說吧,幾天,幾天把案子破了。”
韓長林心里沒底,但他不能沒底,的確如劉局所言,今陽的安危就系在他身上,難道真要他證明自己無能,脫下二隊隊長這身警服,讓路鶴來接替。
他是不可能認輸的。
“劉局,我不敢保證,請給我十天,十天我要是沒破案,你把我辭掉!”
他說得慷慨激昂,劉局的臉色終于緩和了幾許:“行,記住你的豪言壯語!如果十天破不了案,到時我就報省廳下來調查。”
今陽市算不上大的市,在海江省,甚至排不上名號,下面八個縣普遍都比較窮,因此縣里派出所如果接了大案,也是要向市局匯報,轉到市局刑警隊。
而市里有大案,進展不利的,同樣需要省廳(省公安廳)派出專家下來協助調查。
劉局語氣嚴肅,和提到路鶴“刺激”他不一樣,這是軍令如山的話。
韓長林心里透亮,如果省廳下來協查,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
什么豪言壯語啊,韓長林回去的路上感覺腿都軟了,他不過是意氣用事,十天?誰他媽才是兇手呢?
*
看著韓隊和二隊成員臉上的焦慮,孟思期的心里也變得焦慮了許多,她放在抽屜里的轉正申請書一直沒有遞交上去,這個時候,她做這些事情似乎特別不合適。
十天很快過去了兩天,這兩天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把從前到后記下的線索和筆錄都詳細地過濾。
沒有什么任何遺漏之處,她用鋼筆將前前后后的細節都進行標注,然而,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原本,她是可以獲得一些神奇的畫面的,但為什么這幾次她什么都沒有獲得,那么會是什么原因?
她鋼筆停留的位置,是朱工友家那次去現場的查看記錄,她發現,她從始至終,并沒有見過朱工友女兒朱心婷的遺體。
她馬上合上筆記,快步走向了法醫工作室,陳杰蓉法醫是主解剖的法醫,她相信能和她了解到一些情況。
說明來意后,陳杰蓉輕快答應了讓她查看朱心婷的遺體。
第25章 [VIP] 滅門慘案(9)
在拉開尸袋的拉鏈后, 孟思期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就有些崩潰,陳杰蓉為了讓她查明清楚,拉鏈拉到了底部, 朱心婷的遺體全部展露了出來。
因為在冷庫, 她的皮膚上已經彌漫了一層冷霜,皮膚已經沒有任何血色,呈現暗淡的灰色。
讓孟思期內心失衡之處在于, 朱心婷身上的脂肪組織好幾處被利刃切割,留下了大小不一的創口。
創口位置偏黑褐色, 邊緣因利刃切割在冰凍后皮膚組織格外生硬、清晰, 兩種顏色相差甚大, 給眼球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而右腿外側的一塊創口面積非常大,幾乎有將近十厘米長寬, 也就是說, 兇手在這塊地方切割了一塊最大的脂肪組織,最后扔進了鍋里。
孟思期這才想到自己右腿外側被荊棘劃出的口子, 已經留下了一條傷疤,她都發愁了許久, 而這樣的傷害對于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是多么痛心, 她生前一定很在意自己的容顏吧。
看過小姑娘的照片,是一個甜美可愛的女孩, 然而此時, 她卻躺在冰冷的金屬板上。
一向害怕尸體的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面對朱心婷,她并沒有一絲害怕。也許是因為陳杰蓉在這里吧。
陳杰蓉雙手插在白衣制服的口袋, 正寧靜地觀看著這副遺體,她臉上的表情和平常一樣, 對于她來說,應該都已經習慣了。
然而又有不一樣,她能從陳杰蓉的眼睛里看出那種閃爍的晶瑩。
孟思期站了許久,也沒有想著再去看些什么,又或者再等待什么。
當她緩緩移動目光,再次在她腿部最大的那個創口停留時,忽地有一陣眩暈襲來。
一副新的畫面突如其來,畫面里,一把明亮的尖刀正在皮膚上雕刻什么?血液正在白皙的皮肉上向下流動,就像無數細小的水蛭……
畫面轉瞬即逝,孟思期突然大口喘了一口氣,身子有些無力。
“怎么了?”陳杰蓉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緩了過來,忙說:“沒事,就是最近有些累了。”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們這段時間都非常辛苦。”
“好,蓉姐。”兩人見過幾面,關系并不生疏,孟思期自然叫得親切些。
回去的路上,孟思期反復在想,到底是什么,兇手在朱心婷身上畫的,是什么?那是一副什么樣的圖形呢?
她只記得那圖形像展翅的翅膀,或者是相交的樹葉,但是又不確定。
也就是說,兇手在朱心婷大腿上雕刻了這副圖樣,但是可能因為什么原因,他擔心被別人認出來,又切割了下來,丟進了油鍋破壞?
這好像又不合理,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
帶著各種疑問,她有些頭腦爆炸,為了不影響調查,她白天只能不去想這些,而晚上就在床上,拿起本子反復畫出她看到的東西,然而一遍一遍,她都覺得不是她看到的……
那到底是什么?
*
十一月底的夜晚,已經有些微寒,今陽時新晚報記者文慧知忙完一天的工作,打車回到了公寓,她這個房子也是租借的,然而因為薪水尚可,她住的房子會比較好一些。
每天的習慣是進門前從樓下郵箱里看下有沒有郵件,她發現都是些廣告郵件的時候,也沒有再停留,但是職業習慣讓她察覺有一封郵件不簡單,這封郵件什么也沒寫,只有“文慧知收”幾個字,然而郵件中間凸起的形狀證明了里面是一個膠卷。
因為工作原因,有人會通過郵件向時新晚報舉報一些事情,而這些很可能是明日的頭條新聞,她連忙將信封放進了包里。
回到家后,她換下高跟鞋,連平時倒一杯紅酒的習慣也省略了,直接撕開信袋,拿著膠卷來到了沖洗室。
這是一間小型沖洗室,因為工作需要,她有時候會自己沖洗一些照片。
在微微光芒的屋內,她將膠卷放在眼前看了看,發現像是人的影子,并不確認是什么,因此她更好奇。
在她熟練完成一切沖洗流程后,用鉗子小心取出容器里的底片時,那上面的人像頓時將她嚇得跌坐到了地上。
照片上面的人影其實是一個人,不,嚴格說是一具尸體,一個十幾歲女孩的尸體,而更觸目驚心的是,尸體上有被刀子切割的創口。
這樣的一幕讓她瞬間意識到,照片里的人是剛剛慘死的朱心婷,而這是她死后被人拍下的照片。
她這才發現,她捏著鉗子的手一直在顫抖,她想到了,是誰會給她寄這些照片?絕不會是警方,那么是誰?兇手?
她突然渾身戰栗,就像被人在自己身上深深剜了一刀,將鉗子丟在了地上。
回到客廳后,一陣涼風吹拂進半掩的窗戶,她猛地打了一個哆嗦,脊背發涼。
她住在四樓,平時,她會端著紅酒趴在窗戶看夜景,雖然這里不是正市區,但夜景依舊很美,霓虹之下,有一條細長的燈帶,那是貫穿今陽市的一條江河,名叫溯江,在市區的一段尤其漂亮。
然而此時,她不過是瞥了一眼,用力拉上了窗戶,將所有霓虹都擋在了窗外,甚至在拉窗戶時,她都擔心兇手就趴在窗戶外,猛地探出頭來。
她將門窗全部鎖緊,而且推桌子抵住了房門,她反復思慮今天發生的事情,難道兇手真的盯上她了?
她突然想起那個信袋,馬上從桌上拾了起來,全部撕開后,在紙袋的背面寫著一句話:為什么不繼續報道?
文慧知終于明白了,這就是兇手,兇手一定看過她對于滅門慘案的報道,因為當時報道上確實寫過一句話,更多內容明天繼續揭曉。
那則報道,發布了朱工友和游美華的慘死照片,但是并沒有朱心婷的照片,其實那天她根本沒拍到朱心婷,然而兇手卻寄到了她的手上。
她馬上拿起座機電話,準備將這件事報給警方,然而這時候她停住了。
再次回到沖洗室,她顫顫兢兢地洗出了剩下的照片,除了朱心婷的三張不同角度的照片,最后一張照片讓她猛然冷汗淋漓。
那是她父母的照片,不過像是在某個角度對著院子偷拍的。
兇手的意思很明確,如果不報道朱心婷的照片,那么接下來,她的一家就將是下一個滅門案的受害者。
她突然記得曾經有一個女警和她說過的話,也許你的報道刺激了兇手的情緒,下一個受害者會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甚至你本人!
雖然一向都十分堅強的她,在這個晚上卻是戰戰兢兢,害怕、悔恨、潰敗的淚水幾乎不能自抑。
她蜷在沙發里,用毯子裹著自己,像蜷成一團的刺猬那樣,身體起伏不停,一夜未眠,她不敢給任何人打電話求救,更不敢走出這個家門……
*
第二天傍晚時分,孟思期下班后上了一輛公交車,由于往返局里和家里的公交班次較少,她幾乎每次上這輛車都是站大半站。
車廂前端擁擠,正當她想往里找一個寬一些的空間時,過道里一個男人手上的報紙吸引了她的目光。
“朱心婷”三個黑色大字就像三道利箭刺進她的瞳孔,而標題下面還配了三張照片,她又往他身邊擠了擠,試圖看得更清晰一些。
男人察覺到她的異常,并沒有收起報紙,而是覷了她一會,還有意將報紙打開了些。
在搖晃的車廂里,三張照片清清晰晰記錄了朱心婷死后的慘狀,雖然在特殊部位打了馬賽克,但是身上被割掉的創口卻清晰可見。
車子靠邊停下,車門哐當打開。在撰稿人“文慧知”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秒鐘后,她拼命擠向了車廂中部的車門。
“哎,你慢一點……”
“慢一點……”被擠開的乘客開始抱怨起來。
眼看著車門就要關上,孟思期大喊了一聲:“師傅我要下車。”
“下車就早點準備啊!”
