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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0)

    馮少民接過相框, 湊近看了看,也發現了其中的秘密,制服胸口上寫著蒲公英紡織廠的小字, 其實根本無法辨清, 然而這個標識卻尚清晰。

    那是一個圓圈,又從圓中心向下畫出一撇弧線的白色圖形,簡單來說, 就是蒲公英的簡畫。

    這個發現其實需要一些特殊的聯想,人的思維很難跳出固定的模式, 因為大腦總是從低信息量結構中尋找生活中的已知模式, 需要通過提示才能延伸出更多想象。

    馮少民首先反應就是孟思期的思維非常跳躍, 所以即便是對紡織廠有特殊感情的丁倩三人都不一定能聯想到蒲公英標識,而畫下符號的龍善文呢, 她可能同樣存在固有模式, 認為一個圓就能代表蒲公英,或者她當時已經氣絕, 沒有畫完這個符號。

    這個發現似乎讓偵破方向變得明朗起來,馮少民的內心也不由產生一絲興奮。

    孟思期心里已經在快速復盤, 雖然丁倩三人都來自蒲公英紡織廠, 符號指向明顯,但是她們絕不會把嫌疑引導到自己身上。

    丁倩三人的嫌疑開始變成最小的嫌疑, 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沈總, 這張照片能不能由我們警方帶回去?”馮少民向沈松提出。

    沈松一直站在門口,等待二人召喚,這時他的眼神卻猶豫了下, “這是善文很珍貴的照片。”

    “你放心,我們只是暫時保管, 等龍善文案子結束,我們會完好無損地歸還。”

    “行。”沈松點了點頭,“請你們帶回去吧。”

    后面的調查,兩人只是隨便看了看,因為最重要的線索找到了。

    回去的車上,馮少民說:“小孟,你眼力尖,這個符號看來就是蒲公英。”

    孟思期露出燦爛的笑容,她知道師父是在變著法兒夸她,他從來不喜歡正面夸獎別人,但是也會不吝夸獎。

    馮少民開車時沒有看向她,直接問:“你覺得龍善文想告訴我們什么?”

    孟思期明白,馮少民現在還以為符號是龍善文畫下的,實際上卻是兇手畫的,她不能將方向引導錯誤,理了理思路說:“師父,不管這個符號是誰畫的,我感覺,她一定有所指,她想告訴我們,龍善文的死和紡織廠有重大關聯。”

    “你說的對,”馮少民頷首說,“除了丁倩三人,我記得還有一個服務員和兩個廚師,他們的嫌疑還沒有完全排除,我們也要排查一下,他們是不是和紡織廠有關系,或者家屬有關系。”

    孟思期也正往這方面想著,忙說:“師父你放心,我和趙雷霆明天去調查下這三個人的社會關系。”

    “你聯系下他們所在社區,把家庭關系捋清下。”

    “師父,我還想去蒲公英紡織廠看看。”孟思期覺得,要想真正探索其中的秘密,一定要回到那個原始之地,也許那里曾經發生過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只不過被時間的塵埃淹沒。

    “可是,”馮少民暼了她一眼,“那家紡織廠在八年前就倒閉了,以那里的條件,現在應該早被別的工廠代替,找到有用的信息可能不易……你們先去看看,碰碰運氣吧。”

    “好,師父,有進展我告訴你。”

    “嗯。”

    第二天,趙雷霆就從服務員石曉梅、廚師許亮和廚師郝春來所在的社區和村委要到了他們的社會信息。

    三個人和紡織廠都沒有關系,家屬親人也沒有關系。

    也就是說,這三個人的嫌疑再一次被動排除了。

    孟思期百思不得其解,兇手既然要將大家的視野投向紡織廠,那么他本人如果和紡織廠無關,他的動機到底是什么?

    也許只能走一趟紡織廠舊址了,雖然希望渺茫,但這一次不去也不行。

    二日清晨,趙雷霆開車帶她來到了蒲公英紡織廠曾經所在的地址,在一條馬路邊停車,孟思期充滿信心推開車門。

    八年過去了,這里已經被多次開發,現在一眼望過去是櫛次鱗比的小廠房,一個挨著一個,舊日的大廠早就不復存在。

    這些廠房大多數是服裝貿易工廠,因經濟形勢好,這片地方,大量的服裝廠、鞋廠、皮革廠等等私營企業應運而生,取代了舊時的紡織廠。

    這條馬路上人頭攢動,車輛混亂,有貨車、三輪車,還有摩托車,有來這里洽談生意的老板,有來這里進貨的小販,也有來這里闖蕩夢想的年輕人。

    一群群工人們走在清晨陽光揮灑的馬路上,他們由此分流,走向不同的廠房,制造著一件件衣服、鞋子、皮鞋、皮帶,以及各式各樣生活用品。

    這里就像一個大型批發中心,由這里的忙碌漸漸蔓延至全國繁榮的大街小巷。

    其實這么看一眼,孟思期也知道,蒲公英紡織廠早已成為過去式,這里的人們不會再記得過去還有蒲公英紡織廠,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里曾經有過勤勞付出的紡織廠女工,更不會有人知道,那里曾經發生過的故事。

    趙雷霆在路邊買了兩根油條和兩杯豆漿,塞了一份給孟思期,“先將就著吃一口,我們一會去問問。”

    孟思期接過早餐,蹲在馬路牙子邊,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早上起了大冒早,以為這一趟會有收獲,此時不免有些悵惘。

    她蹲在那兒,很快融入一起吃早餐的工人隊伍,樸素的談笑聲充盈在她耳膜,但沒有一句話,和蒲公英紡織廠有關。

    吃完早餐后,孟思期跟著趙雷霆一起走向其中最大的一家服裝廠,算是去碰運氣。

    趙雷霆走著走著給她遞來一張紙巾,“嘴巴有點油。”

    孟思期的嘴唇因油膩顯得有幾分厚實和性感,她帶了手絹,吃油條沒敢用力擦,接過趙雷霆的紙巾用力擦了一下。

    這家服裝廠里面聲音隆隆的,一大片機器在運行,一排排的女工熟悉地踩著縫紉機,兩人穿過一片忙碌的身影,終于到達經理辦公室。

    說明來意后,經理很坦誠地說:“沒聽說過,我們這里一年不知道換多少廠,廠不行了,就倒閉了,新廠就來了,反正沒得空的。八年前,一個倒閉的廠,誰還記得。”

    是啊,八年前,早已塵封的往事誰還在乎呢。

    走訪了幾家,幾乎都是這種答案,看來這一趟辛苦無果了。

    馬路上,孟思期有種前路茫茫的感覺,趙雷霆從口袋掏出一張紙,“思期,我查了老廠長的住址,不知道有沒有用。”

    孟思期接過來,老廠長姓歸,歸來的歸,也許廠長知道一些事情呢,她特意表揚了他:“趙雷霆,不得不夸你了,我們現在去問問吧。”比起沒方向,這應該是最好的方向了。

    趙雷霆滿臉興奮,“那行,出發吧。”

    車子再次啟動,駛出這塊批發區,向一座比較舊的居民區進發,

    路上,趙雷霆說:“思期,你昨天提到紡織廠,我馬上查了一些信息,因為不全所以還沒來得及說。”

    孟思期很感興趣,因為她知道,趙雷霆在調查信息這塊是一把好手,往往又快又準,她不由地看向他的眼神也亮了幾許。

    趙雷霆露出滿足的微笑,又沉下聲說:“當初紡織廠的主要領導,要么去世,要么什么都不記事了。他們的子女當初都不在廠里工作,也不在廠里住,估計更不知道真相。”

    “不記事”那可能是阿爾茨海默癥之類,那從他們身上估計也得不到什么信息。

    趙雷霆繼續說:“就老廠長,我還沒有查到具體消息,所以要是找到他,或許能問到一些真相。”

    孟思期點了點頭,要想知道紡織廠倒閉的真相,找到那段塵封往事的內核,那么必須找到與之相關的重要人物,老廠長無疑是最合適的。

    車子順利到達一座老式居民樓旁邊,這里屋型比較舊,屋前屋后的繩子上晾滿了被子衣物,說明也住著不少人,一路走進去都比較熱鬧,老人小孩都在小區里曬太陽。

    問了幾個老人,沒人認識老廠長歸文進,兩人只得往社區辦公室問去,社區管理員查了資料說:“這里曾經是有一戶歸文進的業主,但是幾年前去世了。”

    “去世了?”趙雷霆面色微僵。

    重要線索斷了,孟思期咬了咬嘴唇,馬上問:“歸文進有沒有子女啊?”

    社區管理員又查了一會,回答:“有,有一個兒子,但具體信息不知道,可能不住在這邊。”

    “能不能把他的信息抄一下給我們。”

    “可以。”社區管理員抄了一張紙條遞給孟思期。

    孟思期接過一看,紙條上寫的是“歸向陽,男,歸文進之子”。

    走出社區辦公室,孟思期疑惑:“歸向陽會不會知道一些紡織廠的事情?”

    趙雷霆看著紙條半晌,步子突然停住,驚喜說:“思期,我記起來了,歸向陽曾經也是蒲公英紡織廠的一名領導,雖然不是核心管理層,但好像是廠辦領導。”

    他很興奮,繼續說:“按照歸文進的年紀,歸向陽當時也應該有二十五六吧,那時候紡織廠肯定有房,歸文進一家住在廠里,他兒子又是廠辦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如果廠里發生了什么大事,歸向陽不管是聽他父親說起,還是廠辦內部消息,他都應該知道。”

    “趙雷霆,你太厲害了,”孟思期使勁夸了他,她也很激動,“我們走訪了不少紡織廠老工人,誰也無法說清楚紡織廠倒閉的真相,但是歸向陽一定可以。紡織廠倒閉這件事,歸向陽一定知道。”

    “對,如果那個符號和紡織廠有關,紡織廠倒閉可能就是重要線索,歸向陽一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思期,我們得去和韓隊申請,傳喚歸向陽問話。”

    “好。”孟思期再次充滿了信心,如果能夠解讀紡織廠倒閉真相,或許這個符號的真相就會迎刃而解,而歸向陽就是這道題的解題思路。

    回到警局辦公室后,兩人發現韓長林不在,趙雷霆說他先去信息科查一下歸向陽的身份。

    孟思期有了一些進展,走向馮少民,想將信息先匯報下,“師父,蒲公英紡織廠廠址已經面目全非了,老廠長歸文進也已經過世了,但我們找到了老廠長兒子歸向陽的信息。”

    “歸向陽?”馮少民表情一頓,“給我看看名字。”

    孟思期總覺得馮少民知道什么,馬上將紙條遞給他,馮少民接過,眉宇微皺,又抬眼問她:“你們找過他嗎?”

    “還沒有,我們還不知道他具體身份。”

    馮少民將紙條對折,謹慎地說:“這件事情必須請示韓隊。”

    孟思期越發不解,總覺得馮少民有什么話沒有告訴她,她正想問時,韓長林走進了辦公室,大聲說:“老馮,小孟,龍善文的案子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線索?”

    “有一點線索,韓隊。”孟思期忙回答。

    馮少民突然打住了她:“小孟,你先回座位,我來和韓隊說。”

    “你倆神神秘秘做什么?”韓長林笑著說。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趙雷霆的喊聲:“思期,找到了,找到了,歸向陽,今年三十四歲,是金尊服裝集團的老板,妻子張薈,兩人育有一個六歲兒子,現在住在……”

    趙雷霆的話說到這兒頓時止住了,因為他發現韓長林正睜著圓眼瞪著他,而馮少民的臉色也不對,孟思期站在他們兩人之間,顯得很無助。

    趙雷霆尷尬地笑了笑:“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空氣一下子變得很沉寂,沒人說話,以至于趙雷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馮少民終于站起身,緩緩開口道:“這樣,你們先回座位,我和韓隊商量下。”

    趙雷霆一臉不解,孟思期卻似乎發現了其中的奧秘,歸向陽可能和韓隊有層密不可分的關系,馮少民可能顧及到什么。

    韓長林突然開口:“沒什么可顧及的,趙雷霆,你查到什么了?”

    趙雷霆上前幾步,語氣變得謹慎起來:“是這樣的韓隊,我們覺得龍善文的特殊符號可能和紡織廠當初倒閉有關,而歸向陽呢,是老廠長的兒子,又是廠辦的人,他一定知道一些真相,所以我們想申請韓隊把他帶回局里問一問。”

    馮少民忽然說:“問一問沒問題啊,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和韓隊商量下怎么操作。”

    韓長林語氣有力:“不用商量了老馮,如果歸向陽和這件案子有關,那么馬上傳回來問話,不管他是誰。”

    馮少民薄唇輕抿,像是組織語言,但沒有回話。

    “愣著干嘛,趙雷霆,馬上帶兩個同志去找人,今天下午就問出名堂。”韓長林嚴肅命令起來。

    趙雷霆愣了愣,快速吞咽了下,“好好,韓隊,我馬上去。”

    趙雷霆走后,馮少民說:“韓隊,下午就我和你問詢吧。”

    “老馮,這次問詢,還是小孟來,”韓長林又特意看了眼孟思期,“你該怎么問就怎么問,不要有心里壓力。”

    “明白了,韓隊。”

    在傳喚歸向陽期間,孟思期回到了辦公桌,她在想如何進行接下來的問詢,如果歸向陽和韓隊有關系,那么她怎么才能將問題合理地拋出,她知道,接下來的問詢可能是至關重要的。

    一個多小時后,還在孟思期整理問詢思路時,趙雷霆進門說:“歸向陽已經帶到了詢問室,韓隊,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韓長林正躺在椅子里,閉目養神般一聲不語,這時他緩緩睜開眼瞼,“現在。”

    孟思期站了起來,抱起筆記本。

    剛剛要走出辦公室的門,門口,一個熟悉又威嚴的身影踏了進來,立即傳來他響亮嚴肅的聲音:“韓長林,你在想什么?”

    孟思期一看,那人是劉茂平局長。

    第72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1)

    劉茂平以矯健的步伐快步走到韓長林面前, 他雙手負在背后,不怒而威,“歸向陽是你的妹夫?”

    韓長林沒有回應, 眉眼垂了垂, 像是默認了。

    孟思期之前就反應了過來,倒是趙雷霆此時張了張嘴巴,似乎很吃驚。

    劉茂平嚴肅說:“韓長林, 馬上停職回家休息。”

    韓長林解釋說:“劉局,其實歸向陽目前并沒有涉嫌犯罪, 他不是嫌疑人, 他是過來問詢的, 我們向他了解一些紡織廠的事。”

    “即便像你說的那樣,問詢也不行, 收拾下回家吧。”

    孟思期明白, 司法人員如果與案件或案件當事人有某種特殊關系的話,需要采取回避措施, 不得繼續辦理案件。這也是為了防止徇私舞弊,或者偏見發生, 更利于案件的公正審理。

    但她也明白韓隊的想法, 他一直負責著案子的進展,雖然案件當中牽扯到親屬關系, 但是目前對方并不是嫌疑人, 韓隊可能想盡快確認這件事,心里也有些急。

    “劉局?”韓長林還想爭取。

    劉局直接駁回:“那把案子交給路鶴?”

