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 滅門詭案(15)
文慧知得救了, 醫院那邊說,驚嚇過度,沒有嚴重傷口, 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但身上的那些刀傷疤痕可能要伴隨她一輩子了。
文慧知好轉一些后, 孟思期按要求去病房給她錄一次口供。
病床上的文慧知,一旦回想起那日情景就止不住流淚,所以那天就沒有錄成口供。
第二天, 孟思期卻收到了文慧知約見面的消息,她再次回到病房后, 這回文慧知平靜了許多, 她半躺著, 拼命隱忍著,將那天的遭遇講了一遍。最后, 她痛哭流涕:“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錯了, 我對不起她們。”
文慧知口述時斷斷續續,情緒里時常帶著哽咽, 但孟思期也基本上記全了, 在文慧知平靜后,她站起身, 說:“文記者, 你休息。”
“孟警官……”文慧知語氣虛弱,脆弱又漣洏的眼睛看向她,然而蒼白的嘴唇翕動了下, 欲言又止。
“你還有事嗎?”
“……謝謝你!”文慧知像是努力地展露笑容,然而這次, 她的笑容是很真誠的。
孟思期摁了摁頭,寬慰說:“不客氣,先好好休息吧。”
文慧知雙唇緊抿,似乎拼命不讓自己哭出來,她也重重點了下頭,“嗯!”
門口,趙雷霆雙手插兜靠著門框望向她們,孟思期一邊走出門一邊對他說:“走吧,門神。”
兩人下樓,趙雷霆說:“我怎么感覺文慧知以后不會當記者呢。”
孟思期微微撇頭,“你怎么會這么想?”
“這件事對她傷害挺大吧,她應該有心理陰影。”
孟思期想了想,說:“她也可以轉娛樂記者,當然如果繼續做紀實報道,那么她應該會做得更好吧。”
“但愿如此。”趙雷霆一個箭步走下樓梯,上前非常紳士地推開出口的門,“請,孟大警官!”
孟思期笑著白了他一眼。
其實來見文慧知,她的情緒是不穩定的。于她而言,文慧知在這件事當中應該受到懲罰,但是刑法并不能將其定罪。
作為刑警,她必須拯救她,這是她無法推脫的責任,就像人生有時候必須要面臨選擇,而這種選擇只能是單一的,這就是警徽的重量。
走向停車場時,趙雷霆說:“轉正書交上去了吧。”
“第一時間就交上去了,我還等著漲工資。”
“那你不得請我吃零食。”
“好好好,趙大帥哥。”
兩天后,在罪案板前,大家圍在一起,韓長林雙手抱臂靠在桌沿聆聽最后的結案分析。
孟思期抱著筆記本,站在大家中間仔細聽唐小川的總結。
在辛田非伏法后,二隊將證據鏈全部核實了一遍,目前基本得出辛田非制造三起案件、殺害數名受害人的事實。
辛田非還有一間房,那是辛數的祖父母留下的,在那間房里,二隊發現了辛田非的犯罪罪證。
辛田非在房間里布置了他殺害魏興民一家、朱工友一家和齊小偉、寧向娟的罪證,掛在墻上的黑板上,辛田非用粉筆畫出了一幅幅不同形狀的幾何圖形,只不過圖形里原本應該是“xyz”這樣的字母,卻換成了受害者的姓名。
據辛田非的同事反應,他曾經是今陽第二高中的優秀教師,他對數學有種天然的癡迷,事情轉折就發生在他女兒出事后,學校里小范圍在猜疑,直到新聞報道在學校傳開后,猜疑變成了實錘,辛數受到了各種流言蜚語。
那段時間,辛數去學校上學的次數寥寥,曾多次向學校開具了抑郁癥的病癥證明,辛田非可能為了照顧她,主動提出了離職。后來,學校里也聽說了辛數跳樓的消息,然而關于辛數的故事并沒有停止,還在小范圍蔓延。
辛數死后,辛田非正式開始了報復計劃,他的第一個計劃就是殺害攝影記者魏興民,所有細節來自于秦東公安的調查結果。
辛田非在秦東市住了一段時間,結識了魏興民的妻子,一天晚上以送水果為由進行了犯罪,魏興民死后得到的刑罰是剪刀地獄,然而他的妻子死后并沒有受到“刑罰”,可能辛田非覺得他的妻子沒有過錯。
在犯案過程中,辛田非非常謹慎,進入對方家時,會在門口主動戴上鞋套、手套,讓對方誤認為他是尊重對方的家庭整潔。
辛田非回到今陽市以后,在游美華買海鮮時結識了她,并且聲稱自己有新鮮的海鮮來源,后來兩人相識,辛田非那一次同樣以送水果為由安然無恙進入朱工友、游美華的家中,進行了犯罪。
殺害朱工友和游美華之后,給他們實施了鐵樹和拔舌地獄之刑。而殺害他們的女兒朱心婷后,他可能本沒有給出刑罰,然而可能朱工友夫婦曾經對于他女兒“紋身”的話刺痛過他,因此他在朱心婷的大腿上用尖刀雕刻出一個同樣的圖形,蝴蝶展翅和蝎子擺尾的圖形。
他甚至反復對朱心婷的尸體拍照,似乎在享受著復仇的樂趣,這一切做完,他自然覺得這副圖形會讓人識別他的身份,于是又用刀割掉整塊皮膚組織,放進油鍋里油炸。
但是復仇總是沒有止境的,他還不滿足畫上紋身的樂趣,又一次復制文慧知報道他女兒的事,將朱心婷照片寄給文慧知要求她報道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在油炸尸體的時候,朱工友可能還沒有斷氣,他應該清晰意識到兇手正在做的事情,他在地上匍匐了幾下,方向就是廚房,因此地上拖出了一條并不長的血痕。最終他被辛田非在顱頂釘入了鐵釘。
做完這一切,他又將毒手伸向了下一個受害者齊小偉,可能他曾經有意結識過齊小偉,但齊小偉孤僻內向的性格應該導致他沒有成功,于是那一次他只得翻窗進入,殺害了正在作愛的兩人。
最后的計劃自然是文慧知,他可能想過殺害她的全家,但是覺得那樣的懲罰太過簡單,于是才有針對文慧知的一幕幕。
其實從時間線上來看,辛田非結識文慧知是比較早的,也就是說他原本就是要在最開始殺害文慧知,但是也許他還想利用她,因此選擇了在最后一次動手。
在那群曾經冷眼看待他女兒辛數被強奸的那天早上,也許辛田非看到了很多他自認為是“猥褻”他女兒的人,或許如果這次他沒有伏法,他還可能繼續犯罪。
然而,他自己也說過,還有好心人給他女兒叫了救護車。
這個世界總有善惡,但辛田非在被惡欺凌之后,卻選擇成為真正的魔鬼,成為了惡之首!
所有的故事都塵埃落定,曾讓今陽市老百姓人心惶惶的慘案終于結束了。
韓長林吁了口氣:“好,終于可以給個交待了。”
韓隊所說的交待或許是給劉局的,但孟思期更相信,他說的是給今陽市老百姓。
韓長林拍了下掌說:“案子結了,這次大家都功不可沒,感謝大家和我一起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
趙雷霆忙說:“韓隊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唐小川附和:“是啊韓隊。”
孟思期宛然一笑,馮少民雖然沒說話,但也點了點頭。
“不過這一次我要特別表揚兩個人。”韓長林露出微笑,頗有點鼓舞士氣的語氣。
其實大家也猜出是誰,然而趙雷霆馬上說:“韓隊,不能有我吧。”
“怎么,為什么不能有你,這次發現了重大線索,首先就要點名表揚你!”
趙雷霆難得靦腆地回應:“謝謝韓隊。”
“你看,他還不樂意。”馮少民調侃。
“馮哥,我只是激動。”趙雷霆解釋,“我真是激動,韓隊,您可很少表揚我。”
“很少嗎,我怎么不記得。”
趙雷霆笑著抓了抓后腦勺。
大家都樂了起來。
其實,趙雷霆總感覺有件事不太對勁,他覺得他發現辛田非這條線索,好像是孟思期引導的,可能因為那天太過于興奮,完全沒有意識到。
他曾私下問過孟思期,但人家卻一本正經回答:“我沒有啊,不都是你發現的。”
他并不傻,所以他打心底想著,以后只要孟思期說上一句話,他必定為她赴湯蹈火。
“當然,另外要表揚的是……”韓長林還故意賣了一個關子。
其實孟思期此刻很緊張,在這件案子過程中,她總有時候“拖后腿”,她覺得自己做得不好。
“孟思期!”韓長林直接說出了她的名字。
孟思期從未想過能得到二隊的認可,她認為是韓隊對她的鼓勵,連忙說:“謝謝韓隊鼓勵。”
韓長林點頭:“你們都很不錯,而且很年輕,將來還有很多機會做出更好的成績。”他的話還帶著幾許感慨。
“誰還說兩句,老馮,你徒弟表現這么好,你不得說兩句。”韓長林又看向馮少民。
“我就不說了。”馮少民抬眼看了眼孟思期,這一次他的眼神充滿了肯定。
孟思期很感動,她覺得這就是她的家。
然而,趙雷霆突然說:“咱誰說請大家吃海鮮來著。”
唐小川笑答:“那必須是咱韓隊啊。”
趙雷霆繼續慫恿:“案子破了,孟思期也轉正了,這我可能吃得比較多!”
“意思我請不起是吧!”韓長林也來勁了,“明天啊,你們都給我肚子騰空了,誰要吃不好,我揍他!”
“好!”大家其樂融融笑了起來。
破完案整個二隊的心情都特別好,孟思期也好不容易有兩天假,不過這兩天假,孟思期有自己的安排,她想把自己的租房落實下。
目前為止她已經攢夠了一筆錢,轉正后工資穩定,而且每個月都能拿出錢租房,她到警局附近轉了轉,卻發現這里的租房價格挺高的。
這里是不是市正中心,但也是交通樞紐重要地帶,最主要是這里還有醫院和一些重要民生單位,因此房價并不比市區低。
她猶豫了下,打算再回去盤算下,晚上她翻抽屜準備再數一數錢的時候,一張信和照片再次落入她眼簾。
那是原主未寄出的信,照片是她和曾在農村贍養她的養父母的合照,這對老人皮膚滄桑,頭發半白,但面容和善,笑容靦腆又帶著幸福,她能看出他們臉上的愛。
這封信原主還沒有寄出去,原本每兩個月左右都會寄回一封信,雖然她收到的來信寥寥無幾,可能養父母并不識字的關系。
信中,原主說,她已經參加工作了,以后就可以報答二老了。但孟思期來這有段時間了,因為工作,她把這件事擱淺了。
人必須懂得報恩,她毫不猶豫把這幾個月攢的錢塞進了信封。
第二天她就把信寄回了那個養育她十幾年的農村。她想著以后堅持做好這件事。
另外單位宿舍她了解過,現在沒有空出的房間,可能需要等一段時間;單位福利分房就更漫長了,需要工齡,想快一點,必須得結婚。
至于租房,她也想通了,為什么要離開孟家,她是孟家的親女兒,這里本來就該她生活。
她寄完信回家,正碰上她哥哥孟庭哲也回了趟家,母親葉秀慧三令五申今天好好陪哥哥吃頓飯。
她沒拒絕,因為常姨說給她做了好吃的菜,平時她基本不在家吃正餐,聽說菜都做好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
她打算吃頓飯也不說話就是了。
然而美食沒享受幾口,孟庭哲卻對她盤問起來。
“聽說妹妹轉正了,不錯啊,最近工作情況怎么樣?”
孟思期吃著菜,“還行。”
“你們破了個大案,你知道吧?”
“嗯?”孟思期還以為是路鶴他們破了什么案。
“那個數學老師滅門慘案破了,你在局里都不知道?”
不是,孟思期真想一碗飯砸過去。那不就是她一起破的。
“她能知道什么?”葉秀慧抿了一口湯,“她在單位就是打打雜,給別人打打下手,端茶倒水,你以為她能去破案……那兇手多強啊,聽說一臉橫肉,看一眼人就能把人嚇死……”
孟思期:“……”
葉秀慧繼續說:“你指望她一個女孩子去破案,她還不被嚇破膽。”
“說的也是!”孟庭哲笑著說,“妹妹,趁著年輕漂亮的時候,應該多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咱做哥哥的還是盼著你幸福美滿!”
“對了,你和那個江……怎么樣了。”葉秀慧話說一半,像是顧及到什么,眼神也立即收回。
孟庭哲抿唇微笑著,“江盛,媽你才幾天就給忘了。”他凝視著孟思期,似乎等她回復。
孟思期最近心態真的好了很多,也許是緊張的案子給她心理提高了閾值,她吃完了常姨給她做的美食,腹中飽飽,她一抹油油的嘴巴,“你們剛才是在和我說話嗎?”
葉秀慧:“……”
孟庭哲:“……”
常姨笑了笑:“是啊,問你事兒呢,思期,這個你多吃點。”
“謝謝常姨啊,有點飽了,我先出去走走。”她起身,慢悠悠看向孟庭哲道,“哥,你都快三十了,一直沒談女朋友,長得又眉清目秀,我很懷疑你是不是喜歡男人,江盛那么有錢,你要不要嫁過去,攢點嫁妝錢給我買房。”
孟庭哲臉型確實偏小,五官甚至有幾分陰柔,此時整張臉都垮了下來,好像被人掌摑了一般。
見她轉身離開,葉秀慧用力放下筷子,“說什么話,真是沒得規矩!”
“媽,我吃完了。”孟庭哲陰著臉,猛地站起,“我先走了。”
“哎庭哲,你好不容易回家吃頓飯。”
“給你買的補品記得按時服用。”孟庭哲頭也不回地走出門。
休假后,孟思期正式回來上班,以轉正后的姿態進入工作狀態。
一名女警官捧著文件本走進辦公室門,邊看著上面的文字邊問:“請問哪位是孟思期同志?”
“是我。”孟思期舉了舉手,站了起來。
“從明天開始,參加為期一周的實彈射擊培訓!”
“好!”孟思期激動地應答。
第32章 [VIP] 死亡照相館(1)
第二天一大早, 孟思期就進入了培訓營地,參加槍械培訓。
在培訓員的嚴格指導下,她學習了槍支的拆卸、組裝和驗槍的操作流程,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 那天抓捕辛田非的過程中,韓隊給她申請的備用五四手槍是沒有子彈的。
她當時蠢并沒有發現,還在整個抓捕過程中顯得特別認真, 然而她今天意識到時,只剩下滿腹的尷尬。
但實習生確實是不許配槍的, 而且她沒有經過更為專業的訓練, 或許有誤傷自己和隊友的可能, 也許那次韓長林是為了提高她的自信,不過在經過這次嚴格培訓后, 他以后在抓捕過程中, 一定可以展現真正的本事。
在熟悉槍支驗槍等準備工作后,孟思期正式進入了實戰演習, 當她走向露天靶場時,頓時微微怔了下。
培訓官是路鶴。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修身警服, 由于他身高手長, 身材比例極好,這身衣服穿上, 便顯得威風正氣, 想必犯罪分子看一眼都會立即被震懾住。
局里每次培訓都是一批批的,這一批批一般都是間隔好幾個月,因為專業性很強, 這一次培訓工作輪到了路鶴。
看到路鶴的第一眼,孟思期就有些微微的尷尬, 她想起了上次在龍城企業大廈門口的相遇。
她走到靶場內進入七人隊伍時,路鶴就看見了她,他眼神銳利,如往常一樣帶著審判的氣勢,然而在她臉上停留一秒就移開了。
路鶴應該看過了培訓名單,肯定提前知道了她。
“立正!稍息!”路鶴聲音響亮。
孟思期收腹挺胸抬頭,七人小隊立即站成整齊的一排。
接下來,路鶴站得筆直,開始介紹培訓的事宜,孟思期也保持標準站姿,目光停留在路鶴的鼻翼處,鼻翼高聳,對于她就像一個視野的原點坐標。
接下來,路鶴詳細講解了持槍射擊時的出槍、上膛、瞄準、射擊和收槍的規范操作,他自己做了示范,動作非常標準。
她和七人小隊一起鼓起了掌。
“好,孟思期你來試試吧!”路鶴剛放下動作,就指向了她。
“我?”孟思期指了指自己,她以為剛才只是看一遍而已,沒想到還要親自上陣。首當其沖,她總感覺路鶴這是有意在針對她。
她從路鶴手里接過實戰空彈槍,手心里竟然生出細汗。
“來,按照我剛才的操作,對準靶心瞄準。”路鶴抬眸看向前方的靶子。
那么遠,孟思期微微吞咽了下,慢慢舉起槍。
她上膛,瞄準,瞇著一只眼對著靶子。
忽然,厚實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那個男人警服上特殊的味道頓時侵入她的鼻間,帶著一股獨特的木質味道。他掌中的力度和溫度瞬間讓她手臂有些微麻。
在完全配合他調整了擺槍姿勢后,她確定路鶴沒有新的要求,扣動了扳機。
手槍里沒有子彈,孟思期完美收槍,四處無聲,她緩緩轉頭看向路鶴,路鶴始終緊抿薄唇,這時微微頷首,“還行。”
還行?那就是過關了,壓抑著內心的小竊喜,孟思期將手槍物歸原主,重新回到了隊列。
接下來路鶴又以相同的方式對每個成員進行了首次持槍培訓,并且對每個人都細心講解。
中途休息時,孟思期從草地上拿起杯子喝水,她一抬眼,就看見路鶴也舉起了杯子,他微微仰脖,橄欖綠襯衫衣領間,微凸如山巒般的喉結頓時顯露出來。
孟思期不明白為什么會對路鶴給予了更多的關注,也許每次她看到他就會聯想起原世界的新聞。
“你是當初和我一起來的女同志,孟思期吧?”