隨著乘客的抱怨,車門再次打開,孟思期沖了下去,她飛快跑向路邊找一個座機,而恰好路邊一個報亭就有電話,也許是為了銷量,朱心婷照片的報紙版面被擺在了顯眼的地方,忽地,她發現了很不對勁的地方。
在心里撲通跳動的時候,她撥通了局里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馮少民,孟思期馬上說明了報紙的情況,馮少民說:“你別急,我和韓隊說一聲。”
“不是師父,”孟思期有些涔涔地說,“這照片是兇手拍的。”
“什么?”
“有一張照片,朱心婷的身上沒有大塊創口,應該是兇手在處理尸體前拍的一張照片。”
“你等下,等下……”馮少民的聲音也急促了許多。
馮少民那邊應該是放下電話,但沒有掛斷,不一會,她隱隱約約聽到韓長林又興奮又惱怒的罵聲。
還有那句響徹如雷的話,“兇手,他娘的是赤裸裸挑釁!”
兇手主動現身了!不知道這是什么樣的預兆?
“小孟……”馮少民那邊重新拿起了電話,“你先回家,我和韓隊馬上去報社。”
“師父,我這離報社近,我先過去,一會見……”
“哎小孟……”
孟思期掛完電話,掏出五塊錢丟在報攤,“老板,我拿份報紙!”
“姑娘,給你找錢……”
她跑向路邊招手出租車,擔心文慧知離開了報社,那么變數就將變大。
上了出租車后,她又催促加快速度,下班高峰期,路上有點堵,好在距離并不遠,不到半個小時,已經到達那邊,剛下車,她就看見了文慧知,她正穿著一身紅色風衣,站在路邊,招停了一輛出租車。
“文慧知!”孟思期大喊了一聲。
文慧知扭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里現出一絲逃避,她還是打開了車門,坐進了車廂。
“你站住!”孟思期展開了百米賽跑從未有過的速度,風一樣沖向了車頭。
就在汽車起步的剎那,她趴到了車前翼子板上。
那司機伸出半個腦袋來,“你不要命了!”
“我是……”孟思期喘氣不停,從口袋里掏出證件,“我是警察!”
司機愣了一下,緊接著,后面傳來嗚嗚嗚的警笛聲。
警車蹭地停到了出租車前方,韓隊他們終于到了。
第26章 [VIP] 滅門詭案(10)
十幾分鐘后, 在報社一樓的會客室,韓長林將門掩上,坐下問:“文記者, 報紙的情況你是不是要解釋下, 兇手什么時候和你聯系的?”
“我……”文慧知坐在椅子上,眼瞼半垂,雙手絞在一起。孟思期發現, 這一次的文慧知和上次相比,少了幾許銳利的自負, 不過眼神里仍舊藏著幾分不屈, 她語氣固執, “我沒什么好說的……”
孟思期將路上買的報紙放在桌上,朱心婷照片的那面正好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有什么好說的?”韓長林用指節敲桌子, 桌子發出清脆的悶響, “你看看照片……”
“這都是我上次拍的……”文慧知狡辯說。
“文慧知!你還撒謊!”韓長林脾氣上來了,將報紙拿起來摔在文慧知面前, 一陣風將文慧知的長發吹起一角,他怒號, “你知道幫兇坐幾年牢嗎?”
這突然的震怒讓文慧知渾身顫抖, 遭受了昨晚的心理負罪,她的心理防線頓時就崩塌了, 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敢報警?我不敢啊……”
沒想到把問詢人弄哭了,韓長林舔了下唇,大概覺得他有點上火了, 最近案子太難破了,又加上文慧知一而再再而三侵犯他的底線, 他早就有些暗火,不知道往哪里發泄。他眼神偷看了一眼馮少民。
馮少民會意,語氣慢了許多:“文記者,我們是人民警察,肯定能幫助你,你能不能把你遇到的困難說一下。你冷靜一點,好好想一想。”
雖然不在警局,但是本子孟思期時時帶在身上,她連忙打開筆記本,等待文慧知的講述。
文慧知抽泣了幾下,嘆息了聲:“昨天晚上,我收到一封信,在樓下的郵件箱……”
文慧知將昨晚的經歷描述了一遍,最后又哽咽說:“我不敢報警,擔心兇手報復我全家……對不起,我也很害怕……”
韓長林平靜了許多,問她:“照片和郵件在哪?”
“我帶在了身上,一刻也不敢弄丟。”文慧知從包里拿信封的時候,手一直在打顫。
韓長林接過信封,在已經撕開的信封背面,看到了她所描述的那行字,他又將信封交給馮少民,“老馮,你覺得這字跡能不能找到兇手?”
“好像刻意處理過……恐怕有點難!”馮少民仔細觀察了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又和文慧知詢問了一些內容,韓長林輕輕拍了下桌子,“文記者,謝謝你的配合,希望接下來你有什么消息立即傳達給我們警方。”
“可是如果兇手……”
“我們會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謝謝,謝謝。”
送走文慧知后,站在報社門口的夜色里,韓長林對馮少民說:“文慧知家周邊必須要布控起來,說不定今晚嫌疑人還可能出現。”
“韓隊,今晚我找幾個人輪流換下班。”
“明天白天還是要在她家周邊排查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過。”韓長林說完,看了看手表,又問,“小孟,今天周幾了?”
“周四。”
韓長林吸了口氣,眸光望向車水馬龍的霓虹。
離破案時間只剩下五天了,孟思期能感覺出韓長林的壓力,她忙說:“韓隊,師父,今晚就安排我去守著吧。”
馮少民皺眉:“你一個女孩子,現在回家!”
不是,孟思期很想說,她一個女孩子怎么了。
韓長林淡淡笑了笑:“聽你師父的。”
“韓隊……”孟思期還想爭取一下。
“這是命令。”韓長林臉色嚴肅了幾許。
孟思期不敢忤逆,點了點頭,正好一輛出租車過來,彼此告別。
韓長林和馮少民又在夜色里站了一會,他抽出一支煙,遞給馮少民,馮少民沒接,韓長林點上煙,“還是你習性好。煙酒都能戒。”
煙頭明滅之間在韓長林的臉上印出若隱若現的紅光。
馮少民淡然一笑:“這幾年身體不大好。”
韓長林吐了一口煙圈,“這心里煩的時候啊,人就會多想,老馮,你是不是還想著那件事……”
馮少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望向了遠方,那是孟思期回家的方向。他的眼中漸漸染上幾分不易察覺的濕潤。
韓長林狠命吸了一口煙,將半支煙扔在地上踩熄,“真耽誤事,他媽的戒了。”
第二天,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一起對文慧知周邊住戶進行了走訪,據他們反應,并沒有見到什么可疑之人,因此孟思期推測,兇手一定是在夜晚趁無人之時將信送到了文慧知的樓下。
因為其中一張照片的關系,唐小川還去了外地的文慧知父母那邊,同樣沒有找到嫌疑人信息。
雖然進行了大量調查摸排以及嚴密布控,但是在文慧知家周圍卻再也沒有出現任何嫌疑人的影子。
嫌疑人似乎又一次消失了。
時間又過去了三天,眼看著十天破案期限也就到了,孟思期回到局里以后,明顯感覺到整個氣氛有些壓抑。
在密密麻麻的罪案板上,她看見了三個格格不入的字,那應是韓長林用粉筆寫上去的,“燈下黑”。
現在的情況的確如韓長林所言,嫌疑人在暗處藏得深深的,但偶爾又進入警方的視野蹦噠一下,這就是典型的燈下黑。
然而也說明韓長林此時的心境是有多么不甘。
難道要等到嫌疑人實施第三起慘案,才能發現他的線索?
孟思期想起原世界里,受科技技術因素影響,很多舊案確實在九零年代成為了懸案,但是過了幾十年后,因為DNA技術的更新迭代,DNA數據庫的不斷完善,兇手都將無法躲藏,浮出水面。
此刻,并沒有DNA技術幫助,更沒有遍地開花的攝像頭,因此一旦兇手有高于常人的智商,案件就將變得撲朔迷離,難以偵破。
她曾在檔案室里翻找時,看到許多檔案袋上標注“未破”的字樣,那是令人心疼的,僅僅“未破”兩字卻代表著許多家庭曾經遭受的悲劇,也代表著許多家庭一直沒有等來兇手伏法。
晚上九點,辦公室還有一盞微弱的燈光,韓長林坐在椅子上,正盯著罪案板,唐小川坐在隔壁,一只手肘著下顎,目光疲憊地望著罪案板和韓隊。
兩人并未進行任何交流,空氣十分寧靜。
韓長林仔細觀察看著罪案板上的描述,他的思緒有些亂,這主要來自,兇手的作案手法非常古怪。
朱工友,死后頭顱釘入鐵釘。
游美華,死后被割舌。
朱心婷,死后部分脂肪組織扔進鍋內油炸。
齊小偉,死后面部插入兩把匕首。
寧向娟,死后沒有遭受其他傷害。
兇手為什么這么做?這是韓長林一直沒有解讀出來的疑點,如果兇手真的那么恨受害人,他可以選擇更殘忍的方式,譬如大卸八塊。
“今天周幾?”在思慮半晌后,韓長林終于開口問了一句。
唐小川在一旁回答:“韓隊,周一。”
明天就是限定破案的最后一天了。在這一刻,韓長林反而出現了莫名的逆反心理,內心竟輕松了幾許。他媽的,他在心里罵自己。
*
在結束了一天的走訪摸排以后,孟思期坐在公交車上睡著了,差點過了站臺,幸虧被車廂的抖動撞醒了。
她神情疲憊地走下汽車,走向自家的院子,在敲門后,常姨開了門,常姨已經沒有再問她為什么回家晚了的客氣話,最近孟思期回來的時間幾乎都是晚上八點以后。
孟思期看了看墻上的時鐘,八點半,葉秀慧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瞥了她一眼就當沒看見似的。
常姨剛剛正在削水果,開完門以后再次忙活了起來,她將一個削完皮的梨遞給孟思期,“嘗嘗。”
幾乎一天都沒怎么喝水,孟思期接過梨子說了聲謝謝。
剛吃了兩口,電話響了,常姨去接電話,抬頭時說:“思期,你的電話。”
一定是局里的,孟思期快步去接電話,口中的梨子都沒下咽,“喂!”