    韓長林嘆了口氣,這件案子二隊跟了許久, 他當然是不甘心的,他確實想跟進歸向陽的事, 即便歸向陽是自己的妹夫,因為這件事總得向妻子張雅交代,也必須向岳父岳母有個交代。

    但是他向來認定黑白分明的道理,歸向陽若是沒犯錯,那還好說,若是犯了錯呢,他在這里可能起到副作用。他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不會糊涂,也不會偏袒的。

    規定就是規定,韓長林必須遵守,他馬上回答:“劉局,我現在收拾回家。”

    “好。”劉局說,“等消除歸向陽的嫌疑,你再歸隊。”

    “我明白。”

    劉茂平又看向馮少民,“少民,在韓長林歸隊前,這件案子由你全權負責。”

    馮少民馬上說:“好的劉局。”

    劉茂平再次看了一眼整個辦公室,語氣鏗鏘:“我希望你們秉公辦理本案,把這件案子辦得漂漂亮亮的。”

    “放心吧劉局。”馮少民做出保證。

    劉茂平走后,辦公室一片寂靜,孟思期坐回座位默默不語,她在等馮少民新的吩咐。

    那邊韓長林快速收拾了下,清了茶葉,洗了茶杯。馮少民緩步走到他桌旁,安慰說:“韓隊,最近也累壞了,回家休息兩天,這邊的工作你放心。”

    韓長林淡淡一笑:“老馮,你在我當然放心,一句話,歸向陽即使有嫌疑,也不要礙于我的情面,該怎么樣就怎么樣,秉公辦事。”

    “嗯,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

    韓長林走后,馮少民喊了聲孟思期,“小孟,準備一下,十分鐘后我們問詢歸向陽。”

    “好。”

    今天唐小川出去辦事了,這場問詢由孟思期主持,趙雷霆做筆錄。

    推開問詢室的門,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頭發有型,顴骨微微突出,顯得額頭較開闊,是一張偏方形臉,并不國字,眼睛不大,臉頰皮膚看上去很結實,一身高檔西裝,看樣子是一個有錢的生意人。

    他躺在椅子里,坐姿隨意,右手指夾著一支細細的煙,見人進來,又吸了一口。

    問詢室充滿了煙味,可能因為等待的時間長,不知道歸向陽這會兒抽了幾根。

    孟思期對煙味有些微微的反感,不自然地用手指掩了下鼻子。

    “掐了吧。”馮少民冷冷地吩咐。

    歸向陽又猛地吸了一口,將剩不到四分之一煙嘴的煙蒂扔進了水杯里。

    隨著哧的一聲,煙滅了。

    大家坐下,孟思期一直在舒緩自己的呼吸,煙味讓她有些不好受。

    “我姐夫呢?”歸向陽歪著腦袋問,語氣很隨意,就好像是坐在自家一般。

    “什么你姐夫。”馮少民嚴肅說,“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這里沒有姐夫。”

    “怎么的,我姐夫一個大隊長,沒來也就算了,也不跟你們交代幾句話。”

    馮少民再次嚴厲說:“歸向陽,請主動配合警方調查,不要妨礙公務。”

    “我姐夫是大隊長,好歹也是你們的頂頭上司,我能妨礙公務?你把我看小了,說實話,今天我要不來,你們也沒招,我來呢,就是想主動配合。你們有什么盡管問,紡織廠都是我那老糊涂爹搞的事,我也不一定知道什么。”

    馮少民給孟思期使了個眼色,孟思期會意,立即擺正了嚴肅的姿態,聲音清亮:“歸向陽,今天請你過來詢問,主要是因為龍善文一案,你應該認識她吧。”

    “我認識,她不是死了嗎?死的有點可惜,當時她是廠花,很多人都認識她。”

    “八年前她就在蒲公英紡織廠工作,你在當時的紡織廠也有重要職權,是廠辦的領導,我想請你回憶下,龍善文的人際關系怎么樣?”

    歸向陽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里,像是想了想才說:“時間有點長,我印象中,她人還不錯,做事也很賣力,不偷懶,不曠工,而且人也很漂亮,廠里認識她的男的,應該追求的還不少。廠子倒閉后,她不是嫁給了一個小老板嗎。”

    “你覺得這些認識龍善文的人當中,有沒有和龍善文矛盾比較深的?譬如因為追求不得而產生怨恨,或者對她十分妒忌的?”

    “你這個我還真回答不上來。”歸向陽一副坐不住的姿態,從座椅上起身,往前傾了傾,拿起那個滅了煙蒂的杯子搖了搖。

    他盯著杯子里渾濁的水說:“她人算是比較高冷的,畢竟條件在那,你要說拒絕一個人,人家就對她使壞,那她不得死好幾次。再說都過去八年了,誰還記得這麻子事。”

    孟思期覺得歸向陽可能并不了解龍善文的生活,從他的描述來看,都是模糊的詞語,與丁倩她們的口供相比,價值并不高。

    她打算結束這個話題,進入今天的重點話題,她開門見山地說:“歸向陽,能不能介紹下當時蒲公英紡織廠的情況,把你知道的簡單說一下。”

    歸向陽放下杯子,再次躺在椅子里,“也沒什么好講的,那幾年就看誰的眼光好,我那老爸眼光就差勁了,那幾年不適合辦紡織廠,他還是老糊涂,把這個大廠接下了,沒想到,沒撐幾年,廠子就倒閉了。”

    “關于蒲公英紡織廠倒閉的事情,重點說一下吧。”

    “倒閉有什么好說的?”

    “請你配合。”孟思期嚴肅地說。

    歸向陽嘆了口氣,翹起二郎腿,兩手交叉托在膝蓋上,慢條斯理地說:“那兩年決策失誤吧,廠里銷售出了很大問題,簡單來說就是產品不斷生產,東西開始積壓,說起來就是產品質量還有外部競爭的關系。八五年左右,你也知道,商品經濟非常活躍,不再像布票肉票那樣限制了購買力,老百姓對更好的商品需求也提高了,但是我們廠卻在技術各方面停滯不前,最后終于拖不下去了。”

    沒想到,歸向陽在談起這段往事時,語氣變得沉淀,他是經歷者,也是蒲公英紡織廠的重要見證人,他應該對那段歷史具有深沉的記憶。

    孟思期問:“你說廠子拖了一段時間,這個能具體說說嗎?譬如當時廠里工人的反應,整個工廠有沒有發生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哪有什么大事,每個倒閉的廠情況不都一樣,工人的錢發不下去,大家自然怨聲載道,最后只能不歡而散。”

    “你們拖欠了廠工工資?”

    “這也沒有辦法,當時那種情況,誰能想這樣呢。”

    “當時龍善文對工資拖欠的事是什么態度?”

    歸向陽的情緒漸漸低落,他有一段時間沒換姿勢,眼瞼微垂,像是那段往事給了他一種沉重的殼。他語氣低沉:“能有什么態度,她一個女工也掀不起大風大浪,更沒人在乎她說過什么。”

    的確,在大廠倒閉,大廈將傾的時候,一個除了外貌姣好的普通女工,在那個時代又能做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可能她們當時都心有不甘,滿腹委屈,但是誰又能體會到她們的心聲。

    這對她們來說就是一場無法躲避的浩劫,人生穩定的鐵飯碗轉瞬之間化為烏有,失去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工作,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友情,她們的勞動成果也可能因廠子倒閉而得不到回報,剩下的就是對于未來不切實際的幻想。

    龍善文無疑是幸運的一個,丁倩她們從紡織廠離開后,人生才是真正的巨變,如果紡織廠一直存在,她們的人生可能會大不相同。

    這是蒲公英紡織廠的劫難,也是她們的。同樣也是歸向陽的,也是歸向陽的父親歸文進的,她緊接著問:“你父親歸文進當時就是眼睜睜看著廠子倒下嗎?”

    “他也沒有辦法,人本來就老了,身體也不好,如果廠子順利的話,他還能安享晚年,廠子一倒,他就徹底不行了,不管是罵他的也好,咒他的也好,你說,就算一個健康的人,又能活幾年,那批廠領導,幾乎這幾年都死得干干凈凈。”

    這也就是這件案子難以調查的原因,趙雷霆確實進行了一些調查,現在比較重要的領導,去世的去世,阿爾茨海默病的也有,因為廠子倒閉,他們的晚年都是很凄涼的。

    除了歸向陽,現在幾乎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真實還原廠子倒閉的真相,也就是說,這段故事,歸向陽已經成了最后的見證人。

    “當時廠子倒閉時,你還能回憶一些你覺得印象深刻的事情嗎?”

    “我真的不太記得了,警花同志。”歸向陽顯得有點不耐煩,“你要是在那種情況下,工人不滿,廠子要倒,你心情是什么樣,讓你再回憶一遍,你心情能好受?”

    “歸向陽,”馮少民嚴肅地說,“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不要把事情藏起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你說的容易,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你去問問那些在紡織廠呆過的工人,他們有幾個能說清楚,那不就是一場鬧劇嗎?”

    歸向陽明顯帶著情緒化,但他看起來不像不配合的樣子,而是這段往事可能就像絞在一起的線團,根本無法講起。

    其實這段時間也走訪了些老職工,大家似乎都沒有說清楚,好像那段往事根本就是一筆糟糕賬。

    歸向陽突然摸出煙盒來,口氣焦慮:“各位同志,我真的受不住了,也不能把我當犯人審,先抽根。”

    在剛才問詢中,歸向陽就有多次摸口袋的動作,大概他的煙癮是真的犯了。

    其實今天的問詢基本上差不多,因為該交代的已經交代了,沒有交代的什么也沒說。

    和孟思期交換了下眼神后,馮少民冷冷地說:“歸向陽,你今天沒有完全交代清楚,我們隨時都可能傳喚你。你回去仔細想一想,如果能想起什么,給我們打電話。”

    正捏著打火機點火的歸向陽,手停頓住,抬起冷目瞥了馮少民一眼,“有什么沒交代清楚?我爸都死了,你們不行把他從土里刨出來問問。”

    他又感概了句:“那都是過去的錯誤,你總不能老揪著我的辮子不放。”

    “這里不許點煙,出去吧!今天問詢結束。”馮少民下了最后命令,起身離開。

    第73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2)

    韓長林回到家中, 坐了一天,特別坐不住,只能反復觀看球賽回播。一直在警局忙碌的他, 突然生物鐘停歇, 頓時就像散了發條。

    他這才意識到,當初他總以為是和張雅戀愛時,她說的那句話, “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是嫁給一名人民警察”,他才執著于成為一名光榮的刑警。

    現在看來, 張雅的話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的內心早已和刑警這個名字息息關聯, 如果有一天讓他舍棄這份工作,他一定會覺得自己死了。

    就在這樣反復煎熬中, 韓長林在家度過了一整天, 門終于開了,他很久沒陪女兒玩過, 打算等她放學一起去玩玩。

    然而張雅一個人走進了門,她手里空空的, 只背著挎包。張雅今天上班去時, 告訴過他,晚上她去接朵朵放學, 然而順路買菜回家, 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一天。

    然而朵朵卻沒回來,他忍不住問:“朵朵呢?沒放學嗎?”

    張雅平時回來都是笑臉相迎,這會她關上門, 掛好包,轉頭是嚴肅的臉色, “韓長林,我想問你個事。”

    韓長林似乎猜到了什么,還是點頭,“你說。”

    “你們是不是把歸向陽帶到警局調查了?”

    果然被韓長林猜中,在張雅心里,凡是涉及到娘家的事情,她必定有情緒。

    張雅妹妹叫張薈,比張雅小兩歲,是在他認識張雅之后,結識的歸向陽。歸向陽是生意人,服裝生意的大老板,這幾年混得風生水起。

    岳母許蘭芳因為歸向陽有錢,平時對歸向陽百依百順,逢人就勸,相比而言,他作為一個刑警隊長,很少顧家,也沒有錢給岳父岳母買貴重禮品,自然受些冷落。

    而張雅呢,各方面都好,要說她毛病也就一個,喜歡和她妹妹張薈攀比,越是經濟不寬裕,還越是喜歡給娘家買貴的禮物,她明明攀不上,還老是比,他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問:“是不是張薈和你說的。”

    “不止張薈,我爸媽也知道了。”張雅滿臉慍色,“我不主張你給我家做什么好事,但你也不能讓老兩口心里難受吧。”

    “我這是正常調查,歸向陽以前的廠和一件案子有關,那總得帶回局里問問話。”

    “你知道現在我媽的小區怎么說嗎,說龍善文的死和歸向陽有關,說他們倆有私情,張薈和我哭了一陣,我媽更沒有臉出門。”

    韓長林一直覺得張雅挺理性,突然覺得她不講理了,他語氣大了幾許:“張雅,這件事跟我們警局有什么關系?我們都是按照正規流程辦事的。”

    “是沒有關系,但你是他的姐夫,你完全可以私下里問問他,犯不著帶到警局,你這樣做會讓別人怎么想,大義滅親嗎。”

    “行,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

    張雅眼睛紅潤,她定是在丈母娘家受到了什么言語委屈,要不然她不會這么激動,韓長林覺得他倆相處了七八年,彼此是了解的。

    張雅脫下皮鞋,換上運動鞋,抬頭說:“換鞋啊,愣著干嘛。”

    “去哪?”

    “你不得和我媽去解釋下。”

    “解釋有用嗎?”韓長林心中有些煩躁,他想發泄出來,但在這個家,他習慣了在張雅面前表現出妥協,因為這個家他付出的太少,他只能在情緒上多安慰她。

    “你都停職了,”張雅換完鞋,站起身,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你現在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了,這些話你不會說!”

    原來張雅是為他著想,確實如她所說,這件事不去當面解釋下,岳父岳母還有張薈一定以為,是他韓長林安排的一切,是他審訊的歸向陽,這以后不說低頭不見抬頭見,就是一起吃個團圓飯也是不安生的,為了張雅,他也必須去一趟。

    路上,韓長林才知道,女兒朵朵被張雅送到了爺爺奶奶家,她定是不希望朵朵知曉此事。

    走進岳父岳母的家門,韓長林就發現氣氛特別不對,以前進門必定有電視的聲音,人語的歡笑,可此時,只聽見張薈的抽泣聲,還有沉悶的氣息。

    他眼睛一瞥,發現張薈坐在餐廳木椅上垂頭抽泣,而岳父張海英坐在餐廳桌邊一動不動,對于他們進門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微微抬眼望了下,岳母許蘭芳則是情緒有些激動,見兩人進屋,立馬起身,“長林,你們都過來了。”

    韓長林發現,許蘭芳這次的語氣不同往常,沒有以前那種愛理不理,她像是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問:“朵朵怎么沒一起來吃飯。”

    張雅擠出一絲微笑:“朵朵非要去爺爺奶奶家玩什么拼圖。”

    “餓不餓?馬上開飯了。長林這在警局忙一天也累了吧。”許蘭芳好生言語地說。

    “沒,不餓,媽。”韓長林有些受寵如驚,他換完拖鞋,朝里走了一步,發現歸向陽也在屋里,正坐在沙發里,頭低垂著,整張臉都特別僵硬,和平時活躍的他相差甚遠。

    現在這個氣氛,吃飯也不會安分,韓長林主動說:“媽,吃過了,我坐一會就走。”

    張雅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坐吧。”張海英起身給兩人倒水。

    韓長林坐下,喚了聲“爸,不用倒水”。許蘭芳直接坐到他旁邊,“長林啊,有件事媽和你商量下。”

    在張薈的抽泣聲中,韓長林點了點頭,想一想,這還是許蘭芳第一次向他保持低姿態。

    “是這樣的,向陽呢可能年輕不懂事,在廠里啊認識一些女工,但他沒有胡來,他那時候也是正常交往,你也知道,那時候張薈還在讀書,要是他認識張薈,肯定不會追求那個龍善文的。”

    韓長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他聽完問:“媽,這年輕時候談戀愛也很正常啊。”

    他說完這句話,張薈的抽泣加大了,張雅連忙遞了一塊手絹給她。

    “他沒談戀愛!”許蘭芳急著解釋,“都是那些沒有嘴巴的,誣陷向陽,說他和龍善文好。你說龍善文是什么人,年輕時候就聽說長得像妖精,那不是到處糊弄好青年,向陽那時候年輕,又是廠里優秀分子,你說那妖精不眼熱他。”

    韓長林覺得這件事不管誰對誰錯,那八年前就算兩個年輕人都犯了愛情的錯,那都是小事,他規勸說:“媽,這陳皮爛谷子的事,你也別在意,向陽是什么樣的人,那不需要外人說道,咱家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話是這么說,但你們警局能饒了他嗎?”許蘭芳愁容滿面,好像為了歸向陽的事寢食不安。

    韓長林根本不知道現在警局的調查結果,他也不好過問,忙說:“他沒犯錯,警局為什么不饒他。”

    “向陽說,你下屬都說了,隨時傳他去,這件事他要不交代清楚,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韓長林早就猜出歸向陽在警局肯定不配合,但是他停職在家,且不說不停職,不可能幫上什么忙。他只能勸解:“向陽的事,我建議爸媽別管,如果他是清白的,一切都會過去。”

    “姐夫,”張薈突然厲聲喊道,“你說向陽不是清白的?你當姐夫的都不相信他,誰還相信他!”

    許蘭芳又苦口婆心地說:“是啊長林,這個時候你得幫幫向陽,你們這種關系是一輩子的,媽都想著你們好,你現在是大隊隊長,你一句話,誰不敢聽你的。雖然平時媽是多了幾句嘴,說你干警察沒當老板的強,你也受了不少媽的冷眼,但是媽心里也向著你,媽是怕你在外面受苦,張雅心里受罪,才說那些話,我知道向陽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你這個時候得幫幫自家人,不能撂挑子啊。”

    韓長林正想反駁,張雅給他使了個眼色,他馬上控制了情緒,“爸媽,張薈,我已經被局里停職了,這件事我現在幫不上忙了。”

    不但張薈和許蘭芳失了神色,張海英也怔了一下。

    許蘭芳問:“怎么就停職了,警局這么狠,能把你開除?”