耳畔,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孟思期微微側頭,面前是一張俊秀的年輕面龐,略有幾分校園未脫的稚氣。年紀不過二十余歲,身材高大,和她一樣穿著周正的警服,臉帶微笑正看著她。
“你是?”孟思期真的沒有印象。
“噢,我是梁云峰,當初一起進警局,我們見過面,當時我去的一隊,你后面去了二隊。”
孟思期一下子記起他,當初原主進入警局時,有一名和她同期的實習生,那名實習生是名牌大學畢業,直接被分配到了一隊,而她是三推四推被推到了二隊,如今半年過去了,沒想到都轉正了,都在培訓里相遇。
“那我可記起來了,梁警官。”孟思期展露微笑。
“孟警官客氣了,沒想到半年這么快就過去了,在警局習慣嗎?”
“習慣,你呢?”
“跟著路隊破了幾個案子,和學校完全不同,對了,你有變化。”梁云峰的目光在她眉眼上停留著。
“什么變化?”孟思期能想象出梁云峰的描述,在葉秀慧的眼里,她以前膽小文靜,而且內向不愛說話,梁云峰一定會說她變得開朗了幾許吧。
梁云峰說:“變得更漂亮,更加英姿颯爽。”
她臉型呈鵝蛋形,在烏黑秀發的掩映下,清純美麗,一把馬尾青春活力。五官立體精致,氣質溫婉卻不柔弱,美得正氣。
身材極好,高挑修長,黃金比例,特別是穿上這身警服,從上到下,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英氣。梁云峰今天進入培訓時,一眼就瞧見了她,在整個培訓隊伍當中,她格外耀眼。
原來他是在夸她,孟思期宛然一笑:“謝謝,過譽了。”
梁云峰正要開口,那邊,路鶴磁性有力的嗓音再次在寬闊的營地響起:“集合!”
經歷了一個下午的緊張培訓,孟思期全身熱汗淋漓,衣服里面全是粘濕粘濕的,但是內心里卻自豪無比,這一下午她學會了很多知識,路鶴的教導非常細心,而且多次指正了她的一些姿勢。
終于完成了首日培訓,在解散前,路鶴站姿筆直,猶如青松,立于隊伍前,嚴肅說:“明天實彈培訓,我希望你們記住今天的所有規范操作,我更希望你們明白,你們今后的每一次持槍行為,都關系到你心中的使命感!好,解散吧。”
雖然很累,但孟思期意猶未盡,從靶場離開,在整備室,她看見路鶴的背影匆匆離開,心里面又想起原世界的那件事,其實當初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新聞,她心中的感受除了遺憾,還有深深的敬佩!
那個世界路鶴犧牲了,成為了塵封三十年的白骨,她的心中有些隱隱刺痛,但在這個世界,這個男人的命運會是那樣嗎?
第二天她抱著巨大的信心再次回到靶場,然而靶場待命的培訓員換了一個人,是一隊副隊長羅肖國,雖然不知道路鶴去了哪兒,但是輪換培訓的事卻是常事。
梁云峰偶爾走過來,給她遞瓶水,“孟思期,水。”
“謝謝。”
“培訓感覺怎么樣?”
“痛并快樂著吧。”對于孟思期來說,每天的知識都是新穎的,也是需要不斷挑戰的,她磨破了手掌虎口位置的皮膚。槍支很重,一天下來,手腕也早已酸痛難當,她一直堅持著。
“那倒是,特別是你們女孩子,著實不容易。”
“所以,我才需要更加努力。”
梁云峰抿唇笑了笑:“你比我以前的師姐們都要優秀。”
“哈哈,你可不止一次夸我,得了,咱們都好好向路鶴學習吧。”
“噢,是啊,”梁云峰笑容斂了斂,“路隊。”
接下來的五天培訓,又換了一位培訓官,路鶴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孟思期的培訓算是取得了初步成功,她可以合格用槍,而且不會像上次那樣對槍聲產生懼怕。
她覺得自己在向一個更合格的刑警進發。
在培訓期間,孟思期也聽到一個消息,時新晚報因涉嫌不正當競爭停辦整頓,文慧知也被停職在家。
冬天,今陽市雪花紛飛,大地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白色地毯。
孟思期走到警局門口,拍了拍身上的雪,一抬頭,看見趙雷霆從雪地里小跑到她身邊,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袋,輕輕拿文件袋拍了下頭上的雪花,轉頭對她說:“你去哪了?”
“去了一趟社區,你呢?”
“別說了,我發現一件事,進去看吧。”趙雷霆把文件袋晃了一晃。
什么事讓孟思期有些好奇,跟著他進辦公室,一起走向韓長林,趙雷霆一邊取文件袋里的東西一邊說:“韓隊,給你看張照片。”
孟思期站在一旁,隨著韓長林凝視的目光,視野立即落在趙雷霆放在桌面的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個穿著深紅色大白花朵連衣裙的年輕女孩,坐在沙發里,雙手搭在沙發扶手上,雙腿并著斜靠。
再仔細看,她長發有些微卷,發帶扎了很漂亮的蝴蝶結,連胸前的蝴蝶結裝飾和手腕的腕帶也極其好看,還有精心涂畫的紅色指甲。
只是與這副裝著不協調的是,她的面部白皙得不自然,眼妝有些暗灰,不是正常人喜歡的顏色,眼底里的神色幾乎有些呆滯沉寂,加上她一張深色的紅唇,怎么看都有些詭異。
“你看出了問題?”韓長林狐疑地抬頭問。
“韓隊,您看著不奇怪嗎?”趙雷霆說。
“在哪拍的?”
“我今天去參加一個叫魔鬼藝術的藝術展,那里展出了不少個人拍攝的藝術照片,不過我發現這張藝術照不太正常,就偷偷拍了一張……”
“所以你請了半天假就去看的這個?”韓長林瞪了他一眼。
趙雷霆連忙擺手,“韓隊你誤會了,我真是去車站接我姨,回來的時候正好路過那,看到十元門票、不許拍照、模特藝術、魔鬼來到,這幾句宣傳廣告,我不好奇嗎?”
見趙雷霆還押上了韻,孟思期不免有些想笑。
“……”韓長林抿了抿唇,語氣顯得無奈,“行,你繼續說……”
“這是一個魔鬼藝術展,照片展示的是模仿死亡的行為藝術,模特都是俊男靚女,他們化上接近死亡的裝扮,吸引眼球……”
“說重點!”韓長林打斷了他的話。
趙雷霆清咳了下,很嚴肅地說:“韓隊,我覺得照片里是一個尸體?”
“?”孟思期心里一頓,她剛才看照片就覺得奇怪,然而聽說是魔鬼藝術展,又覺得沒什么,不過趙雷霆說出這句話還是怔住了。
韓長林眼球收縮,緩緩拿起桌上的照片,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盯著照片里的——人。
或者說,是“尸體”?
趙雷霆在韓隊盯著時,分析說:“我平時也有攝影的愛好,特別是對人眼的捕捉非常敏感,人的眼睛能反應很多問題……”又好像說不出所以然,他清了下嗓子繼續說,“雖然這是一個魔鬼藝術展,展示的是死亡藝術,但這個就很不正常。”
韓長林慢慢放下照片,但眼底的色彩和之前不同,有些許謹慎,他反問:“如果模特在拍照時,扮演的就是死亡的狀態呢?”
“韓隊,女孩扮演死亡狀態,又保持一種微笑,這就很不自然了。”
韓長林再次看了眼照片,孟思期也跟著去看,她這時也發現,照片中的女孩在笑,只是那種笑不易察覺,但經人提醒,又會感覺越來越像笑,這樣一看,這張照片就越來越詭異了。
她感覺內心里有種奇怪的手在挖著,一下子有些喘不過氣。
“小孟,你看看。”韓長林的聲音頓時將她從奇怪的遐想當中抽離出來。
孟思期吞咽了下,緩緩接過照片,不過這一次她總覺得看不清晰,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對上照片里的那張臉,這張臉現在已經和之前不一樣了,在趙雷霆提醒之后,她已經形成了一種意識,她就是尸體。
她搖了搖頭,將照片放回桌上,“韓隊,我說不好。”
韓長林點頭,說:“小趙,你和小孟一起查一下,最近有沒有失蹤報案,年齡在十五到二十五歲之間的女性。”
趙雷霆忙答道:“韓隊,我馬上去查。”
孟思期走回去時,她總覺得很奇怪,平時看過不少尸體,為什么面對一張還沒有定論的照片會覺得毛骨悚然呢?
“在想什么?”趙雷霆看了看她,“走,一起去查查。”
“嗯。”孟思期點了點頭。
警局有一臺486電腦,登記了最新報案信息,在文職女警的幫助下,最近市里報案的情況一目了然,并沒有特別吻合年齡的失蹤人口。不過有一個年齡在三十歲的女性近日失蹤報案。
兩人有些疑問,忙將信息摘錄了下,出門時,趙雷霆說:“要不要去她家核實下情況?”
“這件案子是不是一隊在查?”
失蹤案如果立案,警局肯定會跟進,如果二隊不查,那就是一隊接了案子。派出所立案,這里也會有記錄。
趙雷霆忙說:“哎你看我,咱去問問路隊吧。”
兩人一起到了一隊辦公室,這還是孟思期第一次來一隊辦公室,整體來說,里面比二隊更擁擠,不過也許一隊的成員偏多的原因,相比而言大家的工作臺還是比較整潔的,特別是其中一張桌子,除了上面的筆、筆記本和臺燈,整個工作臺就像是沒人使用。
羅肖國正坐在椅子里打轉,好像在想問題,嘴里叼著一支筆,他一眼就看見兩人,丟了個眼色:“小趙你們有事啊?”
“路隊不在?那問羅哥也行。”
“什么事不就一個電話的事嗎,還親自跑一趟。”羅肖國說話的口氣略顯風趣。
趙雷霆上前一步,“最近有個失蹤案,你看!”他將記了信息的紙條遞給他,“你們在查嗎?”
“嗯?”羅肖國接過時看了看,搖了搖頭,“不知道啊。”
“那這個案子……沒人跟嗎?”趙雷霆問。
按理說不可能,局里的每一個案子都不會疏忽,羅肖國說:“那問問路隊呢?”
趙雷霆撇了撇嘴,和孟思期對了一眼。
正在這時,門口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步子如風,孟思期一轉頭,那不就是路鶴嗎。
路鶴走近幾步,筆直站定,“有事嗎?”
趙雷霆連忙遞上紙條,又說了下失蹤女性的情況。
路鶴說:“查過了。”
“查過了?”趙雷霆眼睛一亮。
孟思期也不自覺往路鶴前傾了身子,生怕聽不清楚。
路鶴冷霜似的眼神移到了她的臉上,和孟思期的眼神對視上了,孟思期抿了抿唇,他回道:“沒有失蹤,她有些精神障礙,一個人出門,家人擔心出事報了警,在馬路上找回了。”
“哦。明白了。”趙雷霆連連點頭,“謝謝路隊了。”
路鶴微微頷首,徑直走向那個只有一支筆、一個筆記本和一個臺燈的桌位。
果不其然,孟思期猜到了,符合路鶴。
兩人一起出門后,趙雷霆忽然說:“思期,看來我們得去會會拍下這張照片的當事人了!”
第33章 [VIP] 死亡照相館(2)
從一隊辦公室出來后回自己辦公室路上, 孟思期問:“趙雷霆,你好像今天和韓隊沒說到重點,你是怎么判斷她是死亡狀態?”
有過一段時間刑偵經驗, 孟思期對每個問題都有存疑, 懷疑是為了更好的確信,如果這件事從最開始調查方向就出錯,那么必然做的都是無用功。
趙雷霆像是絞盡腦汁想了一遭, 慢慢開口說:“我今天面對韓隊一時激動不知道怎么組織語言。通常,瞳孔對光照的反應, 如果有生命體征, 瞳孔在面對閃光燈這種強光的照射時會本能縮小, 你平時看太陽時有沒有這種感受?”
“有。”孟思期點頭。
“但死亡后因為瞳孔括約肌失去功能,就算閃光燈照射, 瞳孔也不會變化。”
“是的。”孟思期覺得他說的知識挺專業, 但又想想生活中拍照的狀態,又提出一個疑問, “如果照相時她面對閃光燈強撐著眼球呢?”
“也有這種可能,但剛才我說到的只是一方面, 還有一些, 我描述不出來,憑的是感覺, 這樣吧, 如果還有擔心,我們找找陳杰蓉。”
孟思期點了點頭,陳杰蓉是法醫, 對死者眼球的狀態應該是最能判定的。
兩人一起到了法醫辦公室,對于法醫來說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尸檢, 這會局里沒有命案,陳杰蓉正好在辦公桌那摘抄什么,她神態認真,右手拿筆停頓時,左手會從桌上取一瓣橘子。
橘肉送進淡淡的紅唇,咀嚼時顯得有幾分性感慵懶,又加上她神態十分認真,這種天然對立的狀態給人一種強烈吸引力。
孟思期一直覺得陳杰蓉在局里是最漂亮的,她皮膚很好,看年紀頂多二十五六。實際年齡,明年上半年滿二十八,可能由于法醫工作的原因,一直沒有成婚。
這個工作可能有一些特殊,很多男人比較排斥。當然會不會有別的原因,孟思期并不知道。
陳杰蓉微微抬頭,咀嚼橘肉的紅唇展露微笑:“思期,我這里還有橘子。”她沒有起身,因為平時工作經常交流的原因,彼此都很熟悉,她從桌上拿了幾個橘子分別遞給孟思期和趙雷霆,“同事送的,很甜,你們嘗嘗。”
“我吃一個就行了,謝謝蓉姐。”孟思期留了一個,笑著回答。
“是來看我嗎,小美女?”陳杰蓉特意看著孟思期打量了下。
“是來看蓉姐的,但也有點小事麻煩你。”
“什么事啊?”
趙雷霆將照片放到桌上,“法醫姐,你看看,這照片里的人是不是死亡狀態?”
陳杰蓉看到照片第一眼,可能由于職業原因,立即進入了工作狀態,她拿起照片,目光鎖在照片上,接下來慢慢從她口中道出幾句話:“照片不是很清晰,但眼睛的狀態基本能看出一些情況。”
“人在死后,因糖胺聚糖和水分變化,角膜會有一定變化。死亡十二小時內角膜出現斑塊狀混濁,瞳孔可見,為輕度混沌;十二至二十四小時呈半透明狀,瞳孔隱約可見,為中度混沌;三十六至四十八小時高度混濁,難以透視瞳孔[1]。但也受到溫度和環境影響,夏日和冬日,室內和室外都有區別。如果根據衣著和環境,初步推測是在秋日室內,那么照片里的人大概死亡時間是在十二小時內,但照片是照片,具體時間不能確認。”
孟思期很欽佩陳杰蓉的描述,而且她在描述時雙目有神,口齒伶俐清晰,展露出職場女性的魅力。
她說完這番話,趙雷霆的臉上頓時表現出驕傲和興奮,甚至丟給孟思期一個驕矜的神色,看來他所說的感覺可能就是陳杰蓉的描述。
孟思期忙問:“蓉姐也認為她死了嗎?”