她的聲音很溫吞,對面很快傳來一聲淡淡的男子笑聲:“思期,到家了。”
這聲音一聽就是江盛的,孟思期十分想掛電話,然而這時候,葉秀慧似乎從常姨那得到了消息,從電視屏幕上的視野轉到了她身上,眉眼間由剛才的無視變成了笑意。
擔心葉秀慧又婆婆媽媽一大堆,孟思期假裝無事和江盛聊了兩句:“對,剛回來。”
江盛說:“你們那個路鶴是個什么樣的人啊,我怎么感覺特別軸,你說吧我們龍城企業清白無比,他還要各種調查,結果你也看到了,什么都沒查出來,我江盛向來坦蕩,可是他一個小警察能誹謗的。”
孟思期聽來非常反感,什么叫誹謗,那是正常調查。她也沒有反駁以免鬧得不愉快,當下說道:“江總能配合調查就行,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要去忙一會。”
“哦,思期也別這么急掛電話,你上次要的那些資料我都給你打印出來了。你有空可以來拿一下。”
孟思期有印象,那是游美華、游勝華在龍城企業簽署的拆遷賠償合同復印件,不過現在調查的方向根本不在游勝華那邊,她不需要,當然如果后面有需要,她也會叫同事去取,她馬上說:“暫時局里還沒通知,江總先放著吧。”
“那行,我都放這。對了,思期,明天我有點空,在法蘭西名都,我訂了一個位置,我去接你吃個飯。”
孟思期抿了抿唇,笑著說:“明天任務特別多,江總就別費心了,而且我目前沒有別的計劃。”
“哦,理解你們的工作,這樣吧,再找個時間……”
“江總沒有別的事,那掛電話。”
孟思期掛完電話,發現葉秀慧伸長腦袋在聽。葉秀慧嘴角上揚,“怎么地,什么時候一起吃飯?”
孟思期拿起吃了兩口的梨子啃了起來,笑了笑:“我說,你這么關心我的婚事。”
“我不關心誰關心?”
“是不是孟庭哲比你還關心?”
葉秀慧的笑容收斂了些:“媽媽和哥哥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不很正常嗎?”
的確很正常,如果孟思期沒了解,那么還要對他們千恩萬謝,如果不是知道孟庭哲商場經營困難,想把她作為取得投資的籌碼,她一定會感恩戴德。
她大口吃了一口梨,很不屑地說:“那么謝謝你們的關心,我呢不喜歡江盛這樣的人,也麻煩你們以后不要再攛掇我的婚事。”
“哎,你怎么回事啊!”葉秀慧面色下沉,“我到底對你怎么了,是哪里對不起你,你的規矩去哪了,是不是沒人教過你,我對你的好,你當成狼心狗肺了!”
“你對我好?你心里沒點數嗎?這么多年是誰一個人在農村長大,她沒有好衣服穿,沒有錢讀書,是一對善良的農家夫婦靠賣茶葉雞蛋供她念書。你嫌棄我沒有品位,嫌棄我是個土包子,嫌棄我沒有規矩,是啊,我連一個橡皮擦一支鉛筆都買不起,可是我靠著極限條件,努力考上了警校,我成了一名光榮的警察,到現在你仍然覺得我一無是處,你覺得我配不上孟家,可是你自己不能反省反省,這一切是誰的責任,是你!是你把我弄丟了,可是你卻毫無悔意……”
孟思期說得很大聲,她了解原主的過去,那是不幸的童年,也是幸福的童年,她不怪誰,但她也不允許誰來置評她。
本質上她并不想和這個家徹底鬧翻,因此她只是將話點到為止,沒有說得那么難聽,她說罷,走到門口,吹著涼風,繼續吃起了梨子。
常姨抹了下眼淚,這個家她只是一個保姆,她更沒有權利置喙誰的不是,她憑自己的良心在對孟思期好。
葉秀慧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她全程呆呆地看著孟思期,聽完她說完這一切,直到孟思期走出門,露出夜色里的背影,她才像是大夢初醒。
她突然覺得孟思期變了,剛回到孟家時,她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她乖得很,連說一句話都臉紅,可她現在竟然當著她面大聲數落她。
“到底還是別人家長大的……一點不心疼人……一點規矩都沒有……”葉秀慧眼睛發紅,捂住胸口,難受得要命,她咬著牙嘀咕起來,又拿起了電話。
很快客廳就傳來葉秀慧和電話聊天的抱怨:“我怎么她了,我對她好,給她找男朋友操碎了心,她反而變本加厲和我頂嘴……完全不像個女兒呀……是的呀,我有什么錯……”
她故意說得聲音很大,生怕站在門外的孟思期聽不見。
“我有什么錯……越來越沒規矩了……就好像我得把肉割給她吃,她才會感恩……你說吧,恨不得把我打進十八層地獄,讓我死受罪,她才會開心……”
孟思期正將梨子啃得干干凈凈,聽著葉秀慧的抱怨,她默默思慮,突然吃梨的動作頓住了。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立即沖進了夜色。
常姨在門口喊:“思期,你去哪?思期……”她轉頭看向葉秀慧,有些擔憂,“姐,思期跑了……”
“讓她跑……她還能上天!”
第27章 [VIP] 滅門詭案(11)
孟思期氣喘吁吁跑向了離家并不遠的圖書館, 圖書館九點半關門,她僅有不到半個小時時間。
這時的圖書館已經有不少人離開,她快速進入圖書室, 在一排排的書架上翻了起來, 翻了幾本風水、傳奇解密這一類的獵奇的書后,她終于找到了她想要的書。
翻開后,她的手指慢慢地變得不受控制, 翻紙張的時候都有些微顫……
“快要關門了!”有工作人員來提醒。
孟思期馬上拿起書,到門外去寫借單, 順利借到書以后, 隨著離開的人流, 她走出了圖書館的門,在隔壁的一個小賣鋪門口, 她蹲了下來。
小賣鋪的燈光正正好打在她的書面上。
在解讀了所有疑點后, 孟思期發現已經在小賣鋪門口蹲了一個小時了,她站起來時發現腿都抽筋了, 一時扶住墻,緩了好長時間, 小賣鋪老板似乎習以為常她在圖書館外的行為。
她買了一袋干方便面。
說實話還有點餓了, 她一邊往回家走一邊吃了起來。
這么晚打電話到局里并不合適,而且她并不覺得她完全解讀正確, 這本書她還得回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 孟思期就起了一個大冒早,她快速回局里在罪案板那將自己的聯想寫了上去。
她剛寫完,就發現后面站著一個人, 她才發現是韓隊。
韓長林眼神凝固,定定入神的目光在她寫的文字上久久沒有移開。
因為葉秀慧的一句“十八層地獄”的抱怨, 孟思聯想到了這件案子的線索,她認為,這起滅門案的線索就是十八層地獄。
十八層地獄里一共有十八種刑罰,她一一核對,終于能夠對應起來。
朱工友,對應的是鐵樹地獄,死后在頭頂釘入鐵釘,這幾乎能夠吻合。
游美華,對應的是拔舌地獄,死后被割掉舌頭,非常吻合。
朱心婷,對應的是油鍋地獄,死后一些脂肪組織被油炸。
齊小偉,對應的是刀山地獄,死后面部被插入兩把刀。
至于寧向娟,好像并沒有對應的地獄,也許兇手遇到了什么原因沒去這么做。
孟思期站在一旁,等韓長林的答復,片刻后,韓長林看向了她,“這是你想的?”
“韓隊,昨天圖書館看書,然后覺得像……”
韓長林凝固的神色緩緩展開,甚至有一些興奮,“好,非常好!”
他搓了搓手,有一種有方向有目標能夠大干一場的沖動。
這時,馮少民他們陸陸續續進來了。
韓長林馬上拍手大聲說:“哥幾個,工作了啊,馬上調查今陽市這三年還沒有破掉的兇殺案。”
唐小川走上前,“韓隊,特征點是什么?”
“十八層地獄!”
不但唐小川,連馮少民也愣了一下。唐小川主動問:“韓隊,什么是十八層地獄?”
“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如果不懂什么是十八層地獄,你們都過來看看!”
大家圍了上來,看向了罪案板上孟思期寫的字。韓長林說:“小孟,把你的想法和大家簡單講一講。”
孟思期連忙拿起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簡明扼要說了下她根據書內十八層地獄刑罰描述而做出的推測。
一時之間大家似乎都明白了。
趙雷霆的目光由罪案板轉向孟思期,滿口稱贊:“思期,可以啊,這都能聯想出來!”