    張雅忙解釋:“媽,不是開除,是因為向陽和這件案子有關系,為了避嫌,局里給他放假了,他現在跟我們一樣,對警局的事情完全不知,不信你問問向陽。”

    許蘭芳站起來,“向陽,是不是?”

    在所有目光都看向歸向陽的時候,他緩緩抬起頭,“是,我是沒看見姐夫,我以為他不管我了。”

    這下張薈臉上的憤怒消除了幾分,許蘭芳坐下,仍舊不依不撓地說:“長林,你雖然休假了,但局里都是你下屬,你給說說好話,或許向陽就沒事了。”

    “媽,現在我真的管不了向陽了,就算……”

    張雅一把拉住韓長林的手腕,打斷了他的話,擠出一絲笑意來,“媽,我和長林去接朵朵了,她晚上不習慣在爺爺奶奶家住,我們走了,你們快吃飯吧。”

    韓長林被張雅拉起身,他知道張雅是替他解圍,把停職的事情說完就是此行的目的,如果再待下去,可能收不了場。

    在許蘭芳的反復挽留下,韓長林終于走出了這棟樓,透了口氣,這件事比他辦案還頭疼,他恨不得再也不想踏回這個家。

    他牽起張雅的手,對他淡淡一笑,他很感激她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替他著想。

    這些年,這對姐妹一直攀比,比起張雅,妹妹張薈平時愛打扮,皮膚白皙,脖子耳垂和手腕都戴著首飾,看起來年輕漂亮。

    但在韓長林心中,張雅是標準的美人。年輕時特漂亮,他一眼就相中,如今雖過三十皮膚略顯老態,但也是同齡人當中的佼佼者,最主要是她能吃苦能為了這個家付出。

    他從警多年,沒有怎么在家里待過,他心里有愧。

    *

    孟思期下午和趙雷霆到歸向陽的小區走訪,兩人穿的是便衣,只是想來這里打探下歸向陽的一些事跡,或許有和案情相關的事呢。

    沒想到的是,剛到小區轉悠了下,幾句閑言閑語頓時把孟思期吸引住,她給趙雷霆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偷偷聽聽。

    于是兩人假裝在那兒蕩秋千。這棟小區是新小區,她們所在的區域正好是一塊兒童娛樂區,一架簡單的滑梯,兩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正在玩耍。

    而就在滑梯不遠處,還有個鐵架子秋千,孟思期就順勢坐進秋千里,趙雷霆會意,假裝給她蕩了蕩,像極了小區里一對剛結婚的情侶在這里游玩。

    這個年代的人,孟思期的感覺,通常比較熱心,是那種“多管閑事”的熱心,并不冷漠,但也有不好的一面,那就是有什么壞事,也會“多管閑事”地議論。

    而現在,玩滑梯孩子的兩個家長,看年紀像是她們的奶奶,正坐在滑梯前的鐵椅上討論歸向陽。

    “你說吧,那個狐貍精年輕的時候,漂亮得很,巴結廠領導,也有一套,聽說和好幾個廠領導有一腿,這個歸向陽,他爸是廠長,根正苗紅的繼承人啊,你說狐貍精能不跟他好。”

    “我怎么聽說是歸向陽追的人家?”

    “狐貍精肯定那樣說啊,她能說自己為了名利地位去追求廠里子弟,被廠里子弟追求,多有面兒。”

    “也可憐了向陽這個孩子,如今孩子都六七歲了,這警察還要查他們的私情。”

    “我就覺得害死狐貍精的,肯定是廠里哪個殺千刀,得不到她,心里不平衡,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仗著年輕漂亮,騷里騷氣的,種下的惡果,那總得要還。”

    孟思期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也了解了龍善文在廠里的生平,這片小區有一部分居民曾經在紡織廠生活過,歸向陽那時候在紡織廠雖然算不上名人,但認識他的人應該不會太少。

    因此這些話,可能有真實的成分,但也一定有捏造的成分,但至少給孟思期兩個可以確定的事實,龍善文曾經在廠里被不少領導追求,這其中就有歸向陽,而龍善文處理感情的態度可能有些模棱兩可,所以被外人看成是狐貍精。

    可能歸向陽是追求龍善文當中的一個,但是考慮到他的身份,龍善文一定沒有直面拒絕他,或許他們真的有一定關系。

    不過這一切,歸向陽并沒有透露,他的口供里,龍善文只是一個勤勞的普通女工,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交集。

    同樣,龍善文的同宿姐妹丁倩、夏素蘭和孫園園在回憶龍善文的往事時,都沒有說她的壞話,甚至刻意隱瞞了一些真相。

    孟思期突然想起什么,她連忙翻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她通常做完筆錄,會將一些信息重新摘抄到筆記本上,也是為了方便隨時查看。

    “先別晃了,趙雷霆。”她一只手捧著筆記本,一只手緊緊抓住秋千的繩索,趙雷霆會意,立即將輕輕搖晃的秋千止住了。

    她在孫園園的口供里找到了一句話,孫園園曾說,廠里追求龍善文的人很多,但是她不同意,有些領導,她礙不了面子,就會去吃個飯什么的,但不多。

    也就是說,龍善文確實和某些領導有交往,這件事她必須再次和孫園園去確認一遍。

    第74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3)

    由于這個時間點太晚了, 已經過了黃昏時分,趙雷霆建議明天去孫園園工作的超市問詢她。

    第二天上午兩人到了一家名叫家興超市的私營超市,他們進門時就發現孫園園正在一個收銀臺忙碌著。

    和超市老板說明了原因, 在超市一間休息室, 等待幾分鐘后,孫園園推門進來了,她應該是提前調整了情緒, 臉上尚算平靜,但眼底仍舊帶著些許小心和膽怯, 她似乎不想和警察打交道, 上次被關在警局的日子應該是她并不想回憶的。

    孟思期對孫園園也有幾分愧疚, 但是馮少民和她說過的話,讓她覺得, 這一切都是刑偵工作必經的過程, 為了正義,為了真相, 有時候可能并不能十全十美。

    她微笑道:“孫園園,請坐。”

    孫園園坐在兩人的對面, 孟思期早已打開了筆記本, 但她并不想今天的交流像在審訊室里那樣沉悶。

    她特意把語氣放得很輕松:“這里的工作辛苦嗎?”

    “還行吧。”她眼皮挑了挑,像是覷了她一眼。

    “其實今天來, 只是請你幫忙。”

    “幫忙?”孫園園看向她, 語氣略顯吃驚。

    “對,擔心影響你工作,我們和你們老板說過了, 最多半小時。”

    “沒事。”孫園園第一次露出一絲笑容。

    她有酒窩,之前的她在孟思期眼里, 臉上充滿了憂傷、不幸和悲痛,這一次孟思期看到了稍顯陽光的她。其實她只有二十四歲,八年前,紡織廠工作時,她堪堪十六,那段時光,她也許對友誼的看重大于一切,龍善文或許就是她覺得最重要的人。

    “上次你說龍善文和某些領導有關系,你能回憶回憶,她那時和誰走得比較近,她有沒有什么感情經歷?”

    孫園園本來舒展的眉頭又凝重了幾分,她似乎不再愿意回憶那段往事,不過,她在輕輕咬了咬唇后,緩緩開口道:“善文姐很漂亮,是有不少領導喜歡她,但他們就是想找她去吃吃飯,喝喝酒。”

    “等一下,你說龍善文去陪領導喝酒?”孟思期很意外有這樣的信息。

    “對,那時候廠領導吃飯,通常會叫上幾個漂亮的女孩子,善文姐就是叫得最多的那個。”

    “她去嗎?”

    “不,”孫園園搖了搖頭,“善文姐不喜歡做這種事。”

    “所以從始至終,她都拒絕了,沒去嗎?”

    “也不是。”孫園園抬眼,眼底透露出幾許惋惜,“有時候也身不由己吧。”

    孟思期在心中喟嘆,在那個人人追求鐵飯碗的年代,沒有一技之長的龍善文,可能一直寄希望在紡織廠生活下去,但是因為她漂亮,有些酒桌場合,她就成了一個特殊的存在,她沒辦法拒絕所有人,因為她需要靠這些人給予生活的養分。

    她那時一定很矛盾,因為漂亮是與生俱來的,但是怎樣生存并不是她能選擇的。

    孟思期冷靜了下說:“所以你知道她和哪個領導走得最近嗎?或者說,她沒辦法拒絕哪些人。”

    孫園園垂著眼,沒有回應,她的眼神像是在躲閃什么,頻繁眨眼,嘴唇微微在翕動。

    她欲言又止,一定是知道什么又顧及什么。

    孟思期不得不提醒說:“孫園園,龍善文慘死,你作為她最好的朋友,你不想知道真相嗎?你希望她死不瞑目?”

    那一刻,她發現孫園園的眼球定住了,黑色部分就像是盯著前方虛無的東西,她的內心一定波瀾起伏吧。

    她忽然抬起頭,“是歸向陽。”

    “歸向陽?”

    “對,歸向陽是歸廠長的兒子,還是廠辦主任,他很年輕,也算是花花公子,他掌握著廠里職工的命運,善文姐不得不聽他的,她和歸向陽吃過好幾次飯。”

    原來這一切還是繞不開歸向陽,孟思期心里漸漸沉淀,現在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了他。

    她理了理思路問:“孫園園,你知道多少他們的事。”

    “就知道這么多,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善文姐從不和我說,而且歸向陽這人也不好惹,他自己有人,還有在警局當領導的親戚,我希望你們別說出去是我說的。”

    孟思期內心一怔,和趙雷霆對視時,他的臉色也似乎僵住了。

    “你放心,這件事只會保留在我的記錄本里,而且請你相信,警察是正義的,一定會保護老百姓的利益。”

    孫園園默默點了點頭。

    孟思期覺得在這件事上大概再也問不出什么,她又拿出早就準備的問題:“孫園園,當時紡織廠倒閉,你們是不是工資拖欠,去廠里鬧了?”

    孫園園像是在回憶,她細細的眉毛皺了皺,抬起眼說:“工資肯定是拖欠了,但廠里拿不出來,我們也沒辦法。”

    “你能把當時鬧工資的事情說說嗎?”

    孫園園好像并不想回憶那時的往事,眼神變得呆滯,但是她也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慢聲細語地做了一個概括:“反正有一批人每天去廠里鬧吧,我和善文姐都沒去。”

    “鬧了多久?”

    “個把月,幾個月,我不記得了,就是挺久的。”

    “后來呢,廠里有解決措施嗎?”

    孫園園搖了搖頭,“沒。”

    “所以你們不鬧了?”

    “也不是,我們聽到了些消息,說是有人卷錢逃跑了,把廠里本來發給大家的工資卷跑了。”

    “……”孟思期忽地一怔,這好像是她從來沒有聽到的線索。

    孟思期馬上問:“你慢一點,能講講是誰卷錢逃跑了?”

    孫園園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當時廠里太亂了,我也是聽說,后來大家不去廠里鬧,我更不會去鬧了,我沒有錢,只能去找工作。”

    “好,那你記得當時廠里有誰去鬧了嗎?”

    “有。”孫園園說,“蜀英姐,桂鳳姐,她們挺照顧我,那時候見到我還會說說工資的事,有人卷錢跑了也是她們告訴我的。”

    “麻煩你寫下她們的名字。”孟思期連忙撕下一張紙,將紙筆放到孫園園面前。

    她在紙上寫上了兩個名字,又說:“離開廠以后,我們沒聯系過,你們可以找找看。”

    “好,孫園園,今天非常感謝你。”孟思期微笑起身,“耽誤了你的工作,很抱歉。”

    “沒事,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可以。”

    孫園園離開休息室后,孟思期馬上笑著對趙雷霆說:“趙雷霆,這兩個人靠你了,我要一天知道她們的信息,能辦到嗎?”

    “什么叫能辦到,你還不相信我。”

    “謝謝了啊,今天中午請你吃好吃的。”

    趙雷霆嘿嘿笑了起來:“那走吧,說起來還真有點餓了。”

    不到一天時間,趙雷霆就找到了兩人的信息,李桂鳳前年去世了,林蜀英健在,家庭住址也找到了。

    兩人連忙駕車前去,林蜀英的家不在市里,在今陽市離市區比較近的縣城,剛到達林蜀英的家,正好看見一位五十歲左右婦女在家院子里曬腐乳,一曬籃的腐乳,正正方方,緊緊挨著,腐乳上已經長了細細的白毛。

    腐乳的香臭味也在空氣里蔓延,孟思期還挺喜歡吃腐乳的,趙雷霆卻掩了掩鼻子。

    “你好,你是林蜀英女士嗎?我們是市公安局民警,想來和你了解件事。”孟思期微笑著主動上前問。

    趙雷霆擔心對方不相信,特意將警官證拿了出來,配合著在林蜀英面前亮了一眼。

    林蜀英穿著粗布衣服,頭發微微發白,她表情頓在那兒,皺紋變得更明顯,似乎對于警察上門,她表現出詫異,“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趙雷霆說:“大娘,我們想了解下蒲公英紡織廠的事。”

    林蜀英本來皺著的眉頭更嚴重了,她臉色很暗,“我不知道。”

    話未說完,抱著一晾籃的腐乳,朝門口走去。

    “當時你在紡織廠工作了六七年,你是紡織廠老員工,怎么可能不知道……”趙雷霆跟著她的步子,亦步亦趨,恨不得把她拉住。

    林蜀英走得很快,趙雷霆一直跟到門口,“你一定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事,請你配合我們警方……”

    “我什么都不知道!”林蜀英將一邊門關上,又關另一邊門,但是那邊門被趙雷霆抵住了,林蜀英似乎生氣了,“同志!”

    趙雷霆只得慢慢松手,門嘎吱一聲,即將關上,突然被一道清亮的女聲阻止,“龍善文死了!”

    那扇門縫只留下林蜀英半張臉,她的臉色頓時卡白。

    孟思期繼續說:“孫園園是最大的嫌疑人。您不想知道發生了什么嗎?當年的真相……”

    “你們進來吧。”林蜀英拉開了半邊門,轉身進屋。

    趙雷霆轉頭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

    兩人一起跟進屋子,屋子里很暗,光從門口和一扇并不大的窗戶里射進來,以孟思期的常識,這樣結構的土房子,就算白天打開白熾燈,屋子里仍舊是灰暗的。

    林蜀英給兩人泡了茶,忙完這一切,在一張八仙桌前,她坐在兩人對面,問:“龍善文怎么死的?”

    “你肯定熟悉她吧。”孟思期說,“當年她在紡織廠應該還是一個小姑娘。”

    “對。我記得她,挺漂亮一女孩。她是怎么死的,為什么和孫園園有關。”

    孟思期如實回答:“龍善文和孫園園住在一家酒店,第二天早上,孫園園發現龍善文被水果刀刺死,所以她的嫌疑比較大。你和孫園園是不是更熟。”

    “我認識園園的爸媽,當年進廠,就是我帶進去的,她進廠時不滿十五歲,年齡不達標,所以我給謊報了年齡。”

    孟思期繼續問:“當年廠里的情況你了解多少,龍善文呢?”

    “那件事我不好說。”林蜀英搖了搖頭,這種搖頭讓孟思期看到了她的為難。

    “因為涉及到命案,請無論如何告訴我們。”孟思期鼓勵她。

    林蜀英嘆了口氣,眼底涌起一股不平:“廠子倒閉還不是因為這些領導作威作福,平時花天酒地,都不是些東西。”

    “您能不能具體說說。”

    “還能怎么說,他們知道廠子效益不好,就拉著廠里漂亮的孩子去外面陪酒,說是挽救廠子的命。這種事情我們不愿意說,因為我們也是廠里的人,誰愿意揭自己的傷疤。”

    孟思期終于明白了,原來說到當年廠子的事情,大家都隱隱晦晦,似乎都不愿提及,可能那段往事真的不堪入目吧。

    趙雷霆好像聽不得這些,放在桌上的手掌慢慢捏起了拳頭。

    孟思期問:“這件事你還知道些什么?”

    “我就知道這些。”

    孟思期覺得,林蜀英可能沒有撒謊,她只是一名紡織女工,或許根本無權知道當年更真實或者更可怕的真相。

    她問:“廠子倒閉了,我聽說你們一直在鬧工資的事情,后來為什么不鬧了?”

