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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VIP] 食人花(20)

    當說出“孟思期”的名字時, 她甚至都以為自己在幻聽,直到趙雷霆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看了他一眼, “也有我?”

    “是啊, 也有你。快,我們上臺。”

    趙雷霆迫不及待站了起來,孟思期也緩緩起了身, 但是她高興得有點頭暈,一時真的無法相信, 她才剛轉正不久。

    她站起來時, 看見韓長林馮少民和唐小川都在熱烈為他們鼓掌, 她眼含晶瑩,張口說了聲“謝謝”, 但是在掌聲里無人聽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的主席臺, 劉局和她握手頒上獎狀恭喜她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 她分不清誰是誰,韓隊在哪?路鶴在哪?師父在哪?也許他們都看著自己, 看著她成長為一名合格的警察。

    她跟著趙雷霆走下了主席臺, 走進座位的時候,她突然發現, 馮少民壓著身子, 趴在座椅扶手上,身子在輕輕顫動。

    韓長林伸手拍了拍趙雷霆的手臂,低聲說:“讓他哭一會, 他高興呢。”

    孟思期緩緩坐下,她不知道馮少民是不是因她而激動, 但一定會有,她以為對馮少民有過了解,到今天,她似乎才剛剛了解他,他其實并不是一個性情冷薄的人。

    慶功會結束,孟思期被拉著各種拍照,閃光燈打在臉上,她都有些眼花了,一些她不認識的女同事也跑來找她合影,她們熱情洋溢,“小孟姐,你什么時候來的啊,之前都沒見到你。”

    “是啊,我今天才知道咱局里有這么漂亮的警花。”

    “讓大美女站中間,咱們一起拍個照好不好。”給大家拍照的民警招呼說。

    大家把孟思期推在中間,她又一次面對閃光燈,心里幸福得像是抹了糖。

    那邊,趙雷霆也有人拉著拍照,有人說:“趙雷霆,給你介紹我妹妹認識,妥不。”

    “不妥,”趙雷霆說,“看你那張臉我覺得不妥。”

    “你欠揍,我妹妹還看不上你呢!”

    “哈哈哈……”那邊笑成一團。

    等一切結束后,孟思期整個身體都好像虛脫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全身的血液卻在熱熱地流動。

    坐回位子上,孟思期將證書反復看了看,雖然上面只有那么幾個黑字,但是怎么看都像貼著金似的。她好好收在抽屜里,心想哪天心情不好就翻一翻。

    然而趙雷霆卻將證書擺在了桌上,生怕別人看不著似的。

    春節前夕,孟思期終于享受了一段休息時間,沒有需要緊追不舍的案子,她還能抽抽時間看看書。

    這天,滿臉紅潤、精神飽滿的韓長林突然走進辦公室喊:“小孟,報社給你做個采訪。”

    孟思期一抬頭,就看見站在韓長林身邊的文慧知,文慧知背著包,正滿臉笑靨,輕輕搖著手里的筆記本和她招手。

    孟思期馬上站了起來,她記得文慧知做回了記者,她如果有私事應該私下聯系她,通過韓長林應該是和報道有關。

    也許和最近的宋靳案有關呢,報社應該很感興趣。

    上次見面之后,文慧知和她聯系了一次,說她去了今陽市民生晚報,繼續做一名記者。

    孟思期還看過兩篇她執筆的文章。

    她欣慰地發現一件事,文慧知真的改變了,她文辭變得樸素,字里行間充滿理性觀點,不再像以前那樣天馬行空地胡謅,最重要的是,她的文字當中變得謹慎,處處透露出對事實的尊重,對人情的關懷,這種改變是巨大的。

    走出門,文慧知紅唇微笑:“思期,好久沒有見面了,真的很想你。”

    孟思期也笑著寒暄了幾句,兩人一起走進會客室。

    文慧知扶住她瘦削的雙肩,“來,我先給美女拍兩張照片好不好。”

    孟思期一瞬間感覺不對勁,這不說好是了解案子,怎么還給她拍照片。

    她還沒答應,文慧知已經在翻背包,拿出了相機。

    孟思期伸手擋住,“慧知,你跟我說說拍照做什么?”

    文慧知笑著說:“當然是宣傳你的光榮事跡啊。”

    孟思期不解,“我的光榮事跡?”

    “是啊,你在警局得獎的消息我可是知道的,我第一時間趕過來,就是想給你做個專訪,我這個做姐姐的對你好吧。”

    “韓隊是怎么說的。”

    “韓隊說,一切征求你的意見,符合規定就行。我想,這是多好的事啊,只要報紙登上,這還是大春節期間,思期,你就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了,是我們今陽最漂亮的警花。”

    文慧知說著話時,笑靨如花,春風滿面,就好像這份榮耀也屬于她的一份。

    但此時的孟思期卻并沒有授獎時那么的激動,她并不覺得登上報紙那就是家喻戶曉的明星,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她也不好直面拒絕她,文慧知今天應該是專門跑這一趟,為她來的,而且上次她提供了傅頌安做器官標本交易的重要線索,她還要感謝她來著。

    她微笑說:“慧知,我能和你商量下嗎?”

    文慧知笑著點頭,“當然可以,去哪里拍照都行,咱們選出最好看的照片。”

    “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

    “可以報道我,但我有個條件。”她的語氣很認真。

    文慧知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斂了幾分。

    孟思期緊接著說:“不可以拍照片,不可以用我的真名,我的工作只能告訴你一部分。”

    “這是為什么?”

    “雖然韓隊沒有明確拒絕你,但我知道局里有規定,這是韓隊對我的考驗,我們做警察的,不可以追逐名利。”

    “思期,”文慧知還以為什么大事,臉色舒張開來,安慰說,“我當然會做些處理。”

    “而且,你們報道受害者的時候,我希望化名也是真的化名,對受害者進行保護,呼吁社會保護。”孟思期這是在友善提醒她,曾經的11·16慘案中,朱心婷和辛數都是真名,雖然辛數標注了化名,但是真名并沒有改。

    文慧知明白她的意思,重重點頭答應了下來,說:“我可以一切照你的來,你說今天怎么采訪都行。”

    “就寫小孟吧。”

    文慧知笑了笑:“也行,小孟警官。”

    接下來,文慧知問了幾個早就準備好的問題,關于刑偵方面,孟思期并沒有透露什么內容,她僅僅說了番新人到警局的感受,成長的感悟,還有對同事們的贊揚。

    文慧知一字一句寫下來,最后落筆,夸贊:“思期,我看到了一個新人成為合格警察的動人經歷,你放心,我會用我的文筆修飾一下。這篇文章就叫小孟警官成為刑警的一百天,你覺得好不好。”

    孟思期也覺得還行,笑著點了點頭。

    做完采訪,文慧知依依不舍離去。孟思期也算是完成了一項任務。

    除夕當天,孟思期收拾好東西下班回家,剛到家門時,就被一個聲音刺到:“我說,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嗎,不知道你爸今天回來,連團圓飯都不想吃了?”

    說話的人是葉秀慧,孟思期沒有反駁,因為今天她已經提前一個小時從警局離開,但公交車路上拋錨了,耽誤了半個小時,沒敢上家里六點的除夕飯。

    常姨提前就說做了好多她喜歡吃的菜,這會一桌子菜應該已經上桌,常姨也應該回家過年了。

    她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里看報紙的父親孟輝,他臉型偏圓,眼睛不大,頭發稀少但沒有到地中海地步,一身高檔灰色夾克,皮鞋錚亮。

    “吃飯吧,吃飯吧。”葉秀慧催促。

    孟庭哲已經坐在桌上,翻著手里的傳呼機,表情很冷淡,當孟輝拿著報紙緩緩起身走到主桌時,他才放下傳呼機,雙手搭在桌上等待。

    葉秀慧也靠著孟輝坐下。

    孟思期坐在最下面的位子,她沒時間上樓,就把包放在背后椅子上。

    她很久沒見過孟輝,孟輝是尚銀商場總經理,平時很忙,之前她見過一次,對于他的性格,也沒什么印象。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原主高考填志愿時,孟輝想讓她填金融專業,以便將來進入商場工作,但是陰差陽錯她讀了警校,后來孟輝因為這件事對她存在偏見,可能覺得親女兒并不理解父親的想法,因此產生了隔閡。

    “都吃吧,我也做了一道菜。”葉秀慧笑著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孟輝的碗里,她又夾了一塊給孟庭哲。

    她放下筷子,喜笑顏開,“年年有余啊,你們生意都做好好。”

    孟輝拿起筷子吃魚時,看了孟思期一眼。

    孟思期還沒有動筷。

    “對了,”葉秀慧似乎察言觀色,又夾了一塊魚肉給孟思期,“這當警察也要吃吃魚。”

    大家吃起菜來,孟庭哲夸葉秀慧魚做得好吃,又分別給二老敬酒說了幾句好話,葉秀慧很高興,也祝他早日娶媳婦抱孫子。

    “我說,”葉秀慧叮囑孟輝,“商場的事情你也別都給他擔著,你看他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孟輝沒回話,孟庭哲說:“媽,你還擔心我找不到媳婦,你喜歡哪家閨女,我立定給你娶回家。”

    “哈哈……”葉秀慧笑得合不攏嘴。

    這種悲歡也許只有孟思期自己知道,不是屬于她的,她從小不養在孟家,沒有那種天倫之樂的感情,對于他們來說,她只是有種斷不開的血緣關系,如果可以解除,也許孟輝和葉秀慧會毫不猶豫。

    她吃了幾口常姨做的美食,默默不語。

    孟輝突然說:“思期,這報紙上的人是不是你。”

    孟輝剛才看完報紙就順手放在了桌邊,孟庭哲好奇,拿起看了一眼,口中念念有詞:“小孟警官,最美的警花,三等功……”

    孟思期根本沒想到,文慧知的文章里會這么介紹自己,她說過除夕前后會發布這版報紙,沒想到孟輝第一時間買到了。

    孟庭哲慢條斯理地說:“爸,你可能誤會了,妹妹這才剛轉正,她怎么可能得三等功,他們警局姓孟的可不止她一個。”

    葉秀慧接上了嘴:“思期在警局就是打打雜,端茶倒水,工資特別低,連你們公司前臺都不如,我一直勸她,把工作辭了,到你們公司當個文職,幫幫忙也好,總不至于在家里白吃飯……”

    “是我!”孟思期大聲說,“報紙上的人是我!”

    孟庭哲和葉秀慧頓時怔住,就好像這是一個天塌下來的玩笑。

    孟輝緩緩拿起報紙,又看了看她,“真是你啊。”他好像有些感概。

    孟庭哲喉結滾動,他慢條斯理地取下了眼鏡擦拭,不小心推到手旁的筷子,一個杯子應聲跌倒,酒灑落一片,他直接用眼鏡布擦拭水漬,有意無意地說:“當初,妹妹去讀警校,要我跟爸爸說她讀的是金融,要不是我說實話,爸爸可能一直蒙在鼓里,妹妹,你可不能撒謊啊,你長大了。”

    “我為什么要撒謊?”孟思期冷笑說,“撒謊的人是誰不清楚嗎?”

    她今天正好把證書從單位帶了回來,她快速從包里拿出紅艷艷的證書,站起來交給孟輝。

    孟輝雙手接過,他仔細看了看上面的內容,語氣感概不已:“真是三等功。女兒。”

    孟庭哲的臉盤像是被人無形抽打,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低聲說:“爸,這一張紙有什么用,還不如我們商場談一筆大生意。”

    “你懂個屁!”孟輝突然放下證書,呵斥起來。

    孟庭哲嚇得微微縮了下脖子,面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孟輝聲音響亮:“我戰友忙了一輩子都沒有得過三等功,你以為三等功是那么好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以為錦衣玉食都是平白得來的,還懷疑三等功,你怎么不懷疑你錦衣玉食是怎么來的。”

    孟庭哲低著頭,孟思期看不清他表情,他緊緊捏著手里的杯子,手指一直在輕顫。

    空氣沉寂了半天,葉秀慧小聲開了口:“老公,今天是團圓日……”

    孟輝臉上的震怒緩和了下來,他是一個商場老手,表情平復很快,馬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女兒,有什么想買的,告訴爸爸。”

    孟思期剛才一直沉浸在孟輝的話中,她突然發現孟輝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偏心,他對女兒也許還有感情,可能曾經讀警校的事情讓他失望過,但今天他看到了女兒的執著和成就,他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或許他還會引以為傲。

    孟思期沒有什么想買的,但是也不好拒絕孟輝,馬上說:“爸,我有想買的,但讓我想一想,想好了我打你電話給你,你能不能把電話給我。”

    孟輝面色有些微微發青,沉聲說:“這一家子怎么都不給你電話!”他話里的意思很明確,女兒從來沒有聯系過他,原來是有人阻隔,他脧了一眼葉秀慧。

    葉秀慧低了低眉,表情暗淡,一句話也沒說。

    “好,爸爸給你電話,你也把證書復印一份,回頭我掛到辦公室去。”

    “爸,我們隊長有規定,還是不方便。”其實局里沒有明文規定,她所以說是隊長,原因就是她覺得這些都是過去式,更沒有必要展現人前。

    孟輝點了點頭,“那是,一切以大局為重。”

    半天,孟庭哲端起手里的杯子,他抬起頭,慢慢站了起來,因為眼鏡被拿掉,整個眉眼部位皮膚都有些凹陷紅印,眼睛紅得厲害。

    他的嗓子嘶啞,帶著微微痛楚:“爸,我錯了,當初我千不該萬不該阻止妹妹讀警校,我想讓她讀金融,她說警校是她的夢想,我今天才知道妹妹是我們家的驕傲!”

    孟庭哲又轉過臉面向孟思期,吸了一口鼻涕,滿臉真誠似的,“妹妹,我罰下這杯酒……我有錯,我真心認錯……”

    這件事孟思期其實知道,并非他說的那樣,警校是孟庭哲的主意,他打定了原主一個女孩子讀不下去,最后輟學,他定是沒想到,今天會是不一樣的結局。

    他也也一定沒想到,警察真的成了她的夢想,他的“高抬貴手”反而成全了她。

    “好。”孟輝接受了道歉。

    他說:“咱孟家有這樣的好女兒,我很欣慰。今年庭哲也在商場幫了不少忙。你們都是孟家的好孩子。還有秀慧,一直給這個家操勞,特別不易。是我這個父親和丈夫做的不夠好,我也不說賠罪的話,我們一起碰一個,明年大家都有一個好前程,好福氣。”

    “好,年年有余啊。”葉秀慧也拿起了杯子。

    四個人杯子碰在一起,這頓團圓飯,孟思期多吃了幾口,她突然覺得,心情好,吃什么都挺香。

    第62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

    這個年孟思期過得很舒坦, 葉秀慧再沒有對她大呼小叫,孟庭哲也是有意避開她。

    反而是孟輝有空就和她說上幾句話,然而他太忙了, 從初二開始幾乎就不著家, 時間過得很快,初三常姨回來了,給她做了幾個喜歡吃的菜, 孟思期初五上班,正好把這個年過完了。

    元宵節, 孟輝回了趟家, 一家子又坐在了一起, 飯后,彼此無言, 孟輝突然拿出一個盒子, “女兒,爸爸給你買的禮物。”

    孟思期根本不曾想孟輝會給她買禮物, 說這話時葉秀慧沒什么表情,孟庭哲嘴角撇了撇。

    孟思期走過去, 接在手里, 回到座位上就打開看,是一塊女士機械手表, 看牌子就價格不菲。

    她頓時有些欣喜, 她平時出警都是問趙雷霆時間,這塊表對她太重要了。

    她趕忙說:“謝謝爸爸。”

    孟輝滿臉的知足和滿意。

    彼時,葉秀慧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反而是孟庭哲笑了笑:“妹妹, 這塊表的確適合你。”

    孟思期微笑抿了抿唇,沒有回他。她是孟家親生女兒, 這個禮物是她應得的,她也會很珍惜。

    “庭哲,”孟輝吩咐,“你回頭給妹妹買一個傳呼機。”

    孟輝定是希望孟思期方便聯系,孟庭哲嘴角勾起一絲猶豫的笑容,卻沒有立即回應。

    這個年代傳呼機很貴,可能要好幾千,她可以要一個,但是沒那個必要,因為價錢貴,局里面幾乎都沒有,她也不想例外,平時用對講機聯系就行。

    她主動說:“爸,咱們局長都不用那個,我用了不合適。”

    孟輝笑著說:“是嗎,那算了,畢竟咱也不能比過局長對吧。”