孟思期謙虛說:“也不確定聯想的對不對。”
韓長林馬上說:“不管如何,這是一個很好的偵破方向。小孟的發現很有價值!”他緩緩看向孟思期,眼神當中透露出十足的肯定。
韓隊并非經常喜歡表揚下屬,說起來,這還是他當著二隊所有隊員第一次表揚她,孟思期的心中頓時就有些暗流涌動,就像被人撥了一根無法止住跳動的琴弦。
韓長林又看向馮少民,“老馮,你徒弟這次表現真不錯!”
馮少民嘴唇輕抿,嘴角揚起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在孟思期眼里,馮少民這人不茍言笑,這并不明顯的笑容,讓她本就激動的內心更添驕傲。
不過現在案子還沒破,她還不能表現出一絲驕傲,她馬上說:“師父,我一定更加努力。”
沒想到馮少民第一次給予回應,頷首說:“好。”
韓長林聲音響亮,語氣充滿十足的信心和底氣:“既然大家都了解了這個特征點,接下來,凡是符合十八層地獄刑罰的兇殺案全部給我找出來!”
“好!”
趙雷霆舉手說:“韓隊,有沒有可能兇手這幾年在其他地方也做過案?”
“考慮周密,趙雷霆,那就由你聯系外市公安局,請他們協助找找類似的案卷……”
“好韓隊。”
韓長林拍了拍掌,“散會,現在就工作起來,一個可疑案卷也不能放過!”
在檔案室里,馮少民帶隊一起翻找近三年內未破的案卷,由于案卷較多,需要仔細核對,韓長林又調來了兩名偵查員一起核查。
大家圍著幾座書架打起了轉,有的站著翻看,有的蹲著翻看,孟思期一直蹲在那兒,時間長了,難免腿腳酸麻,她只得找了個墻壁靠著,從書架抱下來一摞一摞案卷,又一份份查看,又一本本堆積。
以免遺漏,大家甚至把案卷時間范圍擴大到了十年之內。這樣一天很快就過去了,但幾乎沒有什么發現。
韓長林這一天進進出出了好幾次檔案室,然而到了下班這個時間點時,他的臉上開始出現幾分焦急,他問唐小川:“還沒有找到嗎?”
唐小川說:“沒有符合明顯特征的。”
“哎,這個是不是有點像。”馮少民捧著案卷,走向韓長林。
大家急忙圍了過去,孟思期眼睛犯困有些打架,但馮少民的發現讓她瞬間打起精神,她馬上走了過去。
韓長林照卷宗念了念:“死者被挖掉心臟……有這個刑罰嗎?”
唐小川說:“掏心的刑罰?”
“好像沒有。”孟思期記得很清楚。
唐小川“嗯”了一聲:“那我記錯了,我最近看央視的聊齋,老想起這些。”
沉默了一會,馮少民突然說:“兇手反偵察能力很強,而且對這些奇怪的知識點知道甚多還能加以利用,他一定受過不錯的教育。他很可能就是在今年產生了這個計劃,做了周密部署,從最近開始作案,朱工友案或許就是第一起。”
也就是說,這些案卷里不會再找到新的線索。
韓長林說:“他還有可能是極端反社會人格,并沒有特意尋求目標,而是一種精神疾病,自詡上帝的角色,要用十八層地獄這種酷刑來懲罰別人。”
馮少民和韓長林的分析讓大家頓時陷入了沉思,這樣的分析無疑對整個案情的偵破都有幫助。
孟思期最近就在看犯罪心理學,書中確實介紹了一種反社會人格,又稱悖德型人格障礙,該項人格的人通常生性冷漠,缺乏同理心和罪惡感,而當他們在行使犯罪時則沒有具體的仇恨,僅僅就是享受犯罪本身,他們往往心思縝密,而且手段兇殘。
馮少民將手里的案卷合攏,沿著韓長林的話說:“韓隊,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感覺有這種可能,朱工友公司縱火,游美華私吞弟弟的拆遷款,齊小偉嫖娼,這些行為可能都是兇手認為的下地獄,于是他就充當了判官的角色……”
當分析到這里,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了,現在所有的十八層地獄刑罰,才推演了四個,也就是說,可能還有十四個刑罰即將上演……
想到這,孟思期都感覺有些毛骨悚然。
“就這樣,”韓長林嘆了口氣,似乎是對當前線索的疑惑,又或是對案件進展的焦慮,他緩緩說,“我先去和劉局先交個底……你們繼續……”
孟思期才想起,今天是韓隊和劉局提起的限定破案時限的最后一日,恐怕韓隊要和劉局爽約了。
第二天只有唐小川和孟思期還在核查案卷,第三天就剩下孟思期一個人在復查,他們幾個都去現場做勘驗了。
趙雷霆一直在和其他市公安局聯系調查案卷的事情。其他市公安局給予了高度配合,就在第三天中午,辦公室只有趙雷霆一人時,他接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后,他出現在檔案室。孟思期有些疲倦,突然趙雷霆沖了進來,情緒激動,“找到了,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孟思期抬頭問。
“秦東市去年底有一起案子,死者十只手指被剪除……”
“剪刀地獄?”孟思期的困乏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她甚至有些興奮。剪刀地獄就是十八層地獄里剪除十指的刑罰。她放下手頭的案卷說,“那趕緊和韓隊說一下。”
“韓隊正在趕回的路上……你別找了,我們回去等韓隊。”
“好。”
不到半個小時,韓長林他們都回了辦公室。在等待的過程中,孟思期根據趙雷霆接受到的信息將案卷的關鍵詞寫在罪案板上。
韓長林看到罪案板時眼神十分明亮。趙雷霆照著罪案板復述了一遍:“韓隊,這就是我們暫時收集到的信息,死者魏興平,去年底和妻子一同死在家中,兇器是刃長13厘米刃寬3厘米單邊利刃,死者十指全部切除,斷口位置整齊,非常符合十八層地獄的剪刀地獄特征……”
韓長林問:“死者身份呢?”
趙雷霆用粉筆在一個“攝影師”的詞語下畫了一筆,“今陽市時新晚報的外出攝影師……他住在秦東市,每天早晚在兩個市之間往返上班,在時新晚報已經工作了五年以上。”
不但和今陽市有關聯,而且完全符合犯罪特征,這一刻,所有人的臉上似乎染上了新的希望。
趙雷霆補充說:“據秦東公安反應,當時對魏興平做出的推斷是仇殺,因為魏興平是攝影師,平時的工作是端著一個小型攝像機外出采風,由于他的報道具有紀實性,很可能觸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從而被滅口,而且切掉了他拍攝用的手指頭,但是到目前都沒有找到具體的線索。”
韓長林信心滿滿:“馬上聯系時新晚報,對于魏興平在近五年參與的所有報道全部查一遍。”
馮少民提醒說:“韓隊,魏興平工作時間很長,可能他報道的報紙非常多,我看要不要把近五年的報紙全部找回來,我們安排人在家里排查。”
“行。”韓長林點了點頭,“當務之急是快速做出篩選!”
唐小川說:“韓隊,我去報社走一趟。說明下情況,把這幾年的報紙帶回來……”
下午,唐小川帶著幾個人抱回了大堆報紙,由于辦公室空間小,報紙全部靠墻堆放,五年來的報紙,其實并不少,一下子就堆滿了一面墻。
韓長林上前打開了一份報紙,快速瀏覽了下,“大家一起努力,先做篩選,先把攝影師有魏興平的報紙整理出來。”
沒想到,單這一工作就忙到了晚上,當大家再回頭看,發現魏興平參與過報道的報紙至少占一大半。
看著堆積如山的報紙,所有人站在原地不發一言,因為接下來的工作更加嚴峻,那就是從魏興平參與報道的報紙中找出嫌疑人。
這看起來才是真正的浩淼工作,因為報道太多,而且就算有懷疑的報道,也不可能一一去核實,這無疑是大海撈針。
就算付出了百倍努力,排查出和報道有關聯的所有嫌疑人,到那時,兇手或許早已逃離,逍遙法外,更可能制造了新的慘案。
韓長林用手指捏住下嘴唇,他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工作如何開展。趙雷霆擦拭了額頭的熱汗,朝孟思期看了一眼,忙了一下午,孟思期身體疲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馮 ,你覺得把這些都排查一遍需要多久?”韓長林問。
馮少民撇了下嘴巴說:“不好說,如果我們把范圍縮小到三年內,以有利益沖突為主的報道作為突破口,我們再去一一調查,那么至少也要一兩個月時間吧。”
這還是保守估計,大家并沒有給出太大反應,韓長林發出細微的嘆息:“但是再笨的辦法咱們也要做……除了這個笨法子沒有其他辦法吧!”
顯然除此之外,沒有再好的辦法,根據秦東公安的消息,魏興平的身邊沒有結怨的人,也沒有情感和錢財上的糾紛,其人事業心很強,除了報道引起的利益沖突,很難想起還有別的原因導致他被謀害。
看大家沒反應,韓長林發話了:“那就查吧。”
第28章 [VIP] 滅門詭案(12)
接下來幾天, 大家一邊核查報道,一邊根據報道的內容排查嫌疑人,然而工作量太大, 并沒有取得什么進展。
每次韓長林和馮少民他們回到辦公室, 都是看了一眼堆成山的報紙滿臉憂愁。
這天上午,韓長林他們又去排查了,孟思期繼續檢查著報紙, 韓隊要求,對報道有存疑的部分全部圈出來, 然后他們會去一一走訪調查, 總之就是先存疑后消疑, 類似于讀書時的證明題,假定以后再驗證。
孟思期又想起曾經參加高考時面對浩瀚的題海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 看了幾天報紙下來, 她發現字都變形了,就是文字總看著都不像那個字, 以至于看到后來,字不但出現重影, 而且很多簡單的文字她出現了閱讀障礙。
她只能看一會歇一會, 正咬筆頭時,一杯熱水放在她面前, 是趙雷霆送上一杯茶, 他說:“喝杯枸杞茶,明目!”