    林蜀英沉靜了一會,眼神朦朧,似乎她的回憶早已穿透到八年前,那是一段可悲、痛心、不恥的往事。

    廠里領導技術不力,銷售受阻,卻變著“法子”挽救廠子,他們讓漂亮女孩去外面陪酒招商,做了一些令人不恥的事情。

    女孩們為了穩定的飯碗和一些好處多數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多數廠工為了自己的飯碗和前途充當了看客。

    在多年以后,他們卻聽信謠言,將這些曾經“挽救”廠子的漂亮女孩當成是招搖廠領導的狐貍精。

    可是,廠子還是倒閉了,他們發現被騙了,又圍住廠子要回自己的尊嚴和工資。

    可是當時的廠子早就是一個空殼,可能還有一筆大家不知道從哪里聽到的“錢”,卻被一個卷錢逃跑的“謊言”全部破滅。

    在孟思期試著側寫那個年代的故事時,林蜀英開口了:“他叫孔曲山,當時是廠里的勞模,也是優秀積極分子,他帶著我們鬧工資,廠里傳出消息,有一筆賣設備的錢,可以賠給我們,但一天早上,我們卻聽說,孔曲山帶著這筆錢逃跑了。”

    原來故事是這樣的,孟思期忍不住追問:“你們相信他帶著錢跑了?”孔曲山是勞模,是積極分子,她不相信這樣的人是這樣的覺悟。

    “我們當然不相信,但廠里把孔曲山簽字的單子都給我們看了,他的簽名和手印不會有假。”

    “萬一有人圖財害命,偽造了簽名和手印呢?”孟思期是一個總會存疑的人,她幾乎不假思索就問了出來。

    “是,我也懷疑過,”林蜀英抬眼看著她,眼睛里是凌厲的光芒,“當時有人報過警,可是警察排查過,我記得還有不少警犬在廠子和周邊搜查,可是都沒有發現,那時候,小道消息特別多,很多人都說孔曲山帶著幾十萬逃港了。找不到人,當時警察只能列為失蹤,我們也只能相信孔曲山真的逃走了。”

    孟思期默默頷首,蒲公英紡織廠的故事似乎補全了一個脈絡,這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樣的真相?也許有人認為,這些真相早已不重要,八年時間足夠淹沒一切。

    但曾經經歷過這件事的人,或者他們的后代,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殺死曾在紡織廠頗有名氣的廠花龍善文,來呼喚人們的記憶。

    兇手用特殊的符號,將警方的視線帶向了這段復雜又悲傷的時光。

    “蜀英姐,你知道孔曲山有后代嗎?他的家在哪?”

    林蜀英似乎解讀了孟思期話里的意思,她欲言又止,片刻才說:“還有一個十歲大的兒子,不過后來廠子倒閉后,母子倆不知道去了哪。”

    孟思期離開時,林蜀英還送了一瓶腐乳給她,她很喜歡吃腐乳,就安然接受了。

    上車后,她說:“趙雷霆,看來殺害龍善文的嫌疑人找到了。”

    第75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4)

    趙雷霆問:“你不會想說, 兇手是孔曲山的兒子?”

    “對,他當時十歲,八年后, 今年正好十八歲。”

    “許亮?”趙雷霆眼睛一閃。

    浪漫詩民宿的廚師許亮今年就是十八歲, 這是多么完美的巧合。

    “可是他不姓孔?”趙雷霆又疑惑起來。

    孟思期也陷入了疑惑,為什么孔曲山的兒子不姓孔,原來之前一直沒有調查出他的真正身世, 他有父親,而且健在。

    除非, 許亮的母親改嫁, 許亮跟著繼父姓, 身份證也全都改了,這個年代個人身份并沒有聯網登記, 信息更改變得容易, 所以許亮十歲以前的人生都被抹去了。

    車子開到一個電話亭旁邊,趙雷霆下車給局里打電話, 剛接上電話,趙雷霆的臉色就變了, 孟思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忍不住就緊張了幾分。

    趙雷霆說完這邊調查的情況,放下電話前認真地說:“我知道了, 馮哥你放心吧, 我馬上和思期去趟醫院。”

    放下電話,趙雷霆說:“馮哥接的電話,歸向陽昨天晚上被人刺傷, 唐小川正敢去去醫院路上。”

    想不到這件事變得復雜了幾許,孟思期不自覺眉頭微皺。

    趙雷霆揮了揮手, “我們去和老唐匯合。馮哥說他去帶回許亮,還有民宿的證物。”

    “行。”孟思期點頭,如今看來,許亮和歸向陽可能都和這件案子有關,馮少民或許覺得歸向陽那邊也有嫌疑,讓他們前去調查。

    半個小時后,車子到達市醫院停車場,詢問護士后,兩人立即趕往二樓的住院房。

    走廊里,唐小川和一個年輕民警正在等候,見他倆來,馬上說:“歸向陽就在這間屋,他妻子張薈也在。”

    “好,老唐靠譜啊。”趙雷霆笑著贊揚。

    敲了敲門,是張薈開的門,張薈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年齡,皮膚很好,黑眉和紅唇都經過精心修飾,耳釘鑲嵌寶石,白皙脖頸上的項鏈晶瑩剔透,一眼看上去是一個很精致的女人。

    唐小川說明了來意,張薈看上去不太高興,雖然打開了門,還是略顯不耐煩地說:“現在警察不讓人休息了是嗎?”

    唐小川溫和解釋:“不好意思啊張女士,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希望理解。聽說您丈夫歸向陽昨晚遇刺,這可能涉及到刑事案件,我們來詢問下。”

    也許是考慮到張薈是韓長林妹妹的關系,唐小川的語氣十分和藹。

    “行吧。再怎么說你們也是我姐夫的下屬,問一下也好。”張薈轉過身,朝里走去,依舊叮囑,“時間別太長,病人需要休息!”

    唐小川回頭對那位一起來的民警吩咐了聲:“小向,你在門口守一守。”

    “知道了川哥。”

    三個人走進病房,趙雷霆走在最后,將門關上,孟思期打量了下環境,這是一間VIP病房,里面空間大,干凈整潔,走進門是一個小廳,放著不少鮮花籃和水果籃,有一張米色簾子,將病房前后隔開,簾子透著窗戶的陽光。

    消毒水味交雜著花香彌漫在整個空間里,從外面走廊的嘈雜中走進來,讓人產生一種格外的寧靜。

    走過簾子,孟思期一眼瞧見躺在病床上的歸向陽,他半躺在搖起來的病床上,腰下蓋著被褥,上半身穿著病號服,一只手臂是裸著的,在臂膀處包扎了大塊繃帶,看來歸向陽是胳膊被刺傷,如果住院,那說明刺傷的程度比較重。

    歸向陽的表情很平靜,望著進來的三人,含著笑說:“你們好哇,又見面了。”

    “歸總你好。”唐小川回應。

    “張薈,給他們找凳子坐一坐。”

    “不用了,歸總,我們問幾個問題就離開,不耽誤你休養。”

    “那行,你們問吧,你們也不容易,我知無不言。”這次,歸向陽似乎表現了很高的配合。

    孟思期馬上拿出了本子和筆,準備做下記錄,這個過程,張薈也沒有歇著,她拿起床頭柜上的蘋果,在隔壁間洗了洗,回來擦干凈,又坐在床邊,拿起水果刀認真削水果皮。

    “昨天晚上的情況歸總能不能詳細描述一下?”唐小川問。

    “也沒什么情況吧。”歸向陽眼皮懶懶動了動,“肯定是生意上哪個不長眼的,人他媽一嫉妒啊,就犯紅眼病,像我這樣在生意場上打拼的,沒幾個仇家都說不過去。”

    唐小川問:“你的意思是說,有生意上合不來的人找你尋仇。”

    “除了這個,還有什么?能把我往死里刺的,你說不就是仇家。”

    “你覺得是誰干這種事?”

    “不知道,我仇家可多著呢。”歸向陽說這話時,眉毛上揚,在孟思期看來,他似乎挺驕傲的,他說,“我還能給你掰扯個一二三來啊,那不可能啊。再說,要是哪個大老板找個二楞青,給筆錢嚇唬嚇唬我呢。”

    唐小川點了點頭,“你昨天晚上是一個人去的維也納舞廳,是去做什么?”

    當說到“維也納舞廳”,歸向陽的眼皮立即刮了一下,就好像被人觸到眉頭,而張薈削蘋果的手指也停住了。

    兩人的反應有些異常,孟思期仿佛看穿,這個維也納舞廳可能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歸向陽昨晚去哪,指不定就去鬼混去了,一個人喝了酒回去時,被人偷襲。

    這很可能是一起仇人間的陷害,但是也存在一些疑點。

    歸向陽歪了歪嘴,笑著說:“就是生意上的朋友,舞廳環境雖然亂,但那種地方適合談生意,你們年輕可能不懂。那種咖啡店啊江景陽臺啊談生意可能是你們電視上看的多。”

    “所以你晚上十二點離開維也納舞廳后,在停車場遭到了偷襲,這個過程能描述下嗎?”唐小川繼續問。

    “維也納不在市中心,那地方晚上天黑,停車場也是烏漆麻黑的,你說我能看到什么,就一個人影拿著一把刀朝我背后扎來,要不是我身手敏捷,現在被扎的可不是胳膊。”

    “然后呢?歹徒和你搏斗了嗎?”

    “沒有。那比東西扎中了胳膊,馬上就逃竄了,我捂著一手的血,馬上撕下衣服包住,就去了附近的醫院,事情不大,這不是我老婆不放心,特意拉我住院觀察。”

    歸向陽說這句話時,特意撫摸了下張薈的后背,張薈坐在床上,蘋果削得差不多,不過剛才提到維也納時表情一直很凝重,這會表情舒展了許多,她將手指上纏著的一條蘋果皮扔進垃圾桶,轉身將蘋果塞進歸向陽的嘴巴里。

    歸向陽滿臉歡喜,一手去抓蘋果,沒想到身子挪了一下,拉扯到了另一邊胳膊,他咬著蘋果的嘴巴里發出“呃”地一聲隱忍疼痛。

    張薈頓時慌了,連忙摘下他嘴里的蘋果,像是抱怨又像是關心:“我說你吃個蘋果都不安分。”

    歸向陽笑得嘴角張開,張薈臉雖然冷著,卻耐心地將蘋果送到他口中。

    歸向陽吃了兩口蘋果,把三個人冷落了一會兒,唐小川似乎找不到新的問題。

    孟思期卻覺得歸向陽的描述不盡不實,顯然昨天晚上的事他沒有完全說實話,不過在病房里可能問不出什么。

    在一陣蘋果的咀嚼聲中,孟思期問:“歸總,昨天晚上你看清了嫌疑人的臉嗎?”

    歸向陽吞咽一口蘋果,眼睛瞟了她一下,“看不清,他好像還戴著口罩,黑色的。”

    “嫌疑人身高,體型,年紀,有沒有頭發,能不能描述下。”

    歸向陽又吃了一口蘋果,“看上去年紀不大,也不高,比我矮,比我瘦,夜里太黑了,沒看清他臉,他見我防備,轉眼就跑了,比影子還快。”

    孟思期目光凝了起來,她在心中模擬嫌疑人的樣子。

    “以前,你也有這種經歷嗎?遇刺的經歷?我指的是你描述的嫌疑人,曾經有沒有偷襲過你。”

    歸向陽吃掉了整個蘋果,把骨頭交給張薈,嘴里鼓鼓的,“我都說了,這種事不是一次,但都是嚇唬嚇唬人,你想,要是對方想置我死地,他能轉頭就跑?真正的歹徒,那一定是把你弄死為止啊。”

    孟思期執著地問:“我問的是,以前有沒有你描述的嫌疑人,偷襲過你?”

    “這我怎么記得,你們總不可能要我把以前每一樁事拿出來說說吧。”

    “行了,”張薈站起身,“我老公一夜沒睡好,他需要休息,麻煩你們了。”

    唐小川轉頭看了看孟思期,孟思期搖了搖頭,意思是她問題問完了。

    “那好吧,打擾二位了。”唐小川客氣地說,“那我們先走了。”

    走出醫院,在停車場進入汽車時,見四周無人,趙雷霆說:“這件事是不是挺偶然的事件?”

    唐小川說:“我怎么感覺,歸向陽并不想我們調查這檔子事,他說得不清不楚的。”

    “不偶然。”孟思期說,“我很懷疑,昨晚行兇的人就是許亮。”

    趙雷霆和唐小川同時微怔。

    孟思期知道她的懷疑有些大膽自信,但是她必須要大膽自信,這種勇氣是來自她內心的倔強,來自她父親的經歷,還有師父的叮嚀。

    “根據歸向陽描述的嫌疑人特征,年輕,比他矮,比他瘦,這些和許亮已經很重合了。”

    “也就是說,昨天晚上是許亮行刺了歸向陽,他為什么要這么做?”趙雷霆問。

    孟思期還記得馮少民的話,“大膽推測,小心求證”,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假如孔曲山是許亮的親生父親,而孔曲山的卷錢逃跑又和歸向陽、龍善文有關系,曾經十歲的許亮或許知道紡織廠的某些真相,但是他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公開。八年后,他長大了,他覺得時機已到,他想懲罰龍善文和歸向陽,于是制造了民宿殺人案和夜刺事件。”

    唐小川緩緩點了點頭,“小孟,你的推測可能很接近真相,既然馮哥已經傳喚了許亮,那么我們趕緊回去問一問他。”

    趙雷霆也充滿了信心,馬上說:“思期,你和小川一起回局里,我再跑一趟許亮的老家,我一定打探到他的真實身份。”

    “行。”孟思期覺得許亮的真實身份,才是這件案子偵破的關鍵,如果許亮和孔曲山或紡織廠毫無關系,那么她的所有推測就全部作廢了。

    回到局里,孟思期和馮少民交換了彼此調查的信息,許亮目前已經帶到了審訊室,他說這幾天他都在租房處,哪也沒去。而許亮在民宿工作時的工作服、圍裙、手套還有部分用品也被帶到了局里,正在檢測。

    這些工作服等物品因為案情突發,沒有清洗也沒有丟棄,如果那天晚上許亮和龍善文有直接接觸,不小心留下了龍善文的指紋,那么大概率能證明許亮殺人。

    現在孟思期必須要等到趙雷霆的調查和許亮的物證檢測結果。

    兩個多小時后,趙雷霆回來了,他額頭布滿熱汗,拼命喝了一杯水,酣暢淋漓,在孟思期期盼和緊張的眼神中,他終于開口了:“思期,找到了,許亮果然是孔曲山的兒子。他媽媽后來改嫁的,前年去的世,又加上許亮改過名字,而且現在的住址離紡織廠太遠,所以我們一直沒懷疑過他。”

    “真的!”孟思期頓時有些興奮,這離她的猜想越來越近,只要物證檢測到龍善文的指紋,那么馬上就可以將他定罪。

    接下來,孟思期又陷入了對物證檢測的焦慮等待。

    半個小時后,痕檢科汪維帶著檢測報告走進了辦公室門,他望向馮少民,“馮哥,結果出來了。”

    孟思期連忙跑過去,“維哥,有龍善文的指紋對嗎?”

    “沒有。”汪維直接說,“在圍裙上檢測到多枚指紋,但唯獨沒有龍善文的。”

    “多枚指紋?”

    “對,有許亮自己的,還有他同事郝春來的,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是丁倩、夏素蘭或孫園園嗎?”

    “不,可能是許亮的其他同事,許亮的圍裙可能是廚師們共用的。”

    孟思期的期望一下子落空了,就算知道許亮是孔曲山兒子,那又如何?許亮根本不可能認罪,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僅憑猜測是沒有用的。

    孟思期緩緩地坐回了座位上,神情有些呆滯,趙雷霆看了看她的樣子,沒上去安慰,故意給她留了一些私人空間。

    拿到檢測報告的馮少民,細思了整件案子的經過,結合孟思期的猜測,他很明白此時此刻她的心情。

    上次她對丁倩三人做出的推測是不實的,這次她做出了大膽推測,但卻找不到任何證據,這無疑給她造成了不小的打擊,也許一個女孩子的心思還是比較脆弱的。

    半晌,馮少民拿著檢測報告,緩步走到孟思期身邊,安慰說:“小孟,在為沒有證據煩惱?”

    孟思期抬了抬頭,慢慢站了起來,表情遲鈍,眼底里卻是不甘,“師父,如果許亮真的設計了密室案,但是找不到任何證據,我們是不是只能無罪釋放。”

    “理論上是這樣的。”

    “是不是我們知道他殺了龍善文,卻無法給他定罪?”

    “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證據不確實、充分,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這樣也是司法的精神。”

    孟思期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帶著落寞:“我知道了師父。”

    當天下午,馮少民帶她去了趟民宿,再次回到兇案現場做了些勘察,但是并沒有什么發現,那天晚上許亮可能真的做到了天衣無縫。

    第二天早上,孟思期正常上班,一個民警走進辦公室說:“馮哥,昨天關的一個叫許亮的,一直在拘留室喊,要沒事就把人放了。挺囂張的!”