    孟庭哲也不知為何,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好像是覺得她在故意表演那般。

    孟思期特意把手表戴在手上,沒想到剛好合適,這手表是銀色質地,外表光潤,戴在她白白的手腕上正添了她的氣質。

    她很滿意,特意抬了抬手,“你看爸,你眼光可真好。”

    孟輝笑著說:“女兒喜歡就好。”

    孟思期的確很喜歡,她感覺在孟家開始有了存在感,她不知道是不是三等功給孟輝帶來了改變,還是孟輝本心就向著她,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要孟輝認她這個親女兒就行。

    她不是為了取悅孟家的,她的骨子里有那種倔強,她永遠都記得父親身為警察,中彈癱瘓的畫面,那是她所有能量的根源。

    元宵節后,局里已經開始忙得團團轉了,孟思期已經跟馮少民在附近辦了幾個小案子,解決得也很快。

    這天上午,她剛把水果茶泡好,準備把這幾天的小案子記錄一下,門口,一個民警快步跑了進來,急促地說:“韓隊,有命案。”

    韓長林正好端著茶杯去加水,問他:“什么情況。”

    “黔康旅游開發區浪漫詩民宿,一名女性被害,當地派出所已經對現場封鎖。”

    韓長林撂下茶杯,高喊一聲:“二隊全體,出發了啊。”

    孟思期剛剛心里就提了起來,聽了韓長林的命令,馬上起身收拾行裝,警官證、對講機、記錄本,等等,樣樣不落。

    五分鐘后,除了唐小川,全體成員上了警車,唐小川休了一天假,正好今天不在。

    海江省靠海,但今陽市卻在海江省偏西位置,與海和江都不相連,唯一一條溯江卻像是江水無意滲漏讓今陽市不至于無水無江。

    但是今陽市在海江省有著不同于臨海城市的優勢,今陽市八個縣,多縣有山,而臨近市區的黔康縣,就有一座并不高但風景優美的山區,這里被市里作為旅游景點開發,通常會吸引一些周邊省市游客,但并不是特別著名的景點。

    車子開過市區,進入并不寬敞的公路,漸漸路開始盤旋,孟思期已經經歷了太多飛車的情景,暈車的跡象幾乎屏蔽了,她這回還特意望著窗外的風景欣賞。

    這座旅游區的山勢并不高,但是山間風景優美,一片綠意盎然的小山連綿,在云霧之間猶如小龍吐霧,雖然算不上名山,但是來這里卻能澄滌心靈,安靜靈魂。

    車子在半山腰一個民宿前停住,大家陸續下車,很久沒有吸收如此清新的空氣了,孟思期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深吸了一口。

    她一轉頭,就看見整個民宿被警戒線封鎖了起來,從外面看,民宿是木制結構,也可能是里面磚墻外面貼木,黑瓦頂,兩層屋,一眼就能感覺出這是比較旅游化的民宿。

    警戒線旁有三兩民警,其中一人大概四十多歲,額前頭發稀少,臉盤圓形,臉頰紅潤,見到韓長林眉眼帶笑,上前和他握手,“你們終于過來了,我是黔康縣派出所大隊隊長姚炳春,歡迎韓隊。”

    “好,是你們所長聯系市局的?”韓長林做了一個進屋的手勢,一邊朝里走一邊問。

    姚炳春跟上說:“是,早上我們勘察了兩個小時,覺得這個案子疑點太多,所長的意思就是請市隊來調查,我們全力協助。”

    二隊和黔康派出所民警一起跟著進屋,孟思期走在靠后的位置,她觀察了進屋的擺設,又聽著韓長林和姚炳春的對話。

    姚炳春做介紹說:“死者是一名二十六歲的女性,名叫龍善文,昨天下午和三個姐妹一起來到民宿住下,計劃今天上山旅游,死者提前預訂了酒店,昨天這個民宿是死者一個人包下的,下午和晚上就四個人在民宿活動。第二天早上死者被其中一個姐妹發現,于是報了案。”

    韓長林腳步緩了緩,“所有嫌疑人都控制起來了嗎?”

    顯然韓長林將這三個姐妹作為了本案嫌疑人。

    “對,全部控制起來了,這家民宿昨天除了死者和三個姐妹,還有兩個廚師和一個服務員,我們感覺三個姐妹都脫不開嫌疑,但是疑點太多,只能請你們幫忙。”

    “尸體沒動過吧?”

    “沒有沒有,我們還來不及搬運尸體。”姚炳春又朝派出所民警招了招手,“把鞋套手套送過來。”

    幾個人站在大廳內門口,韓長林說:“不用了,我們都帶了。”

    大家一起換上了手套鞋套,孟思期把一切都戴好后,又觀察了下客廳的擺設,非常簡單的設施,多是木制結構,有前臺,有木制茶幾,有休息木椅,一個掛在木墻上的時鐘顯示上午九點半。

    韓長林問:“你們法醫有看過沒?”

    “法醫今天休假,本來叫人過來,但是考慮到你們都來了,法醫團隊更專業,我們就沒有讓法醫檢查。”

    “唉,”韓長林扯了扯手套,“陳杰蓉他們是不是還沒到?”

    馮少民說:“估計山路車不好開,我們應該是第一批。”

    “對。”姚炳春說,“你們是第一批,要不韓隊先進去看看。”

    “好。”韓長林頓了下,語氣嚴肅了幾許,“大家進去的時候,一定要保護好現場,嚴格來說這也屬于密室,每一個細節都非常關鍵。”

    “好,韓隊。”

    幾個人走進兇案現場,也就是民宿的露天院子,從前廳到院子,經過過道,孟思期觀察了下,這里兩邊有走廊,應該是民宿的住宿房間。

    再往里走了幾步,視野陡然亮了,院子開闊,但也并不大,比起一個籃球場稍大,臺階下,是鋪著灰白色防滑瓷磚的地面,一直延伸到院子中間,中間有個大花亭,白玉色亭頂和柱子,鏤空造型,亭頂纏著小碎星的花朵。

    亭子下是擺滿著許多東西,眼花繚亂的長桌。

    而桌子前似乎趴著一個穿著白衣服的人,由于視線比較遠,孟思期才緩緩從亭子上落到那個人身上,好像還有血,遠遠地在灰白色瓷磚上很明顯。

    這瓷磚地面兩邊是泥地,顏色均勻,應該是民宿特意選用的沙材,間或生出細細的嫩草,一片清淡的草綠色,在院子里顯得很清新。

    泥地上有個巨大四方玻璃罩子,像是玻璃房,外面光亮大,玻璃房里面暗,像是呈設了東西,但看不得清楚。

    有三兩個派出所警員在玻璃房附近忙碌,應該是檢查現場的痕跡。

    在到達死者身前,孟思期快速觀察,得出這些基本信息。

    一行人停了下來,加上孟思期一共六人,他們二隊和派出所的姚炳春和一個青年警察。

    姚炳春說:“韓隊,你看,死者的情況是不是有些詭異。”

    孟思期一直跟在后面,視線被阻擋,這時趁韓長林蹲下身子,馮少民彎著腰時,她果斷往縫隙里站了站。

    正如姚炳春所說,這是一名女性,身穿白色厚禮裙,趴在地上,小腿穿著絲襪,微微彎曲,高跟鞋依舊留在腳上。

    胸前的區域有一片大塊的血泊,像是死后血液從身體下向外溢出,形成了一個小血潭,但是血似乎已經干了。

    她的臉是側趴在瓷磚地面上的,半邊臉貼著冰冷的地面,可能時間太長,臉已經微微有些變形。

    從她的角度,能看出死者一只眼睛,那眼睛像是比正常睜大幾分,眼白很大,黑眼珠似乎盯著前方的東西,像是帶著一種恐懼。

    在死前她應該看見了某樣害怕的東西或者聽到了害怕的事情,總之在臨死前,她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驚嚇。

    她是長發,可能因為風的吹動,呈現散亂狀態,左手勾在頭頂外,手掌心露在外面,掌心都是干涸的血。

    一把帶血的刀就在她左手不遠處,刀子不長,大概刃長不到10厘米的水果刀,黑色塑料刀柄。

    當她再挪了下角度,視野一下子開闊了幾許,孟思期看到了她的右手,她的右手擺在她的頭頂右側,手掌趴在地面上,指頭微蜷,唯獨食指是單獨伸出的,食指點在地面上,而食指周圍是血畫出的一個沒有完全封閉的圓。

    也就是說,死者在臨死前,用最后的力氣畫了一個罐頭蓋大小的圓,最后食指點在中間,像是特有所指,她可能畫的是圓中間加一點的符號。

    結合她的驚恐和這個符號,難怪姚炳春會覺得很詭異,如果是普通兇殺案,現場應該會比這個更簡易,但這個現場明顯給人一種遠不止這樣的假象。

    這也許是黔康派出所特意要把案子送到市局的原因,有些案子如果很復雜,派出所可能沒有那么強大的專業團隊和豐富的資源來偵破。

    韓長林看完了死者的情況,他站起身,朝周邊掃了掃,突然以嚴厲的語氣喊:“姚炳春,叫你的人出去!”

    隨著韓長林的一道喝聲,姚炳春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他從事刑偵多年,情緒向來穩定,這時對韓長林的話非常不理解,他反問:“韓隊這是怎么了?”

    “你看看。”韓長林手一指,手指的位置正是泥地里的腳印。

    孟思期抬眼望去,那片地方之前她也留意過,草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上面有抱枕靠枕,上面堆滿了零食空杯子果皮,滿盤狼藉。

    毯子前方有電視機,還有錄放機、電線、話筒,昨晚這里應該有活動,就在地毯周圍,有很多雜亂無章的腳印,深淺不一,但是腳印上有被踩過的痕跡。

    韓長林應該就是指這個踩踏腳印的行為。

    姚炳春也是搞刑偵的,一時明白了韓長林的意思,忙訕笑道:“韓隊息怒,這也是大家心太急,一大早所里的同志都來現場勘察細節,但都是戴著鞋套的。”

    “你以為戴著鞋套就不是破壞現場?”韓長林怒目圓睜。

    姚炳春一下子把要說的話堵在了喉嚨里,他馬上招了招手,喊還留在泥地里勘察的同志:“你們都出去。”

    那幾個警員得了命令,馬上走向院子門口,但在走的時候,又再次踩踏了地上的腳印。

    韓長林咬著牙,拳頭都捏起來了。姚炳春笑著問:“韓隊,你看接下來還有什么吩咐。”

    “你也去歇一歇。”韓長林聲音嚴厲還帶著一些無奈。

    這一下等于是全盤否定了姚炳春的工作,他的臉色馬上就變了,但他只能忍著,站在他旁邊的青年警員說:“姚隊,我們先讓韓隊他們檢查一下吧,韓隊你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

    青年警員拉著姚炳春走向了院門,剛走進過道,姚炳春就腹誹:“他韓長林是什么東西啊?他還教育我起來了。”

    “你是不知道市局他是有名的火藥桶,三句話說不明白就點火,這種人你也別惹,這案子看來不好破,都為了工作咱們忍一忍。”

    姚炳春哼了一聲:“就憑他,他能破了這案子?要不是所長要求,這案子怎么也輪不到他。”

    “哎呀,都是工作,姚隊消消氣。”

    第63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2)

    孟思期之前了解過, 腳印是刑事案件里非常重要的行為特征,和指紋一樣重要,腳印專家甚至能根據腳印判別當事人性別年齡還有身高體重, 也就是說, 這對案子的偵破是至關重要的,特別是密室案,腳印的規律甚至能判定當時現場的犯罪行為。

    韓長林說:“大家先撤一撤吧, 等法醫和痕檢科同事來勘察。我們腳下說不定就有非常重要的腳印。”

    馮少民說:“現在估計也沒有了,這片地方踩過的人應該也有好幾十了。”

    韓長林嘆了口氣:“行吧, 先去了解下嫌疑人。”

    所有人往回走的時候, 正好陳杰蓉他們也到了, 在院子門口相遇,陳杰蓉和同事提著法醫勘察箱, 問:“韓隊, 尸體怎么樣?”

    韓長林停住腳步,“尸體沒移動, 你先檢查下,我一會來找你, ”他又轉頭看了看痕檢科同事, 痕檢科汪維也在其中,他叮囑, “現在腳印可能遭到了一些破壞, 汪維,你等下檢測完和派出所再對一下,他們應該事先也收集了一些信息。”

    “韓隊你放心吧。”

    法醫和痕檢科進入院子后, 韓長林直接到了大廳,孟思期一眼看見坐在椅子里的姚炳春, 他臉上有些微微的僵硬,沒有之前的那種笑容。

    他身旁的青年警員站起打了個招呼:“韓隊。”

    韓長林問:“姚隊,嫌疑人在哪,能不能帶我們去看看。”

    姚炳春沒第一時間回答,偏頭叫了聲旁邊的青年警員:“馬新一,你帶他們去吧。”

    “好。”馬新一答應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孟思期跟他們從走廊上了二樓,二樓是一間連一間的房間,應該是民宿住宿的,兩位女警站在門口過道看守,馬新一指著其中三間說:“韓隊,三位嫌疑人都在屋子里,單獨分開的,我們局里有女同志在看著。”

    “這是我們之前了解的一些信息,你看看等會有沒有用得上的。”馬新一將一份薄薄的文件交給韓長林。

    韓長林接過來,大概掃了一眼,說了聲謝謝,轉手交給了孟思期,筆錄一塊之前都是孟思期做的,韓長林的意思大概是讓她在這個基礎上繼續開展工作。

    韓長林問:“馬警官,其他人呢?”

    他指的應該是兩個廚師和服務員。馬新一忙說:“兩位廚師在自己宿舍,是同宿舍員工,現在我們也沒讓他們出門,他們嫌疑比較小,所以沒有單獨隔開,服務員也在樓下,另一間房,等會你們看什么時候詢問,直接找我就行。”

    “好,馬警官辛苦了,”韓長林點點頭,“你們的人先去休息一會吧。”

    馬新一微笑說:“行,那我們先下去了。”

    馬新一和兩個女警走開后,韓長林撇了撇嘴,似乎心里有別的想法,剛才他叫馬新一休息的語氣和院子里對姚炳春可完全不一樣。

    在他眼里,馬新一的工作是合格的,但這一切也是姚炳春的授意,從而說明,在整個刑偵工作中,姚炳春把該考慮的都考慮在內了。

    也許刑偵工作本來就不是完美的,沒人敢說做到萬無一失。

    馮少民似乎看出了韓長林的心思,淡聲說:“姚炳春做事還是分了輕重,可能有時候比較心急吧,難免出現誤差。”

    韓長林說:“是我駁了他的面子,但腳印那件事我有理。”可他心里也明白,現在派出所協助辦案,目前還是合作關系,駁了人家面子后面開展工作可能不順利。

    馮少民說:“回頭我有時間和他說道說道,大家都為了破案,先把工作做好。”

    兩人聊了幾句,韓長林問:“你覺得帶回去審還是在這審?”

    “這三個嫌疑人嫌疑比較大,我看這樣吧,我們先錄下服務員和廚師的筆錄,先排除他們的嫌疑,重點把這三個嫌疑人帶回去。”

    “好。”韓長林點了點頭,“我們只有二十四小時時間,還得抓緊了。”

    孟思期似乎了解到馮少民的用意,在這里審訊圖的只是一個方便,但是問題很明顯,這里沒有那種嚴肅的氛圍,鳥語花香,山明水靜的,可能會對審訊不利,局里的審訊室,更能讓嫌疑人開口說真話。

    接下來,韓長林帶趙雷霆問詢服務員口供,馮少民帶孟思期問詢兩個廚師口供。

    在民宿的一間宿舍,她見到了兩個廚師,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看來現在廚師行業挺缺人的。

    兩人身高都不足一米七,一個偏瘦,一個微胖,偏瘦的叫許亮,微胖的叫郝春來。

    分別對兩人進行了問詢,得到的大致結果相同,昨天晚上七點鐘過后,民宿老板要求兩人留下來做最后的餐飲服務,因為死者龍善文包下了民宿,不需要那么多人服務,其他人都安排下班了。所以只有兩個廚師和一個女服務員留在這里。

    餐飲服務只提供到晚上十一點半,因此十一點半以后,兩個廚師都沒有去過后院,而且晚上十二點有一場球賽,一直持續到凌晨將近兩點左右,具體的球賽他們也說了,意甲轉播。

    兩人看球賽吃花生米喝啤酒最后就在沙發里睡著了。

    孟思期進宿舍時就聞到了濃濃的酒味,地上躺著十幾只橫七豎八的啤酒瓶,還有掉在地上的花生米粒。

    整個屋子擺設非常簡單,一張上下鋪床,桌子上擺放著電視機,一張三四人座的小沙發,沙發前有個小圓桌,上面有筷子和幾只油膩的塑料袋,應該是夜食。

    馮少民詢問時,孟思期補充了兩個問題,“昨天晚上你們單獨離開過宿舍嗎?”“昨天晚上你們聽到過什么動靜嗎?”