“好像是有些不對勁,但還是要看到本人瞳孔才能確認。”
孟思期點了點頭,從法醫的角度,一切都以人的身體為依據,她不可能斷然下結論,但從她的描述,這張照片的確存在很大問題。
謝過了陳杰蓉后,兩人信心滿滿離開了法醫辦公室。
因為并沒有立案,兩人身著便衣外出辦完事后,趁著時間還早將車開向了當事人的住處。
查過當事人地址,在一家照相館,車子靠邊停下,孟思期下車就看到一家名叫“一枝花”的照相館,外面還掛著“形象藝術、生活照、證件照”這樣的木牌。
這個年代ps技術才剛出現,而且電腦并沒有普及,因此孟思期的第一反應,這些形象藝術應該都是照相館實物實地拍攝的,照相館老板可能本身有些藝術細胞。
進入照相館后,孟思期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屋內柜臺內的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身上。
名叫靳亞明的照相館老板,頭發齊肩,有些天然卷,這種打扮很能讓人聯想出他的工作是藝術性質,他身材很高,穿著褐色偏舊的長風衣。
纖長的手指正在用鑷子調著手里的相機,他并沒有抬頭,神情一絲不茍,門外的光線變化讓他低聲開口:“兩位照相?”
“是啊,來看看。”趙雷霆上前一步說。
孟思期的目光觸及整個照相館,照相館面積適中,墻上掛了不少尺寸放大的照片,有全家福、個人照,也有與眾不同的形象照,總之是琳瑯滿目,只是趙雷霆參觀的魔鬼死亡藝術展那種藝術照片,她并沒有看到。
“是你們一起?”老板靳亞明問。
孟思期一轉頭,就看見抬起頭來的靳亞明,他面部輪廓消瘦,鼻梁高聳,眼神有光但又有些冷淡,結合他的齊肩微卷頭發,還頗有些藝術家的風味。
她的第一感覺,這張臉很漂亮,有點像男明星。
“可以一起,也可以單拍。”趙雷霆微笑回答。
靳亞明慢慢移過目光看向孟思期,冷淡松散的目光微微有些收縮,在她臉上定了定,又轉回目光看向趙雷霆,“你們是男女朋友?”
沒想到,靳亞明會有此提問,也不知道他這么問的目的。
趙雷霆和孟思期對了一眼,幾乎一秒鐘后就偏過了頭,他的臉上有些微微的紅潮,“呃,算是吧。”
孟思期很想說誤會了,但這是來了解案情,因此她便坦然說:“嗯,還沒有正式確認關系。”
彼時,她甚至能看見趙雷霆喉結快速滾動的窘迫。
靳亞明似乎看清了兩人外貌,便繼續進行他的修理工作,用螺絲刀在照相機上擰轉,不過他一直站著,手指穩重。
“老板,”趙雷霆說,“我們是因你上次辦的魔鬼藝術展特意來的,我們特別喜歡,所以希望來找你拍一張。”
孟思期觀察到,靳亞明有一片刻手指的停頓,不過很快就繼續工作,在趙雷霆說完話有一段寂靜后,他才放下螺絲刀,緩緩抬頭,“其實你不合適拍那種照片。”
“……”趙雷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回應,像是被打擊到。
靳亞明的目光又一次看向孟思期,“她適合。”
確實像被打擊到,趙雷霆語氣微急:“為什么說我不適合呢?”
“沒為什么,”靳亞明的語氣慢條斯理,“個人感覺吧。這位女士臉型很漂亮,化上死亡妝會特別驚艷!”
看來這位“藝術家”還是一個有“節操”的藝術家,并不會給每個人拍藝術照。
“也就是給多少錢你都不給我拍?”趙雷霆又問。
“當然,如果拍不好,還不如不拍,她有天然條件,效果會很好。”靳亞明走向一旁用棉布擦拭已經拆開的相機。
“那,能不能給我單獨拍一張。”孟思期主動問。
靳亞明動作停了停,他并沒有抬頭,而是緩了緩,慢慢點了點頭,“兩位等一等,你們可以先看看價格,這種照片比較貴。”
孟思期望了望墻上的價格單,特殊藝術照要比普通照貴五到十倍,她馬上回應:“如果拍的好看,我可以試一下。”
靳亞明慢慢將相機擦拭完,又吹拂了數下,終于停住了手頭的工作,抬起一只手,“兩位里面請。”
里面或許就是他們要找的線索。
兩人再次交換了一個眼神,跟著靳亞明穿過一個很短的過道進入后面的房間。
沒想到里面空間更大,除了一個攝影臺之外,地上和墻上掛了不少很特殊的藝術照,孟思期終于看到了趙雷霆所說的魔鬼藝術展照片,那都是不同姿態不同表情模仿死亡的照片,照片里的模特或是睜眼,或是閉眼,都呈現死寂沉沉的特征,還有血紅色的血跡涂抹在模特的臉上或身上已增強死亡氣息。
猛地一看,十分具有沖擊力,而且讓人在內心里久久不能平復。
人總會死亡,如果死亡來臨會是什么樣?當面對如此豐富多彩的“死亡”形象時,人的內心會震撼,會排斥,但又會被勾住,就好像這也是他自己無法逃出的輪回。
趙雷霆和她一樣,目光在不同死亡藝術照上逡巡。
兩個人的目的都一樣,不過等掃視完所有照片,他們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有些不解,有些狐疑,因為那張神似“尸體”的照片并不在這其中。
如果就此問他,會不會讓他產生懷疑。
孟思期故意問了問其中兩三張照片,她的長相能不能拍出類似效果。
靳亞明滿臉自信地說:“可以,你只會比他們效果更好。”
原來,她在他心目中有如此高的藝術價值。她囅然一笑,又看向趙雷霆,語氣略略帶了些嬌羞:“你不是說有個大白花紅裙照你很喜歡嗎?”
她這是模仿女朋友的語氣,趙雷霆舔了舔嘴唇,“哦,我記得,記得,那張白花麗人,老板,怎么沒看到。”
靳亞明眉眼忽地有些微皺,眼底里若隱若現滲出幾分冷光,不過很快,他就露出淡淡的笑容:“你們喜歡那個?”
他并沒有等待兩人回應,上前拿開了兩張藝術照,頓時那張白花麗人“尸體”照就展現了出來。
當看到尺寸大了幾號的照片時,孟思期還是被女孩的樣子怔住了,她很快調整心里的不安,露出很自然的微笑,“對,是她。”
孟思期問:“我能拍出她一模一樣的效果嗎?”
“一模一樣?”靳亞明雙手插兜,神情自若地看著她,淡淡一笑,“那怎么可能……就面相來說,你只會比她更好;不過每個人天賦不同,你不一定能表演出她的狀態。”
孟思期明白靳亞明的意思,照片中女孩的死亡狀態非常逼真,如非她本人有天賦,絕不會達到那種效果。
“她是演員?”趙雷霆問。
靳亞明頓了頓,“不知道。”
“你不認識她嗎?”趙雷霆又問。
靳亞明嘴角展現很奇怪的笑,慢慢散開,“當然不認識。”
“拍這些不用簽合同嗎?”趙雷霆繼續問。
孟思期感覺趙雷霆逐漸暴露了審訊習慣,不過她并沒有阻止,也許這能套出什么信息。
靳亞明笑了笑:“有時候在街上,碰到一些很特別的人,會主動問要不要拍照,我從不過問他們的信息。”
他的話描述的那么詳細,孟思期總感覺他是發現了什么。她馬上接過話題:“老板,我今天可以開始嗎?”
“價格一百。”
“這沒有問題。”趙雷霆說。
一百元在這個年代屬于很高的價格,不過像這樣一張藝術照那必定也是需要花不少心思,至少在衣著和妝容上都需要靳亞明的精心設計。
“不過今天來不及了。”靳亞明說,“等全部打完妝也到了很晚,改天早一點過來吧。”
孟思期和趙雷霆互換了下眼神,趙雷霆說:“那行吧,下次來找你。”
兩人都說了聲謝謝,一起走出門去。
上車以后,趙雷霆問:“你覺得靳亞明問題大不大?”
孟思期憑感覺說:“有些奇怪,不過說不上來。”
“你相信他說的不認識那個女孩嗎?”
“就算他知道應該也不會說實話吧。”
趙雷霆點了點頭,“你說的對,要不要申請韓隊把他帶回去問問。”
孟思期想了想,說:“我感覺,可能你問到的和今天差不多。”
趙雷霆緊緊捏了捏方向盤,嘆了口氣:“你說的對,沒有立案,沒有尸體,這些猜測太主觀了。”
他很認真地說:“就像靳亞明說的那樣,是大街上拉的人,那么是不是可以說明女孩曾住在附近或在附近工作,如果拿著照片,挨家挨戶地問呢?”
在孟思期看來,趙雷霆的精神很可貴,不過這是非常大的工作量,因為沒有立案,回頭因為別的案子打斷了,這件事就會很漫長。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支持,不過那張照片化妝后和真人差別很大,不一定能找到,不過,也比在家等強吧。”
兩人在車里坐了一會兒,遠遠望著照相館的方向,都沒有說話,似乎調不調查這件事都有些踟躕。
不過正在兩人發呆時,照相館門口走來一個女人,身材高挑修長,看年齡二十六七,黑色齊耳短發,穿著一身白色羽絨服,在門口踩了踩雪。
靳亞明突然出現在門口,捂住女人的手掌,送到嘴邊哈氣。
趙雷霆頭向前傾得厲害,疑惑說:“靳亞明沒有結婚,那是他女朋友?”
孟思期也一直在觀察那邊的情景,不過靳亞明有女朋友這件事并不能帶來什么有用的線索。
門口的兩人談笑之間就進屋了,趙雷霆這才開動汽車發動機,對孟思期說:“得了,好像都下班了,我送你回家吧。”
接下來的時間里,趙雷霆和孟思期外出辦事有空時,便拿著那張照片在靳亞明照相館的附近問了問,不過問過的路人看到這張照片時,都比較反感,更不提仔細辨別照片里的身份了。
幾天沒動靜了,孟思期以為趙雷霆放棄了調查,還想問問他有什么思路,沒想到,趙雷霆突然走到她辦公桌前,從文件袋抽出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你看看,是不是有些像?”
趙雷霆又將那張“尸體”照擺在旁邊做比對。
第34章 [VIP] 死亡照相館(3)
這張新的照片, 應該是一則廣告宣傳照,女孩大約二十一二歲,穿著一身特殊標志的藍色制服, 像是某個公司員工。
她臉型偏瘦, 是很好看的瓜子臉,扎著頭發,眼睛明亮, 呈月牙形,面帶笑靨, 整個形象是那種看一眼就能記住的甜美。
她一只手臂抬起, 做出非常標準的指引動作, 手掌指向的是一組廣告語,孟思期仔細一看, 是什么“銀商場”。
“尚銀商場。”趙雷霆說。
孟思期微微一怔, 尚銀商場不就是父親孟輝和哥哥孟庭哲正在經營的商場嗎?這個女孩為何和商場有聯系?她抬頭默默看向趙雷霆。
他解釋說:“確實是你們家的商場,我路過商場門口看到這則廣告牌總覺得特別熟悉, 所以就拍了一張照片,你感覺呢?”
孟思期拿起兩張照片做對比, 雖然死亡妝帶給人異樣的感受, 將人本來的面貌變得輕度扭曲,但是無論從臉型、鼻型, 還有眉眼寬度都比較相似, 大體是同一個人,或者說是相像的兩個人。
孟思期點頭說:“是有些像。”
“要不要一起去商場問問?”趙雷霆的語氣帶著幾許試探。
孟思期清楚,因為是自家的商場, 趙雷霆肯定會有所顧忌。但是這并不能代表什么,她當下就答應了。
開車到尚銀商場停車后, 孟思期才發現這座商場比她想象的要大一些,她還是第一次來這邊,商場是兩層樓方形建筑結構,也就是說從四面八方都可以進入商場,不過正門特別熱鬧,大門頭有一串拱形氣球。
“尚銀商場”四個大字就在正門頂上,非常氣派。
兩人隨著人群進入正門,放眼望去,整個商場玲瑯滿目,五花八門,一排排裝點商場的小青松樹,掛滿了五彩玲瓏的彩球彩帶,有不少小孩子在周圍追逐歡笑。
孟思期這才發現,今天是元旦,這個年代已經悄然進入了94年,這是新的一年的開始,游客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希望,商場格外熱鬧。
正好有個保安在走動,趙雷霆詢問了商場辦公室位置,兩人穿過人群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很少出來逛街,孟思期的目光在遠近徘徊,有不少服裝店,里面充盈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其實她也很愛美,不過很久沒給自己添置新衣服了。
眼神回正的時候,她突然看見一個人,迎面走來,那不正是孟庭哲,他身后正緊跟三五個人,都是西裝革履。
孟庭哲穿著筆挺西裝,打著紅色領帶,氣派十足,一邊走一邊和身邊的人大聲說著什么。
他一抬眼,兩人的視線立即對上了。孟庭哲收住剛才訓斥下屬的表情,換成一副親切的笑容,向她招手:“妹妹,你怎么來了。”
兩人相距不遠停住步伐,孟思期笑著說:“有個小事來商場辦一下。”
“看衣服?”孟庭哲雙手插兜,笑容極其親和,“走,我去給你挑幾件。這是你朋友吧,一起!”
“是這樣。”孟思期忙打斷他,“局里有個失蹤案,可能失蹤女性是你們商場的工作人員,所以來問問。”
孟庭哲眉宇微皺,像是帶著責備的語氣問周邊的人:“我們商場最近有人失蹤嗎?”
“沒有啊孟總。每天考勤都很正常。”旁邊的中年男人立即上前一步回答。
“你看,這是我們后勤部經理,他說沒有!”孟庭哲一副理直氣壯的口吻回應道。
孟思期說:“不過這是我們的工作,我希望……”
“這剛轉正就接到一起失蹤案,”孟庭哲聲音響亮,快速打斷她,帶著不屑,“了不起啊,竟還查到了家里……”
他嘴角勾了勾,似乎別有用心地提醒她:“今天是咱家商場的關鍵日子,我建議你還是換個時間來吧。”
在“家”這個字上他特意加深了口吻。
孟思期確實沒想到今天是元旦節日,這對于商場的生意的確很重要,但是她并不覺得自己的工作有什么不對。
趙雷霆看了看她,頗為猶豫地說:“要不,思期,我們改天……”
孟思期堅持從口袋里掏出警官證,以非常標準的姿勢將證件亮在孟庭哲面前,神色嚴肅,和之前頗為不同。
她語氣鏗鏘有力:“我是今陽市公安局刑警孟思期,有一則失蹤案,和你們商場有關,我希望貴商場配合調查!”
孟庭哲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彼時二樓人流如織,孟思期的行為頓時引起群眾的圍觀。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警察來做什么?”“出了什么事?”
后牙槽緊緊咬著,孟庭哲隱忍著惱怒,大聲喊道:“馬經理,馬上帶兩位同志去了解下情況。”
“好,好。”馬經理馬上應和。
待孟思期背影遠去,孟庭哲緊握拳頭,雙拳插兜,轉過身,眼神陰鷙,黑著臉瞪著下屬,破口罵道:“你們這班飯桶,要是查到商場有人無故失蹤,都給我掉層皮!”
*
商場人聲鼎沸,去辦公室的路上,趙雷霆靠近孟思期的耳邊說:“其實也沒必要這樣。”
孟思期明白,趙雷霆擔心她在家人面前鬧出不愉快,畢竟這件案子還在調查階段,根本算不上正式立案,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不過孟思期沒覺得自己做錯,她扁了扁嘴,沒有回話。
在辦公室里,后勤部的馬經理叫人給兩人泡了茶,很客氣地說:“孟警官,您有什么事盡管問,我作為商場后勤管理人員,一定會知無不言。”
孟思期看了眼趙雷霆,他會意,馬上拿出那張靚麗的女孩宣傳照,遞給馬主任,孟思期馬上說:“馬經理,這個女孩你認識嗎?現在還在商場工作嗎?”
馬經理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會兒,抬起頭說:“認識,她叫胡丁香,之前一直在我們商場服裝店做營業員工作,因為業績優秀,人又長的漂亮,然后就給商場做了一次廣告。當然這些我們都給了報酬。”
孟思期仔細聆聽,問:“您剛才說之前?那現在她還在商場工作嗎?”
馬經理說:“三個月前,她就提出離職了。”
“離職了?”趙雷霆表情一頓。
“是,當時說是和男朋友去了外地工作。”
孟思期想了想問:“她親口和你說的嗎?你認識她男朋友嗎?”
“不認識,我就是平時管管他們的考勤,對他們的個人生活都不會過問。”
“那離職那天,她還說了什么?”孟思期追問。
“稍等。”馬經理站了起來,從抽屜里取出一封信,遞給孟思期,“這是她的辭職信,是寄給我的,寄件地是河南。”
孟思期拿在手上,郵戳確實是河南,但來信地址并沒有寫。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可以。”
孟思期打開信,字很好認,而且有些歪歪倒倒,上面字句意思很簡單,就是說去男朋友老家發展,表示了對商場的感謝。
她又將辭職信交給趙雷霆。她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
趙雷霆看了看,問:“馬經理,你確定這是她寫的?”