    馮少民冷冷回了聲:“叫他別嚷嚷了,這不沒到時間嘛!”

    “行,馮哥。”

    第76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5)

    民警走后, 孟思期越發焦慮起來,今天下午滿二十四小時,許亮就無罪釋放了。

    可是到現在關于許亮, 沒有找到任何證據。

    上午, 馮少民再次走到她這邊,“小孟,關于許亮, 你覺得有什么遺漏的地方沒有調查嗎?”

    孟思期快速翻了翻本子,民宿兇案現場, 民宿里許亮的宿舍, 民宿的廚房, 還有許亮的租屋,好像都調查過了, 那天晚上住在民宿的所有人幾乎都進行了問詢, 包括許亮的室友郝春來都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

    如果有線索,那自然早就暴露了, 如果沒線索,那挖地三尺, 許亮也不會留給你。

    這一番思索, 她的眉宇皺得更深,馮少民安慰兩句:“慢慢想。”

    她在這紛呈的信息里, 發現了一件可能遺漏的地方, 她抬起頭問趙雷霆:“趙雷霆,你昨天是不是說許亮還有個繼父健在?”

    許亮的繼父許孟坤是池水鎮人,就在今陽市下屬縣城內。

    趙雷霆站起身回答:“是啊。”

    孟思期馬上說:“師父, 我想去走訪下許孟坤。”

    “好,我們馬上去一趟, ”馮少民又叫上趙雷霆,“趙雷霆,你開車。”

    他又喊了聲唐小川:“小川,今天上午你帶人再去走訪下郝春來,把之前的問題,還有可能沒有考慮到的細節再問一遍。”

    “好,馮哥。”

    趙雷霆開車,馮少民和孟思期坐在后排,一路駛向了池水鎮,孟思期發現池水鎮方向和蒲公英紡織廠原址正好是南轅北轍,也就是說當年許亮的母親在他的親生父親孔曲山出事后,離開了紡織廠所在地,到了另一個遙遠的地方生活。

    她自然想起林蜀英的話,許亮母子離開紡織廠后,并不知道去向。

    當年孔曲山卷錢逃跑,可能很多廠工一時將矛頭指向了許亮的母親,因此離開那,從此改名換姓可能是當初唯一的選擇。警方從一開始就對許亮這個名字忽略了。

    而實際上,雁過留痕,人無論從哪里來,都是會留下印記的,池水鎮雖然和紡織廠相隔甚遠,但是只要問問鎮上的老人,自然就知道單身漢許孟坤曾經娶了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這樣的信息本來就引人好奇,所以當時一定有人去打探許亮母親的背景,那個女人來自于紡織廠,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改名換姓并沒有真正的作用,只能在心里上得到安慰。

    車子一路開到池水鎮上,趙雷霆來過一次,輕車熟路開到了許孟坤的家門口。

    這片地方大多數是土屋,雖然離今陽市不遠,但是周邊并沒有完全開發,因此這里還保持著長時間保守的民風民俗。好在離市里近,因此道路還算通暢,一個小時就到了。

    在許孟坤家門口,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少穿著樸素的村民在操場外圍觀,不少孩子沖到警車邊玩耍,但是馬上被大人拉走了,他們對警察保持了敬畏和好奇,當然更好奇的是,許孟坤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在這小鎮上,只要出了什么事,那必定一分鐘就能傳遍家家戶戶。

    孟思期走進這棟土屋時,不免有些心酸,屋子很簡陋,一副家徒四壁的景象。實際上如果許亮的親生父親沒有出事,在紡織廠附近,許亮的生活絕不會如此清貧。

    但是許亮的母親卻做了這樣決然的選擇,她選擇到一個偏僻的鎮上生活,那自然是想遠離曾經的一切。

    屋里光線暗淡,還有一股酒味,是比較烈的白酒味,許孟坤坐在椅子里,見警察進屋,面色嚴肅,一動不動。

    孟思期發現他手邊放著一根拐杖,還有一瓶像是二鍋頭的白酒。

    許孟坤年紀不過四十多歲,頭發稀少,身體看似健壯,面頰古銅色,應該沒有什么病,但明顯他有腿疾,右腿膝蓋微微上凸,有些異樣,可能是摔過,不應該是風濕,而且風濕病人喝酒也會加重不適。

    馮少民微微俯身,將警官證亮了出來,“你是許亮的父親吧,我們是市局的,來和你了解下情況。”

    許孟坤嚴肅的臉頰出現了一絲驚訝,“許亮犯事了?”

    “許亮和一件殺人案有關系,但是目前還是嫌疑人,我們會公正調查,為了洗脫他的嫌疑,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

    在聽完這段話后,孟思期覺得他應該會主動配合,但是他嚴肅的表情卻像是輕松了些,嘴角甚至有些不易察覺的笑意。

    在她看來,這種表情是不對的,馮少民似乎也發現了,他沒有馬上追問,而是將視線投向了許孟坤殘疾的膝蓋。

    孟思期覺得,師父一定是覺得許孟坤的膝蓋和許亮有關。

    馮少民問:“你這膝蓋,是怎么受的傷?”

    “風濕。”許孟坤回答。

    許孟坤明顯是在撒謊,孟思期雖然不確定風濕病的詳細特征,但是她的父親在生命最后一段時間就得了嚴重風濕病,因為一只腿中彈癱瘓,長期臥床坐輪椅,并發了很多疾病,而他另一只腿就被風濕病摧殘。

    孟星海那段時間特別遭罪,關節疼痛,肌肉無力,晨僵,高血壓,精神不振,輕度阿爾茲海默病,她曾經以為,父親會把她忘記,可在還清楚記得她的時候,他就去世了。

    再次想起父親,讓孟思期的心情變得很沉重,她很想念他,但是又不想回憶他的那些痛苦的過往 。

    以至于馮少民提醒了她一句時,她也沒有聽清,她的眼睛里微微含著濕潤,是趙雷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馮哥叫你呢。”

    “啊,師父?”她猛地回過神來,看向馮少民。

    “小孟,”馮少民的眼底有幾分擔憂,但現在在辦案,他沒有一絲猶豫,“你來問詢。”

    “好,師父。”本來這次前來,是孟思期的主意,她有想法,所以當然她來主問。

    她控制了些情緒,表情變得莊重了些:“許孟坤同志,感謝您能配合我們做一些調查。許亮是十歲以后來到許家,當時他應該叫孔陽,你還記得這對母子來你家的情景嗎?”

    “許亮就是一個小畜生!”

    沒想到,許孟坤直接辱罵了起來。

    看來這對半路結識的父子關系并不好。

    孟思期忙問:“我記得,當時是你收養了這對母子,可是我們聽村民說,許亮的母親吳月茹當時并沒有受你待見,你好像并不喜歡她。”

    這是趙雷霆昨天臨時的調查,一些鎮上的老人告訴他,吳月茹是外地人,當時要不是許孟坤單身家貧,否則不會收養她,一開始許孟坤對吳月茹還不錯,可是漸漸的,就暴露了惡習,對吳月茹又打又罵。

    “喜歡?我們又不是年輕人,喜歡有什么用。我就是找她過日子的!”

    “可吳月茹應該也想過好日子吧。”孟思期覺得,吳月茹逃到這個地方,那肯定是打算留下來,她當時不過三十出頭,屬于紡織廠勞模的妻子,長相不差,而且是紡織廠家屬,起碼很長時間享受過不少廠待遇,她的生活應該是優質的,皮膚氣質應該都還不錯。

    但是丈夫出事后,她選擇保護兒子,嫁給了一個在鎮里都討不到老婆的單身漢,那么即便受了委屈,她應該也是忍氣吞聲,怎么可能不會是奔著過日子去的。

    “我也以為她說過日子的,可是不久后,我就聽說,她丈夫在廠里卷了錢跑了,吳月茹是來躲債的。”許孟坤瞪著圓眼珠看向孟思期,“這以后,經常就有來家討債的,你說這日子怎么過。”

    孟思期終于明白,即便吳月茹逃出了紡織廠,但是還是有人打聽到了消息,來池水鎮要債,可能這不是常事,吳月茹在這里度過了六年,前年病逝了,算起來不到四十歲。

    “你喜歡喝酒,每次醉酒你會經常打罵吳月茹,你覺得她并不是真心嫁給你,你覺得你被騙了?”

    “打罵?”許孟坤用力反駁,“要不是他說我不如她前夫,我能不打罵?”

    不可能啊,吳月茹一定會忍氣吞聲,孟思期覺得他撒謊了,“你沒有說實話,她怎么可能提起她前夫。”

    “她是沒提起,可那個小雜種不是啊,老在我面前說他老子比我好,他從來都不叫我爸,你說我娶這種女人做什么。”

    因為許亮對許孟坤厭惡,所以許孟坤把這種厭惡轉移給了吳月茹,再加上有人討債,吳月茹有著不光彩的過去,許孟坤對吳月茹成見很大,所以經常出現打罵的行為,但是他又是村里不受待見的單身漢,他娶不到媳婦,他只能安然接受這樣的命運。

    而吳月茹無家可歸,這里只能變成她的家,她一定會忍氣吞聲。這就是三個人這八年來的生活。

    孟思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她把話題轉到許亮身上,“你口口聲聲說許亮是小畜生,他到底對你怎么了?”

    “怎么了?這小雜種一開始還膽小怕事的,打他幾句罵他幾句,他也就那樣,可他媽得病的那年,他就變了,經常偷我的酒喝,還偷我的錢給他媽治病,我想揍他,他就反過來跟我作對,他長大了,力氣也大了,那一次他把我揍了一頓。也就是他媽走的那年,他開始變本加厲虐待我,他就是個畜生!”

    孟思期抓住重點問:“你說他經常偷你酒喝,偷你錢花,是你親眼所見嗎?”

    “我沒親眼發覺我會這么說?他可不止偷我酒,偷我錢,他比我的酒癮還大。”

    許孟坤的語氣突然惡狠:“這雜種我辛辛苦苦養了他六年,供他念書,他就是這樣對我,他最好殺了人,最好槍斃!”

    孟思期微微吞咽,和趙雷霆同是震動的表情對視了下,只是馮少民依舊冷靜,他問:“你的腿,是他打的?”

    “風濕。”許孟坤大聲反駁,“我說是風濕,他還沒那本事,一個小雜種。”

    明明是許亮打的,卻聲稱是風濕,孟思期明白,也許這是許孟坤最后的一點尊嚴,即便被辛苦養大的繼子虐待,他仍舊想保持自己在鎮上的一點尊嚴,和所有人說是風濕。

    他曾經欺負吳月茹和許亮,但他卻認為,那是他應該做的,因為吳月茹對不起他。可是他又想保留他在鎮上的尊嚴,維護一個丈夫和父親的形象,他也是很矛盾很悲哀的。

    回程的路上,孟思期的心情很沉重,她發現曾和紡織廠有關聯的這些人,好像生活都很悲涼,命運多少都有些坎坷,無論是丁倩、夏素蘭、孫園園,還是許亮、吳月茹和許孟坤,包括龍善文。

    因為紡織廠,他們的生活好像被牢籠困住,一直都沒有走出來。

    孟思期覺得這趟走訪是有價值的,起碼在側寫許亮時有更多的佐證,不過離給許亮定罪還差最關鍵的證據。

    她腦子有些疼,躺在椅子里休息了會。

    車廂內無人說話,馮少民也躺著在休息。

    在經過一條小街時,馮少民叫停了車,“這都下午一點多了,回去食堂都關了,下車吃個面吧。”

    孟思期一直沒睡著,她沒什么食欲,但是還是要配合他們一起吃一點。

    下車的地方正好是一家面館,門口有張小矮桌,三個人坐了下來。

    老板過來問點什么,馮少民要了碗素面,孟思期也要了碗素面,趙雷霆大概是餓壞了,要了碗肉面。

    不一會,老板將面條放到孟思期前面,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上面滾著青菜,這讓孟思期忽然想起上次在路鶴家中吃面條的情景,她的食欲好像又上來了。

    她見師父還沒上面,將面條推給馮少民,“師父先吃。”

    “你們年輕,先吃。”

    馮少民抬起手掌拒絕了,孟思期正要問趙雷霆,兩碗面條已經端上來了,一碗放到馮少民面前,一碗放到趙雷霆面前。

    孟思期再不推遲,拿起了筷子,趙雷霆突然說:“咦,我這咋不是肉面?老板?”

    趙雷霆用筷子在碗里攪了一番。

    孟思期正動起筷子,突然發現青菜下面有幾團肉絲,原來老板送錯了。

    她正想說,老板已經走過來,他也一眼瞧清了什么情況,馬上笑著說:“剛才沒注意,你們倆換換。”

    趙雷霆也立即會意,笑著說:“沒事了老板。”他又看向孟思期,“我吃素面,你就吃我那碗。”

    孟思期不想吃太油膩,將碗推了過去,“不愛吃,換過來吧。”

    “行吧。”趙雷霆像是勉為其難,親自動手交換了兩碗面條。

    孟思期拿起筷子卷起面條,剛送到嘴邊,吃面的動作陡然停住了。

    她發現,許亮可能留下了關鍵證據。

    “師父,我想申請再去搜查下許亮在民宿的物證。”

    第77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6)

    雖然說明了想法, 得到了馮少民的支持,但馮少民還是命令她把面先吃完。

    孟思期吃得特別急,她想快點印證自己的猜測, 以至于吃到后面, 面條將她嗆住了,她拼命用手掌掩著嘴巴咳嗽了幾聲。

    “我說,你吃慢點, 物證又跑不掉。”趙雷霆取了餐紙巾給她。

    孟思期撫了撫胸口,把剩下的面湯喝了一半。

    擦了擦嘴巴, 趙雷霆率先上車啟動。下午四點左右, 許亮將被釋放, 再次傳喚許亮不得少于十二小時,但孟思期不想夜長夢多, 她想在今天下午將許亮伏法。

    在民宿搜集到物證后, 緊急送到了技術科檢查,馮少民特意叮囑汪維, 這是最緊要的任務,汪維也滿口答應。

    轉眼時間到了三點, 只剩下最后一個小時, 孟思期始終盯著時鐘,等待汪維的答復。

    趙雷霆再次回到辦公室, 特意來安慰她:“你別急啊, 汪維那邊說,就快了,他比較謹慎, 也想證據完整對吧。”

    孟思期微笑著點了點頭,上午唐小川再次走訪了許亮的室友郝春來, 但從郝春來的口中沒有得到什么特別有用的信息,她把郝春來的口供全部謄抄在自己筆記本上,方便等下對許亮進行審訊。

    時間一點點過去,孟思期心跳越來越快,她看到馮少民也多次去茶水間換水,他一定也是緊張的。

    這還不僅僅是因為許亮的拘傳時間快要結束,就算結束了,找到證據,許亮仍舊可以伏法,她擔心的是自己的猜測終將落空,那么許亮就會逃脫法網。

    嘀嗒,嘀嗒……時間只剩下最后半小時,孟思期用手撫著額頭,一種心神不安將她的心緊緊揪著。

    時間在流逝,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馮少民為了節省流程,叫唐小川將許亮提前帶到審訊室,只待技術科結果出來。

    唐小川打開審訊室的門,開燈,他將許亮帶到座位上,這是封閉的空間,墻上書寫“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然而他面前的許亮卻是一臉的從容,他似乎早就意識到,二十多分鐘后,他就可以安然無恙走出審訊室。

    唐小川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到了三點四十,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鐘,如果孟思期他們再不來,恐怕今天審訊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按照流程,他們沒辦法將許亮強制拘留在這里。

    “怎么了,警官,”許亮嘴角勾起,笑了笑,“是不是有點心急了。”

    他的表情格外的犯賤,唐小川本來性格穩重,也被他惹到了,“你給我放老實點,沒到最后一分鐘,你得意什么!”

    “行,那我等到最后一分鐘。我倒是想看看,你們是什么樣的貨色?”