    兩個廚師的回答都一致,啤酒多水,看球過程中上過廁所,次數不多,廁所在外面走廊里,但進出時間很短暫。兩人酒量都不好,后半夜醉酒,根本沒有留意外面的聲音。

    馮少民結束了問詢,出門后說:“看來廚師基本上沒什么嫌疑了。你回去查下昨晚的意甲比賽吧。”

    “好。”孟思期應答。

    韓長林和趙雷霆的審訊提前結束了,孟思期回到前廳,趙雷霆說:“服務員石曉梅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她房間有電話,如果有人晚上要什么送被之類的服務,她就會穿上外套去辦一下,通常大晚上也沒有客人要求,昨天晚上一夜很安靜,她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了。”

    韓長林坐在大廳的木椅上,直了直身子,補充說:“剛才汪維和馬新一交接材料的時候我了解了一些,院子里比較新的腳印有六個人,四個女游客,加上兩個廚師,兩個廚師昨天送餐服務,避免不了,沒有服務員的腳印。”

    馮少民點頭,“也就是說,廚師和服務員的嫌疑基本上消除了。”

    韓長林說:“對,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等后面再來補充吧。不過現在重點還是放在死者的三個姐妹身上。當務之急,”韓長林起身,“先帶人回局里吧。我們和陳杰蓉他們去快速對接下。”

    那邊,陳杰蓉已經對死者的情況基本檢測完畢,汪維也把現場的痕跡做了進一步勘察,還在和派出所做信息補充。

    再次回到院子里時,陳杰蓉說:“韓隊你看,死者的小腿呈現微微的彎曲,昨天晚上她應該是胸前被刺后,跪在了地上,然后撲倒,小腿沒有完全伸張。”

    “在倒下之前,可以做個假設,兇手可能用力抽掉了她胸前刺入的兇器,死者當時應該做出了用雙手握住胸口的行為,她的左手是直接捂住傷口的,所以左手掌的血跡很濃,她的右手是按在左手上的,所以血跡較少,但是指頭上仍然沾染了血跡。”

    “她應該習慣手就是右手,在倒地后,她大概停留了一小段時間,食指用力在瓷磚地面上畫了一個圓。”

    “稍等,為什么停留了一小段時間?”韓長林問。

    “死者可能在等兇手離開。”

    韓長林悟出什么似的點了點頭,又問:“你覺得死者在地面上寫的是什么符號?”

    “不清楚,我無法判斷,這個還是你們去分析吧。回頭我再做進一步尸檢,有什么發現我再告訴你們。”

    “可以。死亡時間能確認嗎?”

    “大概是昨天晚上零點到一點之間。”

    孟思期聽了陳杰蓉的描述,基本了解了情況,特別是陳杰蓉還原了死者受害時的行為,假設了兇手行兇的行為,這對案件的偵破幫助很大。

    全體收隊,由趙雷霆和幾名民警帶著嫌疑人回警局。

    審訊將在下午進行,中午,韓長林望了望孟思期和趙雷霆的空桌,他們應該還在食堂吃飯,他走向馮少民桌邊說:“老馮,下午審訊,我和趙雷霆分一組,你和孟思期分一組,這樣便于節約時間。”

    馮少民想了想說:“韓隊,我的想法可能和你有些不同。”

    “嗯?你說說。”

    “雖然這次時間比較緊,但是三個嫌疑人昨晚都在同一個時間同一空間,如果分開審訊,可能會忽略一些細節,我更傾向一個人進行審訊,思路一致,因為那樣更能比對三個人的口供,有利于從中找出漏洞,如果其中一人是犯罪嫌疑人,那么她的口供一定站不住腳。”

    韓長林聽罷,覺得馮少民的想法周到,三個人無論哪個是嫌疑人,只要有一個人的口供和其他兩人有細微差異,那么很容易暴露,反而一個人的審訊思路會讓這種差異放大。

    他當下就點了點頭,問:“你覺得誰負責這次審訊比較合適?”以前基本都是唐小川主持,但今天他休假了。

    馮少民毫不猶豫地說:“我推薦小孟。小孟的思路很清晰。而且善于抓住重點。”

    這不單是師父對徒弟的褒揚,馮少民接觸孟思期也有一段時間,他發現孟思期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她還能夠從許多細節中找出重要的細節。

    不說之前的工作,今天上午對廚師的詢問,孟思期全程就問了兩個問題,兩個問題在馮少民看來,都是經過思考的,是對案情推動的有效問題,他認為孟思期的綜合能力已經趨向成熟,雖然還存在一些不足,但假以時日,一定會更加完善。

    韓長林給予肯定:“既然師父這么看重徒弟,那今天就讓你徒弟好好表現一下。”

    “好,我也很期待。”

    孟思期剛和趙雷霆從食堂吃完飯回來,才走進辦公室,加了點熱水,韓長林就走過來吩咐:“小孟,你準備一下,一個小時后由你主審三位嫌疑人,嫌疑人的審訊順序你來定。”

    “我?”孟思期中午吃得飽飽的,一時頭腦還停在提供消化能量的階段,她本能地點了點頭。

    “我和你師父都會參加,你放開著來。”

    “好,韓隊。”

    孟思期強急忙忙喝了一口水果茶,馬上伏案工作了起來,上午韓長林將派出所調查的三位嫌疑人資料交給了她,她必須盡快熟悉一下,以免到時候全然不知。

    死者龍善文,女性,二十六歲,沙萊服裝公司的名譽顧問,沙萊公司法人沈松是她的老公。兩人暫無子女。

    孟思期從中提取到有效信息,龍善文的職務可能只是公司掛名,本質上是自由職業或者家庭主婦,她的經濟來源估計主要來自于沈松。

    以下是死者的三個姐妹的資料,由于時間倉促,基本只記了一個大概。

    夏素蘭,女姓,二十六歲,肥皂廠女工,有一個兩歲女兒。

    孫園園,女性,二十五歲,超市營業員,單身。昨晚和死者同住,早上第一個發現死者。

    丁倩,女性,二十六歲,社區后勤工,離異。

    第64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3)

    孟思期整理審訊思路時, 想到一件事,就是兩個廚師提到的意甲比賽,馮少民讓她確認下時間, 她想著萬一審訊時有時間上的比對, 還是需要提前確認清楚。

    她本子上已經記錄了兩個廚師描述的比賽時間和比賽情況,馮少民似乎了解一些,但是可能很長時間沒看過比賽, 當時也沒有對比賽這塊給出什么反應。

    她倒是在本子上記了不少,不過球員名字她一個都不認識, 也都是諧音字代替的, 譬如“馬兒笛尼”頭球絕殺之類。

    韓隊和趙雷霆應該知道, 她站起來問了問趙雷霆,趙雷霆說最近沒關注過比賽, 韓長林正好拿著杯子走過來, “我倒是想看比賽,可惜在家陪孩子早早就睡了, 你去問下蔡雙璽,老球迷了, 一場球賽都不落那種。”

    孟思期認識蔡雙璽, 一隊警員,她馬上起身朝一隊辦公室走去, 為節約時間她走得比較急, 剛好進一隊辦公室,她就差點迎面撞上路鶴。

    兩個人相隔一人距離,孟思期一抬頭, 就和路鶴的目光相對。

    男人眉眼深邃而鋒利,透著職業性的凜冽, 又像是有意壓了壓長睫,給人幾分柔和。

    自從知道上次路鶴抱了她一路,她現在看到路鶴心里面就不由自主產生一種莫名緊張,就好像這人留下了時鐘在她心臟里,時不時嘀嗒幾下。

    也許路鶴當時確實是救人心急,他沒有在意這件事,她也不應該在意,警局里同事互幫互助是自然的,只不過因為男女有別,她雖不去想卻總會不受控制想起來,她甚至在想,她不胖不瘦的,那天晚上路鶴會不會覺得她很重。

    心里波瀾不驚,她的面上卻在努力平靜,她抿唇微微一笑:“路隊。”

    “年前匆匆忙忙,還沒來得及祝賀你。”路鶴語氣平和,又帶著綿綿的磁性。

    孟思期在年前得獎后,沒和路鶴見過,她也忙微笑祝賀:“也同樣祝賀你路隊。”

    “對了,找我有事嗎?”

    “哦,有一件案子,可能涉及到昨晚的一場足球比賽,我想問問時間線。”

    “這個,你找對人了。”路鶴轉了半個身,眼神望向坐在辦公室一隅的蔡雙璽。

    孟思期一眼望去,蔡雙璽三十歲左右,長形臉,鼻子挺高的,正在那打了個哈欠,突然被路隊冷冽的視線觸到,馬上用手捧住嘴巴。

    他似乎意識到兩人都在看他,頓時臉上升起微微的紅潮。上班打不起精神,也是工作不稱職的表現,但是蔡雙璽的愛好也不是一時能改的。

    意甲比賽俗稱小世界杯,他生活里唯一的愛好就是看球賽,而且是意甲球賽,那里有他喜歡的球星,平時聊上這個能說個四五六來。

    因為工作原因他不得不放棄很多比賽觀看,但事后也會想著法子補上。雖然如此,他仍然很愧疚有時候上班精神不濟。

    這時被路隊抓個正著,他哪里不內疚。

    路鶴說:“雙璽,說說昨天晚上的球賽?”

    蔡雙璽一下子臉紅耳赤,脖子里都燒了起來,這時不但那個女警察,整個一隊都停下了工作,通通望向他,一副“看好戲”的眼神。

    蔡雙璽尷尬地賠笑說:“路隊,你就別數落我了,我改,我一定改,我要是改不了,我給你負荊請罪。”

    路鶴語氣壓低:“個人有點愛好,我說過你嗎?問你球賽你老實回答。”

    蔡雙璽也是做刑偵的,這時見路鶴身旁的女警眼神亮亮的,他就知道二隊可能有案子和昨天晚上球賽有關,他一時消除了心里的不安,這要說上球賽那可是他的強項。

    他站起身,嘴巴噼里啪啦地說了起來:“路隊,昨天晚上球賽太精彩了,米蘭二比一完美小勝,米蘭這場比賽派出了最強陣容,守門員羅西、左后衛馬爾蒂尼、右后衛帕努奇、中后衛寨科斯塔庫塔、巴雷西、后腰德塞利,中場阿爾貝蒂尼、多納多尼,中前場薩維切維奇、拉杜喬尤,前鋒帕潘。直到九十分鐘,整場比賽都是一比一,我這心一直都給懸著,帕潘雖然速度不快,但他腳法精準,弧線球精準鎖頭,我們飄逸長發、氣質如虹的超級后衛馬爾蒂尼,一記頭球砸向球門,球進了!”

    蔡雙璽舉起雙臂,差點歡呼了出來。

    整個辦公室極其安靜,但是每個人的眼神似乎都被蔡雙璽吸引,他描述得猶如親臨球場,猶如專業足球解說員。

    路鶴忍俊不禁之余,好不容易把嚴肅的一面重新拾起:“蔡雙璽,時間線呢?”

    “忘記說了,加時賽第四分鐘零六秒,馬爾蒂尼頭球絕殺。”

    “可以了,我說的是整個時間線。”路鶴不怒而威。

    “哦哦。”蔡雙璽頓時冷靜了,“不好意思路隊,剛才一時沒注意,昨天比賽是晚上十二點開始,一般我們球迷多會提前一二十分鐘準備,整場球賽上半場四十五分鐘,中場休息十五分鐘,下半場四十五分鐘,后面還有十幾分鐘的賽后慶祝。”

    “好。你坐下吧。”路鶴發話了。

    他再次轉過頭看向孟思期。

    孟思期剛剛從蔡雙璽的精彩描述中回過神來,她宛然一笑,大聲道:“路隊,還有蔡警官,謝謝你們,蔡警官的比賽描述非常重要,謝謝。”對于蔡雙璽的描述,她仔細在聽,因為每一個細節都可能證實民宿兩個廚師是否在撒謊。

    路鶴也輕輕頷首,雖則沒有笑容,但是像是給予她的回饋。

    “那路隊,我先回去了。”

    “好。”

    孟思期走后,路鶴剛出辦公室的門,羅肖國就說:“我是真不知道,這樣一個小女警,是怎么拿到的三等功。”

    這話說出口,瞬時讓一隊成員有些不高興,去年大家忙了一年,風里來雨里去,不眠不休,舍身忘己,就算他們拿不到三等功,但也不至于路隊那么優秀也拿不到。

    大家一時說了幾句閑話,路鶴加水回到辦公室時,閑話也沒停,似有故意說給他聽的意思。

    蔡雙璽還停留在剛剛的興奮勁中,他對孟思期的印象有了改變,孟思期長得很漂亮,人又愛笑,最主要還幫他說了句話,他一時對她頗有好感,不免幫忙說了一句話:“其實會不會,局長覺得女孩子不容易,所以要給局里樹典型,你看那個搞計算機的林敏嘉不也拿了獎。”

    “林敏嘉能一樣嗎?”羅肖國冷笑著說,“人家高材生,那486電腦,就她會,你會嗎?這局里靠她提供有效信息也立了不少功。”

    這話說得在理,大家都沒再提林敏嘉,羅肖國說:“趙雷霆那張嘴叭叭的我就不說了,可討領導喜歡,可她孟思期憑什么啊。”

    “憑什么啊,我們一隊真憋屈。”

    路鶴走回辦公桌,心里就在想,他們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去年底一樁省廳高度重視的大型器官和器官標本非法交易團伙,整個省廳派了大量人力財力一年無果,最終是孟思期趙雷霆找到了突破口,抓捕了團伙的重要接頭人,只要順藤摸瓜,今年這幫團伙一定會被省廳拿下。

    可是為了對信息高度保密,整個市局只有他和劉局、韓長林知道這件事,他理解一隊同事的不解和抱怨,但他不允許他們在背后詆毀人家的清白。

    他重重將杯子放在桌上,發出砰的巨響,一時之間,整個辦公室噤若寒蟬,所有人都縮了縮頭,望向他的方向。

    路鶴神態嚴肅,看向大家:“很抱歉,在我的帶領下,沒有為你們爭取到個人榮譽……”

    一隊成員頓時有些慚愧,想一想,這還是路鶴第一次說這種話。

    “我心里有愧,但我也心明眼亮,我希望大家不要懷疑局里的工作,你們所看到的都是合理的,去年我們做了很多工作,那是我們應該做的,也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功績很重要,但千萬不要去貪圖。”

    “你們說孟思期來的時間不長,就拿了你們可望而不可及的獎項,但你們有沒有真正去了解過她所做的事情,還只是憑借表面印象就去否定她。”

    “如果拿工作多少來說,我做得比她多,如果拿重要度來說,我不敢說比她重要。請大家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后一定會有收獲。”

    路鶴的話講完了,他眼神微亮,情緒穩定,再次掃了大家一眼,坐回了桌位。

    一隊所有人似乎聽懂了路鶴話里的意思,對于局里的工作,總有些不透明和保密的地方,也許孟思期果真做出了重大貢獻,三等功的貢獻自然是不低了,只是這些貢獻現在他們并不知道,如果連他們做警察的都不信任警局,不理解同事,那么誰還能理解。

    大家自然覺得有些愧疚,一時都默默低了低頭,沒再言語。

    蔡雙璽說:“小孟一定喜歡馬爾蒂尼,這件事我有必要和她聊一聊。”蔡雙璽一想到剛才孟思期聽到他說馬爾蒂尼進球時的那副入迷的眼睛,他就忘不了。

    路鶴:……

    一隊:……

    孟思期回到座位后,把比賽信息補足,又仔細斟酌了下思路,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一個小時快到了,她抱著本子走向韓長林那,“韓隊我都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開始。”

    韓長林抬眼時瞳孔明亮,“好。老馮,咱審訊吧。”

    四個人一起去審訊室,路上,韓長林吩咐了聲:“趙雷霆,練筆的機會來了,筆錄做仔細了,這種密室案,細節不能漏。”

    “你放心吧韓隊,我都三等功的人,做事會粗心?”