“確定。”
“有沒有她以前的字跡?”
“有。”馬經理又找出一個本子,翻了幾頁,在一個簽字處指了指。
這應該是考勤登記簿,簽字處的“胡丁香”三個字和信上的字跡幾乎一模一樣。
孟思期問:“胡丁香在這邊有沒有同事,我們可以向她了解一下情況嗎?”
“有,胡丁香之前在商場服裝店工作,有一個同事,不過現在她估計在忙,我去找找她。”
見馬經理起身,孟思期忙說:“馬經理,我們還是等等她,等她有時間的時候吧。”
“今天商場確實很忙,要不這樣,你們在商場吃個便飯,中午她有段時間休息,我讓她來趟辦公室。”
“行。”孟思期馬上說,“吃飯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那馬經理,麻煩你了。”
“太客氣了,您是孟總的親妹妹,中午我會安排。”
孟思期只得淡淡回應了笑容:“馬經理,真的不用,我還有別的事,你看十二點,我再過來可行。”她直接起身。
馬經理也站了起來,顯得略微尷尬:“實在照顧不周,我給孟總打個電話。”
“還是別麻煩他。”孟思期說,“這封辭職信還有她的考勤簽名能不能給我們帶回去?”
“可以。”馬經理馬上收拾了下,用一個文件夾裝好了。
在商場附近的路邊攤上,趙雷霆一手拿著一塊餅,一手拿著一瓶水,“我說,吃個餅你能飽嗎。”
“怎么,你還想在這酒店吃一頓,我可請不起啊。”孟思期咬了一口餅,認真地說。
趙雷霆笑了笑:“你吧,有時候公事公辦,挺負責任的,有時候也要照顧家里的感情。”
“你意思是說,中午讓馬經理安排一頓大餐唄。”
“我沒那個意思啊。”
“好了,吃完趕緊回去吧,快都十二點了。”孟思期將餅一口包在嘴里,鼓鼓囊囊地,又抿了一口水。
“好。”趙雷霆看著她的樣子露出別樣的笑來,然后在孟思期白了他一眼后,他也將餅一口包了起來,像個倉鼠一樣吃了起來。
回到商場正好十二點,胡丁香的同事已經在辦公室里等待,馬經理估計避嫌,就說出去查看商場情況。
她名叫劉敏,是一個三十余歲的女人,穿著商場特有的藍色制服,她見二人進屋,站起打了聲招呼。
和劉敏了解了一輪情況,信息大概和馬經理所說的差不多,胡丁香是突然辭職,并沒有和她通過氣。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孟思期問。
“對,丁香一般不和我們說起那些,因為年齡也有些差距,她比較小,總說自己不急著談。哪知道突然就談了一個,然后辭職了。”
“你覺得她是那種說走就走的人嗎?”
劉敏像是思考了下說:“這個也不好說,年輕人嗎想法和我們不一樣。不過她和我說過,以后要是找個有錢的男朋友嫁了,她就不做這個。”
“她真這么說了?”孟思期認真地問。
“說了。”劉敏的語氣頗為肯定。
“在胡丁香辭職前的那段時間,她和別人有什么過節嗎?譬如在商店和某個同事或客人吵過架之類。”
“不,她性格很好,從不吵架,你看她為什么能夠業績好,就是因為她性格好,人也漂亮。”
“有沒有顧客刁難她,不愉快的經歷?”
“沒有。”劉敏輕快回答,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不過,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不愉快。”
“您說。”
“有一次有位女顧客反復試了很多衣服,胡丁香性格一向很好,最后沒衣服了,她就實話說了一句。那個女顧客有些不高興,說丁香不尊重她。”
趙雷霆忙說:“她長什么樣?留下名字沒?”
“我說實話,真沒記住,因為也一直在賣衣服,不過那個女人穿的是白衣服,長頭發,長得比較高挑,很漂亮,因為沒買衣服,什么信息也沒留下。”
雖然這個信息可能并不重要,但至少在平靜如水的線索里算是有波瀾的一條。
問了些胡丁香個人生活,包括胡丁香以前租房的情況,孟思期最后問了一個問題:“胡丁香有沒有說過她要去拍藝術照的事?”
劉敏說:“沒有。”
“好,今天非常感謝你的幫忙。”孟思期看向趙雷霆,在確認他也沒有問題后,兩人起身。
趙雷霆出門前還是拿出了那張“尸體”照,問劉敏:“你覺得這是胡丁香嗎?”
劉敏眉眼一時皺得厲害,甚至有些驚慌,“不像,但又像,這怎么像死人,丁香不會出事了吧?”
趙雷霆忙說:“只是來調查一下,先不要亂想。”
問詢完,兩人離開了商場。回到車上,趙雷霆說:“你覺得她們是同一個人嗎?”
“不管如何,胡丁香的突然離職也很奇怪。”
“所以胡丁香就算失蹤了,也沒有人報警,因為她給別人留下的信息鏈一直很完整。”
的確,胡丁香就算在這個世界消失,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為和她認識的人都得到了同樣的答案,她和男朋友去了很遠的地方。
“是不是去她老家確認下。”趙雷霆問。
孟思期仔細想了想說:“我感覺你得到的答案應該是一樣的。要不,你聯系下她老家派出所,先問問情況?”
趙雷霆忙點頭:“也行。要不今天下午,再去走訪下胡丁香的房東吧。”
下午兩人見到了胡丁香以前租屋的房東,房東說胡丁香的屋內除了帶走身份證件這種重要物品,別的幾乎什么都沒有拿走,所以很多東西后來他都處理了。
離開時房間沒有整理,連最后半個月房租也沒要,只匆匆留下了一張退租的紙條,應該是去了別的城市。
至于關于她男朋友的問題,房東表示并不知道她談了戀愛,他平時很少關注房客的生活。又問了些周邊居民,同樣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線索,畢竟胡丁香的生活過于兩點一線,幾乎不和周邊鄰居打交道。
一天后,孟思期從趙雷霆口中得知,胡丁香的老家父母也收到了一封信,大意一致,談了一個男朋友,今年去男朋友家過年,說是等安定了再給家里書信,地址來自于河南,但沒有具體寄信地址。
而她父母還以為女兒的確談了男朋友,雖然埋怨但也算幸福,所以一直沒有多想。
第35章 [VIP] 死亡照相館(4)
韓長林被局長劉茂平叫到了辦公室, 他第一眼就發現劉局這回的心情頗好,他在閱讀什么材料,而桌上還有一本打開的狄仁杰探案集。
劉茂平見他進來, 將手里的材料放下, 又摘了老花鏡,他笑容可掬,伸手示意, “長林,坐。”
“局長找我有事, 我就不坐了。”
“沒什么事。”劉茂平將手里的材料遞給他, “上周我去省廳參加年終座談, 這就是座談的材料,你看看。”
韓長林接過一份三四頁紙的報告, 他還是很意外, 劉局會將省廳的座談報告給他看。
他后退幾步,坐在沙發上, 雙手端著閱讀起來,前兩頁基本是省廳對全省今年刑偵工作的回顧、經驗總結還有建議。
但在第三頁, 他看到了一句話, 這句話將他內心的激情頓時迸發出來,他全身都有些麻麻的感覺。
省廳高度認可了今陽市公安局對今年11·16滅門案的刑偵工作。
韓長林發現他拿著材料的手指也跟著這些有音節的字符在跳動。
他看了一遍又復看了一遍, 這才想起他坐在劉局辦公室。他意識到今年年終表彰大會上, 劉局一定會在全體同事面前提起這件事,或許這是從警多年來,他有望超越路鶴的一年。
他將報告工工整整放回劉局的面前, 激動說:“劉局,明年的工作我一定再接再厲。”
劉局頷首, 語氣略帶了些感嘆,“其實今年去參加年終座談前,我心里沒有底,當時我們今陽還籠罩在11·16滅門案的陰影下,省廳給我打過電話,說是會派專家下來調查,但我當時還是相信你韓長林還有你們二隊能夠把案子偵破!”
韓長林當然記得,那一回劉局將他叫到辦公室狠狠批評了一回,他才給出了十天破案的期限。雖然最終超過了十天,但是案子終于還是偵破。他明白劉局在當時應該做了許多穩定軍心的工作。
劉茂平慷慨說:“所以說,這次座談會的底氣可是你韓長林給我的。”
韓長林受寵若驚,忙擺手說:“劉局嚴重了,這都是您英明的領導還有全局同事的努力!”
劉茂平笑了笑:“你就別拍馬屁了,不過呢,今天叫你來不是來跟你談功績的。”
韓長林認真點了點頭。
劉茂平語重心長地說:“干我們人民警察,永遠要將人民的利益放在前面,個人榮譽得失放在后面。我對你接下來的工作會有更高的要求,不單是明年,馬上要春節了,你們還要高度重視年底收尾的工作,一定做到盡善盡美!”
韓長林立即行了一個正禮,“劉局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和警局的委托。”
“還有,你們隊伍中年輕人的表現都不錯,說明你做了不少工作,還要努力培養他們!”
韓長林明白,在11·16滅門案中,趙雷霆和孟思期都有很亮眼的表現,相比年年塞進品牌高校大學生的一隊來說,趙雷霆和孟思期當時都是差點被警局刷掉的,二隊接收了他們,他們也讓二隊變得更完整更驕傲,這足以說明二隊在年輕人的培養一塊比一隊強。
他鄭重說:“劉局,我今后會繼續做好傳幫帶的工作。”
“好,我這里沒什么事了,新買了一份狄仁杰探案集,你帶回去看看。”劉局指了指桌上還沒有拆掉封皮的三本厚書。
劉局喜歡狄仁杰,大家都是知道的,他喜歡給別人送書,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但是韓長林第一次收到劉局的禮物,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抱著沉甸甸的禮物,豪邁地踱著大步回到了辦公室,他深刻記得劉局的贊揚,也記住了他的提醒。
剛走在辦公室過道,趙雷霆就望了望,喊道:“韓隊,買了什么書啊。”
韓長林笑道:“有你什么事。”
趙雷霆嘿嘿笑了起來。
將書放在桌上最顯眼最安全的地方,韓長林又左右挪動,保證擺放四平八穩,整整齊齊。
忙完一切,他躺在椅子上雙手抱著椅背,享受了片刻的歡愉。
不一會,他就想起劉局的話,年底收尾工作還要盡善盡美,他一抬頭,喊了聲趙雷霆,趙雷霆走過來問:“韓隊找我。”
“上次你說的那個照片后來查的怎么樣了?”
趙雷霆說:“韓隊,最近你一直在忙,進展還沒有和你詳細匯報,我和思期找到了疑是失蹤的女孩,不過還需要進一步調查。”
韓長林最近確實忙著年底的各項工作,沒有將精力放在那張照片上,他慎重說:“后面你和小孟進一步調查,定期和我匯報下,春節前,有一個結果。”
“我明白了韓隊,你放心吧。”
趙雷霆說罷正轉身,韓長林想起什么,“哎,趙雷霆。”
“韓隊?”
“注意安全!還有小孟的安全,不容有失!”
“我明白。”趙雷霆重重點了點頭。
趙雷霆回到座位上,望著位子不遠正伏案書寫的孟思期,心里琢磨,韓隊今天心情很不錯,應該是從劉局那回來,看來這件案子他很重視,他得找孟思期再去深入調查一下。
黃昏時分,趙雷霆開著警局備用的小轎車在一家KTV門口不遠處停下,正好路邊有棵大樹,能很好的防止別人打探他們的視線。
他和孟思期靜靜地望著KTV正門,車子是跟著靳亞明的出租車過來的。
這兩天,孟思期和趙雷霆都在私下跟蹤靳亞明,雖然靳亞明活動軌跡很單一,一般是照相館,出門吃個餐什么的,但是他第一次出門來KTV還是讓人有些奇怪。
“是不是他約女朋友來唱歌?”趙雷霆問。
孟思期望著車前窗玻璃外,眼看著靳亞明下了出租車,朝四周望了一眼,快步走進KTV,她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兩人都是穿著便裝,趙雷霆想了想說:“行。”
兩人下車,直接進了KTV大門,這家KTV算是比較大的KTV,大廳還有接待的女服務員,上前問:“兩位是訂好了包廂嗎?”
趙雷霆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孟思期的目光一直望著那邊前臺,靳亞明拿了一張卡,走向了包廂過道。如果再不跟上,就跟丟了。
“我們來唱歌,你趕快去付費吧。”孟思期催促趙雷霆,又問,“你們廁所在那,我先用一下。”
服務生看她臉上焦急,馬上指了指過道方向,孟思期謝了聲就跟進了包廂過道里。
趙雷霆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擔心她的安全,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孟思期就離開了。
孟思期眼看著過道里沒有人影,她加快了步伐,剛轉過一個拐彎,靳亞明的背影出現了,他正停在一個包廂門口,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剛才沒留意,這過道是被包廂團團圍住,沒有窗戶,顯得特別悶,空氣就像靜止流動,四面八方傳來鬼哭狼嚎的歌聲,讓人感覺很是厭燥。
她緩步走到那間包廂門口,既然都跟過來了,一定要一探究竟,不如假裝服務生,故意走錯門。
她這想法出來后,就試探地推了推門,一般來說,KTV包廂門都是不會關上的,然而,這扇門卻紋絲不動,里面反鎖了?
她剛思慮時,一個人影從遠處折入,她連忙轉身正常步子朝前走,那是一個服務生,手里捧著酒水果盤,迎面相遇,孟思期故意問:“請問洗手間是不是在前方。”
“是的,一直往里朝右。”
其實孟思期看到了方向箭頭,她謝了聲,繼續前行,回頭再看,服務生敲了靳亞明那間門,不一會門打開,里面伸出雙手接過了服務生手上的酒水果盤。
孟思期猜疑靳亞明不像是和女朋友來這里唱歌,她邊想邊走進洗手間洗了個手,別了下鬢間的秀發。
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望了望,一張小臉蛋,看上去挺柔弱的,怎么還當上了刑警,而且還有勇氣跟蹤犯罪嫌疑人,她都覺得自己膽子有點大,她不僅抿唇微笑給自己打了打氣。
重新回到過道,她從那間包廂走過時并沒有逗留,打算去和趙雷霆匯合,趙雷霆卻不在大廳,她猜測他應該進去找她了,可能因為身份原因,他不會尋求幫助。
這下兩個人有些燈下黑了,她忙問了前臺,原來趙雷霆訂了房間,她馬上再次折回,推開了趙雷霆訂的包廂,然而里面燈打開了,卻沒有人影。
她不知道是在這里等還是回客廳等,趙雷霆一定是擔心她四處尋找,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忍受著各種鬼哭狼嚎,這個年代的KTV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雖然算是比較豪華的KTV,但是硬件條件在那。嚴格來說,這個年代應該叫卡拉OK廳或者歌廳更合適。
她站了一會兒,又小步走了走,走向了大廳的方向,剛要轉過去,一陣勁風壓來,就像是萬馬奔騰一般,高大人影頃刻間轉過轉角,瞬間就和她撞上。
那人影就像早有防備,一只有力的手臂霎那間將她攬在了胸懷里。
本來是他的手臂撞上她,他一個閃移,將她的腦袋迎向了他的胸膛。
真的是一個結實,撞了個滿懷,不過并沒有一絲疼感,汗漬和男人獨特的木質味道交織在一起,反而一點不難聞,男人雙掌扶住她肩膀,幫她站穩,她抬頭時,眼神就怔住了。
路鶴?竟然是路鶴。
路鶴的表情也愣了一下,不過眼神里仍是冷水似的,并沒有特別的變化,他沒有說任何話,扶住她雙臂的手掌有些溫熱感,輕輕將她身子側了側,她就像木偶跟著他做,被他貼在了墻上。
他要做什么?她心里緊張又好奇,然而就在他放手的剎那,他的身后,一群人沖了過去。
他眼瞼微微下壓,像是在和她說一句“你沒事吧”這樣的話,然后就和那群人匯合在一起。
他們都是警局一隊的同事,還有一起參與行動的民警,一共十幾個人,應該是閃電行動。
他們拿著門禁卡,啪啪地刷門,沖進房間搜查。原來這些門都需要門禁卡才能在外面打開。
這動作簡直流暢又有力,孟思期一時之間竟對路鶴他們的快速行動看得入神了。
“思期……”
趙雷霆終于出現了,滿臉焦急,“找了你半天。”
“抱歉。”她還是先道了個歉,“剛才太心急了。”
“沒事。”趙雷霆一邊觀察一隊辦案一邊說:“怎么說,要不退房出去等吧,也不能耽誤他們辦案。”
說的也是,說不定路鶴正在辦一件重要案子,兩個人傻站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她點了點頭,一起出了門,坐進車里,兩個人還是決定再觀察下現場的情況。
門口停著三四輛警車,紅藍交替的警燈在夜色中閃耀著,這片城市這片天空,在這片光芒里顯得尤為安寧。
大概過了二十幾分鐘,里面的人出來了,不單單是警員,還押解了十幾個穿著暴露的男男女女。
孟思期一眼就看到了靳亞明,他雖然低著頭,但是高瘦身材和微微卷發太明顯了。他襯衫的胸前扣子全解開了,露出一大片肉,與之前的形象大相徑庭。
“掃黃?”趙雷霆疑問,“一隊也夠忙的啊。”
“是不是借著掃黃辦案啊。”孟思期猜測。
“有可能,路隊那路數別人看不懂。”
孟思期始終望著窗外,路鶴是最后一個走出來的,他神情嚴肅,一身棕色皮質夾克,好像是萬年不變的便裝打扮,他身材高挑,長身鶴立,即便是夜色閃爍的光線里,仍然是十分耀眼。
他慢慢轉頭,清冷的視線朝她這個方向望來,光斑在他立體分明的五官上跳躍。
孟思期縮了下肩膀,實際上他不會看到汽車黑暗空間里的自己,但她還是不自然在做回避。
她又想起剛才的一幕,她撞進對方結實的胸懷,那種感覺很夯實,沒有讓她反感,但還是覺得有些莫名的奇怪。
“靳亞明不是有女朋友嗎?”趙雷霆突然說。
孟思期有種拉回現實的錯愕感,“嗯?”