    唐小川咬了咬后牙槽,真想上前一拳揍緊他,可是身為警務人員,他必須隱忍著,保持著公正的心態。

    在許亮賤兮兮的笑容中,他心里窩著火時,門口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唐小川心里一頓,他們總算是來了,但是這個點,唐小川擔心,他們證據不足,只是做最后的嘗試,如果只是嘗試,以許亮這樣的態度,必不會輕易認罪,他離開審訊室估計還要冷嘲熱諷幾句。

    趙雷霆走在最前面,首先進門,他和唐小川眼神對視了下。

    孟思期走在中間,她剛進門,就和許亮的目光對上了。

    許亮身材瘦小,頭發很短,五官緊緊的,似乎沒有完全長開,皮膚粗糙暗黃,可能是工作壓力和營養不良導致,眉宇間形成一團皺紋,不像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

    她發現,許亮的神情和當天在民宿問詢時截然不同,那天在民宿,馮少民先后問詢郝春來和許亮,彼時的許亮和郝春來一樣,很靦腆,而且說話時輕聲細語,在郝春來眼里,他也是這樣性格溫和的人。

    可此刻的許亮,卻坐姿歪斜,滿臉的恣意不屑,嘴角甚至掛上嘲諷的笑意。

    她理解這樣的許亮,他有著過山車式的童年,十歲前,他可能是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和民宿給人的印象一樣;但十歲以后,他開始慢慢變化,那可能是被迫的,但他的確變得很復雜,他對繼父的態度和手段就說明了他的心理產生了扭曲。

    坐姿筆挺坐在許亮的對面,孟思期打開了本子,她的旁邊,三個人挨著坐下,審訊室的門緊閉,封閉的空間瞬間變得空氣不流通,氣氛開始肅穆。

    許亮卻仍舊擺出一副玩世不羈的態度。

    孟思期只有十五分鐘,她必須在十五分鐘內讓許亮認罪。

    因此她幾乎沒有鋪墊的話,直接問:“許亮,你本名叫孔陽,陽光的陽,你是孔曲山的兒子。孔曲山,曾經輝煌的蒲公英紡織廠的優秀廠工。”

    “哼,”許亮鼻音透出不屑,“這都過去多少天了,你才查到這些消息,快說吧,我等不及了。”他攤開一只手掌,以無賴期盼的姿態告訴對方,他迫不及待聽到后面的內容。

    孟思期有自己的思路,她絕不會被許亮的幾句話帶偏,她冷靜地說:“八年前,你父親孔曲山名義上為了替廠工討薪,實際上他卻卷走了廠子為廠工準備好的二十多萬,他帶著錢逃港了,這么多年他依舊音訊全無。你想他了吧?”

    許亮乖張的表情緩緩收斂,敷上了一層被那個悲慘歲月帶來的沉重,他的表情很復雜,他既像玩世不羈,又像沉浸悲痛,不過,他又像是慰藉自己,輕松一笑;“所以呢,這就是你調查的結果?你覺得這就是當年的真相?”

    “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不重要?”許亮忽地直起身子,面帶些許忿怒和嘲諷,“你們辦案就這水平,這就是人民警察?”

    真相一定是重要的,孟思期只是在“糾正”審訊的氣氛,如果許亮一直不配合,那么審訊會一直拖延,很明顯她的戰略起到了奏效。

    她侃然正色,口吻猶如劍客拔劍:“所以呢,你知道真相?你知道真相為什么不說出口?你是一個懦夫嗎?這么多年,你看著父親被別人口口聲聲稱作是卑鄙小人,你看著母親被討債的人追得喘不過氣,你看著許孟坤將你母親欺負成一個出氣包,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你住口!住口!”許亮情緒突然激動,眼睛紅得可怕,他猛地捶桌子,用力地捶,像發了瘋一樣,捶得桌子悶悶作響。

    他本來皺成一團的眉宇因為情緒失常而變得一團擰巴,甚至有幾許猙獰。孟思期能想象,他養父許孟坤被他打斷大腿時他一定也是這樣的表情。

    “給我冷靜點!”馮少民猛地站了起來,聲色俱厲。

    這一幕讓整個燥熱的審訊室注入了一層冰霜,趙雷霆和唐小川一時屏住呼吸,一口大氣都沒喘。

    許亮終于冷靜了,他停住了捶桌的怒吼,但坐在椅子里全身都在不規律地抖動。

    馮少民提前收到了孟思期的提議,她想用這種方法快速將許亮帶入情緒場景,她的做法是對的,只要激發許亮的情緒“陷阱”,許亮面對證據一定會交代罪證。

    孟思期并沒有料到許亮的情緒這么激動,這符合她的預期,但又不符合。她原以為許亮設計了密室案,他應該是極其冷靜的,但明顯此刻的他是情緒的“奴隸”。

    因此她覺得許亮應該有兩種性格,一個是暗藏地底的死水,一個是火山爆發的火焰。很多人都有兩種性格,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打開這個開關。

    現在,許亮已經打開了“開關”,所以孟思期覺得時機差不多,該是拋證據的時候。

    在許亮渾身抖動的時候,她十分冷靜地說:“許亮,你一直耿耿于懷你父親孔曲山的‘不辭而別’,這件事你認為和龍善文和歸向陽有莫大的關系,如果我沒有猜錯,龍善文和歸向陽當時應該是交往狀態,你覺得你父親沒有卷錢逃跑,而是被他們兩人陷害,你想還原當年父親受冤的真相,所以你才設下迷局,在二月二十四號凌晨,你殺死了龍善文,然而用她的血跡在地上畫了一個符號,那就是蒲公英紡織廠的標識……”

    說到這兒,許亮的面頰漸漸繃緊,雙眼內是驚訝,還有興奮。

    孟思期在想,他為何是這樣的表情?

    他驚訝在于,他設下的迷局被人化解了,他就是要引導別人調查八年前的真相,他拿著龍善文的手指畫下的符號也被破解,而且準確。

    但他是激動的,他的父親或許可以沉冤得雪,只要真相揭開,他也就完成了這次計劃,他可能太盼望父親昭雪的那天。

    孟思期沒有猜錯,面部表情緊繃的許亮再次在嘴角掛上笑容:“了不起啊,美女警官,我小看你了。我請求你,告訴我,那天我是怎么做的,我是如何殺了龍善文?你不會告訴我,這都是你的猜測吧?”

    許亮的臉上再次浮現犯賤的神態,以至于唐小川捏了捏拳頭,真想上前揍他一頓,但手表里的時間提示他,時間可能只剩下五分鐘了。

    不能再太拖延了,他和趙雷霆幾乎同時看向孟思期,接下來才是本場審訊的關鍵,孟思期必須提出一擊致命的證據,他們為孟思期捏了把汗。

    雖然馮少民知道目前已經取得到證據,但是并不能十拿九穩給許亮定罪,他覺得許亮能夠設計那么精密的密室殺人案,他同樣有縝密的心思面對審訊,不過他依舊盼望孟思期給予最致命的反擊。

    “所以你想知道證據?”孟思期反而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冷靜。

    她冷冷地看著許亮,就像已經透視了他所思的一切,即便許亮此時仍舊如一塊頑石,用不屑的目光回應她,但這塊頑石在孟思期的眼中卻是透明的玻璃。

    其中是釉色還是雜質,都將一覽無余!

    “對不起啊,如果沒有我沒有猜錯,我進入審訊室應該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吧。”

    許亮笑著說:“你沒有證據,那么我就先走了,希望你再好好調查我父親的事,好嗎,美女警官?”

    “還有五分鐘,你急什么!”馮少民冷冷下了命令。

    “好,五分鐘,謝謝,謝謝提醒!我太期盼認罪了!”

    孟思期說:“許亮,我現在就一件件告訴你……”

    五分鐘倒計時正式開始!

    第78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7)

    孟思期鎮定自若地說:“二月二十四號下午, 龍善文開車,帶著丁倩、夏素蘭、孫園園,一起到了你所在的民宿浪漫詩聚餐, 當天晚上民宿是被龍善文包下的。這晚按理說不是你值班, 之前你同事給你代過班,所以今天自然而然,你提出補班。”

    許亮打斷她的話:“能不能說重點, 這些話有什么意義。”

    “當然有意義,因為這一切都是你提前就安排好的, 你知道龍善文二月二十四號一定會來民宿, 因為這天是她的生日, 她每年生日都會來這兒,從你知道這個信息的那天起, 你就在籌劃這一切, 你學廚藝,拿到了廚師證, 第一件事就是來這家民宿應聘。”

    她說完這番話,許亮不屑的目光終于斂了斂, 他好像在認真聽她述說。

    “那天晚上, 你和郝春來是當班廚師,你們負責提供龍善文她們要求的餐飲, 同時提供服務, 你們民宿對廚師的要求就是廚師兼任服務員,因此你和郝春來多次進入院子,留下了很多腳印和指紋, 不過這些都不能證明你殺人。”

    許亮嘴角再次染上不屑,似乎在他的心里, 沒人可以破解他的精密設計。

    “但是你錯了。這間民宿只有一扇門,院子四周布滿鐵絲和電線,除了你們七個人,不可能再進入第八個人,也就是說兇手就在你們其中。”

    “我看時間快要到了,”許亮笑著說,“美女,你還沒有說到重點哇。”

    “你急什么?”孟思期依舊很鎮定,“當晚,你們服務到民宿規定的十一點半,結束了你們的工作,你和郝春來都很累,連衣服都沒換,直接躺在沙發里,準備迎接馬上開播的球賽。”

    “球賽是十二點開始,可是你們提前就興奮了起來,早就準備了一箱啤酒,幾包涼菜,上半場四十五分鐘,你和郝春來一共喝了十來瓶啤酒,你們旗鼓相當,喝得都醉醺醺。”

    “球賽離下半場開賽前,有十五分鐘中場休息時間,郝春來酒量不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他的口供告訴我們,最后是被你推醒的,下半場球賽剛剛開始。你并沒有完美不在場證據,你有十五分鐘作案時間。”

    許亮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反駁道:“那時候我也醉了,我肚子不舒服上了個廁所。”

    “對,你也很醉,喝了五六瓶啤酒你就醉了,你根本無法作案對嗎?”

    “這有問題嗎?民宿的同事都知道!”

    “是啊,你來民宿半年多時間,就通過不斷的醉酒事件來告訴同事,你酒量很不好,連郝春來都以為你不會喝酒。但你養父許孟坤知道啊,他知道你從小就偷飲他的白酒,因為那時候許孟坤喜歡飲酒,飲完酒脾氣就變了,你為了阻止他,就偷走了他的酒,一開始你只是好奇,但是慢慢地,你也嘗試去飲酒,你發現其實酒精能夠麻痹你自己,一個懦夫的自己,一個眼看著父親被冤枉卻不敢發聲的自己……”

    許亮頓時咬牙切齒:“你住口,你給我住口……”

    五分鐘就要到了,唐小川不安地看了看時間,十五分鐘的推斷和飲酒的謊言確實足夠震撼,但是并不是殺人證據,許亮仍然可以辯解,審訊已經進入到了最緊張時刻,如果下一秒孟思期不能提出關鍵證據,許亮隨時都可能要求離開。他的心也提了起來。

    “當晚!”孟思期大聲說,“十二點五十分左右,你到達后院,本來你打算趁龍善文在睡夢中殺死她。而她當時正好在院子中間的餐臺,餐臺上有甜點和剩下的生日蛋糕。龍善文那晚醒了,一個人起床吃點東西,她拿起了一塊蛋糕,吃了起來,享受著片刻的靜謐。你悄然走了過去,拿起了她身邊切蛋糕的水果刀……”

    “龍善文察覺到了你,她突然轉過身來,你早就找準了她身上致命的位置,一刀插進她的胸口,你親口告訴她,你就是孔曲山的兒子!她痛苦之余,充滿震驚。驚慌失措的她拼命抓住了你,你猛地向后退去,將刀子抽了出來。”

    “龍善文用手撫住流血不止的血口,驚恐地望著你,她阻止不了身體的潰敗,跪了下去,就像是向你贖罪,她倒下去,趴在了地上,但眼神里依舊是恐懼。”

    “你將刀子扔在地上,上前拿起她的右手,用手指上的血跡畫下了一個符號,不過血跡用盡,符號沒有畫完,但你認為這足以證明符號就是蒲公英,所以你放棄了繼續畫完,你選擇了離開……”

    這時,許亮的眼底是難以置信,還有驚喜,他忽然鼓起了掌,他沒有不屑的笑意,像是真誠為她贊美,表情也極其認真:“警官,你的推理真的很完美,我為你折服,不過,你沒有證據將我定罪,不要以為我不懂法律。”

    “是,這一切確實不能給你定罪。”孟思期冷靜地說,“可是有件事你可能不記得了。”

    “什么?”

    “你的圍裙!”

    在這一刻,許亮一直自信的眼底終于閃現一絲晦暗。

    “那晚,龍善文被你捅進刀子時,她驚慌失措雙手抓住了你的圍裙,這個圍裙是你們民宿廚師高貴的象征,每人一條,上面繡著金龍,你看,我都給你帶來了。”

    孟思期將用透明物證袋裝裹的圍裙從椅子上拿起,推到了他的眼底,“你還記得吧,這原本是你的圍裙,那晚龍善文拿起蛋糕的手指就抓住了這件圍裙,上面還殘留了蛋糕末。”

    許亮僅在圍裙上暼了一眼,就沒有再看,他似乎知道一切,只剩下緘默。

    孟思期繼續說:“你是很謹慎的人,你知道這件圍裙留下了龍善文雙手的指紋,你沒辦法徹底清除,你更不可能銷毀、清洗,這樣更能引起別人的懷疑。也正是由于你的過度謹慎,你做了一個你可能認為萬無一失的行為,你潛入另一間宿舍,將你的圍裙和你同事肖壯壯的圍裙進行了交換。”

    這一刻,趙雷霆頓時明白,孟思期今天中午吃面時因為換面而產生的聯想,原來她一直在觀察身邊的一切,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非常明朗,這些證據足以給許亮定罪。

    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鐘,唐小川暗暗吁了口氣,現在即便許亮想離開,證據也不允許。

    馮少民參加審訊前就了解了所有物證,他認為孟思期的審訊思路非常漂亮,一步步將許亮的心理防線剝開,最后一錘定音。

    許亮笑了,不過這次的笑容很勉強很干澀:“所以,你在圍裙上檢查到了龍善文的指紋?”

    “是。”孟思期將最后的指紋鑒定報告拿了出來,打開,推到許亮的眼前,“經檢測,你的圍裙上留下了龍善文雙手的指紋,指紋很清晰。”

    “真了不起,”許亮長吁了一口氣,“這位美女警官,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

    “孟思期。”

    “孟警官。我一開始真的小看了你,我跟蹤了你們好幾天,你們真的讓我很捉急,我原以為,一個女娃娃能查出什么案子,我不得不去刺殺歸向陽,讓你們產生懷疑,但今天,我似乎做對了,遇到你對了。”

    許亮的這番話讓人很意外,他好像并非是犯罪殺人,而是做一件他認為對的事情。但孟思期瞬間理解了他的想法,他無非就是想借警局,幫他還原父親被冤的真相。

    她很惋惜,這件事本來可以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許亮,其實你有更多的辦法來揭開父親的真相,但你為什么要選擇這條最不該的一條路,你可以選擇報警,選擇向媒體公開,為什么一定要殺龍善文?”

    馮少民也發出惋惜的聲音:“我記得今年春節,你剛滿十八。”

    許亮大聲說:“龍善文,不過就是一只雞,我殺了她又怎么樣?”

    孟思期被震住,她一直以為龍善文是被謠言陷害的,但許亮為何要如此詆毀她。許亮生活在那個年代,那座紡織廠,他一定知道什么,他的話是不是真實可信?此時此刻,她對真實的龍善文反而產生了好奇。

    “許亮,既然你那么恨她,能跟我們說說那段往事嗎?”

    “請叫我孔陽吧,我喜歡孔陽這個名字。我本來就想把這一切告訴你們,只是我需要找到一個真正能幫助我的人,我希望是你,孟警官!”