她拿過杯子,發現里面紅彤彤的, 氤氳的熱氣沖上來,眼睛舒服了些。
抬頭時, 她又看見趙雷霆捧著一個泡枸杞的玻璃杯,她不免笑了:“這么快就進入養生模式了!”
“體虛!”趙雷霆撇了撇嘴,一本正經地說,“最近老虛了,得補補。我擔心未來女朋友對我身體條件不滿意。”
“呵呵……”孟思期忍不住笑,“你這擔心挺多余的!”
趙雷霆折回座位,口中吟道:“古人云,一杯枸杞茶,快樂似神仙啊!”
孟思期抿唇笑了起來。
喝了幾口熱水,休息一會,她又投入到緊張工作中,眼睛又花了,她不得不反復揉了揉眼皮,讓自己清醒一下。
就在她一邊揉眼睛一邊翻出新的一面報紙時,一張照片猛然刺激了她的神經。
就好像與她大腦里的圖形瞬間契合,她的困倦和疲憊頓時消除得一干二凈。
眼前的一切霎那間清晰無比,不久前,她在停尸房內朱心婷大腿處看到的那副記憶圖形,再次出現了。
她無數次想象著畫出那副圖形,但總是找不到方向,沒想到在這一刻出現了。
這則報道內有三張照片,三張照片內都是一絲不掛的女孩半趴在地上,某些敏感部位雖然打了馬賽克,但是仍舊能感受出女孩全身的模樣,然而就在她右側大腿之處,有一副大面積的紋身。
那是一副蝴蝶圖樣的紋身,以紅和紫為主的顏色,但是蝴蝶尾部卻是蝎子的尾巴,就是蝴蝶和蝎子組成的紋身。
當它出現時,孟思期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她記憶中出現的圖形。她以前一直以為是動物的翅膀或者兩片奇怪的樹葉之類,沒想到是這個。
為什么兇手要在朱心婷身上刻類似的圖形,似乎和這則報道有脫不開的聯系。
孟思期發現自己的心跳在急劇加速,她似乎發現兇手了!
報道內容非常引人注目,標題里有“強奸”兩個黑色大字,配上這三張照片足以觸目驚心。
她快速瀏覽了一遍,是一名叫辛數的女孩,遭受了強奸侵犯,辛數這個名字標注了化名,但是這家報紙很可能只是做下形式。辛數是否是真實姓名已不重要,只要排查一下就能找到真相。
她拿起報紙幾乎要跳躍起來,想沖到趙雷霆那里分享這則消息,她一轉身,發現趙雷霆并不在座位上,座位上放著好幾份報紙,人應該是去洗手間了。
她馬上走向座機,準備想辦法聯系韓長林他們,不過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如果僅以這個紋身和韓隊說兇手找到了,那似乎有些天方夜譚。至少她無法解釋她記憶里的圖形,而且準確的說她還沒有找到兇手具體是誰。
兇手殺害朱心婷后,在她大腿上刻上了類似圖形,然而可能擔心暴露他的身份,他只能將畫了圖形的皮膚組織切割下來,切成碎塊油炸,為了掩飾他的這一行為,兇手又在其他部位切割了小塊皮膚組織。
兇手是個十分冷靜的人,他擔心暴露他的身份,那說明他的身份一定和紋身有關,而有這個紋身的人是強奸報道里的辛數,那就說明他是辛數認識的人。
孟思期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現在已知辛數報道上她的大腿處有蝴蝶蝎子紋身,而朱心婷大腿上被兇手刻上過蝴蝶蝎子圖案,兇手這么做,說明他和辛數是相識的,他潛入朱家滅門,或許只有一個原因,朱工友家和辛數的強奸案有莫大的關系。而兇手為了替辛數報仇,對朱工友一家實施了報復。
只是朱心婷的圖案僅她一人所見,說出去信服力不足,還有一點,即便知道這件事和辛數有關,也推測出兇手是辛數相識的人,但是是什么人,還是存在一定范圍,她需要問問趙雷霆,也許他知道關于辛數強奸案的事呢。她思慮了下,馬上將辛數的這份報紙放在趙雷霆桌上報紙的下一份。
五分鐘后,趙雷霆回到辦公桌,又拿起了桌上的報紙,孟思期假裝探班,靠在他桌旁抿了一口枸杞茶。
趙雷霆看完那面關于辛數的報紙,打了個哈欠,又將報紙放到一旁。
“不是,你看報紙這么快?”孟思期有些心急。
“嗯?”趙雷霆不解地看著她,“有什么問題嗎?”
“你這樣看報紙能發現什么疑點嗎?”
“我看了,沒發現什么疑點。”
孟思期意識到,如果單從這份報道,確實看不出什么疑點,那怎么才能讓趙雷霆產生懷疑。
她猶豫了下說:“你再仔細一些,萬一遺漏了什么呢。”
趙雷霆皺了皺眉,又拿起那張報紙看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詞:“辛數,一名高中女學生,夜出時被強奸……”
他看了一遍說:“這起強奸案其實我還有印象,后來兇手很快被逮住了。所以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孟思期咬了咬嘴唇,感覺這不是好辦法,她故意引導說:“有沒有可能兇手是找到了,但是受害者相識的人,譬如她的家人或朋友,并沒有覺得這件事已經結束,所以會去報復和這件事相關的人呢……”
趙雷霆定定地看著她,又看向報紙,他突然站了起來,“去找檔案!”
趙雷霆顯然想到了什么,步子很快,孟思期也興奮起來,跟著他一起去了檔案室,很快趙雷霆就翻出辛數的那樁強奸宗卷宗。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我剛參加工作時參與過的案子,所以我印象深刻……”趙雷霆一邊打開一邊說,語氣摻雜幾分急促。
他將卷宗全部打開,以讓孟思期也看清一些。兩人對著卷宗從前往后閱讀了一遍。
案發過程還有結案都很清晰明了,兇手已經伏法,經審判因連環犯罪強奸殺人,被執行了死刑,似乎找不到可疑之處,但是趙雷霆突然說:“辛數的父親,好像并不滿這個判罰結果。”
“為什么?”
“他希望我們再調查對她女兒進行過猥褻的人,他認為女兒在遭受性侵犯后,又遭受了別人的猥褻,實際上我們走訪調查過,當時并沒有這種情況,于是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孟思期深深吸了一口氣,“趙雷霆,你找到了答案!”辛數的父親對辛數案判罰不滿,他認為還有人猥褻過女兒,但那些人卻沒有受到懲罰,所以他親自去制裁?
“你說什么?”
“你的猜測沒有錯,你發現了兇手的殺人動機!”
趙雷霆恍然大悟:“你是說,辛數的父親辛田非要報復這些猥褻他女兒的人?難道兇手就是辛田非?”
孟思期重重點了點頭。
“不,”趙雷霆否定道,“可是我們調查過,并沒有人猥褻她的女兒。”
孟思期想了想說:“辛田非或許有幻想癥呢,他那時候情緒低谷,他可能錯把一些行為當成猥褻。例如這篇報告的攝影師魏興平,他當時就在現場,他給他女兒拍下了裸照,所以被辛田非認定為猥褻。朱工友和齊小偉當時很可能也在現場,因為某些行為被辛田非認定為猥褻。所以他們才被辛田非法外制裁……”
“對對!”趙雷霆雙目聚光,炯炯有神,“我記得,辛田非還是一名數學老師,他智力不低,完全有可能進行如此精密的犯罪。”
孟思期忙夸贊說:“趙雷霆,你可以啊,在浩瀚飄渺的線索當中,你竟然找到了嫌疑人。”
趙雷霆憨厚地笑了起來:“好像,這還是第一次有這么重大的發現,我……怎么有點激動……”
“那還不趕緊報給韓隊,十萬火急!”
“好好,我馬上聯系。”
半個小時后,韓長林他們腳步匆匆回到了辦公室,他快速接過趙雷霆手里的卷宗和報紙,問:“辛田非的家庭住址查到了嗎?”
剛剛在電話里趙雷霆說明情況后,韓隊讓他查下辛田非的信息,不到半小時,趙雷霆就和孟思期全查清楚了。
趙雷霆復述了辛田非的家庭住址,又補充說:“他名下還有一輛黑色家用小轎車,牌號是海江06 03687。他一直處于離異狀態,前年從今陽第二高中辭職,然后就開車做生意了。”
韓長林滿臉興奮,拍了拍趙雷霆臂膀,頷首說:“趙雷霆這次是重大發現,但現在還不是表揚的時候,回頭再夸你。”
趙雷霆憨直笑了笑,又朝孟思期丟了個驕矜的眼色,孟思期抿唇微微一笑,吐露出幾分“事了拂衣去”去的坦然。
韓長林繼續說:“如果辛田非是兇手,那么我們必須馬上控制起來,老馮,你覺得目前所有的線索能夠指向辛田非嗎?”