“沒有看到靳亞明女朋友,我還以為是誤抓?難道靳亞明是背著女友來嫖娼?”
孟思期:“……”
第36章 [VIP] 死亡照相館(5)
隨著警車離去, 兩人沒做停留,離開了那家KTV,但是孟思期心里一直有個疑問, 靳亞明在KTV到底在做什么。
第二天, 她打算邀著趙雷霆一探究竟,又有些猶豫,趙雷霆竟主動叫她了, 她順口答應,兩人一起來到一隊辦公室。
她望了望路鶴的辦公桌, 路鶴不在。
辦公室除了羅肖國還有另一位青年警員。
她正想問, 身后傳來路鶴低沉磁性的聲音:“找我?”
孟思期一轉頭就看到路鶴一張好看又威嚴的臉, 他目光里少了幾許審判,但眉眼間仍然有些清冷。
他的目光悠然地就落在孟思期臉上, 瞳色微閃, 薄唇欲言又止,他好像要說什么, 但還是沒有開口。
孟思期露出輕微勉強的微笑,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對昨天的相遇, 不過不提也罷,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幸好趙雷霆及時解圍,“路隊, 我們正在查的案子, 和你們昨晚帶回來的一個人有關,所以想來問問。”
“誰?”路鶴吐露出一個有力的字節。
“靳亞明,他犯了什么事嗎?”
“靳亞明?”路鶴似是想了想, 才說,“沒犯什么事, 他只是一個富太太的小男朋友,或者。”他清冷的目光落到了孟思期臉上,口中的話戛然而止。
路鶴的話沒有說完,顯然靳亞明的身份還有些不同,小男朋友就是情人,那么比情人不同的身份會是什么。
“哎,咱路隊說話就是愛說一半,”羅肖國大搖大擺走過來,“什么小男朋友,就是鴨子。你知道我們過去的時候,那小子正跪在地上給那富婆舔……”
“羅肖國!”路鶴突然警告羅肖國。
羅肖國立馬禁言了,尷尬地笑了笑向后退去。
聽到羅肖國說的那一幕,孟思期確實有些難為情,不過身為刑偵人員,她其實沒什么特意要避諱的,她看向路鶴,“路隊,那靳亞明會有什么處罰嗎?”
“批評教育為主。”
“噢。”
沒有更多需要了解的,兩人做了告別,回二隊辦公室的路上,趙雷霆說:“真不敢想象,靳亞明還有這種愛好。”
孟思期一時也沒有什么想法,不過她的眉宇始終沒有松開,就像是被人無形地捏住,畢竟靳亞明還關系著胡丁香的失蹤案,現在做了這么多調查,反而越來越迷惑了。
在趙雷霆的提議下,兩人第二天來到了靳亞明女朋友工作的地方,趙雷霆提前查到信息,靳亞明女朋友名叫宋辛冉,是一名藥店的藥劑師,今年二十七歲。
車子停在藥店斜對面,正好能看見藥店里面的情景,里面好像就一個女營業員,像是正在登記貨架上的藥品,表情一絲不茍,穿著白大褂,黑色短發,應該就是宋辛冉。
“宋辛冉估摸現在還不知道她男朋友去外面亂搞的事情,”趙雷霆說道,“你看,她一直在認真工作,好像并沒有分心。”
孟思期猜測:“是不是說,宋辛冉也根本不知道靳亞明照相館的事呢?胡丁香,可能她也不知道吧。”
本來兩人今天是想接觸下宋辛冉,實際情況來看,從宋辛冉身上可能了解不到什么信息。
“我正好要買支紅霉素,我進去看看吧。”孟思期提議說。
“你想接觸下她?”
“算是吧,我去的話她應該不會在意。實際上我也要買一支紅霉素。”
上次在高鄉鎮的林子里追捕,孟思期劃破了大腿皮膚,其實還沒有愈合全。
“行,那我等你。”
孟思期點了點頭,下了車。
走進藥店,正捧著寫字板比對貨架藥品的宋辛冉側了側頭,聲音清亮:“想買什么藥?”
“有紅霉素嗎?”
“有,你要什么價位的。”宋辛冉一邊說一邊走向旁邊的貨架前。
孟思期跟了上去,朝那一排不同牌子的消炎膏看去,她隨手拿了一支便宜的。
她一抬眼,正好和宋辛冉的眸子對上,宋辛冉好像也正在觀察她。
兩人對視的一剎那,孟思期竟有些詫異,宋辛冉的眼睛里好像藏著讀取他人的光芒,有一些銳利。
不過就只有那一剎那,宋辛冉馬上換上了微笑,說實話,她的臉型真的很漂亮,就這一眼,孟思期在心中留下了印象。
拿著藥膏走到柜臺,她掏出了五元錢紙幣,宋辛冉收下錢,從抽屜里找零,她將三個硬幣在柜臺上整整齊齊地擺好。
孟思期取硬幣的時候,宋辛冉始終保持著微笑,那是職業性的微笑,因為本身臉型十分好看,眸子黑白分明的明亮,紅唇很精致,給人一種不尋常的美,但是卻隱藏著刺。
宋辛冉在打量她,孟思期之所以覺得有刺,就是感覺她的目光對她有種透視。
在很正常的生活交往中,如果有人刻意打量你,那么你一定會覺得自己的隱私好像被人窺探,這是人本能產生的一種心里防御,實際上可能并沒有什么事兒。
孟思期將硬幣放進錢包時,擺出很自然的語氣問她:“您知道這附近有好一些的照相館沒?”
“嗯?”宋辛冉微微遲疑了下,“你要拍照。”
“嗯對,準備畢業了,想拍張藝術照留念。”
“記得有一家,就在不遠,叫一枝花。你家住在附近?”
“對。那家怎么樣,攝像師水平怎么樣?”
“如果是拍藝術照,你一定要去試試。對了,你的條件可能還會打折。”
孟思期對這個信息頗感興趣,忙問:“為什么打折?”
宋辛冉說:“我記得之前他們有個魔鬼藝術照活動,條件好的人,老板會給一些報酬。”
孟思期點了點頭,“您對他們那么了解。”
宋辛冉紅唇微微抿住,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像是刻意停頓了一下才說:“對,我也在那拍過照。”
“謝謝。”孟思期覺得聊得差不多,轉身走出了門。
她沒有前往街對面停在大樟樹下面的汽車那,而是向另一個方向行走,故意往小區密集的地方走去。
她覺得宋辛冉在關注她,說不定此刻正在望著她的背影,那么她一定要將她給出的“附近居住、尚未畢業”這些信息做足。
走了十幾分鐘轉了一個彎,一輛車緩緩在身旁停下,趙雷霆隔著車窗喊她:“上車,干嘛走啊。”
孟思期開門上車,第一時間問他:“剛才我離開的時候,你感覺宋辛冉有什么異樣嗎?”
“沒有啊,她就在門口站了站就進去了。”
“站了站?”
“有什么不對嗎。”
“有些不對,但我說不上來。”孟思期靠著椅背,慢慢閉上了眼瞼。
她覺得自己想的可能有些多,特別是進入刑偵工作以后,她總會把各種不相干的事情聯系起來,這樣她腦細胞有點不夠用,而且像宋辛冉這種情況,如果你根本不認識她,可能她給人的印象完全是很正常的吧。
車子到達警局,孟思期也從冥想中回過神來,趙雷霆見她醒來,開口說:“思期,是不是有些累了。”
“沒啊。”
“我想,現在胡丁香失蹤了,靳亞明嫌疑最大,但我們這樣打擦邊球可能根本找不到什么線索,不如我找韓隊直接申請搜查令,把靳亞明的照相館搜一遍。”
孟思期沒有什么思路,她覺得趙雷霆的提議也不錯,不然一直跟蹤下去可能都是無用功,不如深入虎穴。
很快,趙雷霆就拿到了局里的搜查令,韓長林聽了趙雷霆的匯報,給了認可,并且讓唐小川和他們倆一起參與搜查。
三個人開著警車一路趕往一枝花照相館,快趕到那邊的時候,孟思期心中的擔憂涌上心頭,她想了又想,還是提議說:“趙雷霆,我有個想法。”
趙雷霆故意放慢了車速,“你說。”
“上次我們不是說要去照相館拍一張藝術照嗎?”
“對,我記得。”
“要不今天我去試一下吧。”
“嗯?”趙雷霆語氣略帶詫異,扭頭看了她一秒,“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靳亞明真是兇手,胡丁香的信息絕不會留在照相館。這趟搜查如果什么都找不到,靳亞明的心理防線就非常堅固了。”
也許是覺得孟思期的話有些道理,趙雷霆將車靠邊停住,拉上手剎,他問:“我明白,但是你拍一張照片又能說明什么。”
孟思期不知道怎么解釋,她總覺得靳亞明的弱點一定會暴露在他沉浸于工作的時候,她用簡潔的語言表達:“人在認真工作的時候可能沒有防御吧。”
趙雷霆在解讀她的話,又扭頭問后排的唐小川,“老唐你什么想法。”
“對你們的案子也才剛剛了解,”唐小川說,“如果對搜查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試一試。”
“我只是擔心……”趙雷霆話說到一半。
孟思期當然明白,趙雷霆是擔心她的安全,她笑了笑:“你還是擔心在韓隊面前怎么交差吧。”
要是忙了一陣什么結果都沒有,當初信誓旦旦說那張照片有問題的人,那豈不是啪啪打臉。
趙雷霆撓了下后腦勺,也笑了笑。
這事算定下來了,趙雷霆特意把汽車開到離照相館還有一段距離,比較隱蔽的地方。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百元錢,“你收著,等會拍照總要帶錢吧。”
“你平時身上還帶的挺多。”孟思期確實沒想到錢的事情,上次靳亞明說拍特制藝術照費用是一百元。
“用完還你啊。”孟思期收下錢,翻開后視鏡整理了下頭發,她本來是穿著便裝的,稍微整理下,更像是來照相的準備。
趙雷霆笑道:“思期,今天真的挺好看。”
她一邊開門一邊拋下一句話:“謝謝了,趙大警官。”
走了一段路,照相館正好有人出來,她進門,靳亞明抬頭看向她,眼睛微縮,像是在聚焦,片刻說:“你上次來過?”
“你記性真好,我上次說來拍藝術照,你說太晚,我就趕了今天。”再次看到靳亞明,可能受KTV事件的影響,她心里還有些膈應,但是為了辦案,她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行,今天可以。”
“哎,亞明。”從后面走出一個女人,和孟思期的目光正好對上,一剎那,她的聲音停住了。
孟思期并不意外碰到宋辛冉,可能她平時也有輪班的時候,宋辛冉臉上浮上淺顯的笑容:“我好像見過你,上次在藥店?”
孟思期故意裝出有些意外的神情,“對,原來是你,好像,”她用手指了指照相館里的招牌,“這家店還是你介紹給我的。”
“哦對,其實之前不認識你,所以沒有和你細說,我是亞明,也就是這位靳老板的朋友,有時候會來店里看看。”
孟思期抿唇笑了笑。
“哦對了,亞明,今天一定要給這位女士多打點折扣。”她紅唇透露笑容,顯得很嬌媚。
“好。一定的,你放心吧。”靳亞明忙點頭答應,他又問,“你看打幾折好?”
“你看著辦吧。”
“謝謝。”孟思期也忙表示感謝。
“亞明,我正好和你說件事,你到后面來一下。”宋辛冉又向孟思期說,“麻煩你稍等下。”
“沒事。”
兩人進屋,孟思期在館內隨意看了看,大概五分鐘左右,宋辛冉先出了門,笑著說:“你貴姓?”
“孟……璐。”
“孟小姐,我還有點事,先去店里了。”
“慢走。”
宋辛冉離開后,靳亞明才緩緩走出來,他的目光有些涼意,朝孟思期打量了一下,他走到桌邊收拾了本子,說:“那,我們去后面化個妝。”
“可以。”
靳亞明走向門口,拉下鐵門。
孟思期心里一沉,她剛想阻止他,靳亞明解釋起來:“化妝時間比較長,擔心有人進來,門掩一掩。”
可是孟思期總覺得靳亞明有些不對勁。直到他松手,卷簾的鐵門拉到了快接近底部時,停住了,留下了至少小馬凳高度的空隙,沒有完全拉緊。
孟思期這才心安了一些,靳亞明起身,扭過頭時,嘴角浮現若隱若無的笑意,“開始吧。”
第37章 [VIP] 死亡照相館(6)
孟思期內心深處有些緊張, 不過她盡力表現自然的狀態。
靳亞明重新回到柜臺,“先交個訂金吧,收你三十訂金, 最終費用算你八十。”大概就是打了八折。
拿起登記薄, 打開空頁遞到她前方,“在本子上寫上名字、聯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孟思期將口袋里的一百元錢摸給他,拿起筆, 她寫上了名字“孟璐”,說道:“家里沒裝電話。”
“地址?”