    韓長林帶著笑意佯作批評:“你這一天天把功績拿嘴上,學學小孟不行。”

    “我這輩子可指不定就這一回,孟思期以后年年都有,我還不能嘚瑟回。”

    “出息!”

    “嘿嘿。”

    “小孟,”馮少民問,“怎么想,第一個審訊夏素蘭。”

    一般來說,首先審訊第一發現死者的人是最合理的,孫園園昨天晚上和死者龍善文住在一起,今天早上首先發現死者,她的嫌疑最大。但孟思期卻選擇了并沒有作為第一懷疑對象的夏素蘭。

    孟思期邊走邊答:“師父,我是在想,夏素蘭的嫌疑應該是相對小一點的,她有個女兒,應該作案動機最小,因此她的口供可以作為后續審訊的標準模板參考。我記得高中時學過一個木桶原理,假定夏素蘭的口供是木板一樣長的木桶,只要后面的嫌疑人口供有漏洞,出現短板,那么水就自然溢出了。”

    馮少民理解了孟思期的思路,首先找一個嫌疑最小的嫌疑人,將昨晚的細節做一個全面了解,然而再各個擊破,攻陷其他嫌疑人的軟肋。

    這種思路,比起正常思路來說,在尋找突破口方面有一定的優勢,這說明孟思期提前就認真思考過。

    他點頭回了聲“嗯”,對這次審訊充滿了期待。

    韓長林笑著說:“趙雷霆你聽聽,什么叫學以致用!”

    “嘿嘿,韓隊,我一定向學霸學習,發揚務實篤行、行穩致遠的精神。”

    “嘖嘖,還一套一套的。你不當局長我都不認。”

    第65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4)

    推開審訊室的門, 孟思期第一眼就看見了嫌疑人夏素蘭,夏素蘭應是剛剛一直低著頭,因開門, 她抬起頭來, 下顎緊繃,眼神里透露出幾絲慌亂。

    夏素蘭穿著一身厚實的羽絨衣,五官屬于比較周正的, 頭發扎了一個粗辮子,并不像這個女性的健康頭發, 孟思期能一眼分辨她頭發前額的稀少, 臉上皮膚并非很好, 有淡淡的粗糙。

    由于在肥皂廠工作,她的指甲很短, 沒有留長指甲, 也沒有給指甲做任何修飾,手指的皮膚光澤暗淡, 能看出長期勞累的痕跡。

    可能是生活的壓力,又加上昨晚的事情, 她看上去精神不佳, 眼尾低垂,壓出一道不屬于這個年齡的眼尾紋。

    見人進來, 夏素蘭主動開口了, 她的嘴唇很干涸,聲音也帶著微微的嘶啞:“警官,我不知道善文是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睡覺,早上我是聽到喊聲才知道她出了事……”

    有時候被審訊人可能由于很緊張, 在審訊前就會產生各種不好的猜想,當然他們都知道警方在懷疑她,所以第一時間就想澄清事實。

    但是警方是要講究證據的,被審訊人的只言片語只能作為參考。

    沒人回應夏素蘭的話,大家紛紛坐下,攤開本子,擺放鋼筆,整個過程非常嚴肅而職業,再加上審訊室的氛圍,難免不給嫌疑人無形的壓力。

    審訊開始,孟思期的目光從本子上望向嫌疑人,她神情嚴肅,語氣有力:“姓名?”

    夏素蘭愣了一下,回答:“夏素蘭。”

    “性別?”

    “女。”

    “年齡?”

    “二十六,今年滿的二十六。”

    問完基本信息,孟思期正式提問:“夏素蘭,你朋友龍善文昨晚零點到一點鐘左右死于浪漫詩民宿,兇器是一把小型水果刀,你知道這把兇器嗎?”

    “我……我知道。”

    “你能不能描述一下。”

    夏素蘭驀然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然而,馮少民卻在心中給予了孟思期肯定,通常很少有審訊人從一開始就從兇器的角度來試探被審訊者的神態、情緒和語言。

    兇器是聯系嫌疑人和死者最直接的紐帶,如果對面坐著的是真兇,那么她面對這個問題一定猝不及防,在審訊之初,這對嫌疑人的心理防線是一個有力的打擊。

    “我……”夏素蘭搖了搖頭,“我是今天早上,孫園園大喊著出事了,大喊救命,才從屋子里跑出去,當時我以為是孫園園出了事,就跑下了樓,我第一想法是去院子里找她。”

    “我尋著孫園園的聲音,跑到院子的時候,我就看見,善文趴在地上,一地的血,還有那把刀……”

    夏素蘭突然垂下頭,雙手捂住臉,語氣里透露著后怕和不安:“從來沒想過善文會死的……”

    說完這句話,她平復了許久,才慢慢放下雙手,微微抬了抬頭,但眼底仍舊帶著不安。

    “請描述下那把刀?”孟思期再次嚴肅提問。

    某些嫌疑人通常會有很多掩飾,不管是神態上還是動作上,如果你輕易相信她所描述的,那么你就走進了她的圈套,孟思期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去了解昨晚的一切。

    “那把刀,都是血!”夏素蘭望著褐色深沉的審訊桌,眼里的恐懼不由散發,“是水果刀,昨晚我們切蛋糕的水果刀。”

    “你印象里,就是昨晚切蛋糕的水果刀?”孟思期終于問到了蛋糕這塊,正是她的下一個問題,現場勘察來看,桌上有許多零食,其中還有沒吃完的蛋糕,但唯獨少了一把刀子,無疑地上的這把刀就是切蛋糕的水果刀,夏素蘭的描述是正確的。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嫌疑。

    “是,蛋糕昨天是我切的……”夏素蘭點頭。

    今天的痕檢報告里,刀上留下了三個人的指紋,除了死者龍善文,還有夏素蘭和丁倩。

    孟思期問:“除了你還有誰碰過這把刀?”

    夏素蘭經歷一番恐懼后開始慢慢地變得冷靜,特別是面對這樣需要回憶的問題,她恢復了表情的幾分自然,“我不記得了,我切好了蛋糕,分成了好幾塊,后面大家有笑有鬧,根本沒在意誰會去碰這把刀。”

    不但馮少民,連韓長林也給予了肯定,顯然孟思期用了幾個非常簡短的問題就把嫌疑人昨晚的行蹤了解得一清二楚,誰使用過刀?指紋細節?這些都是這件密室殺人案的關鍵線索,這說明孟思期早就捋清了一條十分清晰的思路。

    趙雷霆記筆錄時,總覺得這件案子的突破口慢慢清晰了,他覺得孟思期審訊的方式比他以前按部就班來得有力,這不才幾分鐘,嫌疑人就把幾個關鍵細節交代清楚了。

    他也認真做好筆錄,生怕孟思期問的每一個細節被遺漏。

    “好。昨天是龍善文的生日,”孟思期問,“能說說你們為什么會相聚于此嗎?”

    通常過生日都會選擇在家中、酒店,大家吃一頓慶祝一番,然而他們四人的選擇和別人有些不同,這是山中的民宿,更具有隱蔽性,也許暗含兇手的作案心理。

    而龍善文包下了整個民宿,他們選擇在這里,只有四個朋友的相聚,或許能夠道出她們之間的某層特殊關系,這也許是案件偵破的方向。

    夏素蘭比之前平靜了一些,她應該是在組織語言,慢慢地抬目望了一眼孟思期,“善文和我們每年都會來這過生日,我記得這都好幾年了……”

    這句話讓大家都有些疑惑,連孟思期也很疑惑,為什么她們會如此鐘情這家民宿。

    “有什么原因嗎,你們選擇浪漫詩民宿?”

    夏素蘭說:“沒有原因,我們離開紡織廠后的第一年,龍善文提議,去旅游區過生日,當時我們都同意了,第一次訂的民宿就是浪漫詩民宿,那次,善文還說,以后都來這兒,她覺得那里環境好,服務也好,所以以后每年,我們都會相聚于此,除了有一年我懷了寶寶不方便,但她們每年都去了。”

    孟思期抓住了重點:“你們都是紡織廠職工?”

    “對,蒲公英紡織廠,我們四個是一個宿舍的,都是紡織廠女工,不記得是八幾年,好像是八五年,廠里效益不好,我們被迫離職,這以后我們就每年聚一次。”

    “你們的關系一直都這么好嗎?”

    “是。我們是好姐妹,雖然離開紡織廠以后我們生活都不相同,但是我們還是會想著大家的。”

    “你說離開紡織廠以后,生活都不同?是不是在紡織廠,你們生活狀態都是一樣的?龍善文那么富有,還包下了一整座民宿,當初,為什么在紡織廠工作?”

    夏素蘭的語氣加快了幾許,像是在證明龍善文的生活那是她應得的,她說:“她很漂亮,嫁了一個好老公,那是她的福氣,但她并沒有嫌棄我們。”

    也就是說,龍善文在當時和她們三人其實生活境遇是一樣的,她們那時候都很年輕,按照八五年來說,應該都是十七歲左右的花季。

    離開紡織廠后,龍善文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而這個改變就是因為她的婚姻,從此四個人的生活境遇有著天壤之別。

    除了富有,龍善文無疑是最幸福的,她的生活很順利,相比其他三個朋友,夏素蘭生活窘迫,在肥皂廠工作,丁倩離異,工作不順,孫園園一直單身,工作很一般。

    但是她們依舊念及紡織廠的那段感情,是什么樣的感情,讓龍善文的生活完全超越了她們,還要樂此不彼每年邀請她們一起過生日?

    “你們仨是不是對龍善文有過特別的照顧,在紡織廠那段時間?”

    “有,警官你怎么知道。”夏素蘭覺得她完全沒有說出那段往事,卻被對面這位年輕女警猜中,一時覺得她有著不一樣的洞察力。

    她回答:“龍善文進廠的時候正好十七歲,那時候風華正茂,人特別漂亮,廠里面追求她的男職工也有不少,特別是有個叫流流的,流流是他的小名,私下里挺流氓的,他喜歡龍善文,一直騷擾他,那時候正是我們姐妹仨,姐妹齊心,護著龍善文,所以龍善文一直念著我們的好。”

    “善文家里窮,她是一個懂得感恩的好姑娘,她就算有錢了,還經常想著我們,每年過生日,我們給她都是送些普通的禮物,但善文舍得給我們買珍珠項鏈黃金首飾,說句不好聽的話,我也有些自私,每年參加她生日,有一些原因就是為了她的禮物,那比我好幾個月的工資都高……”

    孟思期大概了解了這段往事,而且夏素蘭不像在說謊,她主動說自己自私,那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話題終于繞到了這次生日會,其實這才是孟思期想了解的重點,所以她想把最重要的環節放在最后,也是讓被審訊人的情緒最穩定時來回憶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她冷靜地問:“夏素蘭,能從進民宿開始,到今天早上發現龍善文死亡的這段時間,描述一下你們做的事情嗎?你可以描述你自己,龍善文,丁倩還有孫園園,你們在這個過程做的所有事,你看到的,無論你覺得是什么,都可以說一說。”

    夏素蘭像是想了想說:“昨天下午四點鐘吧,我們是和善文的車一起到民宿的。民宿吃住,全是她一個人安排的,我們跟著進了屋,直接去了院子里,院子里民宿已經安排好了生日蛋糕,美食,說實話,我平時生活比較清苦,所以對善文的生日很期待。”

    “我很渴,喝了點飲料,園園也是,我們平時都不會喝酒,丁倩看到桌上有紅酒就找善文陪她喝了點。這后來我們就一直在那聊天,聊天內容很多是紡織廠那會的事,紡織廠我們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大家都很懷念,實際上離開紡織廠,大家也沒有別的事能說的,頂多她們會問問我女兒,她們都沒孩子所以也聊的不多。”

    “天黑了,院子里亮起了彩燈,非常漂亮,雖然每年都到這家民宿,但是燈都有些變化。從紡織廠開始,切蛋糕的任務我就主動攬了下來,所以這次我就主動切好分給大家。”

    “我們吃完蛋糕,那天晚上就在草地上唱歌,民宿有電視機,還有話筒,我們一起唱歌,聊天,吃東西,喝酒,后來我也喝了紅酒,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吧,大家都累了,就準備睡覺。”

    孟思期一直跟著夏素蘭的描述在走,正如夏素蘭所說的,在院子的草地上,有很多垃圾,有蛋糕碎末,有酒瓶、飲料瓶、空酒杯,還有各種散亂的零食。

    那天晚上她們一定經歷了一場愉快的夜晚,可是后半夜發生了什么?

    夏素蘭繼續說:“院子里有個玻璃房,里面有被子,應該是供一家三口住的,要是我們四個住會有點擠,孫園園和龍善文關系比較好,就主動住在玻璃房。丁倩提出住房間,我也跟著住了房間。后來我就去睡了,因為喝了一點紅酒,晚上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

    到此,夏素蘭停止了描述,整個經歷她基本描述了一遍,也包含了一些細節。孟思期也基本了解了昨晚的情況,包括她想要的細節。

    她立刻撿起重點問:“你說你們都不會喝酒,丁倩卻第一個主動喝了紅酒,而且找了龍善文喝,以前過生日她都會主動找龍善文喝酒嗎?”

    夏素蘭搖頭說:“不是,我記得,以前丁倩好像從不愛喝紅酒。”

    “那這次她為什么喝了?”

    夏素蘭再次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們睡覺前,丁倩提出住房間,不和龍善文同住,以前她也是這樣嗎?”

    “孫園園和善文關系最好,每年都會住一起,丁倩和我偶爾也會陪善文住。”

    孟思期又問詢了兩個廚師和女服務員的情況。

    夏素蘭說昨晚服務員沒有來過院子,兩個廚師因為送餐服務偶爾會到院子,停留時間很短,十一點左右龍善文打電話叫了最后一次夜宵,廚師送完餐后再沒有來過。

    她最后問:“夏素蘭,龍善文死前畫的這個符號,你認識嗎?”

    為了讓嫌疑人認清,她將提前準備的照片推到她的面前,然而這個過程,她始終關注著夏素蘭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如果符號和兇手相關,那么嫌疑人一定會有些許異樣。

    夏素蘭垂著眼,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照片上雖然是一個符號,但還有龍善文白皙的手背,手腕上漂亮的腕鏈,還有沾染在指頭的血跡。

    符號鮮紅,任憑誰看了都會產生心里排斥,如果按照夏素蘭所說,今天早上應該已經看過這副符號,如果她不是兇手,她一定會忽視符號的細節,所以將清晰的照片放在夏素蘭面前時,她應該會表現出一定的排斥。

    在夏素蘭目視的時候,孟思期發現,她吞咽了一下,眼睛在躲閃,她似乎在排斥,但又想確認,因此眼神有些復雜,幾秒鐘后,她抬起頭說:“警官,我不認識。”

    “好,夏素蘭,審訊暫告段落,你先休息一下,喝杯水,如果后面想起了什么,記得告訴我們。”孟思期結束了審訊。

    即將開始下一個審訊,她已經想好了,審訊丁倩,在夏素蘭的描述中,丁倩有兩個異常,第一,她第一時間趕到院子時,在酒量都不好的情況下,她找龍善文喝了紅酒,第二,晚上住宿時,她首先提出住房間。

    孟思期認為,如果她是兇手,那么第一個行為可能是借機讓龍善文產生醉意,第二個行為則是在有意排除晚上不在場的證明。

    走出審訊室,韓長林直接夸:“小孟,審訊很有效,按照這個節奏,應該能夠找出關鍵證據,接下來的審訊再接再厲。”

    趙雷霆也夸說:“是啊,今天審下來,兇手肯定逃不過思期的火眼金睛。”

    孟思期心里充滿激動,直接忽略趙雷霆的馬屁,謙虛說:“謝謝韓隊,我會努力的。”

    馮少民問:“小孟,接下來你想審誰?”

    “丁倩,師父覺得呢?”

    “嗯。我和你想法一致。”

    孟思期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思路,忙說了聲“謝謝師父”。

    第66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5)

    休息會兒, 喝了杯水后,所有人再次進入審訊室,推開門, 孟思期看到了一張不一樣的臉, 她不像夏素蘭那樣表現出慌亂,她看起來要比夏素蘭鎮定多了。

    雖然算不上標準的鵝蛋臉,但是面容比夏素蘭要姣好一些, 頭發在后面盤了起來,但仍舊有幾絲亂發, 也是穿著一身厚羽絨。

    孟思期記得丁倩離異, 在社區當后勤員, 給社區老人做飯。去年離的婚,沒有孩子, 生活壓力相比夏素蘭要小, 雖然臉上并沒有明顯的滄桑感,但也能看出歲月侵蝕的痕跡, 比正常二十六歲要顯老一些。

    丁倩的目光始終望著四位進入審訊室,看著他們擺放好本子鋼筆, 她好像并不十分緊張自己的處境。

    孟思期記得, 她是最后一個到達死者現場的,從表面上來看, 她的嫌疑最小, 但從實質情況來看,她的嫌疑可能最大。

    孟思期坐下后,翻開了新的一頁, 針對夏素蘭相同的問題,她再次提問兇器, 讓丁倩試著描述。

    丁倩說:“我去院子的時候,就發現那是切蛋糕的水果刀。”

    “為什么這么肯定?”