馮少民說:“我剛才回來的路上就在想,如果辛田非是兇手,確實有很多特征相符合,首先,他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而且作為數學老師,對邏輯的把控非常深入,其二,他女兒的事情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打擊,他很可能因為這個作為殺人動機,第三,他有一輛自用汽車,作案非常便捷,而且也不容易引起別人懷疑。”
“還有一點,師父,”孟思期補充說,“剛才我們發現,辛田非的女兒辛數在去年九月份就去世了,死因是墜樓自殺,警局還有備案。”
這個消息讓現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沉重,辛數是一名花季少女,心靈脆弱,她的死大概率和那起強奸案有很大的關系。
而女兒的死可能就是父親走上犯罪道路的真正殺人動機,這里面或許存在很多疑問,但是辛田非一定能給出答案。
馮少民忽然話鋒一轉:“不過,即便辛田非的犯罪動機很符合,但是還缺少最關鍵的證據。”
孟思期心里一沉,她知道朱心婷大腿的圖案只有她看見了,對于師父而言,證據不是最完整的,師父有所懷疑實屬正常。但是這時候一旦怠慢,恐怕辛田非已經開啟下一場殺戮。她不得不提醒說:“師父,現在證據還有些薄弱,但是辛田非的所有特征目前是最符合兇手的……”
馮少民沒有回應,韓長林捏著下唇思慮了下,忽地道:“老馮,不怕萬一就怕一萬,這是我們目前最接近兇手的一次。小川,申請逮捕令吧!我們去辛田非家走一趟!”他下了命令。
唐小川馬上應答,跑出了辦公室。
“整裝出發,趙雷霆,”韓長林大聲吩咐,“再喊幾個人,今天的抓捕工作一定要快準狠!”
“好!”
韓長林和馮少民走向各自座位,整理裝備,孟思期望了一眼,不知道要不要一起過去,畢竟每次出抓捕現場都被馮少民制止了。
她站在那兒猶豫不決時,韓長林對她喊了一聲:“小孟,你也跟著一起吧。”
孟思期一顆心頓時熱了起來,但馬上就被馮少民澆冷了,“韓隊,小孟還是留在家里吧!”
見韓長林沒再說話,孟思期整個人都感覺不太好,她很想跟馮少民爭取一下,但是又不太敢面對他嚴厲肅穆的一張臉。
她將趙雷霆桌上關于辛數的報紙和卷宗收拾起來,突然,韓長林說了一句話:“老馮,好馬終究是要跑出去的,在家里養不出良駒……”
她手頭的動作頓住,一種希望來臨的感覺,連忙豎耳去聽。
馮少民說:“再等等吧!還不是時候!”
在反復煎熬中,孟思期特別不是滋味,直到韓長林像是發出指令一樣對馮少民說:“這次聽我的,我們會保護好她……”
孟思期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馮少民又駁回,然而他好在沒有再開口。
整理裝備時,韓長林遞給她一張蓋著公章的單子,“馬上去申請一把備用五四槍,記得抓捕完立即歸還。”
孟思期怔了一下,接到手里仍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夠配槍上陣。
十幾分鐘后,當她領到一把五四槍時,才發現特別重,原主本就是警校畢業,一些持槍和開槍的動作她甚至有記憶,但是當這把備用槍拿在手里,她不但感覺沉甸甸,更是覺得整個內心都在注入能量,一種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出發前,馮少民臉上的表情都很輕松,似乎默許她這一次參與行動。
直到坐進警車,孟思期才真正緩了口氣,今天抓住兇手的話,她必然也有一份功勞吧,轉正的事應該會很順利。
路上,韓長林突然對她說:“小孟,你轉正申請怎么一直沒有提,得抓緊了!”
孟思期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內心的喜悅在這一刻全部綻放,等待了數月的好消息竟然在今天實現了。
趙雷霆轉過頭笑著說:“恭喜啊思期,轉正了!可喜可賀!”
“謝謝!”
唐小川正在開車,說:“思期,等咱今天抓住兇手,回頭給你慶祝一下!這些日子給熬得不行了。”
孟思期都有一些不好意思,韓長林淡淡一笑:“行,案子破了,我請大家吃海鮮!”
“好!”趙雷霆起哄,“韓隊這次得上大龍蝦!”
三輛警察嗚嗚嗚朝辛田非的住址飛去,一路暢通,孟思期的心情也從來沒有這般喜悅過。
第29章 [VIP] 滅門詭案(13)
車行后半程, 笑語停止了,大家都嚴肅了起來。很快車子到達目的地,在小區小門那, 所有警員都下了車, 一共九個人。
大家統一武裝,圍在韓長林周圍,韓長林很嚴肅地說:“嫌疑人家里一定有武器, 大家注意安全,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擅自行動。”
“行。”大家一齊響應。
大家分成兩隊往小區某一棟樓前后包抄, 然而從過道里一起沖上了樓, 孟思期一直跟在馮少民身后, 因為下車后,馮少民特意囑咐她, “跟著別丟!”
嫌疑人住在三樓, 大家上樓非常快,幾乎是飛躍一般, 孟思期頓時就被甩在了后面,馮少民有意停了一下, 眼神往后瞥了瞥。
她用力沖了上去, 并不敢大聲喘氣,不過一分多鐘, 所有人都聚集在辛田非家門口, 這是一間木制房門,門表面比較舊,應該是辛田非一直住的地方。
韓長林敲了敲門, “有人在屋?我們是計生辦的,檢查下計劃生育……”
喊了幾聲, 里面都沒反應,韓長林回頭望了大家一眼,做了一個強闖的手勢。
兩名偵查員上前,一用力猛地將門撞開了,就在那一瞬間,孟思期都沒有反應過來,韓長林和唐小川已經像閃電一樣沖了進去。
所有人都沖向屋內,孟思期跟著馮少民進了屋,屋子里很黑,白天窗簾并沒有拉開。
從臥室、洗手間和廚房內,抓捕的偵查員都陸續走了出來,個個統一回復:“韓隊,人不在。”
韓長林快速走到前方將客廳的窗簾拉開了,整個屋內一下子明亮起來,客廳里很整潔,除了很常見的家具外,也沒有別的東西,很符合一個孤身男人的生活習慣。
在沙發前方的桌上,孟思期看到了幾本摞在一起的數學書,這應該是辛田非閑暇之余閱讀的。
韓長林說:“大家先找一找兇器。”
所有人再次行動起來,孟思期跟著馮少民進了臥室,在大家搜查各個角落的時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床頭柜的一個相框上。
那相框應是一對父女的照片,男子約三十七八歲,長相很出乎孟思期的意料,他戴著一副眼鏡,頭發中分,穿著的是休閑西裝,那張臉有一些書卷氣,甚至看上去很溫和,和殘忍的兇手完全無法關聯。
而他身旁的女兒大約十四五歲,扎著兩個辮子,笑得很開心,還露出兩排白皙的牙。這應該是前幾年的照片。
孟思期在相框上停留了會,又翻了下床頭柜,除了一份大學錄取通知書,并沒有其他東西。
不對,辛數不是高考前就墜樓了嗎?
孟思期連忙打開通知書,卻突然有些淚目,原來這份通知書是假的,上面填寫了辛數的名字,大學寫的是海江大學,然而后面并沒有學校的落款和署名,這一切應該都是辛田非在女兒死后自制的。
通知書上有一行鋼筆字,署名是“辛田非”,這行字讓孟思期更增感傷。
“女兒,你是爸爸唯一的代數解!”
她剛合上抽屜,突然發現這床頭柜腳下壓著一張報紙,最近她對報紙很敏感,她馬上移動柜子拿了起來,報紙已經染上了厚厚的灰塵,但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張報紙就是辛數被“強奸”的那則報道。
一張“錄取通知書”,一份“強奸案”報道,同在一個地方,的確讓人唏噓。
孟思期還想找尋什么,馮少民突然提醒:“小孟,集合了。”
原來他們都檢查完畢,客廳里已經響起大家的聲音,“韓隊,沒有找到可疑的證物。”“沒有找到兇器。”
孟思期走出門,發現韓長林咬著嘴唇,目光如炬,他說:“辛田非會去哪?”
辛田非有汽車,此時此刻,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預謀下一個犯罪,的確很讓人揪心。
韓長林拿起對講機:“我是韓長林,問問交警隊,有沒有查到海江06 03687牌號的小轎車。”
不一會對講機回話:“韓隊,還沒有消息。”
辛田非會去哪?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完全不見蹤影。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時,孟思期突然想到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連忙回到臥室將那份報紙拾了起來,大家疑惑時,她指在了那則報道的撰稿記者上,所有人目光都看了過去。
“是文慧知!”孟思期緊張地說。
“文慧知?”韓長林眼神凝固,立即拿起了對講機,“我是韓長林,馬上聯系時新晚報,文慧知是不是在單位。”
隨著對講機滋滋啦啦聲音傳來,所有人神經都擰了起來。
對講機里回答:“文慧知中午請假回老家,已經離開了報社,現在聯系不上她本人。韓隊。”
韓長林立即收住對講機,一邊向門外走去,一邊高聲命令:“兵分兩隊,一隊人馬上以最快速度去文慧知老家,老馮你負責,也聯系那邊公安協助一下。”
“另一隊人跟我去報社那條路,尋找嫌疑人足跡。”
“好!”