本來孟思期也是不想填的, 這下她更加懷疑靳亞明的目的, 靳亞明似乎發現她的為難, 露出淺顯的笑容:“這里都要求填寫,很多人一直不來取照片, 我們只能送過去, 你放心,不會打擾你們。”
這個解釋說得通, 這個年代不像電子相片時代,雖然付了定金, 但是需要洗照片等后續冗雜工作, 如果客人不來取照片,實際上對商家也是很大的損失, 她也沒猶豫, 正好最近在附近小區走訪,她就隨意寫了一個小區名和單元室。
忙完手續,靳亞明推開了簾子, 跟著靳亞明進入后面的屋子,也就是那間擺滿了藝術照片的房間。
再次回到此處, 她突然感覺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這間房間沒有窗戶,所有的光都是來自于前面的客廳,因為鐵門掩上的原因,光線顯得特別黯淡。
這間房間還有一個出入口,應該是通往靳亞明住宿的臥室,但門是關著的。
這個看似封閉的空間讓她有些許壓抑。
燈突然打開了,整個房間亮了起來,靳亞明叫她坐在化妝臺前的椅子里。
這間房間比較大,既有化妝臺又有拍攝棚,還有琳瑯滿目的大框照片,因此看上去才顯得擁擠。
她見靳亞明沒什么反常,就坐下來了。
靳亞明走向前廳,不知道去做什么。
她坐在椅子里有些惴惴不安,鏡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沒什么異常,只是眼球里微微透著一種面對未知的恐懼,她其實有一絲后悔,不應該什么都不考慮,向趙雷霆提出這次單獨行動。
靳亞明的腳步響起,踩在她的心臟那般,他重新回到房間,手里握著一個玻璃杯,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將杯子放在她面前,杯子里是透明清澈的溫水。
“喝杯水,潤下唇,等下化妝嘴巴會有些不舒服。”
靳亞明的聲音很平淡,孟思期今天還沒有喝一口水,為了讓自己變得自然,她伸出了手,但就在半空時,她忽然想起什么。
穆志泉陷害周婕麗就是用的迷藥,如果靳亞明通過迷藥昏死胡丁香,然后將其殺害,這并沒有不可能。
但是她已經伸出手,不可能突然改變主意,她果斷拿起玻璃杯,杯子不燙,溫度適宜。
她沒有第一時間喝水,而是假裝握在手里,問了一個問題:“化妝多久啊,我晚上還要回學校參加晚自習。”今天是周日,她要返校,這是很自然的借口。
“沒什么,主要是化個面妝,衣服都有現成的。最多半小時。”
靳亞明一邊說著話,轉身就去旁邊柜子里取化妝箱,大概死亡藝術照的化妝用品和別的不一樣。
就在這一瞬間,孟思期快速將杯子傾斜了下,在沙發椅子旁邊的縫隙里,倒掉了一些水。
靳亞明拿回化妝箱時,從鏡子里,孟思期發現他的眼睛在注視她手中的杯子。
孟思期故意舔了舔嘴唇,顯得有些濕潤,她將杯子放回桌上,保持微笑:“開始了吧。”
“嗯。”靳亞明打開化妝箱,里面的物品很齊全,修眉刀、眼影筆、梳子還有各種夾子,粉底、顏料、口紅,一大堆。
他拿起濕巾,“眼睛稍微閉一閉,我給你擦一擦。”
孟思期猶豫了下,但還是馬上做出了配合,當眼睛閉上,眼前變得黑暗了起來。
濕潤的紙巾在她眼圈周圍揉動,靳亞明動作很輕,手始終沒有接觸到她的皮膚。
“男朋友今天沒一起來?”靳亞明像是在聊生活日常。
然而孟思期的心中卻一頓,面對黑暗,她出現了一絲慌張。
好在她閉著眼睛對方應該不會發現,她鎮定了下回答道:“對,他有事。”
“你放心,肯定讓他滿意。”
擦完臉,孟思期終于可以睜開眼睛,靳亞明又進入下一步化妝流程。
他很仔細,也很嫻熟,孟思期甚至感覺照相可能是他的副業,化妝這塊他業務能力不錯。
時間過去十幾分鐘,孟思期發現鏡子里的自己,臉上開始出現幾分“死亡”氣息。
她突然想起當初胡丁香是不是也坐在這張椅子里,像她的心情一樣,開始有些擔心,但是漸漸的,她感覺到一種滿意。
對方的嫻熟技藝讓胡丁香放松了警惕,也許就是在化妝的過程中,她遭到了毒手。
她始終很警惕,然而因為已經化上了厚厚的死亡妝,鏡子里已經看不出她的異常,除了死氣沉沉。
“眼睛再閉一下。”靳亞明再次提出要求。
這一次,孟思期從鏡子里看到他修長手指中的眼影筆,那是一支細長的鉛筆粗的筆,她平時也用過,只是這只筆是黑色的,比一般的眼影筆粗一些。
眼影筆末端如削尖的蠟筆,就像一把利器被他的兩指夾住。
閉眼的指令讓她陡然間產生莫名的不安,不過這一切努力決不能白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必須要繼續表演下去。
她慢慢閉上眼時,才發現手腳冰涼,手心里的溫度好像都丟失了,黑暗給了她真正死亡的恐懼,她的心臟開始收縮,跳動急劇上升,無論她怎么控制,都難以按壓。
眼影筆尖端的冰涼就像一滴水頓時落在她的眼皮上,那種感覺猶如尖刀的試探。
“不要動。”靳亞明命令她,她剛才沒控制住,頭微微顫了下。
畫到一半,靳亞明的眼影筆停住了,孟思期剛想睜開眼,靳亞明再次說:“眼睛別睜,另一邊。”
孟思期緊閉微微顫動的眼睫,就在這黑暗的瞬間,她漆黑的面前忽然亮了,鏡子里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個女孩,她認得,是胡丁香。
胡丁香也坐在這張椅子里,眼睛緊閉,但是下一秒,眼影筆從她的胸口插了進去,鮮血頓時洇濕她前胸的白色襯衫。
她看到了胡丁香扭曲痛苦的臉頰,她口中發出難受的求救,但是那把眼影筆卻再次被靳亞明在她胸口深深地剜了一下……
孟思期猛地睜開眼睛,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卡在氣管里,讓她面色卡白。
鏡子里的靳亞明也怔住了,那把眼影筆在他手里好像快斷成兩節,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露出銀色的部分。
他將眼影筆放到褲側,試圖躲避她的注意。
“我胃有些不舒服。”孟思期喉嚨急速吞咽,在尋找逃避的理由。
“怎么了。”
“好像胃病犯了。”
“那還能堅持嗎,要么你休息會,我給你卸妝。”
孟思期不敢亂來,她擔心靳亞明發現她有問題,痛下殺手。她裝出有些難受的樣子,而且剛剛的畫面也讓她很久喘不過氣,她用手撫著胃部緩緩站起來,“我想出去透口氣……”
“你這樣出去會把人嚇壞,我先快速把你卸完妝吧……”
靳亞明手握住眼影筆,那條銀色縫隙被他很好地藏住,他執著地要求她一定要完成卸妝。
孟思期越來越感覺不安,額頭的汗珠已經浸濕了妝容。
然而靳亞明卻沒有放她離開的念頭,他退在房間門口那側,又一次提議:“還行吧,我給你把妝卸了。”
孟思期始終撫住胃部做出不舒服的樣子,她后悔這次單獨行動,但是必須要冷靜,要和靳亞明周旋,等待良機逃脫。
在這個環境里她是弱者,雖然是一名刑警,但是她缺少搏斗的技能,僅有的一些招數也是原主遺留在她微弱記憶中的,她都不確定能不能施展開來。
靳亞明朝她走近一步,“先坐下,喝口水。”
孟思期越來越緊張,心臟就好像跳脫出去。
“冷靜一點。”靳亞明在安慰她,嘴角再次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
“像你們女學生,拍張藝術照挺不容易的,不能半途而廢……”
“邦邦邦……”鐵門突然響了,像是有人在拼命擊打。
孟思期終于緩了口氣,靳亞明眼神里的光突然變得陰鷙起來,他朝門口喊了一聲:“誰啊。”
“工商局。”
那一聽就是趙雷霆的聲音。孟思期吁了口氣。
靳亞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門口,沒有回應。
陡然,傳來鐵門拉開的聲響,不到十幾秒,趙雷霆和唐小川沖了進來。
在確定孟思期沒事的時候,趙雷霆緊繃的臉色緩了些,他直接展示警官證,“市公安局,有人舉報胡丁香失蹤案和你有關,我們來搜查一下。”
“這是搜查令。”唐小川展示在他面前。
靳亞明臉色灰暗,他看著趙雷霆的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他再次看向了胃疼好像頓時好轉的孟思期,眼神陰鷙冷漠,嘴角反而勾起一絲奇怪的笑容。
“趙雷霆,他手里的眼影筆……”
趙雷霆和唐小川馬上警惕起來,唐小川一步上前,“交出來。”
靳亞明并沒立刻交出,沉默了會還是緩緩伸出手,放到了唐小川手上。
那一刻,孟思期發現,眼影筆中間的裂縫合上了,又是一支完整的眼影筆,她也明白了,這支眼影筆可以取掉筆頭,里面是一把銀色鋒利的尖刃。
收下眼影筆,唐小川放入證物袋。一人在前廳,一人在房間進行搜查,孟思期快速用濕巾抹掉了臉上的妝容。
靳亞明沒有什么動作,他坐在化妝臺的沙發里,一副靜如止水的神態,望著鏡子,好像接受了命運,又像是等待什么。
孟思期協助唐小川在房間里搜查,并沒有什么發現,房間里都是各種大小相框,像是無用的尸體被人拋棄。
房間后面通往的是臥室、廚房和衛生間,她跟著唐小川進去仔細翻找,所有柜門、缸蓋、盒子全部打開了,甚至床面床底都不放過。和普通家居環境一眼,沒什么可疑的發現。
突然前廳傳來趙雷霆的聲音:“思期你來看看。”
孟思期連忙放下手里的物品,朝前廳去,趙雷霆手里拿著一份登記薄,他指著其中一頁紙的信息。
這是登記客人信息的登記簿,也是孟思期之前填寫的合同書,她一眼就看見了“胡丁香”的名字,上面還留著她手寫的家庭住址,應該是三個月前她租過的房子。
胡丁香確實出現在這里,最終被靳亞明用眼影筆殺害。
拿著全部證物,孟思期提前先上了車,將證物袋放進手套箱,正準備下車去接他們。
趙雷霆和唐小川已經押著靳亞明走出照相館的門。
而此時,從車窗玻璃,孟思期看到宋辛冉正走向照相館,她腳步有些輕度的蹣跚,在趙雷霆的面前站定。
她看向被拷上手銬的靳亞明,臉色帶著微微的焦慮和憂愁,她淡淡的紅唇動了動,不解地問:“亞明怎么了?”
趙雷霆回答:“涉及一樁謀殺案,我們帶回去調查。”他直接說謀殺,而不是失蹤,正是因為他們現在已經掌握了兇器的證據。
宋辛冉聽罷,眼瞼微垂,眼底的光芒很暗淡,她和靳亞明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甘心:“警官,你一定是搞錯了,亞明怎么可能殺人。”
“你不用擔心,我們辦案是講證據的,如果靳亞明沒有事,定會無罪釋放。”
靳亞明抬起頭,看著宋辛冉,本來一言不發的他,嘴角慢慢地彎了彎,孟思期解讀到,他像是在告訴對方,他不會有事。
兩人的目光在對視,在交流,在彼此寬慰,但很快被趙雷霆打斷。趙雷霆推了推靳亞明的后背,“上車。”
靳亞明被推上車的一剎那,仍然倔強地回頭,望著宋辛冉,眼神很堅定,又帶著對女友的那種關懷,依依不舍。
宋辛冉漂亮的紅唇微微翕動,欲言又止,直到靳亞明被關進車門,她才像是用力地舒平擰起的眉眼,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焦慮。
靳亞明被帶回了警局審訊室,他被關在封閉的空間里,即將接受審訊。
第38章 [VIP] 死亡照相館(7)
辦公室里, 趙雷霆正在向韓長林介紹整個案子的發展。他回來時信心十足,還說這次韓隊一定會表揚他們。
孟思期坐在座位上把審訊材料提前準備下,等會要去審訊室做筆錄。
期間她去茶水間倒了一杯水回來, 突然聽見韓長林吼了一聲:“趙雷霆, 我和你怎么說的!”
她放下杯子,朝那邊望了望,明明不是去邀功, 怎么還被批評了,孟思期有些不解, 難道是他們的調查方向出錯了。
趙雷霆低著頭, 似乎接受了批評。
韓長林大聲責備:“寫五千字檢查材料, 明天交給我!”
“是。韓隊。”趙雷霆低聲回答。
唐小川起身走了過去,滿是誠懇的語氣說:“韓隊, 這件事是經我同意的, 你還是批評我吧。”
韓長林可能在氣頭上,臉色發白, 瞪著他們半晌說:“唐小川,二十八, 家里孩子快兩歲, 趙雷霆,二十五, 還沒成家, 都很年輕啊,年輕真好,做事情也不過腦子是吧。”
韓長林的語氣明顯帶了一些嘲諷。
“都給我寫五千字檢查, 記住了,今后沒有我的命令, 孤身行動一律違紀。”
孟思期內心猛地一沉,原來韓隊責備的是她孤身行動的事,這回按理該受批評的是她,也許韓隊偏袒她,覺得她是女生,入職年限少,所以沒有批評她,把責任都給了趙雷霆和唐小川。
她不可能讓別人為她擔責,她鼓起勇氣走過去,誠懇說:“韓隊,今天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我寫檢查。”
三個人站成一排,就像學校里做錯了事的學生被老師體罰,韓長林冷冷一笑:“要得啊,還‘官官相護’呢。你們年輕,是真好,都學會以身犯險了,都學會英雄主義了?是我淺薄了!”
韓長林的話充滿諷刺,但孟思期知道,他這是對她今天的行為給予糾正,也是擔心她的安全,她其實到現在還有些后怕,如果當時趙雷霆沒有及時趕到,如果她沒有發現靳亞明行兇的真相,那么她可能就把命丟在那兒了。
她承認自己當時確實有些破案心切,她低下頭,接受韓隊的批評。
“韓隊,消消氣,”馮少民突然走到他們前方,“小孟的檢查我來寫,是我這個師父的問題……”
孟思期抬顎,她不敢相信馮少民會擔走她犯下的錯誤,她記得馮少民曾經嚴厲批評過她,那次高鄉鎮的追捕過程中,她帶頭沖鋒,被他批評,可這次他沒有發火,而且還主動攬走錯誤。
她在這一刻終于明白師父其實是真心對她好。
“老馮?”韓長林有些無奈。
“他們接受教育批評是必須的,檢查我必須寫。”馮少民又提了一句。
“行。”韓長林嚴肅說,“這次檢查就這樣吧,下次,如果再有孤身行動以身犯險的行為統統算作違紀,該走走人。”
韓長林轉過頭沒再看他們,像是有意拿起狄仁杰探案集看了起來。
沒有韓隊的命令,三個人都垂著頭沒有離開,孟思期心里更是有些愧疚,她特別想和大家正式道歉,這次行動全是她的主意,然而他們卻都為她擔了責。
韓隊是偏袒她,但是還不如直接罵她讓她心里舒服些。
馮少民看了大家一眼,沒再言語,走開了。
兩分鐘后,韓長林翻了兩頁書,目光緩緩從書中移開,發現三個人還站在原地,“怎么地,批評兩句不高興了,都不干活了。”
三個人都垂頭喪氣,默默地轉身離去。
“等等。”韓長林又把大家叫住,這次他臉色明顯放緩了,“批評歸批評,但是這次案子我還是比較滿意,審訊靳亞明,將功補過吧……趙雷霆,你要笑就張嘴笑好嗎,憋著不難受嗎?”
趙雷霆咬了咬嘴唇,“韓隊,我不是笑,就是覺得您英明,有些感動。”
“感動個屁!我還不知道你心里的九九。”
氣氛一下子輕松起來,孟思期想起剛才做筆記時的想法,忙說:“韓隊,靳亞明的眼影筆可能就是殺害胡丁香的兇器,我申請做下檢測。”
“好。你們把這次審訊做好,我會旁聽。”韓長林又喊了聲馮少民,“老馮,兇器檢測的事情你跟下。”
“好。”
回到辦公桌,趙雷霆主動上前,手腕俯在她桌子書架上,笑著吐了吐舌頭,小聲說:“你千萬別放心上啊,人年紀大了,就有些嘮叨。”
孟思期本來心里還有些疙瘩,然而趙雷霆這句玩笑話頓時讓她心里好受了些,她抿唇回以笑容:“我知道。”
二十多分鐘后,由趙雷霆主持,孟思期唐小川一起參加靳亞明的審訊,韓長林果然充當旁聽的角色,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靳亞明已經在審訊室坐了一個多小時,他剛來時表情很平靜,這會似乎有些不耐煩,“給我根煙。”
“等下吧,審訊完。”韓長林拒絕了他。
“你們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靳亞明表現出一副你們問不出名堂的態度。
趙雷霆問完基本信息,正式問道:“靳亞明,胡丁香失蹤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是在你那登記的姓名,”趙雷霆把登記簿攤開在胡丁香簽名的那頁,“這之后,她就失蹤了。”
“她的確來我這拍過照,后來她就走了,我還一直納悶她為什么沒來取照片,我還上門找過她……”
“可你當初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你是在大街上找到的胡丁香。”
靳亞明平靜的表情第一次有些緊,眼神有微微的躲閃,他添了舔唇,“口有點干,給我杯水。”
“可以,我會安排。”趙雷霆繼續說,“你先回答問題。”
通常嫌疑人會在審訊過程中提出一些要求分散注意力,往往這短暫的時間他們可能會進行周密的思考。
果不其然,片刻后,靳亞明回答說:“那天你和這個女的一起過來,我以為你們就是來拍照,我根本不必要和你們說實話。”
這個理由很充分,趙雷霆一時沒有反駁的話,他按照程序繼續問:“胡丁香那次來你照相館做什么?”
“當然是拍照。”
“拍什么照。”
“她一開始只是想拍幾張青春靚麗的藝術照,我覺得她條件不錯,建議她拍一張魔鬼藝術照。”
“她同意了?”
“她一開始不同意,后來我說會給報酬,她就同意了。”
“你為什么要給報酬?”趙雷霆緊追不舍。
“因為我就要辦藝術展了,其實之前請的模特我不是很滿意,但是胡丁香第一眼我就知道她特別適合,尤其有個洛麗塔死亡風,非常適合她。”
“等下,”韓長林打斷了他,“什么叫洛麗塔?”