    “那把刀我用過。”

    “嗯?”那把刀上有龍善文夏素蘭和丁倩三個人的指紋,夏素蘭切蛋糕,嫌疑已然排除,嫌疑比較大的是丁倩,如果她主動承認,那無疑就是在消除嫌疑。孟思期問:“你什么時候使用過?”

    “素蘭和園園一起唱對歌時,善文說她想吃蛋糕,我就去拿了,因為素蘭把蛋糕切得很大,我就切下了一半。”

    “夏素蘭和孫園園見到你切蛋糕嗎?”

    “我不知道,她們一直在唱歌,很賣力,夜里的燈光也不好。”

    現場環境只有彩燈,可能很多細節都不能看見,何況誰會在意誰有沒有切蛋糕。丁倩有沒有可能是在撒謊呢?她眼球移動時,正好和馮少民對上,馮少民似乎也有此猜疑。

    孟思期問了相同的第二個問題,為什么要來這家民宿,丁倩的回答和夏素蘭一致,都是龍善文的提議。

    孟思期進行第三個問題:“紡織廠的事情能說說嗎,你們和龍善文的關系怎么樣。”

    丁倩同樣說到了“流流”那個流氓,說到了大家對龍善文的保護,表達的意思和夏素蘭一致,龍善文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

    但在描述生日禮物時,她的話和夏素蘭是不一樣的,夏素蘭說她有些自私,每年參加生日會有部分原因是因為禮物,因為禮物很貴重,比得過幾個月工資。

    同理,丁倩的工資也很微薄,但她的描述是:“善文每年都會送我們生日禮物,禮物很貴重,我都會收藏起來,我平時不戴的,我很珍惜。”

    丁倩把龍善文的禮物當作是饋贈,和夏素蘭的想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以孟思期忍不住問:“你覺得龍善文對于你是屬于什么樣的人?”

    這個問題很微妙,龍善文是她的朋友,也是她曾經保護的人,但今天境遇不同,龍善文更像是饋贈珍貴禮物的人。

    丁倩頓了下才說:“說不好,可能那時候大家都很單純,覺得這場友誼要一輩子,實際上,離開紡織廠后,我們聯系很少,我不知道龍善文為什么還很在乎我們的關系,其實她不找我們,我們也不會怪她,她不找我們,也許就沒有這次意外。”

    她表達了她對這段友誼的真實看法,是龍善文看重這段友誼,如果沒有她的維系,也許早就散了。

    同樣,她第一次展露出對龍善文的惋惜,孟思期能從她的表情看出,她對龍善文的死有一些痛心。

    不過這些不會影響她對嫌疑人的判斷,任何事情都是講究證據的,她繼續問:“好,那么我們來說下昨天晚上的事情吧。”孟思期提出了最后一個要求,描述昨晚的情景。

    丁倩比夏素蘭更理性,她描述得場景要細致一些,但基本和夏素蘭一致。但是有兩個關鍵細節她遺漏了,一個是第一時間喝紅酒,第二個是主動提出住房間。

    孟思期認為她可能是故意遺漏這兩個細節,不得不補充提問:“你平時喜歡喝酒嗎?”

    “不喜歡。”

    “昨天晚上為什么主動喝紅酒?”

    丁倩像是被人讀懂了心里,抬眼看了孟思期一眼,又垂下,“紡織廠離開后不久,我結婚了,這幾年的婚姻很失敗,前夫是個人渣,去年我好不容易離了婚,那次我喝了不少酒,一下子喝醉了。沒人知道我的苦……這次善文過生日,我好想傾訴一番,所以主動喝了紅酒。”

    “昨晚你和她們傾訴了嗎?”

    “沒有,大家玩都得那么開心,我也很開心,我覺得都過去了,就沒想那么多。”

    孟思期又問:“院子里有一個玻璃房,按理你們都可以住下,你為什么要去住房間?”

    “孫園園和善文關系最好,她們肯定有很多話想說。而且我,離婚后,就特別喜歡一個人睡,所以我主動提出住房間……”

    不過丁倩補充了一個不一樣的細節,從離開紡織廠開始,每年給龍善文過生日,她們都會住在一起,反正孫園園是一定會的,但唯獨第一年,她們是分開住的。

    再問詢了些細節,該提出的問題都問完了。孟思期依舊將鮮血符號的照片推到丁倩面前,“仔細看一下,認識嗎,這個符號。”

    丁倩用手往她那輕輕撥了一下,像是想看得更清楚,她的眉頭皺著,眼睛微合,像是產生一定的排斥,但她比夏素蘭更理性,并沒有逃避這張照片,她看了幾秒鐘后,抬眼說:“不認識,我不知道善文為什么會畫這個。”

    “好,丁倩,審訊先這樣,你休息喝杯水,想起什么問題請和我們聯系,有什么問題我們也會來問你。”

    結束審訊,走出審訊室,大家的情緒都不算高漲,因為所有人都發現,丁倩和夏素蘭的描述是基本一致的,沒有什么差異,這和最初的設想有些區別。

    在辦公室補充水源時,馮少民走了過來,“現在只剩下孫園園了,你是不是懷疑孫園園和那個符號有直接的關系?”

    龍善文畫的符號是一個圓,雖然最后食指點在圓心,但是基本上脫不了圓這個事實,而孫園園的名字諧音就是圓,在龍善文臨死前,最直接的表達方式無疑就是畫一個圓。

    而且孫園園昨天和龍善文住在一起,她有最便捷的殺人時機,如果說夏素蘭和丁倩想殺龍善文,還需要顧及孫園園的話,那么孫園園想殺龍善文,就變得輕而易舉了。

    第二天早上,孫園園也許故意賊喊捉賊,消除她的嫌疑,想把夏素蘭和丁倩都引入現場,消除她在其他二人心中的嫌疑呢?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的猜想,孟思期在沒有見到孫園園之前絕不可能下此推論。

    她很謹慎地說:“師父,這個符號太明顯了,如果我是兇手,我是孫園園,又和死者在同一空間呆一個晚上,我絕不會讓這個符號一直留在早上對嗎?”

    “嗯,你說得沒錯。但如果兇手就是有意在證明自己的嫌疑呢?圓的符號如果和她的名字一樣,那么她就會成為第一嫌疑人。正常思維,她會抹掉有她的印記,她不這么做,反而變得安全。”

    孟思期一下明白馮少民的話,有些兇手如果智商高那么一些,就會和別人玩這種捉摸不透的游戲,特別在密室。

    她忙說:“我明白,下場審訊我不會受這個影響,我會認真對待她的口供。”

    “好。準備下我們出發吧。”

    突破口全部放在了孫園園身上,她是昨晚最接近龍善文的人了,昨天晚上如果她醒過,應該就會發現異樣,但是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發現龍善文死了。

    推開門,映入孟思期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小臉,也許她不是四人當中最漂亮的,但卻能看出來,她比較年輕,二十五歲該有的樣子,皮膚白皙,頭發也比較整潔,羽絨衫比夏素蘭和丁倩穿的都略顯時髦一點。

    不過這只能說明夏素蘭和丁倩和實際年齡不符,她們可能遭受生活的磨難更多。

    孟思期記得,孫園園是單身,現在在一家超市當營業員,生活的煩惱應該是最小的。

    孫園園人顯得小氣清秀,但臉上明顯掛過淚痕,她見人也顯得略為膽怯,她為龍善文哭過,膽子偏小。

    四人坐下,問完基本情況后,孟思期依舊問了兇器情況。

    孫園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早上第一反應就是去找善文姐,我披著衣服起床后,就發現她躺在地上,全是血,我嚇壞了,大叫著喊人……”

    她描述時心情很激動,像是重新回到今天早上的場景,眼神一直在晃動,像是不敢接受現實。

    “所以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我想都不敢想,善文姐是多好的一人,我還剛剛收到她給我買的鉆戒,善文姐對我說,以后等我結婚,要給我買最大的鉆戒……”

    孟思期問:“你好好想一想,昨天誰碰過切蛋糕的水果刀。”她沒有說兇器,就是特意讓孫園園放下負擔。

    孫園園果然安靜了幾許,她在回憶,眼睛里的晃動變少了,開始變得平靜,她慢慢地說:“是素蘭切的蛋糕,后來我就不知道了。”

    “丁倩切過一次蛋糕,你看見了嗎?”

    “我不記得。”

    孟思期又問了他們在紡織廠的事情,還有她們的關系,孫園園說得都差不多,都提到了流流。

    孟思期問:“龍善文送給你的禮物你一般會怎么處理?”

    “你看我戴了。”孫園園特意抬了下右手,“善文姐給我買的禮物我都會戴。”

    那是一枚并不大的銀色鉆戒,一顆晶瑩小鉆粒,符合她嬌小的手型,但價格可能不便宜。

    孫園園對待禮物的方式比夏素蘭和丁倩要直接一些,她更將此看著是友誼的象征,這符合她和龍善文關系最好的論證。

    接下來在描述昨晚的細節時,孫園園和她們的描述基本一致,只不過補充了前兩個人沒有的口供,就是在她們倆離開后,她和龍善文住在玻璃房的一些談話。

    她們談到了孫園園的感情生活,龍善文催促她早日成婚,還說等不及給她的寶寶買各種各樣的禮物。總之多數聊的是孫園園的事情。

    孫園園對龍善文的生活不是很了解,她沒有多問,就問了對方的丈夫對她好不好,龍善文的回答是幸福。

    孫園園晚上也喝了紅酒,和龍善文一樣沒聊多久,就睡了,孫園園說,因為酒的原因,一晚上做夢,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就抓身邊人的胳膊,卻沒抓著,醒了以后,就拼命找人,結果……

    所有的細節都很生活化,孟思期沒有找到什么疑點,但是她特意問了一個問題:“你平時喜歡和別人一起睡嗎?”

    孫園園頓了一下,“沒感覺。”

    “你以前有過不愉快的事情嗎?”

    “你指什么?”

    “譬如錢財丟失、被人欺騙、失戀……”

    孫園園眼睛里微微一閃,像是被人讀出什么,她嘆了口氣說:“談過一段感情,被騙了,所以一直沒有結婚。”

    “你覺得自己幸福嗎?滿足現狀嗎?”

    “我……我不喜歡自己的生活,但改變不了,我很羨慕善文姐,那是她應得的。”

    “為什么覺得那是她應得的?”

    “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對我很好,在四個人當中,她對我最好,路過我住的地方,會找我吃個飯,都是她請客。而且紡織廠那會,她和我走得最近,她和別人去約會,我也知道。”

    “等等,她和別人約會?”

    “也不算是吧,廠里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是她不同意,有些領導,她礙不了面子,就會去吃個飯什么的,但不多。”

    “好。”孟思期再次將符號的照片推給孫園園。

    孫園園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眼睛出現了紅潤,“我不想看這些。”

    “你認識這個符號嗎?”

    “不知道。”

    看孫園園情緒低落,孟思期決定結束審訊。

    出了審訊室的門,所有人都臉上都掛著一些憂慮,雖然對三個人的審訊取得了很多信息,但并沒有取得很大進展,她們都在描述一件親眼所見的事情,也見證了四人這么多年共同維護的感情。

    大家都沒言語,孟思期說了一句:“韓隊,師父,我和趙雷霆回去整理一下口供。”

    “好。”

    很快,韓長林給了新的安排,“今天下午,大家盡力走訪下三個人的社會關系,順便把今天她們所說的情況排查一下,明早我們看情況再審訊下。”

    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明天上午算是最后的拘傳時間了。

    經過半天的走訪后,深夜,四個人圍在了罪案板前,大家再次探討案情,以前案情總結都是由唐小川主持,這次孟思期主持。

    她詳細描述了整個案情經過,思路清晰,特意補充了這半天的走訪調查結果,在之前得到的信息上增加了新的信息。

    夏素蘭有一個女兒,但并不幸福,丈夫酗酒,家里婆婆重男輕女,對夏素蘭怨言很多,雖然有一份肥皂廠的工作,但是生活很糟糕。

    丁倩經歷了三年半的可悲婚姻,丈夫是典型的人渣,找了小三,套空了丁倩的微薄財產,去年離婚時,丁倩幾乎身無分文。

    孫圓圓被前男友拋棄,她性格偏軟,前男友喜歡對她使用暴力,導致她性格上有很多創傷。

    這是三個悲苦的女人,與龍善文對比簡直黯然失色。有句話說的那樣,螢火與月光,就是她們的境遇之別。

    接下來,孟思期突然給了一個讓大家震驚的推斷。

    她今天和趙雷霆走訪了民宿一個工作了幾年的老廚師。

    那個廚師回憶說,有兩回過生日,他是服務的廚師,恰好碰見她們在許愿。龍善文笑著對三個姐妹們說,希望我的禮物可以交換你們的好運!

    那是一句玩笑話,或許沒人在意。

    但孟思期覺得很不對勁,她回來后,三次跑向了夏素蘭、丁倩和許園園的拘留室,問她們龍善文是不是每次過生日都會說這句話,“我的禮物希望可以交換你們的好運”。

    三個人都點了頭。

    孟思期面對罪案板,給了如下陳述:“龍善文并不是真的樂此不彼和她們過生日,她可能真的以為,她從三個人身上都得到了好運。”

    “離開紡織廠的第一年生日,龍善文送給了每人一份貴重的禮物,那一年她可能是真的想感激她們。但因禮物太貴,她們最開始是拒絕的,為了讓對方收下,龍善文就開了一句玩笑話:要是覺得禮物貴重,那就交換一些你們的好運吧。”

    “沒有想到從此之后,她的人生巨變,龍善文很可能以為是她生日的玩笑話讓她產生了變化。因此她每年都會邀請她們仨過生日,而且禮物越來越貴重。”

    這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震驚。

    孟思期總結陳詞:“她們仨的口供過于完美,龍善文的話可能刺激了她們,怨恨和妒忌讓她們產生了殺害龍善文的動機,我懷疑她們都是殺人兇手!”

    第67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6)

    “我傾向于小孟的觀點。”馮少民第一個點頭。

    大家在震驚之余因馮少民的一句話產生了認同。

    馮少民很冷靜地說:“四個人的境遇確實相差太大, 龍善文對她們好,其實我一直都存在懷疑,如果她真的以為過生日能帶走好運, 這反而是說得過去的。”

    “嫉妒使人瘋狂, 在以前的案子里,曾經有不少是因為妒財而殺人,覺得別人比你過得好, 心里就會極度不平衡,這就是這些犯罪分子的殺人動機。”

    “我們見過死者, 她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她應該是在死前看到了不愿意看到的景象, 那不可能是鬼怪,而很有可能, 她看到的是她身邊最熟悉的人將刀捅進她胸膛。”

    “而且從尸檢和痕檢的情況來看, 現場找不到特別可疑之處,這是典型的密室殺人案, 而且被設計過,這么完美的現場, 三人合謀的可能性很高。”

    趙雷霆忙鼓起掌, “馮哥,你說的太好了。思期, 你的推斷也很精妙。我記得國外有個很經典的東方快車謀殺案, 現場極其完美,根本找不到兇手,最后的結論, 你猜怎么著,是車廂的十幾個人合謀殺人, 彼此套口供,這能不完美嗎。”

    馮少民“嗯”了一聲,孟思期很欣慰,她能得到馮少民的肯定,心里很激動,以前馮少民絕不會為她的推斷做這么多輔助陳述。

    韓長林疑問:“我僅有一個疑問,這個符號怎么解釋?”

    不但孟思期,大家都愣了一下,這個圓的符號到底指代什么?

    如果解釋不通,那么三個兇手的說法或許就站不住腳。

    大家一時都看向孟思期,孟思期面對這么多熾熱的目光,一下子腦子有些短路。

    馮少民看了她一眼,像是替她解圍似地說:“有沒有可能就是指代孫園園,孫園園或許就是使用刀子的人。大家有沒有發現,刀子上的指紋只有她沒有,如果就是她使用了兇器,那么很容易讓警方的排查產生混亂。”

    韓長林點了點頭。

    孟思期也陡然想起什么,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聲音:“圓,園子,院子……”

    “院子?”趙雷霆當即說,“圓指的是民宿的院子,她一定想說,兇手是院子里的人?”