警車再次出發,馮少民走的是另一條路線,韓隊帶著她和趙雷霆唐小川立即開向了報社方向。
剛才馮少民突然讓孟思期跟著韓隊,她在車上也意識到他的考量,辛田非一直以滅門慘案行兇,所以很可能追蹤文慧知去了她老家,文慧知老家那條路更加兇險。
*
午間時分陽光明媚,報社樓外的樹梢還停留著小鳥的幽鳴,文慧知特意請了半天假回老家看望父母。
最近因為朱心婷那份報道的事情,她覺得對父母很愧疚,終于安排妥了工作,回家探望一下。
她走出報社大樓時,就看到了那輛熟悉的黑色小轎車,她和轎車司機老田認識了大半年,現在也算是朋友了,老田以前是教書的,后來下海做生意,開開車養家糊口。
有一次下雨她打不了車,老田幫上了忙,于是兩人留了電話,后來凡是打不到車,她就會找老田幫忙。
最主要的是,她回趟外市的老家特別麻煩,她不喜歡坐大巴,每次都是暈車嘔吐,而老田開車她就能特別舒適,所以凡是回老家她都會問問老田忙不忙。
上了老田的車,老田老樣子地遞給她一瓶水。她也把公司別人送的禮盒給了老田。
文慧知笑著接過水,“謝了。每次搭你車還占你便宜。”
老田中分頭,戴著一副眼鏡,長相文質彬彬,在文慧知的眼里,這人形象好,人品佳,如果他年輕幾歲,她這個還是單身的大齡女青年一定會對他有所考慮。
“很貴吧,破費了。”老田放下禮盒,車子啟動后,感概說,“又是匆匆忙忙跑一回家,也不回家多住兩天。”
“哎,真是沒辦法,報社太忙了,只能希望父母理解。”
兩人聊了些家常,文慧知平時確實很忙,很少和別人閑聊,只有在搭車時和老田聊上幾句,她也沒有太多防備,有時候還會說些自己的心里話。
偶爾她還會關心老田的個人情況,她喝了一口水,又問起他:“老田,女兒都上大學了,你怎么還不考慮個人情況。”
老田每次都不會正面回答,這次他依舊望著前方,笑而不語。
文慧知明白,這樣的男人可能已經不想再成家了,他可能現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女兒身上,哪怕女兒都已經離開家去了大學。
她也會挑些老田喜歡的話題聊:“現在她那邊生活怎么樣,大學還習慣吧。”
老田沉默了下,淡淡笑道:“習慣,就是不愛聯系,放假也不回家。”
文慧知也感概:“你說吧人一輩子真就是一轉眼啊,我還記得我讀書那會,我爸送我到學校,生怕我路上吃了一丁點苦,我那時還嫌她煩,現在一看他們老了,嗨……等你女兒畢業了,將來找個優秀的男朋友,成家立業,她那時候就知道爸爸多重要……”
聊了一會兒話后,文慧知口干,喝了一大口水,漸漸覺得很困,用手掩住紅唇悄悄打了個哈欠,不一會,她就睡著了。
文慧知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里面朱心婷趴到她的身上,喊救命,朱心婷頭發濕漉漉地,將她一臉都潑濕了。
猛地她就醒了,昏沉沉地,眼前出現了模糊的人影,她試圖睜開眼,突然發現不對勁,她的四肢無法動彈,是被鐵鏈綁了起來,她正以一個大字一樣被鎖在一個地方。
眼前越來越清晰,她沾滿水珠的眼睫終于打開了,面前站著的人,并不是別人,而是一向在她眼里善良踏實的老田。
老田并不像之前那般一臉和善,文質彬彬,此刻的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那雙親和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眼中發出冷冽、凄寒甚至恐怖的光芒。
他依舊穿著那身休閑西裝,但是下身套上了一條皮革靴褲,這種褲子她見過,屠宰場的工人經常穿。
老田的身后,是暗黑陰冷的庫房,墻壁上還掛上一排排刀斧。
這還是她認識的老田嗎?
她想掙開鎖鏈,大喊了一聲:“老田,你要干嘛,老田……”
她拼命掙扎,然后手腕很快被鐵鏈子磨出了血,她只能暫時放棄,咬著牙說:“老田,你是不是瘋了,我是你朋友啊,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然后老田依舊一動不動,在她歇斯底里的喊叫中,他突然露出令文慧知膽顫心寒的笑來。
就像惡魔那樣的笑,這讓文慧知渾身一顫,屏住了呼吸。
老田終于動了,他緩緩走到一旁,從水缸里舀了一盆水,再次潑在她的臉上。
“啊……”這地庫很冷,文慧知渾身打了一個哆嗦,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紅外套已經被脫掉丟在濕漉漉的地面,她身上就剩一件吊帶裙。
白色輕薄的吊帶裙,此刻在冷水的浸泡下已經緊緊貼在她的肌膚上,她全身的曲線全部展現在老田的眼里。
但是她內心的恐懼在不斷上升,因為她看見老田慢慢走向一側墻壁,正在那挑選刀子。
“啊,啊……”原本還只是害怕和膽怯,但此時此刻,卻換來的是死亡的恐懼,那種瀕臨死亡重重壓抑著她,將她整個心臟都剜割的恐懼。
她喘不過氣,痛楚的淚水止不住往外流出,“為什么?為什么?老田,老田……”
她在求饒在吶喊,只想讓老田突生憐憫之心,放她一條生路。
但是老田并沒有聽到似的,他選了一把長長的匕首,在那個石臺上磨起了刀。
“嗚嗚嗚……”文慧知已經渾身顫抖,她開始一連串喊著微弱聲的“媽媽”。
磨完刀后,老田緩緩走了回來,然而每一步就像魔鬼親臨,文慧知根本不敢抬頭看一眼。
“文記者,”他開口了,聲音低聲冷漠,“是時候和你介紹下我自己了……”
“鄙人辛田非,原是今陽第二高中的一名數學老師,前年我下海經商,這些想必您都知道……”
雖然他在做介紹,然而每一個字節就像是魔鬼在低語。
文慧知不斷點頭,用她有限的氣力無聲向他求饒。
“可是你知道我為什么突然辭職嗎?你一定不會想到,這一切和你也有關系吧!”他笑了,發出輕輕陰怖的笑聲。
“我……”文慧知又一次打了一個哆嗦,她始終不敢抬頭,只在她的眼底,是他濕漉漉閃著寒光的皮靴。
第30章 [VIP] 滅門詭案(14)
“是啊, 我是有必要和你說一個故事……兩年前,我女兒還是一名高二學生,她特別乖, 只是有一天晚上, 我看見她大腿上刻了一個紋身,我就責備了她幾句,然而她晚上就跑出門了……”
“我吧, 一門心思撲在教學上,那天我以為她賭氣, 和往常一樣去了同學家, 就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辛田非頓了頓,“我去晨跑, 跑了不過一公里路, 在路邊一個綠化帶那,有幾個人圍在那, 我路過時并不想多管閑事,然而, 我看到了我女兒數數……”
他停頓了許久, 又開了口:“當時她趴在地上,幾乎是一絲不掛, 僅有一條短褲掛在膝蓋上。一個男人, 正蹲在地上詢問她的情況,掰開了她的手臂,她的前胸露了出來, 然而男人卻沒有感到一絲羞恥,甚至把她整個人翻了過來, 他就叫齊小偉……”
“啊……”文慧知一陣顫栗,她終于知道他是誰,就是滅門慘案的兇手,她一下子就渾身軟了下去。
“除了齊小偉,還有一個攝影師,他手里捧著一個攝像機,正在對我女兒上下拍照,就在我女兒露出前胸時,他還將鏡頭往前推了推,生怕捕捉不到細節,你應該知道他,他叫魏興民,是時新晚報的攝像師……”
文慧知已經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戰栗了下就像斷氣了一樣一動不動。
“當我把背心脫下來裹在女兒身上的時候,有一對夫婦在那兒指指點點,女的說,紋身的女孩,有幾個好東西,肯定是穿得暴露吸引了強奸犯,男的說,這一看就是學生搞援交,被人拋棄了……你看看,她什么都沒做,為什么有人就是不放過她,這對夫婦你也知道,就是朱工友一家。”
“對了,我女兒是那天晚上生我的氣,于是去路邊公園散步,結果在林子里被人偷襲,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晨曦,她拼命爬著叫救命,從綠化帶滾到路邊昏迷……”
“當然也有好心人叫了救護車,我女兒終于得救了,她蘇醒了過來,我以為這一切都結束了。直到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們的報紙,一位叫文慧知的著名記者,在報道里說,叛逆任性讓她遭受命運的摧殘,如果她不曾紋身,不曾穿著暴露,她懂得潔身自好,做一個好孩子……”
“你們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去點評別人的人生……你以為這就是你高尚的工作……這件事隨著時間本可以慢慢銷聲匿跡,殊不知,我女兒看到了報道,我女兒的同學看到了報道,認識我家的人也看到了報道……她……”
辛田非突然聲音哽咽:“如果我那天不去買菜,她一定不會跳下樓……等我回家的時候,她也不會躺在血泊里……”
隨著他哽咽停止,空氣里突然寂靜得可怕,猛地,他一把抓住她的下巴。
文慧知被強行抬起頭來,一雙陰森恐怖的眼布滿血絲,正折射在她的眼中。
“你為什么不說話?”辛田非咆哮起來。
他有意松開她下巴,文慧知哭著求饒說:“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辛田非吼道,“你以為還有下次,你以為人生總有下次……”他笑了起來,“我也想有下次啊,如果那次我不責備她,她一定不會離家出走,如果那次我不去買菜,她一定也不會跳下樓……可是……”他又哭又笑,將她的下巴徹底放開,“沒有下次了,沒有了……”
他猛地一轉身走向磨刀臺,將那把磨得閃閃發亮的匕首拿了過來,再次回到她的面前,他的聲音低語恐怖:“你知道十八層地獄吧?這都是我為你們設下的,但,第十八層地獄你知道是什么嘛?”