    許亮說得很坦誠,和最初的傲慢和不屑完全不同,他似乎將自己的所有期望全部寄托在孟思期身上。

    不管他是殺人兇手還是普通人,在孟思期眼里,真相就是一切,她很鄭重地點了點頭,“請說吧。”

    “我記得那年我只有九歲,我家住在紡織廠附近,也算是家屬樓吧,我記得那時候的天空很藍,我父親經常帶我去紡織廠旁邊的街上玩,那里有很多玩具,也有好吃的,那天下午父親給我買了一包爆米花……”

    1985年九月份,天氣很好,藍天白云,在紡織廠附近的街上,孔曲山給孔陽買了一包爆米花。

    孔陽很喜歡爆米花剛出爐的味道,以前的爆米花機是一個漆黑的圓爐,樣子有點像章魚,圓滾滾的肚子里面放入了米粒和糖精,圓爐在火上烤,老人緩緩地轉著圓爐的手柄,那就像章魚的觸角。

    孔陽最開心的是爆米花出爐前的等待,孔曲山會緊緊拉著他的手,在人潮擁擠的街道上,一刻也不會松懈。

    這是孔陽最安靜的時刻,也是他人生當中和父親靜處時最美好的時光。

    當街上響起“要響了要響了”的喊聲時,孔陽就知道,爆米花要出爐了,那時候父親會特意松開他的手,寬實的手掌換到他的背部。

    孔陽用雙手捂住耳朵,站在父親手臂下,只聽一聲巨響,白煙滾滾,有人還開玩笑說,“土地公公出來了”,從滾滾的白煙里,那個微駝著背的爆米花老人就像土地公公吞云吐霧現身一般。

    白白軟軟的爆米花從圓爐里噴射出來,散發著濃濃的香味。

    說起來,這是孔陽最幸福的時刻,因為他知道,那份香噴噴的爆米花中,有一份是屬于他的。

    那也是他人生最后一次吃爆米花。

    孔曲山付完錢,手掌護著他的小腦袋,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孔陽個子很小,瘦瘦弱弱的,他一路上就小心翼翼撿起爆米花,變著法兒吃一粒。

    他也會想起父親,會找一顆大顆粒的爆米花,伸出小小的手掌送到孔曲山的口中。

    孔曲山彎下腰,含下爆米花,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謝謝兒子。”

    天空本來一片晴朗,但很快布上了一層烏云,“要下雨了”,有人在喊。

    孔曲山是個做事未雨綢繆的人,時常出遠門就帶著一把傘,他把傘從腰間解下來,“兒子,你拿著傘回家去,我還要去趟廠里。”

    孔陽接下了傘,像往常一樣,他點了點頭,聽了父親的話,他站在街外面的山坡上,看著父親沿著馬路一步步走向紡織廠,背影慢慢縮小。

    那是今陽市最大的紡織廠,名叫蒲公英,紡織廠里有上千名員工,父親就在紡織廠工作,他工作努力,是廠里的勞模,家里的墻上還貼著廠里發的獎狀。對于父親,孔陽無比驕傲和崇拜。

    隨著電閃雷鳴,孔陽提前打開了傘,他那片家屬樓離街市不遠,每次在街市與父親離別,收下一包爆米花,孔陽都會獨自回家。

    但是這一次,當大雨嘩嘩啦啦下起來后,他卻轉過了身,目光穿過雨箭朝紡織廠的上空望去,他有種隱隱的擔憂,擔憂父親沒帶雨傘,全身濕透,連家都不能回。

    他向反方向走去,抗著暴雨走向了紡織廠。見到父親是他最大的愿望。

    因為是廠家屬,孔陽經常來紡織廠玩,他走到紡織廠時,小腿以下已經全部被雨水浸透了。

    他還記得很久以前來到這里,無論刮風下雨,這兒都很熱鬧,紡織廠門口有保安叔叔,大門口必定人來人往,廠里面必定機器轟鳴,可是今天,這里就像一座空城。

    因為紡織廠倒閉,這里再沒有以前的生機,唯一熱鬧的事,是一大群廠工堵在廠里面喊著工資補償的事。

    今天暴雨傾盆,他沒有見到這些情緒激動的廠工,而是走入一座雨水浸透的空城。

    黃昏已至,再加上烏云暴雨,孔陽的眼前幾乎一片漆黑,但他在灰暗的視線當中看到了一小片光亮。

    他熟悉紡織廠的房子,那塊地方是廠辦的辦公室,他步履蹣跚地走了過去,父親說來紡織廠,一定去了那。

    終于走到亮著昏黃燈泡的辦公室門口,他收起傘,準備敲門進去,敲門前,他走過辦公室外的窗戶,窗戶里的情景頓時飛入他的眼簾。

    那是孔陽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面,他以后常常做噩夢,夢見自己回到那個場景,每一次,他都膽怯、惶恐、害怕,他后怕,他痛恨,他甚至想一刀了結自己。

    第79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8)

    窗戶里面亮, 外面暗,孔陽就像一個無辜的旁觀者,看到了屋內發生的一切。

    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 那是歸向陽, 他正用一根麻繩將孔曲山的脖子纏住,兩人的肢體糾纏在地上,歸向陽的力氣明顯要大一些, 使勁勒住孔曲山的脖子。

    孔曲山呼吸困難,面色卡白, 但他是勞模, 是廠里的工人, 他雖然身材不高,但力氣不小, 他一直在反抗, 以至于歸向陽的罪惡沒有立即得逞。

    就在這時,歸向陽大喊了一聲:“龍善文, 你還愣著干嘛,快來抱他!”

    “我答應你, 一萬報酬……”

    在孔陽驚恐的視野里, 過了一小會,一個身材偏瘦的女人走向了孔曲山, 她好像也受到驚嚇, 但是她卻充當了歸向陽的幫手,趴了下去,緊緊抱住了孔曲山的雙腿。

    就在兩人合力之下, 孔曲山失去了呼吸,他僵硬地, 全身猛然抖動了一下,整個人都翻了過來,瞪著的眼睛帶著不甘和絕望正好對著窗戶。

    全身發抖的孔陽嚇得失聲痛哭,那是他的父親,可就在這一刻,他死了。孔陽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死亡是什么樣子,可是父親卻眼睜睜在他面前死去。

    歸向陽抬起頭,他警惕地望向窗臺,他似乎發現了窗外的動靜。

    孔陽拔腿就跑,他跑向了雨中,拼命地逃跑,跑了一段路,他又停住了,他想起了父親,又往回走了幾步,淚水早已和雨水交融在一起。

    他遠遠地看見歸向陽從門口的地上撿起了他的雨傘,歸向陽朝雨中望來,像看透了他,他膽怯地向后退去,歸向陽收住目光,蹲在了地上,用手指丈量他的雨鞋留在地面上的腳印。

    那天,孔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紡織廠的,他拼命地逃跑,一直跑到家屬樓,重重地摔在院子的地面上。

    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高燒了三天三夜,母親一直在身邊照顧著她,然而從此以后,他的生活不得安寧。

    無論黑天白夜,總有人上門來找母親吳月茹討債,還在他家拼命地翻找什么東西,他們說孔曲山帶著廠里準備發放的二十幾萬現金逃跑了,聽說逃去了香港。

    說完這一切,孔陽趴在審訊桌上沉重地痛哭了起來。

    那年他九歲,本來是憧憬美好未來的年紀,他的父親是勞模,為人正義,可是意外被人謀殺,他的母親善良柔弱,卻日日被人追債。

    九歲以后孔陽的人生,帶著那段恐怖的記憶,帶著對父親的愧疚,帶著對母親的同情,他就像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因為如果當年,當年那個雨夜,他推開了那個辦公室門的話,也許父親就得救了,但是因為他的膽怯,他成了父親被害的旁觀者。

    然而在孟思期看來,孔陽即便推開了門,以他九歲的年紀,瘦小的體魄,可能也無法挽救他的父親,不過對于孔陽來說,他永遠都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他會終生帶著對父親的愧疚離開這個世界。

    孔陽那段時間一定生活在惶恐和擔心當中,不僅是家庭的突然變故,還有來自于當時是廠辦主任、還是青年壯漢歸向陽的威脅,因為歸向陽找到了他的傘,丈量了他的足印,孔陽一定在很長時間內都生活在那種未知的恐懼里。

    他一定以為有一天,有人會將他如父親一樣勒死,他不敢將這一切說出口,只能把膽怯和悔恨深埋心底,直到變得不受控制,讓魔鬼在內心生根發芽。

    在孔陽停止抽泣后,孟思期已經將溫水送在了他的面前,孔陽似乎平靜了,他拿起溫水抿了一口,“對不起啊,有點失態。”

    孟思期沒有回應,她想讓孔陽的心情再平復一會。

    孔陽抬起頭,眼神很堅定,“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只要能給歸向陽定罪?”

    孟思期也在平復心情,但是她是主審人,她必須快速拋棄不相干的情感,她冷靜地問:“在你長大以后,是不是多次嘗試刺殺歸向陽?”孟思期認為,如果孔陽真的那么恨歸向陽,他一定首先想要殺害的是歸向陽,而不是龍善文。

    “對,我嘗試過,但是歸向陽人高馬大,他還有保鏢,我根本近不了身。他偶爾會去維也納酒店鬼混,那里他有女人,不止一個,他玩完后,會一個人離開,所以我嘗試那個時候去刺殺他,但是他很精明,力氣也很大,我沒成功只能逃跑。”

    孟思期繼續問:“你為什么不報警?你從來不相信警察嗎?一定要用這種方式替父報仇。”

    “相信?從九歲那年我就不相信任何人了,”孔陽的嘴角勾上絕情的笑容,“那些曾經將我父親高高捧起的廠工,最后不也是圍在我家門口,將我母親的尊嚴踐踏一地,你覺得我應該相信誰?”

    孟思期這次終于理解了孔陽的心理,如果經歷了那樣的人生,還是在心靈未定型的年齡,他一定會改變許多世界觀。

    “雖然你不相信,但你可以給市長寫信,給警局寫信,這些都是比你現在的方法更好的辦法。”趙雷霆似乎有些氣急,說了這番話。

    孔陽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對方的無知:“你不會懂的,你根本不了解歸向陽,他是什么樣的人至少我了解過,還是在紡織廠廠辦的時候,他就有一班兄弟,而且他喜歡結交有頭有臉的人。這不,最現成的例子,他離開紡織廠后,就主動追求張薈,張薈是什么人,七八年前,張薈不過是一個小職員,家境貧寒,長得一般,你覺得歸向陽這樣的人會看上她,那不就是因為,張薈有個好姐夫,你們應該不會不認識吧。”

    孔陽話語落下,現場的氣氛頓時凝固起來,大家都知道孔陽說的是誰。

    馮少民突然拍了下桌子,嚴厲說:“孔陽,你不要想一出說一出,張薈是張薈,張薈的姐夫是張薈的姐夫,他們能混為一談嗎?”

    “雖然不能混為一談,但是歸向陽可不是這么想的。”

    馮少民厲聲說:“你根本就不相信人民警察,你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名為孔陽,心中卻沒有陽光,你怎么知道這個世界不是正義的,你不相信,那是因為你沒去了解,正義就是我們警察的使命,我現在告訴你,無論是我們還是你說的張薈姐夫,都是維護正義的警察,我們會維護老百姓的利益,為人民服務,這是永遠都不變的理!”

    孟思期瞬間被觸動了,她很少聽見馮少民如此情緒激動地大聲爭辯,他爭辯的不是韓長林,而是他這身警服,這身警服代表的正義。

    “行,我現在信了,”孔陽像是被說服,面色也嚴肅起來,“可是現在我信了又能怎么樣,我已經殺了龍善文,我會真心認罪。我只求求你們,幫我父親還原真相,別讓他死不瞑目,我請求你們逮捕歸向陽,讓他給我父親謝罪!”

    “你的請求我們會去調查,”馮少民義正辭嚴地說,“關于你說的是不是屬實,我們也會調查,我們會以證據說話,如果歸向陽果真犯罪,自然會受到法律的懲罰。”

    “好,你們都是好人,我代我父親謝過你們,你們把我判罪吧。”

    馮少民平靜了下來,看了眼孟思期,孟思期明白,師父的意思還有什么問題盡管提。

    孟思期還有很多問題,她朝馮少民微微頷首,再次面對孔陽:“孔陽,我還有問題請你回答,你為什么說龍善文是……妓女,當年她是紡織廠工人,這一切你能說清楚嗎?”

    “你覺得我誣陷她對嗎,你去問問那些在紡織廠的老人,他們對龍善文的看法。”

    “我現在就想聽聽你的解釋。”

    “我的解釋,好啊,我承認龍善文很漂亮,在蒲公英她是一朵花,可是她也很下賤,廠里那么多女孩,她偏偏要做廠領導的情婦,我記得,她不止一次參加過領導的陪酒,而且她和歸向陽是什么關系,龍善文喜歡錢,歸向陽喜歡結交有錢的人,那不得帶上龍善文,你覺得龍善文就去陪陪酒,她不知道和多少男人睡過覺,她那時候工資才多少錢,要沒有那些睡覺的錢,她能買得起化妝品,能買得起漂亮的衣服……”

    “所以,這就是她在你眼中的全部……”

    “對,她就是一只雞,你還想為她洗白?”

    孟思期頓了下情緒問:“龍善文為什么那天出現在廠辦?她后來得到了那筆錢嗎?這些年你對她有過了解嗎?”

    “有沒有得到那筆錢我不知道,但至少她就是為了錢殺了我父親。不過我并不覺得她的日子過得有多好,可能你覺得她嫁給了有錢人,實際上,她丈夫沈松只不過是歸向陽的小弟,沈松在外面也不知有多少女人。你覺得歸向陽把自己玩爛的女人給小弟,是為了什么,保護她?當然不是,不就是監視她,把她一輩子監控起來。”

    孟思期咽了咽口水,內心里再次受到了些許沖擊,關于龍善文的問題其實也到此為止了,在孔陽的眼里,龍善文已然定型,不會有第二種定義。

    她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當年你父親被人懷疑攜款潛逃,沒人懷疑嗎?從來沒有一個廠工懷疑過。”

    “有,當然有。”孔陽的回答沉淀了幾許,“有人不相信我父親做那種事,報過警,可是警察搜尋了一段時間后,至少在紡織廠那片搜查了好幾天,但最后還是以失蹤案結案了。我父親明明死了,可最后結案卻是失蹤。”

    “好,孔陽,今天審訊就到這里,我們隨時都有問題提審你。對于你犯罪的事實,我們會依法處置。”

    “來吧。”孔陽伸出一雙手,一雙能做出美味菜肴的纖長手掌,“戴手銬吧。”

    走出審訊室,大家的心情都頗為沉重,孟思期走在馮少民身邊,輕聲提醒了下:“師父,歸向陽?”

    馮少民停頓腳步,轉頭說:“小川,馬上申請逮捕令。”

    “馮哥,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證據。”唐小川提醒說。

    的確,現在只有孔陽的一面之詞,那也不能憑借孔陽的口供將歸向陽治罪,現在參與這件事的人,龍善文已經死了,孔陽的口供只能只為參考,只要歸向陽不認罪,根本就治不了罪。

    “那就是去找證據,該逮捕逮捕!”馮少民話語落下,沒人再反駁,唐小川立即去申請逮捕令去了。

    二十分鐘后,馮少民帶隊,三輛警車閃著紅藍光,在道路上疾馳,前往歸向陽的小區進行逮捕。

    這已經是傍晚,歸向陽住的小區華燈初上,張薈和兒子天天晚上去她娘家吃飯了。

    歸向陽剛剛從公司回來,他本來今天有去維也納酒店放松一下的打算,但是他隱隱感覺有種不安。

    他總覺得這幾天有什么大事要發生,當年他找到了那把雨傘,丈量了門外的鞋子腳印,他斷定是一個小孩,他曾經派人到家屬樓調查過,但并沒有找到這個小孩。

    這么多年過去,他突然想起,那個小孩可能是孔曲山的兒子,當年他兒子只有九歲,完全有可能和孔曲山一起來到了紡織廠。

    而今年,孔曲山的兒子已經十八歲了,因此那天,他被人刺傷后,他就想到了這一點,他只能將這些事加以隱瞞,隱隱約約告知警方,至少當年發生的事情他希望永遠塵封起來。

    然而,正在他思慮時,小區響起了的警笛聲,歸向陽有一種擔心,但是也有一種僥幸,他認為警車和他毫無關系,當年他已經做到了天衣無縫,沒人可以破解,何況龍善文已經死了。只剩下唯一的擔心,那個小孩,他最近一直在調查,一定要找到小孩的身份。

    這時,電話鈴響了,歸向陽接起電話,里面的沉默讓他覺得不對勁,他馬上吼道:“誰他媽沒事亂打電話?”

    “歸向陽。”電話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這聲音他似曾相識。

    “你是誰?”

    “警察已經盯上你了,當年的事情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我希望你慎言。”

    歸向陽頓時后背一涼,這個聲音像是看透了他的內心,他忍不住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兒子才六歲,在今陽實驗小學讀書,那么可愛……”

    “你他媽是誰啊?”