    這個答案似乎給了這個符號最切合實際的答案,韓長林不免嘴角含笑:“好,既然一切都解釋得通,那么我們再會會三位嫌疑人,小孟,還是由你主審,我們倒是看看,她們的嘴巴到底有多硬!”

    孟思期充滿了信心,馬上回到辦公桌整理下思路,把這段時間走訪的情況再一次消化了一遍,她提取了幾個關鍵點,準備將嫌疑人的謊言徹底破碎。

    馮少民突然提議:“韓隊,今天太晚了,這都十點了,我們明天一早提審嫌疑人吧。”

    韓長林同意了,讓趙雷霆送送孟思期,叫她回家好好休息一番,養足精神明日再戰。

    第二天一大早,孟思期精神飽滿回到了警局,在去審訊室的路上,孟思期和馮少民商量了一下,她打算按照昨天審訊的順序反著進行,馮少民當場就同意了。

    孟思期認為,孫園園主動戴上龍善文送的戒指,而且兩人關系相比來說更近,她性格軟,情緒最不穩定,她可能不是主謀,而是被動犯罪。

    從她入手,取得突破的可能性更大。

    推開門,孫園園再次面對大家的時候,臉上明顯憔悴更多,眼球微紅,有輕微的血絲,眼袋腫脹,像是哭腫的。

    孫園園只有二十五歲,相比其他二人看上去要單純一些,可能是因為害怕、悔恨或者別的,導致情緒很失常。

    孟思期作為審訊員決不能根據這些外表來判斷對方是不是有沒有犯罪。如果她是使用兇器的人,那么她很有可能一直在偽裝自己。這一點她太熟悉了,宋辛冉就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保持一貫的嚴肅說:“孫園園,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你的證據。”

    當聽到證據一詞時,孫園園的面色明顯開始出現慌張,她眼神里好像在躲閃。

    這句話直白的意思是掌握了對方的殺人證據,孫園園應該能聽懂,她的腦袋輕微搖擺,嘴唇動了動:“我沒有殺善文,我真的沒有……”

    隨著吐出這句話,孟思期發現她的眼眶里漸漸開始濕潤。但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孫園園,離開紡織廠以后,你的生活并不如意,工作一換再換,后來你遇上了你的前男友蔣天,蔣天家庭條件還不錯,你曾經以為,他會像龍善文的丈夫沈松對龍善文那樣,對你好,可是你錯了,你和前男友蔣天曾經同居了兩年,你很愛他,可是蔣天誠如你說,他是個人渣,他不但讓你墮胎,還在外面找別的女人,你發現了以后,他不但毫無悔意,還動手打了你。”

    “你們的關系非常別扭,你依賴她,他把你當成生活不如意的出氣筒,在一次一次的毒打當中……”

    說到這兒,其實孟思期已然有些說不下去,這些確實是大家走訪得到的消息,但可能遠沒真實的殘忍,昨天在孫園園抬起手給她看戒指的時候,她就看見她手腕內,有一條黑褐疤痕,時間過去很久了,那條疤痕還留在那,說明孫園園曾經受到了很大傷害。她身上的傷疤可能更多。

    孟思期說不下去的原因,不僅如此,因為她的面前,孫園園已經泣不成聲,她低著頭,用手掌抱著眼睛哭泣,身子一直在顫抖。

    孟思期有些不知所措,嫌疑人出現了情緒上的失常,按理說這時候得休止的。

    韓長林突然拍了拍桌子,“別哭了,這是審訊。”

    拍桌子的聲響并不大,看來韓長林也在控制情緒。孫園園的哭聲小了一些,她把手慢慢地放下,開始抽泣。

    孟思期忙說:“韓隊,我去給她添點熱水。”

    “趙雷霆去吧。”

    趙雷霆忙走上前接過杯子,加滿了熱水回來,孟思期說:“孫女士,你喝口熱水。”

    孫園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情緒穩定了許多,只是可能還無法控制身體的抖動,一抽一抽的,令人有些心疼。

    孟思期無數次告訴自己的內心,這是在審訊,她不能產生同情,她清咳了聲,重拾嚴肅的語氣說:“孫園園,我們的審訊繼續。你和蔣天同居期間,遭到了多次家暴,但你忍氣吞聲,因為你曾經告訴過別人,包括龍善文,你過得很好。你有一定虛榮心,你不想被她們瞧不起,雖然你比不上龍善文,但至少你也不能成為最差的那個。”

    “可是生活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樣,蔣天家暴你,最后找到了新的女人,又狠狠拋棄你,那時候,你才發現你才是幾個姐妹之中最失敗的一個,你性格軟弱,總是唯命是從,就連龍善文路過你家附近約你吃飯時,你還堅稱是你甩掉的蔣天,可是龍善文,每次在你面前,都會炫耀她的生活,她有錢的裝扮,愛她的老公,你從那時候起,就對她起了殺心——”

    孟思期語氣突然加快:“于是在丁倩和夏素蘭提出想殺害龍善文后,你默默地答應了。”

    一直抽泣哽咽的孫園園,在聽到最后的一段話時,突然抬起頭,拼命搖頭,“我沒有,領導,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想過殺她……”

    她說著說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眼淚泗流,“我沒有,我沒有,善文是我最好的朋友……”

    嫌疑人再次失常,這次她哭得雙肩劇烈抖動,整個身體處于極度崩潰的狀態,孟思期很想上前抱抱她,安慰她幾句。

    “就這樣吧。”韓長林打住了審訊。

    幾個人走出去,孟思期主動留了一步,遞給孫園園一塊手絹,“結束了,先休息下吧,擦一下。”

    孫園園接過手絹,才平靜了幾許,劇烈的抽泣當中說了聲“謝謝。”

    走出審訊室的門,孟思期的情緒很低落,她原以為孫園園情緒崩潰,會開口說實話,沒想到,她的情緒失常是那么真實和令人觸動。

    半個小時后,審訊夏素蘭,在孟思期看來,夏素蘭的性格處于丁倩和孫園園之間,不算偏軟,也不強硬,她有一定主見,就拿她提出參加生日是為了那些禮物的價值時,這就說明她是比較清醒和現實的。

    也許,她在這整件事當中占據一個從犯的角色。

    孟思期準備提問時,夏素蘭已經出現了幾分緊張,她的眼睛并沒有直視大家,而始終都微垂著,手指絞在一起,偶爾會動幾下。

    “我們已經掌握了一些你的證據,你想聽聽嗎?”孟思期試著將節奏放緩一些。

    夏素蘭吞咽了下,輕聲嘆息說:“警察同志,我知道你們懷疑我,但我真的沒有殺善文,我不敢的,我怕血,早上我看到地上的血我就感覺頭暈。”

    孟思期沒有在意她的話,因為審訊之前,馮少民和她說過一句話,“審訊時盡量保持冷靜”,他覺得她在審訊孫園園時不夠冷靜,也許她當時的一些情緒被馮少民探查了出來。

    “夏素蘭,在離開紡織廠以后,你的工作一直不穩定,后來在親戚的介紹下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肥皂廠工作,實際上你并不是喜歡這個工作,每天面臨大量的肥皂,檢查,分撿,包裝,你的手掌很粗糙,你從來不化妝,因為那個環境很封閉,你在那一呆就是五年……”

    在說到手掌粗糙時,夏素蘭放在桌上的雙手突然往回收,好像說中了她的心思,她似乎不想把不好的一面展露出來。

    孟思期也在不斷觀察她的神態,因為走訪調查的情況不一定都是真實的,她需要和嫌疑人的情緒相印證,如果嫌疑人出現神態上的否定或反抗,那么就說明消息有可能不實,所以她就會在本子上的那處快速畫上問號,如果嫌疑人的情緒有波動,她就會在那處快速打上對號。

    在手掌粗糙這塊文字記錄處,她快速畫了一個勾,這說明她的推測是正確的,夏素蘭不喜歡她的工作,如果不是為了養家糊口,她定然不會留在那兒。

    “肥皂廠工作不久,經人介紹,你和丈夫董大河相識,最初,你覺得他是一個老實人,因為無論長相還是說話,都比較憨厚,你自認為工作一般,也沒有什么條件,所以你答應了董大河的相親,很快你們結了婚,還生了一個女兒,這樣的日子按理說細水長流,非常幸福,可是——”

    孟思期加快了語氣,“你發現董大河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他屢次向你要錢,工作只是個幌子,他成天賭博酗酒,只是這些惡習在最初認識你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來,時間長了,所有的一切都曝光了,他從來不照顧孩子,從女兒出生的那天起,他就像是一個外人,你的婆婆重男輕女,對你生下女兒這件事抱怨過多。你一個人帶孩子,孩子的一切,一切一切,堅持了兩年,這樣的日子活夠了。”

    孟思期說到這兒,她發現夏素蘭不斷在抹眼淚,她似乎無法控制地回憶那段痛苦的往事,那段被丈夫忽視,被婆婆抱怨欺壓,她日夜操勞哺乳孩子,還要拼命工作,那是一段黯淡無光的生活,她想解脫,卻解脫不了。

    “那天,龍善文請你們過生日,許愿時,又一次告訴你,用她的禮物換你的好運。”孟思期試著放慢語速,“你有好運嗎?你在想,你的好運從離開紡織廠開始就全被龍善文偷走了,你沒有,你只有痛苦的生活,所以你和丁倩她們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她。”

    她說到這,夏素蘭終于情緒崩潰,她咬著牙,切齒的那種咬合。

    “你以為我想這樣……”她憤恨的眼神中露出一絲不甘、委屈和絕望。

    孟思期卻感覺到一種希望,夏素蘭或許就是突破口,如果她招了,所有的一切都將全部水落石出。

    不但她,馮少民和韓長林也屏住了呼吸,這是二十四小時最后的期限了,如果嫌疑人不招供,那么只能暫時無罪釋放,他們和孟思期的心情是一樣的。

    趙雷霆從未如此緊張,他手握鋼筆竟然有些不受控地穩不住筆尖,字跡變得跳躍。

    第68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7)

    夏素蘭牙齒之間發出咯吱一聲, 她抬起淚水模糊的雙眼,看向前方,開了口。

    “我是恨她, 我恨她那又怎么樣, 我在肥皂廠一個月才掙多少,都不夠女兒的奶粉錢,她的禮物我能換錢, 至少生活壓力少一些。我嫉妒她,我羨慕她, 我也想要了她的命, 但是我……我做不到……”

    夏素蘭哽咽起來, 像是用盡力氣:“只要她還送我這些值錢的東西,她就算是我的仇人, 我也要供起來, 我什么都沒有,如果還有一點好運讓別人惦記, 她拿去就拿去……”

    說到最后,她終于泣不成聲, 雙肩顫抖, 雖然比孫園園要輕微,但明顯已經失控了。

    孟思期覺得審訊只能到這兒了, 她望了一眼韓長林, 韓長林會意,“行吧,到這里吧。”

    大家出門, 孟思期仍舊最后一個留下,給夏素蘭倒了一杯熱水。不過這次, 趙雷霆等了她一起回去,路上,趙雷霆說:“我怎么感覺有點難啊?她們是不是早就把口供串得死死的,誰也不會開口。”

    孟思期有些累,沒有說話。兩場審訊已經結束了,只剩下丁倩了,丁倩她了解,相比其他兩人要理性一些,如果她倆都不招,丁倩估計更難,不過就算希望再渺茫,她也必須試一試。

    結合丁倩的冷靜性格,內心有主見的特點,也許丁倩就是主犯。

    果不其然,在走進審訊室后,丁倩是神態最為鎮定的,她的目光跟隨大家進門,坐下,擺好紙筆,她像是做好了接受審訊的準備。

    孟思期知道丁倩這塊骨頭不好啃,但是也必須要拿下,她開門見山地說:“丁倩,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證據,希望你認真聽好。”

    丁倩微微抬顎,像是做出聆聽的姿勢。

    “丁倩,在離開紡織廠以后,你曾經應該有許多想法,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在換了幾個工作后,你很快認識了前夫呂鵬飛,呂鵬飛是城里人,家境還不錯,生活在農村的你,看上了城市戶口,你們很快結婚了。”

    “或許一開始,呂鵬飛對你還不錯,你還幻想過和他共度余生,生一個小孩……”

    孟思期一邊說一邊觀察丁倩的表情,她發現丁倩的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甚至有點冷淡,看來她也許對那段時光比較冷漠了。

    她繼續說:“可是婚后的生活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失去了戀愛時的甜美,只剩下油鹽醬醋,你成為了這個家的主要勞動力,做飯洗衣服甚至給呂鵬飛端盆洗腳。呂鵬飛是城里人,從小養尊處優,他娶了你,把你看成了服侍他的老媽子,但是你沒有選擇,因為這一切都是你曾經千挑萬選的結果,你只能吃著苦果。”

    說到這,孟思期終于發現丁倩的眼皮動了動,就像是不想聽她的描述,但是又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是好景不長,呂鵬飛可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服侍好了就安分。你勞累了兩三年,手指粗糙,人老珠黃,你慢慢感覺,你比同齡人老了許多,可這時候的呂鵬飛開始嫌棄你了,你做這樣不好,做那樣不好,俗話說,婚姻七年之癢,可是呂鵬飛根本就等不到七年,他在家嫌棄你老嫌棄你丑,在外面又找了新的女人。”

    “你是一個骨子里剛強的女人,你可以忍受他作威作福,但是不能忍受欺騙感情,于是你提出了離婚,沒想到正中呂鵬飛下懷,他同意了,婚內出軌,你以為能分到財產,沒想到呂鵬飛早有準備,他不但沒給你留下一分錢,還把你的錢刮走了,你讀書少,沒有很強的法律意識,也不懂得用法來維護自己的利益,在這場婚姻里,你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

    當說到這兒,孟思期明顯覺得丁倩咬著嘴唇,眼底出現了逃避,她好像很抵觸這件事,但是她無能為力,只能任憑別人述說。

    “婚姻失敗后,你的人生黯淡無光,但另一個人,一直把你當成親姐妹的龍善文,卻風姿多彩,她又一次邀請你過生日,許愿時,她告訴你,要用禮物交換你的好運。你心里肯定很鄙夷,但是又沒有辦法反駁,你帶走了她的禮物,但并不像你說的那樣好好珍藏,那塊手表,那塊項鏈,你都以低價處理給了親戚朋友,你不喜歡龍善文,你恨她,你恨她奪走了你的運氣,所以你決定殺了她。”

    孟思期說完這句話,丁倩產生了一些不自然,她搖晃了幾下脖子,嘴唇由于緊緊咬著,已經出現一些血絲,但她自己沒發覺。

    她在和自己較勁,她像是處在崩潰的邊緣,自己在拉回自己。

    她突然抬起頭,直視著孟思期,那眼底,孟思期沒有看到眼淚,但看見了幾絲鮮紅的血絲。

    丁倩幾乎是怒視著說:“你憑什么說我殺了她,就因為我過得不好?我是過得不好,那是我的人生帶給我的不幸,那和龍善文有什么關系。就因為龍善文過得好,你覺得我要殺了她,這世界上過得好的人,那么多,那么多,我殺得過來嗎?”