這個年代一般人還真不知道,孟思期見趙雷霆和唐小川沒有回答,她做了簡要回答:“韓隊,洛麗塔是美國作家寫的一本小說,洛麗塔是小說里一個十二歲少女,后來一般指代九到十四歲的甜美少女,有些像洋娃娃。”
她在原世界,對這個洛麗塔風格還是比較了解,因此說上幾句沒問題。
而靳亞明的目光也不由朝她看了過來,那目光中有些不一樣的光芒,本來今天她可能遭到他的毒手,但此刻他的目光里卻含著幾分欣賞。
韓長林點了點頭,他似乎對這個比較好奇,又問道:“我不太懂你們藝術圈的事,洛麗塔死亡照,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靳亞明似乎聊到了感興趣的話題,說話很流利:“洛麗塔象征著青春美感,代表著生命中最美最動人的時刻,而與死亡相聯系,那么帶來的震撼力會是非常大的,這對我們藝術展來說是非常吸引眼球的,事實證明,我那次展覽,胡丁香的照片關注度最高。”
他的語氣當中甚至有幾分驕傲的色彩,可能這對一個藝術細胞的人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
“行吧,繼續。”韓隊發話了。
趙雷霆繼續提問,這次他帶著嚴肅的試探:“那次你給胡丁香親自化上了死亡妝,但是還沒有化完,你就殺了她,你的兇器就是那支眼影筆!”
靳亞明似乎早就料到有此提問,他嘴角勾起:“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這都是你的猜測,我為什么要用眼影筆殺她,我的需求是她的藝術照,我會為了那筆幾十元報酬賴賬?”
這些確實算不上殺人動機,但孟思期親眼看到了那一幕,胡丁香被刺穿心臟的那一幕,她仍然記憶猶新。但是沒有直接的證據,靳亞明不可能說實話。
“你怎么解釋,你的眼影筆是假的,里面卻是一把刀子。”趙雷霆嚴肅說。
靳亞明再次舔了舔唇:“我不知道,這是我一些暗黑的愛好,難道這也犯法嗎。”
靳亞明不承認,完全基于他已經提前做好了心里預防,估摸著他早就猜到有哪些問題。
又問了些問題,沒從靳亞明嘴里撬出特別有用的線索,孟思期有些惆悵,畢竟殺害胡丁香的那副畫面是她親眼所見的,但是她卻不能和大家分享出來。
因此她是最心急的那個,如果二十四小時,不能給靳亞明定罪,那么他就會被釋放,以他那般狠毒和精明,隨時都有像胡丁香這樣年輕懵懂的女孩遭到毒手,何況她今天也可能成為其中的一個。
最后,趙雷霆將提前準備的紙筆推到靳亞明面前,又將胡丁香在登記簿上寫下的那頁合同放在本子旁邊,在靳亞明兩眼迷茫時,趙雷霆說:“靳亞明,請你模仿一下胡丁香的筆跡,抄下她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靳亞明表情愣了下,在趙雷霆的再次提醒下,他緩緩拿起了筆,筆頭在桌紙上斟酌了一會后,他慢慢地抄寫下那行家庭住址,還有姓名。
一切完畢,趙雷霆又說:“你再模仿她的筆跡寫一句這樣的話——”他再次將準備的一張寫好文字的紙推向他,那張紙上寫的是胡丁香給尚銀商場辭職信中隨意摘下的十五個字,沒有規律的十五個字。
靳亞明似乎意識到什么,他拿住鋼筆的手在紙上洇出一團小墨圈。
如果靳亞明果真是兇手,而且曾經模仿過胡丁香字跡造假了辭職信,那么他要想完全避開模仿不一樣的字跡似乎會有些困難。
“我要喝水!”靳亞明突然提出喝水的要求,“我已經呆了兩個多小時,你們還沒有給我水,我很渴,嘴都干了。”他把筆放下,指著自己脫皮的嘴唇。
剛才一直在緊張審訊,確實忘記送水這件事,韓長林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孟,你去倒一杯水。”
孟思期馬上起身,到隔壁辦公室取水,取水途中,她已然猜出靳亞明是故意拖延審訊,他一定是模仿那封辭職信的人,突然讓他模仿其中隨意的十五個字,也許他產生了警惕,他可能在思考如何變通。
一杯溫水放在靳亞明面前后,他捧起杯子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又再三小口抿了幾口,喝得特別慢,然而他的眼睛始終盯著那張需要謄抄的十五個沒有規律的漢字。
“可以了吧。”趙雷霆催促他。
靳亞明喝了一大口,終于放下杯子,慢慢提筆,他幾乎是一筆一劃在進行模仿,花了些時間才將那十五個字臨摹完成。
“好。”趙雷霆將所有材料都收了起來,又轉向韓長林,“韓隊,我們審訊先告一段落,你還有吩咐嗎。”
韓長林直接擺了擺手。
幾個人走出審訊室,趙雷霆走得最快,進入辦公室后,他馬上將那封辭職信和靳亞明模仿的十五個字做對比。
這是隨機抽取的十五個字,如果模仿的效果一樣,那足以說明靳亞明是辭職信的模仿者。
孟思期也站到他身后一起觀察,在趙雷霆食指一個個字比對下去后,他露出了幾分嘆息,這十五個字雖然有些相似,但明顯就不是一個人模仿的,字跡深淺都有些差異。
孟思期感嘆說:“看來靳亞明是個高手。”
趙雷霆唏噓道:“搞藝術的似乎有這方面的天賦,特別是在視覺藝術方面,他們有很強的模仿功底,模仿出兩套文字構造對他們來說應該算是小兒科了,因此這并不能說明靳亞明沒有問題。”
兩人有些一籌莫展,那邊韓長林拿起對講機,呼叫馮少民:“老馮,你那邊檢測結果出來了嗎?”
“有一些進展,韓隊,我這會去趟醫院,匹配胡丁香的血型,只要找到證據馬上回來。”
“好。”
看來這把兇器才是最有可能給靳亞明定罪的證據,大家的心里又充滿了希望,只能等待馮少民回來。
辦公室門口,一位民警進來說:“韓隊,有個叫宋辛冉的女士想探望靳亞明。”
宋辛冉是靳亞明女朋友,也算得上是嫌疑人的半個家屬,來探望很正常,韓長林說:“趙雷霆你去接待下,現在還在審訊階段,就不要探視了。”
“好,韓隊。”趙雷霆起身答應。
孟思期也想一起去接觸下宋辛冉,她總覺得宋辛冉這么快來探訪有些奇怪,畢竟剛剛他們見過面,而且上次靳亞明被路鶴抓了半天宋辛冉都沒有探訪。
她連忙說:“韓隊,我和趙雷霆一起去看看。”
“去吧。”
第39章 [VIP] 死亡照相館(8)
兩人一起來到警局大廳的接待室, 這是平時接待訪客的,通常有報案人或者家屬,都在接待室做接待。
孟思期到門口就看見宋辛冉坐在椅子上, 坐姿標準, 眼睛看向前方,因為上身筆直,顯得有幾分拘謹。
來警局大概都有些心里緊張, 孟思期剛進門,宋辛冉就側了側頭, 她的目光碰到她時, 瞬時凝了起來, 她一定很好奇,彼時叫“孟璐”的大學生為什么身穿警服出現在她面前。
在押解靳亞明時, 她當時正好在車里, 彼此都沒有以這種方式打照面。宋辛冉緩緩起身,還在一種微微吃驚的情緒當中。
孟思期笑著說:“你好, 宋女士,之前我們見過, 我叫孟思期, 是市公安局民警。”
這次宋辛冉沒有上次那種銳利試圖穿透別人的眼神,她像是老實了許多, 沒有棱角, 似乎穿上了一層屬于她的盔甲,她的笑容也顯得有些遲鈍,“你好, 很高興認識你。”
“請坐。”孟思期同樣帶了本子,她引導對方坐下, 放下本子,然后就近給她倒了杯水。
宋辛冉坐下后,孟思期和趙雷霆就坐在她對面,因為只是接待,兩人并沒有準備什么問題,所以算是日常交流。
“靳亞明還好嗎,我印象他都在警局呆了三四個小時了。”宋辛冉握住杯子,像是取暖,主動問了起來。
趙雷霆回答:“還在審訊階段,只是嫌疑人,宋女士你放心,如果確信他是清白的,一定送他回去。”
“為什么要這么久?”
“我們掌握了一些證據,但這需要公正的審訊流程,你別過分擔心。”
“我……”宋辛冉遲疑了一下,“我能見見他嗎?”
“可能現在還不行。”趙雷霆直接拒絕了。
宋辛冉眉眼間顯露出一絲憂慮,不過她依然保持著平靜,“遠遠看一眼也不行嗎?”
“對不起,這個時候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宋辛冉雙手握住杯子更緊實,她終于摁了摁頭。
孟思期一直在觀察她,隨口問她:“方便問下宋女士,靳亞明是你正式男朋友對嗎?”
雖然已經調查是這個信息,但是這種關系還是需要和對方當面確認最好。
宋辛冉紅唇微抿,像是思慮了下才說:“算是吧,其實我們是大學同學,關系比較好,因為平時大家都挺忙,也沒時間找對象,所以就走得近一些。”
孟思期反而覺得她的話里面有別的意思,明明很關心靳亞明第一時間來探視他,但在承認男女朋友關系這塊卻有些模棱兩可。
或許靳亞明是嫌疑人,作為女友可能想稍微撇清下關系,也有這種可能。
“胡丁香你認識嗎?”孟思期幾乎是冷不丁地提問。
她仔細地觀察她的眼球,宋辛冉有一剎那眼球的微閃,非常不明顯,她的目光直接對視孟思期,搖了搖頭,“不認識。”
“我以為你會關心他的藝術展,胡丁香是靳亞明這次魔鬼藝術展里最出名的一副畫。”孟思期故作輕松地解釋說。
“噢,”宋辛冉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我知道他的藝術展,但是我不是很喜歡這種藝術,所以平時也沒有去關心。”
“嗯。”孟思期點了點頭。
“多久亞明能出來?”宋辛冉再次問。
“宋女士我建議還是回去等等情況。”趙雷霆委婉提醒他。
“好吧,謝謝兩位。”宋辛冉站起身,“我先走了。”她又看向孟思期,眼神很真摯,“麻煩孟警官和亞明說一聲,我在家等他,讓他安心。”
“好,我會轉達。”孟思期答應。
她目送宋辛冉離開,宋辛冉穿著高跟鞋,走路姿態優雅,一身很貼身的厚絨風衣,身材高挑漂亮,雖是齊耳短發,卻展現出別樣的性感,這樣的女人讓人看一眼就會在心里留下印記。
晚上,馮少民終于回來了,在韓長林的位置那,他將檢測報告從袋子里抽出來,在這個過程里,他一直舔著干涸的嘴唇,孟思期看出他應該一直在外面跑,沒有喝上一口水。
在大家圍著馮少民時,孟思期偷偷走開,從馮少民桌上拿起保溫杯,到門口的茶水間加了熱水。
等他回來時,馮少民已經在介紹檢測單,但語氣也很干:“胡丁香之前獻過血,我跑了趟醫院好不容易,才找到血樣。”說罷又舔了下干涸的唇皮。
韓長林此時手里拿著那張檢測單,他上下瀏覽時,空氣中很安靜,孟思期將保溫杯遞給馮少民,“師父喝口水。”
馮少民轉過頭來,和以往不同,這回,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眼睛里閃爍一種光芒。以前這種光芒,孟思期看到過,是在他分析案情時,平時他臉上表現得極其冷靜,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好。”馮少民接過杯子,只說了一個字,但是語氣有幾分溫存。
他旋即打開杯蓋,喝了一口水,喉嚨間猶如流過甘霖,在靜寂的環境里發出汩汩的聲響。
“老馮,還是你徒弟對你好啊。”韓長林拿開檢測單,笑著調侃。
馮少民雖然沒有回應,但是臉上的表情很輕松,趙雷霆和唐小川都微微一笑。
“這張單子很清晰了。”韓長林說。
馮少民喝了水,語氣明顯有力一些,“眼影筆上殘留了少量血跡,和醫院血樣里胡丁香的AB血型完全匹配。”
“不過,這并不能完全證明胡丁香就是這支眼影筆殺死的。”韓長林說。
孟思期深知,血型不是唯一的,如果眼影筆刺傷或刺死過與胡丁香血型相同的人,也會留下相同血型。
趙雷霆看著檢測報告,“除非是罕見的熊貓血。”
“熊貓血?”孟思期一時沒反應過來。
趙雷霆一時眼睛就亮了,被人關注時的他,眼底里看上去都是碎星閃爍。
他忙接過孟思期的問題:“是這樣的,一般血型體系是A型、B型、O型還有AB型,與ABO血型體系相對應的是RH血型體系,如果人的紅血細胞中有D血型物質,那就是RH陽性,這是很常見的血型,但如果缺少D血型物質,那就是RH陰性,這個血型非常罕見,擁有它的人可能不到千分之一,所以被叫熊貓血。曾經有個案例,受害者是罕見熊貓血,而他所在地并沒有第二例熊貓血,那么很快就鎖定了犯罪證據。”
孟思期認真點了點頭,她對血型有些了解,但沒那么深入,她的認可讓趙雷霆頓時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對,”馮少民補充說:“胡丁香不是罕見血型。不過,已經非常縮小了范圍,胡丁香去過照相館,眼影筆上的血跡又匹配,按理說這種概率都是非常小的。”
話雖如此,但大家都明白要想讓靳亞明認罪,似乎還不夠,不過在以前,在其他證據比較充分的情況下,血型匹配就足以給嫌疑人定罪。
孟思期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這個年代DNA技術沒有普及,現在沒辦法直接匹配出眼影筆上的血跡就是胡丁香的,而且目前能夠給靳亞明定罪的證據并不多,如果靳亞明對血型匹配比較了解,說不定當場就給予了反駁。
倘若被他一口否定,那么再給他定罪就有些難上加難了。
和他們相比,孟思期知道的“內幕”明顯要多一些,她內心里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就在韓長林吩咐接下來審訊的細節時,她張口說:“韓隊,這次審訊能不能讓我試試……”
大家都看向她,雖然眼神里都有些微微不解,但是卻充滿了鼓勵。
明明根據現在的證據還不足以給靳亞明定罪,除非靳亞明主動承認,大家心里都沒有底,孟思期這個時候提出她來審訊,那么一定鼓起了很大勇氣。
韓長林也是這般想,不過他還記得孟思期第一次參與審訊時,直接將穆志泉定罪,當時證據也是不足,但是因為孟思期的一番話,穆志泉竟然主動認罪了。
他當時還想過這個問題,也許按照正常程序審訊,犯罪分子總能有所應付,如果不按套路出牌,就像孟思期那樣出其不意,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這也許就是新人給警局帶來的新鮮血液,帶來了與眾不同的生氣。
空氣里很平靜,孟思期的眼底充滿了期盼,趙雷霆反而有些著急了,“韓隊,我支持思期主持這次審訊。”
“就你話最多,”韓長林吼了他一眼,趙雷霆吐了吐舌頭,韓長林又看向孟思期,“小孟,這次你來吧。”
“好。”孟思期振作精神,認真說了一個好字,“韓隊,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和大家的期望。”
韓長林笑了笑:“別有壓力,就算今天不能給靳亞明定罪,后面還有機會,你就當練手吧。”
“好,那我去準備了。”孟思期馬上答應,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她得花最少的時間整理出思路來。
“老馮,你還沒吃飯吧,趕緊吃一口去吧。”韓長林督促馮少民。
“餓飽了,我也一起參加去。”馮少民語氣淡淡,但孟思期卻聽在耳中,師父的參加反而是她最緊張的一件事。
二十分鐘后,大家再次回到審訊室,靳亞明已經在房間里待了大半天了,他一直趴在桌上,這時抬起了臉,臉上有些煩躁和惺忪,他厭煩地說:“幾點了?”
“八點多。趙雷霆,再給靳先生加點水吧。”韓長林吆喝了一聲。
趙雷霆倒水去時,孟思期就坐在審訊桌主桌,她以前都是在最旁邊的筆錄臺,這回她坐在最中間,直接和靳亞明面對面,竟然有種千斤重擔的感覺。
唐小川主動攬起筆錄工作,馮少民坐在她右側,韓長林還是在旁邊坐了把椅子,趙雷霆送完水就坐在她左側。
孟思期本來覺得準備充足,但是一旦進入這個角色還是有些緊張,原來趙雷霆和唐小川之前按照流程問訊問題看似簡單,但是讓她親自來做,卻顯得那么難。
這個過程你不能分心,你一定要吐字清晰,而且要有一定震懾力,如果你只是讀一讀筆記本上的問題,那么嫌疑人一定會當場還以藐視,在氣勢上你已經輸了,更別說繼續審訊,讓嫌疑人承認罪證。
孟思期拼命屏住呼氣,壓住快速跳動的心臟,馮少民似乎察覺出她的異常,輕聲提醒了一句:“小孟,準備好了可以開始。”
孟思期偷偷吸了一口氣,開始了第一個問題:“靳亞明,三個月前,也就是九月二十八號下午,胡丁香是不是去了你的照相館?”