“哦哦……你一定不知道,我現在來告訴你,我一會把你脫光,然而用這把刀子從你的喉部切開,然后慢慢地沿著你的鎖骨,你的胸腔……直到你的胯部,將你的人皮分開,然后慢慢地剝下來……這就是第十八層地獄……剝皮之刑!”
“嘶……”辛田非一把撕開她半邊吊帶裙。
“啊,求求你……”文慧知拼命凄慘地喊叫,鐵鏈瘋狂地抖動。
然而這把明亮亮的刀子,已經在她脖子處劃出一道血口……
*
“韓隊,文慧知的通話記錄,最后一個電話是聯系辛田非……”
“韓隊,文慧知沒有回老家……”在韓長林的對講機里,傳來了陸續的匯報聲。
“媽的!”韓長林捶了一下汽車儀表臺,整個塑料蓋都在抖動。
剛剛從文慧知的租房出來,文慧知可能去的地方全部找過了,她到底去哪了。
警車在馬路上飛快跑動,然而并沒有具體目標,車子只能朝文慧知老家方向跑去,試圖在路上阻截他。
“韓隊,我們真的去文慧知老家嗎?”唐小川不敢放慢油門,又問了問。
韓長林沒有回答。
車廂里一片寂靜。
趙雷霆就坐在孟思期旁邊,他一路捏著拳頭,好像一直處在緊張狀態。
孟思期的焦慮也一分沒有少,她很難想象今天會有第三起慘案發生,而且還是一直跟蹤這件案子的報社記者。
她揩掉鬢間的冷汗,微微搖著頭,一只手抓住前面的座椅靠背,指節泛白,身子有些僵硬。
辛田非會將文慧知帶去哪,在搖晃的車廂里,她再次把報紙拿了出來,眼睛被晃得生疼,但是并沒有看出什么信息,除了最后有幾句文慧知的分析,她認為辛數并不潔身自好,這就是她所謂的“文化自由”。
辛田非一定很恨她吧,如果沒有這篇帶了個人主觀意愿的報道,或許她女兒應該不會輕生。
辛田非一定想盡辦法折磨她。
“哇……”就在車子猛地急轉彎的一剎那,孟思期猛然吐了出來,這一吐,一下子將她褲腿和前方座椅靠背弄得臟兮兮。
趙雷霆忙從一旁取出紙巾擦拭,安慰她沒事吧。
孟思期氣喘吁吁,眼睛都紅了。她忙說了聲“對不起。”
“小川,停車休息。”韓長林下了命令。
車子靠邊停下。
孟思期立即推開車門,在外面吐了起來,除了一些苦水,什么都沒。
漱了幾下口后,她感覺舒服多了,其實她已經習慣不暈車了,可能是剛才看報紙一時導致頭暈。她很愧疚,正想回去處理下車內情況,那邊趙雷霆和唐小川已經用破抹布清理完了。
孟思期上前說:“謝謝你們。”
唐小川笑著安慰:“思期,下次暈車記得提醒下。我開得有些猛。”
“都是我不好。”孟思期有些自責。
“哎,這算什么,我已經不知道吐了多少次。”趙雷霆也安慰起來。
孟思期只得扁了下嘴。那邊韓長林一手插在口袋,一手夾著一支煙,猛吸了幾口后,將煙扔在地上踩滅,轉過身看向她,“還行嗎,不行的話先送你回去。”
吐完舒服多了,她再也不在車里看報紙了,她忙搖頭:“我行,韓隊。”
韓長林抿了下薄唇,手輕輕一揮,意思是出發。
上車后,孟思期靠在沙發上休憩,她望著開了玻璃窗的窗外有些入神,剛才在外面時,她正好看見一戶人家門口晾著海帶在曬,海帶薄薄的在風中飄浮。
她為什么會覺得這副畫面很奇怪。
她摸了一下自己耳朵,總感覺自己在胡思亂想,但是她又擔心辛田非果真那么變態。
她微微前傾身子朝前說:“韓隊!”
韓隊微微偏頭,“又要吐了?”
“不是,”孟思期說,“我有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
“辛田非一定非常痛恨文慧知,他會不會要給文慧知最狠毒的刑罰。”
韓長林疑問:“最狠毒的刑罰?什么?”
孟思期回答:“就是第十八層地獄,剝皮之刑。”
這一說出口,趙雷霆縮了縮脖子。韓長林卻很鎮定,問旁邊的唐小川:“你覺得什么地方適合剝皮之刑。”
“這個?”唐小川卡口了。
“小趙呢?”韓長林又問趙雷霆。
“不知道。”
韓長林正在思慮時,唐小川放慢了車速,“韓隊,你記不記得,前年有家屠宰場發生了一樁命案,那里后來應該沒人去了。”
“馬上去那。”韓長林語氣緊迫。
車子嘶地一聲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再次往郊區附近的那個屠宰場跑去。
很快車子就到了屠宰場附近,這一片外圍都長草了,秋冬季節草葉枯黃,一個破舊的房子掩映在蕭條破敗的景象當中。
當車子轉到屠宰場后方時,一輛黑色小轎車頓時落入了眾人視野,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車牌號就是海江06 03687,原來辛田非來到了這座已經荒蕪的屠宰場。
下車后,韓長林立即取出了手槍,壓低聲音說:“都聽好,進去注意安全,小孟,你跟在后面,知道?”
“知道。”
由韓長林帶隊,四個人貓著腰從低草中漫過,不一會就到達了屠宰場門口,這是一扇鐵門,但是銹跡斑斑,也沒有關嚴。
韓長林從門縫朝里望了望,確定里面沒動靜,就第一個鉆進了屋,孟思期跟在最后面,大氣不敢喘。
里面并不暗,因為屋頂漏洞的關系,快要落幕的陽光在地面上形成斑斑點點。
屋子里有很多水泥筑成的水槽,可能由于雨水,都積了水。
還有不少銹掉的鐵架子,鐵架子上有被人遺留的宰豬刀,整個屋子里看上去很久沒有來過人。
唐小川突然指了指前面一個小口子,正是因為他們以前來這里辦過命案,所以熟悉這里的結構,四個人悄無聲息來到口子處,原來這里還有一個鐵樓梯通往下一層。
韓長林率先下去,以手示意大家一個一個下,不要鬧出動靜。
就在這時,孟思期仿佛聽到了地庫內隱隱約約傳出恐怖又邪惡的笑聲,難道辛田非就在下面。
當她最后一個慢慢地走下去時,里面的一幕讓她頓時心驚肉跳,這是一間空曠的地庫,很顯然是被人清洗過,墻壁上有一塊地方掛滿了刀子。
而正前方,一個幾乎半裸的女人被四根鐵鏈鎖住了四肢,正被吊在木制屠具上。
女人的身前,一個男人背影正在用一把刀子做著什么事。顯然,他正在怪笑著傷害那個女人。
四個人靜悄悄往前趕,但是這地面都是水,踩在地面上難免不發出一丁點聲音。剎那間,那個男人轉過了頭。
他笑得恐怖的臉瞬間拉了下來,換上了憤怒,他怒喊道:“為什么,為什么要來阻止我!”
“辛田非,放下刀,否則我開槍了!”韓長林端著手槍,警告他。
但是四個人離他很遠,根本一時間近不了他身。
“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辛田非牙齒猙獰相撞,“你知道我女兒等這一天等了多久。”
孟思期全身不寒而栗,她從沒有見過這樣喪心病狂的兇手,這個樣子顯然已經變成了惡魔,她更無法將曾經的那個教書育人的數學老師和眼前的惡魔聯系起來。
趙雷霆似乎察覺她的不安,側頭看了一眼她,像是用眼神安慰她。
“辛田非,我再警告你一次,否則我就開槍了!”韓長林再次大聲警告。
“別逼我!放下槍,不然我現在就殺了她!”辛田非一只手用刀抵著女人的鎖骨處,另一只手扶了一下眼鏡,那眼鏡片頓時抹上了一片血。
“我可以放下槍,你冷靜一點,把刀放下。”韓長林一邊慢慢放下槍,一邊慢慢往前靠近。
唐小川和趙雷霆也同時做出放下槍的動作。孟思期也下意識跟著放下手臂。
“可惜了,沒有讓她受刑!”辛田非突然猛地用力一刀插向文慧知的頸脖。
“砰——”
一聲槍響,幾乎將孟思期雙耳震聾,巨響還在地庫回蕩,當她緩過神來,辛田非已經躺在了地上。
三個人猛地沖了上去,孟思期也追了上去,辛田非正中頭部,鏡片里那雙惡魔的眼睛正瞪著前方,而他的嘴角掛上了一絲陰森森的笑容。
文慧知頭耷拉著,昏迷了過去,她脖頸和前胸裸露,被刀子劃出了一道道不深不淺的血痕,就像是動物的利爪抓出的,很顯然是辛田非在不斷恫嚇和折磨她。
也許辛田非是在試圖尋找“剝皮”的切口,雖然這些創口不能致命,但也會給文慧知留下一生的疤痕烙印。
孟思期連忙解自己外套,防彈衣太嚴實有點麻煩。
而韓長林動作麻利,已經解開了外套,包在了文慧知身上。
趙雷霆和唐小川分別去解鐵鏈,不一會,文慧知軟綿綿地落在唐小川臂彎里。
韓長林拿出對講機,但一直沒有回應,他將對講機交給孟思期,“這鬼信號,小孟,你上去聯系下救護車。”
“好。”孟思期接過對講機,馬上往地面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