    這句話給了孟思期當頭一棒,她說得對,并非每個人都會因為嫉妒而產生殺人動機,也許丁倩不是這樣的,但是現在面對這么多未解的疑點,丁倩的話并不能證明什么。

    同樣,孟思期的描述也不能說明什么,密室太完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只有十拿九穩的證據才能給丁倩定罪。

    她鎮定地說:“心存僥幸是沒有用的,丁倩,那就等證據吧。”

    審訊結束回到辦公室后,孟思期的情緒幾乎跌落到了谷底,其實整場審訊看起來是失敗的。

    馮少民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走向她,語氣很平緩:“小孟,不要有什么想法,這是很正常的審訊流程,沒有嫌疑人會輕易就范,否則這世界上就沒有懸案了。”

    “師父,是不是一會兒,她們就離開警局了。”

    馮少民點了點頭,又馬上說:“不要擔心,只要有新的證據,一樣可以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接下來,我們再好好深挖一下細節,再到民宿取取證,我相信無論再完美的現場,總會有漏洞。”

    “我明白了,謝謝師父。”

    接下來的幾天,馮少民帶著他們搜查線索,繼續走訪了一些認識她們的人,包括夏素蘭的丈夫董大河,丁倩的前夫呂鵬飛,孫園園的前男友蔣天,在走訪時,他們對三個人的看法基本差不多,她們是屬于那種任勞任怨的性格,對于和龍善文的關系并不十分了解。

    因為生活的壓迫,可能她們產生了這種任勞任怨、逆來順受,所以在生活中,她們多數是被欺負的角色。

    在走訪龍善文的丈夫沈松時,他的情緒比較穩定,但每次提到龍善文的名字都會產生停頓,夾雜沉重的呼吸。他希望警方早日破案,他想好好安葬龍善文,讓她走得沒有遺憾。

    在孟思期看來,沈松對龍善文是有深切感情的,可能他對龍善文心存愛意,因此在這四個人當中,龍善文曾經是幸福的。

    經過幾天調查后,所有關于三人的線索似乎越來越渺茫,孟思期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

    她反復整理筆錄,又比對了現場痕檢報告和尸檢報告,發現沒有漏掉的疑點,丁倩三人的口供太完美了,譬如對刀子的使用情況,她們表達得很接近。

    如果是合謀作案,那么這一切就能解釋得通,但是非常可惜到現在都沒有可靠證據。

    孟思期還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到現在都沒有獲得任何畫面,她去過現場,接觸過嫌疑人,見過尸體,這些以前可能帶給她畫面的載體,這一次似乎和她擦肩而過。

    也許那天龍善文的尸體沒有仔細看清楚,她還想去看看,或許有新的發現。

    走進法醫辦公室,陳杰蓉正好在座位上,孟思期特意說明了原因,陳杰蓉馬上答應了,帶著她一起來到停尸房。

    龍善文的尸體剛剛經過尸檢,在停尸房的冷庫內,工作人員將尸袋抬到了金屬板上,陳杰蓉上前拉開了尸袋的拉鏈,和以前一樣,她細心地拉到了底部,將尸袋完全打開。

    龍善文的遺體全部展露在孟思期的眼前,和以前相比,孟思期對尸體的心理閾值已經大幅提高,再加上有陳杰蓉在這,她一點都不害怕,而且她主動靠前了幾步,站在尸體旁邊近距離觀察細節。

    和現場相比,龍善文眼睛緊閉,眼瞼上呈現偏紫色,鼻翼兩側和嘴唇也有這種顏色。孟思期了解過,這應該是冷凍后血液降溫引起的顏色變化。

    死者面部死灰,嘴巴微張,牙齒隱約可見。冷不丁一看,有些嚇人,但從臉型上看,龍善文生前屬于標致美人。

    這幾天走訪,她也收集了被害者照片,是那種第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美,有股小家子氣,但是眉眼都很精致,雖然曾經貧窮,早年照片面部偏瘦黃,但明顯這幾年的生活養好了她,皮膚很白。

    再往下,就是死者胸前一道非常長的創口,創口已經經過清理,沒有血漬,創口內部呈紅褐色,邊緣切口整齊,創口尺寸要比那把水果刀刃大,應該是皮膚外翻所致。

    她在尸檢報告里看到過陳杰蓉的詳細描述。死者生前被刺因創口周圍皮膚肌肉收縮性,向兩邊外翻。

    是現場那把水果刀導致的致命傷,尸檢早已定性。除去這個致命傷,龍善文的遺體上再沒有其他創口,甚至沒有明顯的傷痕,這也就說明兇手提前就做好了準備,甚至摸準了身體致命位置,一擊致命。

    正在此時,那種似曾相識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有過多次經歷,孟思期已然熟悉這種感覺,她像預兆似地,輕輕捏著拳頭扶住了額旁太陽穴位置。

    一副畫面浮現在她眼前,這是燈光昏暗的夜晚,地面上孟思期還能看到點點斑斑的燈光,應該是還沒關掉的彩燈留下的光影。

    畫面像是從她的視野俯瞰,裹著黃色餐布的手,穩穩抓起地上指頭沾滿鮮血的手腕,孟思期斷定,那應該是兇手在龍善文死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隨著兇手手部移動,龍善文的食指帶著血跡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圓在一點鐘方向斷開,沒有完全合上,大概是因為兇手的動作和龍善文的食指出現了短暫的偏差。

    然后,兇手將龍善文的手掌挪到到中間位置,食指停在圓心,兇手做出了下拉的動作,但是龍善文指尖血跡已抹盡。

    兇手有個短暫的停頓,拿起她的手腕,可能是想用她的食指在附近沾染一些鮮血,但是動作停住了,兇手果斷放下了她的手掌。

    霎那間,畫面就像被什么漩渦吸住,猶如一陣流光慢慢地向中間龜縮,畫面消失了。

    畫面帶來的余震并不強烈,和以前的畫面相比,這副畫面要輕松一些,至少沒有直抵眼球的血腥。

    但是這種感覺仍然讓孟思期有種短暫的眩暈,她努力站穩,并不想陳杰蓉為她擔憂。

    她又在龍善文的遺體旁停留了會,沒有檢查出更多的信息,或許是剛才的畫面早就充滿了她的腦海,她已經無暇再去探知別的秘密。

    她轉過身準備提出離開時,陳杰蓉的臉上有淡淡的擔憂,看來剛才她的眩暈應該是表露了出來,陳杰蓉沒有直接幫她,但走出停尸房的門后,陳杰蓉拉了拉她的手,“思期,一定要休息好,龍善文的案子也不是急來的。”

    “謝謝蓉姐,我會聽話的。”

    觀察完龍善文的遺體,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孟思期的心里越發有些沉重,她從辦公室桌上拾起了背包,一步一步走向警局大門,外面陰云密布,正籠罩在今陽的上空,似乎有一場大雨即將來襲。

    出門的同事有認識她的,對她喊:“小孟,記得帶傘。”

    她本能地點了點頭,跨開小步,朝馬路上走去,走向每天固定等待的公交站臺。

    她突然覺得,她錯了,所有的推斷都錯了!

    第69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8)

    孟思期從來沒有這樣的無力感, 那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抽去骨頭的那種感覺。

    她記得這種感覺,那年高考的早上,身為警察的父親本來答應好了送她去考場, 因為突然有命案, 父親將她一個人丟上了出租車。

    一個人坐在出租車內,當時的她開始出現了慌亂,她是被人流推進的考場, 但是那時候腦子一片空白。

    她考砸了,她把所有的怨氣全都發在了父親身上。

    那天晚上, 父親身心疲憊回到家中, 嘴唇干涸, 像是一天都片水未沾,他一定想象著回家女兒會為他送上一杯熱水, 和他聊起今天的考題。

    然而, 他看到的是,她忽視了他的疲憊, 對他說出了最令人傷心的話:“如果你管不好我,那就讓我走!”

    父親并沒有埋怨, 而是小心翼翼地緩和她的情緒, “都是我的錯,爸爸對不起你, 下次我一定不會這樣, 女兒原諒爸爸好不好。”

    她猛地關上門,將父親的呵護關在門外,她趴在枕頭上哭了, 哭得渾身都在打顫,她覺得父親根本就不會理解她的感受, 每次都是用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來安撫她,但是下次,他依舊會這樣。

    自從父母離異后,母親改嫁,有了新的孩子,沒辦法將她繼續留在身邊,父親承擔了她的撫育,然而每次“犯錯”,他都笑呵呵地對她說:“期期,爸爸就陪著你,不會成家,一直陪著你。”

    她那時候只覺得他根本就是為了自己,他在警局的時間長久到,已經完全忽視了家,忽視了她,她會故意說上一句:“老孟,你別老說為了我,你就是為了自己,為了你的英雄夢!”

    孟星海淡然一笑,帶著幾分愧意:“英雄夢?又怎比得過……”

    他的話沒有說完,孟思期在他的葬禮上終于補上了這句話,英雄夢哪里比得上女兒的夢!

    時間匆匆而過,那種無力感又再次回到了孟思期的身上,然而這一次,她沒有發泄的對象,她沒有怨懟的對象,這所有的錯誤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那個特殊的符號,不是龍善文自己在地面上畫下的,那是兇手通過龍善文,有意留下的。

    結合馮少民的話,一個聰明的人絕不會在現場留下畫蛇添足的線索。

    然而這個兇手卻故意留下了線索,他想告訴別人什么?一定是想通過龍善文傳達一層信息。

    一個可能帶給警方和他人探索新世界的信息。

    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就算再笨,也絕不會在現場留下這種引導別人的信息。

    這個圓,不是孫園園,也不是院子,它有別的含義。

    在畫面里,兇手并沒有畫完這個符號,因為龍善文手指的血跡干了,兇手可能想繼續畫下去,但是因為某種原因放棄了。

    孟思期似乎意識到兇手的用意,她的下一筆可能是從圓心開始的向下延伸的一筆。

    也就是說,那根本不是圓,而是比圓更多信息的符號,但是兇手又可能覺得,這些信息足夠了,這個殘缺的符號別的人能讀懂。

    也許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都能讀懂,只是她沒有讀懂。

    兇手很可能不會是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不是她們其中之一,也不會是她們三人。

    但是孟思期卻在沒有任何準確證據的情況下妄下斷論,她以為自己看透了一切,也許是曾經宋辛冉靳亞明童年的故事,被她一次側寫成功,她以為她的判斷力已經很成熟,這一次也可以。

    但是她失誤了,這一切推斷都成了妄斷,她還記得她在二隊面前,在罪案板前,信誓旦旦地說,兇手是她們三人。

    她自信滿滿地走進審訊室,用她的自信和浮于表面的線索,不斷揭露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的傷疤,那些她們不愿面對的往事,因為她,全部揭露了一遍,即使她們不愿意聽,她也要讓她們仔細聽清。

    她們悲痛、絕望、憤怒的反抗依舊歷歷在目,在她的耳畔不斷地響起。

    孟思期覺得她是一個自負的人,她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她不想再次成為那個高考考砸把一切錯誤都推向父親的人。

    天空雷聲不斷,滾滾烏云終于按捺不住,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頓時將今陽干燥的地面潑灑得灰塵四起,水霧飛散。

    雨水如箭,射在孟思期的頭上,胸前,全身,頃刻間,她渾身濕透,原本捋在耳背的秀發,也被雨水澆亂,像水蛭貼在她的臉頰。

    可她根本就沒有避雨的動作,她的腦海里一片混沌,思緒一片混亂,情緒的過山車給她帶來了猛烈的沖擊,將她死死釘在這雨海之中。

    剛才一路,她早已走過了公交車站,她分不清前路回路,更不需要分清,她在雨水中,仿佛覺得輕松了幾許,像是以此來洗刷她的自負。

    即便雨水再大,猛烈擊打著她,想讓她跌倒,她仍舊毅然決然地站立著,任憑清洗。

    “孟思期?”大雨中,一個磁性有力的聲音突然響起。

    孟思期的雨幕前,一個身披雨衣的男人擋在前方,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撥下了雨帽,棱角分明的臉上布滿了雨水,他用手掌輕輕一抹,在她面前露出倔強又擔憂的目光,“為什么不打傘?”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雨衣脫下,這個過程很快,孟思期仿佛已經全無知覺,任他將雨衣裹在身上。

    路鶴不安地將她上身包住,但是雨水早已浸透了她,雨衣并不能解決什么,得盡快帶她離開。

    他顧不上一切,握起她的臂膀,“走,和我去避雨。”

    然而孟思期就像失去了什么,一動不動,路鶴不得不再次抹了一把眼前的雨水,低頭看了看她,雨幕在她的臉上傾瀉,她的睫毛就像無根的野草被沖得凌亂不堪,她眼睛睜著,嘴巴翹著,就像是堵著一口氣,一口誰也無法撫平的氣。

    他再次握住她手臂,想將她拖向屋檐下,可是試了一試,她仍然一動不動。

    然而這一次,他在雨幕中,看到她眼睛紅紅的,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是什么樣的事情讓她這么難過?路鶴沒有多想,他兩手撫住她的雙肩,“思期,有什么事我們避雨再說好嗎?”

    孟思期好像聽見了他的話,眼神里的光微微向他傾斜,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向下倒去,整個人都坐了下去。

    路鶴猛地抱住了她,抱住了她的雙腋,將她整個人帶了起來,她軟綿綿的,雨水給她增加了無限的重量。

    路鶴再也顧及不了那么多,和上次火車上那般,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將她腦袋靠近著自己的胸膛,他告訴她:“不要急,馬上帶你去醫院。”

    “我不去醫院,不去醫院……”就在路上,孟思期一直在強調,她語氣虛弱,卻又用力。

    路鶴停住了腳步,他向另一個方向沖去,在雨水已經灌成小河的地面上,他踏出了連續不斷的水花,轉眼,他就跑進了一座居民樓,跑進了屋檐下。

    這是五層高的舊樓,離警局四五公里,每天路鶴從此上下班,他一個人居住于此,早已習慣安靜的生活。

    他住在三樓,抱著孟思期快步跑上樓梯,快速推開門后,一只臂膀抱著她,一只手從柜子里取干凈的毛毯,偶爾,他分開雙手時,只能通過膝蓋頂住孟思期的臀部,以圖讓她不離開自己的身體。

    他的動作很快,毛毯鋪在床上,他安安穩穩將她雨衣脫去,將她整個人放在了毛毯上,雨水頓時濕了一片毛毯,孟思期倒下的那刻拼命地咳嗽了起來,整個身子都在輕顫。

    被涼涼的雨水凍住,這人身體不生病才怪。

    “你還行嗎?我去燒熱水,趕緊洗個澡。”路鶴低聲在她耳邊提醒,但除了她蜷著的顫抖,沒有任何回應。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路鶴連忙取來自己的毛巾,他沒有多余的新毛巾,拿起孟思期冰冷的手掌,將她的雙手擦拭了一遍。

    將她的額頭和頭頂,臉頰,脖子都擦了一遍,孟思期偶爾咳嗽時,眼神看了他一眼,但是嘴巴依舊緊抿著,像是在防備他的動作。

    忙完這一切,他抬起她的腳腕,脫下她的一只鞋,脫下襪子,又將她的腳擦干凈,脫另一只鞋的時候,他發現孟思期的腳動了一下,但是他沒有管她,繼續脫鞋,脫襪,擦腳。

    等他起身,他發現孟思期閉上了眼睛,不是睡著了,而是故意閉著眼,連胸前的起伏也加劇了。

    不可能再為她擦拭身子,路鶴轉身,拿起水壺燒水,家里的洗澡設備太慢,需要去外面打熱水,路途較遠。

    路鶴燒完一壺水,又燒了一壺,他用熱毛巾敷在孟思期額頭上,孟思期睜開了眼,她的胳膊動了動,大概是想爬起來,“路隊,我沒事了,我要走了。”

    “等一等。”路鶴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現在外面還在下雨,你想去哪?”

    “我……”孟思期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來的,這一路全是路鶴的呼吸聲和雨聲在她耳畔響起。

    “我燒了水,你能起來的話,將就著擦下,先換件干凈衣服,等雨小了,帶把傘。”

    路鶴的吩咐簡單有力,孟思期的目光望了望房間的窗戶,外面已經黑了,雨還在噼里啪啦地響著,她難以拒絕,何況這樣的情況,她也無法出門,她下頜點了點,但因為躺著,這個動作很輕,但路鶴似乎意識到了。

    路鶴起身,“我去隔壁書房坐一會。你直接去浴室,我把熱水和干凈衣服毛巾都準備在那。”

    “謝謝路隊。”

    “都是同事,不需要這么客氣。”

    路鶴語氣磁性,但是喉嚨里好像有些啞,像是淋雨的原因。他站起身,剛才一直蹲在床邊,這會猛然起身,身上的水珠立時抖落一地。

    孟思期這才想起,他也是淋雨過來的,而且雨衣給了她。

    她想道聲感謝,然而路鶴已經走出了門。

    孟思期慢慢地爬了起來,屋子里很簡潔,一張床,床頭柜,衣櫥,再沒有別的。

    她慢慢下床,地面上是她濕漉漉的球鞋,襪子,床下是路鶴早已準備的塑膠拖鞋,她踩上,發現鞋大了很多。

    她挪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客廳,客廳也小,家具不多,這應該像是路鶴一個人住的地方,客廳有三扇門,一扇通向書房,門是關上的,路鶴應該在里面,一間是廚房,門也是關著的。

    雨聲很大,整個屋子因為老舊,就好像隨時被雷聲塌陷。

    另一間是浴室,門開著,她走了進去,發現架子上已經整整齊齊擺好了白襯衫,是他的,大衣、長褲,也是他的,還有一條薄毛巾和厚毛巾。

    地上有水壺,冒著熱氣,還有一盆已經倒滿熱水的水盆。

    她忙脫下衣服,用毛巾擦拭身子,她想著早些弄完,因為路鶴身上也是濕的,他也需要擦拭。

    忙著時,客廳響起了電話聲,不一會,傳來路鶴“嗯嗯”的聲音,最后一句話,路鶴說得很快,“我知道了,馬上過來。”

    “思期,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廚房煮了面條,傘在桌上。”

    孟思期正想回他,門已經關上了,外面傳來悶響,看來路鶴真有急事。

    路鶴急匆匆地跑下樓梯,剛才電話里同事打來電話,語氣很急:“路隊,兇手出現了!”