她的聲音是那種特別好聽的聲音,甚至有些黃鶯婉轉,通常很難給人以震懾,但她加了不少氣力,一字一句就像一針一箭吐露出來,加上她表情肅穆,這個問題一下子就讓整個審訊室沉悶慵懶的氣氛變得莊重。
“是。”靳亞明懶懶地回答,似乎對于一個女警審訊并沒有放在心上。
第40章 [VIP] 死亡照相館(9)
孟思期按照自己制定的策略繼續提問:“胡丁香到了照相館以后, 要求拍一張藝術照,你收下了訂金,也讓她記下了家庭住址, 對嗎?”
“對。”
“胡丁香進入化妝間后, 她坐在化妝臺前的椅子上,你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對嗎?”
這個問題靳亞明遲疑了下, 他抬起眼朝孟思期看了一眼,眼睛里的光有些不屑, 也許他覺得孟思期只是在描述她自己今天的經歷, 他緩緩說:“對。”
“在這個時候, 你看著鏡子中的胡丁香,你覺得她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她非常適合洛麗塔死亡風造型, 你推薦了她換一種風格,但是胡丁香沒同意, 于是你許以五十元的報酬,胡丁香雖然猶豫, 還是勉強答應了你, 我說的對嗎?”
靳亞明定定看著她,就像是在試圖讀取她的腦容量, 他又緩緩點了點頭。
“你告訴胡丁香, 提前喝點水可以潤唇,對化妝有好處。胡丁香喝了你倒給她的溫水,不過過了一段時間, 她就覺得頭有些暈,或者說反應有些遲鈍。”
“等一等。”靳亞明的臉上有些許變化, 略顯焦急地糾正說,“她沒有出現你所說的癥狀,整個過程她都是很清醒的。”
孟思期當然也清楚,因為那杯水她帶回了局里,技術科檢查過,確實是清水。她只是想刺激靳亞明的情緒變化,她點了點頭,“好。接下來你拿出化妝箱,正式給胡丁香化妝,你要求她閉眼,緩緩用濕巾擦拭她的臉,你是從右臉開始……”
在孟思期詢問時,不但趙雷霆唐小川,連韓長林和馮少民也沒有摸著頭腦。
韓長林歪了歪脖子,總覺得這套路有些不對路,審訊者將嫌疑人進行的犯罪活動如此仔細全程描述,他還是第一次領略,不過他并不必打斷這番問訊,他還是很期待審訊的結果。
“……你拿起眼影筆,給她畫眼影,這是死亡妝畫龍點睛的步驟。首先你畫的是她的右眼,因為這個只是對她的試探,你并不想在畫右眼時行動,你有意讓胡丁香放松,進入你設定的狀態,當右眼畫完以后,你開始畫左眼……”
當孟思期在描述這一段時,韓長林突然發現靳亞明的表情有了變化,如果說他之前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么這時他的眼神明顯有些閃躲,面色也有些若隱若現的不安。但是他好像在控制那種不安。
孟思期的語調突然加快,“畫左眼時,你的手臂是從她右側肩膀繞過,因為你知道,你這樣操作時,你能很輕松地將眼影筆插入她的身體……”
“你在瞎說什么?”靳亞明突然大聲反駁起來。
“你又急什么!”孟思期聲音比他更大,一下子壓住了靳亞明的聲音。
空氣里就像充入了凝固緊張的氣體,所有人都出現了不自然的凝神屏氣,孟思期大聲說:“在胡丁香安然閉上眼瞼等待你畫眼的時候,你快速拿掉了眼影筆上的套筒,露出了銀色的尖刀……”
靳亞明的呼吸明顯在加重,他出現了一次短暫不易察覺的身體晃動,接下來的一切全是孟思期親眼所見,“你知道不能插入她的咽喉,因為那會影響你的藝術展,所以,你將尖刀插入她的心口……”
孟思期用鋼筆做出猛地抵著自己心口的動作。
就在這一刻,靳亞明的肩膀出現了一次明顯地輕微抖動。
但他又似乎意識到失態,緊繃的神經試圖控制自己,以至于臉色看起來僵硬無比。
“你看,就是這個地方!”
她抵住的并非正心口,而是歪了半只手掌,那個位置,刀子插進去足以致命。
那天,靳亞明確實插歪了,他的神色開始失控,陡然間不由自主進入了高度緊張和最后一層心理防御,額頭上竟布上一層細細的冷汗。
“胡丁香很痛苦,她用力掙扎,大聲喊求救,你人高馬大,用手扼住她的嘴巴,你將她的頭顱掰向后方,又用力在她心口上挖了一刀!你使勁地剜著,用了全身的力氣,溫熱、鮮艷的血正沿著她白色的襯衫向外噴涌……”
孟思期緊握著鋼筆在心口位置用力轉動,那力度就像靳亞明那天永不停止的殘忍。
“你胡說什么?你根本就沒有證據?”靳亞明語氣激動,嘴唇出現輕微哆嗦。
“證據,這就是你的證據!”孟思期將提前準備好的物證“眼影筆”還有那張檢測單,用力推到他眼底,“你看看,眼影筆上殘留的血跡,和胡丁香在醫院留下的血樣完全匹配!靳亞明,是你殺了胡丁香!你殺了她!”
孟思期說這句話時聲線在顫抖,她情緒有些失去控制,那是她真實的反應,她想起今天上午,靳亞明故技重施,要用眼影筆殺死她,她余悸未消。
胡丁香那天一定很害怕,她遭到惡魔毒手,她想逃脫,但是她身孱體弱,根本就無法逃離魔掌,那一刻,她一定很絕望,一定很痛苦!
唐小川寫筆錄的手已經停住了半晌,他和趙雷霆一樣,已經沉浸在孟思期構造的兇殺現場,那里充滿了血腥,就像無間地獄,兇手露出猙獰恐怖的面孔,在他面前,她宛如毫無抵抗力的羔羊,任憑宰割,年輕女孩的生命也就此隕落!
韓長林也本能地收住呼吸,他期待靳亞明認罪,靳亞明是兇手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他也發現了孟思期的細小問題,這個時候她動用了真實情緒,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嫌疑人的震懾是不利的,不過他始終保持冷靜,因為孟思期比他想象的做得好了太多。
馮少民同樣保持冷靜,他期待靳亞明認罪,這確實已經到了最關鍵時刻,按照慣例,嫌疑人已經情緒失控,又在物證鐵證如山時,是必然會丟棄最后一層盔甲的。
最怕的就是嫌疑人的心理防線極高,如果靳亞明這個時候突然否定、拖延時間,那么所有的鋪墊都將化為烏有,孟思期構筑的兇殺現場也會蕩然無存。
“我沒有,我沒有。”靳亞明顫著舌,開始反駁。
馮少民最不想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也擔憂起來,靳亞明一旦變得冷靜,就會各種理由否定、反擊、抹滅,他不會認罪。一旦到了他撿起理性時,他一定會識別物證的漏洞。
孟思期有一種竭力的感覺,她用盡了氣力,得到的卻是靳亞明否定的聲音。
如果這個物證不能讓他就范,再想讓他主動束手就擒就難上加難。
按理說,此時的靳亞明是心里防線最脆弱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物證的漏洞,這時候,只要再刺激一下他,他必然全然崩盤,立刻認罪。
可是孟思期沒有料想到靳亞明的心里防線那么高,也因為時間倉促,她未來得及做出更周密的準備。
她真的竭力了,營造那片兇殺現場,她動用了所有細胞和情緒,就像她親身經歷胡丁香的世界,就像再次感受胡丁香的痛苦,她的眼睛早已酸澀難當,身體就像快要虛脫。
現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只留下靳亞明試圖逃避罪責而苦苦否定的“囈語”。
孟思期卻不能放棄,只有她百分百肯定,兇手就是靳亞明,如果這次失敗了,他一定筑起更堅硬的心理防線,也許他就永遠逃脫了法網。
孟思期的腦子在做高速地聯想,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一件事,還有一個人是靳亞明很在意的,也許只有她……也許可以在靳亞明最后最脆弱的心理防線上刺激到他。
不管結果如何,她必須要試一試,她控制情緒,聲音低沉,做出嘗試:“靳亞明,所有的證據都在這里,天網恢恢!你以為你可以逃脫法律的制裁!別癡心妄想!今天你女朋友宋辛冉來探望你,我能看出她對你有多失望。坦白從寬,給自己和你愛的人留最后一點尊嚴吧!”
“……”靳亞明不安和惶恐的表情發生了變化,他本來僵硬發白的臉頰出現了短暫的痙攣,眼睛通紅,“你說辛冉來看過我?她說過什么?”
“她說什么很重要?”孟思期發現靳亞明對宋辛冉真的很在意,她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宋辛冉的話真實轉達。
“告訴我!她說了什么?”靳亞明像是抓住一根稻草似的,想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
孟思期想了想,并不想編造謊言,也許真實轉達更為可靠,她緩緩說:“她讓我轉告你,她在家等你,讓你安心。”
孟思期說完這句話,韓長林感覺有些不妙,因為如果給予嫌疑犯一些心理上的慰藉,可能嫌疑犯的心理防線就漸漸恢復,他雖然有這種擔憂,但還是想等一等。
“呵,呵……”靳亞明有種從堅硬的荊棘堡壘中走出的釋然,他的表情開始有些放松,不像之前那么緊繃和惶恐。
他像是在笑:“這一切總歸是要結束的……對,你說的對,胡丁香是我殺死的,是我親手殺了她!”
他看似在笑,卻又可悲地躺在椅子上小聲抽泣起來。
所有人都帶著詫異和興奮,靳亞明終于認罪了。
趙雷霆不免扭頭看了眼孟思期,他突然覺得,她剛才的審訊讓人后背發麻!
孟思期吁了一口氣,這一切似乎印證了她心中的想法,靳亞明深愛宋辛冉,第一次去調查時,她看見宋辛冉走回照相館,靳亞明捧著她手心滿臉的卑微;第二次,宋辛冉說要給她打折,靳亞明唯命是從生怕犯錯的模樣;以及,靳亞明被捕,他面對宋辛冉時眼底的愧疚,還有他被推上警車時的不舍。
她曾經一次次懷疑,靳亞明去KTV做那些事情的真實心理,他真的是去“嫖娼”?他明明深愛著宋辛冉,他怎么可能背叛女友。
唯一的可能,他要給宋辛冉幸福的生活,他想賺更多的錢,他偷偷做那些勾當,就是為了宋辛冉。
她沒有猜錯,他太愛宋辛冉,所以他會給自己留下最后的自尊,他會認罪!
審訊室只留下靳亞明細碎的悲泣,過了幾分鐘后,韓長林嚴肅地說:“說吧,靳亞明,你為什么殺胡丁香,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靳亞明抱著頭好像還沉浸在悲痛之中,一直沒有開口,不過大家都在等待,又過了幾分鐘,他終于開口了:“就是因為藝術展。”
韓長林問:“藝術展?那張照片你們不都達成了一致嗎?你為什么還要殺她。”
靳亞明嘆道:“她本來同意了,但是化妝到一半時,她突然說不想拍了……”
孟思期明顯看到他說這句話時眼睛里的殺氣,他慢慢抬顎,目視著孟思期,就像在向她證明什么,他用力說:“我太喜歡她了,她真的太適合我的洛麗塔死亡照,她是最完美的人選。我是對藝術比生命還看重的人,我不能讓她走,她走了我的藝術就結束了……”
他說得那么用力,帶著一種癲狂,好像就是對孟思期說的。
孟思期感受到一種窒息,他好像是在告訴她,其實她也曾是他某個藝術計劃最完美的人選!
這番話同樣讓趙雷霆聽起來有種不寒而栗,靳亞明和那些因錢財、利益或愛恨而走上犯罪的人不同,他將沒有止境,他的骨子里只有他所謂的藝術,為此他會不惜一切,不惜人命,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草芥。
靳亞明說,那天胡丁香上門拍照,他一眼就相中了她,她是他藝術展里最后的一塊拼圖,也是最重要的一塊拼圖。
可是在化了一半妝容時,胡丁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產生了害怕,她提出要離開,靳亞明只能再次許以重金求購她。
胡丁香一直猶豫,然而在他的反復勸說下,她還是勉強同意了,雖然她重新坐回化妝臺,但是她并不安分,嘴里一直提出快些結束。
在畫眼影的時候,胡丁香雖然配合地閉上了眼睛,但是她的手一直抓住衣擺,表達出不情不愿。
靳亞明擔心她會破壞自己的計劃,于是決定將她殺死。
眼影筆插進她心臟后,他死死捂住她嘴巴將她壓在椅子里,不一會,她就失去了掙扎和呼吸。
靳亞明說,他后怕過,但是心里卻更多是興奮和緊張,他顫抖著手將她扶正在椅子里,重新給她畫上了妝容,那時候的她就像停止了她的時間,她特別乖,任憑擺布。
完成化妝,他脫掉了她的衣物,擦拭干凈血跡,換上了他早就準備好的那身洛麗塔連衣裙。
當這一切完成以后,靳亞明盤坐在地上,手里捧著相機,看著他精心設計的作品,他癲狂地笑了出來。
他在想,他終于可以隨心所欲為她拍出這世上最美的作品,那是屬于他一個人的。
孟思期心里陣陣唏噓,她沒想到靳亞明在描述這一切時竟然也表現出那種割裂的興奮感,好像他重新回到了那一天,他稱之為“藝術品誕生”的那天。
這一切還沒有結束,靳亞明說出了他后續的處理工作,拿著胡丁香身上的鑰匙還有她留下的住址,他順利打開了她的房門,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譬如胡丁香公司、老家地址這些信息,最后他帶走了一些女孩子出門必帶的用品,還帶走了她的身份證件。
銷毀這一切之后,他利用自己的天賦,模仿胡丁香字跡給胡丁香房東留下退租紙條,又給公司和老家父母寄出了信。
這一切對他來說輕車熟路!
“靳亞明!”韓長林喝道,“胡丁香尸體在哪?”
沉悶而凝重的空氣因韓長林的咆哮而產生了一絲流動的生氣。
靳亞明說:“在溯江,我丟進了溯江。”
孟思期并不清楚溯江,然而其他人聽到后,都感覺到一陣悵惘。
溯江,是流經今陽市的一條河,因為和江相連,可能因為氣候的原因,每年都有一段時間的逆流,所以又被稱為溯江,這條江又長又寬,以前就有不少犯罪分子進行拋尸,而找不到尸體的案子。
以前,尸體一旦扔進江里,案子就會變得寸步難進。不過這件案子,至少兇手已經伏法。
走出審訊室,大家都有些情緒沉重,韓長林吩咐:“老馮,明天帶靳亞明去指認下拋尸現場吧。”雖然尸體可能找不到,但是完整的證據鏈要完成。
“知道了韓隊。”馮少民點頭,他又對唐小川趙雷霆吩咐,“小川小趙,還有……小孟,明天和我跑一趟。”
“好。”
回辦公室路上,馮少民特意觀察了下孟思期的情緒。實際上,他的心里有幾分擔憂,他認為孟思期今天的審訊描述過于仔細,特別是刀子扎入胸口的描述。
他覺得孟思期可能在照相館經歷過類似的事件,只不過“死里逃生”,而孟思期顧及別人的感受,并沒有說出口。思慮再三,他決定把這種憂慮先藏起來。
回到辦公室,韓長林拿著茶杯去清洗時,在半路站住,他抬起杯子,指著趙雷霆和孟思期這塊,喊了一聲:“審訊很滿意,將功補過,這功我給你們記下了。”
趙雷霆笑著說:“韓隊,那你可要記個大功,孟思期今天可是大功臣。”
“就你嘴貧是吧,我眼瞎,看不清是吧。”韓長林笑著反駁,又特意點名,“小孟這次表現是最好的!”
此時,辦公室里的氣氛輕松活躍了起來,唐小川也嘿嘿笑著贊成。
馮少民一向苦大仇深的一張臉,也不免朝這邊看過來,顯得滿臉輕松。
孟思期看著大家的反應,本來心里挺沉重的,到現在胸口被自己戳的還有些疼,這會她輕松了不少,忙謝了一句:“韓隊,謝謝你給大紅花。”
韓長林頓了一下,估摸在想大紅花什么意思,明白了過來,笑了一下:“行,大紅花,大紅花好。我也盼我家閨女得個大紅花給他老爸長長眼。”
趙雷霆喊:“那必須啊韓隊,誰不知道你優秀基因傳承啊!”
韓長林拿著杯子出門了,聲音傳回來:“馬屁過了啊趙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