    嘟嘟,嘟嘟……電話傳來了掛斷的忙音。

    歸向陽全身發麻,他兒子的模樣在他的腦海反復上映,他突然想給張薈打電話的沖動。

    可是這時門敲響了,“歸向陽,開門。”

    他知道,警察已經來了。

    第80章 [VIP] 密室民宿殺人案(19)

    逮捕歸向陽后, 因為太晚孟思期直接留宿在了警局,第二天曙光才亮,她就醒了, 梳洗過后, 準備一天緊張的工作,歸向陽殺人的證據是接下來最關鍵的事情。

    馮少民幾個人一大早也趕到了辦公室,早上的工作還沒有開展, 一位民警就沖進辦公室說:“馮哥,歸向陽一直嚷嚷著要見韓隊, 鬧得不可開交。”

    “他想見誰就能見嗎?”馮少民冷聲拒絕, 民警只能退出門去。

    “等一下。”馮少民說, “現在就審訊歸向陽,我看他到底想說什么。”

    “好。”

    二十多分鐘后, 在審訊室, 孟思期再次見到了歸向陽,這次馮少民直接坐上了主審位子。

    歸向陽一副坐不住的樣子, 他拍了拍桌子,“馮少民, 你以為我不認識你, 叫我姐夫來,我要見我姐夫。”

    “歸向陽, 我勸你老實一點, 你姐夫停職了,現在他根本幫不了你,何況你就算找到他, 他也會依法處置你。這些年,你在外面作威作福, 沒少提人家名字吧。”

    “你他媽說什么!”歸向陽火冒三丈,“我姐夫豈是你能詆毀的。”

    馮少民雙手抵桌,以強硬的姿態回應:“我警告你,將殺害孔曲山的事老實交代,法不容情,你做過的事是逃不掉的!”

    “馮少民,你是越老越糊涂了,上次我說沒認出你,原來老成這樣了,我早就想罵你,你當年犯的錯誤你自己沒點數嗎?要不然這隊長的位置還輪不到我姐夫,今天我姐夫停職,你想當回隊長過把癮是吧。”

    “你!”馮少民對峙的氣勢突然頓住,他眼睛驀地發紅,干涸的唇輕輕張了幾下,像是陷入僵局。

    孟思期看在眼里,為馮少民出現的這番情形擔憂,可他向來是極其冷靜的。也因歸向陽的話產生不解,她不明白歸向陽說的“錯誤”是什么,在她眼里,馮少民是一個對自己嚴格要求的老警察,何況犯了錯誤,他今天也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

    那么這種錯誤可能并非是觸犯法律的,而只是馮少民做過的一件錯事,那件錯事可能對他打擊很大,如果沒有那件事,或許他今天至少是一個副隊。

    不過孟思期并沒有打探別人私事的習慣,在她看來,歸向陽這純粹就是挑事,激起矛盾,獲得心理上的滿足。

    她思慮時,唐小川霍地站起,警告歸向陽:“歸向陽我警告你,不要什么話都亂說,你囂張什么,我們一定會將你繩之以法!”

    “我等著你們找證據,你們懷疑我殺了人,懷疑那個龜孫子的話,那就去找啊,找到孔曲山,找到他的尸體!”

    歸向陽咧著嘴笑了起來:“以為我是吃素的,幾句話就想治我的罪,你們還嫩著呢!”

    空氣一下子變得十分沉悶。

    “審訊結束吧。”馮少民站了起來,語氣有些沉重,并沒有看向歸向陽,“你老老實實在這呆二十四個小時。”

    “行,我配合,完全配合,快點找準證據?馮大隊長!”

    然而回到辦公室,在罪案板前,孟思期感受到,大家的心情似乎跌到了谷底,孔曲山在八年前被害,別說尸體了,可能任何線索都沒有留下,曾經的紡織廠現在變成了批發區,不可能再找到什么,何況當時警方已經進行過排查,難道還要對那片地方挖地三尺。

    馮少民踏出審訊室時,臉上的情緒就回歸了平靜,此刻他冷靜地問大家:“你們覺得,歸向陽會把尸體怎么處理?”

    唐小川說:“埋掉是最直接的,紡織廠面積那么大,誰知道埋在哪兒,后來紡織廠一拆,說不定尸骨就被掩埋深處。”

    馮少民蹙眉,“這并不是不可能,但當時警方已經排查過一輪,是當地派出所聯合市局的同事辦公的,算是大面積排查,而且還有警犬相助。”

    趙雷霆說:“如果不在廠里,那么是不是在歸向陽的住址附近,有個理論,兇手會將證據藏在自己熟悉的地方,這個一是便捷,第二個是安全,這樣他就可以完全掌控。”

    馮少民再次拿起卷宗,“你說的對,當年警方也考慮過,歸向陽那時也是嫌疑人之一,因此他家附近曾經就被仔細排查過。”

    “那龍善文家附近呢?”趙雷霆又提議。

    “都在當年的調查范圍。”

    趙雷霆不免嘆了口氣:“那這樣的話,歸向陽果然有勇氣面對我們的審訊。只要他不開口,那么一切都成了謎了。”

    馮少民說:“所以,這就是這件案子最艱難的地方,如果歸向陽一直是嫌疑人,韓隊可能一直回不到工作崗位,這也非常麻煩。”

    一時大家都有些情緒低落,馮少民看了眼孟思期,她剛剛一直沉默不語,也許有些想法,他問:“小孟呢?”

    孟思期的確一直在思考,但是思考的方向和他們一致,她只得回答:“師父,我暫時還沒有什么想法。”

    馮少民點了點頭,半晌,他掃視大家一眼說:“大家也不能在這里等著,我個人有一些想法,如果認為尸體被掩埋可能受局限,有沒有可能尸體被藏在什么特殊的地方,譬如尸體被裝進某個從沒有人翻過的箱子、井底、地窖?尸體被砌進墻里?我以前遇到一個案子,尸體被人混進水泥里,這些都是藏尸的手段。”

    馮少民的話讓孟思期內心一怔,她不自覺聯想到了路鶴,在原世界,路鶴的白骨被藏在裝滿水泥的油桶里,所以那么多年都沒有找到,她不由在內心產生一種隱隱的不安。

    見大家都沒回應,馮少民說:“大家今天上午分頭行動,再到紡織廠舊址和當年家屬樓再走訪一遍,問一問當年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情或者傳出異味,爭取找到些有用線索。”

    大家明白馮少民的思路,都答應了下來,馮少民和孟思期一路,前往當年舊家屬樓那塊。幾位民警也一起參與到走訪當中。

    不過物是人非,當年的家屬樓很多都被拆遷了,幾乎都蓋了新房子,因此只能走訪一些曾經在紡織廠工作的老人。

    在詢問一輪后,并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當年紡織廠倒閉,那是一場說來就來的鬧劇,最后又因鬧劇收場,可能很多人關心的是自己的命運和前途,又有誰會去關注與之無關的事情。

    中午,四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在一家小飯館碰了個頭,大家都沒有什么收獲,臉上的表情都很沮喪。

    馮少民只得吩咐,下午再把范圍擴大些,加派人手,在紡織廠和家屬樓舊址周圍走一走。

    經過一下午走訪,收獲依舊空空,線索全無,馮少民望著遠遠的熱鬧的批發區,又望了望早已翻新的家屬樓,物是人非,猶如一場電影落場,人去樓空,沒留下任何影像,他的眉宇漸漸皺成川字。

    孟思期就站在他的身旁,眼見著天邊的落日如金,這一天就要過去了,歸向陽在傍晚也就滿了二十四小時,將無罪釋放。

    她知道馮少民不甘心,她也一樣,但是刑偵工作有時候就不得不面臨遺憾,懸案是警察一輩子都耿耿于懷的事情,有些經手的案子直到警察臨終都沒有破解,就像她的父親,在臨終前,口中還念著幾個案子。

    孟星海躺在病床那會,帶著試圖寬慰自己的笑容,他嘴里卻念著與此截然相反的話,“那小女孩才多大,爸媽就死了,一直都沒有找到罪證……連環殺人案,好多年了,恐怕兇手都死了,家屬們還沒有等到兇手伏法……大學的碎尸案……”

    這樣的話,他說了很多,他是帶著遺憾去世的,孟思期當時并不理解,她覺得父親只不過是一份工作,為何到了臨死前卻仍舊不放過自己。

    不過今天,她似乎明白了,也許她今后也會像父親那樣,在臨死前有自己無法解脫的夙愿。

    徬晚的樹梢掛上半月,在藍色的夜霧中如蒙上一層薄紗,路上有浪漫的情侶,緊挨著行走。

    這是三層樓的小區,一棟樓道內的三樓,傳來啼啼哭哭的聲音。

    韓長林在屋子里聽到這聲音,頭痛腦脹,他坐在臥室的木地板上,頭枕著墻,望著窗外的夜色,心里涼涼的。

    張雅靜悄悄走過來,給他遞了一杯水。

    韓長林接過杯子問:“張雅……”

    “噓!”張雅用手示意他小聲。

    韓長林沒言語,直接把一杯水喝完。

    張雅走進屋,將門輕聲關上,坐到韓長林身邊,兩人手臂緊挨著,張雅小聲說:“你就別多想了,再等等。”

    “我看張薈都哭了一下午了,再不露個面,我以后指不定是你家的大罪人了。”

    門外,張薈從下午兩點多就來喊門了,口里聲聲說姐夫才能救歸向陽,還說有人看見姐夫回家了,姐夫要是見死不救,那她就去投河。

    這把小區的物業都驚動了,上來勸解,又通知了張薈的父母,五點鐘,許蘭芳也過來了,一邊勸張薈回家一邊罵韓長林不是東西。

    可張薈認了死理,就是哭著不走,非要姐夫給個話,到底是救不救他親妹夫。

    這會她聲音又從并不隔音的門外傳進來:“姐夫,我以前要是對不住你的地方,我以后拿刀子割肉給你還,求你幫幫向陽,就這一次這一次……”

    韓長林聽得瘆得慌,又喝一口水,但杯子里已經空了。

    張雅一把抓住他手腕,小聲說:“張薈小時候就是這樣,爭強好勝,我成績但凡比她好,我衣服但凡比她好看,她都要哭鬧,所以我媽從小就寵著她,我是挺容忍她的……”

    韓長林總覺得這對姐妹都有些爭強好勝,他不明白一起長大的親姐妹為什么總是攀比。

    張雅說:“可我爭氣啊,學習成績不要家里操心,學校上得也比她好,我工作也比她好,那時候我剛認識你,可把她氣壞了,她在家告訴我媽,指定要找個比你好一百倍的男朋友。”

    韓長林笑了笑,在紛亂的情緒下被張雅的話逗笑了,不過七八年前,他在市局,確實算得上鐵飯碗,是名副其實的公務員,張薈覺得姐姐找的對象好,按照那種性格一定會妒忌。

    想到這,韓長林反握住張雅的手,他感覺自己在張雅心中份量挺重的,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地方。

    張雅說:“所以呢,她后來找了歸向陽,根本就沒有去了解人家,因為歸向陽有錢,她那時候眼睛都冒綠光,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找了個有錢人。”

    “我要是看上錢,我當時怎么可能跟著你……”張雅特意看了他一眼,因為聲音有意壓低,她的眼神看起來有幾分年輕時的韻味。

    韓長林揉了揉她的手掌,他記得張雅曾經說過,嫁給人民警察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然而外面張薈的哭啼聲和許蘭芳的辱罵也讓他心煩意亂。

    張雅安慰說:“不要出去,你要是出去了,幫不上忙,她會恨你一輩子。”

    韓長林明白她話里的意思,與其假裝做好人,不如裝聾作啞,要不然真就像張雅說的那樣,被恨一輩子,他倒無所謂,但張雅得回家,他也要考慮她的感受。

    不過經歷這次事情,韓長林心里也有了想法,他淡淡地說:“張雅,如果歸向陽真出了事,我就去把隊長辭了。”

    張雅一時急了,她又不敢大聲發火,就使勁扭了一下他胳膊。

    在他忍著疼痛時,她用眼睛吼他,“你試試,你和歸向陽又沒來往過,你試試我就離婚……”

    韓長林后悔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張雅,不過他早就做了這個決定,他無法容忍自己八年來與一個殺人犯共處屋檐,而且他還是刑警隊長,說出去,都會被笑話。

    雖然目前歸向陽沒有定罪,但是像這種案子他經歷得多了,無非就是能不能找到證據的事。

    屋外,張雅的妹妹張薈趴在門邊上哭得傷心欲絕,眼淚幾乎快干了。

    小區的人看到韓長林回到了家,可是里面的人就是不應答,要換平時她早就罵了,可今天不同,這世上唯一能救向陽的就只有韓長林。

    她是今天才聽說歸向陽被警局帶走了,因為歸向陽有時會在外面談生意,晚上住公司,她沒放心上,結果第二天公司有人打電話回家,問歸總在不在家,這一下她就慌了,結果一打聽才知道歸向陽讓警察抓去了。

    她一早趕往警局確認情況,才知道歸向陽涉及一樁命案,這么大的事她是第一次聽說,當時差點暈闕。

    她對歸向陽很了解,平時有點油嘴滑舌,但人老實,事業心強,工作忙碌,又能抽出時間照顧孩子,舍得給她買貴重衣服首飾,怎么可能殺人呢?

    她了解向陽的人品,雖然外表看上去焉壞,但骨子里很熱忱,人一點不壞,在她心中,向陽不可能做那種傻事,她還等著他回來給天天補習功課呢?

    但是她又擔心向陽出事,向陽在外面做生意經常得罪人,有人誣陷他、陷害他,完全無法防范,要是警局聽信讒言,把向陽定罪,她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活,也許只有姐夫能救他出來。

    她仰著淚眼看向許蘭芳,“媽,你說向陽要是被陷害,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蓉啊,你這哭的媽都難受,向陽是個好孩子,你放一百個心,不會有事的。”許蘭芳苦心安慰,又朝著屋門埋怨,故意讓里面聽見,“沒見過這么冷血的東西,還是一家人呢,平時好吃的好穿的都給他用,你看看,他懂報恩嗎?”

    此時,樓道樓梯里,站了幾個看熱鬧的小孩,偶爾有大人過來拉小孩吃飯,但是又會換一波,反正看客總有那么幾個。

    他們好像并不懂大人的世界,只是覺得這家人比電視劇里有意思。

    華燈初上,小區里都點上了燈,唯獨韓長林家還暗著,好像這屋里根本沒有人影。

    不一會,一輛進口奔馳車停在樓下,男人下車,松了松領帶,邁著高檔皮鞋走上樓梯去,他看見扒在樓梯欄桿邊看熱鬧的小孩,揮了揮手,“都滾蛋!”

    小孩子們被嚇住,紛紛從他高大的身軀旁鉆下了樓梯。

    張薈聽到聲音,猛一回頭,臉上的淚水、不安和絕望頓時消散,那站在樓梯口上的人,正雙手插兜,語氣有些焉壞:“回家了張薈。”

    “你沒事了?”張薈想爬起來,但是一下子腿腳酥麻,許蘭芳忙拉起她一只胳膊。

    歸向陽三兩步跑上來,將她抱起,“老婆,你什么時候見我有過事,我這命硬著呢,豈是幾句閑言閑語能陷害的。”

    張薈破涕為笑,捶了他一下,“你真是混蛋,你要是真殺人了,我可就把你分尸了。”

    歸向陽臉色頓了一下,又笑了:“行啊,是五馬分尸還是砍瓜切菜?”

    “你還跟我皮!”

    “回家吧,回家吧。”許蘭芳發話了,三個人準備下樓,許蘭芳氣不過,又回頭捶了兩下門,“我警告你韓長林,以后這個家你不要來了……”

    臥室內的韓長林聽得心驚肉跳,張雅卻笑了笑,這次聲音大了幾許:“你這么怕我媽。”

    “愛屋及烏唄。”

    張雅笑容更甚:“這不挺好,歸向陽回家了,我們也解放了。”

    “咦,張雅,我怎么感覺這幾天不上班,腰都動不得。”

    “都奔四了,還以為自己年輕呢?”

    “咱體力可不差啊,來——”

    “我說你,要不要臉。”

    外面夜色微濃,歸向陽拉著張薈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張薈說:“媽,你也看到我姐夫是什么人了,以后這個家,我不想再看到他。”

    “你放心吧,他想進這個家門我能許嗎。”

    “唉,這多大點事,看開點。”歸向陽迎上笑臉說。

    “你不知道,有多欺負人,這還是一家子呢,我都跪下了,”張薈眼睛又紅了,“有這么欺負人的嗎?”

    許蘭芳說:“這種人啊,就是以為自己當了個領導,肯定要拿點官威,你說吧人心都是什么東西。”

    “她就不是東西。”張薈咬牙說,“當年姐看上他,我就說了,別說是個警察,可他有什么,一身窮命,也不管家,這老房子住了多少年,都不如向陽公司的工人,平時我姐跟著他不遭罪嗎,現如今,他見我受欺負了,便躲著看戲。他女兒將來還不是要上大學要花錢,向陽,要是以后他找你借錢,你可得緊實了,不是什么小鬼都能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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