    “什么?”

    “紅妝殺人案的兇手。”

    路鶴的內心頓時有些憤怒,也有些興奮,消失了幾個月的紅妝殺人案兇手再次現身,這一次他一定要逮住他。

    他的心中也產生一絲不安,兇手再次行動,就意味著紅妝殺人案,并不是一樁殺人案那么簡單,而是紅妝連環殺人案,兇手的特征很明顯,喜歡在殺害對方后,在對方臉上和身上畫上紅色精致的妝容,除此之外,還有個共同點,雨。

    上次下了雨,這一次也下了雨,路鶴的興奮來自于此,他必須在這個雨夜將兇手繩之以法。

    *

    路鶴的這聲緊急的囑咐,讓孟思期本來加快的動作慢了下來,就像當初父親送她去考場前,突然接到命令緊急離去,也是這樣的迅速,孟思期這次卻將兩種情感放在了一起,她早就不再責怪父親,而且為自己曾經的魯莽后悔。

    這一次,路鶴的緊急離開,她產生了擔憂,那種擔憂是來自于父親的,她后來才知道,那次父親面臨的罪犯是非常兇殘的,父親頭顱中彈也是那段時間的行動,只不過他在病床上修養好了以后,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只是胳膊受了點輕傷。”

    孟思期曾說:“老孟,受了輕傷也沒必要在醫院住好幾個月吧。”

    父親受傷那次,孟思期剛上大學,父親搶救后醒了一回,告訴別人,不要告訴女兒,后來,他好了一點才將事情以輕松的方式轉告了她。

    孟思期對這件事幾乎不知曉,是在老孟的葬禮上,才知道那件事,當時她哭得很傷心。

    那種擔憂深深延續到今天,她親耳聽到路鶴緊急出門,或許正是一件緊急的案子。

    孟思期忙完一切,換上了路鶴的白襯衫,這件白襯衫有路鶴的味道,那種淡淡的木質香依舊保留。

    經過狹小的客廳,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面香,她想起路鶴走時說的那句話,廚房煮了面條,她忍不住上前揭開鍋蓋,一股氤氳的熱氣頓時升騰上來,面香侵襲著她的味蕾,她頓時覺得肚子空空的,這鍋面她能全部吃完。

    吃完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孟思期覺得自己身上全熱乎了,不管外面電閃雷鳴,她心中暖意濃濃。

    洗完碗筷,她疊好自己的臟衣服,回到臥室,發現臥室的木質衣柜味道有些好聞,有可能路鶴身上那種淡香味是這種木質衣柜帶來的,這個衣柜,漆面斑駁,柜材很老,就像經歷了許多歲月。也許路鶴戀舊。

    她本來想等路鶴回來,但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鐘都沒有等到他,外面的雨已經停歇,但路鶴是濕漉著身子出門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

    路鶴一直沒有回來,孟思期用袋子包好自己的衣服,將屋子收拾了一遍,走出了門,一直沿著樓梯走下去,走在路鶴平時上上下下的路上,心情有些輕松,但也有些微沉,但黃昏時的那種內疚卻已經撫平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力量撫平了她。她在大雨中,不受控制的哭了,因為那時候,路鶴出現了,他關心她的樣子,讓她想起了父親,曾經一次次呵護她。人生就是這樣,在最徘徊的時候,如果有人輕輕問候一聲,你就會走過去。

    她感激路鶴的出現,感激他為她做的這一切,她走向門外,望著一片蔚藍平靜的夜空,慢慢地露出久違的微笑。

    回家,她把路鶴的衣服洗了,晾曬以后,她打算找時間還給他。

    第二天中午去食堂路上,趙雷霆突然小聲在她耳邊說:“有個事,那個紅妝殺人案的兇手又現身了,昨天傍晚第二名女性死者出現。”

    孟思期猛地一怔,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油然而生,她轉過頭,“路鶴呢?人沒事吧?”

    “不。”趙雷霆愣了一下,“路隊當然沒事,兇手好像又消失了,路隊這會應該挺忙的。”

    孟思期吁了口氣,路鶴沒事就好了。

    第70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9)

    紅妝殺人案兇手再次現身, 孟思期的情緒也波瀾起伏,一連兩天她問了幾次趙雷霆一隊調查的進展。

    趙雷霆也了解了一些情況,說是兇手和第一次犯案一樣, 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恐怕案子偵破不易。

    孟思期擔心的是,這個世界時間線會不會像原世界那樣正常發生?還是會因為她的來到像蝴蝶效應使之改變?

    她不記得原時間新聞里提到的連環案發生了幾次,但是眼下, 或許下一次路鶴就面臨危險。

    不過現在她沒有辦法參與到一隊的案子中,就算參與, 她也幫不上忙。二隊還在緊張偵查民宿殺人案, 她分身乏術, 她只能寄希望這個世界的時間線發生改變。

    因為證據不足,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早已離開了警局。

    雖然已經邁出了自責的那步, 但孟思期的心里仍然揪著, 隨著丁倩三人嫌疑變小,隨著兇手畫下符號的畫面產生, 她感覺這件案子可能遠比她想象的要復雜。

    一樁密室殺人案,現場呈現完美痕跡, 到底誰才是真兇, 到底兇手為何要留下引導的信息。

    這一切的解決突破口只能找到符號的意義,符號不是一個圓, 圓再加上新的一筆, 會是什么。

    孟思期不斷在翻找類似圖形,畫出可能的圖形,但似乎, 沒有一個圖形讓她滿意。

    她的紙上出現過氣球、棒棒糖,甚至類似形狀的耳墜, 總之無論多么不合常理的意像她都聯想過。

    但都不對。

    她變得愈發焦慮,快下班的時候,她鼓起勇氣,默默走到馮少民的桌邊。

    馮少民正在書寫著什么,他忽地意識到有人站在身邊,抬眼望去,孟思期眼睛里的光沒有平時那么亮,嘴巴微微扁著,好像受到了什么委屈似的。

    他印象中,小孟平時不是這樣的,小小的臉盤上總是充滿了自信,充盈著笑容,這是他為徒弟引以為傲的地方,自信和笑容能讓她內心更加強大,在刑警這條艱辛的路上才會走得更順利。

    “小孟,怎么了?”

    “師父,我做錯了事情。”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馮少民的心中突然被什么觸動,那種觸動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師父,是長輩,他記得很多次,女兒在他面前承認錯誤的樣子,就和她這般。

    “走。”馮少民站起身,“去會議室。”

    馮少民不想在公共場合探討任何的私密話題,即便和工作有關。

    在去辦公室路上,他覺察到小孟的步伐也沒有平時那么輕盈,臉上有種淡淡的焦慮,看來她是真的有什么心事。

    這次不像從前,兩個人之間沒有隔著座位,而是相鄰而坐,馮少民主動問:“是不是因為破案心急,心里面有什么想法?”

    馮少民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憂慮,孟思期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隱瞞,因為在這里師父可能是唯一能給予她指導的人。

    “我覺得我之前的所有推斷都錯了,師父。”她的語氣有些重,在“師父”這個詞上她帶著些許愧疚,就像是在和他說聲抱歉,如果不是她果斷的妄斷,馮少民就不會在她的基礎上加以更多的假設,一切錯誤的根源都來自于她。

    “你是說,關于丁倩三人是兇手的推斷?”馮少民進屋時眼底還有一種擔憂,這會他好像釋然了,顯然他一定在想,她的錯誤原來只是這件事。

    “對。”孟思期重重點了點頭,“可能先入為主,她們仨的生活環境和龍善文相差太大,所以才做出那樣的推斷,是我太相信人性當中的弱點,其實人性有時候很堅強,也很溫暖。”

    馮少民緩緩頷首,他的嘴角彎起一個很小的弧度,在孟思期看來,這是寬慰她的笑容。

    他的語氣也很輕松:“你說得對,我們在生活中總是先入為主,這不是我們司法人員該有的素養,我和你一樣,也存在這樣的不足。但是小孟,師父也要告訴你,你沒有錯,任何事情都是在不斷地假設,推翻,再假設,推翻,再假設,直到成功的那刻為止。”

    “刑偵沒有唯一的答案,它不是一道方程題,如果真的那么簡單,那么我們所有刑偵人員都按照公式來就行,你知道,破案是沒有公式的,犯罪分子也不會給你公式。犯罪心理是復雜的,如果一次看透,那么還要我們不斷探索做什么?”

    “要相信自己走在正義的道路上,眼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未來的路充滿光明,也充滿荊棘,要勇敢邁出去。大膽推測,小心求證!”

    馮少民的語氣諄諄教誨,潤物無聲,在這一刻,孟思期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奪眶而出,她很感激師父能如此開導她,她心里的陰霾也在這一刻全部化解了。

    刑偵沒有唯一的答案,如果她沒有去探索,去破解,沒有那種一往無前的自信,那么誰又敢否定,兇手不在你的陰影那面嘲笑你!

    “謝謝師父,我明白了,我沒有錯,我只是在試錯,我沒有錯。”孟思期的語氣帶著感激和澀滯。

    “你當然沒有錯,要相信自己,徒弟。”

    這還是師父第一次叫她徒弟,孟思期越發感動,又說了聲“謝謝師父”。

    “這件事你不要再多想,關于案子我正想問問你,你說你做了不實的判斷,那么你是如何否認丁倩她們的嫌疑?”

    其實沒有完全否認丁倩她們的嫌疑,只是孟思期覺得,那副畫面帶給她最直觀的感受,兇手另有其人。

    她不好將看到的畫面內容說出來,但也給出了心中的推測:“師父,如果丁倩她們是兇手,她們為何要留下那個符號,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畫蛇添足是一定會露餡的,丁倩三人苦心設局,現場那么完美,她們會在這件事上多此一舉嗎。”

    “嗯,你分析的很好,不過人性總是復雜的,也許丁倩她們斷定了你會這么想呢?這也許是犯罪分子的高明之處。不過,”馮少民的語氣頓了一下,“師父支持你的看法,從目前審訊的情況來看,她們三人作案的動機確實還存在不足,就算她們都有作案動機,但放在一起對比,又顯得都站不住腳。”

    “嗯,師父,我也是這么想的,可能我沒有真正解讀那個符號。”

    “那個符號?一定有什么象征意義,就目前來說,如果不能真正破解,這件案子可能停滯不前。我這兩天都在想這個事情,可能還是要去解讀龍善文。最近的走訪有沒有漏掉什么?”

    孟思期仔細想了想,關于對龍善文的調查,大多數是針對她的丈夫,周邊的鄰居,還有曾經在紡織廠的同事,但是確有一個地方沒有去過,她連忙說:“龍善文的家,因為犯罪現場在民宿,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接近她的家。”

    “那就去她家看看,我跟你一起。”

    “好,師父。”

    兩人走向警車,孟思期說:“師父我來開吧,我會。”

    馮少民開了主駕的門,“沒事,你休息一會。”

    孟思期一時覺得不太好意思,但師父已經上車了,她也只能繞到副駕。

    車上,馮少民沒有言語,認真望著車窗前方,和平時一樣,馮少民在行動時總是不茍言笑,但在分析案情時卻能言善辯,這就是他給人最直觀的印象,可能他的生命中,有那種對刑偵不一樣的執著和追求。

    和她的父親一樣,曾經在出警時,接到任務時,總是正容亢色,滿臉嚴肅,他們注定是這樣的人,一輩子為了刑偵事業奔波勞碌以此為榮的人。

    車子很快來到了龍善文的住址,沈松提前收到了電話,為了討回妻子的真相,他這幾天也時不時打電話到警局,今天聽說警察來訪,立即開車回家迎接。

    孟思期和馮少民下車,沈松主動上前相迎,“馮警官,孟警官,你們終于過來了。”

    沈松身材高大,一米八的個子,年齡三十左右,看面相很結實,屬于比較穩重的長相,同時有幾分生意人的精明。

    孟思期上次在他公司樓下走訪過他,曾經他也是孟思期懷疑的對象,但是他當時并不在現場,而且尸檢報告中根據兇手刺入兇器的角度,初步推測出兇手可能在一米六到一米七之間,雖然并非準確,但明顯丁倩三人的身高更接近。

    沈松和龍善文的住宅是一棟兩層別墅,門外有小園子,園子里種了花草。和丁倩她們擁擠的居民樓或者租房相比,確實境遇相差較大。

    沈松望著滿園近乎快沒打理的荒蕪,感嘆道:“這片園子平時都是善文打理。她很單純,喜歡種些花花草草,養養貓,自從她出事了,貓送到寵物店了。”

    從沈松的描述當中看,龍善文是一個熱愛生活,心地善良的人,這樣的人很難想象會有仇家。

    推開門后,孟思期看到了偏歐式風的裝修,這座別墅不大,適合兩口子居住,客廳里家具擺設井井有條,墻上掛著一副兩人的結婚照,照片里的龍善文很漂亮,也很幸福,看起來是男女主人共同經營的家庭。

    樓下只有客廳廚房和淋浴室,沈松沏了茶,他看起來很隨和,請兩人隨意觀看。

    孟思期跟著馮少民將樓下的角落轉了一遍,并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信息。

    “臥室看看吧。”馮少民提議。

    “好。兩位樓上請。”沈松帶頭請兩人上樓。

    木樓梯踩出踢踢踏踏的響聲,這里曾經龍善文經過了無數次,她有著優越的生活,但又頻繁和曾經的貧窮舊友聯系,她每次過生日說的那些“交換好運”的話是真的嗎,還只是隨口開的玩笑。

    在孟思期看來,龍善文這種條件,根本就無須向生活拮據窘迫的好友借運氣。

    因此那些話根本無法作為丁倩三人的殺人動機,她曾經太妄斷了。

    走上二樓,沈松推開了主臥的門,這是一間朝南面陽的房間,里面光線極好,進入屋內,給人一種舒適奢華的感覺。

    純歐式裝修,房間里的歐式風尤其盛重,看來龍善文是喜歡這種精致高調的生活的。

    屋內有女性的衣櫥,衣架,還有梳妝臺,顏色帶著一些粉白,說明龍善文在這個家有著一種主人公的地位,也說明沈松對她的感情是真實的。

    她在同伴中吹噓自己美好的生活,老公對她無微不至的呵護,看來她并沒有撒謊。

    在臥室里,各種物品擺放整潔,除了多款掛在衣架上高檔的女式禮服和家居袍外,幾個精致裝扮的相框也吸引了孟思期的注意力。

    這里面有她和沈松的合照,有的看起來明顯年輕幾許,說明時間跨度是比較大的。

    但桌上一張并不起眼的相框卻讓孟思期的眼睛定住了。

    那張照片應該是五寸左右,用一個普通木制相框鑲住,而照片面相有點發黃,一看就是比較久以前的照片。

    她之所以在意,是因為曾經在孫園園的家中也看到了同款照片。

    照片里是四個女孩的合影,她們十分年輕,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有的扎著麻花辮,有的扎著馬尾辮,眼神里是稚嫩的光芒,也帶著一種若隱若現的憧憬,她們當時一定憧憬著未來生活的美好。

    只要隨意一瞥,就知道照片里誰最耀眼,照片里的龍善文明顯更漂亮,雖然那時的她特別清瘦,面色發黃,但仍然掩飾不了她的美麗。

    難怪丁倩她們都說,那時候的龍善文在廠里備受男孩子吸引,甚至有領導追求。在那個幾乎沒有化妝技術的年代,龍善文無疑是天生麗質的。

    不過在看這張照片的時候,孟思期的眼睛突然跳了一下,眼球就像被什么輕輕一撥,她連忙拿起相框。

    相框里四個人都是穿著深藍色制服,那應該是紡織廠的統一工人制服,然而在胸口的地方,有一個十分不明顯的標識。

    她突然有種豁然開朗、驚喜若狂的感覺。

    她激動地將相框交給馮少民,“師父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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